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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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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上薰 -【娘子的小心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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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34: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為母則強

  過了十月小陽春,菊花漸謝,霜葉猶紅。

  被冷了兩個月,寇準都沒進過尋芳姑娘的內室,好不容易去了,卻不到一盞茶便離開了,從此寇準再也不進她的房。

  據說是尋芳姑娘清高孤冷的姿態擺得太高了,王府丫鬟嬤嬤們聽了都在暗地里嘲笑她活該,下九流出身的娼門女子,擺哪門子譜兒!

  又過半個月,寇準才進了瑤琴姑娘的房,但一樣是一盞茶後就離開了,雖然是被調教過的姑娘,很懂得怎麼討好男人,但這男人已經被寒蓮養刁了胃口,在他心中,養在深閨的寒蓮是天生尤物,老天賞給他的,他寶貝兮兮的,瑤琴便是使出渾身解數,他也提不起勁。

  他壓根就對她們不感興趣,只是礙于皇子們的臉面去走個過場而已,留不住男人是她們的問題,他才不管兩人內心有多焦急,此後他便可光明正大的冷落她們了。

  至于兩人受不受寵,花榮月才不管這些,下個月是太子妃的壽宴,整三十歲,太子府要大辦,接到請帖的各府女眷都忙著裁新衣打首飾,想要美麗耀眼,博得太子妃的好感。

  相較于豐澤堂忙得熱火朝天,暢意軒照樣過尋常日子。

  寇準怪道︰「你是世子側妃,在邀請名單上,世子妃不讓你去?豈有此理!」

  寒蓮無奈地抬眼看他,「不是,是我有點懶。」說著小心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寇準一喜,「你又懷了身子?」

  寒蓮的笑容溫柔淑靜,「小日子沒來,人又懶,八成是有了。不過,一來還不確定,過兩個月後再說也不遲,二來為了太子妃的壽宴,姊姊正在興頭上,我不想壞了她的興致,世子爺也只當不知,好嗎?」

  寇準一想到花榮月的性情,也覺得坐胎坐穩了再說比較保險,但心情仍十分雀躍,抱住她笑道︰「蓮兒果然是我的福星,子嗣興旺,這回給我生個女兒啊!」

  「生男生女是上天所賜,哪是我能作主?」

  「不管,我就是想要一個女兒,像蓮兒一樣美麗又討人喜歡的女孩兒。」

  「都還不確定呢,別是空歡喜一場。」

  「這次沒有也不打緊,我再努力便是。」

  寒蓮噗嗤一笑,刮他的臉羞他。

  寇準心情很好的與她談天說地,見她興致不高,不免奇道︰「你有心事?」

  寒蓮知道太子妃的壽宴會出事,但前世花榮月平安富貴至晚年,可見安慶王府並沒有攪和到皇位的爭奪陰謀中,安慶王老謀深算,政治立場還是很正確的。

  依照歷史的軌道去走,最後登上皇位的是最不被看好的九皇子靜王。

  所以每次花榮月心心念念想巴結太子妃,寒蓮都異常的沉默,花榮月只覺得她識時務,不出風頭,反而嗤笑她對靜王妃太過恭謹,靜王妃與太子妃不大和睦呢!

  殊不知寒蓮只是同情靜王妃罷了,在靜王被立為新太子的前一年,靜王妃突然暴病身亡,真是時運不濟啊!

  如今寇準問她有何心事,她不想當個未卜先知的能人,面上淡淡地笑著,「我只是有點奇怪,世子妃對待太子妃十分巴結,可世子爺一提起太子卻總是冷冷淡淡,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那你呢?為何不跟著世子妃去巴結太子妃?」寇準若有所思地問道。

  「太子妃出身高尚,地位尊貴,是名門淑媛仰望的對象,我不過是側室,她只以眼角余光瞟我一眼,我心里便瑟瑟發抖,就不去礙她的眼了。」大概所有的正妻都鄙視跟自己分享丈夫的小妾,貴為太子妃要忍耐的更多,寒蓮可以理解,但不表示她喜歡用熱臉去貼冷屁|股。惹不起,她總躲得起!

  寇準的瞳孔在一瞬間緊縮。敢瞧不起他的女人?他對太子那一家人向來沒好感,大哥寇淮因為太子而死,但在大哥的喪禮上,太子卻沒有現身,只派了身邊的大太監過來致意。雖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君主獻上性命是臣子的本分,是盡忠,但寇準從此認定太子是涼薄之人。

  之後安慶王待皇室一如既往的恭順,也一再約束寇準,果然皇帝自己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寇家,便補償在寇準身上。

  只是,太子是未來的帝王,寇準是臣子,所以明面上的說法是「不想讓太子思及我大哥為他攉了一箭,不幸身亡的往事,挾恩圖報是身為人臣的大忌,所以父親和我反而不好往太子面前湊」,實際上是安慶王是只效忠皇帝的直臣,在太子還沒登基為皇前,這天下的主子還是元徽帝,皇帝並不會喜歡太子虎視眈眈的時時等著要取而代之,安慶王自然不會往太子身邊湊。

  「王爺和世子爺高見,蓮兒心中佩服。」她眼眸如波,柔聲細語,「皇帝是皇帝,太子是太子,不可混為一談的是嗎?安慶王府的富貴已經頂天了,再往上爬難道要造反嗎?之前王妃對世子妃所說的一番話,我今天才領悟過來,王爺和王妃的意思是我們只要忠于皇帝,便可保平安富貴,我們的孩子也能平安長大,對吧?」

  「沒錯,蓮兒是女子中難得的明白人。」寇準很欣慰,原來王妃曾點醒世子妃和蓮兒,可笑花榮月還一直慫恿他多親近太子,以圖從龍之功。

  寒蓮不卑不亢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只想著丈夫好、孩子們好、全家人都好,外頭的事反正有世子爺頂著呢!只不過,姊姊一直巴結太子妃不要緊嗎?」

  「女人之間的交際,無須多理會,我不是耳根子軟的男人。」

  自尊心強的男人都這麼說,不過他對花榮月的態度的確很冷硬。

  他沒發現自己時常被寒蓮的溫言笑語誤導,他沒察覺自己常常沉醉于那一雙如同月光清輝般皎潔又幽靜的眸海,是呵,他的蓮兒溫雅柔善,是個需要他呵護疼愛的小女人,是他孩子們的娘,他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如果他是敏感多思的文人才子,他會明白月光清輝是冷寂的,但他不是。

  他是正常的貴族男子,武夫性情,粗中有細的干練個性是用于外務上,目光很少專注于後院,他是安慶王世子,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生循規蹈矩、忠于皇帝,才能免遭滅頂之災,是以,他想要的從來不是什麼宏圖大業,而是心儀女子唇畔的那一抹笑。

  如果有一個女人,一直對你很溫柔很溫柔,很貼心很貼心,一年兩年三年……你還會懷疑她的真心嗎?

  寒蓮的柔情似水只給他一個男人,他是寒蓮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兩人兩心相許、相孺以沫,生兒育女,他這一生都沒有懷疑過寒蓮的一片痴心,到死都活得很滿足幸福。

  三歲的寇昭德出痘,寒蓮一早得到消息,便急急趕去正院。

  「母妃,把德哥兒移至暢意軒,我親自照顧他好嗎?」次子出生後,王妃便笑著要寒蓮和世子妃一樣喊她母妃,寒蓮心知這是王妃把她當自家人了,她在王府的地位已無人能動搖,因為她名下也有兒子了。但兒子不管養在誰膝下,都是她生的,是她的心肝寶貝。

  病在兒身,痛在娘心。

  安慶王妃見她面色十分蒼白,滿臉焦急憂慮,不禁想到自己過去也同樣為兒女發愁,寇準和寇泱小時也出過痘,她大半個月吃不好睡不穩,到底是親娘啊,不像方才來請安又匆匆回去的花榮月,一步也不敢踏進寇昭德的房間。

  王妃對花榮月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如今已沒啥感覺了,但她也不能將德哥兒交由寒蓮照顧,前幾日尤嬤嬤悄悄稟告她,側妃的小日子沒來,即使尚無法確定寒蓮又有了身孕,但王妃不敢冒險,子嗣為大,子嗣最重要。

  王妃溫言道︰「你還要照顧亮哥兒,伺候焱之,不要擔心德哥兒,我已請了兩名太醫來家里,我身邊的兩名嬤嬤對照顧出痘的孩子極有經驗,你看焱之和泱兒都好好的,一點痘疤也沒留下。有我親自坐鎮,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蓮兒你啊,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行。」

  「是,蓮兒明白。」寒蓮只能這麼說,心里亂糟糟的,沒聽出王妃的言外之意。她好想自己照顧生病的孩子,但她不能忤逆王妃,誰敢質疑婆婆照顧不好孫子?比較安慰的是,王妃確實有經驗,寇準和寇泱都活得好好的。

  此時,五歲的寇昭元從外頭進來,看見寒蓮眼楮一亮,「娘!」生母是側妃不是侍妾,可以喊「娘」,而尊稱嫡母為「母親」。

  「昭元,你沒事吧?!」寒蓮蹲下身子,拉住孩子的小手,從頭看到腳。

  「娘,我沒事,是二弟生病了。」

  寒蓮這才想到,出痘是會過人的,她那還有幼子,的確不好帶走次子,王妃的考慮更周全。

  安慶王妃招手讓寇昭元過去,微笑道︰「你去豐澤堂請安,你母親怎麼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出痘會過人,兄弟最好分開一陣子,她讓昭元去豐澤堂,就指望花榮月主動要昭元過去住上十天半個月,畢竟在宗法上,昭元是花榮月的兒子,是她後半生的依靠。

  寇昭元慢慢道︰「母親送孫兒一塊白玉佩,說可保平安。」他腰間果然掛著一塊以前沒見過的玉佩,他想了想,又對祖母道︰「母親說祖母要照顧二弟,她忙著處理家務,要我聽話,便讓周嬤嬤送我出來了。」

  孩子很敏感,誰待他真心溫柔,誰待他冷淡敷衍,心里雪亮。

  安慶王妃氣不打一處來,心里惱怒到了極點。這個花榮月太令她失望了,身為嫡母,就算孩子不是寄在她名下,她也有義務照顧好丈夫的每一個孩子!

  自己千方百計想加強她與昭元的母子情,不領情就算了。

  王妃抬眼看寒蓮一臉擔憂的表情,心想母子天性終究假不了,豁達地笑了,「蓮兒,出痘是會過人的,你帶昭元回暢意軒住十天,待德哥兒病好了再搬回來。你們先回去吧,待會兒伺候昭元的奴才會把東西收拾好送去。」

  寒蓮喜出望外,在王妃善意含笑的目光下,牽了寇昭元的小手出了正院。

  寇昭元以前只到榴花院和暢意軒玩耍吃飯,不曾過夜,心里也很興奮。

  安慶王妃待他們母子走後,又進去看望寇昭德,心疼孫子之余,對花榮月越發不滿,吩咐王嬤嬤道︰「去豐澤堂看看,世子妃在忙些什麼,都見了些什麼人?」

  王嬤嬤應聲而去,心里明白,這王府的風向徹底變了,人力難以挽回。

  陪著寇昭元背《幼學瓊林》,含笑望著他逗正在學爬的三弟玩耍,和他一起吃午飯,親手為他剔去魚刺,寒蓮只覺得無比的滿足。

  「娘,您也吃啊!」

  「娘看你吃比自己吃更開心。」

  寇昭元笑得見牙不見眼。

  飯後歇一會兒,她便哄著寇昭元午睡,將較長的詩詞吟唱成安眠曲,嗓音清越,婉轉動聽,如一汪清泉汨汨而流,帶著一種催眠的魔力,寇昭元安詳的進入夢鄉。

  寒蓮又坐了好一會兒,凝望兒子的睡顏。

  寇昭元脫下的外衣、腰帶、白玉佩等物,放在一旁的紫檀大香幾上,雲雀走過來,從懷中掏出很相似的白玉鴛鴦佩和寇昭元帶來的白玉佩做了交換,寒蓮朝她點個頭,雲雀便將白玉佩放進懷里,回內室收藏起來。

  寒蓮今日也佩戴一塊羊脂玉佩,乍看和白玉鴛鴦佩有幾分形似,是寇準第一次送她的定情物。

  寒蓮知道花榮月有幾匣子玉佩、玉馬、玉牛、玉魚、玉蟬之類的小玩物,各家夫人均喜歡送這些給孩子當見面禮,花榮月從小收了不少,國公爺和夫人看見好的玉器也會買下來給她添妝,待成親後,換她拿出來給孩子當見面禮。

  白玉鴛鴦佩則是許多年前寇淮送給花榮月的定情物,寇淮死後,花榮月傷心了很久,鴛鴦佩自然塵封于箱底,再也不見天日,尤其她決定嫁給寇準做世子妃後,即使她想,周嬤嬤也會阻止她睹物思人。

  或許,心底渴望有個寄托,見到很相似的白玉佩,花榮月便忍不住買下來,今日則順手給了寇昭元一塊。

  出嫁前,寒蓮用兩根金條讓雛菊做三件事,第三件事便是將白玉鴛鴦佩偷偷取出來,交給她。

  她一直在等,等一個最適當的機會拿出來用。

  想到前世家破人亡,三十九年的屈辱生活,最後病死在妓院里,她原本清澈柔和的眼神轉瞬間變得幽深晦暗,心神一陣恍惚。

  雲雀端來一盞茶給她,她才回過神來,壓下內心的洶涌情緒。

  前塵往事已不可追,今生她是寒蓮,寇準的側妃,三個孩子的娘,她有了值得牽掛、想要珍惜保護的親人,不再只是一縷幽魂。

  寒蓮彎眉一笑,對上雲雀憂慮的臉,小聲道︰「我沒事,只是偶爾會心生不平而已。為何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長子,她可以不費一絲力氣便搶去變成她的兒子?假使她真心真意待昭元也罷,卻始終只有一點面子情,像今日德哥兒出痘,明知會過人,身為母親不是該主動將昭元留在豐澤堂嗎?她卻用一塊破玉佩打發我兒子。」

  雲雀一直跟在寒蓮身邊,全程目睹她大肚子的辛苦和生產時痛得九死一生的艱難,好不容易生下來的心肝寶貝,卻成了世子妃的兒子,滿月即被抱走,自己躲起來哭得肝腸寸斷,人前卻要笑盈盈的,只為了留在世子爺身邊,為了在安慶王府生存下去,她的寒蓮小姐什麼都能忍。

  雲雀握住寒蓮軟綿綿的手,比劃著——我永遠陪著你,只聽你的。

  寒蓮柔柔地笑道︰「我的雲雀自然要陪我到老,一起看好戲。」

  雲雀一臉不解。

  寒蓮彎眼笑道︰「你等著看好了,到了晚上,世子妃得知昭元要在我這兒住上十天,她就會過來搶人了。她的慈母情懷跟她的人一樣,後知後覺。」

  雲雀又比著——絕不要把大少爺交出去!

  寒蓮眸中精光閃了一閃,「孩子是我的命,我自然不會把命交到她手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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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35: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大獲全勝

  下午沒什麼急事,寇準提早下衙回府,先去正院看生病的寇昭德,他心疼兒子,從懷中取出一塊小小古玉雕刻成的佛像,串了紅繩掛在兒子胸前。

  安慶王妃看在眼里,笑道︰「你和榮月想到一塊兒去了,我讓昭元去豐澤堂請安,她也給了昭元一塊玉佩保平安。」

  寇昭元是長子長孫,滿周歲後,安慶王便直呼昭元而不喚乳名元哥兒,上行下效,都隨安慶王稱呼。

  寇準一聽就明白,花榮月沒開口留兒子在豐澤堂小住,眉眼一冷。

  安慶王妃和寇準到隔壁的小廳坐著,叮囑道︰「你幼時出過水痘,探望德哥兒是無礙,回了暢意軒切記先梳洗一番才能親近昭元和亮哥兒,那兩個都還小,你不可過了病氣給他們。還有蓮兒,似乎又有孕了?」

  寇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還不確定,不好張揚。世子妃如今心心念念的便是如何在太子妃的壽宴上大出風頭,蓮兒可不敢去掃她的興。」

  這種明顯不待見正妻的態度,放在兩年前王妃非訓斥幾句不可,如今也懶得在意,她相信她的兒子有分寸,在外人面前能相敬如賓,便是好夫妻。

  寇準又問了幾句太醫說了什麼,知道目前沒有危險性,放下一半的心,出了正院,直接去豐澤堂。

  書房旁也有淨房,他梳洗一番,換了干淨衣物,召來蔡嬤嬤詢問,便知道花榮月一早上都和錦繡閣的兩位頂尖師傅商討赴宴穿的衣裙要怎麼做才出彩,還要避免與別家夫人小姐雷同,下午則見了珠寶商,花了三千多兩買了一套瓖金鋼石的頭面。

  寇準的眉眼閃過不容錯辨的暴怒,孩子生病,她倒有心情花心思想著爭奇斗艷,哪有一絲一毫當嫡母的自覺!

  他讓人把周嬤嬤叫來,目光清冷,聲音里透著森森的寒意,道︰「去告訴世子妃,家里孩子生病,出痘會過人,世子妃賢良淑德,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照顧德哥兒,既然如此,就不便去太子妃的壽宴上露臉,以免把病氣帶去太子府,這可是大不敬之罪!覆慶王府上下人等,都不去太子府赴宴。」

  周嬤嬤聽了渾身一震。世子爺這話句句誅心,狠狠打了世子妃的臉。

  「記住,一字不落,明白告訴世子妃。」

  寇準不進正房,抬腳便出了豐澤堂,回暢意軒去了。

  半途,後花園的雅亭里,瑤琴姑娘和尋芳姑娘正好興致的一人彈琴一人唱曲,雙姝容顏秀麗,風姿綽約,多才多藝,兩人聯手更加鋒芒畢露,琴音婉轉如泉水般圓潤飛瀉而出,歌喉清越空靈若大珠小珠落玉盤,相合之後音色完美地牢牢勾住人的耳朵,在心上輕撫緩觸,美人美樂美曲,連花兒都醉了。

  寇準停住腳步,笑了笑。這兩個女人何時成了聯手邀寵的好姊妹?

  果然男人一冷淡,原本清高的女人也急了。

  不過她們也沒有第二條出路,一個沒名分的通房,若不受寵,連丫鬟也不如。

  尋芳和瑤琴出了亭子,雙雙拜倒在寇準身前。

  「起來吧!」肯定花了不少錢才得到他提前回府的消息,寇準無意為難她們,賣笑的娼門女子,不彈琴唱曲如何勾引男人?

  瑤琴忍住心頭暗喜,裝作意外的笑道︰「好巧呢,世子爺今兒個提早回府,我和尋芳妹妹練了一曲〈醉花蔭〉,正好請世子爺點評。」

  尋芳細心觀察寇準的表情,她發誓,她從寇準的眼里沒有看到驚喜、驚艷,只有赤luoluo的嘲諷。為什麼?她心地高潔,出污泥而不染,為什麼寇準沒有拜倒在她的石裙下?若非瑤琴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她根本不屑與媚俗的樂伎聯手。

  「世子爺,尋芳是哪里做錯了,一直受您冷遇?」尋芳自覺已拉低身段來討好他了,過去在秦淮河畔,都是男人為博卿一笑而討好她,即使他貴為王府世子,卻也給不了她貴妾的名分,那麼至少該呵護寵愛她。

  瑤琴只覺得她瘋了,情啊府啊算不得什麼,討好世子爺,早日升為侍妾才是賤籍出身的她們唯一的出路。

  寇準面容平靜,仿佛沒瞧見尋芳的泫然欲泣。「你沒有錯,只是來錯了地方,你應該留在秦淮河畔當你的花魁,王府沒有人會去討好一名娼妓。」

  尋芳姑娘臉色雪白,顫聲道︰「我不是娼妓,我賣藝不賣身,我是清白的!」

  寇準失笑,「賣不賣身由得了你作主?老鴇推你出來選花魁,不就是為了賣一個好價錢?你不賣身,會被秦王府買了?人貴自知,命薄如紙卻心比天高,那是自討苦吃。」

  聞言,尋芳搖搖欲墜,就像一片快要落下的葉子。

  寇準不再理會,舉步要走,瑤琴不死心的拉住他一邊袖子,媚笑道︰「世子爺,讓瑤琴再為您彈一曲……」

  寇準甩開她,目光冷冷的斥道︰「以為你識趣些,卻一樣是不長眼的。爺的兒子正在生病,你們卻在此彈琴唱曲樂無窮,當爺跟你們一樣沒心沒肺?混帳東西!」

  瑤琴呆若木雞,目送寇準遠去。怪不得粗使胖丫頭進來擦桌抹椅時,和管理采薇院的劉嬤嬤說著世子爺提早回府了,年姨娘和周姨娘的丫鬟也聽見了,卻守在屋里沒出來,分明是說給她和尋芳聽的。

  原以為是人家不打壓年輕貌美的新人,反而給她們出頭引誘世子爺的良機,沒想到……

  寇準負氣而去,真心不待見這些沒心沒肺的女人。

  有多少孩童因為出痘沒有及時醫治而早夭,他煩惱得要命,這些女人卻一個個沒血沒淚的只知道妝扮自己,想跟仙子比美,卻沒有仙子的純善高潔,只想著如何出風頭,拉攏男人,攀附權貴。

  回了暢意軒,寇昭元午睡剛起,寒蓮親手為他穿上外衣,將白玉鴛鴦佩掛在他腰間,果然寇昭元沒注意有何不同。嫡母所賜,不佩戴幾日便不恭敬,如此而已。

  「爹爹!」寇昭元見到父親便唇角上挑,恭敬地行了一禮,接著投入父親懷抱。

  寇準很會跟孩子玩,他自己小時候便是孩子王,去碧波湖釣魚也帶著寇昭元一起去,寇昭元非常喜歡自己的生身父母。

  寇準一把抱起兒子,他力大無窮,讓兒子懸坐在他右臂上,好方便打量兒子全身上下,關切的眼神自然流露。「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爹,我真的沒事,兩位太醫都為我診過脈。」寇昭元最喜歡這個姿勢,可以和高大的父親平視。「爹,二弟的病要不要緊?」

  「很多人出過痘,爹和你姑姑也出過,都沒事,別擔心。」寇準拿話安慰兒子,目光落在白玉鴛鴦佩上,這上好的羊脂玉,當年安慶王得了兩塊,分別給了寇淮和寇準,還將知名的玉雕大師請進王府,寇淮那一塊雕了鴛鴦,寇準當時還取笑過大哥,印象十分深刻。

  「昭元,這玉佩是你母親給的?」他眼楮盯著白玉鴛鴦佩,帶著說不出的冰寒。

  「兒子今早去豐澤堂請安,母親送我的。」

  寇準用力將兒子抱了抱,放寇昭元下地,淡淡道︰「這玉佩不適合孩子,爹替你保管。」說著解下白玉鴛鴦佩,仔細看了一眼便收進懷里。

  兒子不敢反對父親,但寇昭元還是覺得怪怪的。嫡母送他的東西不少,第一次見父親如此不喜,為什麼?

  寒蓮看差不多了,唇角含著一絲笑容上前,「這玉佩是姊姊送給昭元保平安的,有什麼不對嗎?雕了兩只鴿子,我看挺吉祥的。」

  那不是兩只鴿子,是一對鴛鴦,寇準白了她一眼。算了,蓮兒又不知情。

  寇準眸光一閃,「我另外選一塊玉佩給昭元,鴿子太溫和,不適合長子。」

  「你送給我的這塊玉佩如何?」寒蓮解下自己身上的羊脂玉佩,佩在寇昭元腰間,目光閃亮,笑道︰「這是世子爺送我的第一件禮物,留給我們的第一個兒子做個念想,世子爺您說合不合適?」

  寇準厚臉皮的笑道︰「我們的定情物送給我們的兒子,再合適不過了……」忽然神色一斂,心中冷笑,好個花榮月,將大哥送她的定情物佩在昭元身上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在她心中,就指望著昭元是她和大哥的孩子?欺人太甚,無恥又膽大包天!

  寇準沒去深想花榮月是否真有這心思,光是白玉鴛鴦佩赫然出現在寇昭元身上,就越過了他心里的底線。

  寒蓮笑得很無害很溫和,「母妃答應讓昭元在這兒住十日,我去廚房交代幾句,晚上你們父子倆可以多吃一點。」接著就去了小廚房。

  寇準心里舒坦多了,他的蓮兒全心全意只為了他與孩子們,這才是賢妻良母的典範,私下相處又很會撒嬌,是個嬌媚娘子。

  「走,陪爹去碧波湖散步。」他牽了寇昭元的小手往梅花林後面的碧波湖而去。

  一路上父子很有話聊,說著明年開春寇昭元要正式啟蒙,寇昭元三歲就能將三字經倒背如流,安慶王仿佛看到寇淮重生了,嘴上不說,心里對寇昭元更是疼到骨子里,越發用心教導他,完全是以世子的標準去栽培。

  「好好用功,休沐時爹親自教你騎馬。」

  「真的嗎?爹,我想跟您一樣能文能武。」

  「誰跟你說我能文能武?」他的父王從不誇他。

  「娘說的,她說爹能文能武,通曉世事,豪爽大方,而且重情重義,骨子很硬,是個不怕吃苦的男子漢,娘還說,讓我以後像爹一樣,她就放心了。」寇昭元說完了,吃吃發笑,道︰「娘不曉得有多崇拜爹爹,兩眼都發光了呢。」

  寇準聽得輕飄飄的,心里甜得像吃了一罐蜜。

  同樣的好話,當面聽到和透過兒子的口中傳達,滿心的喜悅和驕傲是翻倍的。

  他淡淡揚著濃眉,輕咳一聲,「不許取笑你娘。」要淡定,他不是黃毛小兒。

  寇昭元嘻嘻笑著,聽也知道爹不是真心罵他,爹娘感情好,兒子也舒心啊!

  來到碧波湖畔,已近黃昏。

  寇準掏出懷里的白玉鴛鴦佩,寒光點點地瞅著兒子,「聽著,這是咱爺兒倆的共同秘密,不能告訴第三人。」

  「爹跟我才知道的秘密?」寇昭元雙眼亮熠熠的。

  「沒錯,這是男人的約定。」寇準忽地起身一躍,右臂旋空揮出,白玉鴛鴦佩遠遠地飛射向湖泊中心,墜落于碧波水里,沉入湖底。

  「爹?!」寇昭元呆了一呆。

  寇準面色深沉地望向湖面那一點,眸中的光影明滅不定。「你母親的心里藏著一個男人,那塊玉佩是他們之間的定情物,她始終放不下那個男人,我心灰意冷,只能算了,但是她把玉佩拿出來佩在你身上,我不能原諒。」花榮月看不上他,心里沒有他這個丈夫,他不能休妻,只能罷了。但該死的,她竟敢這般羞辱他!

  寇昭元看著父親的唇抿成一直線,震驚之余也不敢多說什麼。

  寇準明白這些話一個孩童不一定聽得懂,但現在有些迷茫也不要緊,長大慢慢就會明白父親為何與嫡母不親,昭元名義上是花榮月的兒子,他不希望孩子從旁人口中聽到「都是寒側妃在搞鬼」這樣的耳語。

  他覺得有必要給兒子提個醒,低語道︰「你娘出身不高,自幼寄人籬下,性情溫順,本性純良,旁人若有心為難或設計陷害,她有可能躲過嗎?你日後要多為你娘想想。」

  人心難測,隨著寇昭元的成長,花榮月和她身邊的人,甚至寧國公府那邊,為了籠絡寇昭元和花榮月多親近,肯定要拿寒蓮作文章,離間他們母子。

  日頭漸漸西斜,湖面閃著金光。

  寇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你是長子,長大後要承擔家族重任,有些事爹爹只會對你說,記得不入第三人耳。」

  寇昭元一挺胸膛,「兒子明白。」

  寇準摸摸他的頭,「走吧,你娘在等我們吃飯。」

  寇昭元拉住父親厚實的大手,眨了眨大眼楮,道︰「爹,兒子會敬重母親,也會保護娘的。」他天資聰穎,由安慶王親自教導,跟同齡孩子相比早熟許多。

  寇準欣慰地笑了笑,兩人手牽著手回暢意軒。

  一進院門,便聽到一陣喧嘩聲傳來,寇準眉頭一皺,只見有兩名婢女匆匆跑來,見到他像見到救世主,急切地跪倒在他跟前。

  「出了什麼事?」寇準面色一變,目光自然落在雲雀身上,可惜雲雀不會說話,她的比手畫腳他只能看懂幾分,只知道屋里出事了。

  另一名丫鬟面色驚恐,急切地補充道︰「稟世子爺,世子妃帶了一群人過來,說要接走大少爺,側妃請世子妃小坐,且待世子爺和大少爺回來再談,原本還好端端的,周嬤嬤在世子妃耳邊不知說了什麼,世子妃突然暴怒,命令伺候的人全退下,在屋里責罰側妃……奴婢等萬分惶恐……」

  寇準怒極了,抬腳便走,但寇昭元還拉著他的手,他頓了一頓,便道︰「雲雀,你伺候大少爺在我的書房歇息,等我吩咐了才許出來。」

  雲雀磕了一個頭,起身將寇昭元帶下去。

  一、二十名丫鬟僕婦擠在堂屋外的廊上,有一大半是豐澤堂的人,見到寇準均齊齊跪下,面上什麼表情都有,寇準抬手阻止眾人出聲請安,忽然,屋里傳來一聲像是瓷器破碎的聲音,寇準立即進了屋。

  只見花榮月鶴立雞群的站立著,清冷高傲的身姿顯得凜然不可侵犯,一身珠翠綾羅,華麗不可方物,然此刻的仙女卻是滿面怒容。寇準竟然不準她去太子妃的壽宴上露臉,憑什麼?那是她殷殷期待了許久的樂趣,為了這賤妾的兒子全毀了,她好恨啊——

  而跪在她腳下的寒蓮卻是頭發凌亂,臉色蒼白,眼神驚恐,仿佛正籠罩在淒風苦雨的痛苦中,六神無主的輕聲嗚咽著,抓住花榮月的裙擺哀求道︰「姊姊,請你相信我,我沒有挑撥世子不讓你去太子府的壽宴,我沒有要搶走昭元,我斷然不敢做出逾越身分之事,真的是母妃發下話來,讓昭元在暢意軒住十日……」

  「什麼母妃?什麼昭元?周嬤嬤說的對,我一直太相信你,對你太好了,所以你蹬鼻子上臉,真當自己是顆蒜了,憑你也配叫母妃?也配叫昭元?那是王妃!那是大少爺!」花榮月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只覺得熊熊怒火焚燒著她的心,婚姻生活的不如意,無子的痛苦,連出門應酬也不行……再瞧瞧自己陪嫁的媵妾,憑什麼似雨打的蓮花般楚楚可憐,明明周嬤嬤說了寒蓮正一步一步取代她的地位,不——她不能忍受地位卑下的側室蓋過她的光芒。

  「姊姊,我求求您,讓昭元在這兒住十日,我知道他是您的兒子,只要幾日就好了,我不會再刻意接近他,只要有這十日我就滿足了……」

  寒蓮越是苦苦哀求,越是無法平息花榮月的滔天怒氣。

  「你一天也休想搶走我兒子。」花榮月妒火中燒,扭曲了絕美容顏,抬起腳來便大力將寒蓮踹開,這一腳正好踹在寒蓮的腹部。

  「啊——」

  「花榮月!」寇準一瞬間感覺全身血液都要逆流了,沖上前去,一巴掌便朝花榮月臉上招呼去,「啪」的一聲,又狠又辣。

  猝不及防之下,花榮月被打得腳下踉蹌,幸而周嬤嬤及時扶住她。

  花榮月簡直恨得要發狂,又見寇準小心翼翼的抱住縮成一團的寒蓮,一臉心痛擔憂,連聲音都沙啞了。

  「蓮兒,你怎麼樣了?蓮兒,你別嚇我啊!」他的目光銳利而陰狠的掃過花榮月、周嬤嬤,咆哮道︰「你這個無德又惡毒的女人,蓮兒懷了身孕,你居然狠踹她的肚子,我的孩子若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不會放過你!」

  花榮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一記閃雷擊中,臉色慘白。寒蓮又有身孕了?

  又有身孕了,怎麼會這樣?為什麼送子觀音總是偏心寒蓮?就像寇準一樣偏心……花榮月的一顆心頓時沉了下去,像被浸在冰水里一樣徹骨寒冷。從何時起,寇準對寒蓮動了真感情?

  她竟盲目至此,一直欺騙著自己。

  周嬤嬤才真是挨了狠狠一棒,原來出身卑微、膽小柔弱、不足為懼的表小姐寒蓮,多年來一直謙恭有禮、謹守本分,連她都不曾真心尊重過這名媵妾側妃,竟是只不叫的狗,一口咬走了世子爺那顆世子妃怎麼焐也焐不熱的心。怎麼會這樣子?從何時開始,整個情況都失控了?

  是寒蓮始終恭順如初讓她們失了戒心,抑或是世子爺在眾人面前不曾親近過寒蓮的態度,麻木了她們的眼與心?

  周嬤嬤眼看著世子爺小心翼翼地抱起寒蓮,放在一旁的羅漢榻上,耳聞著世子爺一迭聲喊人,叫著請太醫,而她可憐的大小姐、堂堂正正的世子妃,氣得渾身發抖竟無人理睬,今日的危機若不扭轉,以後世子妃還有何體面在王府立足?

  周嬤嬤忍不住了,故意大聲道︰「世子妃,您今日所受的屈辱絕不能忍,世子爺竟然為了一名小妾而出手打您,一定要請國公爺來討個公道。」

  花榮月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是啊,沒錯,她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教訓一名妾室又怎樣?何況那還是她陪嫁的媵妾,生死全捏在她手中。

  她從小至大金尊玉貴,不曾被人彈過一指甲蓋,今日居然為了寒蓮而慘遭丈夫甩耳光!

  此等屈辱,重新燃起她內心的憤恨之火,再親眼目睹寇準對寒蓮的百般呵護,花榮月氣得心肝兒都在顫抖,咬牙切齒道︰「寇準,你欺人太甚!寒蓮是我的媵妾,生死榮辱全憑我一句話,輪不到你心疼,你今天敢出手打我,我立刻回娘家去,讓我爹來跟你討個公道。」

  「你給我住口!」寇準站起身,眼中閃著熊熊怒火逼至花榮月面前,大聲道︰「你給我聽清楚了,寒蓮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世子側妃,不再是你的媵妾,你無權處置!就算是妾,也是替我生了三個兒子的大功臣,從來不是簽了賣身契的賤妾,不是你這種女人能欺負的!」

  「我這種女人?」花榮月又驚又怒,又痛又恨,「什麼叫我這種女人?」

  寇準對花榮月的厭惡感,從新婚之夜一點一滴累積,到今日白玉鴛鴦佩出現在寇昭元身上,達到了頂點,他作為男人的自信、作為丈夫的尊嚴,已經被花榮月踩進泥潭里,他不想再忍耐了,他豁出去了,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說︰「你空有美貌、家世,卻不修婦德,德哥兒出痘,你絲毫不擔心,忙著裁新衣挑珠寶,王妃看不下去,才命人送昭元來暢意軒住十日,結果又是你身邊這個老奴才提醒你、挑唆你,你才想到自己是嫡母,這才大陣仗的鬧到暢意軒來,自己不長腦子,簡直成了周嬤嬤的提線木偶。」想挑撥離間嗎,在官場混的人誰不會?

  看到寇準狠戾的眼神殺過來,周嬤嬤害怕的跪下。「老奴不敢,老奴冤枉!」

  花榮月最信任周嬤嬤,驚愕的挑了挑眉毛,她才不信周嬤嬤會害她,不由怒極冷笑道︰「周嬤嬤雖是奴才,卻比你真心、忠誠!」

  周嬤嬤後背一涼。世子妃啊,您怎能把丈夫跟一名奴才相提並論?

  寇準冷笑道︰「真心?你花榮月有嗎?忠誠?你身為妻子,你的心何曾忠于我?只有蓮兒待我的真心是干干淨淨、毫無保留的。」

  花榮月難堪極了,但她自問成親至今不曾行差踏錯,立馬又理直氣壯起來,大聲道︰「任憑你巧舌如簧,我爹也不會輕易饒恕你。」

  「想回娘家告狀,盡管去!」寇準絲毫不在乎,有的只是冷嘲與堅定。「母妃親口下令讓昭元在我這兒住十日,你鬧騰不休,不服母妃的指令,這是公然忤逆!岳父若來興師問罪,正好,我也好請教一下岳父,世子妃多年不育,無子無女,又忤逆長輩,踢打懷孕的側妃,害我子嗣,七出之條已犯了幾條?」

  周嬤嬤差點一頭栽倒。

  花榮月目瞪口呆,屋子里頓時一片死寂。

  「你……你想休妻?」她語音森然,恨不得立刻挖出寇準的心,看有多黑。

  「不敢。」寇準冷聲道︰「世子妃的後台很硬,為夫只能相敬如賓。」

  花榮月心中一慌,瞧見寇準面罩寒霜、一臉厭惡地望著自己,心中的恐慌、憤慨幾乎要逼瘋了她,他嫌棄她?他憑什麼嫌棄她?

  花榮月氣得五髒六腑都痛了,正想破口大罵反擊,這時,寒蓮身邊的丫鬟突然發出一聲尖叫——

  「不好了,不好了,側妃流血了……」

  接下來是一陣兵荒馬亂、雞飛狗跳,直到宋太醫一路被肩輿飛奔抬了進來,包括寇準在內,所有人只關心寒蓮一個人。

  花榮月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了暢意軒,一種鑽心的痛和無比的難堪,讓驕傲自負的她待不下去,心里只有一個聲音——離開這里!離開這里!

  她滿心酸澀,眼眶卻流不出一滴淚,干澀地發脹發疼,突然快步跑了起來,不顧周嬤嬤在後面呼喚,不顧來往的僕人側目疑問,只想把這一切不愉快全甩到腦後去。

  事後安慶王府的主子們才得知,花榮月直奔馬廄,騎上她的胭脂馬回寧國公府去了。

  媳婦回娘家,竟不稟告婆婆一聲?王妃氣不打一處來,家里亂糟糟的,身為主母不幫忙,還使性子回娘家?當自己仍是千金大小姐啊!

  翌日午後,毛氏和毛景蘭登門討說法,反而被安慶王妃一番冷言冷語說得臉上無光,灰溜溜地走了。

  周嬤嬤想替花榮月送一些慣用的物品回去,安慶王妃命人捆了周嬤嬤,打十棍子,罪名是伺候主子不力。

  等不到丈夫來賠罪,接她回去,花榮月心急如焚,父親還不肯替她出頭,她懊惱神傷,只能每天騎著胭脂馬出去狂奔解悶,直到第五日,她的愛馬胭脂飛奔至中途突然軟了腳,將她整個人拋了出去,她跌入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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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善惡終有報

  「姊姊!姊姊!」

  再次恢復意識時,花榮月只覺得耳邊嗡嗡亂響,頭也似要爆開一樣,痛痛痛,全身都痛得恨不得死去,那溫柔安詳的聲音如弦歌般令她安心。

  「姊姊,您發高燒不吃藥是不行的,我喂您,好歹把藥喝了。」

  苦死人的汁水流入她的口中,進入她的咽喉。

  又聽男人的聲音道︰「蓮兒,這里不必你伺候,宋太醫說你這胎要好好靜養,否則會有危險,快回暢意軒去!」

  「世子爺,求您放周嬤嬤出來伺候姊姊吧,她一向待姊姊最忠心……」

  男人的回答花榮月來不及聽,又陷入了昏迷。

  太子妃的壽宴,安慶王府只派大總管送了一份重禮,但無人見怪。

  這段日子,京城勛貴之家最駭人聽聞的八卦便出于安慶王府,世子妃花榮月摔下馬背,據說摔斷了脊椎,有性命之憂,世子爺有情有義,太醫院的傷科大夫一趟又一趟的進出王府,終于保住了性命,不過,唉,可憐見的,聽說會半身不遂,再也無法下床走動。

  寧國公十分傷慟,但他能向安慶王府和女婿興師問罪嗎?花榮月是從寧國公府騎馬出去而出事的,如今,又有人翻出六、七年前,花榮月也曾騎馬出事,那一次是縱馬行凶踩死了人,這一次則是害了自己。

  胭脂真是一匹不祥之馬,寧國公果斷的命人斬下馬首,為女兒報仇。

  毛氏帶著毛景蘭和小毛氏來探望花榮月幾次,便逐漸懶得登門了。也不知是摔壞了還是發燒五、六日燒壞了喉嚨,終于清醒過來的花榮月,原本清脆悅耳的嗓音變得嘶啞難聽,一激動便說不全一句話,加上傷勢未好之前的巨痛令她夜不安寐,時常嘶叫嚎哭,所以也有人說是哭壞了喉嚨。

  但很快的,太子府發生的慘劇壓過了安慶王府的不幸八卦。

  太子妃過壽那天,六皇子誠王聯合五皇子容郡王叛變,率領豢養的上百名死士悄悄殺入太子府,還有十二名女殺手喬裝成歌舞伎混入女眷之中,一聲爆炸聲起,殺戮戰場在太子府展開,太子被殺,太子妃重傷,三名嫡子女均死亡,男女賓客死的死、傷的傷,在場的名媛貴婦、高官顯貴,沒死的也嚇得肝膽碎裂、魂飛魄散,有人干脆暈了過去。

  之後,整整有一年的時間,京城的王公貴族幾乎均閉門謝客,不飲宴、不嫁娶,主動為太子致哀,其實,京城人心惶惶,突然死了那麼多人,還不是平民百姓,當今聖上雷霆暴怒,又是一連串的殺戮,誠王府、容郡王府上下人等全部株連斬首,誠王妃、容郡王妃的娘家五代全被流放邊陲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回京。

  容郡王被殺之前大喊,「三哥,你登上大位一定要為弟弟們平反!」

  三皇子秦王,阮貴妃及其母家定國公府,手握西北兵權的定國公被推到風口浪尖上,後來秦王自請赴封地,定國公主動上繳兵符,皇帝才停止繼續株連,不過,沒答應讓秦王離開京城,而是降級為秦郡王,封地也收回。

  事件平息之後過了許久,劫後余生的名媛貴婦又有了八卦的興致,說安慶王府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世子妃墜馬意外,府里沒人赴宴,反而逃過一劫。

  一記春雷打醒了花榮月的好夢,在夢里她一下子騎著胭脂快活地踏青,一下子赴各府參與盛宴,只要她一出現,驚心動魄的瀲灤美態便壓倒群芳,女眷們又羨又妒的談論她的美貌、她的衣裳、她的首飾,她的一口細牙如貝,她的聲音如黃鶯般婉轉動聽,她的氣質高雅如仙……

  又一記春雷,她猛然轉醒。

  昏暗的內室總是點著濃香,因她無法控制大小廣,常便溺在身上。

  周嬤嬤領著陪嫁過來的丫鬟、僕婦,用心地照料她,但誰也醫不好她。太子府出事後不久,秦王送來的尋芳姑娘原本會被送走,但寇準發話了,說世子妃正需要人手照料,通房服侍主母是本分,便將尋芳和瑤琴一起送來,幫著一起把屎把尿。

  「姊姊可是作了好夢?睡著也含笑。」如黃鶯出谷的美妙嗓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花榮月一聽,卻像一盆冰水兜頭淋下,夢醒了,一股寒氣從腳底一直蔓延至胸口,凍傷了她的心,明明她的下半身早就沒知覺了,還是冷。

  寒蓮從太師椅上起身,花榮月睜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近床榻,似步步生蓮。

  去年夏末,寒蓮順利生下一個女兒,寇準如珠似寶地疼著,王爺、王妃和寇泱均愛若掌上明珠,昭元和德哥兒搶著逗妹妹笑,寒蓮已徹底取代了花榮月的地位,除了名分上花榮月仍是正妻、世子妃之外。

  為了讓世子妃安靜地養病,去年秋天,王妃讓花榮月移居怡林雅軒,寇泱搬到另一個院子去住,豐澤堂留幾個人定時打掃,聽說因為風水似乎不太好,打算等寇昭元長大,重新整修過,請高人來指點風水一番再作打算。

  怡林雅軒僻靜,除了外院打掃煮飯的和屋里服侍花榮月的丫鬟嬤嬤,少有人踏足。唯有寒側妃,隔三差五的來看看缺些什麼,花榮月有什麼頭疼腦熱的,立即稟明王妃請太醫,王府上下都道寒側妃知恩圓報,是個厚道人。

  花榮月卻不領情,她正在受苦受難,憑什麼寒蓮過得比她好?明明都生了四個小孩,身材依然窈窕,小臉蛋一樣清美如玉,一身柔粉色的飄逸衣裙讓她整個人更添了幾分雅致,宛若初夏帶著晶瑩晨露的一朵嬌蓮,美極,雅極,柔極。

  宛如百爪撓心,花榮月分外難受。

  寒蓮俏生生地立在床頭,冷幽幽地望著她。

  花榮月的背脊不由自主竄起一股涼氣,顫抖著嘴唇,「你……你干……什麼……」聲音嘶啞得像拉斷了的琴弦。

  「半副啞藥的效果還真好。」

  寒蓮的面色似柔和的月光般皎潔,而她的眼神卻帶著無比的寒意,正低頭看著床上的昔日美人,頭上戴著一支珍珠步搖,長長的珠串因低頭而輕響,在花榮月眼前晃呀晃的,恰到好處的彰顯那烏黑濃密的發絲和小巧精致的臉蛋。

  想到自己的頭發因為疏于保養而變得枯黃,絕美的鵝蛋臉也因常年服藥又沒有活動而浮腫臘黃,不管一開始多麼用心照顧,一年多快兩年了,是神仙也會累,何況周嬤嬤這些陪嫁過來的人。

  花榮月的一雙眼楮陡然露出凶光,表妹寒蓮,從小到大一直是她身後的一名影子少女,如今卻反過來以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著她。

  影子怎麼可以取代正主兒!

  花榮月的表情猙獰駭人,伸手便要抓花寒蓮的臉,可惜她永遠抓不到,只差一點點而已,氣得嘶啞大叫,「賤……賤人……你說……說什……啞……啞……」

  這時周嬤嬤沖了進來,直奔床前擋在花榮月面前,不明白花榮月直拉她衣擺是想拉開她,以為花榮月是在向她求救,忙道︰「世子妃別怕,有嬤嬤在這里保護您!」不到兩年,她鬢發灰白,樣子老了不止十歲,眉心的憂愁如同屋外陰暗的天色,晴朗不起來。「寒側妃想對我們世子妃做什麼?」她大聲質問。

  「是周嬤嬤你想做什麼才對吧?」寒蓮悵然道︰「你心里比誰都清楚,我比世子爺更盼望姊姊多活幾十年。倒是你,每次都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就算想表達你對世子妃的忠心耿耿,也無須拿我作筏子吧!」

  「老奴不敢,只是不敢有勞寒側妃。」

  周嬤嬤始終抓不到寒蓮的錯處,但有幾次,寒蓮走後的那天夜里,花榮月不停的拉肚子,臭氣沖天,她們得不停的更換床褥、替花榮月擦身換衣服,別說服侍的人,花榮月自已都被折騰得嚎哭不已,絲毫沒有尊嚴。

  寒蓮平靜的臉上滿是漠然的神情,那眼神如同冷血的毒蛇望著自己的獵物。

  周嬤嬤心里直發抖,忘了從何時起,她很怕這位寒側妃,看著是最無害的柔弱女子,卻無聲無息的取代了花榮月的位置。

  老天爺,寒蓮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周嬤嬤拉直喉嚨喊人,「人呢,凝珠、翠屏、瑤琴、尋芳……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寒側妃來了也不奉茶——」她不過去歇個覺,這些賤婢便開溜。

  寒蓮慢悠悠地走回太師椅上坐著,寇準每個月來探望發妻,也坐這張椅子,不會再上前一步。想到這兒,她嘆息道︰「看吧,我常常來,姊姊尚且被人慢待,我若不來……唉,寧國公于我有撫養之恩,如今姊姊臥病在床,我多看顧些,也是回報寧國公和姊姊的恩情。」

  掌上明珠半癱在床上,寧國公總該知道痛了吧?你女兒縱馬踩死人,用一百兩銀子解決三條人命,別人家破人亡你不心痛,輪到自己的女兒又如何?很後悔當年沒宰了胭脂吧!那就讓你活著一天便心痛一天吧!

  瑤琴端茶進來,昔日的佳人被折騰得面如槁木,尋芳也常常稱病不來。這美人是需要嬌養的,一旦當放山雞來養,玉手變鴨掌便再也清高不起來。

  「有件喜事,瑤琴聽了肯定高興。」寒蓮一副波瀾不興的閑散姿態,聲音也淡淡的,「你昔年舊主,靜王爺已被皇上冊立為太子!可惜了靜王妃,去年突然暴病身亡,沒有福氣母儀天下。」

  瑤琴不知該哭該笑,就算她仍在靜王府當樂伎,靜王做了太子,又與她有什麼相干?雞犬升天,那是男人的事。

  「靜王妃薨了?」瑤琴不敢置信。

  「嗯,真是紅顏薄命。」寒蓮眼底有股幽冷的光芒,問道︰「你進門時獻上的兩盒玉面膏,涂了對肌膚很好,但你可曉得,里面摻了一味寒星草,會使人無法受孕。」

  瑤琴目瞪口呆,驚慌搖頭,「奴……奴婢不知。」

  花榮月「啊、啊」的叫,周嬤嬤忙安撫她。

  寒蓮淡淡扯唇,「靜王妃一直生不出嫡子,如今看來,也是遭人算計的可憐人。」她揮了揮手,瑤琴一臉惘然的走出去。

  周嬤嬤面色不善,「寒側妃既然知道玉面膏有問題,為何不阻止世子妃用?」

  寒蓮臉上的表情十分冷淡,慢慢道︰「我為什麼要阻止?姊姊不想替世子爺生孩子,所以自己服下了絕子湯不是嗎?」

  「你不要胡亂造謠!」

  「我從來不說姊姊一句壞話,又怎會造謠?明明是姊姊這麼告訴世子爺的。」

  「世子妃沒有……」周嬤嬤突然想到世子和世子妃那一次的爭吵,原來世子真心誤會了,但,如今再解釋也晚了,世子妃現在這模樣,她再憤憤不平也無用。

  花榮月的目光如刀,像要砍在寒蓮身上,「是你搶……搶走我的……」

  寒蓮完全不在意,一雙貌似清澈無辜的眼,含著多少的蔑視和恨意。

  「姊姊如今這副模樣能怪誰?只能怪你自己。」她的嗓音輕柔卻如寒雪凝冰,「記得不?元徽二十八年的春天,姊姊騎著胭脂上街,縱馬踩死了一名貨郎,那名貨郎有個懷孕的妻子,挺著大肚子抓住你想討一個公道,你不但推倒了孕婦,還打了她兩鞭子,然後揚長而去。

  「那婦人身下流血被抬回家里,小產了,人也亡故,一屍兩命,加上枉死馬蹄下的貨郎,總共三條人命,就因為姊姊的縱馬狂奔,三條人命沒了,一個家庭毀了。姊姊,可還記得?午夜夢回,可曾內疚後悔過一次?」

  周嬤嬤如遭雷擊,不由自主退到一旁轉身去看花榮月的表情。

  花榮月憤怒地兩手揮舞著,咬牙切齒道︰「賠銀子了……賤民……賤命……」

  寒蓮目光如電,緊緊盯著花榮月那張毫無悔意的臉,勾起了唇角。「看姊姊這樣子,我忽然安心了。」不管我在你身上做過什麼手腳,你都不冤!

  周嬤嬤責備道︰「寒側妃,你不該提起這些事來嚇唬世子妃,那時你總待在暖香院里深居簡出,從哪兒聽來這些加油添醋的話?」

  「三條人命只值一百兩銀子,寧國公真是慷慨大方。至于有沒有加油添醋?寧國公應該心理有數,姊姊不會說不知道吧!」寒蓮的心窩微微一揪,可憐早已麻木不知痛。「賤民,賤命,姊姊說得太好了,很誠實,當然也不屑知道那一家人姓韓,兵部韓侍郎的韓。韓貨郎家里還有一位七歲的女兒,家破人亡之後,堂叔收走了一百兩銀子,帶她返鄉的途中,卻把小姑娘賣入了青樓。」

  周嬤嬤垂下眸,心神震蕩。

  花榮月完全呆住了,這種事她怎麼會知道?或者該說,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

  「姊姊,我真心喜歡來探望您,可知為何?」寒蓮的聲音非常的溫柔,帶著一種蠱惑人的力量,讓人不禁凝望著、傾聽著。「安慶王府這麼大,只有來這兒,怡林雅軒,我可以不必「賣笑」了。」

  周嬤嬤詫異的抬眸。

  花榮月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不明所以。

  寒蓮沒有解釋什麼,起身微微朝床上的人屈膝告退,轉身朝外走,聲音很輕很輕的傳來,「對了,那位小姑娘的名字,也叫韓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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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曲 最後的最後

  元徽三十七年,秋,九皇子靜王,冊立為太子。

  元徽三十九年,夏,帝崩,太子登基,改元宣明。

  宣明八年,安慶王病倒,安慶王妃作主,讓十六歲的長孫寇昭元娶親沖喜。翌年,安慶王歿,寇準繼任安慶王,請立寇昭元為世子,妻郭氏為世子妃。

  宣明十年,纏綿病榻多年的安慶王妃花榮月,終于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寇準為父守制三年,重新上朝,請旨將為他生兒育女的側妃寒蓮扶正,宣明帝準奏,寒蓮封超一品安慶王妃。

  王妃也好,側妃也罷,寒蓮一直是個富貴閑人,王府的中饋在郭氏進門後便一直由她操持著,即使寒蓮被扶正為安慶王妃,郭氏將對牌與帳冊奉上,寒蓮也婉拒了。

  「我可不想傷這個腦筋。」

  即便如此,世子妃郭氏對這位正牌婆婆也不敢有半分慢待,公公的四名子女全由一母所生,公公也有侍妾,但無人生養,也沒有聽說誰比較受寵,在郭氏看來,公公的侍妾好比庫房里的花瓶,每家都有,但主人常常忘了它們的存在。

  成親之前,郭氏受娘家母親嚴厲的指導,安慶王府的家務事比別家都特殊,但人口相對單純,無異母子女,所以娘親悄悄告誡她,這位寒側妃絕非等閑人物,單看她十多年來對待臥病在床的花榮月一直敬重厚待,謙恭的態度始終如一便可知,此人若非菩薩轉世,便是能忍人所不能忍的狠角色。

  郭氏心中一凜,這樣的婆婆絕不能得罪,更何況夫君和小姑小叔均與婆婆十分親昵,而公公每次一發火,只要婆婆一靠過去便會降溫。

  每年三月,寒蓮都會到慈雲庵誦經三日為家人祈福,也為逝去的親人念經超度,親自抄寫一部《地藏經》獻于佛前。

  三日之後,安慶王親自率人來接安慶王妃回府。

  寒蓮由雲雀扶著走出庵門,後面跟著住持和眾女尼。

  寇準望著那張白玉無瑕的臉,在春日暖和的陽光下像一朵白蓮花綻放,美目輕揚,櫻唇微綻,宛若瑤台碧月,令人贊嘆。

  寇準一顆憐香惜玉的心肝不由自主地為她牽動,她是他心中永恆的o蓮,白日清純得像枝丫上初開的粉蕾,夜里卻又嬌媚得好似盛放的薔薇,為了守住這朵心蓮,為了擁有平靜的婚姻生活,為了他的兒女們不教人離間,那一年他收買寧國公府的馬夫,在胭脂的飼料里放了巴豆,他不後悔,即使時光重來,他一樣會這麼做。

  他抬手阻止兒子和媳婦上前,親自迎向他的王妃,扶起她屈膝行禮的身子,牢牢握住了她的雙手,笑容里有藏不住的溫柔情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能與蓮兒一起慢慢變老,我覺得很幸福。」

  「我也是。」寒蓮眉開眼笑。不論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她都會含著微笑,痴情地望著這個男人。

  「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呢?」

  她沒有猶豫,「我追隨您而去,夫君一定要等我。」

  「傻蓮兒!」寇準心弦震蕩,忙道︰「蓮兒不須如此,我們會有許多兒孫……」

  寒蓮用一根玉指點住他的唇,眼神清透,不染塵埃。「夫君待我有情有義、不離不棄,我自當生死相隨。至于兒孫自有兒孫福呢,也只有夫君會一直憐愛我這個老太婆!」她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只是心疼寇準待她一片赤誠,只有以生死相隨來回報他。

  寇準哈哈大笑。「好!我們一起活到變老太爺、老太婆,生同寢、死同穴。」

  寒蓮眼眶一熱,淚水似春雪融化。

  煦暖春日下,一對璧人相依相偎,男的高大英武,女的秀麗脫俗,恰似借得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並蒂蓮。



番外 只要你一人

  雲破初曉,隆冬的京城剛透出一線光,一陣天搖地動,驚醒了睡夢中的芸芸眾生,上至皇親貴冑,下至販夫走卒,許多人嚇得逃至屋外。

  安慶王府的後院也紛紛掌燈,唯有榴花院中的寒姨娘仿佛睡死了,毫無動靜,她的貼身丫鬟雲雀第一時間沖進內室,不顧自己安危的想將寒姨娘帶出屋外,一撩開簾帳,卻瞧見寒蓮睜著黑曜石一般的眼楮望著床頂,聽見雲雀「呀、呀」的聲音,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

  「沒事,地龍在別處翻身,我們這兒頂多掃到龍尾。」

  前世離益州城不遠的蒙城發生地動,那是真正的山崩地裂,「香影閣」最心黑手辣的老鴇都被搖得驚聲尖叫,房屋榻了一大半,重災區蒙城有上千人被埋在瓦礫下。

  後來又陸陸續續搖了一、二十次,每次略搖晃都令人膽顫心驚,「香影閣」的老鴇怕姑娘們趁亂逃跑,教龜奴壯婦把守出入口,那時韓蓮心想,老天爺怎麼不將「香影閣」給埋了呢?死了倒也干淨。

  相比之下,安慶王府建造的屋宇多安全啊!

  但見雲雀還是害怕,寒蓮一向喜歡雲雀,只好起身了。

  相隔不遠的豐澤堂,寇準和花榮月也被震醒了,花榮月撲進寇準懷里,以為新婚丈夫會將自己護得緊緊的,她什麼都有,所以什麼都不怕,就怕天災難防,幸好有丈夫在。

  誰知寇準卻撇下她下了床,套上鞋子,自己撈了長袍便穿上,一邊道︰「我去正院看看!」

  百善孝為先,花榮月只能眼睜睜望著丈夫的背影離去,一個人芳心顫抖。他就沒想過護著她一起過去?

  寇準在上院陪著安慶王與王妃,直到天色微明,不再有余震,才出了正院,他想也不想便直接奔向榴花院,只見花廳里,多寶格上的珊瑚盆景、粉彩花卉雙螭耳瓶、漢朝的青銅馬……摔了一地,多寶格旁邊立著的矮松盆景也倒了,他的寒蓮只心疼那盆矮子松,散了發,穿著尋常的衫裙,外披了大襖,身嬌力弱的想扶矮子松,雲雀在一旁搶著不讓她親自動手。

  「你沒事吧?」寇準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在正院時,心里一直記掛著榴花院,擔心才剛及笄的寒蓮,她有如嬌花般的柔弱,心里不知多害怕呢!

  他從不擔心花榮月,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是她的陪房,不似寒蓮,貼心的只有一位啞女雲雀,其他人只怕先顧著自己逃命。

  果然,他的小缸蓮花就是個沒心竅的,這會兒竟只擔心盆景。

  寒蓮聽到他的聲音,溫柔似水的眸光一眨不眨地望向他,似乎作夢也沒想到他這麼快趕來,眼窩一熱,瞬間涌上兩汪淚水,乳燕投林般的投入他懷里。

  「看到您平安沒事真是太好了!」她喜極而泣。「王爺、王妃可好?姊姊可好?」

  「都好,我只擔心你傻傻的不會照顧自己。」

  寇準緊緊地抱著她,心里踏實了,右手抬起她的巴掌臉,她水靈靈的眸中柔光輕泛,這是一雙清美絕倫的眼楮,里頭盛滿了對他的感情。

  寇準看著花廳一片凌亂,寒蓮只穿著薄底的繡花鞋,唯恐她踩到碎瓷片,橫臂將她攬腰抱起,輕輕道︰「沒事了,再去睡一會兒。」

  尤嬤嬤端了熱姜湯進來,寇準的臉色才好看些,冷著聲道︰「怎麼就一個雲雀守著寒姨娘?再有下次,尤嬤嬤自去領罰,其他的奴才全發賣!」

  尤嬤嬤是王妃的陪房,賣身契在王妃手上。

  尤嬤嬤心一凜,垂眼應是,日後服侍寒蓮更加上心了,只是心里不免感嘆,到底不如大少爺從小受世子教育長大,真喜歡一個女人也不會擺在明面上,這是將剛進門的寒姨娘推到風口浪尖上啊。

  寇準抱著身輕如燕的美人兒走進內室前,停下腳步,又道︰「著人將青銅馬送回暢意軒,那可是八百年前的古物。」

  尤嬤嬤連聲答應,心里松一口氣。

  有世子爺這一句話,那麼他急著趕來榴花院便是為了漢朝的青銅馬,而非寒姨娘。

  寒蓮好似沒聽見,如嬌花般依偎在寇準懷里,眉梢眼角均蕩漾著喜悅和柔情。

  當靜王成為新太子,他過去的狐朋狗友……喔不,是知交好友一夜之間也跟著雞犬升天,想巴結走門路的多了去,自然包括從小和靜王鬼混長大的寇準、未來的安慶王。

  聽說他的世子妃半癱在床上,身邊只有幾名侍妾,世子側妃只有一位,而這位寒側妃當初還是花榮月的媵妾呢,出身著實不高,于是,想往寇準身邊送美女的就多了。

  略有身分的想將自己的庶女或旁支佷女嫁進來當側妃,安慶王妃私下叫寇準來問,最後都婉言回絕了。

  別說三個孫子都是寶,一歲多的小孫女更是掌上明珠,是兩老的心頭肉,安慶王妃已是心滿意足,這四個孩子全是寒側妃一個人生的,于是,安慶王妃便放出風聲,只有生了兒子才有資格抬為世子側妃。

  大家閨秀不可能進門作妾,讀書人家看重門風聲譽,怕被人說攀附權貴,倒消停了好一陣子。

  同僚贈妾,寇準可以回絕或轉手送人,但以寧國公府名義送來的兩名美妾,連安慶王妃都不好拒絕,也不好送進采薇院和其他侍妾一起住,干脆將榴花院重新收拾出來給花語嫣和季眉住,毛氏和毛景蘭對這點感到十分滿意。

  花榮月變成那樣子,寧國公萬分心痛,毛氏則是心痛花榮月的龐大嫁妝便宜了別人,即使大公子寇昭元寄在花榮月名下繼承香火,但寇昭元和寧國公實際上沒有半毛錢關系,毛氏越想越不甘心,到頭來竟便宜了孤女寒蓮?

  毛氏怕寒蓮起歪心思想被扶正而弄死花榮月,于是說動寧國公送兩名侍妾進王府。

  花語嫣是花榮月遠房旁支的堂妹,過去連面都沒見過,住在老家通州,長得羞花閉月,明媚聰慧,又做得一手好點心,她做的菊葉綠豆糕連挑剔的毛景蘭都稱贊,于是雀屏中選了。

  季眉則是汝陽侯府那邊的遠房親戚,剛及笄,像寒蓮一樣嬌嬌柔柔的,做得一手好針線,說是繡花能生香,繡鳥欲飛翔,也是有本事的。

  寒蓮笑著接納了兩位妹妹,花語嫣親自下廚做的糕點她吃了,回送一對明珠耳,提醒她別忘了孝敬王妃、世子妃和華泱郡主;季眉巧手所繡的紅梅點點月華裙,她穿著去給王妃請安,大贊季姨娘的女紅出色。

  王妃看了也喜歡,送兩塊布料過去,教季眉給她的寶貝孫女做兩身衣裳。

  菊葉綠豆糕清甜,酸棗糕開胃,華泱郡主吃了很合口,派大丫鬟每日午後去榴花院拿點心,送了花語嫣不少小崗設和金銀之類的。

  小家碧玉出身的季眉和花語嫣,很快讓王府的富貴迷花了眼,寇準的英偉豪氣、家世地位教她們死心榻地,寒側妃的溫柔善待、王妃的抬舉、郡主的賞賜,讓她們相信自己輕易便在安慶王府立穩腳跟,原本說好的姊妹互相扶持,半年之後成了明爭暗斗,誰都想搶先得到世子的寵愛,抬成世子側妃,與寒側妃平起平坐,獨佔榴花院,將另一個趕去采薇院住冷宮。

  寒蓮只當什麼都不知道,且不忘在寇準面前吃吃小醋,當作情趣。

  外面的人孝敬寇準的金銀珠寶,能收下的他全搬進了暢意軒,置辦不少店鋪田產,名義上那是他的私產,其實全攥在寒蓮手里,她不只是他心尖上的人,更是他四個孩子的親娘。

  花語嫣自認為出身花家,抬為側妃是她應得的,季眉不過是毛氏娘家的遠房親戚,憑什麼與她相爭?

  寇準由著她們發花痴,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讓別的女人生孩子,不同母的兄弟能同心才怪!所以一進門便將她們的補湯換成絕子湯。

  她們不是貪慕富貴嗎?只要安分守己,安慶王府不會短她們一碗飯。

  寒蓮去怡林雅軒給花榮月請安,都會帶她們一道去,畢竟寧國公府是打著服侍花榮月的名義才送她們來,不就是怕寇準或寒蓮起了歪心思嗎?

  剛入府時,花語嫣和季眉對花榮月自然是誠惶誠恐的,後來心大了,覺得斗倒對方獨佔君心比較重要,誰耐煩去面對連話都說不清的正妻?

  寒蓮「不敢」勉強新人,只在寇準偶爾提起時輕輕嘆息。

  「世子爺當規勸兩位妹妹,為人婢妾者不可忘了對主母的禮數,母妃知道了會不高興的。」當然她不會去告密,王府內院發生的事,有哪一件逃得過王妃的耳目?那兩位又沒有足夠的金銀打點下人。

  寇準氣笑了。「真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男人忙著朝廷大事,這點小事他才懶得說她們。

  靜王登基為帝後,忙著整頓元徽帝晚年腐敗的吏治,這年初秋,淮安府與揚州府爆發官員和私鹽商販勾結盜賣官鹽一案,盤根錯節的官場之事,京師好幾個官員牽涉其中,包庇圖利,宣明帝震怒,下令徹查。

  一時之間人人自危,安慶王和寇準忙得一個月難得進後院一次。

  寒蓮病了小鴿個月,都不讓人報給寇準知道,直到紛亂平息,寇準一腳踏進暢意軒便聽到寶貝女兒的哭聲,天塌了也不過如此,連忙又抱又哄,才知寒蓮病了好些天,昨晚還一度昏迷不醒。

  寇準大怒。「為何沒人來報?」

  丫鬟僕婦跪了一地,誰都怕寇準的怒火,尤其他這幾年官威日盛。

  女兒抽泣著告狀,「娘親說爹爹和祖父忙著為皇上辦差,不讓人去打擾您……爹爹好不奮進了後院,女兒的丫醫醫爹爹一#,居然被兩位姨娘欄住趕出了後院,嗚嗚嗚……爹爹喜新厭舊,是不是連女兒都厭棄了?嗚嗚嗚……」

  寇準臉都黑了,三歲多的稚女正是童言無忌的時候,忙安撫了一番,抱著她進內室探望寒蓮,見她一張瓜子臉病得下巴都尖了,吃了藥正昏睡著,他心底又愧疚又難過。

  沒有他護著,連兩名小妾都敢蹬鼻子上臉了,不敬側妃不說,還惹他女兒哭了。

  寧國公府送來的,便自以為是貴妾?

  當天下午,寇準便命尤嬤嬤去花院傳令,「花姨娘和季姨娘是寧國公府送來服侍世子妃的,卻視主母如無物,不在榻前端湯送藥,是何道理?自明日卯正起,須日日前往恰林雅軒服侍世子妃,日落方可回院子歇息。」

  花語嫣和季眉如遭五雷轟頂,怎麼會突然命她們去服侍癱了的世子妃?

  明面上毛氏自然是說送兩位伶俐聰慧的來服侍世子妃,但實際上是服侍誰,誰心里不是一方明鏡高高掛起?

  尤嬤嬤可不會同情她們,敢在寒側妃面前拿喬,找死!

  兩位美人兒鬧著要見世子爺,尤嬤嬤只當沒聽見,冷著臉呵斥榴花院的四名丫鬟,「世-子爺發下話來,好生伺候兩位姨娘,提點她們早早上床歇息,若是誤了每日卯正往怡林雅軒的正事,你們也不必在內院待了,打十板子,趕去外院廚房燒火。」

  在內院服侍主子是輕松活兒,也有體面,十有八個是家生子,最怕被攆去外院廚房,一輩子做粗活誰願意?聽了這話皆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聲。

  花語嫣和季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在安慶王府並沒有靠山,什麼也不是。

  她們以為這只是暫時的,過了十天半個月便沒事,但那天殺的周嬤嬤,什麼髒的臭的都丟給她們去做,因為她們是寧國公府送來的,理該與花榮月一條心。

  一條心?進王府之前,誰見過花大小姐啦?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她們再乖順再卑躬屈膝都不能免了苦勞,她們決定撂擔子不做了!

  結果花榮月發高燒病了一場,寇準勃然大怒,立馬下令她們搬出榴花院,住到侍妾應住的采薇院去。

  毛氏知悉,不死心又送了兩回美妾過來,可最後都落得被趕至形同冷宮的采薇院的下場。

  盡管心中不滿,然而新帝即位,寇準是受寵的臣子之一,寧國公如今又能奈他何?

  斗轉星移,一年又一年過去,直到寇準的長子十七歲娶了媳婦,安慶王去世,早已沒人再關注那位可憐又可悲的世子妃,終于,新任的安慶王妃花榮月撒手人寰。

  自始至終,安慶王寇準身邊的女人都只有寒蓮一個。

  【全書完】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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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8 17:35:59 |只看該作者
重新加油上路 謝上薰

  有多久沒新書問市?超過兩年半了吧,我家田寶寶都上國中了。

  羅曼史小說市場嚴重萎縮,舊東家也放棄了經營這一塊,我賦閑在家做什麼呢?除了日常生活之外,便是看小說看小說狂看小說,古代文創的作品嗑了幾百本,越看越佩服別人的腦袋構造果然跟我不一樣,我是蝸牛爬文,別人卻一套書連出十幾本。

  每次看眼科,醫生都不忘叮囑我——少用3C產品,眼睛才能用到老。

  我聽了都十分無奈又有點生氣,我根本不「迷網」好不好!想看的小說永遠也看不完,我哪有時間沉迷網路?可即使如此,近視也破千度了,只能徒嘆奈何。

  小說看多了就會心癢癢的想創作,第一個想到的故事是穿越文,一對即將離婚的夫妻飛機失事了,穿越成古代官宦之家的龍鳳胎兄妹……

  非常灑狗血,作者不愧是寫羅曼史小說出身的,可惜,寫了三章便卡住了作廢。

  然後,就有了《娘子的小心機》。

  雖然有別于過去的創作模式,字數也多,但故事內容因而更加豐富,有血有肉。我一直相信,羅曼史不死,只是換了包裝而已。

  感謝徐姊和新月出版團隊一直默默努力,堅守著這一塊園地,使台灣的羅曼史小說不至于全軍覆沒。

  要一直堅持下去哦,給未來的新作家留一個希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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