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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二子和黑子各拿著一把掃帚在院子裡掃雪,免得堆雪擋了幾個儲酒和釀酒屋子外頭的路。
「我說這幾天,咱家大姑娘好像不大對啊!」黑子一邊掃著地,一邊嘟噥著。
「哪不對了?」二子繼續掃著地,連看也沒看他,敷衍的問道。
「就是和那高家三郎有些不對勁,你沒瞧出來嗎?這幾天高家三郎一過來,大姑娘就馬上找了理由跑了,看都不多看他一眼。」黑子說著這幾天來的觀察,然後又補充道:「說到怪,那高家三郎也挺怪的,往常大姑娘要是沒個眼色給他,他就氣得跳腳,這幾日倒好,大姑娘越給他鬼臉子瞧,他反倒越樂,唉!你說他該不會撞了腦子了,腦子壞了?」
二子板著臉,想起那天不小心瞧見的一幕,心裡就忍不住想嘆氣。
哪裡是人家腦子壞了,是這個黑大個沒長心眼,自家的大姑娘,不知怎地又讓那高家三郎給盯上了,也就黑子這傻的沒瞧出來,大姑娘哪裡能不閃著那高家三郎,那人只要一見到大姑娘,馬上就變成像頭雙眼冒著青光的狼,恨不得把大姑娘當肉骨頭給啃了,要換成他,他也想跑。
更別說那日瞧見的那一幕,大姑娘的裙腰結都被弄亂了,然後高家三郎還笑得一臉傻樣的跟在大姑娘後頭從儲酒屋裡出來,就是兩人沒怎麼了,那也肯定沒個清白的好事,只是他和黑子就兩個小伙計,老爺又還沒回來,就是想說也沒地方說去。
二子不說話,黑子也沒了趣,只得把精神放在掃雪上頭,一時之間除了掃帚的聲音,院子裡安安靜靜的。
等一院子的雪都掃得快差不多了,忽然高辰旭從院子外頭跑了進來,還不小心踩散了剛剛才掃成堆的雪堆,一時間院子裡全都是他的聲音——
「蘋兒,快來瞧瞧我帶了什麼來!」
黑子沒好氣的丟了掃帚,大聲嚷嚷著,「高少爺,您在找我家大姑娘前,先看看我們倆吧,沒瞧見剛掃好的雪都讓您一腳給踩散了啊!」
高辰旭往常一聽這話就得發火,但是今兒個他看著那被踏散的雪堆,摸了摸鼻子,反常的馬上道歉,「是我不對,勞兩個小哥再重掃一回,等等我和你們家大姑娘從外頭回來,帶點下酒的東西給兩位!」說完,又作了個揖,就匆匆忙忙的跑進釀酒的屋子裡。
黑子一臉茫然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愣愣的轉頭看著二子問道:「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真的撞壞腦子了?」
二子瞧著他那囂張的行止實在不怎麼順眼,但是又不能把實話說出來,就怕黑子這嘴巴把不住門,胡亂說了出去,到時候若是又鬧了一次像上回拜堂那樣的笑話,豈不是真的要逼死自家大姑娘了?所以他只是瞪了黑子一眼,氣憤的拿著掃帚大力的揮著。「你腦子才壞了!還不趕緊掃著,要不等會兒大姑娘要出去弄了滿鞋子的雪可怎麼好!」
黑子摸摸頭,不知道他在氣些什麼,只得小聲的嘟噥著,「這一個個的是怎麼了,怎麼脾氣突然都變得這麼古怪,難不成一個兩個的都撞壞了腦子不成?」
朱蘋兒站在釀酒房裡,就是關著門,也能聽見高辰旭在外頭說話的聲音,臉色一紅,恨不得趕緊找個洞把自己給埋藏起來,也不用看著他那惡胚子在她眼前晃蕩。
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那日兩個人說著吵著,她以為自己是在進行正經的人生勸說,應該是像心靈雞湯一樣,充滿了正能量的勸導,怎麼最後就變成那不要臉的色胚對她……
她認真的檢討過自己,每一句話都重新擬碎了想,確定自己沒有任何的勾引成分在,然後肯定了不是她的錯,而是那個色胚子不知道怎麼精蟲上腦了,才會忽然對她下手。
而且這人沒有半點羞恥心,接下來幾天,就像沒事人一樣老是往她身邊湊,一開始她還想著那日不過是個意外,既然他要當做沒事,那她一個現代人也就照做就行了,不過就是一個吻嘛,在現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她想錯了,某天就在她把最後一壇子酒給封了口時,人都還沒站直,他就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死死盯著她不說,頭還越來越低,嚇得她整個人都木了,以為他又要做些什麼,下意識的揮手打了他一巴掌,兩人才從那詭異的氣氛裡脫身。
而這些天來,這樣奇怪曖昧的時候越來越多,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拿這種情況怎麼辦才好,更苦惱的是,她壓根不知道情況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朱蘋兒對於他總是情緒改變得太快而苦惱著,以前他突然變了性子鬧冷戰是這樣,現在他又突然變得有些無賴熱情,也讓她覺得無從招架。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還算是有點分寸,而且這幾日做活也認真多了,對於醸酒品酒也更主動學習,不再偷偷的小聲抱怨。
前日還突然說有一些好想法,想要好好的賣出這些酒,讓更多能夠欣賞的人品嘗,沒想到今兒個就這麼大呼小叫的,也不知道是在鬧騰什麼。
高辰旭可不知道朱蘋兒正苦惱著他突然改了性子的事兒,手裡拿了一個盒子,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人都還沒進屋,就迫不及待的大喊,「快來瞧瞧!這就是我說的好法子!」
朱蘋兒見他一臉得意的樣子,心裡也有幾分好奇,接過他手中的盒子,慢慢打開來,一見到盒子裡的事物,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看著她沒有遮掩的反應,他更加得意,從盒子裡取出兩個訂做的酒壇,擺在桌上,興高采烈的說道:「瞧!這是為了青霜雪特別訂做的壇子,另外這個是正准備要出酒的燒刀子的壇子。青霜雪的壇子為了應和酒名,還在上頭題了小詩兩句,正是「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說的是詩,喝的又是梅子釀的好酒,酒如詩,詩如酒,那些文人騷客,肯定愛得不行!」
她看著湖水綠的壇身,上頭墨汁細筆草題了兩句詩,又有幾筆深綠點出了青梅,看起來比朱家酒坊的燒土壇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眼裡除了贊賞,也有幾分驚喜。
高辰旭見狀,笑意更深,又挎著一旁那看起來黑壓壓的陶壇子,上頭蓋了紅布,又用粗草繩扎著瓶口,肚圓寬口,看起來豪邁中又多了幾分別致,上頭用有些發黑的朱紅寫上了兩句詩,「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狂草一筆呵成,粗獷留白,讓人未飮酒就明白這瓶內的豪氣。
「這瓶子是用粗土重燒的,看起來不光亮,造價也不高,就是讓人這麼一題字重新包裝了,看起來就格外的豪氣不說,也多了幾分文墨味,而且這兩個壇子能做大也能做小,包准賣出去的價格又能翻了翻。」
朱蘋兒看著兩個瓶子,又聽著他的解說,也知道他是在想著重新包裝的意思。
要說她一個現代人居然這時候才想起包裝營銷的重要,還真的有些汗顏,但是上輩子她也是一頭鑽進釀酒的世界裡,幾乎雙耳不聞身邊事,釀酒還成,酒莊的行銷也不歸她管,自然也就從沒想過這些。
只是沒想到他一個看似紈褲的花間浪子,不只腦子一轉就想了這些花樣,甚至還能尋得到這方面的人才幫她。
她可是知道的,這普通壇子要燒得起來,就得要有手藝的人才行,更別說他拿來的這兩個壇子,又是出挑的顏色,又是題字作畫,看起來就格外不凡,若不是有一定手藝鑽研的,肯定是弄不出來這樣的好東西。
「這的確做得很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太貴了,再說了,酒坊裡也出不了這麼多的酒,能賣得不多,哪裡能夠做出什麼大生意呢!」
自家的情況朱蘋兒當然最清楚,朱家酒坊其實就兩個人主要釀酒,而且每種酒費的功夫都多,也是這樣才又請了兩個伙計來幫忙的,但若要大量出酒,那也是做不到的。
高辰旭像是早就猜到她會提出這個問題,所以沒有任何遲疑,馬上提出那天他猛然冒出來的想法,「我是想,再開一家酒坊。」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她顯得有些困惑不解。「你是說……要再開一家?」
「嗯!」他用力點點頭,然後拉著她坐了下來,仔細說道:「那日你不是說我也該想想以後該怎麼辦嗎?我是想著,在兌州,高家酒坊的生意太大,又讓我大伯他們控制了所有的鋪子,若是想走普通酒水跟他們對抗,那是絕對行不通的,既然此路不通,那麼我就另辟一條路來。」
朱蘋兒聽他說著該如何賣酒,如何鎖定高端的客戶,又要在哪裡開新鋪子,還有該賣些什麼酒,接著在他說完喘口氣的時候,就只提出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沒有那麼多釀酒師傅。」
「有的。」高辰旭苦笑著道:「我們一家子被大伯給趕出來之後,不只是我們身邊那些貼身的佣人也被趕了出來,一些釀酒師傅因為看不慣大伯做生意的手段,有些是自己離開了,有些是被栽贓了錯事給趕了出來。」
「啊?怎麼會如此?」朱蘋兒聽著他說的那些人裡,許多都是跟朱父有著多年老交情的人,那些人別的不說,手藝人品絕對是可以相信的,她就搞不懂了,高大老爺怎麼會把人給趕了出去。
「不過是排除異己而已。」他諷刺的笑了笑,不想多提大伯的事。
他爺爺在還沒過世前,為何會把家業傳給身為次子的父親而不是大伯,就是知道大伯個性貪婪有余,眼光不足,有些手段沒錯,但是生意要做得長久,哪裡是耍耍手段就能夠的?
父親對大伯也是看得清楚,知道他不是個好相與的,只是想著畢竟是親生的兄長,就是在繼承家業上有些怨慰,總也不會做得太過分,卻沒有想過,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養了一只白眼狼,最後狠狠反咬了他自己一口。
朱蘋兒不知道高家裡頭的內鬥,卻也知道高家酒坊在朱父離開後還能夠撐住這些日子,靠的其實也就是這些老師傅了,他們雖然沒有朱父那樣釀酒的好手藝,但是在一些普通酒品上,卻也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好手,高家大老爺把這些人趕了出去,若真是能夠找得到其它能手來還好,要不然就真的是自毀招牌了。
「那麼人手現在不成問題,只是高家畢竟是兌州第一酒商,聽說今年還要角逐皇商貢酒的資格,高家大老爺會不會……想著法子對付我們?」
朱蘋兒想起朱父剛出高家來開酒坊的時候,也是遇見了不少的麻煩,幸好當初還有高家幫忙保駕護航才能夠一一度過,只是現在要找麻煩的成了高家,她就覺得有些頭疼。
「別擔心,本山人自有妙計。」高辰旭衝著她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見他有了打算,她也不再多問,轉頭又研究起那兩個酒壇來,這樣的態度讓他反而有些郁悶了。
「你怎麼就不問問分利該怎麼分?酒錢該怎麼算?還有……我剛剛一直說這酒坊是我們的,你怎麼就不想問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朱蘋兒從不計較這些,聽了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小臉先是一愣,才後知後覺的問道:「那……我該問嗎?」
她向來只管釀酒,這些太商業的東西她不懂啊!而且朱父和她一樣,也都是一心只撲在釀酒這事兒上頭,鋪子裡的收益他們大多只草草看過,大概沒賠得太多,那就是行了,這也是他們的酒雖然好,回頭客也多,不少人也願意砸了大錢來買酒,但他們並未從窮人升級為富人的原因,有時候花了大心思的好酒,可能賣出去也不過就是成本價多個幾個銅板,這還是連人工費都沒算進去的。
看她一臉懵懂,高辰旭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明明釀得一手好酒,這日子過得還是這樣不好不壞了,於是他直截了當的道:「行了,你只要記得,新酒坊開了後,八成的純利都是你的。」
朱蘋兒也不懂這酒裡的利潤,聽說可以拿八成,也就只是點點頭,然後又開始看著壇子,想著是不是有其它的酒品可以放在這樣的壇子裡。
高辰旭看著她因為太過專注而顯得有些傻乎乎的模樣,忍不住微笑望著她,不知怎地,他原本還有些不確定的心,就這麼緩緩的安定了下來,同時又做下了一個決定。
新酒坊,他一定要好好的辦起來,不只是為了自己,為了他們這一房,也為了不讓她失望。
至於為了什麼不讓她失望,他心中隱隱約約有些察覺,卻不敢對她吐露半分,因為現在的他還沒有那個資格,等到……等到他能夠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那麼他會認真的重新問上一句——
再嫁我一次,可好?
吳輕靈看著窗外輕飄飄落下的白雪,忽然間來了興致想到外頭走走,取了手爐,吩咐一聲,就邁開步子往園子裡去。
冬日裡,除了一片皚皚白雪,哪裡有什麼景致,但是她卻不這麼覺得,反倒是繞著園子裡的池子走著,嘴裡忍不住揚起了笑意。
跟在後頭的茶香一邊打著傘替吳輕靈遮雪,一邊還得隨時看著她手爐裡的炭火是不是還夠,以便能夠及時的補上。
不過比起幾個月前,這些日子姑娘的心情好多了,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日子也好過了不少,不說別的,光是屋子裡不像之前那樣總要掃出一堆染血的碎瓷片,就讓她們松了一口氣。
吳輕靈不知道身邊的奴婢怎麼想的,她就看著池子裡的游魚,大多都抖縮的窩在假山石底下,心裡就忍不住一陣快意。
想來,被趕出門的高家二房,這時候也是像這游魚一樣凄慘落魄吧?
吳輕靈光想像著那副場景,嘴角就忍不住又往上勾了勾,她的笑容還沒落下,就看到前頭一名俊雅男人往她的方向走來,她噙著甜笑迎了上去,嬌嬌姿態對著來人福了福身。
「哥哥,怎麼這時候從外頭來?」吳輕靈鼻尖動了動,忍不住輕皺眉頭。「哥哥,這才晌午呢!怎麼就喝了這一身的酒氣,小心娘知道了要教訓你!」
吳輕承露出一抹灑脫的笑容,打趣的行了個禮。「好妹妹,我這不是剛赴了一個小宴嗎?你可別說溜了嘴,哥哥就打一套新頭面給你,上回你不是說喜歡萬寶樓裡的牡丹頭面?等等哥哥就去買來可好?」
她喜笑顏開的點點頭,扯著他的手搖晃著。「那可好!哥哥可別忘了啊!」
「怎麼能忘,吳家大小姐,吳知府寶貝千金的吩咐,我要是忘了不就得吃板子了?」他打趣調笑道。
吳輕靈和他又嬉鬧了幾句,兄妹倆才走到園子裡的亭子休息,吳輕靈眼珠子一轉,想著他既然從外頭來,就想打聽打聽自己想知道的事兒。
「哥哥今兒個是赴誰的小宴?這樣才剛下了雪的時節,沒花沒雪的,賞花賞雪都不成,難不成是聚在一塊兒看些干禿禿的枯枝?」
吳輕承接了奴婢奉上的熱茶,輕啜了一口,搖了搖頭。「我原來也是這麼想的,只是你再也想不到今日的宴是誰主辦的,讓我到現在想起來,只覺得以前的那些宴,可真是俗氣到了極點!也難怪人家說京中繁華,就是一樣東西也能玩出個許多花樣來,我今日可算是見識了。」
吳輕靈打出生就沒出過兌州,對於京裡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追問:「這是京裡有人下來了?這可沒聽說啊!」
「不就是高辰旭那小子嘛!他之前不是從京城裡回來了,這宴也是他辦的。」
吳輕靈本來正喝著茶,一聽到那熟悉的名字,忍不住手一顫,那杯子就摔了出去,她還沒說話,身邊的茶香就慘白著臉連忙跪了下去。
「全是奴婢不好,還請小姐原諒……」
吳輕靈這時候哪裡管得了一個小小奴婢,冷冷掃了她一眼,煩躁的朝她揮了揮手,就轉頭對著哥哥急促的問道:「哥哥可是弄錯了?那高辰旭不是落魄了嗎,哪裡能夠辦什麼小宴?這兌州,不!該說咱爹的轄下,誰不知道那高家大房把二房給趕了出去,別說他了,就是高家二老爺夫妻那日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是一堆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們身上就連一個包袱都沒有多得,更別說什麼下人錢財了,怎麼能辦什麼小宴?」
吳輕靈心裡是恨極了高辰旭的,心裡只盼著他過得凄凄慘慘才好,誰想他居然沒過得如她想像中的落魄,反而還過得風生水起了。
吳輕承自然是不明白妹妹的心思,還以為她只是好奇,也就仔細的說了,「哪裡能呢!當初高二老爺被趕出家門的時候,那時候就不少人猜過這高二老爺肯定還留有一手,沒想到這留手卻是放在向來被稱為紈褲的高三郎身上。」
他搖搖頭,回想著早上的場景和酒菜,只覺得那清冽的酒香似乎還繚繞在嘴裡,徘徊不去。
「今兒個去的人,大多也是想著打探虛實的念頭去的,卻是沒想到高三郎能夠弄出這樣的小宴來,一個溫泉莊子,不大,也沒有大魚大肉,就連擺設都看起來寒酸,就偏偏讓他弄出了幾分雅致來,幾個好友進了莊子就讓人領去泡了池子,而池子邊上擺了好幾個雅致的湖綠色壇子,讓人一邊泡著溫泉,一邊喝著酒,那酒……
讓人喝了就再也難以忘懷,不說別的,就是知州的兒子當場就說要包下這酒,讓他多多備著,以供他下回賞梅宴裡用,有了這樣一個招牌,別說那酒不是好酒,就是最差的酒水,高三郎也能夠靠著這個賣出好價錢了。」
而他還隱著沒說的是,這酒居然還是限量的,高三郎只給那酒起了一個起標價,最後幾個公子哥爭著把價給往上提,不一會兒,那一小壇酒就上了十兩銀子。
這哪裡是喝酒,還不如說是喝銀子了呢!
吳輕靈沒想到高辰旭這樣的紈褲居然還有這樣的本事,手裡的帕子都快扭成了麻花,一股氣憋在胸口,嬌俏的臉上冷得要結成霜了。
除了有些微醺的吳輕承,邊上幾個貼身丫鬟都瞧見了她不佳的臉色,一個個全都低下頭,身子微微發顫,就怕等會兒回了房,又莫名遭了罰。
「他這樣把生意又做了起來,做的還是酒水生意,高家大房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死了嗎?搶生意都搶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還不把人打壓死,還讓高辰旭活得這般歡快?!吳輕靈心中惡劣的想著。
吳輕承呵呵一笑。「誰知道呢,不過不管高家怎麼內鬥,那都是他們自個兒的事,反正這高家是不是還能站得住兌州第一酒商的位置還難說,新開年後,兌州要選出新的貢酒皇商,到時候不管是高三郎那小子,還是高家大房,若是連個位置都站不上,那這高家……也就到此為止了。」
這些話也不只是他說,身為知府的爹也這麼說了,那就肯定沒錯,雖然爹在說這話的時候,總帶著有些奇怪的笑容,但是就他看來,不過是爹感慨著高家內鬥之事,別的也沒多想。
兄妹倆又扯了些閑話,吳輕承就讓跟著的小廝扶著回自己的院子裡去,獨留下吳輕靈一個人在亭子裡,臉色陰冷的看著那滿池的魚,然後將剛剛喝茶的杯子狠狠的砸進池子裡,讓一池子魚四散奔逃。
「好!很好!高三郎你有好本事,我倒要看看,若是有人橫插一腳,你是不是還能在這兌州混下去!」她輕勾唇角,眼底閃過陰沉。
她吳輕靈不是一個大肚的,當初高三郎是怎麼耍她的,她就是死了都不會忘記,以前她是不好找他麻煩,後來知道他自家遭了報應,本也想就這麼丟過手,只是現在居然知道他過得有滋有味……那就別怪她下黑手找麻煩了!
高辰旭完全不曉得有個姑娘抱著最大的惡意打算找他麻煩,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怎麼把那些好酒給賣出好價錢,還有要怎麼把古板的小美人給勾得別再見著他就想逃。
他明明長得不差啊,怎麼她老是看著他就想逃呢?他看著水盆裡倒映著自己的臉,左看看右瞧瞧,都快看出一朵花來了,還是找不著答案。
高母從外頭推了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兒子對著水盆猛看的傻樣,心裡有些酸,又有些怒其不爭氣,不免腳步聲就大了些。
聽到腳步聲,高辰旭有些詫異的抬起頭,就看到娘親一臉不高興的站在不遠處瞅著自己,有些困惑的問道:「娘,怎麼這時候來了?這是怎麼了?誰讓您不高興了?」
他話雖這麼問,也是有些生分了,畢竟之前他讓自家舅舅給坑了的事情雖然不能怪到娘親的頭上,但是心中有些別扭卻是一定,更別說這些日子他幾乎就是泡在酒坊那頭,早出晚歸的,想要知道她哪裡不高興也沒機會。
高母睇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除了你這沒用的,還能有誰!」
高辰旭正是努力做出一番事業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又怎麼惹了娘親生氣,他笑嘻嘻的拉了娘親坐下,討好的道:「我這些日子不都好好的嗎,又怎麼惹您生氣了?」
「是,你是好好的!整天繞著朱家那姑娘轉,這也是好好的!」高母向來看朱蘋兒不順眼,這時候更是牢騷滿腹。「你說說你到底是不是讓人迷了魂了,怎麼老巴著朱家那姑娘不放?當初你爹說要替你和那姑娘定親的時候我就不答應,在早個十來年前,那朱家不過就是高家的附庸,也就比下人好上那麼一點,就算是早些年那次運酒到京城不小心遇到了山賊,朱富貴為救了你爹讓人砍了一刀差點沒命,但後來我們也答應放了他一家子出去成了普通百姓,這難道不算報答了?
「更不用說後來他開了酒坊,還鬧出了那些個作坊聯合壓價來讓人不買他家的酒,還連手擋住了釀酒的材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是咱們家替他擺平的?還有那件差點喝死人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家閨女新釀了什麼百果酒,又碰上了那縣丞的閨女對其中一種果子過敏,差點閉了過去,不是咱們家在其中幫忙斡旋,朱家上下早都該吃牢飯去了,把這些事情都拿出來說說,當初那一刀的恩情也早該還完了,又何苦拿你的親事去填補?!」
高母絮絮叨叨的,說來說去就是朱家怎麼不配,若不是當年一次和高二老爺一起遇難時對高二老爺有救命之恩,朱家到現在也不可能和他們平起平坐。
這些話以前高母不輕易說出口,就只偶爾跟自己的心腹嘮叨兩句,因為不管是丈夫還是兒子都不愛聽她叨念這些,但這些日子以來,她過得憋屈,唯一的兒子又總是跟在那朱蘋兒的身邊,讓她再也受不了的爆發了。
高辰旭無奈的看著她,心裡卻不這麼想。「朱伯之前是咱們高家的大師傅,不管怎麼說,跟下人還是不同的,娘以後可別這麼說了。」
「我說說又怎麼了?」高母不滿的揚高聲反駁,語氣中更顯惱怒,「這些年咱們家跟他朱家還不夠牽扯不清嗎?以前那些事,一恩還一恩,這恩也該了了吧,誰知道後來你爹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居然要讓你和那姑娘定親,那家子還三推四不要的,讓你爹自個兒說了幾次才應了下來,要我說那就是抬舉得太過,一家子骨頭都輕了,要不就你這樣的體面人,連那知府的千金都是傾心的,又怎麼配不上一個匠人的女兒?」
高母越說越過火,高辰旭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打斷了她的話,「娘,別說了!朱家在我們最為難的時候收留了我們一家,難道這還不是大恩嗎?怎麼讓您三言兩語一掰說,這恩不成,反倒成了仇了?」
高母現在最在意的就是寄人籬下這件事,一聽他又提了起來,也猛地站起身,冷著臉,厲聲斥責道:「好好!我是個惡人,我就是個不知感恩的!我難道不是為了你著想?你也不想想,若他們真的是知恩的、忠心的,當初就不該自個兒開酒坊,而是在惹了禍後,就該回了高家,結果等我們一家落魄了,又一副施恩的嘴臉,也就你這個傻子,不知道吃了人多少的迷魂藥,幫著人做牛做馬,還整天歡歡喜喜的。」
「娘,我們做人可得摸著良心說話,當日朱家酒坊那事兒,本來就是有人故意陷害,高家幫助舊人一把,是出於情理道義,但如今朱家挺著大伯他們的壓力,還收留了我們,那就是對我們有恩,我……該死!」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門邊多了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朱蘋兒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手裡還捧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再見到他望過來的視線後,連忙轉身就跑,讓他也顧不得自己正在說的話,起身追了出去。
高母看著兒子追了出去,臉色又黑了一層,低聲罵道:「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好教養,居然學著偷聽人說話!」
她罵了幾句,最後還是不甘的回到自己屋子裡,心裡頭卻下了決定,這朱家是再也住不得了,不管怎麼說,搬出去是最重要的事兒,再來就是得趕緊再替三兒找樁頂頂好的婚事,讓他收了心,別再跟朱蘋兒攪和在一起才是。
高辰旭手長腳快,朱蘋兒人才剛跑進隔壁的酒坊,就已經讓他迎頭追上。
「你聽我解釋!」
朱蘋兒停下腳步,平靜的回望著他。「其實沒有什麼好解釋的。」齊大非偶,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不管朱家再怎麼改換門庭,對於高夫人來說,他們一家子不過就是高家脫離出來的下人,或許對她來說,什麼恩、什麼義,那都是應當的,要說她錯,其實也沒有,只是朱蘋兒心裡的不舒服卻是一定的。
只是這樣的不舒服卻也沒有讓她蒙了眼,看不清楚現實。
現實就是他即使目前短暫的落魄了,卻依然是高家三郎,擁有他可以自豪的資本,尤其是這些日子以來,他領著那些老師傅開的新酒坊生意越來越好,脫去了曾經的那些紈褲性子,少了浪蕩舉止,這樣一個玉面少年郎,不知道爭得多少閨閣回頭相看。
他變得更好了,甚至有機會走回以前不小心落下的神壇上,而她卻還是那個朱蘋兒,那個只適合在釀酒屋子裡,圍繞著酒曲的普通姑娘。
高辰旭不知道她現在心裡所想,但是她太過單純,看著她的眼裡逐漸加深的疏離,他也能夠猜到她這是想和他扯開了距離,最後可能就是老死不相往來。
這怎麼可以!他都還沒來得及把人給求回來,怎麼能夠讓她再次從他身邊逃開,還把心給關上,不讓他進去?!
「什麼叫做沒什麼好解釋的!」高辰旭這些日子以來,是變得好說話了些,卻不代表他一直以來的牛性子就這麼改了。
看她擺明不想說話的模樣,他把大門一關,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院子裡互瞪,他不說話,她也堅持沉默,一時之間,竟是誰也奈何不了誰。
比耐性這件事情,高辰旭就從來沒有贏過朱蘋兒,很快的就落了下風,首先開了口,「我娘剛剛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她就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能把自家娘親說的那些話給圓過去。
「我知道,我不介意。」朱蘋兒眉眼淡淡,雲淡風輕的回著。
他就像一拳打在棉花裡,全身都充滿了無力感,只是看著她這副模樣,他既是生氣又覺得無奈。
無奈的是,她的沒有情緒讓他不知道該從何下手,惱的是,他總忍不住猜測她是不是因為不在乎所以才不放在心上。
高辰旭還想要說些什麼,朱蘋兒難得搶先一步打斷了他的話,「三少爺,就這樣吧,就像我之前說的,你也該為以後好好打算了,新酒坊的生意我就不摻和了,那些酒就算是你跟我家酒坊進的貨吧,至於接下來那些酒,就當你是跟我買方子就行。」
高辰旭看著她一字一句把兩人之間的連系扯得分明,他不滿的沉下臉來。「朱蘋兒,你要把我們算得那麼清楚嗎?」
她看著他,月光下的面孔其實是有些朦朧的,酒坊門上掛了一盞紅亮亮的燈籠隨風搖曳,也讓他的面容明明滅滅,看起來有些不真實。
她的手指在衣袖裡動了動,最後還是握緊了拳,壓下心中點點的酸澀後,淡淡說道:「三少爺,其實我們早該如此,不是嗎?」
就這麼清清楚楚,不參雜任何的情感糾葛,才是對彼此都好的。
就像是過去的年少時光,青梅年華都是一場雪,等日頭一出來,雪也隨著光熱慢慢融解在彼此的人生裡。
高辰旭瞪著她,再也沒說話,直到看著她半分愧疚也沒有的直直回視著他,他才咬牙切齒的道:「好!真是好得很!你要個清清楚楚,那我就給你!就都給你朱蘋兒,合該我高辰旭上輩子欠你的!」
他氣得轉身就走,踩出一地的雪花紛飛,將大門摔得震天價響,門上的燈籠也被震得左右搖晃。
他走了,第一次再也不回頭。
若他曾回頭看上一眼,就會看見朱蘋兒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直到再也見不著他為止。
燈籠緩緩平靜下來,只偶爾隨著冷風輕晃,明明滅滅的燈光染得她的肌膚添了幾分暖意,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原來看著一個人走開,竟會這麼冷。
那是種打從骨子裡漫出的寒,讓人心裡憋塞得慌,卻又說不出口。
對於這個男人的存在,她始終不知道那是一種愛情還是一種習慣的陪伴,但是她很清楚,看著他離開,她的心是一片空落落的茫然,明明眼眶酸澀,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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