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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借種醫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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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5: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知府強盜愛

  連若華被推進一扇門里,跌撲在地的她抬眼環顧四周。

  她視而不見這房里擺設極盡奢華貴氣,目光僅定在錦榻上的男人,起身後,不著痕跡地尋找可充當武器的物品。

  「真是個美人胚子。」男人一身官服托腮望向她。

  連若華直睇著他,盡管不知他的身分,但光看他那一身官服也知道是個當官的,而這齊天城權勢一把抓的,除了知府大人還有誰?

  要說驚訝的話,這知府大人竟是如此俊俏的男人。

  一般來說,不都應該長得腦滿腸肥的嗎?

  男人起身徐徐朝她走來,她隨即神色戒備地往後退,余光不住地掃過牆邊擱放了什麼,就在她退到門邊的瞬間,她快手開了門,但外頭幾名衙役立即拔劍逼得她退回房內。

  背後,男人的氣息逼近,她隨即往右邊一閃,抓起擺飾的花瓶毫不客氣地往櫃上一敲——這不敲沒事,一敲她的手都麻了,花瓶還安然無恙……

  到底是電視劇演的都是騙人的,還是這花瓶質地太堅硬?

  但不管怎樣,這只花瓶重得她單手拿不起,完全當不了防身工具,利眼一瞟,瞧見櫃上還放了一支銀簪,她二話不說抓起,隨即轉身面向男人。

  高升平像是逗著她玩般由著她跑,直到她拿銀簪當護身武器時,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你拿銀簪想殺我嗎?」

  「如果你再靠過來的話。」這簪尾是尖的,但還沒尖到可以當刀子使用,如果要防身,捅下去的力道要是不夠大,說不準簪尾還會先歪了。

  「明知逃不了,又何必多此一舉?乖乖在本官身邊當個小妾有什麼不好。」高升平也不急著接近她,就站在幾步外,負手笑著。

  「是沒什麼不好,可惜我跟大人不熟,難以屈就。」她從來就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想要她委屈,下輩子看有沒有機會。

  「就是這股嗆辣勁兒,教本官在群花樓一見你就心喜,要不是有人破壞,你早已經是本官的人了。」瞧她面色雲淡風輕,但勾人的水眸卻顯露絕不妥協的強焊,教他心癢難耐得很。

  連若華愣了下,總算明白為何申仲隱會埋住她的臉,為何一再強調別讓官爺見到她,只因為騷擾她的男人是當官的!

  「所以大人是故意栽贓申仲隱?」她沉聲質問。

  高升平沒正面回答,但答案已經昭然若揭。「只要你乖乖的,我就放他回去。」

  連若華聞言不禁哼笑出聲。這種話拿去騙小孩吧!他是個可以無視百姓流離失所,甚至橫屍路頭的惡官,百姓的生死之于他而言猶如螻蟻存亡,哪里會在乎一條人命。

  就算她聽話,申仲隱也得不到自由,說到底全都是她害了他……她恩情都還沒報呢,結果現在又害了他,想著她不禁更火。

  就在瞬間,高升平突地逼近她,她連忙退上兩步,直到腰抵在斗櫃邊,她隨即反握銀簪,以簪尾抵住自己的喉頭。

  「啊,原來銀簪還有如此作用。」高升平佯訝道。「但那又如何,你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屍體。」

  見他依舊不停步地逼近,她不禁暗罵變態,將銀簪簪尾轉而抵住自己的臉頰。「橫豎都不會放過我,那我就毀了這張臉。」至少別讓人知道她遇到什麼慘無人道的事,至少讓他少幾分興趣。

  高升平見狀,動作飛快地抓住她的手,她憤然往自己的頰上一刺,可惜才刺入皮表便被高升平一把抽掉,接著毫不憐香惜玉地朝她的腹間一踹,她整個人往後倒在櫃子上。

  她張著嘴,發不出痛呼聲,旋即吐出一口腥膩。

  感覺肚子爆開難言的痛楚,痛楚未退,她的雙腿已經被架離地,她忍著痛要踹,他以手刀往脛骨一砍,她咬著牙不讓痛呼逸出口,而下一刻,她聽見衣袍被撕裂的聲響,溫熱帶著黏膩的手在她身上游移著。

  她皺起眉想掙扎,但她清楚兩人間的力量懸殊。

  算了,不過是當被狗咬……當男人的氣息覆上,那氣味和身軀都令她厭惡著,教她不禁想起成歆的擁抱,他身上有股藥味,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氣味,而且他身上從不黏膩,哪怕是耳鬢廝磨時,淋灕汗水也未曾教她心生厭惡。

  原來真的不是每個男人都可以,她並沒有自暴自棄到那種地步,至少她挑的是個賞心悅目又不會上下其手的男人。

  她想,她應該是有些喜歡他了,也許是因為他有些地方像極了死去的男友,又也許純粹是因為他的性子,哪怕在危難時,基于道義他依舊不會將她拋下,會反身護著她,又也許是因為他懂她的倦生。

  在男友死後,她一直是倦生的,因為再沒有任何人事物能夠觸動她的心,她只是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結束生命罷了。

  所以,不掙扎了,就這樣結束了也好,橫豎是老天安排的,她試著逃卻逃不了,也許這一次換個時空她就可以找到最愛的男人……出現在她腦海的竟是夏侯歆的身影,想起他初知雙腿無法動彈的了無生趣,想起他得知隨從生還的放聲大笑,想起他溫柔的眉眼,用酥人肺腑的嗓音喚著她……

  「成歆……」她低低切切地喊著。

  「嗯?你在叫誰?」

  「成歆!」她用盡力氣喊道。

  她想要再見他一面,至少再讓她見他一面,否則她不會甘心,永遠不會甘心!

  他的腿還沒治好,她想要伴著他,就兩人守著一家鋪子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只要她一回頭,他就在那里……

  「是你的男人嗎?也無妨,本官會讓你知道,本官比你的男人還要強,定會教你銷魂不已。」

  感覺到自己即將被侵犯,羞辱和不甘的淚水滑落,她不是不掙扎,是她沒有辦法,她好痛……

  「若華!」

  驀地,夏侯歆粗嗄的叫喚聲在門外響起,她猛地張大眼,幾乎是同時房門被人踹開——

  她看見身上染著鮮血的夏侯歆,而夏侯歆亦瞧見衣衫不整即將被侵犯的她。

  他怒吼了聲,提劍向前毫不猶豫地朝高升平斬去,高升平狼狽閃開卻仍被斬斷一只手,他壓根不打算放過他,長劍橫劈過去,卻被人突地架住。

  「二爺,你冷靜一點,高升平得要留下才成!」太斗吼道。

  夏侯歆目眥欲裂,瞪著扶著斷臂跌撲在地的高升平,握著長劍的手青筋密布,怒氣像是在他體內暴走,教他怎麼也冷靜不了。

  「你先去看若華姑娘,這里交給我。」太斗啞聲說著。

  夏侯歆頓了下,長劍一丟,回頭便脫下外袍將連若華裹個緊實,將她緊擁入懷。「若華,對不起……我來晚了。」

  「成歆……」她探出手,緊緊地環抱住他,淚水抹濕他的頸項。

  「沒事了,沒事了,別怕,咱們回家。」他啞聲安慰,不斷地撫著她的背安撫她。

  「嗯。」

  夏侯歆隨即將她打橫抱起,踏出門時,沉聲道︰「太斗,其余的都交給你了。」

  「我知道。」

  她渾身痛著,身上莫名地忽冷忽熱,教她就連入睡也不安穩。

  她的體質好底子佳,從小到大沒生過什麼病,也許是如此,才會這般捱不住痛,總覺得肚子里有什麼在翻攪著,企圖將什麼給剝落,痛得她冷汗涔涔。

  但有股溫柔的力道輕握住她的手,輕撫著她的肚子,讓那惱人的痛楚減輕了些,好讓她可以沉進夢里避開痛楚。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反復,直到她清醒——

  「所以出陽縣令已經認罪了?」

  「是,他已道出一切皆是高升平利用職權威逼,讓他不敢不從。」

  而後,她聽見夏侯歆冷哼了聲,那嗓音極冷,是打從心底不信那說法。

  「南騰衛所別館呢?」

  「已經開挖大半,里頭埋有不少白骨,白骨里全都是黑的。」

  「巡撫帶來賑災用的糧與錢呢?」

  「已在高升平府邸的後院挖出,里頭甚至還藏有不少白銀古董……」

  後頭到底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清楚,連若華環顧四周,這兒是她的房間,房間旁有偏室,想必那幾個男人就是在那里談事的吧,只是這談話內容……

  「王爺,城南的瘟疫已經爆發,申大夫說藥材不足,這事——」

  「持本王令牌向鄰近的縣城調,有多少調多少,還有太斗,給皇上復命,說明原由再請皇上指派新任知府,讓新任知府將藥材帶來。」

  「卑職遵命。」

  「全都退下,要有什麼事再議。」

  連若華盯著與偏室相隔的紗簾,而後一抹高大的身影撩起紗簾,與她四目對視,隨即揚開笑意朝她走來。

  「若華,你醒了。」

  她直睇著他,看著他行走自如,不禁直盯著他的腿。

  「若華,我的腿好了。」他輕柔地在床畔坐下。

  「看得出來。」她平淡無波地道,雙眼依舊盯著他的腿。

  她的安靜反倒教他局促不安起來,半晌只能擠出一句話。「……都沒事了。」

  連若華依舊沒吭聲,只是疲憊地閉上眼。

  夏侯歆直睇著她蒼白小臉,沒有他預料中的怒火,沒有他想象中的諸多質問,甚至經歷暴力後的驚懼,她只是靜靜地又闔上眼。

  他想,也許她只是太累了,還不是極清醒,也許等晚一些再睜眼時,她就會找他問清楚,伸手替她蓋妥被子,再輕撥開她頰邊一綹發絲。

  「別踫我。」

  他愣了下。「若華?」

  連若華徐徐張開眼,帶著幾分疲憊道︰「既然你的雙腿已復原,就麻煩你離開吧,還我一點清靜。」

  夏侯歆聽完,徹頭徹尾默住,因為在他預想的狀況里,就是沒有她趕人這一項,這突發狀況教他只能直盯著她不放。

  「我不管你是誰,請你離開。」連若華一字一句噙著毫不退讓的堅決。

  夏侯歆回過神來,趕忙解釋。「若華,我知道我不該騙你,但是——」

  「滾。」輕淡一個字,已是她怒氣快要爆裂的前兆。

  「若華……」

  「我叫你滾,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連若華惱火吼著,腹間突地傳來睡夢中熟悉的痛楚,教她不禁緊閉雙眼。

  「你別激動。」他探手輕撫著她的肚子。

  如此親密的動作教她想也沒想地撥開他的手。「滾開!」可一吼出聲,肚子又傳來陣陣刺痛,疼得她快爆出冷汗。

  「就跟你說別激動。」他本要再撫她肚子,但一見她冷厲如刀的目光,他隨即舉起雙手。「我不踫,你冷靜一點,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申大夫想盡胳法留下的,你千萬別激動。」

  連若華本要拿枕頭丟他,趕他走,一聽他所說的話,不禁默住。「肚子里的孩子?」枕頭往後一甩,她輕撫著仍泛著陣陣痛楚的肚子。

  「已經一個月了。」

  「一個月?」

  「嗯,但被高升平一踹,險些保不住。」

  連若華不禁想起她的腹部被高升平踹了一腳,當下痛得她蜷起身子,原來……她竟然有喜了?她不禁輕泛笑意,從沒擁有過的卻在這當頭擁有,可是——「可是我明明來過月信了……」

  「那月信該是量極少,頂多一兩日而已吧。」他悄悄地又接近她一些。

  他知道她很想要一個孩子,否則她不會做出那般驚世駭俗的事。

  「你怎麼知道?」

  「我算半個大夫,以前跟在我爹身邊學了一些,所以我猜測那應該是初著的胎,我記得我爹說過因體質各異,有的人會出血有的不會,而那狀況只要靜養幾日就好。」他又偷偷地再靠近她一些。

  「你不是王爺嗎?哪里需要學這些?」她神色一轉,冷若冰霜地瞪著他,阻止他繼續靠近。

  夏侯歆沒轍地又退開一些。「說來有點話長,你想聽嗎?」

  「不想。」她毫不客氣地道。

  「若華,別生我的氣,實是我奉我大哥的命令前來調查巡撫之死,誰知道卻在西霧山上遇到山崩……」

  「你大哥?」

  「……皇上。」

  「太斗是——」

  「一品帶刀侍衛,所以我說過了,他是我大哥的隨從,不是我的。」

  連若華哼了聲。「所以你是在防我?」她曾經懷疑過他,但因為他和太斗的相處方式壓根不像是官員和隨侍間的融洽,她才會因而釋疑。

  「不是,我那時腿傷了,我跟你說那些做什麼?我不想連累你。」

  「但我看你剛剛健步如飛,感覺上已經康復許久……」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腿,再緩緩上移,瞪著他的眼。「嗯?騙我?」

  那裹著冷意的笑,教夏侯歆頭皮有點發麻。「不是,我只是沒找到好時機……」

  「喔,沒有好時機。」她輕點了點頭,像是意會,但笑意卻是讓人冷進骨子里。「所以昨天是好時機?」

  「……不是昨天,是三天前了。」

  「三天前?」

  「嗯,因為胎兒可能保不住,我怕你醒來要是情緒激動會讓胎兒更危險,所以多下了點安神的藥。」

  「情緒激動?」她為什麼要情緒激動?她頓了下,想起自己差點遭到高升平染指,不禁微縮起身子。

  到底有沒有,她不是很清楚,她只是記得看見染血的夏侯歆……連若華驀地抬眼,突覺他臉色有些青白,雙眼布滿血絲,彷佛已多日未入睡,形色憔悴。

  「你別擔心,沒事,我來得及阻止,所以你……」

  「你呢,你有沒有受傷?」

  聽她擔心自己,他不禁輕漾笑意。「我沒事,我只怕來不及救你,幸好一切都來得及,你沒事……」說著,他輕柔地俯近她,臉埋在她的頸窩。

  溫熱的體溫覆上,教她身上迸出陣陣雞皮疙瘩,但並不是厭惡,哪怕聞見的是他身上的汗味,她也覺得安心。

  但盡管如此,她還沒打算原諒他。

  看他行動自如,她推斷他至少已經康復十天以上,但他卻瞞著她,還將她拐上床,甚至要她自己主動……根本是故意戲弄她,完全不、可、原、諒!

  「你到底還要抱多久?走開啦,你很重耶。」她想推開他,但他就像是屍體一樣,動也不動的。

  等了一會,他依舊沒動作,她側眼望去卻看不見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臉埋在她的頸窩。

  「喂,成歆……成歆!」

  她喊得肚子又微微痛著,可他依舊沒反應,教她不禁緊張起來,推不開他又喚不醒他,她只得朝外頭喊著,「有沒有人在外頭?」

  「若華姑娘?」門外傳來太斗試探性的回話。

  「太斗,你趕快過來!」她喊著。

  太斗聞聲趕緊掀簾入室,就見夏侯歆趴伏在她身上,嚇得本要回避但又覺得不對勁,側眼望去,就見夏侯歆動也不動,趕忙向前將他扶起。

  「二爺?」太斗見他臉色青白,探手診了下他的脈。

  「太斗,你也懂醫?要不要把申仲隱找來?」

  太斗診完脈,唇角抖了兩下。「不用勞煩申大夫,我家二爺只是太累了,許是看若華姑娘清醒,他一放鬆就睡著了。」

  「真的只是睡著?」她有些懷疑,因為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若華姑娘,人又不是鐵打的,連著三天三夜沒睡,又得忙這忙那和在若華姑娘你身邊守著,二爺怎會撐得住?就算二爺的雙腿復原能行,身上亦還有傷未愈,如此操勞怎能不累?」太斗扶著他,卻沒打算將他扛走。

  連若華知道太斗是拐彎讓她知道,夏侯歆有要務在身又要照顧她,如此不眠不休自然會累垮。

  雖然心底還惱著,但……可以先擱到一邊,改天再算。

  「你先送他回去歇著吧。」

  「我也這麼想,不過其它房都讓其它衛所校尉給充做睡房了,二爺恐怕……」太斗面露為難,不著痕跡瞥她一眼,又道︰「只好讓二爺跟其它衛所校尉先擠一擠,雖然擠了點,但還是能睡。」

  「為什麼會有人睡到這兒來?」這不是把她的後院都給佔去了?

  「一來是因為城南爆發瘟疫,把北騰衛所的校尉暫集此處較好辦事,再者二爺怕有人搞鬼,總得有人在這兒護著,他怕護不了若華姑娘,他會恨一輩子。」太斗老實地讓她明白夏侯歆的用心良苦。

  她想了下,最終嘆了口氣。「算了,你讓他在這里睡吧。」

  「我也是這麼認為,如此二爺一醒來就能瞧見若華姑娘,他會安心些,我也放心。」

  「你放心什麼?」關他什麼事?

  「夏侯家的男人總是情痴,我呢,除了之前皇上欲取回政權時,被攝政王箝制于殿中那一回,從沒見過二爺這般盛怒了,這次我怕我要是不盯緊點,他會鬧出事來,但既有若華姑娘在此,我自然可以放心。」

  連若華不禁想起夏侯歆身上的傷,想起他一生總是在苦難中度過,但一碼歸一碼,不可原諒的事還是不可原諒。

  太斗瞥了她一眼,直覺得她的心很硬,二爺得多加把勁了。「若華姑娘不妨再歇一會,太斗先告退。」他能幫的已經盡量幫了,但遇到個鐵石心腸的姑娘,也只能說是二爺的造化。

  連若華輕點著頭,瞥向身旁的男人,看著他眼下的陰影,心疼地撫著他微生青髭的下巴。

  原來他是喜歡自己的,但他到底喜歡她什麼?

  覺得倦意再次襲來,她暫時不再細想,閉眼休息,偷偷地偎在他的頸窩,感受他溫熱的體溫環抱著她。

  夢里,有只黏膩的手不住的在她身上游移,她抗拒著卻拂不去那股惡心感,教她喊著推著,直到有一只溫熱的手握住她的,將她從夢境里一把拖出,教她張開了雙眼。

  「我在這兒,別怕。」

  張眼就見他那雙在黑暗中顯得熠亮的黑眸,她看著他許久才緩緩地吁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

  夏侯歆替她攏了攏汗濕的發,輕撫過她的頰,啞聲道︰「沒事了。」

  連若華微眯起眼,感受他掌心的熱度,感受他溫柔底下的情意,半晌才說︰「有事。」

  他身體緊繃著,急聲問︰「什麼事?」

  「我想沐浴。」她渾身黏膩不舒服,另外也想要洗去那人沾黏在她身上的痕跡,才不會連入夢都來糾纏。

  「不成,你現在得要安胎,別說沐浴,就連這床我也不會讓你踏下一步。」

  她愣了下,像是意外他的霸道。「至少讓我擦澡,你也順便去沐浴,省得那味道燻人。」

  夏侯歆愣了下,隨即起身。「我去準備。」

  望著他離去,她不禁嘆口氣,夜色如此深,他也不會先點燈火嗎?

  她瞪著滿室黑暗,難以猜出現在到底是什麼時間,但如此安靜,應該已是極晚,才想著,就見他踅回,先點了桌上的油燈,再端著從廚房取來的膳食和湯藥。

  「我讓太斗準備熱水,你先吃點東西,把藥喝下。」他說著輕柔將她抱起,讓她可以倚靠在床柱邊上。

  她伸手要拿碗,卻見他理所當然地準備喂食自己。她想了下,反正她也喂過他,現在換他喂她也算是禮尚往來。

  「等天亮,我再露一手讓你嘗嘗我的手藝。」他噙笑說著。

  「你不是有很多事要打理?」光是先前醒來聽見的那些,就覺得全都是一堆待辦的煩心事。

  「還好,底下有幾個能用的,讓他們分別著手,況且還有太斗在,我很放心。」

  她輕點頭,任由他喂著,但食欲不佳終究只勉強吃了快半碗,等她把藥喝下後,太斗已經提了兩桶熱水進來,才剛放下,後頭又有人多提了兩桶,甚至把浴間的浴桶都搬來了。

  「這是在干麼,我不是說只要兩桶熱水。」

  「洗鴛鴦浴嘍,不會要我教吧。」太斗朝他擠眉弄眼,夏侯歆二話不說地朝他肚子踹去,就見太斗眼捷手快地閃過,嬉皮笑臉地退到紗簾外。「腿要珍惜點,一個不小心要是瘸了,那是很麻煩的。」

  「去你的!」夏侯歆笑罵了聲,關上門,回頭試著水溫,將水倒進水盆里再擱在床邊的花幾上,將擰濕的手巾遞給她,「你擦澡,我在那頭沐浴。」

  連若華微訝的望著他,懷疑他這是假君子行徑,心思一轉,見他起身將熱水注入浴桶時,她道︰「你可以幫我擦澡嗎?」

  夏侯歆疑似水桶沒拿好,連桶帶水掉進浴桶里。

  「……你說什麼?」他遲疑地回頭問。

  連若華神色哀傷地道︰「那個人踫了我,你幫我擦去那些痕跡。」

  夏侯歆聞言眸色黯了下,隨即又揚開笑意。「那沒什麼,我幫你擦去便是。」他走到床邊坐下,接過手巾替她拭著手。

  「還有這里。」她指著臉和頸項。

  他輕柔地替她擦拭,沿著頸項,見她又拉開衣襟,酥胸半露,他猛地轉開眼,緋色已經飄上頰面。

  連若華眨了眨眼,懷疑他真的是個正直君子,但一個正直君子是不會惡劣裝殘把她拐上床的!

  忘了告訴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一直是她的座右銘。

  「你不替我擦擦嗎?」她拉著他的手往胸口一覆。

  夏侯歆暗抽口氣,掌心下的豐盈教他登時心猿意馬了起來,但一思及她險些遭到侵犯,他隨即又正色地替她擦拭,而且緊閉著雙眼。

  連若華瞧著他耳垂上的紅暈,又輕拉著他的手緩緩往下來到腿間,他像是被火燙著般立刻抽手,飛步竄離床邊一大步。

  那動作之快讓連若華都沒能看清楚,橫豎他就是一眨眼跳離了床邊,她側眼望去,他滿臉通紅。

  真的假的,他這是……難為情?

  不不不,一個裝殘把她拐上床,還惡意要她主動的男人怎會難為情?

  「說到底,你是嫌棄我被玷污的身子了……」她氣音輕喃,喟嘆地把臉埋進被子里。

  夏侯歆愣了下,又坐回床邊安撫她。「若華,你誤會了,你並沒有……我不是嫌棄,我只是……」

  瞬間,連若華探出「魔爪」直朝他雙腿間而去,幾乎就在踫著的瞬間,她的手已被扣住。

  「若華,你在做什麼?」他粗嗄的問著。

  哪怕只是輕微踫觸,她已經萬分確定他有了反應,教她這個惡作劇的人也莫名難為情,但要是不一報還一報,她那口氣實在吞不下去,于是掩去羞澀,她再次故做哀傷地央求道︰「我想要你幫我消除那些討厭的記憶……」

  夏侯歆直睇著她,緋紅俊臉掙扎著。「可是你該安胎,房事……」

  「可是人家……」雖說手腕被扣住,但她手指還能動,有意無意地撩撥著他。

  夏侯歆悶哼了聲,再將她的手拉遠些。「你……別別別……」

  「不成,對不?」

  「嗯……」

  她立即變臉趕人。「好吧,那就算了,我要擦澡了,你去沐浴。」

  「嗄?」

  「快去,你身上汗味很重。」她擺手催促著。「對了,替我拿換洗衣物,就在那衣櫃里。」

  夏侯歆盡管一頭霧水,還是開了衣櫃替她取衣,但一觸及她的肚兜和褻褲,他臉上的熱氣登時竄起。

  把衣物交給她後,便又聽她道︰「不準回頭,因為我要把衣裳都脫掉,你絕對不可以回頭。」

  夏侯歆點點頭,認命地將另一桶熱水注入浴桶,脫衣踏進浴桶,一聽見身後的窸窣聲,不禁想起她酥軟白皙的胸,熱氣頓時從頭到腳連成一氣,教他身下痛得難受,可偏她現下的身子踫不得……

  而他身後,連若華哪里脫衣了,不過是邊拿著衣物摩擦出聲,邊欣賞他發燙的耳垂和僵直的背影罷了。

  敢騙她?看她怎麼整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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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鄉風味菜

  「王爺真的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對任何人都是和和氣氣,待我的態度也壓根沒變,而且他還要其它衛所校尉同等待我,我覺得自己像是哪家千金一樣,整個人都神氣了起來。」

  連若華神色不變地掏掏耳朵,掏過溫水潑向胸口。

  啊……闊別一個月的沐浴教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如果采織這丫頭的嘴巴可以暫時縫上的話,那更是再好不過了。

  「還有喔,這桌上的膳食是王爺親自下廚做的,每一道食材都是精心挑選,華姊你別瞧這幾道菜不起眼,光是這道湯,王爺就熬了好幾個時辰,還有這碗粥可是用熬了幾個時辰的雞湯為底,再加上數樣補氣藥材熬煮而成的,還有……」

  「他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連若華涼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每天,每天每天,這丫頭只要在她身邊,就會開始歌頌夏侯歆的好,又是對她多好,又是怎麼將她捧在掌心疼惜著……其實她真的覺得采織是欠栽培,要不憑采織口條這般好,會有更多好的工作機會。

  「華姊,你怎麼這麼說?王爺人好是眾所皆知,華姊是承了王爺最多情意的人,難道華姊會不知道,還需要我說嘴。」采織撇了撇唇,以湯匙輕撥湯藥。

  「誰承他情意?」連若華哼了聲,沒打算領情。

  「華姊怎能這麼說,華姊身子有恙,都是王爺在旁衣不解帶地照料,又要忙正事又要照料華姊,如此形影不離整整三天三夜耶。」

  「好,等一下我跟他說謝謝,可以了吧。」這點人情世故她是懂的,她也不吝于道謝。

  采織湯匙一擱,晃到她身旁,將她已洗好的長發以大布巾裹起。「華姊,你都已經懷了王爺的孩子了,怎麼還這般生疏?」

  連若華翻了個白眼。「有他的孩子也不代表什麼。」直到現在,她才終于確定夏侯歆是一個心機很重的男人。

  他的腿早已康復,但他依舊裝殘還刻意地以男色|誘惑她,而在發覺她有孕之後,立刻告訴所有人她懷有他的孩子,瞬間她從一個賣餅姑娘,升格成了他王爺世子的娘,倍受禮遇。

  這種男人……教她一天整他一次也解不了氣。

  「華姊,你怎能說這種話?那可是王爺呀,是皇親國戚,你怎能不把握這絕佳的機會?」雖說她已經習慣華姊驚世駭俗的論調,如今就算她未婚懷有身孕,她也不算太驚訝,但有多少女人巴望著能進王府,她怎能如此雲淡風輕?

  「誰要就給誰吧,我沒興趣。」

  「華姊,那是王爺呀,華姊要是跟了王爺,哪怕身分不高當不了正妃,依王爺對華姊的看重,再加上華姊腹中胎兒,得個側妃一位是肯定有的。」

  「誰稀罕?」母憑子貴嗎?真教人受不了。「這孩子是我的,當初就說好了,我只是請他幫忙而已。」

  「華姊……」采織呆滯得說不出話。

  雖說她一直很清楚華姊的與眾不同,但此番說法實在是……太嚇人了!生孩子,怎麼會說是幫忙……怎麼幫的呀?

  「他是什麼身分都與我無關,從此以後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華姊,那是不可能的,華姊已經有了王爺的骨肉,誰還敢娶華姊。」

  「我沒要嫁。」

  「既然如此,王爺屆時回京,華姊自然要——」

  「不要。」她哼了聲,等了這麼久,采織終于說到重點了。

  那心機重又沒膽的男人不敢當面跟她提,就要長舌采織當說客,真以為旁人說上兩句,她就照單全收嗎?

  他搞錯了,她連若華向來就不是為了旁人耳語而活的。

  「華姊怎麼可以……」

  「夏侯歆,我起不來,你不進來拉我一把嗎?」連若華懶懶倚在桶緣,打斷了采織未竟的話。

  這話一出,采織嚇了一跳,望向紗簾,就見紗簾飄了下。「采織,你出來吧。」

  采織呆了,壓根不知道夏侯歆是何時出現在紗簾外,趕忙起身,經過他時朝他欠了欠身。

  夏侯歆踏進房內,望向浴桶,就見連若華懶懶轉了個方向,趴在桶緣望著他。

  他有些赧然地垂下眼,看向四周,從架上拿起采織準備的布巾,徐步走到浴桶邊,啞聲道︰「起來吧。」

  「把眼楮閉上。」她直睇著他。

  夏侯歆二話不說地閉上眼,雙手拉開布巾,而後聽見她出浴的水聲,感覺她往他身上一偎,他立刻收緊布巾,輕柔地將她抱出浴桶。

  「走啊,腿不是好了嗎?」她壞心眼地道。

  「……我看不見。」

  「真的?」她湊近他,近到故意朝他臉上吹氣。

  他心頭一窒,濃密長睫顫了下,依舊沒張眼。

  「轉身,走個五步。」她指示道。

  夏侯歡依言行動,走到第五步便停下。

  「幫我擦。」

  夏侯歡默了下。擦?擦什麼?

  連若華笑得萬分惡劣,拉著他的手滑下她的腰肢。「這樣擦,會不會?」

  夏侯歆身體僵硬,直覺得這是場苦難。如此誘人甜蜜,他卻不得越雷池一步,教他不禁懷疑她分明是蓄意誘惑他,一夜夜地凌遲他。

  但,哪怕被凌遲,面對她的誘惑,他臣服得心甘情願。

  然當他的手沿著腰肢往下而去時,突地被拍打了下,隨即聽到她的怒斥聲,「下流,明明是要你擦個頭發,為何手卻往下滑了?」

  如果是要擦頭發,為何用這般曖昧的用語?

  「要你幫的忙已經幫完了,而你的任務不是已經告一段落,也差不多該離開了吧,別老讓一堆人佔著我這兒,我要怎麼做生意。」連若華退上一步,拉過布巾裹著自己。

  夏侯歆閉著眼,教人讀不出思緒,一會隨即朝紗簾方向走去,連若華愣了下,以為他氣惱的要離開,豈料——

  「太斗,退下。」

  紗簾一掀,就見太斗貼著牆,笑捧腹部,一臉同情地道︰「棋逢對手呀,王爺。」

  夏侯歆笑眯眼,優美的唇吐出,「滾。」

  「王爺,如此看來你真是遇到煞星了。」好可憐,他都想替他哭了。

  夏侯歆笑意緩緩退去,直到太斗拉著身旁一愣一愣的采織跑了,才無奈嘆口氣,回頭關上門,本來下意識要閉眼,卻見她已經穿上粉色肚兜和褻褲,教他不由僵在原地不敢往前。

  「腿又殘了?我現在背不了你,你自個兒用爬的。」連若華睨他一眼,大方地走到桌邊,先舀了碗湯嘗了一口,不禁微眯起眼。

  她不是美食家,對于食物並不挑,但是這湯一入口,香醇濃厚,鮮甜滑口,一喝就知道是下了十足功夫,不只是這道菜,他下廚替她準備的每一道菜都是極為用心地料理,兼具養生功能。

  說真的,這個男人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溫柔體貼,就算滿腹心機也是為了她,最重要的是他還懂廚藝,知曉如何養生。

  感覺肩上被搭了件衣袍,她側眼望去就見他耳垂泛紅地拿了碗,替她夾了些菜。「配點菜吧,雖說要吃得清淡點,但我在膳食加入藥材,這道紅莧銀魚可以補血養氣,再嘗點這甕肉片,生菜清爽可解膩,喝點湯潤口,還有這白燒魚,多吃一點,對胎兒極好,還有……」

  連若華聽著,看著他夾的菜,眉頭不禁微皺。

  原來他也這麼懂吃,教她不禁想起她的好友少敏,美食家一個,從上菜順序、用餐順序,她全都講究得很。

  「怎麼一直看著我?」

  「你很懂吃。」其實也對,他是皇親國戚嘛,身在皇家自然是比尋常人講究。

  「也不是我懂吃,而是我大嫂老這麼說著,說久了,我就記下了。」

  「喔。」看來他和家人相處得還不錯,輕點著頭,她的目光盯住那道生菜包肉片。滿桌的菜就數這道最引她注意,因為她在這個時代待了兩年,還沒見人直接擺生菜的。

  「嘗嘗。」說著,他已經夾菜湊近她的嘴。

  她也不客氣,張口就嘗,揚起的眉隨著咀嚼慢慢地蹙攏。

  「這菜雖是生的,但可以去膩,我覺得還不錯,你……吃不慣嗎?」

  「不,很好吃。」這肉片腌制入味,有些微辣,看起來是用烤的,可偏偏肉質軟嫩得緊,生菜上頭的西紅柿片和洋蔥切絲,去膩之余更能替肉片增添風味,簡直……就像是少敏的手法。

  聽她誇贊,他不禁又接著道︰「跟我回京城,易水樓里樣樣都是招牌菜,你肯定一吃就上癮。」

  「你堂堂一個王爺懂這麼多,莫非真的想當廚師?」

  「這說來話長,你坐下吧,我邊說你邊吃。」

  她知道他有意道出身家背景,她便由著他說,從他在京城里成長,爹是個坐館大夫,娘開了家烙餅小鋪,十五歲那年遇到了與自己面貌相似的少年一日被帶著進宮,豈料卻開始了十年的苦難。

  進宮後他因火焚身,無法動彈,那與他面貌相似的少年是唯一皇子,在父母雙亡後登基為帝,卻受制于攝政王夏侯決,皇上為救身邊人而日日食毒,他將一切看在眼里,直到他可以起身走動後便開始親自下廚。

  「知道我第一次下廚煮了什麼?」夏侯歆笑問著。

  連若華沒吭聲,真的覺得這男人心機非常的重。

  「粥。」她不問,他也自問自答得很愉快。「其實那粥是焦了底,就是一碗清得見底的粥,可是……我大哥一口一口地喝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大哥哭。」

  連若華喝了口湯,還是不吭聲。

  太卑鄙了,以為端出可憐的過往就可以教她解氣,既往不究?

  「大哥為了保護無法動彈的我,明知有毒,他還是得吃下,我看在眼里,心想定要替他弄些吃的,能教他吃得開懷的。」夏侯歆頓了下,思緒像是飛得極遠,接著揚笑道︰「還好,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有我大嫂在,他可以放心吃食了。」

  連若華湯早已喝完,只是輕咬著碗緣,想了會才問︰「你呢?」

  「嗯?」

  「你對吃沒恐懼嗎?」想到當初喂他,他絲毫不猶豫,恐怕是因為萬念灰,不管吃什麼都無妨吧。

  夏侯歆錯愕了下,隨即笑暖了俊顏。「我曾經怕過,但也是托我大嫂的福,後來對吃食更添了幾分興趣,就好比方才布菜的順序全都是她的心得,她常說吃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有一次我們一道窩在小廚房里,她弄了甕仔雞要替我大哥慶生辰,桌上這道甕仔肉片也是她親授予我的,我們那時一道嘗,笑著,鬧著……」

  「你說甕仔雞?」她抓著他急問。

  「那是我大嫂的拿手菜。」夏侯歆直睇著她,幾不可察地嘆口氣。

  說這麼多本是要讓她吃味的,怎麼她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大嫂叫什麼名字?」

  夏侯歆不解地看著她,據實以報。「少敏。」

  連若華喜出望外地道︰「辛少敏?她是不是長得有些圓潤,身高不高,大概到你的胸膛,她很愛吃也很貪睡,她……是不是兩年多前才出現的?」

  「若華……」夏侯歆一頭霧水地看著她。「我大嫂是名喚辛少敏無誤,但她壓根不圓潤,極為縴瘦,身高也矮了些,而且她……我和我大哥雖是兩年前才識得她,但是她已經在宮中許久,因為她是攝政王夏侯決安插在宮中的探子,假扮成試毒太監,最終卻與我大哥相戀。」

  連若華怔怔地望著他,乍至的喜悅瞬間被凍結。

  是啊,怎可能會有這種事,不過是料理名稱,是她甚少在外頭用餐才會不知道有這道名菜,只是一模一樣的名字……不過,她來到這里,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軀體,如果少敏也換了身體……

  「你怎麼了?」夏侯歆看著她一臉落寞,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燃起希望,輕漾笑意。

  對他而言這是相當少有的狀態,她一直不是個喜形于色的人,鮮少有這麼豐富的表情。

  「沒事。」她搖了搖頭,想了下,又問︰「你大嫂是個什麼樣的人?」

  多問一點,多點線索,她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少敏。

  「她……」想起辛少敏,夏侯歆漾開寵溺的笑,教連若華微愕的聽著他說,「她很有趣,很愛吃,為了吃有滿腦袋的鬼點子,她很重義氣,哪怕生死一線間,她也跟我大哥同進退,她深愛著我大哥,自第一次見面起從沒將我和我大哥誤認過,而她總說我們是一家人,大哥、我、太斗、平安……我們是一家人,一起度過了最艱困的那段時光,卻也快樂極了。」

  看著他神往的笑,連若華不禁微眯起眼,懷疑這是不是他心機的一環,可他的笑太真誠太喜悅,彷佛陷入回憶,沉浸在某個她進不去的溫馨午後,教她不禁脫口道︰「你該不會是喜歡你大嫂吧?」

  夏侯歆愣了下,大方坦承。「曾經。」

  意料中的答案教連若華垂眼不語,直覺地討厭這個答案,無聲嘆了口氣。真是糟了,他都說是曾經,她竟還這般在意,真是白活了她。

  「他們成親時我還假扮我大哥進喜房,話都還沒說,她就認出我了。」

  「你該不會……」

  「怎麼可能,我才鬧著靠過去,她就打算拿筷子戳瞎我的眼。」

  「所以她要是沒打算戳瞎你,你會一直靠過去?」洞房花燭夜,有人冒充新郎官鬧洞房,會不會鬧太大了?

  夏侯歆笑柔了黑眸。「你吃味了,若華。」

  連若華哼笑了聲,不想理踩他。

  「是人都有過去,因為想愛,所以愛了,但終究不是屬于自己的,所以才擦身而過。」

  他輕輕地握住她的手。「離開的,不是專屬的,留下的,是命運牽引的,也許你還忘不了你最愛的男人,我也沒要你忘了他,我只希望你能讓我愛著你,讓我伴著你,就這一輩子。」

  連若華托著腮不語,想起險遭侵犯的那一夜,她最終想的竟是他而不是死去的男友培一……她知道,她喜歡他,但是就算喜歡也不見得要相守,尤其當彼此的身分如此懸殊,她又那般厭惡規矩教條的人,跟著他……覺得日子難捱。

  「若華,我……」

  「王爺,新任知府帶著聖旨到了。」話未盡,太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事關重大,再不願,他也得先起身。「若華,咱們明天再談,待會把藥喝下,早點歇著吧。」

  「你今晚不回來嗎?」她突問。

  「恐怕會晚一點,你先睡。」

  「我等你。」

  她要聞他身上有沒有沾上燻香味,再決定未來她和孩子得要往何處走。

  「……你還要凌遲我?」

  瞧他眉目間埋怨的神情,她托腮的手不禁滑落,啼笑皆非不已,既然他這麼認為,那就由著他。

  凌遲?說得真可憐,要知道凌遲他,對她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府衙地牢里,陣陣冷風夾雜著潮濕腐味拂面而來。

  「屆時,還請王爺將高升平押回京城,交給皇上處置。」醇厚的嗓音刻意壓得極低,以防隔牆有耳。

  「本王知道。」

  「就不知王爺何時啟程?皇上要下官傳口信,要王爺早點回京。」新上任的知府是翰林院大學士,年約四十上下,為人敦厚,看起來相當可靠。

  「約莫這幾日吧。」走到一間牢房前,夏侯歆停下腳步,朝新任知府一伸手,知府立刻將懷中的信交出。

  「高升平,本王這兒有封信給你,你看完之後再告訴本王你的決定。」夏侯歆瞧也不瞧他一眼,把信丟進牢房里。

  對于高升平,他無時無刻不想殺他,但不行,因為他要知道到底是誰通風報信。

  斷了一只手臂的高升平,氣色灰敗地用另一只手展信,就著微弱的燈火讀看,不一會便垂著臉不語。

  「快點決定,本王不想將時間浪費在你身上。」夏侯歆背對著他。

  信是大哥要刑部尚書寫的,內容不外乎是要他伏首認罪,供出後頭的幕後主使,如此一來死罪可免。

  高升平依舊沒抬眼,彷佛尚在沉思。

  「高升平,你得大內消息,在西霧山埡口設置火藥欲取咕王性命,光是這一樁就已是死罪難逃,如今皇上願意大赦,難道你還不供出幕後黑手以謝皇恩?」夏侯歆不耐地說著,骨節明顯的長指輕撫著配劍劍柄。

  說來他能站在這里,還得感謝高升平,要不是高升平的手下辦事不牢,以為火藥炸山,不死也會被掩埋,所以沒有一一確認過屍體,否則他是沒機會逃出生天的。

  「這算什麼?」高升平氣虛說著。

  「你說什麼?」

  「說與不說,不都是死?!」高升平怒然將信紙往上一拋,瞬間,一聲轟然巨響由上而下,地裂牆倒,瞬間黑暗吞噬了一切。

  連若華心頭突地一緊,下意識地望向窗外,夜色已深,但依舊不見他歸來,到底是忙什麼去了,怎會直到現在都還未歸來?

  她不住地盯著窗外,渾然不覺自己正眼巴巴地等待夏侯歆歸來,瞧見一抹影子,她心喜地站起身,然一看清楚來人又失望地窩進榻上。

  一會,采織在門外喊著。「華姊,申大夫來了。」

  「讓他進來。」她意興闌珊地道。

  「若華姑娘,夜已深,不妥吧。」太斗在門外進言。

  「無妨。」連若華哼了聲,誰要那家伙不回來,他要是在家的話,申仲隱自然是不方便在這當頭過來拜訪她。

  「若華。」申仲隱進了內室,就見她光著腳丫縮在屏榻上,本想要回避,但實在有重要的事要問她,再者她真的是個非常不拘小節的人,他也就不特別避諱了。

  「這麼晚來找我,有什麼要緊的事嗎?」她問著,目光還是盯著窗外。

  申仲隱坐在圓桌邊,毫不拖泥帶水地問︰「你打算隨他回京嗎?」

  「我還在想。」她挪回目光,不隱瞞想法地道。

  「別去,他不適合你。」他輕握住她的手。

  連若華嘆了口氣。「申仲隱,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是對我而言你只會是我很好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夏侯歆是我孩子的爹,你應該知道這孩子是他的。」孩子是誰的,夏侯歆早已昭告天下了,實在不用她再宣布一次了。

  「可是他真的不適合你,你可以留下來,我能照顧你和你腹中的胎兒,我可以永遠與你無夫妻之實,以夫妻之名照料你。」申仲隱道出承諾,握住她的手微顫著。

  連若華嚇了一跳,只因不曾想過他對自己竟是如此情深……有名無實他都無所謂?這男人也未免愛得太卑微了。

  「可是這樣就變成是我在擔誤你了,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做到這個地步。」

  她的拒絕彷佛在他意料之中,他依舊不死心地勸說著。「若華,相信我,京城不適合你,你不該也不能去京城,尤其對方是他……他是個王爺,他……」

  外頭突地有了騷動。

  連若華望向窗外,不懂為何守在她院子里的衛所士兵校尉突然都動了起來,分成兩派,一半往外,一半退到她房舍前。

  「發生什麼事了?」她探出窗外問著窗前的士兵。

  士兵尚未回答,太斗不知道從哪躍下,就定在她的窗前。「若華姑娘,將窗子關上,聽見任何聲響都別踏出房門一步。」

  「到底……」她問話到一半,余光瞥見西邊的天空竟升起一片火光。

  「若華姑娘,關窗。」太斗頭也不回,負手而立,彷佛他就是最後一道關卡,絕對讓來犯之人鍛羽而歸。

  「你先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連若華難得動怒地喊道。「成歆呢,他到底上哪去了?」

  「如果我說王爺出事了呢?」太斗依舊沒回頭。

  連若華不禁愣住,就在瞬間,屋外的燈火熄了大半,外頭昏暗不明,太斗喊了聲,「戒備,留活門!」

  同時,申仲隱向前拉上窗子,牽著她下屏榻,四下梭巡能將她藏在哪里。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連若華扯著他。

  要說太斗是受過訓練的武官,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但申仲隱呢?他不過是個大夫,應該跟她一樣一頭霧水才是,可他表現得太冷靜,彷佛早知曉一切。況且,他從不曾這麼晚來找過她,她早該察覺不對勁的。

  申仲隱睇著她。「今晚王爺設了一個圈套,要引出知府後頭的幕後主使者。」

  連若華愣愣地看著他。「你的意思是說,他在西霧山遭遇山崩是因為知府要除去他,而這事是因為有人通風報信,知府才會知道?」當初她就覺得他們遇到山崩一事很古怪,但後來不曾再細想此事。

  外頭傳來刀劍交擊的聲響,屠殺與對抗在黑暗中高調地展開,聽得連若華心驚膽跳。

  申仲隱不語,等同默認,連若華二話不說地甩開他,直朝房門走去。

  申仲隱立刻拉住她。「若華,王爺把大半的人都留在這里,為的就是要保護你,你現在到外頭要是出了事,你要他如何是好?」

  「他要是出事,我又該如何是好?」她再不願嘗到過去的痛苦,不去想當她考上法醫,第一個經手相驗的屍體竟是男友……那種痛,一輩子一次就夠了!

  太斗剛才說得隱晦,但一定是出現什麼征兆才會教他那般說……她要找他,她要他平安歸來,她不願意再失去心愛的男人。

  「你……原來你也愛著他……」申仲隱神色晦澀地道。

  「是,我愛他,所以我必須去找他。」她不願意只是枯等,也許機會渺茫,但只要她有行動,就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

  話落,她甩開申仲隱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才剛踏出偏室,一抹高大的身影如風般地刮到面前,她尚未看清對方顏面,冰冷的劍刃已經擱在她的頸上,她暗抽口氣,瞪著對方,卻在對方眼里看見震驚。

  「……夫人?」

  連若華疑惑地看著只露出一雙眼的男人,只見他驀地收劍往後一躍,長嚎一聲,在她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外頭已經有人奔進將她護在身後。

  「誰讓你跑到外頭的?」男人見外頭情勢已穩,回頭就低聲斥道。

  連若華愣了下,見男人滿臉是血,但那雙眼——

  「成歆!」她驚恐地捧著他滿是血跡的臉。「你不要緊吧,你……」

  夏侯歆直睇著她,見她像是慌了手腳,拉起袖子輕拭他臉上血跡,那般輕柔那般心疼,教他不禁微勾起唇。

  「我沒事,血是——」

  「留了滿頭血還說沒事,」她不舍地撫著他的臉,回頭喊著,「申仲隱,你趕快出來,快點!」

  申仲隱從房里走出,見狀,趕忙走到夏侯歆身旁替他把脈,而太斗這時也正好踏進偏室里。

  「王爺。」

  「太斗,處理得如何?」

  「許是他們發覺打不過咱們,所以除了幾個被逮服毒自盡的,其它的全跑了,我讓柳珣派人去追。」

  「那就好。」

  「他的情況如何?」連若華心思都擺在夏侯歆身上,壓根不管外頭情勢。

  「我覺得他沒有任何不妥。」申仲隱松開他的手,抽出身上方巾將其余血跡抹淨,果真沒瞧見半點傷口。

  「欸……」

  「血是別人的,我剛才要說,是你沒讓我來得及說。」夏侯歆吶吶地道,就怕她又記上一筆,氣惱他欺騙。

  連若華怔怔地望著他半晌,驀地轉身回房,夏侯歆見狀,使了個眼色要太斗善後,隨即跟著進房解釋。

  「地牢突然被炸,而我早預料有人會劫囚殺人滅口,設計抓到殺手好逼出幕後黑手,我身上的血是殺手自刎噴出的……」

  他的話一頓,因為連若華轉身撲進他懷里,教他有些受寵若驚,微微收攏雙臂,驚覺她渾身都輕顫著,猜想是他滿頭血才會嚇得她如此。

  所以說,她心底是有他的,這一點無庸置疑。

  他眼底一暖,心里暖成一片,正想要緊擁她入懷時,她卻無預警地嘩啦啦吐了他一身。

  「若華……」他呆住。

  這是新的報復方式?

  「你身上的味道好腥,出去!」連若華手腳並用地將他趕出房門,還不住干嘔。

  他無辜地瞪著房門,聽見身後太斗的悶笑聲,回頭冷睨一眼,乖乖洗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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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回京使心機

  地牢發生爆炸時,充當誘餌的高升平未能逃過一劫,慘遭滅口,而行凶殺手更是無一悻免,看似一無所獲,但這一切已證明——戶部侍郎姬榮顯和攝政王夏侯決的殘羽亂黨有掛勾。

  因為區區一個戶部侍郎,不該出現大內高手級別的手下。

  當晚殺手分成兩路,一路攻往府衙地牢,一路則朝連若華住所而來,意味著對方亦掌握著他有心上人,欲除之又或許可以擄走利用,所以為了以防萬一,他讓太斗留下,也經由太斗確認那些人一個個身手利落敏捷,全都是出自于大內,進而證實行凶者必是夏侯決的殘羽亂黨。

  而將所有事都交接也處理完畢後,夏侯歆決定即刻啟程回京城,連若華則是在三天後于某家客棧里清醒時,才驚覺自己已經被帶離齊天城。

  「卑鄙小人。」她轉過身不看他。

  「若華……」他悄悄地爬上床。

  察覺床被微陷,她立刻回頭瞪去,用冷到骨子里的目光逼得他自動後退,跳下了床。

  「怎麼,下藥之後還想用強的了?無所謂,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已,我還得起,你來呀。」連若華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

  「向來只有我被強的分。」

  「你現在是拐彎嘲諷我霸王硬上弓?」對,就是她假扮yin亂員外對他下手的!

  「不,是我霸王硬上弓對你下藥,不等你答允就把你帶往京城。」他是有點卑鄙,趁她孕吐得厲害,在她的藥里多下了一種安神藥材,趁她熟睡再把她偷偷搬上馬車。

  當她迷迷糊糊欲醒之際,喂她吃食再喂藥,讓她繼續沉沉睡去,直到申仲隱那個混蛋偷偷把藥給換了……那個混蛋為什麼要跟來?到京城之前,非把他甩開不可。

  「等天亮,我要回齊天城。」她淡聲說完,以目光冷瞪著他,打算把他給瞪出房門外。

  「若華,你不能回齊天城,你是我的王妃。」瞧,要不是她始終不點頭,他又怎會使出這下三濫的手段。

  「我沒那麼大的福分,不想跟你王爺府里的女人爭寵,我勸你快點放手,不要逼我翻臉。」

  「我王爺府哪來的女人?」他不禁發噱,仔細觀察她的表情,那甚少流露的惱意是源自他先斬後奏,還是誰讓她以為他府里有女人?

  「不都應該有幾個丫鬟當妾當通房,充實後院來著?」據她所知,齊天城里一些商賈家中都有妻有妾有通房,就連丫鬟都不會放過,而他貴為王爺,除了比照辦理之外,內容和編制應該更多元吧。

  「我說過,我還未娶妻,又怎可能有妾有通房?」聽出她話中的酸味,他強忍著笑意。

  「那可說不定,也許有人就是先有妾有通房才娶妻的。」她這麼猜測是再自然不過。男人,尤其是金枝玉葉的男人,哪一個不是種豬命,播種簡直等同他們存活的意義了,是不?

  「沒有,我甚至很少待在王爺府,我大多都是住在易水樓後院水榭。」

  「我們熟嗎?說這麼多做什麼,現在已經很晚了,我不想跟你聊天,麻煩你出去。」連若華很客氣地請他離開。

  夏侯歆暗自嘆了口氣,自覺果真是遇到煞星了,也許每個男人遇到真正所愛的女人,就像遇見專克自己的煞星。

  「若華,對不起,我不該對你下藥,但我是怕你不肯跟我走,所以才會這麼做,我……」

  「我說過,孩子是我的,早知道你的身分尊貴,當初就不該找上你。」她氣惱道,人生難得瘋狂就遇到這等慘事,真不知道要怎麼說自己這乖舛的人生。

  更可惡的是他竟連夜偷渡她,不等她點頭就強擄……王爺嘛,在他眼皮子底下哪有什麼人權可言,更別提要求婚什麼的……什麼都沒說,以為她就會傻傻由他做主,乖乖跟他走?

  「你……」

  「干脆我把孩子拿掉,你還我自由。」

  「你在說什麼渾話?」他神色微凜,就怕她真會這麼做。

  「反正你也只是因為不能讓皇室子孫流落在外才帶著我,既然如此,孩子沒了,你就不能再囚禁我。」她無懼他的怒氣,就是要把他逼到極限,把該讓她聽見的話全都逼出口。

  至少說點甜言蜜語、肉麻情話,要不然她一概不睬。

  「你在胡說什麼?誰是因為孩子,我……我要的是你!」她明明對自己有意,明明是擔憂自己的,可偏偏總能把話說得無情。

  「要我做什麼?」來,說吧,姊姊等著。

  夏侯歆閉了閉眼,吸了口氣道︰「我要你,是因為我愛你,孩子……是我故意讓你懷上的,你應該知道。」他就是要拿孩子挾持她,無須他多說,這點她很清楚,否則不會凌遲他個把月。

  連若華嘴角微勾,雖說差強人意,但大致上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我有什麼好,我不過是個賣餅女,還差點被人玷污,你是個王爺,你值得更……」

  話未落,她已經被緊實地箍在他的懷里,緊得教她呼吸困難,不禁猛拍著他的背,要他松開自己。

  夏侯歆松開些力道,依舊將她緊摟著。「我不在乎那些,我只知道我只要你,我就要你這個煞星。」

  把她說成煞星?這是哪門子的甜言蜜語?

  「況且,你是我第一個女人……」

  後頭那斷斷續續的話語教她眨了眨眼,想起他曾脫口說出她奪了他的初夜,而這會再聽他這麼說,為什麼很像少女對著男人說,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你要對我負責來著……

  「我是你第一個女人。」她忍不住再重復。

  突然間,她明白了男人為何會有處子情結了!因為當對方只有過自己,里里外外都只有自己沾染過,彷佛在身上蓋了專屬大印,這感覺說有多虛榮就有多虛榮!

  第一個女人?這頭餃聽起來還挺不錯的,是說……她應該包紅包給他嗎?

  「別這樣看著我。」他有些狼狽地別開臉。

  「改天姊姊包紅包給你。」她體內的yin亂員外之血,在此刻又隱隱暴動著,忍不住勾了他的下巴撫過他的唇,極盡調戲的意味。

  「你……什麼跟什麼!」他羞惱道,將她壓制在床板上。「你現在在調戲我?」

  「是啊。」她很大方地承認。

  他外袍已經褪下,僅著的中衣衣襟是松的,她的手一下就鑽進衣內,撫過他結實又充滿彈性的胸膛。

  「你……別鬧了。」他一把抽出作亂的小手,氣息已是微亂。

  明知道現在踫不得還挑逗他,她是打算將他凌遲至死嗎?

  「太可惜了,姊姊本來是想要替你降火的,但你不要就算了,乖乖睡覺。」說來,他們年紀相差近十歲,她啃嫩草卻是啃得壓根不留情。

  「說什麼姊姊,你這丫頭。」他又惱又氣地將她環抱入懷,箝制住她隨時都會作亂的雙手。

  連若華笑了笑。是啊,這小丫頭身體里裝的是個大姊姊的魂魄呀,不過她是不會告訴他的,就算說了他也不信。

  她凝睇著他,真不知道怎會恁地幸運,可以再一次得到如此珍視自己的男人,想了想,不禁主動地印上他的唇。

  他驀地張眼,像是難以置信極了,想回吻,她卻已經退開。

  「早點睡。」她笑呵呵地窩進他的懷里,嗅聞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夏侯歆瞪著她的頭頂,無奈地閉上眼。

  這已經不是煞星可喻了,根本就是妖孽。

  易水樓,位在京城二重城的城東角上,三層樓合抱式建築,其間穿廊曲水,打從開張以來門庭若市,人潮川流不息。

  此刻,一輛馬車停在後門,守門小廝聽見聲響立刻開了門,恭敬地喊了聲王爺。

  夏侯歆微頷首,吩咐小廝一些事,便帶著連若華進了易水樓後院。

  易水樓以一座人工湖泊隔開不對外營生的後院水榭,水榭東邊有竹林為籬,西邊有默林為屏,一幢典雅小屋就坐落其中,煦暖日光從林葉間篩落點點光芒,猶如人間仙境般,教連若華忍不住贊嘆這美景。

  「好美啊,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地方。」跟在兩人身後的采織像是鄉巴佬進城,一張嘴張得大大的。

  夏侯歆噙著笑意,問︰「若華喜歡嗎?」

  「喜歡。」

  「那往後咱們就在這兒住下。」

  「你不回王府?」她詫問著。

  他握著她的手踏上了檐廊。「你要是想回王府,我再帶你去,不過和王府比較起來,我更喜歡這里,沒有太多下人和規矩,我想你應該和我一樣。」

  「那就你決定吧。」只要是和他一塊,哪里都不成問題。「只是你不用先進宮面聖嗎?」

  剛剛回到京城,太斗就先行一步入宮面聖了。

  「我要太斗跟我大哥說一聲了,明兒個再帶你進宮。」

  「干麼帶我進宮?」她壓根不想到那種拘謹的地方。

  「丑媳婦總要見公婆,我父皇母妃都已不在,自然是得讓我大哥見見你。」他暖聲說著,怕她臨陣脫逃,又補了一句,「我大哥性情和我差不多,你不用怕。」

  「那才可怕。」他心機重,意味著他大哥心機也重,況且他大哥是皇上……一個有心機的皇上,誰不怕?

  「才不可怕。」他笑道,帶著她走進一間房。「這間房你覺得如何?」

  她環顧四周,里頭擺設極為典雅,以八扇繡屏分為內外室,沒有什麼奢華擺飾,只是看得出家具都極為上品,就連外室那張書桌上的文房四寶都極為講究。

  「這是你的房間吧。」

  「嗯,就這一間吧。」

  「同房?」

  「我可以就近照顧你,有了身孕難免會有身子不適情況。」

  連若華想了下,懶聲問︰「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讓申仲隱一道住進這里?」一進城門,他就很客氣地跟申仲隱分道揚鑣,讓她忍不住想他就這點不好,太過小心眼了,防申仲隱跟防賊沒兩樣。

  就算申仲隱是賊,可他想偷,她就讓他偷得著嗎?真是太把她給看扁了。

  「我為什麼要讓他住進這里?」

  「他是大夫。」

  「我是半個大夫。」

  「半個而已。」有時候是不太夠用的。

  「如果只是要照料你的話,半個大夫已經很受用了。」說著,拉著她在床上坐下。「你歇一會,我已經差人備膳了,一會好了就會送來。」

  連若華輕點著頭,雖說她有身孕,但害喜並不嚴重,除非是很腥臭的味道,否則還不至于教她孕吐。「采織,你坐著,站在那兒做什麼?」她好笑地看著采織規規矩矩地站在外室,跟站衛兵沒兩樣。

  「不用,我站這兒就好。」

  「對了,采織,檐廊走到底有兩間房,你挑一間吧,看還有缺什麼再跟我說一聲。」夏侯歆頭也沒回地道。「去瞧瞧吧。」

  「多謝王爺。」

  待采織一走,她才懶懶睨他一眼。「你打發人的方法還挺不錯的嘛。」這人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趕走其它人,爭取與她獨處的機會。

  「我這是貼心,讓她可以歇息。」因為她並未視采織為奴,所以他就比照辦理。

  「多謝王爺。」她學采織軟軟道謝。

  夏侯歆睇著她半晌。「我起雞皮疙瘩了。」有點受到驚嚇。

  「原來你是天生犯……犯人罵。」對他好會嚇到他,既然如此,往後她就從善如流地欺負他。

  夏侯歆親了親她的頰。「那也得看犯誰的罵。」

  最好是這樣。她以懶懶的眼神掃他一眼。

  約莫兩刻鐘後,易水樓掌櫃領著幾名小二,火速地將招牌菜送到水榭。

  待連若華來到主廳一瞧,不禁傻眼。

  「瞧瞧,這幾道菜都是店里的招牌,沒人嫌棄過。」夏侯歆將一副刀叉交給她,揚笑問︰「這是餑餑堡,知不知道怎麼用?」

  這餑餑堡本來是只用叉子吃,可是少敏說沒有刀子切著實不方便,所以他又差人到鐵匠鋪里訂了一批她要求的小刀來切餑餑堡,而初次上門的客人通常不知道該如何使用,還得要店里小二教導一番。

  從此以後,這城里的高官富賈全都以進過易水樓、食過餑餑堡為榮。

  連若華接過刀叉,雙眼還盯著他說的餑餑堡。

  什麼餑餑堡!這根本就是台南小吃棺材板!她利落地使用刀叉,從角落劃開,用叉子叉上一角,沾著醬料吃,一入口……她想應該是懷孕的關系才會變得多愁善感,又也許是因為這許久不曾嘗過的家鄉味……

  「你怎會知道怎麼吃?這是唯有易水樓才吃得到的招牌菜。」夏侯歆詫問著。

  「這道菜是你頭一個做的?」難道說,他也是——

  「不,這道菜是我大嫂口述,我試著做的。」

  「少敏?」她瞠圓水眸。

  「對,不過要是明天進宮見到得要喊她一聲娘娘,畢竟她是皇後,喊閨名的話得在私底下才成。」

  連若華內心一陣激動。

  上一回談論起少敏時,她被他轉移話題後就忘了,如今又提起她,再對照這道小吃……

  說不定她真的是好友辛少敏!

  雖說是不同的時空,雖說也有些相同的吃食,可問題是這道棺材板,以及用刀叉食用的方式,這肯定是外來的小吃,不同的吃法!

  她一定要會會那人。

  「怎麼了?」夏侯歆無法理解她突來的喜悅,她像是在壓抑著激動,像是為了什麼而狂喜著……會是因為這道菜嗎?他不這麼認為。

  「成歆,只要咱們進宮,我就能見到那位少敏嗎?」她壓抑強烈情緒問。

  夏侯歆沉吟了下。「我沒有辦法保證,因為少敏還在安胎中,大哥應該是不會讓她離開寢宮才是。」

  「是喔……」踫不到面嗎?她不禁脫口道︰「好可惜,我想跟她聊聊呢,畢竟這些菜都這般特別。」

  「就算大哥不阻止,她現在也沒辦法和你聊。」

  一抬眼,就見他唇角笑意苦澀得很。「為什麼?」

  「因為她被毒啞了。」

  「嗄?!」

  成歆說,少敏為了保護當今皇上,力抗攝政王的下場就是被毒啞,盡管如此,她卻壓根不消沉,和往常般充滿活力,依舊愛極了吃食,雖然說不出話,卻可以從她的眼她的笑臉,聽見她彷佛還在一旁說著一桌好菜。

  應該是好友。

  連若華幾乎可以肯定。因為少敏貪吃,更是個很懂得吃的老饕,以往她、少敏和世珍總是會相約一道吃飯,尤其在培一死後,她不想外出,少敏會來家里陪她,而世珍會弄出一桌菜誘她吃……

  當初她一心想為培一報仇,得知少敏正在現場勘察,便要世珍帶她一道過去,豈料到了現場卻發生爆炸,她再張開眼時已來這里。她消極地隨波逐流,能活便活,活不了就走,可如今她有了心愛的男人更有了孩子,甚至就連少敏也可能在這里,讓她對未來充滿期待,再也不倦生了。

  只是,少敏被毒啞了……

  「緊張嗎?」

  連若華猛地回神,對上夏侯歆清朗的笑臉,唇角微勾,「不緊張,只是頭很重。」她實在不想把自己的頭頂弄成聖誕樹,偏偏他從王爺府找了個嬤嬤來,硬是替她裝束巧扮,搞得她脖子很僵硬。

  哪里像他,長發束冠,讓原本就立體的五官更加奪目,一身紅綾王爺繡袍穿戴在身,簡直是帥到她找不到任何話語可以形容。

  「忍著點,待會見過我大哥後,咱們就可以先回易水樓。」

  「嗯。」

  兩人在玉雋宮前的殿廊等了一會,就見一名太監從一間殿房走出,一瞧見他便快步迎向前來。

  「成……王爺,數個月不見一切可好?」祝平安一見夏侯歆,俊秀的眸不禁微噙月華,不住地上下打量他,最終目光落在他的腿間。

  露骨的打量,教連若華忍不住偷覷著身旁的男人,很想問他這打量目光是不是宮里的規矩,如果是的話……到底有何用意啊?

  「平安,你在瞧哪?」夏侯歆笑意不變地問。

  「太斗說王爺受了傷。」祝平安趕忙解釋著。

  太斗。夏侯歆笑眯眼道︰「小傷,早已復原,而且是傷在腿,並非腿間。」

  祝平安愣了下,但隨即掩過,露出萬分慈祥的笑,「奴才會好好轉告太斗的。」那個混蛋居然敢騙他!

  「都好,倒是我大哥得閑了嗎?」

  「皇上正和戶部侍郎姬大人商談國庫內需一事,已經談完,皇上差奴才轉告王爺先到西暖閣稍候。」

  「我知道了。」夏侯歆握著連若華的手欲走,祝平安趕忙出聲阻止。

  「王爺,皇上有旨,是要王爺獨自先前往西暖閣稍候,連姑娘則暫候此處,待會奴才會親自帶連姑娘過去。」

  夏侯歆微揚起眉,想了下低頭交代,「若華,我先過去,你在這里等一會,平安是我大哥的貼身宮人,隨侍在你身邊,不會有事。」

  「嗯。」連若華輕點個頭,目送他踏上殿廊,消失在轉角,余光感覺一道視線,她懶懶望去,朝祝平安微頷首。

  「連姑娘不需擔心,皇上與王爺兄弟情深,只是皇上和奴才一樣被騙,以為王爺身受重創,所以才會先召王爺一敘。」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宮人明明笑得和藹可親,但她總覺得頭皮有點發麻,好像有股殺氣,但無所謂,這殺氣並非針對她,依她猜,肯定是太斗在他們面前多說了什麼。

  看不出來太斗是這般愛鬧的人,就連對皇上也不例外,看來這皇上倒是挺親民的。

  暗忖著,余光瞥見有個身穿官袍的男子靠近,身邊的祝平安立刻向前。「來人,恭送姬大人。」

  「祝公公無須多禮。」姬榮顯客氣擺手,再抬眼時,目光灼灼地望向連若華,狀似微訝地問︰「祝公公,這位姑娘是——」

  「大人,這位姑娘是王爺帶回的,正要進殿面聖,奴才就不跟大人多聊了。」

  「本官先走一步。」姬榮顯朝他微頷首,走過連若華身邊時,目光還有意無意地掃過她。

  連若華懶懶一瞥,隨即垂下眼睫。這里的官員跟電視劇里演的都不一樣,不管身居何種官職都是長得眉清目秀,賞心悅目得緊,好比眼前這太監,唇紅齒白,明眸善睞……該不會這里專出帥哥吧?是說——

  「祝公公,不是要帶我去面聖嗎?」她剛才是聽他這麼說的。

  祝平安笑了笑。「那話是說給姬大人聽的,省得他一再追問。」

  「喔。」

  「連姑娘不追問為什麼?」他等著她問哪,她不開口,他就沒有被求解的喜悅。

  「成歆說,一旦踏進宮里就少看少說,自然能少事。」因為她是個不懂規矩的,所以只好把他的交代奉為圭臬了。

  「連姑娘稱呼王爺成歆?」

  「我救他時,他跟我說他叫成歆,盡管後來知道他姓是夏侯,我還是覺得成歆喊起來順口多了。」

  「那倒是,有時奴才也會不經意脫口喊王爺成歆,畢竟當時王爺尚未認祖歸宗,這叫慣的稱呼想改口,還真要點時間。」祝平安笑咪咪地道。

  「我想他應該不會放在心上,因為我瞧太斗對他也沒什麼規矩的。」所以當初他才能容忍她的沒規矩吧。

  「太斗那家伙簡直是主從不分,晚一些奴才會好生說他。」祝平安笑意依舊,就那雙漂亮的眸多添了幾分殺氣,但眨眼便消失,快得讓連若華懷疑是自己看錯。「不過那是因為在玉雋宮里共處了十年,那時情況特殊,有些規矩早就不成規矩,還是皇上寬宏,王爺大量,才會教奴才和太斗忘了規矩。」

  「成歆當時燒傷時,除了太斗外,祝公公必定也幫了他不少。」

  「欸,王爺連這事都說了?」祝平安有些微詫,但他就是喜歡有人提,要不他滿肚子的話找誰說去。「話說當年……」

  西暖閣,夏侯歆才剛踏進內室里,就聽見外頭喊著皇上駕到,他隨即踅到外頭,就見夏侯歡噙著笑意走來。

  「臣弟見過皇上。」夏侯歆規矩地朝他單膝跪下,但還未跪地,已被夏侯歡一把拉起。

  「朕與干親王敘舊,除一品侍衛外,全都退下。」夏侯歡吩咐著,拉著夏侯歆往內室的錦榻一坐。

  夏侯歡不住地打量他,終于松了口氣。「皇弟,無恙?」他問著,目光從他的臉偷偷地滑到他的腿間。

  夏侯歆眼皮抽動。「皇上特地先找我一敘,要問的就是這個?」混蛋太斗,竟然造謠生事,回頭非宰了他不可。

  「自然不是,只是聽太斗說你有了心儀的姑娘。」他緩緩抬眼,笑意清潤爽颯。

  「不就正在外頭候著。」

  「聽說她有孕了?」

  夏侯歆笑眯眼道︰「當初你懷疑少敏不孕,我不是跟你說,只要讓她在我那兒待上幾天,十個月後就有小娃娃了。」

  夏侯歡同樣笑眯眼,眸色溫柔,萬般寬容,只見他起身在百寶格前不知道拿了什麼裝進一個小錦囊里,回頭便遞給他。

  「干麼?」他掂了掂重量,覺得里頭像是裝了個元寶。

  給他金元寶做什麼?要賞也不該是賞一錠吧。

  夏侯歡溫柔儒雅,笑容可掬地道︰「欸,虧你十五歲以前都在城里生活,難道你不知道花樓里的花娘要是被開苞,都會拿到一筆賞金,朕以為你心儀的姑娘必定不知道這規矩,所以朕就代她送上賞金了。」

  夏侯歆愣了半晌,毫不客氣地丟回錦囊,夏侯歡身手利落地接下,立刻又塞到他手里。

  「收下收下,大哥的心意,盡管收下。」

  「我如果是花娘,你是什麼啊,大哥,嗯?」將他喻為花娘有趣嗎?

  「皇弟,這話不是這麼說的,是太斗說你一開始傷了腿,根本不良于行,後來你的姑娘有了身孕,照那有孕的日子推算,代表是在你尚不良于行時有的……到底是你天賦異稟,還是你根本就遭人欺騙?」夏侯歡笑眯一雙溫潤如玉的眸。

  夏侯歆也揚著笑,只是眼底添了幾分殺氣。

  王八蛋太斗……這家伙啥都沒過問,一回京就把這事當趣事的到處說,算什麼兄弟?!

  「所以大哥只是想問這事,才特地先要我進西暖閣?」如果是,恕他告退!

  「當然不是,還有些關于姬榮顯的事。」他正色道。

  「大哥可有查到任何線索?」

  「線索不能說有,不過眼下有個方法,就不知道皇弟幫不幫?」

  夏侯歆眼皮抽動。「你到底想玩什麼?」他這般客氣的問法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眼前的夏侯歡是假的,再不然就是他又想了什麼餿主意要玩他。

  因為夏侯歡是個非常虛假的人,哪里會客氣詢問他的意思,強硬蠻橫,才是他夏侯歡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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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6: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成謎的過往

  「平安,皇上要見連姑娘。」

  就在連若華聽得頭昏腦脹,有股沖動想要一腳將祝平安踹昏,好讓他可以閉上那張闔不上的嘴時,太斗出現了,她萬分感激。

  原本她以為采織的長舌已是無人可敵的地步,想不到強中自有強中手。

  「啊,已經這個時分了。」祝平安這才驚覺天色似乎暗了些,趕忙朝連若華欠了欠身。

  「連姑娘請隨奴才來。」

  「多謝。」她微笑以對,慶幸苦難終于過去。

  踏上殿廊,跟著他一路走,繞過曲廊,經過一處林子……事實上她覺得很像一座公園,然後又踏上另一段的殿廊,走得她實在有點喘了,才終于停在一扇門前。

  「皇上,連姑娘到了。」祝平安在門外唱報。

  里頭模糊應了聲,祝平安隨即開了門。

  「多謝。」連若華踏進門內,里頭有些微暗,以拱門珠簾分開內外室,而里頭——「成歆?」他坐在內室里做什麼?皇上呢?

  「若華,過來。」

  連若華微揚起眉,緩步前行掀開珠簾,見內室里裝設得極為奢華,有不少她不懂欣賞的古玩,而他就坐在錦榻上朝她招著手。

  「你在干麼?不是說要見皇上,皇上呢?」

  「我大哥有要事,先走一步。」他抬眼笑道。

  「那咱們還待在這里做什麼,回去吧。」她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我好久沒回宮了,你陪我在這兒歇一會。」他微使力,讓她在錦榻上躺下,翻身俯在她身上,黑眸在微暗中顯得野亮。

  「你這壞家伙想做什麼?」連若華環住他的腰。

  「不過是在這兒歇一會罷了,還能如何?」他笑了笑,輕撫過她的劉海。

  「喔?」她笑吟吟地睇著他,環住腰的手往下游移,接著轉向朝他身下一探,下個瞬間,她的手被攫住,一旁爆開——

  「連若華,你是在做什麼?!」

  連若華懶懶睨去,見夏侯歆奔至錦榻前,她壓根不意外。「我只是在想,你可以忍到什麼地步。」順便替少敏測試這個男人值不值得愛,哪怕她尚未確認那是不是她所識得的少敏。

  「你……」夏侯歆愣了下,將假扮他的夏侯歡掃到一旁,輕柔地將她扶坐起身。「你認得出我和我大哥?」

  「有那麼難認嗎?」連若華不解地問,來回看著兩人,這才發覺——「啊,原來你們是雙生子,你沒跟我說。」

  單看一個她不覺得相似,但兩人站在一塊,就覺得相似得可怕。

  「你……」夏侯歆啼笑皆非,不敢相信她竟等到他們站在一塊才驚覺兩人相似。

  夏侯歡在旁低笑著,俯在他耳邊低語,「皇弟,擇妻如此……大哥佩服,難怪太斗會說,你選了一個天下奇女子為妻。」

  夏侯歆眼角抽了下,自然是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若華,這位不正經的男人就是我大哥,當今皇上,見禮吧。」不睬他,夏侯歆摟著她站起。

  「見過皇上。」連若華淡淡朝他欠身。

  「連姑娘有喜,不須多禮,賜坐。」夏侯歡坐到一旁羅漢椅上,讓夏侯歆再攙著她坐下。「皇弟,連姑娘既然有喜就得趕緊成親,盡量快,否則要是撞上少敏產期,朕就不主婚了。」

  連若華微微揚眉,聽這話意,彷佛他極寵皇後。

  「我已經讓王府總管去進行了,預定是在月底完婚。」說著,突覺袖角被扯了一下,垂眼對上連若華萬分溫柔的眉眼,他全身沒來由地爆開陣陣雞皮疙瘩。「若華?」

  「原來你帶我進宮,要談的就是這樁事?」又想先斬後奏了?

  成親、完婚?他求了嗎?她點頭了嗎?

  夏侯歆勾彎唇角,穩住心底懼意。「咱們回去再談。」

  「好。」在他大哥面前,不管怎樣,她一定給他面子。

  「皇弟,朕只能說……一物克一物。」夏侯歡在觀察完畢後,道出他的看法。

  「可不是嗎?大哥不也是被少敏給吃得死死的。」

  「不是吃得死死的,是愛。」

  夏侯歆干嘔了下,回頭牽起連若華的手。「我先送你回去好了。」實在是聽不下去,再聽的話就要反胃了。

  連若華見他們兩兄弟互動,不禁輕漾笑意。

  確實是挺像的,不管是外貌還是性情,逗起嘴來像是鏡子里外的斗爭。

  連若華欠了欠身,走到外頭才問︰「你不跟我一道回去?」

  「朝中還有事,我大哥要和我商議。」

  連若華輕點頭,這才真切地感受到他身為王爺的事實。「你大哥為什麼要假扮你?」她以為皇帝該是極為穩重,甚至身上有一股肅殺之氣的,沒想到他大哥倒還挺喜歡玩鬧的。

  「他不過是在報一箭之仇。」夏侯歆撇了撇唇。

  「怎麼說?」

  夏侯歆頓了下,心想不該再往下說,但他親親娘子的目光十足的溫柔,噙著慈母般的循循善誘,以眼神告訴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以前為了試探少敏,假扮成我大哥,地點就在彤園里的溫水池里。」他指著殿廊前那一大片的園子。

  「赤|luo|luo的?」

  「她只瞧見我的背。」

  「只瞧你的背是算什麼試探?你們相似的是那張臉。」連若華哼笑了聲,甩開他的手向前走去。「早知如此,我剛剛就不需要客氣,直接掐下去就是。」

  夏侯歆聞言,趕忙追上。「你剛剛不會是真的要……」

  「我是啊,如果你還不打算出現,我還真不知道我接下來會怎麼做。」事實上,她也篤定他一定在場,只是如果不在話語上稍稍恐嚇,她心里就不好過。

  「你……」

  「成歆,我就是這樣的人,你還要與我成親嗎?」她絕對不是那種毫無道理遵從三從四德的女人,她有主見很獨立也理性,所以想在她身上找到溫柔因子,她倒覺得他直接找別人會比較快。

  想了想,她真的懷疑他為什麼會喜歡自己,她的個性一點都不討喜。

  「當然,你休想將我甩開,你是我的煞星,除了待在我身邊還能去哪。」他佔有性地將她打橫抱起,不舍她再走這一趟路。

  她愣了下,親熱地偎在他的頸邊。

  這男人心細如發得可怕,肯定是發覺打從她有孕之後,雖無明顯害喜,但體力卻差得可怕,走上一段路都能教她喘得難受。

  是說……一定要說是煞星嗎,家不是好一點?

  「要是餓了就跟掌櫃阿貴說一聲,今天我從王府里調了三個丫鬟過來,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她們,我會盡早回來。」

  「知道了。」她點了點頭,目送他搭著馬車離去,正打算踏進後門時,突地聽見後頭傳來熟悉的叫喚聲。

  「若華。」

  她立即回頭,展開笑顏道︰「申仲隱,你總算找到易水樓了。」

  申仲隱苦笑了下。他昨兒個進城時就尾隨而來,可惜只要說是找她的便會被拒于門外,所以他干脆守在後門,目送他們出門,再等著他們歸來,慶幸的是夏侯歆未下馬車,讓他得了機會。

  「有些話想跟你說,方便嗎?」他對于夏侯歆的防備絕口不提。

  「當然方便,進來吧。」連若華招呼他。

  然而,守門的小廝卻面帶猶豫地阻止。「夫人,王爺說了,夫人未經王爺允許不得擅見他人。」雖未正式拜堂,但這里上上下下的人無不把她當王妃看待。

  「別讓他知道不就得了?」連若華笑意迎人地道︰「你要是說出去,倒霉的會是你,知不?」

  小廝聞言,獸在現場,暗自尋思到底該說不該說。

  申仲隱搖了搖頭,跟著她的腳步來到後院卻未進水榭,而是走到人工湖泊上的跨橋亭,見采織方巧走來,連若華又吩咐她備茶。

  待僕役一走,她便問︰「有什麼事?」她認為她應該把話都說清了才是,不太明白他為何還是跟到京城。

  「有沒有人私下要求見你?」他低聲問。

  連若華好笑道︰「你剛剛沒聽小廝說,成歆是不允我擅自見人的,有沒有人找我,沒通報上來,我又怎會知道。」

  申仲隱垂睫,心想夏侯歆的心思縝密,怕有萬一,所以將她護得極牢,但就算是這樣,終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怎麼了,你看起來氣色不太好。」她甚至懷疑他根本沒睡。

  「王爺的做法沒有錯,甚至就連我都不該再跟你見面。」也許只有杜絕所有可能,才有機會讓她避禍。

  「沒道理連朋友都不能相見的,不是嗎?」她眉頭微攏,總覺得他話中有話。

  「若華,你記住,盡可能別進宮,避開所有朝中大臣,不管誰找你,你都不予響應。」

  「為什麼?」她雖是一頭霧水,但也聽得出些許古怪。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遠都別回京城,但既然你的選擇是如此,我只希望你可以安好。」申仲隱話落,疲憊地站起身。「這段時日我暫宿在兩條街外的金招客棧,要有什麼事,你就到客棧找我。」

  「申仲隱。」她跟著起身。

  「別送,歇著吧。」

  連若華看著他的背影,想起兩年前當她張眼時是他救了她,她以本名示人,他也未曾疑惑,可是他方才說的話,彷佛他知道這個身體的原主是誰,甚至不該回返京城。

  可如果他識得原主,為何他從未提起過?

  申仲隱剛踏出易水樓後門,一旁便閃出一抹身影硬是擋住他的去路,他緩緩抬眼,來者戴著帷帽,當對方掀開黑紗,申仲隱眼中惱意一閃而逝。

  他啞聲喊道︰「大人。」

  「我要見華兒。」嗓音是不容抗拒的命令。

  申仲隱睇著他半晌。「屬下遵命。」

  連若華坐在跨橋亭里發呆,邊喝著茶邊想著申仲隱的話意,一會聽見有腳步聲踏上跨橋,又聽見守在橋下的采織輕聲喊著人,她抬眼望去,微詫的起身。

  「申仲隱?」她疑詫,不只是因為申仲隱去而復還,更因為他身後跟了個男人。

  申仲隱眸色沉痛地望著她,走進亭里,略側過身。「若華,有個人要見你。」

  連若華睇著他,隨後目光才緩緩移到他身旁的男人,男人一取下帷帽,她不禁微眯起眼,只因這男人她是見過的,雖說只有一面之緣。

  「華兒,好久不見。」姬榮顯語氣熱絡,神色有些激動。

  連若華下意識地退開一步。「我不認識你,申仲隱,他是誰?」不是說了要她避開朝中大臣什麼的嗎,這個人明明就是戶部侍郎,申仲隱帶他見她,到底是為了什麼?

  只見申仲隱朝姬榮顯作揖。「大人,屬下並無欺瞞大人,小姐確實沒了以往的記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連若華水眸微瞠,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話。

  「華兒,你連大哥都忘了?」姬榮顯痛心地問。

  大哥?連若華直睇著他,再看向申仲隱,想從他口中得到更多線索,因為他分明知曉原主的身分。

  「大人,小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是真的都忘了。」申仲隱一再強調著。

  「華兒,大哥要親口聽你說,你真的連自己的身分都忘了?還是……你是打算投靠干親王?」

  姬榮顯明明一臉悲傷,但看在連若華眼里卻覺得虛假得令人作嘔,那打量的眼神和試探的語氣,和她在玉雋宮遇到他時如出一轍。

  那絕對不是一個兄長看待親妹的眼光,太生疏也太算計。

  「我不知道你是誰……」她搖著頭往後退上一步。

  她心里有太多疑問,但她不想當著他的面問申仲隱,總覺得要是脫口問出,會給自己甚至是申仲隱帶來許多麻煩。

  「是嗎?」姬榮顯一雙深邃而危險的眸直睇著她,像是要從她的神情找出破綻。

  「大人,小姐只是湊巧與干親王相戀罷了,一切都已過去了。」

  半晌,姬榮顯才像是有些傷懷地收回目光。「既是如此,便是天意,你我兄妹往後就算相見也視做陌生人,那對彼此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連若華皺緊眉,根本是有聽沒有懂,想追問卻是不能。

  「大人,屬下送大人離開。」

  「仲隱,一道走吧,本官想知道華兒出事之後,你是如何將她帶離京城避禍。」

  「屬下遵命。」申仲隱隨他步下跨橋,負在身後的手不住地朝她比劃,示意她別追問。

  要她怎能不追問,申仲隱喊她小姐,又對戶部侍郎自稱屬下……她閉上眼將所有對話串連起來——申仲隱是戶部侍郎府上的人,所以稱他為大人,稱她為小姐,而當年原主遇害確實是申仲隱所救,至于他為何編派她失憶,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是她一醒來便自稱連若華……他壓根不覺得奇怪嗎?

  他又要她別和朝中官員踫頭,這其中究竟有何利害沖突?而戶部侍郎也說要和她當陌生人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她靜心思考,卻難以從一無所知的狀態中推敲出任何線索。

  想知道始末原由,也只能找機會再問申仲隱了……

  接下來幾天,連若華試著想出門連系申仲隱,可偏偏夏侯歆卻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教她甩都甩不掉。

  「明日舉行宮宴,大哥會在文武百官面前宣布咱們的婚事。」入睡前,他摟著她說。

  連若華不禁皺起眉。「我非去不可嗎?」在摸不著頭緒的狀態里,她只想避開任何不利的情狀。

  雖說她也不知道見了朝中官員會有什麼事發生,但既然申仲隱這麼說定是有他的道理,她寧可避開也不願冒險。

  「你身子不適?」

  「有點。」要是可以趁機溜出去找申仲隱,那更是一舉兩得了。

  夏侯歆嘆了口氣道︰「太可惜了,少敏聽我提起你,說了想見你,還想嘗嘗你做的餅。」

  「少敏?」連若華猶豫了起來。

  她是想見那個少敏的,可是……要是她能見上少敏的面,也許兩人就可以躲在後宮,如此不也可以避開旁人,倒也是個辦法。

  于是她還是答應和他前去。

  翌日一早,她準備著烤餅,晌午過後,王府的嬤嬤部隊再次出動,替她換上精致的宮制衣裳,梳了個盤龍髻,插上滿頭貴氣逼人的金簪銀飾,最終在她頭上戴了頂和戶部侍郎來見時極相似的帷帽。

  「你以為我會讓旁人把你的美色都給瞧去?」夏侯歆站在她身後,望著鏡中的她,憐惜地牽著她站起。

  「我很確定你是個異常小心眼的男人。」她笑道。

  太好了,還有這一招,這樣子的話,她在宮里走動也不怕出什麼問題。

  「我是。」他大方承認,惹得她連連逸笑。

  裝扮好後,兩人便搭著車輦直接進宮,宮宴設在華平殿西側的盛蓮池。入席之前,她先把裝著餅干的油紙袋交給夏侯歆,心想待會踫頭時可以先交給少敏。

  然而,一入席後卻發現——

  「怎麼不見少敏?」

  「她今兒個氣色不佳,所以朕不讓她出席。」夏侯歡沒了平時笑意,像是憂心愛妻的身子狀況。

  「御醫怎麼說?」夏侯歆在他身旁坐下。

  「御醫說是產期將至,只要少敏把孩子生下就沒問題。」

  「喔,那就沒什麼大礙了。」夏侯歆松了口氣,將油紙袋遞給他。「可惜少敏沒口福,這是剛出窯的。」

  「這是什麼?」夏侯歡拉開袋口看了一眼。

  「這是若華親手烤的餅,很特別的風味,知道少敏向來嘴饞,所以特地趕著今日現烤,就為了讓她嘗嘗。」

  夏侯歡聞言,笑意微揚地道︰「多謝。」他幾乎可以想見待會帶著這特別的餅回去給少敏,她會有多開心。

  連若華只是笑了笑,心里盤算就算見不到人,但只要那人是她識得的少敏,嘗過她的餅後,必定會認出她的。

  「待會你就讓平安先送餅回東暖閣給她吧,她今日吃不到宮宴,心里一定記恨著。」

  「她怎會記恨朕。」夏侯歡決定先擱在身邊,回東暖閣時再交給她,這樣她才會自動自發地偎到他身邊。

  「最好是。」夏侯歆哼了聲,就見夏侯歡跟身後的祝平安吩咐了聲,祝平安拍了拍手,外頭的宮人聞聲,隨即魚貫的將菜肴送上桌。

  今晚風大,夏侯歆動手替連若華拉開帷紗,省得她不便吃食,然後再替她布菜,亭外響起了絲竹聲,她望向外頭宮伶彩衣飄飄,不禁感興趣地看著。

  就這樣吃吃喝喝兼看表演,宮宴進行一半時夏侯歡突地起身,亭外用膳的百官隨即跟著站起。

  「眾卿,干親王南下齊天城,剔除地方惡官,又喜獲心上人,朕準備在月底替他倆主婚,眾卿舉杯,敬干親王。」夏侯歡一聲令下,百官齊聲恭賀著。

  夏侯歆隨即拉著連若華起身回敬,連若華起身時,底下傳來細微的交談聲,盡管持續不久,但也教夏侯歆察覺古怪,不禁回頭看了眼夏侯歡。

  夏侯歡搖了搖頭,示意不解。

  一聲聲恭賀聲再起,教夏侯歆稍稍釋疑,扶著連若華再入座。

  然哪怕是背對著眾官員,連若華仍覺得有數十雙眼直盯著她的背,幾乎要在她的背上燒出一個窟窿,怎麼也躲不開那些煩人的視線。

  難道就這樣匆匆一瞥,也能教那些人瞧見她的面貌?就算瞧清又如何,真是煩人,她非得找個空檔連系上申仲隱不可。

  天空突地爆開銀光,不一會雷聲大震。

  「皇弟,瞧你多大的面子,連老天都替你慶賀了。」夏侯歡打趣道。

  「托大哥的福氣。」夏侯歆心情大好地敬他一杯酒,卻察覺身邊的人身子晃了一下,探手在石桌下輕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頭有點暈。」懷孕之後,她的身體產生許多變化,非常貪睡又容易疲倦,今天忙了一天,吃了點東西後,血糖一上升,瞌睡蟲就找上門。

  夏侯歆替她診著脈,眉頭攢緊,「還是先讓人送你回易水樓?」

  夏侯歡懶懶的淺啜了口酒。「何必那麼麻煩,若華要是身體不適,讓平安帶她到暖閣里歇一下不就好了。」

  夏侯歡望向他,思索了下。「也好。」

  夏侯歡將祝平安招來,囑咐幾句。

  「連姑娘,奴才為你帶路。」祝平安漾滿笑意地迎向前來。

  「多謝。」

  連若華握了握夏侯歆的手,便跟著祝平安朝玉雋宮後殿的方向走,又是一長段的路,伴著劈得天空銀亮陣陣的閃電,教她的肚子也一陣陣的痙攣。

  這雷會不會打得太近了一些?

  「連姑娘,這邊請。」祝平安打開一扇殿門,領著她入內。「這里是西廡殿,還請連姑娘在這兒稍作休憩,不過今兒個宮宴,宮人全都在盛蓮池那頭伺候,恐怕無暇顧及連姑娘,所以請連姑娘別到外頭走動以免失了方向。」

  她看了四周,只覺得宮里的廂房就跟旅館房間沒兩樣,沒什麼特別風味,擺設幾乎一模一樣,以珠簾為屏分成內外室。

  「多謝祝公公。」她哪想走動?她已經累到只想一頭栽到床上不要醒了。

  「連姑娘多禮了,請歇息吧。」祝平安點上數盞油燈後,便先行告退。

  連若華取下帷帽擱在幾上,本想躺下,可惜她頭上插了太多裝飾品,就算她想躺也不是件容易事,最終干脆就靠在床柱上補眠。

  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會醒過來,是因為她內急。

  唉,明明肚子都還沒大起來,怎麼她近來老是頻尿?站起身,卻又不知道該上哪解手,外頭的絲竹聲依舊,代表她並沒有睡太久,所以……她還是干脆回盛蓮池那頭算了?

  宮中這麼大,想找解手處恐怕不容易,她還是先去找成歆好了。

  連若華走出殿外,卻不知道回盛蓮池得往哪走。

  她是不是睡昏頭了?她記得剛剛來時這座殿室是在轉角邊間,入門左手邊就是轉角,可是……怎麼現在卻變成是右手邊是轉角?

  閉眼想了想,沒一會她就決定放棄。管他到底是怎樣,她只記得這里離盛蓮池是有段距離的,不趕緊走,要是走到一半忍不住尿急那就糟了。

  左看右看了下,往左走了幾步後,她又回到剛剛踏出的殿室門前,走過轉角一瞧,朝殿廊深處望去,再回過頭來,認出這兒根本就是她上次遭皇上戲弄的暖閣。這樣就好辦了,旁邊這條殿廊是可以通到前殿的。

  才想著,後頭傳來腳步聲,她轉頭望去就見幾個太監正端著什麼急步往前走,路過她時,因為不識得她,所以不住地盯著她。

  走在最後頭,有品階的管事太監隨即向前問︰「夫人是哪位官員家眷,怎會出現在此?」

  「我是跟著干親王進宮,因身體不適,所以皇上要祝公公帶我到西廡殿休憩。」這麼說,應該算是解釋得很清楚吧。

  「西廡殿?」那位公公疑惑地揚起眉。

  「公公要是不信,可以帶我到盛蓮池去。」不被信任她也不惱,畢竟這是皇上所在的玉雋宮,多加防備是再正常不過。而且他們要是能順路領她到盛蓮池,她也可以省去找路的麻煩。

  「這……」

  「發生什麼事了?」

  一抹身影從殿室前的殿廊走來,她回頭望去,漾出笑意道︰「成歆。」太好了,他來找她了。

  「奴才見過王爺。」

  「羅公公,這位是本王將迎娶的王妃,皇上授意她可以在玉雋宮里走動。」夏侯歆順口說著,省得她無故被刁難。

  「奴才知道了,對王妃有所怠慢,奴才日後不敢再犯,還請王爺恕罪。」

  「沒事,趕緊把酒送過去吧。」

  「奴才遵命。」羅公公一聲令下,幾個小太監趕緊先將酒送到盛蓮池。

  夏侯歆睇著她,端詳她的氣色。「怎麼把帷帽取下了?」

  「啊,睡迷糊了,忘了戴回去。」她只想著內急,沒戴慣的東西哪里還記得。「還在房里,要回去拿嗎?」

  「不用了,我先送你回易水樓。」

  「喔。」也好,回到熟悉的地方如廁,她比較沒壓力。走了幾步,她就被他給打橫抱起,她已經習慣他的擁抱,偎進他的懷里。「欸,我睡了多久?」

  「三刻鐘吧。」

  「是喔。」算了算,連一個鐘頭都不到,她還以為她已經睡了很久。

  「不過找你又費了快一刻鐘。」

  「找我?」她不解的抬眼,這才發覺他身上正冒著熱氣,隔著衣袍也能感覺到他的汗意。「你對宮里也不熟?」

  一問出口,她不禁暗笑自己白問。他被困在玉雋宮里長達十年,這玉雋宮里有哪一處哪一殿是他不熟的。

  「我到西廡殿卻找不到你。」

  「……可是我剛剛就站在西廡殿的轉角而已。」不至于找不到吧。

  夏侯歆徐步往前走,若有所思地道︰「你剛剛是在東廡殿前。」

  「怎麼可能?那是西廡殿,祝公公說了,那是西廡殿……」見他眉目冷沉,她說到最後竟化為無聲疑惑。

  成歆是不可能認錯殿室的,可問題是祝公公也不可能錯認,如果兩人都沒說謊,那就是有人趁她熟睡,把她給抱到了東廡殿,可是——「不可能,我的帷帽還在幾上,如果有人移動我,不會這般細心,把帷帽放在一模一樣的位置上吧。」

  夏侯歆沒吭聲,面無表情,教人讀不出他的思緒。

  突地,猩紅閃電劃過天際,雷聲大作,彷佛就打在身邊,大地也為之隱隱震動。

  夏侯歆將她摟緊。「沒事,可能是有什麼誤會,無須鑽牛角尖。」

  她在鑽牛角尖嗎?可近來發生在她身邊的事,真是古怪得教她想不透。連若華不停地思索,想不通事情如何發生,但要是換個方向想,如果從一開始她就是待在東廡殿的話——

  「失火了、失火了!」

  就在夏侯歆抱著她來到前殿時,後方突地傳來騷動,夏侯歆驀地回頭,只見一片火光燃紅了天際,而那方向是……東廡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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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6: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玉雋宮走水

  華平殿上,鴉雀無聲。

  原本在盛蓮池畔飲酒作樂的百官,在玉雋宮遭逢大火之後,一個個整冠理袍地踏進華平殿里,彼此你看我、我看你,滿腹疑惑卻又不敢私下議論,只因坐在龍椅上的夏侯歡眸色冷肅得可怕。

  可以想見皇上的憤懣,只因大火是從東廡殿往旁延燒,而東廡殿旁即是東暖閣,東暖閣是皇後最喜愛之處,聽說今晚皇後身子不適,人就待在東暖閣里,而那火偏就燒得那般近,

  差一些就要傷到皇上的心頭肉,這要皇上如何還能和顏悅色來著?

  瞧,就連站在首位的干親王臉色也同樣鐵青著,但大部分的官員目光還是偷偷地掃向他身邊的準王妃。

  連若華如芒刺在背卻無暇理睬,她偷覷了眼臉色寒凜的夏侯歆,無聲嘆了口氣。她本來是不該隨成歆踏進這殿里的,但是因為皇上一聲令下,所有參與宮宴的人都得上華平殿,她才逼不得已地隨成歆進殿。

  殿上的氛圍極為凝重,她可以想見皇上為何不發一語。這宮中就數玉雋宮戒備最為森嚴,這會卻著了火,而且彷佛是有人蓄意縱火的,要皇上怎能心平氣和。

  今晚要是不查個水落石出,恐怕這殿上的人一個都別想離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殿外終于有了些動靜,守殿太監唱名著,夏侯歡擺了擺手,就見太斗領著今晚輪值的禁衛和數個宮人踏進華平殿內。

  「皇上,東廡殿的大火已經撲滅。」太斗垂首道。「皇後無礙,只是略受驚嚇,已經移往清心閣,而東廡殿外有兩具屍體,只能依宮袍判斷是宮人。」

  「可有查出有任何的閑雜人等踏進玉雋宮里?」夏侯歡冷聲問。

  太斗一個眼神示意,身後的禁衛頭子立刻上前。「回稟皇上,卑職已徹過,禁衛並未瞧見有閑雜人等出入,但是御膳房的羅驤倒是在事發之前在東廡殿外瞧見一人。」

  話落的瞬間,連若華覺得自己的手像是被緊握住,不解之余,意會了她剛剛不就是出現在東廡殿外?

  難道……是指她?

  「羅驤。」夏侯歡沉聲喚著。

  羅驤隨即向前跪伏。「啟稟皇上,就在事發之前,奴才帶著幾個御膳房的太監送酒到盛蓮池,路經玉雋宮,瞧見一位姑娘就站在東廡殿外……」說到最後,羅驤真的好想喊自己命好苦。

  一個是皇上,一個是王爺的女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卻不能不照實說。

  「那位姑娘是誰?」夏侯歡淡聲問。

  「是……」羅驤不敢抬眼,只敢悶著聲道︰「就在奴才質問她時,干親王到來,說她是未來的干王妃……」

  「連姑娘。」夏侯歡面有不豫地喚著。

  連若華抬眼望向他,只想苦笑,還未應聲,夏侯歆已道︰「皇上,臣弟前往東廡殿時,並未察覺有任何異狀。」

  「皇弟,朕自然是信你的,可朕明明要平安帶著她去西廡殿,為何她會出現在東廡殿?這兩殿各位在玉雋宮的一東一西,相距……甚遠。」

  夏侯歆似笑非笑地與他對視。「臣弟也想知道為何祝公公未依皇上之命,將若華帶往西廡殿,而是帶到了東廡殿。」

  「平安,你到底是把人帶到哪去了?」夏侯歡沉聲問。

  「回皇上的話,奴才是將連姑娘帶往西廡殿。」站在身側的祝平安躬身道。

  連若華直睇著祝平安俊秀又親切的面容,實在很難分辨他所言是真是假。她真的不信是有人趁她昏睡搬動她,所以分明是祝平安撒謊,可他又為何要這麼做?

  「連姑娘,你為何會到東廡殿?」夏侯歡再問。

  「我……」她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口難言。「我不知道,當我醒來時我已經在東廡殿,我本是戴著帷帽,帷帽亦留在原本擱放的幾上,壓根沒動過。」

  「所以你的意思是平安撒謊?」夏侯歡嗓音微輕地問。

  「我……」

  「皇上,就算若華出現在東廡殿又如何,並不能證實是她縱火。」夏侯歆不悅的道。

  「確實是不能,但是她卻無法解釋她為何會出現在東廡殿……皇弟,難道你也不相信平安所言?」

  望著祝平安垂目不語,夏侯歆臉色越發冷沉。

  連若華真是百口莫辯。但是她想如果要縱火,至少也要有燈油什麼的易燃物,今晚的風大,要是有味道肯定會聞見,但她什麼也沒聞見,而且她和成歆已經走到前殿才聽見有人說失火,這期間……

  「皇上,能否讓我回東廡殿一看?」她突然道。

  此話一出,殿上眾人莫不看向她。

  「你想做什麼?」夏侯歡微眯起眼問。

  「我要證明我的清白。」她目光無懼地道。

  也許她不是很懂這宮廷里的斗爭,但她很清楚,假設她是涉嫌謀害皇後之人,那麼成歆也會被她牽累的,所以就算嫌麻煩,這事也非得查得水落石出。

  東廡殿外還飄著一股焦味,漆黑的天空中隱隱可見藏著一抹猩紅。

  「連姑娘要如何證明?」夏侯歡站在殿廊上問著。

  別說夏侯歡,就連跟隨而來的百官也很想知道她要如何證明清白。

  「請皇上先給我一刻鐘的時間。」她估算著。

  「可以。」夏侯歡應允後,便徑自踏進殿前的石亭里歇息。

  連若華看著殿廊底下用白布蓋著的兩具屍體,而屍體邊有兩三棵樹,看得出方才是有著火,灼燒過的痕跡從樹身到殿廊,延伸到東廡殿面對轉角這一側的牆身,甚至連屋頂皆留下痕跡。

  看著,她開始從殿廊走著,算著腳步。殿廊的寬度至少有三公尺半,牆身到樹的距離將近八公尺,今晚的風向大概是西南往東北……她徐步停在燒焦的樹下,動手輕剝樹干,就見焦黑的只有樹皮,樹身未有爆裂的現象。

  和她猜測的差不多,現在只差一個左證——

  「若華,你在做什麼?」夏侯歆扣住她要掀白布的手。

  「證明我的清白啊。」不然咧。

  「可是燒過的屍體慘不忍睹,別看。」

  「放心,我看過更可怕的。」她笑了笑,拉開他的手,掀開白布。

  她仔細觀察,地上是兩名宮人,身上的衣物碎裂,屍體有碳化現象,頭發都卷了。

  她隔著白布掀動宮人的眼皮,就見宮人雙眼皆有出血現象,眼睫一觸就碎成末,幾乎篤定她的猜想,而後她又回到東廡殿的牆身,看著牆身焦黑的範圍,再緩緩望向坐在石亭里的夏侯歡。

  「皇上,我已經找到答案了。」她朗聲道。

  「喔?」夏侯歡徐徐踏出亭外,頗富興味地等著答案。

  「皇上,如果是縱火,這縱火之人身上該有燈油味,再不然也會有火折子的氣味,對不?」她問。

  夏侯歡揚起濃眉。「也許會有燈油味,卻不見得會有火折子的味道,因為玉雋宮到處燈火燦燦,哪里需要火折子?」

  「有道理。」連若華頗為認同地點頭,指著殿廊下的樹,再抓了把地上未被水浸濕的沙往空中一灑,只見沙霧朝東北的方向飄去。「皇上,今晚的風極大,風勢約莫是西南吹往東北,對不?」

  「應該是。」

  「可是,這樹在東廡殿的東南邊,以起火點看起來,應該是從牆這頭一路延燒到樹這頭……如此的方位不覺得古怪?」

  連若華話一出,退在十數尺外的百官莫不低低私語著。

  「有點。」

  「再請皇上瞧這樹身,這樹雖是著了火,但只要剝除焦黑的樹皮,里頭是毫發無傷。」

  她刻意再摳掉一塊樹皮為證。

  「這又如何?」夏侯歡走近她,瞥見夏侯歆跟得極近,教他不禁側睨了眼,隨即又調回目光。

  「皇上,今晚夏雷大作,雷打得又響又亮,閃電更是劈得老近,如果我說這樹是被雷給打中的,皇上信嗎?」

  「不信。」

  「我想也是。」連若華壓根不意外,指著樹身道︰「皇上可知道這樹一旦著火,得要燒得多久燒得多烈,才有辦法將樹皮給燒成炭?」

  「朕不知道。」

  「皇上自然不知道,但據我所知,今晚打火的速度極快,絕對是在一刻鐘里便撲滅,可是一刻鐘的時間又怎能讓樹皮燒成炭?」

  「也許火勢很大。」

  「如果火勢很大,為何這附近的地都是干的?」她指著樹根附近。以樹為中心,方圓三尺內是濕的,但三尺外是干的,這樹的火勢能有多大?

  「所以你想藉這一點,讓朕相信今晚大火是雷造成的?」夏侯歡不禁失笑。

  「當然不只是如此。」她指著樹下兩名宮人的屍身,一把抓開其背上衣料,就見背的中心有一大團焦黑。「皇上,被雷打中的人,打中之處必焦黑,而雙眼出血,甚或發卷指裂都是有可能的。」

  夏侯歆聞言,總算明白她為何要瞧屍體,但……她怎會知道這些?

  夏侯歡黑眸閃過一絲冷意,瞥了夏侯歆一眼,淡聲道︰「所以你認為今晚大火純粹是雷所引起?」

  「不。」連若華搖了搖頭,指著地上燒過的痕跡。「樹到殿廊這一段是無焚燒痕跡,但從廊階上了殿廊,一路到牆身竄上屋頂,看似正常,可問題是今晚的風向不對,火勢跑的方向是錯的,所以從這段過來,是有人想要制造假象,讓人以為玉雋宮失火。」

  「那也未免太巧合。」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本就有人要縱火,只是方巧打雷了,縱火者就順勢而為,沿著牆角潑油再躍上檐頂,否則這麼快就被撲滅的火勢,照理說是燒不上屋頂的。」

  夏侯歡似笑非笑地眯起眼。「那你認為縱火者為何要這麼做?」

  「皇上,有些事盡在不言中,皇上是聰明之人,也不需要我再多說。」連若華面無懼色與他對視。

  夏侯歡唇動了動,尚未開口,夏侯歆已經不耐的插話。「皇上,若華已說得這般分明了,還要認定是她所為嗎?還是皇上根本認為是臣弟心懷不軌?」

  「胡扯什麼,你是朕的皇弟,朕要是不信你還能信誰。」夏侯歡擺了擺手,回身道︰「太斗,給朕徹查,只要是百官車上有油味的,一律扣下待查。」

  「卑職遵旨。」

  一聲令下,百官莫不為此錯愕,彷似一個個都成了嫌疑犯。

  然夏侯歆壓根不踩百官間的騷動,一個箭步擋在夏侯歡和連若華之間,沉聲道︰「皇上,若華有孕,近日貪懶易倦,臣弟先送她回易水樓。」

  「去吧。」夏侯歡擺了擺手。

  「謝皇上。」話落,他轉身就將連若華輕柔抱起,快步朝前殿的方向走去。

  直到上了馬車,回程路上,她才低聲問︰「你和你大哥感情真的好嗎?」她這麼問純粹是因為今晚的失火根本是有人設局陷害她,而那個人……她實在是猜不出動機,因為她無從了解每個人之間是否有利害沖突什麼的。

  「當然。」

  「那祝公公是極得皇上信任的嗎?」她再問。

  夏侯歆嘆了口氣,一把將她擁入懷里。「若華,不要胡思亂想,今晚的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你不需要擱在心上。」

  連若華還有滿肚子疑問,但既然他不想說,她就不煩他了。

  車輦停在易水樓後門,夏侯歆抱著她回後院水榭,便道︰「你好生歇息,我要再進宮一次,晚一點就回來。」

  見他急著要走,她伸手抓著他的袍角,問︰「不會有事吧?」

  見她擔憂自己,他輕噙笑意道︰「不會,放心吧,我讓采織來伺候你。」

  她應了聲,一會采織過來替她拔下滿頭首飾、換下繁瑣的衣飾,洗去臉上妝容,疲憊的她癱在床上,動也不想動。

  到底是怎麼搞的,一回到京城,麻煩一大堆,教她不禁想起申仲隱一再警告她別回京……她不能一直處在妾身不明的狀態里,必須想辦法一解心中疑惑。

  「華姊。」采織走到床邊低聲喊著。

  「嗯?」

  「今兒個後門小廝遞了字條,說是申大夫給的。」

  見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字條,連若華趕忙接過一看,確定真是申仲隱的筆跡,約她明天晌午在金招客棧見面。

  明天晌午?她忖了下,想個法子溜出去吧,她不能不見他!

  西廡殿。

  「皇上,王爺來了。」守在殿門的太斗在門外輕聲道。

  「讓他進來。」

  「遵旨。」

  一會殿門一開,夏侯歆大步踏進殿內,見夏侯歡若有所思地看著連若華給的油紙袋,不禁微皺起眉。

  「大哥,原來你是打從心底不相信若華。」夏侯歆開門見山地道。

  說穿了,今晚的宮宴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他早有防備,但還是被擺了一道。

  「無關信不信任,只不過是想藉她引出那些蟲子而已,可誰知道她竟如此伶牙俐齒,說得朕都快要惱羞成怒。」夏侯歡依舊噙著笑,招手要他在一旁坐下。

  「要怪就怪太斗身手太差,才會教若華看出端倪。」夏侯歆哼了聲,掀袍在他身旁坐下。

  他沒料到若華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甚至還大膽驗屍,找出真正的答案,破了大哥今晚設下的局。

  守在門外的太斗不禁抽動眼皮,做個辯解,「是平安一開始就沒把話說好,引她起疑,她又不是傻子,東廡殿和西廡殿會聽錯嗎?」

  隨侍在一旁的祝平安想反擊,然一瞥見夏侯歆沉怒的目光,只得抿緊嘴,哀怨的吞下所有反擊。

  「唉,朕真是退步了,設個局連你的心上人都識得破。」夏侯歡往他肩上一搭,夏侯歆毫不客氣地將他抖落。夏侯歡也不在意,托著腮,面帶無奈地道︰「皇弟,朕不是懷疑她和姬榮顯有關系?」

  「然後?」他面露不耐。

  帶若華初次進宮面聖時,平安心細地察覺姬榮顯審視若華的目光,將這事往上稟報。大哥是個疑心極重的人,于是詢問了在宮里可有見過若華的人,竟無人知曉,所以才會特地設了宮宴故意讓她在百官面前露臉,而他厭惡大哥的試探手法,才會要她戴上帷帽。

  「連若華破了朕的局,朕不惱,是因為朕知道如此一來反而能逼出她的身分。」說著,他調回目光看著他。「就在你送她回易水樓時,姬榮顯來找朕了。」

  「他說什麼?」這才是他又回宮中想得知的答案。

  「他說連若華是他的妹妹。」

  「這又如何?」

  「是不怎麼樣,但是平安說過,姬榮顯看連若華的目光極為防備,朕認為那不是一個兄長瞧見妹子的眼神,就算是個庶出的妹子。」

  「不要再賣關子了。」

  夏侯歡嘆了口氣。「太斗,進來。」

  「卑職遵旨。」太斗進了殿,單膝跪在兩人面前。

  「說吧。」

  「是。」太斗抬眼,神色嚴肅地道︰「王爺還記得那日咱們在齊天城,故意要引出姬榮顯派去的殺手不?」

  「然後?」他攢著濃眉。

  一趟齊天城行收獲良多,除了將高升平治罪之外,還揪出與地方官有勾串的朝中官員,如此一口氣便除去多起弊案,尤其姬榮顯當年是攝政王夏侯決底下的人,所以他更要寫信告知大哥要嚴審高升平,追查朝中官員。

  這事必定會傳進姬榮顯耳里,而姬榮顯要是和當年攝政王殘黨有所掛勾,極可能會派人前往除去高升平,而一切皆如他所料,但就算高升平被滅口,他依然多的是法子可以將姬榮顯治罪。

  沒想到在他帶若華進宮面聖後,這事有了莫名其妙的轉折。

  「那時王爺和新上任的知府前往府衙大牢,留下卑職守在若華姑娘院里,由于來襲的殺手人數眾多,若華姑娘未聽勸奔出房門外,就在王爺趕到前,若華姑娘已經被一名殺手箝制,但那瞬間,盡管聲似氣音,卑職還是聽見那人對著若華姑娘喊,夫人,而後那人長嚎一聲,其余人皆跟著撤退。」

  夏侯歆聞言,怔愣地望著他。

  夫人?那些殺手全都是出自大內的禁衛,更是當年夏侯決一手栽培的王府侍衛,喚她夫人……

  夏侯歡睨了他一眼,低啞啟口。「姬榮顯有一庶妹名為姬華,艷冠群芳,時年十八便讓姬榮顯以拉攏夏侯決為目的送進了攝政王府。」

  夏侯歆側眼瞪去,彷佛怎麼也無法相信。

  像是要讓他死心似的,夏侯歡再道︰「記不記得殺了夏侯決之後,朕是怎麼處置攝政王府里的人?」

  「……鴆毒。」還是他交給大哥的……因為大哥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橫豎待在攝政王府的人不過都是貪權附利之輩……他驀地想起若華曾經中毒,是鴆毒……

  「不可能!她如果喝了鴆毒,怎麼可能還活著?也許這一切都是巧合,是姬榮顯故意要讓咱們自亂!」夏侯歆跳起來,怎麼也不肯相信。

  夏侯歡靜靜地注視著他,徑自道︰「是太斗將鴆毒送進攝政王府的,毒殺對象有攝政王妃和妾室共二十一人,他盯著所有人喝下,事後收屍時卻發覺少了一人,他派人追查是一無所獲。」

  夏侯歆神色慌亂地瞪著他,再看向太斗。「不是若華!」

  太斗張口欲言,終究還是把舌尖上的話給用力咽下。

  「如果連若華不是姬華,為何有人稱她夫人?姬榮顯確實有一妹貌美如花,深得夏侯決喜愛,如果真是姬榮顯造假,那宮宴上百官目擊連若華面貌時的竊竊私語又是為何?朕可以把人一一找來,相信必定有人知曉她到底是不是姬華!」他知道美夢被打碎有多痛,可他寧可打碎他的美夢,也不願讓他一錯再錯。

  「好!」夏侯歆怒吼了一聲,瞪著夏侯歡,「就算若華真是姬華,那又如何?我不在意她是否清白,只要她心在我的身上,過去如何我既往不究。」

  夏侯歡攢緊濃眉道︰「姬華化名連若華以假名接近你,你真的不覺得太巧合?你倆相遇,相戀……難道你壓根沒起疑?就算你之前沒起疑,可如今你知曉她的身分,你認為她接近你真是因為愛你?!」

  夏侯歆眥目欲裂,氣血在胸口翻涌著。

  她曾說過,她深愛一個男人,最遺憾的是未能替他生下孩子……她曾說過,她的男人死了,她想為他報仇……她曾說過,想和少敏見面……想到這,夏侯歆不禁低低切切地笑出聲。

  夏侯決妻妾共二十一人,但沒有子嗣……夏侯決是被他和大哥連手殺的……少敏曾是夏侯決派入宮的探子,但失憶後投靠了大哥……

  他的心像是破了個洞,痛得他快要站不住。

  怎會如此……他愛上了一個人,卻是跳上了她的陷阱?!

  「皇弟!」夏侯歡出手欲扶住他踉蹌的身子。

  「不要踫我!」夏侯歆惱火地將他推開。

  「夏侯歆,你為了一個接近你、利用你的女人如此待我?!」夏侯歡惱火地推他一把。

  「你這個混蛋,你根本不信若華,你甚至利用她引出姬榮顯托實,如果不是她看破你設的局,你是不是就要趁勢將她押進刑部大牢?!」夏侯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手上的青筋暴顫著。

  祝平安和太斗對視一眼,悄悄上前,準備兩人一動手就一人一個拉開。

  「那又如何?她本來就是該死之人,她早晚得死!」

  夏侯歆瞪大眼,拳頭毫不留情地朝他顏面打去。「我不準你殺她!」就算她利用他又如何,如果她已經將一切都放下,只要她不是有心接近自己,以美色蠱惑自己,他一樣愛她。

  夏侯歡沒料到他竟會打他,退了幾步,抹去唇角的血漬,抬腿就朝他踹去。「夏侯歆,我告訴你,她是非死不可!」

  太斗見狀,趕緊退到夏侯歆身後穩住他的身子,而祝平安也來到夏侯歡身後,準備他要是再動手,他就要拉人了。

  「你憑什麼?她做錯了什麼,非得要你定她死罪?!」夏侯歆一把推開太斗,出手擒住夏侯歡。

  夏侯歡露出噬血冷笑。「就憑她利用你,松卸你的防心想要借機行亂!」

  「你無憑無據,血口噴人!」

  「姬榮顯給朕一個消息,說她和舊攝政王府侍衛有連系,只要朕逮到她私下和對方見面,朕就可以以此辦她死罪!」

  「你簡直是第二個夏侯決,如此草菅人命!」

  「混帳,竟拿夏侯決跟朕比!」

  就在劍拔弩張的瞬間,一支玉筷子精準無比地丟進兩人之間,夏侯歡快手接住,隨即望向門口,果真瞧見他的皇後駕到。

  「少敏。」他趕忙走向前,手托在她的腰後。

  辛少敏睨了他一眼,無聲問︰你們兄弟又在吵什麼?

  「沒事。」

  辛少敏撫著他已腫起的左臉頰,又瞥了眼夏侯歆,就見他臉色鐵青得嚇人,不禁嘆了口氣,牽著夏侯歡走到他面前,無聲問︰吵什麼?

  「少敏,不關你的事,這是我們兄弟間的事。」盡管夏侯歆臉色陰鷙,但面對辛少敏時,依然試著緩和口吻。

  辛少敏眯起水眸,干麼,你們兄弟間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夏侯歆無聲嘆了口氣,撫了撫她的發。「我回去了。」

  喂!辛少敏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樣走了,不禁回頭,以眼神質問另一個當事者。

  「太斗,跟上王爺。」

  「卑職遵旨。」

  「平安,替皇後沏壺茶。」

  「奴才遵旨。」祝平安知道皇上是有話想跟皇後說,所以躬聲應著,退出西廡殿外。

  到底是怎樣?辛少敏一臉他不說清楚,就跟他耗到底的狠勁。

  夏侯歡無奈嘆口氣,輕柔地扶著她到錦榻上坐下。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有點意見相左罷了。」夏侯歡粉飾太平地笑著。

  辛少敏也笑了,隨即斂笑的微眯起眼,你當我今年三歲?

  夏侯歡撇了撇唇。「真的沒什麼事,只是跟他說了些難聽話,他就沉不住氣的打我,你瞧我這個皇帝當得多窩囊。」

  你如果沒做錯事,他反應不會這麼大,說,你做了什麼?辛少敏無視他扮無辜,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夏侯歡哼了聲。「你就這般維護他?我這個挨打的人難道就活該?」

  別傻了,你又不是任人打罵不還手的人。辛少敏實在不想吐槽他,可他又很喜歡逼她吐槽。我覺得你對我有所誤解,我只是不能說話,但是我的耳力一直很好,你們剛才吼了什麼,我都有聽見好不好,要不然我跑來干麼?

  說到底,還不是這對兄弟又吵架,逼得她宵夜吃到一半就抓著筷子跑來「勸架」。

  夏侯歡咂著嘴。「這事你不要插手,吃完宵夜趕緊去歇息。」

  辛少敏隨緊水眸,很不客氣地拍著他的胸膛。大哥,你今天沒讓我出席宮宴,害我沒吃到好料,我就已經很不開心了,現在再瞞著我,我真的要翻臉了。

  他像是忘了孕婦的脾氣都不太好,把她從東暖閣搬到西暖閣,又禁止她踏出一步,隨隨便便拿了幾道菜騙她肚子,還要兩個嬤嬤四個宮女盯著她,她為此已經不爽到極點,現在鬧了事又瞞著她,她真的不知道她氣極了會怎麼做呀。

  「就跟你說沒事。」夏侯歡正色道。

  辛少敏哼了聲,本想再從他嘴里挖出一點什麼,余光卻瞥見錦榻邊的小幾上擱了個油紙袋,她快手翻開,取出一塊餅干,不禁有點傻眼。

  餅干……這里也有餅干嗎?而且這上頭壓模的形狀……

  「別吃。」夏侯歡一把撥開她手上的餅。

  辛少敏愣了下,緩緩抬眼,兩泡淚已經在眸底待命。

  「少敏,你誤會了,實在是這餅……」

  趁他解釋當頭,辛少敏充分利用她靈巧的身手,快手翻出一塊餅直接塞進嘴里,嚇得他動手要扳她的嘴,她卻是抿住唇嚼了幾下,接著整個人呆住。

  「你!這里頭說不定有毒,朕都還沒試毒,你……平安,把救命丸拿來!」夏侯歡吼著,沒了尋常的冷靜從容。

  殿外的祝平安快步沖進殿內,就見辛少敏緩緩地掉落一滴淚,抬眼無聲問著︰誰給你這個餅的,做餅的人在哪?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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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6: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真心的求死

  夏侯歆一夜未歸。

  「王爺還沒回來嗎?」連若華擔憂地問。

  「還沒呢。」采織低聲回答。「還是我再請貴叔差人到宮里問問?」

  「先不用。」連若華沒了食欲,將筷子一放便走出寢房。

  會不會是宮里發生什麼事了?會不會昨天的事牽連了他,所以皇上把他給扣在宮里?她問過阿貴,阿貴也說了,皇上與王爺感情深厚,在皇後有喜之前,常常三更半夜帶著皇後到易水樓後院吃宵夜。

  但畢竟是身在皇家,會因為什麼事而一夕翻臉也不是不可能。

  看了看正午的日光,她暗下決定,只要再一個時辰他還不回來,她就進宮去找他。

  正打算上跨橋的涼亭等人時,余光瞥見一抹高大的身影走姿有些不穩,有些踉蹌,她趕緊迎向前去。

  「成歆,你……喝酒了?」才剛攙上他的手臂,那濃得刺鼻的酒味,教她有些反胃地別開臉。

  夏侯歆垂睫直睇她半晌,輕輕地拉開她的手,徑自往水榭走。

  連若華愣了下,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他的腳步,然他沒進兩人的寢房,而是走到隔壁的書房。

  「成歆,發生什麼事了?」見他疲憊地躺在錦榻上,她趕忙替他倒了杯茶。

  夏侯歆望著她手中的茶杯,目光有些迷離,手動了動,終究還是捺下撥開茶杯的沖動,疲憊地閉上雙眼。

  「我累了,想睡一會,別吵我。」

  「好,如果你有什麼事想說,等睡醒再告訴我。」瞧他額頭都汗濕了,便回房端來水盆,擰了手巾替他拭臉,再為他拭手。

  微涼的水溫教他舒服地微眯起眼,探手輕抓著她滑下的一綹發絲。

  他不想跟大哥一樣被仇恨蒙蔽了眼,但是如果這一份仇恨會傷害到他的家人,甚至是藉由他的手傷了他最重要的人……

  她噙著恬柔的笑,凝睇著他。「怎麼了?」

  「你愛我嗎?」他突然問。

  連若華皺起眉,沒好氣地道︰「這還需要問嗎?」

  「你愛我嗎?」他執意的重復一次,甚至微扯痛她的發。

  她撫了撫頭皮,心想喝醉酒的男人心里大概都藏著小男孩,所以俯近他耳邊道︰「愛,可以了嗎,成歆弟弟?」

  「多愛?」

  連若華閉了閉眼。「愛是無形,所以無法計量,但是只要心里有愛的人,就可以把愛變成有形。」用行動讓被愛的人感受滿滿的愛。

  「不懂。」他嘖聲道。

  「是啊,因為你喝醉了,等你睡醒了我們再聊。」

  「嗯。」

  見他乖乖閉眼,放開她的發絲,她才松了口氣,慶幸他酒品還不錯,喝醉了就只會撒嬌,還挺可愛的。

  在錦榻邊坐了一會,確定他已經入睡,她才起身往外走,暗忖著眼下是不是該去找申仲隱。既然成歆已經回來,雖然宮中的事依然不明,但至少他能回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反觀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要先搞清楚原主的一切,如此一來,她才會知道昨晚皇上那般試探到底是為了什麼。

  吩咐采織照顧夏侯歆後,她隨即出門赴約。

  連若華一走,采織便進書房看了下夏侯歆,確定他還在睡,正打算去忙其它的活,然才剛踏出房門——

  「采織。」

  「哇!」采織嚇了一跳,趕忙回頭。「王爺,我把你吵醒了?」

  華姊明明說王爺喝醉才剛睡而已,怎麼一下子就醒了?

  「若華呢?」

  「華姊……」糟,華姊說赴約的事不能跟王爺說,可是王爺醒了……

  「嗯?」他懶懶倚在錦榻,布滿血絲的黑眸目光異常冷厲。

  金招客棧。

  連若華一踏進客棧,正要和掌櫃問人,就見申仲隱適巧拾階而下。

  「申仲隱。」她朝他走去。

  申仲隱一見,神色微愕。「你怎麼來了?」

  「不是你約我的嗎?」

  「我?」

  「不是你,那會是誰仿了你的字跡?」連若華邊問邊從懷里取出一張字條。

  申仲隱接過一瞧,思緒飛快運轉,趕忙道︰「你先回去,趕快回去。」

  「等一下,你先跟我說,我到底是什麼身分?」如果這字條不是他所傳,她猜測這也許又是一樁嫁禍陷害,但嫁禍也好,陷害也罷,她得先問出個結果不可。

  申仲隱想了下,跟小二要了個角落的位子,點了一壺茶,再低聲對她道︰「近來有發生什麼事?」

  「很多事但我很難解釋,我只想知道為什麼皇上好像在試探我。」時間不多,她只能揀重點發問。

  申仲隱眉頭緊攏。「看來是姬榮顯打算出賣你了。」

  「什麼意思?」

  「你……你雖是姬榮顯之妹,但你也不過是他手上的一顆棋子,兩年前他為了拉攏權傾朝野的攝政王,把你送進了攝政王府。」

  「夏侯決?」

  「正是。」

  連若華瞪著他良久,通體生寒。

  糟了,怎會是這麼差勁的身分?!成歆說過,他之所以會被困在宮中十年,就是因為夏侯決當年奪權政變,他們兩兄弟對夏侯決恨之入骨,隱忍了十年才將夏侯決除去,而她……

  「所以,你所謂出賣是指,姬榮顯向皇上揭露我的身分?」換句話說,皇上對她不是試探,而是真的要嫁禍罪名,要不是她擔心牽連成歆而自清,恐怕此時她早已被押進牢里了。

  「恐怕不只是如此。」

  「不然還有什麼?你把話說清楚!」她緊抓著他的手。

  「記得在齊天城時,不是有群殺手闖進你院落?」見她點了點頭,他更加壓低音量說︰「來的人是前王府侍衛,一眼就將你認出了。」

  她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際,想起當初那賊人都已把劍擱在她頸上,卻脫口喊了聲夫人之後就撤了,沒想到結果竟是如此。

  「兩年前皇上計殺了攝政王奪回大權後,戮力清除攝政王余下的殘黨,包括王府數百名侍衛,也許你會認為不過數百人沒什麼了不起,可偏偏能在攝政王手下的,都是當初從大內挑出的高手,再由攝政王精挑後留在身邊的,皇上一直想要除去那些人,只可惜毫無進展。」

  「也許人家無心作亂了。」畢竟攝政王都已經死了,剩下的部屬早該做鳥獸散。

  「但是之前他們卻去了齊天城。」

  連若華怔怔地望著他,將所有的線索快速連結在一塊,推敲出——「他們都在姬榮顯手下?」

  「也許,但是因為你的出現,會讓皇上把矛頭指向他,他為了自保,一定會出賣你……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你身上。」說到最後,申仲隱痛苦地沉吟著。「所以當初我才希望你別到京城,尤其你還懷了干親王的孩子。」

  連若華沉默不語,因為她根本不清楚原主的底細,自然不會有所防備,如果她早知道原主有這樣的背景,就不會來到京城了。

  「你為什麼不早點把這些跟我說?」

  「我有試著要說,但我的暗示你根本聽不懂,後來我想要說個明白時,干親王已對你下藥,把你帶上馬車一路趕往京城。」

  「我剛到京城時——」

  「就算那時我跟你說,你會跟我走?」

  連若華真是哭笑不得,沒料到這一切竟是一連串的陰錯陽差。

  眼前她還能如何?一趟京城之行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她不敢想象如果成歆知道她的身分,她該要如何解釋,而皇上是否會放過她?

  「若華,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申仲隱沉重道。

  「什麼選擇?」

  「趕快離開京城。」

  「不。」她現在要是走了,豈不是帶著幾分畏罪潛逃的意味?那明明不是她做的事,為什麼要她承受這一切,況且犯罪的人是夏侯決,又與家眷何關?

  「你如果不走,就算皇上不羅織任何罪名,就憑你是夏侯決的家眷,當初沒死,這一次還是躲不過的,我沒有辦法再救你第二次。」申仲隱緊握著她的手,就盼能帶她走。「即使皇上網開一面,姬榮顯也不會放過你。」

  連若華不禁苦笑,前有虎,後有狼,她哪里還有路可走。

  她得要好好想想,思忖著還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她走出活路!

  「申仲隱,我……」話未落,一抹陰影覆上桌面,她微愕的抬眼,來人卻單膝對她跪下。

  「夫人,屬下來接夫人了。」

  「嗄?」她不解地戒備著。

  他既是姬榮顯的手下,那麼他應該是來殺她的,怎會是說來接她?

  「屬下沒想到夫人還活著,也沒想到夫人為了替王爺報仇使計接近干親王,如此忍辱負重……」那人目露喜悅,徑自滔滔不絕的說。

  連若華傻眼地看著他……他到底在胡說什麼?

  「糟了!若華快走!」申仲隱察覺不對勁,一把拉起她要走,然而才要跨出客棧,自四面八方涌出一群禁衛打扮的士兵。

  「來人,抓活口!」

  一抹熟悉的嗓音下著命令,連若華看見太斗從她身旁躍過,當她在眾士兵後頭瞧見夏侯歆的身影時,她的心,涼了。

  易水樓,後院水榭。

  黃昏余暉斜照,打進窗口滿室暈黃,添了幾分詩情畫意,然此刻室內的氛圍卻帶著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凝滯感。

  「王爺……要不要奴婢備茶?」采織勉強扯開唇道,試圖打破一屋子沉寂。

  打從一刻鐘前,王爺帶著華姊回來,那氣氛就僵得教她害怕。

  「不用,你退下。」沉默半晌,他啟口的嗓音異常低啞。

  采織不禁偷覷了連若華一眼,瞧她神色淡漠不語,只能乖乖地退出門外。門一開,適巧瞧見太斗,趕忙向前詢問他。

  「太斗哥,王爺和華姊——」

  太斗神色寒凜地抬手示意她噤聲,隨即走進房內。

  「如何?」夏侯歆啞聲問,黑眸從頭到尾直睇著連若華。

  「王爺,卑職辦事不力,尚有余黨逃脫。」

  「我知道了,你退下。」

  「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將抓到的余黨和……連姑娘一並押進宮中候審。」

  連若華斂下的長睫顫了下,神色依舊未變。

  「你先將其它人押回宮,她……」他頓了頓,低啞道︰「我會親自押她進宮。」

  太斗堅持道︰「王爺,卑職奉皇上之命必得親自押連姑娘進宮,所以差人先將其它人押回,卑職就在這里等候,最遲一個時辰之後帶走連姑娘,還請王爺體諒。」

  必須由他親自押解,那是因為皇上怕半路上出差錯,不管怎樣,有他在,就算旁人想劫人也絕不會是件易事。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卑職遵命。」太斗躬身退出房外,從頭到尾未瞧連若華一眼。

  房內瞬間又靜默下來。連若華坐在錦榻上,夏侯歆就坐在圓桌旁,雙眼一直注視著她,直到余暉被厚重的雲層吞噬,房里慢慢地暗了下來,黑如深夜般。

  當豆大的雨開始敲擊屋頂瓦片,他才啞聲道︰「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本王說?」

  連若華長睫未掀地道︰「沒有。」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是嗎?她的命運在她上了京城之後,早已經決定了結局,就算她說得再多也是于事無補。

  所以,不如什麼都別說。

  夏侯歆像是被她的淡漠給激起壓抑的怒火,驀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本王問你,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本王是誰?」

  「不知道。」連若華沒看他,覺得自己像是個受審的犯人,但可笑的是,她連自己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眼。

  「如果你不信我,你又何必問?」只要他問,她必定回答,但如果兩人之間沒有信任,她說得再多也像是狡辯。

  「本王想信你,一直是想信你的,但你卻一再背叛本王……」他想過,只要她無心造反,他定能想出法子讓她全身而退,但她卻赴了約,甚至主動握著申仲隱的手任他牽著她走!

  「我沒有背叛你。」

  他裝醉放任她出門,就為了要親手逮捕她,這意味著什麼?宮宴後他踅回宮中,必定是知道了她的身分,從那時起他就已經不信任她了,還要她說什麼?

  「沒有背叛?那王府侍衛是跟你說了什麼?申仲隱又跟你說了什麼,他為何要帶你走?不就是因為已經東窗事發,所以他要帶你離開!」夏侯歆眥目欲裂,她的沉默猶如一把利刃刺進他的心里。

  大哥說,他不想信,但為確定她的清白,他還是回易水樓,還是走了趟金招客棧,豈料結果竟是如此傷人。

  連若華幾次張口,卻又無奈的沉默,她要說什麼呢?以她的身分,還是以原主的身分?

  她是連若華,不願替姬華出聲辯解,但她又無法以連若華的身分說服他……

  夏侯歆直睇著她,放開箝制她的手,「所以,你這是默認了?」

  他真是個傻子,他還在等,等她說服自己……所以他沒有冤枉她,她真的是為了替夏侯決報仇才接近他的!

  悲傷至極的他開始放聲大笑。

  連若華抬眼,瞧他殷紅的眼,疲憊神情,悲傷的笑……

  「你說本王騙了你,防備你才沒將身分告訴你,但是你卻更高招,你把本王騙得團團轉,你讓本王以為你與眾不同……」西霧山谷中的相處歷歷在目,誰會信那是騙局一場?

  「你確實了得,將本王看得透澈,以倦生的念頭讓本王上勾,心心念念的卻是為最愛的男人報復,所以你挾恩借種,以為只要擁有孩子,本王就會縱容你,錯了,本王沒有非要孩子不可,本王打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孩子!」

  他忘了她是個設陷高手,就連太斗都贊嘆不如,她甚至可以作戲,背著他逃……她背著他逃竟也是戲一場,她在戲外,他卻入了戲……她不愛他,只是引他上勾。

  她愛的是殘虐的夏侯決,她為了夏侯決利用他!

  連若華直睇著他,淚水緩緩滾落,他愈是憤怒愈是悲傷,愈是表示愛得深,可她又能如何?她只是一個深陷迷局,被徹底利用且等待扛罪的棋子,她又能如何?

  「王爺,時候差不多了。」門外響起太斗平板的聲調,猶如鬼差索命。

  房內,兩人對視,夏侯歆呢喃的問︰「你哭什麼?」

  「對不起。」

  對不起,是因為她無從解釋;對不起,是因為她沒有辦法陪著他走一輩子;對不起……

  是因為她不能再愛他了……

  「你對不起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本王,你為什麼是夏侯決的妾?!咕王會被幽禁十年,過著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全都是拜他所賜,而你……本王可以不在乎你的清白,可是你不能背叛本王!」是她逼得他無路可退!

  他可以為她求情,為她請命,只要她別出現在金招客棧里,但她出現了,毀了他唯一能救她的機會。

  「對不起……」淚水成串滑落。

  她知道,他想著辦法救她,但她不能讓他救;就算她道出一切實情得到他的信任,但是皇上卻不見得會采信,屆時皇上又會如何待他,皇室間兄弟鬩牆屢見不鮮,她又何必陷他兄弟倆落得自相殘殺的地步?

  她只想要他活得好好的,她知道他前半輩子已是過得極苦,怎麼舍得他為自己再歷劫?

  夏侯歆別開臉,低啞命令,「太斗,將她帶走!」

  門板咿呀地推開,刮進了房外的風雨,太斗徐步踏進房內來到連若華面前。「連姑娘,走吧。」

  連若華點頭,起身時卻踉蹌了下,太斗趕忙出手扶住她。

  「連姑娘不要緊吧?」太斗發問,夏侯歆微微回頭望去。

  「不要緊。」她面無表情地道,掙開了太斗的手。「我可以自己走。」

  她挪動著僵硬的雙腳,抬眼望著夏侯歆,緩緩地揚開笑。「拜別王爺。」

  夏侯歆身形動了下,她卻已經別開臉,往門口走去。

  「華姊……」一直守在門外的采織早已經淚流滿面。「華姊,太斗哥要帶你去哪?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連若華笑了笑,頭也沒回地說︰「王爺,采織是無辜的,往後我不在了,可否代我照料她?」

  「本王會將她留在易水樓。」

  「多謝王爺。」她吁了口氣,放心了。「采織,往後你就在這兒待下,不會有事的,還有,我不會回來了。」

  「華姊……」采織揪著她,不住地看向房里的夏侯歆。

  方才他們的對話她有聽沒有懂,她不知道為什麼王爺認定華姊背叛他,更不懂為何太斗要帶她走。

  連若華輕輕拉開她的手,踏進雨中。

  太斗見狀,忙喊道︰「采織,還不替你家主子拿把傘!」

  「喔!」采織想拿傘,卻又一頓,頹喪地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傘在哪,這里是易水樓,不是咱們的家……」

  太斗聞言,只能快步追上連若華,褪下外袍遮在她的頭頂上。

  夏侯歆走到門口向外看,淚水模糊了她的身影,他想留下她,他可以為她想盡胳法,但她卻不開口……

  「為什麼不求我?」他啞聲低問。

  淚流滿面的采織回過頭,面有怨懟地道︰「王爺,華姊不會求你的!我說過,華姊一直是個對生死無感的人,華姊甚至是不想活的……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們不如留在齊天城,華姊說過就那樣平平淡淡一生,湊合著也是活!」

  夏侯歆愣了下,想起初相遇時,采織就說過她是個對生死無感的人……她如果要在他面前作戲,犯不著也在采織面前作戲,她……

  不再細想,他踏進滂沱大雨里追上她的腳步,但她卻一直沒有回頭,彷佛她對這天地間一切本無眷戀,是他強求她才留……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還是說她真是無意報復,但是卻被卷入其中?

  走到易水樓後門,眼見太斗要牽著她上馬車,他才放聲問︰「連若華,本王問你,你是不是被計誘去了金招客棧,是不是有不能說的苦衷?」

  連若華怔了下,笑著勾起唇角。「沒有。」而後上了馬車,沒有多給他一眼。

  太斗為免夏侯歆反悔,立刻要禁衛駕離馬車。

  眼見馬車愈離愈遠,他不禁放聲罵道︰「連若華,你怎能辜負我?!」

  「王爺,若華沒有辜負王爺。」

  身後微弱的聲音教夏侯歆猛地回頭,就見申仲隱被幾名禁衛押跪在地上,雙手被綁在身後,渾身早已濕透。

  「你為什麼還在這里?」他微眯起眼。

  「我請太斗讓我在這兒等王爺,因為我有幾句話非跟王爺說不可。」

  「你還想說什麼?」

  「王爺可相信移魂一說?」他突道。

  「移魂?」

  「若華……不是姬華,當初攝政王王府上下全被賜了毒酒,而我因為自幼受姬華相助許多,所以冒險溜進王府將姬華帶出,然而半路上她就沒了呼息,可我沒放棄,縱馬出了京城,投宿客棧時持續灌著她喝解毒湯,之後……她突然吐了口毒血,活了過來。」

  夏侯歆不禁怔住。是啊,當初賜的鴆毒,毒發極為迅速,一刻鐘內就能奪人命,她如何還能活著?

  「她醒後,雙眼清明,神色淡漠,我覺得古怪便問她姓名,她卻道她是連若華,我嚇了一跳,後來在旁觀察她,她壓根不像姬華,她的性情極淡,對任何事沒有好惡,我便以救她為由,帶著她前往齊天城想避開京城的紛擾,沒想到她竟會制餅,甚至在齊天城發生洪災時隨我道救人,她不懼屍體,能判斷死亡之由……王爺,姬華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是個從一出生就注定成為棋子的姑娘,豈可能懂得這麼多。」

  夏侯歆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想起宮宴失火,她竟能分析是雷打中了樹著火,因而揭穿大哥設下的局……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不可能恁地沉穩推斷,但如果她不是姬華,她又怎麼會知道少敏?

  他以為少敏是夏侯決派進宮的探子,以往也許待過攝政王府,兩人相識不無可能,但如果她不是姬華,她和少敏如何相識?

  「她為何不告訴本王,為何什麼都不說?!」他惱道。

  「王爺,若華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要她怎麼說?一進宮她就遇到姬榮顯,姬榮顯為求自保,必定得利用她脫罪,所以才會設陷嫁禍她,我可以進宮作證,只求王爺相信。」

  夏侯歆聞言,看了他一眼。「你作證是沒有用的,姬榮顯多的是狡辯的理由,眼前能救她的,只有——」他頓了下,隨即朝守在申仲隱身後的禁衛喊道︰「立刻備馬車,本王要進宮!」

  「卑職遵命。」

  華平殿上,連若華冷得直打哆嗦,明明已是仲夏,但這殿上卻有股寒意,凍得她不住地顫抖。

  「連若華……姬華,朕該喚你姬華才是。」龍椅上的夏侯歡臉色寒鷙地道。

  連若華沒有吭聲亦無抬眼,只是靜靜地等候裁決。她唯一不解的是,怎會是在這大殿上候審,甚至還有文武百官在列。

  「姬華,你可知罪?」夏侯歡垂眸望著她。

  連若華想了下,深吸口氣道︰「知罪。」

  她話一出口,別說百官嘩然,就連夏侯歡也微疑地眯起眼。

  這認罪也認得未免太痛快了?一個姑娘家,這般氣度……可惜了。

  「既已認罪,就將余黨藏匿之處報上。」夏侯歡又道。

  連若華雖是一身狼狽,甚至身上還滴著水,但她笑意泱泱。「皇上,想知道余黨藏匿之處總得談條件。」

  「大膽!」一旁的首輔蕭及言出聲喝道。

  夏侯歡擺了擺手,噙著笑意道︰「死罪難免,其余的朕都能答應。」

  連若華望著他,忍不住想這個人真是適合當皇上,夠狠也夠果斷,完全不念情面,代表著她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唯有這麼做才不會牽連成歆。

  「皇上,死罪難免是自然,但我已懷胎兩個月余,還望皇上網開一面,待我產下孩子之後再賜死。」

  此話一出,百官又是陣陣議論。她懷中胎兒是干親王所有,是皇上的佷兒,雖是皇室血親,但要是留下孩子,日後得知實情後,恐會成為皇室自相殘殺的禍端,但如果不留,也能讓皇上與干親王反目成仇。

  夏侯歡微眯起眼,思索了下。「不能留。」

  「真不能留?」她輕聲問,雖說早猜到不可能,但還是想替孩子謀得一線生機,只可惜,這已不是她能決定的事了。

  「不能,你莫想以這點要挾朕,因為朕並非非得要從你身上得到線索。」夏侯歡說,有意無意地掃向殿上的姬榮顯。

  「那倒是,畢竟要線索問我大哥就知道了,何必問我。」她笑吟吟地道。

  夏侯歡意外地揚高濃眉,而姬榮顯眼皮顫了下,立刻向旁跨出一步,高聲怒斥。

  「你這是血口噴人,惡意栽贓!我早已經上稟皇上,為表我對皇上的忠心,我是忍痛大義滅親!」他頓了頓,雙膝跪下。「皇上,還請皇上聖裁,還臣清白!」

  姬榮顯一席話說得正直不阿,卻教連若華不禁勾彎了唇角。「我哪是惡意栽贓了?我一個弱女子有什麼本事叫得動王府侍衛?我不過是個小妾,進王府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這王府侍衛豈會聽令于我?對不,皇上。」

  反正,她是注定逃不過一死,拖一個惡人一道走,就當是她在這人世間做的最後一樁好事,就盼這事到此結束,皇上可以善待成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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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7: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淚眼中告白

  夏侯歡凝睇她半晌,突地揚笑,喊道︰「來人,卸去姬榮顯的頂冠朝服,押進刑部大牢,兩個時辰之內,朕要知道攝政王余黨藏匿何處!」

  姬榮顯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就連喊聲冤枉都忘了,硬是被殿前侍衛給脫衣解冠,拖出殿外。

  「姬華……」夏侯歡輕喚,是惋惜亦是難為。

  連若華低垂著眼,等著宣判。

  「別怪朕。」夏侯歡嘆了聲,沉聲發令,「來人,將姬華押出……」

  一根玉筷從殿外飛進殿內,以完美的拋物線劃過殿上,可惜力道不足,掉在階前,發出玉碎聲響。

  登時,眾人莫不回頭望去,就見夏侯歆攙著大腹便便的當朝皇後踏進殿內。

  夏侯歡微惱地站起身,怒斥,「夏侯歆,你這是在做什麼?!」明知道她產期將至,渾身不對勁得很,竟還在這當頭將她帶上殿。

  連若華聞言猛地回頭,果真瞧見夏侯歆攙著個孕婦走來,而那位孕婦長發綰在腦後,一雙圓亮大眼不住地看著自己。

  「皇上,臣弟是為了證實一件事,皇上要是不允,恐怕皇後會恨皇上一輩子。」夏侯歆攙著辛少敏不敢走快,雙眼直盯著跪在殿上,身形弱的連若華。

  「你……是想威脅朕嗎?嗯?」為了一個女人要與他反目成仇?!

  夏侯歡冷沉著臉走下梯階,想要攙扶辛少敏卻被她一手撥開。

  她挺著肚子,艱難地走到連若華面前,因蹲不下身,只能彎腰望著她,無聲道︰我最愛吃華姊的手工餅干了,是華姊吧……

  連若華讀著她的唇語,驚詫地瞪大眼,唇扯動了兩下,話還沒說,淚水已經先掉下來。

  「少敏……好開心可以再見到你,我沒想到真的是你……」她笑著,淚水卻不斷地淌下。「老天對我還挺好的,臨走前讓我知道你過得很好,這就夠了。」

  感動之余,淚眼望向夏侯歆,不懂他怎會知道她想見辛少敏,竟能把她帶到她面前。

  辛少敏伸出雙臂擁抱著她,側眼瞪著夏侯歡,無聲道︰你敢要她的命,我就跟她一起走。

  夏侯歡不敢相信她竟然當殿恐嚇他,難道她不知道這麼做,會讓他這個皇帝威嚴蕩然無存,而百官又會如何議論她的干政。

  我不管,她是我姊姊,想動她,先踩過我的屍體!辛少敏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絕不會讓他誤看。

  當她在西廡殿吃到餅時,她立刻聯想到連若華,盡管覺得不可能但還是不住的追問,可恨的是這家伙一直不告訴她,直到剛才夏侯歆跑了趟東暖閣告知她這事,她才趕緊挺著大肚子跑過來。

  「你!」夏侯歡惱著,先瞪了眼身旁的夏侯歆,隨即向前要將她拉開。「她身上是濕的,你就這樣抱著不怕染上風寒,害了朕的皇子?」

  豈料就這樣一拉,辛少敏瞬間皺擰了秀眉,圓潤小臉痛苦地皺在一塊。

  「少敏?」夏侯歡駭懼地扶住她。「你怎麼了,哪兒疼了?」

  她無聲地哀痛著,感覺肚里的重物不斷地下墜,陣陣刺痛伴隨尿急般的沖動,一時沒忍下,啪啦一聲,身下一片濕意。

  「少敏!」連若華一見地上液體夾雜著血,忘了自己是待罪之身,立刻起身探看她的氣色,卻被夏侯歡一把揮開。

  「皇上!」夏侯歆眼捷手快地托住她,惱聲吼去。

  「快傳御醫!」夏侯歡不睬他,將辛少敏打橫抱起,要走,卻感覺被向後拉扯住,垂眼望去,驚見她竟抓著連若華的袖角。「你這是在干什麼?你就要生產了,有什麼事等你產後再議。」

  華姊可以幫我……她氣若游絲地喃著,硬是抓住連若華不放手。

  夏侯歡見狀,只能惱聲道︰「跟上!」

  夏侯歆喜形于色地摟著渾身濕透的連若華踏出殿外,留下面面相覷的百官。

  東暖閣的產房里,負責接生的三名產婆早已待命,而連若華在換下濕衣裳後也立刻踏進了產房里,夏侯歡、夏侯歆和熟諳婦科的御醫就在隔壁房間,只隔著一扇木板門以掌握產房里的狀況。

  連若華先吩咐一旁的宮女備上熱水,再拿宮中最烈的酒燒開後,將待會會用上的剪子丟進里頭煮。

  「少敏,別擔心,我在這兒。」連若華輕握著她的手。

  辛少敏感激地看著她,很想跟她聊聊,可這該死的陣痛來得凶猛,教她只能皺眉隱忍。

  連若華替她拭著汗,看著產婆輕撫她大大的肚子,產道已經全開,準備要將嬰孩生下了,但是幾個時辰過去,眼看著天色都快要亮了,孩子還是不肯滑出產道。

  連若華在旁教她用拉梅茲呼吸法,辛少敏不住地喘息,臉色從一開始的紅潤開始變得蒼白,渾身冰冷得教連若華膽戰心驚。

  「還沒生嗎?」夏侯歡在木板門那頭問。

  他是定時提問,因為他聽不見辛少敏的哀叫,也沒聽見初生嬰孩的啼哭聲,產房里靜得教他坐立難安。

  「回稟皇上,皇後產道已開,可是嬰孩還是不落。」產婆急聲道。

  夏侯歡聞言,趕忙問著身旁的御醫和夏侯歆。

  「若華,孩子可能是繞頸,要產婆順著肚子按撫,先讓孩子生下來,要不然……」夏侯歆話到一半,不敢再說下去。

  連若華聞言,自然知道事態緊急,在產道全開的狀態孩子還生不出來,當然是有問題,一個不小心就怕母子難安。她雖然也在婦產科實習過,但是沒有任何器具輔助,更無法做剖腹產,只能依他的方法先讓孩子脫離產道,她再看看孩子的狀況。

  想著,袖角被扯著,連若華望向臉色慘白如紙的辛少敏,就見她抖著唇道︰華姊……我是不是快死了?

  「胡說什麼,有我在這兒,能出什麼問題,」她惱聲道。「繼續呼吸,等著下一波陣痛,用力推就是了。」

  辛少敏無力地眨了眨眼。

  連若華見狀,心不禁拽得死緊,要是再不生出來,就怕少敏也撐不下去了!

  忽然間,就聽產婆喊著,「娘娘,用力,快用力!」

  辛少敏聞言,用盡力氣配合著,瞬間,感覺卡在腹間的重物終于脫出,教她無力地軟倒在軟被上頭。

  「生了、生了……」產婆剪了臍帶,抱起嬰孩,突地噤聲無語。

  「皇後如何,皇子如何?!」另一頭夏侯歡急聲問著。

  辛少敏緊抓著連若華,虛弱地問︰孩子沒有哭……

  「沒事,我瞧瞧,你別擔心。」連若華安撫著她,走到床尾,就見產婆抱在手里的嬰孩滿身是血,而那鐵青的臉壓根沒有呼吸的跡象,這孩子根本就是……「給我,你們趕緊打理娘娘。」

  連若華將嬰孩擱在原先準備好的軟緞里,扳開嬰孩的嘴,確定嘴里是否有阻塞物,隨即對他進行心肺復蘇術。

  「為何沒有孩子的啼哭聲?!」夏侯歡在那頭惱聲吼道。

  「皇上……」產婆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不敢說話。

  顧不得里頭還在處理辛少敏身下的穢物,夏侯歡已經推開木板門闖進房里,那迎面而來的血腥味教他不禁怔住。

  「皇上,你不能進來!」產婆想阻止,卻被他冷鷙的目光嚇得全數跪伏在地。

  辛少敏拉著他的袖角,不住地哭泣著。

  「她在做什麼,還不拉開她!」夏侯歡安撫著辛少敏,目光梭巡著孩子,卻見連若華竟以兩指往孩子的胸口按壓著。

  產婆聞言趕緊靠了過去,連若華氣急的抬眼罵道︰「我在救他,如果你要他活,就不要阻止我!」

  「你!」夏侯歡眥目欲裂,察覺辛少敏揪著他的衣袖。

  望著她的淚眼,夏侯歡心痛欲死,輕摟著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連若華不住地吸著嬰孩的嘴,又往他的胸口規律按壓,一會又抱著他趴著,用軟緞不斷地摩挲他的身體,重復又重復,直到——

  「哇哇哇!」

  在她手下的嬰孩忽然爆開了陣陣宏亮的哭聲,夏侯歡怔愣地看著連若華,她指揮著宮女取來軟布和水盆,親自替嬰孩沐浴,最後將他裹上軟布和軟緞,疲憊地將嬰孩抱到兩人面前。

  「恭喜,是個男孩子。」連若華輕笑道。

  辛少敏掙扎著要看孩子,夏侯歡趕忙接過,放在她的枕邊。「少敏,是咱們的孩子……他很好,你別擔心。」

  辛少敏喜極而泣,眼不敢眨地看著孩子,再抬起淚眼,直對著連若華道謝。

  連若華擺了擺手,突然一陣暈眩襲來,接著眼前一暗,失去意識。

  半夢半醒時,有人在床邊對話著。

  「朕知道,朕答應你就是了。」

  「多謝皇上。」

  一會,她感覺有人溫柔地撫著她的發,一下又一下,最終又親了親她的頰,她嗅聞到熟悉的氣息,唇角不禁微勾著,徐徐張開眼就見男人微愕了下,旋即揚開一抹她覺得最俊美無儔的笑。

  「有沒有覺得哪里不適?」他笑問。

  連若華怔忡了下,疑惑地看著他。「我怎麼了?」

  「你淋了雨又進產房折騰了一整夜,最後昏了過去,是累壞了也是因為你染了風寒,我開了藥帖,待會喝下了再睡。」他柔聲道,不住地撫著她蒼白的頰。

  連若華關心的問︰「孩子要不要緊?」

  「不打緊,有御醫看照著,不會出什麼亂子。」

  「那就好。」聽他這麼說,她總算放下心來。

  「皇上已經答應對你網開一面,咱們可以不用分開了。」

  連若華皺起眉,正要開口,他便又道︰「你離開時,申仲隱對我說你可能是移魂,我想起你似乎一直想找少敏,所以我便直接進宮找少敏,一問之下才知道少敏那晚就吃了你給的餅,也要找你,可皇上偏是不肯,適巧我去東暖閣,道出你的事,少敏便抓著我說要見你……少敏說,你和她情同姊妹,一起來到這個世界。」

  她怔怔地望著他。「你信了?」

  「信。」

  她想有少敏為證,他會信也不意外,不過——「皇上知道嗎?」

  「少敏也跟他說了,正因為如此,再加上你極力地搶救皇子,大哥決定讓你以原姓氏發戶帖,和姬家再無關系。」

  「可是就算如此,文武百官皆知,難道——」

  「若華,你這麼聰明,難道你會不懂當皇上要巧立名目留一個人時,再荒唐的理由眾人都得遵從嗎?」

  「所以……我真的可以和你在一起?」

  「我說了,我不計較任何事,只要你沒有背叛我,甚至利用我傷害我的家人,任何事我都可以接受。」他只求可以將她留在身邊。

  她眨了眨眼,但不管怎麼眨,淚水還是模糊了她的眼。「你真是個有肚量的男人,不過我要告訴你,這個身體在遇見你之前還是清白的。」她得要跟他說清楚,省得日後爭吵時把這事搬出來當傷害對方的利器。

  「這樣倒是挺公平的。」他打趣道。

  「不過在我遇見你之前,我曾有個很愛的男人,少敏也識得他,我曾以為你也許是他,但終究不是。」瞧他聽得專注,她不禁輕逸笑聲。「我也許忘不了他,但是現在在我心里的是你。」

  「我說過,我不計較任何事,而且我會讓你知道,我比那個男人還要愛你疼你寵你,願意極盡所能地把一切都給你。」他輕柔地吻上她的唇。「若華,不管你心里有任何事,一定要告訴我,別什麼都不說。」

  「嗯。」她甜甜的應了聲,疲累地閉上眼。「欸,會不會等我一睡醒,發現其實眼前的是一場夢?」

  事實上她正準備被處斬?

  「別胡說,我就在你身邊,你一醒就會瞧見我,不過還是先把藥給喝了。」他從床邊花架把藥碗取來。

  一聞到那藥味,連若華不禁皺了皺鼻子。「我確定我沒在作夢。」因為她聞到了她最討厭的味道了。

  「你要是怕,我可以喂你。」他作勢要喝湯藥。

  「你應該說,幫我喝。」她沒好氣地起身接過碗。

  「我是可以幫你喝,但是對你沒幫助。」

  憋著氣,她一鼓作氣地將藥喝下,他隨即輕柔地扶著她躺下,褪去外袍,掀被上床。

  她任他挪著位置將自己納在他懷里,昏昏沉沉間,不禁舒服得微眯起眼,為自己的失而復得感謝老天。

  辛少敏正在坐月子,所以央求夏侯歡留下連若華。

  二話不說的,夏侯歡答允了,而夏侯歆也理所當然地跟著住進離開兩年的玉雋宮。

  相處一段時日後,連若華發覺他們兄弟感情真的很好,好到常常吵架——門外,傳來兩兄弟的怒咆聲。

  辛少敏看她一眼,聳了聳肩,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

  「等一下會不會打起來?」

  會。辛少敏很用力地點著頭,又無聲地說︰他們有時會打得很凶,簡直像是打仇人一樣,可是實際上他們感情非常的好,就好比你的事,大哥說他不會將你處斬,一開始就打算先將你押下,可惜我先殺到了,掃了他的皇帝尊嚴。

  她總是習慣昵稱夏侯歡為大哥,哪怕已經成親一年多,依舊保持這習慣。

  「是嗎?我倒覺得他們兄弟倆心機都很重,要是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他們到底挖了什麼坑給人跳。」

  辛少敏一臉喜遇知己地緊抓她的手。

  連若華哈哈笑著。「那看上他們的咱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辛少敏聞言笑得賊兮兮,不斷追問她到底是如何與夏侯歆相識,一路聊到為何東暖閣外戒備總是森嚴。

  之前聽大哥說,因為姬榮顯至今還是沒吐實攝政王那些余黨到底是藏身何處,為了以防萬一,玉雋宮的戒備一直保持森嚴,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辛少敏拍拍她的手,安撫著她。

  連若華輕點個頭。說真的,要不是少敏提起這件事,她幾乎已經忘了姬榮顯這一號人物。「難道那些人真的會殺進宮嗎?」在這君權至上的年代里,殺進宮這舉措也未免太挑戰皇上的威信了。

  辛少敏無奈笑道︰當年攝政王幽禁皇上,那才是一整個荒唐呢,所以如果攝政王府侍衛殺進宮,我一點都不會意外,又或者該說,如果他們沒采取行動,我才覺得奇怪咧。

  連若華聞言,不由望向門板。門板上糊著繡蓮薄紗,依稀可見外頭人影幢幢,人數似乎是比剛才還要多了,看起來確實是將東暖閣護得滴水不漏。

  「所以他們近來就是在忙這件事?」她問。

  雖說她和成歆住進了清心閣,可她總是獨自入眠,三更半夜時他才會爬上床,她偎了一下,天色未亮,他又離開,她連詢問他的機會都沒有。

  希望很快就會結束。辛少敏苦澀笑著。

  「產婦不要胡亂擔心,坐好月子比較重要。」

  還要很久耶……辛少敏可憐兮兮地抿著嘴。她的月子餐悲慘無比,沒有香噴噴的麻油雞,更別說是燒酒雞了,全都是一些藥材熬制的煲湯,喝了半個月,她都快哭了。

  連若華被她逗笑,突地瞧見她神色一凜,鼻子動了動。「怎麼了?」少敏的嗅覺是出了名的好,尋常人聞不到的氣味,她非但聞得到,還可以分析。

  有燈油味。辛少敏無聲說著。

  連若華聞言不禁微皺起眉,壓低音量道︰「難道是有人要縱火?」

  華姊,書架後頭有暗道,移動旁邊的花瓶。辛少敏指了指與床同一面的書架。

  連若華起身試著移動花瓶,果真瞧見書架像是裝了滑輪般的滑開,露出一條通道。回頭正要問時,便見辛少敏已經下床。

  「你不能下床。」就在她開口的瞬間,外頭有了動靜,隨即有人高喊抓刺客。

  快走。辛少敏一手拿起桌上的油燈,一手要拉著她走。大哥為了防患未然,將後殿一樓的所有房間都以暗道打通,所以就算著火或是有人要殺進來,她們一樣可以逃。

  而且東暖閣旁邊就是東廡殿,再走一小段路就可以直接逃到外頭去。

  連若華見她走起路來腳步虛乏,將她往後一扯,背過身蹲下。「趕快上來,我背你。」

  辛少敏拉她起身。華姊,你現在懷孕了不可以背。

  「唆,你不上來是想要害死我不成?」連若華不耐喊著。

  辛少敏想了下,只好乖乖爬上她的背。她現在已經生產了,應該有比較輕一點吧,不會造成她太大的負擔。

  「哇,現在的少敏輕盈到我可以背兩個都沒問題。」連若華輕松站起,極度詫異道。

  辛少敏無聲大笑著,關上暗道門,開始指揮連若華行動,她手上的油燈照亮了暗道,引領連若華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因為走得極慢,所以也不清楚到底走了多遠,直到前頭傳來試探性地低問︰「少敏?」

  辛少敏興奮地拍著連若華的肩,連若華趕忙應聲,「皇上,少敏在這兒。」

  驀地,一抹身影竄到她面前,辛少敏已經從她背上跳下,投進夏侯歡的懷抱里。

  夏侯歡緊緊將她擁進懷里,隨即將她一把抱起,望向連若華。「先離開這里。」

  「成歆呢?」連若華緊跟在後。

  「……他在外頭。」

  連若華微皺起眉,對他短暫的停頓感到一陣不安,但她無暇細思,因為必須先離開暗道,確定少敏的安全才成。

  隨著夏侯歡走到暗道盡頭,祝平安已在外頭等候,他喜出望外地喊,「皇上、娘娘、連姑娘。」

  「狀況如何?」夏侯歡環顧四周,禁衛已經將潛入宮的賊人拿下。

  「回皇上的話,謝都督已經將所有的賊人拿下,確定是攝政王王府余黨。」祝平安低聲稟報著。

  夏侯歡朝殿廊望去,看著火已半滅的東耳殿沉聲問︰「太斗呢?」

  「和……」祝平安瞥見他身後的連若華正盯著自己,撇了撇唇,低聲道︰「還在東耳殿,謝都督已經帶著其它禁衛趕過去,火勢都控制住了。」

  夏侯歡沉吟著,抱著辛少敏垂眼不語,身後的連若華則急聲問︰「成歆呢?」

  她往殿廊望去,東暖閣火勢不大,看風勢是由西向東吹,從西邊的殿室燒向東暖閣,起火點分明是東暖閣的隔壁……不知怎地,她有種說不出的不安。

  明明是火災,有微弱火勢卻沒有焚燒後的濃煙……

  夏侯歡背對著她,朝祝平安使了個眼色。

  祝平安心生無奈,揚起笑臉上前道︰「王爺在前殿……」

  辛少敏將兩人的眉來眼去看在眼里,正疑惑之際,前頭有人高喊,「皇上!已經擒住主謀了!」就見東耳殿被打開,濃煙從里頭竄了出來。

  夏侯歡眯眼望去,太斗和謝都督正押著一個人踏出殿外,夏侯歡本要上前,卻因顧及懷中的辛少敏而停下腳步,反倒是身後的連若華已經快步朝東耳殿的方向走去。

  「成歆呢?」她抓著太斗就問。

  因為她不相信發生這麼大的事,夏侯歆居然沒守在現場。

  太斗愣了下,照實道︰「王爺在後頭,應該就快出來了。」反正所有余黨都已經逮著了,這當頭說破應該也無所謂。

  後頭?連若華望著那不斷竄出濃煙的東耳殿,卻始終等不到夏侯歆的身影,正想要沖進里頭,卻聽見辛少敏發出淒厲的嗚咽聲,教她不禁回頭,就見辛少敏無聲喊著,閃燃,趴下!

  閃燃?現場還在灌水打火,為什麼會發生閃燃?她回頭望著不斷竄出的濃煙,感覺現場的溫度急速上升著,驀地想起燃燒不全的濃煙里恐會夾帶易燃物質,當氧氣供應足夠時就會發生閃燃!

  「全部趴下!太斗,叫他們全部趴下!」她放聲喊著。

  太斗立刻拔聲要所有人都趴下,就在她趴下的瞬間,轟的一聲,東耳殿發出爆裂聲,火舌瞬間竄出,幸好所有人都實時趴下,避開閃燃爆發釋放的威力,減低了損傷程度。

  連若華怔怔地看著大火在風的助長之下,囂狂地朝上蔓延而去。

  猩紅的顏色映滿她的眼,那血一般的色彩張牙舞爪著,野蠻地佔據她所有視野,她恍恍惚惚,像是一時間還想不起眼前是什麼狀況,只是一心想要尋找那熟悉的身影,那溫柔的眉眼。

  「成歆!」連若華雙手撐地起身,直朝東耳殿而去。

  「若華姑娘別去!」太斗眼捷手快地拉住她。

  「你放開我!你不是說成歆還在里頭嗎?」連若華像是抓狂了般,掙不開箝制便發狂地對太斗拳打腳踢。

  「我去救!不管怎樣我一定會把王爺救出來!」太斗神色冷肅,沉聲保證。

  「是活的……還是死的?」她顫著聲問。

  閃燃瞬間爆發時,別說人承不承受得住瞬間高溫來襲,那爆炸般的沖擊更是消防隊員殉職的最大因素,一個毫無防備的人,避得了閃燃一瞬間嗎?

  太斗望著大火,語塞了。

  「你說不出來……」連若華垂下長睫,淚水猝不及防地落了滿腮。「為什麼他會在里面……為什麼他會在里面?!你不知道他怕火嗎?他已經被火狠狠燒過一次了,為何還要他再燒一次?!」

  他肩背上都是祝融焚過的痕跡,那般猙獰,那是曾經多痛的傷?!他掉下山谷,哪怕腿殘是假的,但一開始他是真的渾身不能動,好不容易復原了,回到京城面臨關卡,他們一步步地跨過,卻輸在最後一步……

  「若華姑娘,對不起……」太斗啞聲喃著。

  「你不要跟我對不起,我只要你把成歆還給我!」連若華怒不可遏地吼著。

  驀地,後頭有人輕柔地將她環抱住,她本要掙脫,但那熟悉的懷抱,交握在她身前的粗糙雙手,教她緩緩抬眼望去。

  「我在這兒……我跑到東暖閣找你,所以逃過一劫。」夏侯歆啞聲呢喃,臉貼著她的。

  那千鈞一發之際,就連他自個兒都嚇了一跳,直到外頭傳來她的怒吼聲,他走出一看,才聽見她最真心的告白。

  她總是清清冷冷,哪怕獨自被押進宮也不曾見她失態,可是方才她幾乎崩潰了,抓著太斗要討回自己……原來,她是如此地愛著自己。

  連若華輕撫著他的臉,回身想要確定他身上是否都安好,好半晌,終于緊緊地環過他的頸項,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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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7:48 |只看該作者
終章 幸福的滋味

  連若華驀地張眼,瞪著熟悉又陌生的床帳,而床帳外頭有抹人影,她開口低問︰「成歆?」

  帳外的人頓了下,沉聲道︰「是朕。」

  連若華呆了下,驀地掀開床帳,急急就要下床卻被夏侯歡阻止,她急聲問︰「成歆呢?他不是離開火場了嗎?他有抱著我,那應該是真的,不是作夢吧,對不對?」

  夏侯歡見她形色慌亂,盡管力持鎮靜,但眉眼間已有幾分癲狂,趕忙解釋,「不是作夢,皇弟安然無恙,只是你在他懷里暈了過去,他替你診過脈後,就去替你熬藥順便準備早膳。」

  「真的?你不會騙我吧?」她說得又輕又急,像是已無法再承受一次打擊。

  「君無戲言。」

  「可是你曾經想利用我誘引出姬榮顯,你……我問你,是不是你要成歆進東耳殿的?」

  她原本不及細想的環節在這瞬間全都連起來了。

  「……是。」

  連若華毫不客氣的就賞他一個巴掌,他錯愕之余,凝著盛怒卻只能咬牙忍下。

  「少敏說,你們兄弟感情極深,成歆說,當年你為他食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了救你險些被火燒死,你知不知道那些傷得要費多少時間才會好?傷好了,內心的傷復健之路遙遙無期,你怎麼還能夠要他當餌把那些人引出來?」

  當她踏出暗道時就覺得那把火燒得奇怪,如果是要針對她或少敏,起火點應該會是東暖閣,怎會是在隔壁?而外頭的禁衛數量一開始並不多,是少敏覺得有異之前才突然倍增……

  這些全都是疑點,只是她沒想到他竟會要成歆去冒險!

  「是他決定要做的,他只是想盡快把這件事做個了斷,所以才會故意讓禁衛全都集中守到東耳殿。」夏侯歡氣惱道。

  「難道沒有別人嗎?為什麼就非得要他這麼做,如果不是每座殿里都有暗道可通,他……」連若華說到一半,滿腔怒火憤恨瞬間消減了一半。「他也知道玉雋宮里每座殿和暖閣都有暗道?」

  「他設計的。」夏侯歡悶聲回答。

  換句話說,一有狀況,他會知道可以往哪里退……思及此,連若華有些赧然地垂下臉,「抱歉,誤解你了。」

  「這個巴掌怎麼算?」他哼了聲。

  「一報還一報,來吧。」她閉眼咬牙,把臉靠了過去。

  等了一會,突覺有人親了自己,她張眼瞬間,巴掌再賞了過去,中途察覺凶嫌是自己人時已是來不及,啪的一聲——

  夏侯歡在旁放聲大笑著。

  「成歆,對不起……」連若華不舍地輕撫著夏侯歆瞬間映上五指印的臉。

  「力道不小,該是恢復得還不錯。」夏侯歆皮笑肉不笑地瞪著已經快要笑倒的夏侯歡。

  「對不起。」她湊上前,親了親他的頰。

  意外得到她的親吻,教夏侯歆覺得這一巴掌被打得還挺值得的。

  「王爺,藥和膳食要端進來了嗎?娘娘已經開始在偷吃了。」太斗在門外說著,突地唉了一聲,又怒聲道︰「你不要以為你變成皇後,踹我我就不會翻臉。」

  「太斗,你真是太沒規矩了,對娘娘可以這般說話嗎?」祝平安的嗓音在外頭響起,然後又伴隨著太斗的哀叫聲。

  「進來吧。」夏侯歡開了門,先一把將辛少敏抱起,臉色不快地道︰「你為何就連生產後都不能安分地待在房里靜養?」

  辛少敏嘴里吃得鼓鼓的,挪了點空間道︰我要看華姊。

  「看她怎麼打朕?」

  辛少敏隨即心疼地給他呼呼,順便親了下,就當一吻勾銷。

  夏侯歡雖有不滿,但勉強接受。

  而夏侯歆已經接過太斗手中的木盤,先將他精心熬煮的粥端來。「若華,先吃點東西墊胃。」

  「嗯。」她嘗了一口,滿嘴的幸福味道暖進心坎里。

  她笑睇著他,感謝一切終將否極泰來,另一頭辛少敏偷嘗著桌上的菜,太斗阻止著,祝平安尾隨在後毒打太斗,而夏侯歡那個皇帝則任他們玩鬧,只是噙笑看著他們。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嗎?」其實她想問的是夏侯歡。在朝殿上,他氣勢寒凜懾人,手握生殺大權,但是在這里,他……和煦了許多。

  「因為都是一家子,所以是不分彼此的。」

  「千萬別這麼說,你未來的娘子打了朕一巴掌,這件事很難善了。」夏侯歡耳朵拉得長長的,馬上回擊。

  「你差點賜死我的娘子,一個巴掌剛好而已。」夏侯歆毫不客氣反擊。

  「夏侯歆,朕是皇帝,沒將她當場賜死,她該叩頭謝恩了。」夏侯歡拍桌站起。

  「你當年沒死在玉雋宮里是我相助,你怎麼不對我叩頭謝恩?」夏侯歆把碗塞給連若華,一臉要與他干架的狠勁。

  「天底下有當哥哥的給弟弟叩頭謝恩的?」

  「不用這當頭才給我端出大哥的架子!」話落,兩人動手過招,太斗與祝平安立刻各護一主。

  辛少敏則端了碗粥坐到連若華身旁,朝她眨眨眼,無聲道︰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你就當是看場鬼演吧。

  連若華笑了笑,吃著粥,看向兩個打得很精采的兄弟,不禁搖頭失笑。

  她都快要搞不清楚他們感情到底好不好,但她想……沒打死對方,應該還算是不錯的。

  原本預計月底舉行的婚禮,因為連若華微動到胎氣而暫緩,待她身子穩定了卻又因為肚子逐漸隆起而再次延後,準備等到產子後再完婚。

  于是夏天過了,秋天來臨,就在入冬最寒冷的一場瑞雪里,連若華產下一子。

  原以為坐過月子後,該開開心心地辦婚禮,豈料卻起了微妙的變化——

  「叫你家的娘子不要太過分。」

  「這話應該是朕說的。」

  兩張相似的俊顏噙著同樣的冷鷙,對視一眼後,望向坐在對面,正抱著孩子閑聊的皇後與準干王妃。

  兩人近來因為孩子的關系總是滿嘴媽媽經,簡直將孩子當成寶,日日捧著抱著,儼然是心頭上的一塊肉,于是,兩個男人被冷落了。

  「你應該帶著你家娘子回宮了吧。」夏侯歆不惜下逐客令。

  「你要不要干脆帶著你家娘子去齊天城?兩天前申仲隱離開時,你們就應該跟他一道去才是。」夏侯歡咂著嘴,像是太晚得知消息,否則他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把連若華丟到申仲隱的馬車上。

  「好笑,那你沒事干麼三天兩頭帶少敏過來?」竟然還想把他趕到齊天城?嗯……這想法似乎可行。

  夏侯歡抿了抿嘴。「因為少敏想見她的華姊。」華姊兩個字咬得極重,彷佛一再扼腕當初怎麼沒將她賜死。

  「你自己造孽為什麼要連累我?」夏侯歆踹了他一腳。「自己捅的樓子自己處理,別奢望我幫你!」

  事實上他也是拿兩個女人沒轍,所以推給大哥就是了,誰要他是大哥,能者多勞嘛。

  夏侯歡哼笑了聲。「那就別怪朕。」

  夏侯歆懶懶靠在亭柱邊,見夏侯歡硬是擠進兩個女人之間,大有享受齊人之福的態勢,教他微微眯起眼。

  而後,他甚至冷落了妻子,徑自跟弟媳聊著,沒想到辛少敏干脆抱著孩子坐到夏侯歆身旁來。

  這情狀教夏侯歆忍不住低問︰「大哥跟若華在聊什麼?」到底在嚼什麼舌根,他試著要聽還聽不見。

  辛少敏一臉他很無聊,壓根不想理他的神情。

  「說嘛,大哥到底說了什麼?」夏侯歆湊了過去。

  辛少敏嘴巴動了動,但因為懷里的寶貝兒子突然哭了,她趕忙低頭哄著,教夏侯歆沒能讀透她的唇語,不禁再湊近她一些,就只為了確定她說了什麼,然而那頭——

  「瞧,朕沒騙你吧。」

  夏侯歆腦袋警鈴大作,立即抬眼望去,就見連若華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當機立斷將辛少敏丟到天涯海角去,徐步走到她身旁。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混蛋大哥到底造了什麼謠,要累他受苦受難。

  「也沒什麼,只是你大哥說,你在他們成親時假扮他進洞房,這事我是聽你說過的。」

  連若華無所謂地笑了笑。

  「那不過是鬧著玩而已。」他慶幸自己以往就跟她提過這事,不過為何他覺得她的臉色不像她的口氣一樣和顏悅色。

  「是挺好玩的,所以我就在想,要是新婚夜有人這麼鬧,也許我不像少敏那麼精明,一個不小心就會睡錯人。」連若華逗著兒子,笑吟吟地望向他。「其實睡錯了也無所謂,反正你們長得這麼像,就當是換夫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夏侯歆聽完已是通體生寒。

  而一旁的夏侯歡更是嚇得立刻回到辛少敏身旁,不敢置信她竟發言如此驚世駭俗,何況她還是少敏的干姊。

  唯有辛少敏老神在在地笑著。

  唉,兩個搞不清楚狀況的男人才會被華姊給嚇著,因為打她認識華姊,華姊一直都是這個調調,平常是沒有脾氣的,說起話來總是溫溫的,想惹火她並不容易,但要是惹火她……

  想滅火得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行啊。

  不過這會華姊不算生氣,不過是在反將一軍而已,他們都沒看懂嗎?虧他們一個個都是心機鬼。

  當晚,夏侯歡立刻帶著辛少敏回宮,連著幾天未曾踏進易水樓,直到主持大婚當天,他帶著妻子出席主婚後,立刻二話不說走人。

  而另一頭,一拜完堂,連若華被帶回新房,夏侯歆也馬上拋下滿室的朝中官員直奔新房。

  門一開,連若華眉眼未抬,逗著睡在小搖籃里的兒子。「這麼快回來做什麼?前頭的客人都不用招呼了?」

  「我大哥沒來吧?」

  「他來做什麼?」她好笑道。

  夏侯歆看了新房一後,確定無處能躲人才松了口氣。「我只是擔心我大哥會趁機報復而已。」

  連若華笑得又柔又美,溫聲說︰「人家又不是你。」

  夏侯歆不禁倒抽口氣,這下總算明白她嘴里不說,但心底卻是惦記的,于是決定立刻用行動化解誤會。

  「我的王妃,今日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喝過交巹酒,咱們也該休息了。」他捧了兩只金雕杯走到床邊。

  連若華身上的喜服早已經被王府嬤嬤褪下,鳳冠也被采織收走了,將一頭長發放下後就可以準備就寢。

  「忘了跟你說,我不喝酒的。」她躺上床,蓋被準備入睡。

  夏侯歆忖了下,褪去外袍跟著爬上床,大手不安分地滑向她的腰肢,來回輕撫著,低聲誘道︰「若華,我真想再看一次你那豪氣干雲地強壓我這傷重的瘸王爺的模樣。」

  連若華笑了笑。「淫亂員外下工了。」休想再要她采取主動。

  「嗄?」

  「純真丫鬟上工吧。」她回過身摟著他。

  夏侯歆從善如流,兩人吻得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眼見一切就緒時——

  「哇哇哇!」宏亮的哭聲從喜床邊上的小搖籃傳來。

  連若華二話不說地將夏侯歆推開,抱起小搖籃里的兒子摟進懷里,兒子立刻自動自發地含住她的ru頭吸吮著。

  夏侯歆橫眼瞪去,就見她全身上只著一件褻褲,當著他的面喂食兒子。

  「……你是故意的。」他知道她向來以凌遲他為樂。

  「什麼啊,你兒子肚子餓了不用喂嗎?」她沒好氣地瞪去一眼。

  夏侯歆只能忍著痛,等待兒子飽食一頓後,老子再大開殺戒。

  但是,眼見這春宵夜瞬間撒了千金,依舊不見兒子飽足時,他不禁問︰「他到底還要吃多久?」

  「問他啊。」她沒好氣地道。

  夏侯歆恨恨地瞪著吃得一臉幸福樣的兒子,暗暗決定日後定要培養兒子快食的習慣,要不以他這般溫吞的性子,是打算吃到天荒地老是不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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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00:28:07 |只看該作者
殘缺也是美 綠光

  書中的男主角是去年十一月花園套書《帝王奪妻心理學》中所抓出來的。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純粹想寫他而已,因緣際會地讓這本書放到藍海。

  記得開稿之前,因為別的稿子和螞蟻編閑聊,一個不小心聊到了殘疾,兩人如遇知己,一發不可收拾。

  「我跟你說喔,我這里有個角色可以好好地玩。」

  「真的真的,你要讓他斷哪里?」螞蟻編很興奮地問。

  「你覺得腳怎麼樣?」

  「好啊好啊,要斷到哪里?」

  「斷到哪里?嗯……可是如果斷得太徹底,有些事就不方便了。」

  「不會啦,跨上去就好了啊!」

  螞蟻編信誓旦旦地引經據典,讓我不禁佩服,我都還沒說出哪些事不方便,她不點自通,佩服!

  巴啦巴啦,這通電話,十分之九都在聊如何玩弄男主角……我們本來是在討論二十周年家有大朝奉套書的,不知道為什麼卻聊到這里來。

  「好,就這麼玩!」螞蟻編替我拍板定案了,我也從善如流。「那你下次還有沒有想寫哪里殘缺的?」

  「你覺得啞巴怎樣?」

  「太弱了,要不你想辦法把他變強。」

  「心理殘缺呢?」

  「變態不好寫啊。」

  「可是我喜歡變態啊。」

  「好啊,你就寫啊,可是啊我覺得斷手斷腳的,還是耳失聰眼盲的都不錯,我們干脆來想一套殘缺大全好了,這是一個不錯的方向。」

  實際上,所謂不錯的方向,很明顯是螞蟻編的喜好,我個人……咳,也是喜歡的。不過,耳失聰我寫過了,偽盲也寫過了,癱瘓的也給我家男主角成歆了,我現在很想朝心理變態方面發展啊!

  只是,最終和魔女編商談時,魔女編忍不住替成歆求情了——

  「他當初為了救雙生大哥就已經被火燒了耶,還要讓他癱瘓喔。」

  「那……就偽癱瘓,你覺得怎樣?而且喔,他還可以裝可憐,央求女主角服務,等到女主角發現……巴啦巴啦……」

  「你被帶壞了。」魔女編語重心長地道。

  「對呀,那都是螞蟻編要求的,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會這樣。」借刀殺人很好使的。

  「好啦,就這樣啦,不要讓成歆太可憐。」

  再次拍板定案,完成的,就是大伙看見的成歆了。

  結論——偶爾和阿編們聊天,總是可以激蕩出火花,至于殘缺……不管是身殘還是心殘,我都很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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