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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姑娘,不是奴婢愛念你,都幾歲的人了還玩水,你連七歲的淵哥兒都不如……」
哈——啾。
哈啾!哈啾!哈啾!
裹在毛毯裡的梁寒玉猛打噴嚏,手中捧著一杯熱茶輕輕啜飮,她盯著茶水的裊裊白霧,懶得理會愛叨念的丫頭。
雖然換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可是她仍有濕答答的感覺,好似還泡在水裡,水流滑過她的四肢和頭發,她聞到河水的味道以及淡淡的水草味,裹著毯子仍有些涼意。
好在五月五的氣候炎熱,不致於讓人一下子染上風寒,不過她還是受到小小的教訓,鼻子略微不通,有點阻塞。
「姑娘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調養了幾年才面色紅潤些,記得奴婢剛來那一年,才入秋而已,姑娘的手就怎麼捂也捂不熱,冷冰冰的像腊月的冰岩……」
香草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和梁寒玉同年,只比她大一個月,她是因為家鄉水患才被賣的,也算苦過來的她感觸特別深,對她家姑娘的感情也不一般,習慣性的照顧她。
「要不是喝了普惠大師開的藥才好了些,奴婢都不曉得姑娘一到了冬天要怎麼過,姑娘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讓奴婢好生擔心,你這一落水又不知要落下什麼病症……」
「她的身子很差?」
一道冷沉的男聲打斷香草的喋喋不休,她瑟縮了一下,吶吶的抖著發白的唇瓣回答。
「姑……姑娘小時候過得不太好,常有一頓沒一頓,大師說她傷了根本,要用藥和食補精養著,過個三年五載沒再生大病就能養好了。」可是姑娘常常不吃藥,嫌藥苦。
他們此時正坐在回鋪子的馬車裡,馬車是某個土匪似的男人搶來的,人家還不敢不給。
這馬車正是造成人群推擠的凶手,它的主人是正六品的知州大人,車上坐的原本是知州大人的女眷,她們仗著官威在街上橫衝直撞,造成推擠事件。
戰鐵衣沒有出面,他只搶馬車,其它事是侯千戶出面解決,軍人的威儀一擺,自以為官大壓死民的知州大人及其家眷灰溜溜的認賠道歉,並在城內施粥三日以贖其過。
梁寒玉和戰鐵衣的衣服是臨時在布莊買的,有些不合身,可事急從權,能蔽體就成,總好過受寒。
「有買不到的藥嗎?」藥材將軍府多的是,皇上御賜。
「姑娘她……」自己種藥草,在城外的山腳下。
「聊夠了沒有,兩位,要不要我給你們泡壷茶,再送上一盤干果,好聊得愉快。」她人在呢!你一句、我一句當她死了呀!要問不會問她嗎?!梁寒玉很不想被戰鐵衣無視。
「姑娘,少將軍是關心你。」香草怕自家姑娘得罪權貴,輕扯姑娘的衣袖,希望她別爭一時口舌。
「不用,若不是他將我拉下水,我也不會一身濕淋淋,他根本就是個心黑的,見不得別人快活。」一個大男人的心眼居然那麼小,開個小玩笑也當真,真叫人不齒。
事實是戰鐵衣真當她要落水,長臂一伸已握住纖纖雪腕,梁寒玉這一推他便往下倒,只是他手一扯也將她拉下河,兩人同時入河,濺起一大片令人無言的水花。
她這叫現世報,害人不成反害己。
靠在車壁閉目養神的戰鐵衣聞言,嘴角往上一勾。「心不正,天地有眼,誠不欺我。」
「最好是不欺,分明是你欺負我,你自己掉下河也就罷了,干麼拖著我一起受罪,你是昂藏七尺的大男人,袒胸露背不會有人多說一句,可我是柔弱的纖纖女子,身子給人多看一眼都不行,你知不知道我的名節差點毀於一曰一。」這年頭給男人看到手腳都得下嫁那個人為妻,若是被很多男人瞧見了,那只有沉塘和絞了頭發當姑子兩條路。
「我會負責。」他很認真。
梁寒玉怒氣衝衝的戳他沒受傷的右側胸口。「誰要你負責了,侯門深似海,將軍府的水也不淺,我才不要嫁進你那暗無天日的府裡活生生溺斃,你沒害死我誓不罷休是吧!」他們之間一定有仇,從上輩結下的深仇大恨。
「我說過了,接不接受由你。」一說完,他又閉上雙眼,靠著車壁調息,臉色有些微白。
戰鐵衣內傷未愈,如今那形成肉疤的傷口隱隱生疼,他用內力壓下體內翻騰的真氣才稍微好些。
「哼!沒有誠意,一聽就知道是敷衍,其實你也是勉勉強強,用話激我,由我單方面的拒絕,你就不用承受來自他人的指責,當我好騙呀!輕易上你的當。」他就是個狡猾的,沒一點擔當。
「那你是同意了?」他嘴邊有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紋。
「不同意。」她大吼。
怒吼之後的梁寒玉覺得喉嚨疼,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放溫的紅棗茶。
「既然我們意見不同,一切就由你做決定。」他不插手,她認為怎麼做滿意就怎麼做。
「聽聽,多不負責任的說法,把自己撇得一干二淨,你們不要再替他說好話了,我不會為了一個三文錢都不值的名節把自己隨便嫁掉。」她有志氣,不為無理之事而折腰,大不了搬家,另起爐灶。
梁寒玉對住了多年的縣城有幾分留戀,她的棺材鋪是在這兒發展起來的,透過新穎的推銷術她結下不少人脈,她舍不得放棄。
鋪子剛開張那幾個月也過得很慘淡,初來乍到不認識半個人,又是個稚嫩的小姑娘當家,人家全不當一回事,她一口棺材都賣不出去,哥哥們也勸她收手不要做了。
但有舍才有得,後來她免費送了一名小氣的仕紳一口棺材,安葬他老邁的祖母,不僅不用錢還做了一場盛況空前的法事,這才打響名號,漸漸的有人上門詢問。
棺材鋪是她的根,她的心血所在,她樂在其中的事業,除非發生萬不得已的天災人禍,她是不可能舍下。
梁寒玉對她的鋪子有很深的感情,一如親人。
「姑娘,是你自己不肯嫁,怎麼能怪在人家頭上……」她家姑娘分明是無理取鬧,借機找麻煩。
「香草你到底是誰的丫頭,吃裡扒外,胳臂肘往外拐。」
說得難聽點,她就是在拿喬,她把不嫁的理由推給別人,免得一堆人逼嫁,擾得她不得安寧。
「姑娘,奴婢站在你這一邊。」春滿小聲的說著,眼神有些害怕的盯著假寐的男子。孰是孰非她不懂,她只知姑娘說的都是對的,姑娘說誰壞誰就是壞人,姑娘喊打她就打。
「看,真不容易呀!還有一名忠婢,回去打賞你,工錢漲十文。」她有賞有罰,絕對公正。
「好咧、好咧!多謝姑娘。」春滿喜孜孜的咧開嘴,十文對她來說可是意外之財,她能多買三個包子。「咦!怎麼有煙味,是不是哪裡走水了……」
春滿有個狗鼻子,嗅覺靈敏,她一提起,馬車內的人也彷佛聞到一陣一陣濃嗆的煙味。
「是哪裡起火了,別燒到我們的棺材鋪……」梁寒玉並不心急,她防火設備做得十分完善,若非人為縱火否則是燒不起來的,她很安心。
可是怕什麼來什麼,她放心得太早了,馬車越駛越近,衝天的火勢也越凶猛,那竄起的方位是……
「姑娘,是我們的鋪子,鋪子著火了!」撩開車簾瞧的香草大叫。
「什麼?!」她打個激靈坐正,跟著往外一看,往上竄的烈焰高十幾丈,源頭不就是她的鋪子。
棺材鋪旁的葬儀社也陷入火海中,當時為了防止火災禍延兩側的店面,梁寒玉特意辟開兩條防火巷,用厚厚的一層土牆隔開,以減少損失,沒想到……
大火焚燒著,不只她的鋪子遭了殃,連同後頭的二進院子也沒了,全在火裡頭,肯定燒個精光。
「我的鋪子……」她好幾年的心血……全毀了。
梁寒玉小臉煞白,跳下車拚命的朝店鋪奔去,不想放棄。
「別去。」鐵戰衣追了出去。
一雙鐵臂從後擅住朝火場奔去的人兒,不管她又踢又踹的大吼大叫,仍牢牢的將她禁錮在懷裡。
「姑娘,我們的家不在了。」香草噙著淚,眼眶泛紅。
「人在就好,其它不重要……」紅著眼,她也想哭,但是她硬生生的忍住,怕一哭就停不住。
「瞧瞧鋪子裡的伙計都出來了沒。」看著六神無主的懷中人,面色冷肅的戰鐵衣心口揪疼。
「平叔、阿山、林掌櫃、老溫,你……你們都在嗎?應我一聲,我……你們不能有事……」錢財散去了不打緊,人命最重要,她背負不起幾條亡魂,以及他們的家人。
火龍越竄越高,木材燒得劈啪作響,苦候不到回音的梁寒玉終於淚流兩行,捂著唇哽咽。
驀地,火場中竄出幾條烏漆抹黑的人影,頭上還冒著煙。
「東……東家,我們在這裡……咳!咳!火好大,差……差點逃不出來……咳!咳……」
「戰鐵衣,你也看得到他們吧!告訴我一共有幾人。」她緊捉著身後人的手臂,怕自己看到的是……鬼。
「一、二、三、四,四個人。」他安撫的又摟緊她。
「四……四個,你確定?」她不敢置信的再問一遍。
「是四人,應該是你要找的人。」只是全都黑得像在煤灰裡滾了一圈,讓人認不出誰是誰。
「幸好、幸好,沒事……」她一放松,頓時雙腿發軟站不住,渾身軟綿綿的,好似一灘泥,全靠身後的戰鐵衣支撐她。
梁寒玉的手一放開,就瞧見被她捉住的手臂竟出現五道深深的抓痕,每一道抓痕都流出血。
也虧得戰鐵衣能容忍她……他,其實真的待她好。梁寒玉感覺心中有股暖意蔓延開來,心也加快跳了起來。
「東家,我們把賬冊和銀兩、銀票全搶出來了,你點一點,沒少一張……」他們家玉掌櫃的最愛銀子了,一兩也不能少。一口黃板牙的平叔咧著嘴笑。
「你們……你們呀!一群傻瓜,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銀子再賺就有了,你來棺材鋪和再來葬儀社可少不了諸位,咱們一點一滴再打造起來……」
梁寒玉哭得說不出話來,手裡捧著賬冊和銀兩,她內心有說不出的寬慰和感動,多年相處下來的感情不是假的。
阿山憨笑著道:「東家,對不住,火勢太大了,你屋子裡的東西沒能給你拾掇,八成都燒成灰燼了,你……呃!節哀順變,銀子化了還能找回來,頂多融成銀塊……哎喲!平叔,你干麼打我頭,很痛耶!」他都是被平叔打笨的,才老是升不上當二掌櫃。
「什麼節哀順變,會不會說話呀你,鋪子沒死人節什麼哀,要說慶幸人沒事,火越燒生意越旺。」只是燒成這樣了,鋪子還開得起來嗎?光是善後就要花一大筆銀子吧!
平叔為日後的生計發愁,他們一家有五口人在鋪子干活,如今鋪子沒了,上哪討活干?
「平叔,咱們都曉得東家平日把銀子看得有多重,她屋子裡沒搬出來的金銀珠寶肯定更多,還有什麼房契、地契的,准也燒光了,東家肯定要大哭一場。」東家很可憐。
傻乎乎的阿山倒說了句實話,梁寒玉真的心疼到不行,再一提到成迭的房地契,她只有苦笑的分。
倒是銀子她不擔心,大部分都存在銀號裡,損失的是極少的一部分,不過也叫人三天二夜睡不著覺了。
「……你還敢跑,再跑,再跑我打死你,敢來放火就不要想開溜,我打斷你雙腿!」
咦!這聲音……「三哥,是你嗎?」
遠遠走來一道壯實的身影,粗壯的手臂勒著一名有點胖的中年男子,健壯男子罵罵咧咧的猛拍那人的腦袋。
「二妞,就是他,我看到他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身上有火油的味道,火是他放的!」梁南氣憤的猛打已無招架能力的男子,一把將他丟向妹妹跟前,再一腳踩上他的背。
二……二妞?!
猛地睜大眼的戰鐵衣看向眼中仍有殘淚的梁寒玉,難怪他覺得兩個人在性格上十分相似,原來是同一人,他找到當年的救命恩人了。
呵呵!未免太巧合,他一共欠她兩條命,怕是難還了。
「他放火燒我的鋪子?」是人為縱火。
梁南點頭,惡狠狠的踩了下縱火犯,「說,是誰指使你放火的?!有膽做就要有膽說,我家二妞到底是得罪哪路牛鬼蛇神。」有恨到要放火燒鋪子的地步嗎?這人太可恨了,不給人:條活路走。
「唉喲喂!唉喲!別……別再打了,是白……白大爺給我二十兩,他說這間鋪子的東家太不上道了,要給她一點教訓,叫我灑上油,點了火就跑……」他也沒想到火會燒得這麼大,一下子全燒著了,把他看傻了眼,忘了要跑,他原本以為頂多燒掉個前院而已。
他第一回干這缺德事有點手抖腳抖的,火油倒多了才一發不可收拾。
差一點他也跑不出來,火燒得比他想像中的快,他驚得絆了一腳,這才被梁南逮個正著。
「白大爺……是白天成?!」梁寒玉驚呼。
「是的,是白天成大爺,人家來要兒子你不給,他一不做、二不休的燒光賣身契,你就沒法再扣著他兒子不還。」被打成豬頭的中年男子哀哀慘叫,他把知道的全說了。
「東家,是我和淵哥兒連累了你,我去找他拚命,讓他再也不能使壞。」得知鋪子著火,從喪家那趕回來的莫綠綺聽到事情的經過,氣得淚水在眼眶打轉,氣憤難當的想給白天成一刀。
就連白玉淵也握起小拳頭,兩眼淚汪汪的要去幫忙。
「別去了,你們拚得過人家嗎?還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孫道明在一旁勸阻,即使他也有殺人的衝動。
棺材鋪是大家的家,給他們新生,他們恍若一家人般同喜同悲。
抽了抽鼻,梁寒玉把眼淚一抹,強裝歡笑的打起精神。「大伙兒聽我一言,不要急,靠過來。」
火,還在燒著,從喪家處趕來的伙計,和從火場逃出的人,以及丫鬟、婆子、隨從約有二十多人,他們齊齊往梁寒玉靠近。
「瞧這火勢,想必大伙兒心裡有數,這兩間鋪子鐵定是沒了,重新辦的地契和一些契約大概會拖上一段時日,到目前為止我也估算不出多少損失,等火滅了你們再回家休息……」她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要從長計議。
「東家,我沒家可回,我以前是東街的小乞丐,你給我一口飯吃,我一向住在鋪子裡。」鋪子樓上有隔間,東家說是員工宿舍,不用付租金,免費提供給鋪子的伙計住。
「我也沒有家,老家在寧遠,我回不去了……」
「東家,我們沒地方去,這些年存的銀子不夠買房子。」
鋪子中干活的全是日子苦哈哈的窮漢,當初梁寒玉挑中他們的原因之一是工錢較便宜,另一個原因是在能力範圍內她也想幫他們自立。
後來鋪子生意好起來以後她便給他們漲工錢了,並在葬儀社左側的空地上蓋一排磚房,好讓他們有地方住。
「沒屋住的人跟林掌櫃登記一下名字,待會我給你們銀子先租幾間遮風避雨的屋子,之後再在城外的義莊那蓋一棟屋,暫時安頓下來……」
再來義莊是停放屍體的地方,但它和一般義莊不一樣,依山傍著斜坡挖出深入地底的停屍間,以一排一排上下迭放的方式,設計了共二層、能拉進拉出的抽屜式銅床,而非是棺木。
因為在地底,有地窖的作用,裡頭很冷,像放了很多冰塊似,屍體不易腐爛。
梁寒玉將現代的殯儀館模式搬到義莊,一來節省開銷,二來也能讓屍體保存得久一點,讓不急著下葬的家屬能多停屍幾日,而停放屍體的地方也不會發出惡臭,給人陰森感。
除卻停屍間,義莊內還蓋了七層高的靈骨塔,沒法將屍骸帶回鄉安葬的,他們也可以幫人收骸骨,只要付少許的費用,會有專人初一、十五上香,紙錢祭拜,十年為一期,過後另行計價。
當初梁寒玉買下這塊地時還想弄個火化場,只是鄉裡耆老崇尚入土為安,認為燒化遺骸無法重新投胎,因此沒蓋成,空了一大片地長野草,乏人管理。
如今棺材鋪被燒了,鋪子裡干活的人正好住到這塊空地上,有了東家的銀子,他們要蓋多大、多小的屋子由他們自行做主,想住好一點就蓋結實些,若要省錢自用就隨便搭個窩棚,全憑他們喜好,梁寒玉不管,她正頭疼著怎麼善後。
鋪子連同二進院燒了以後,在縣城無宅可居的梁寒玉回到自幼生長的村子,住進三間茅舍改建的磚屋,地方不大,她只帶了香草、春滿過來,李嫂子和夏婆子則讓她們各自歸家。
棺材鋪算是在休業中,願意留下來等鋪子再開張的,梁寒玉給他們工錢的一半過日子,其余想走的加發三個月工資做為遣散費,大家好聚好散,不傷和氣。
不過這一發她的銀子所剩不多了,還得賠已預定壽材的客人錢。
壽材和棺木不同,可以預先買來給上了年紀的老太爺、老夫人備著,壽材有個「壽」字是添福壽的,對老人家好,因此有不少大戶人家會備上幾口,按老人家的喜好先下定。
同時棺同「官」,有「升官發財」之意,想搏個好采頭的秀才老爺、等著晉升的小官小吏們,只要手中有錢也會買口棺擺放,討個吉利。
這一賠就是好幾千兩,再加上重建的費用,梁寒玉是一個頭兩個大,愁著上哪籌銀子。
「三哥,你怎麼突然會想來鋪子?」要不是三哥來了,又機靈,否則早讓縱火者跑了,叫人無從查起誰是幕後主使者。
洗去一身髒污的梁南換上干淨衣物,端起大碗呼嚕呼嚕的吃起去霉運的豬腳面線。「還不是你讓我送十棵松木,十棵柏木,十棵榆木,我還弄了一棵五百年的香樟想給你送去,誰知木料還沒運進院子就發現著火了,我放下木料趕緊救火去。」
可惜那火實在太大了,喊人幫忙也滅不掉,只能提著水桶澆澆周邊,避免火苗燒到別人家的鋪子,自家的火災不能牽連到整條街,真賠不起。
她歉疚的說:「三哥,你把木料拉回木料廠吧,我們至少會有一段不短的時日用不著木料,你可能要沒活干了。」沒法做棺材就用不到木料,木料廠得關閉了。
「儍二妞,難過什麼,開不成木料廠我們還有七畝水田,十畝旱地,大不了三哥回去種稻、種玉米,爹娘不在了,你回來跟三哥住,三哥養你,管你吃飽。」只要他肯干,不怕養不起一個妹妹。
梁寒玉一聽,動容得鼻頭都酸了。「三哥不是要娶陳姥姥家的瑩姐兒當我三嫂,日期尚未定下?」
她不做擾人的蚊子,嗡嗡嗡的壞人新婚夫妻的感情。
他赧然的一搔耳朵。「不娶了,你看大哥、二哥娶了大嫂、二嫂後和我們疏遠了許多,大嫂要是知道你鋪子沒了,恐怕會在那吵嚷,怕你把豬舍什麼的收回去。」
聞言,她苦笑。「要就拿去吧!本來我就是想讓大哥、二哥的日子過得好一些,才把村裡的產業給他們管,你們在我小時候都很疼我,偷偷塞給我糧食吃,背著爹娘為我做了不少事,沒有你們,我早就餓死了,大哥養豬養羊,二哥養雞養魚,這是我原先打算好的,木料廠我用的也是你的名字,給你的……」
可沒想到最賺錢、最一本萬利的木材,如今卻成了最沒用的,不能吃也不能用,擱在地上日曬雨淋還容易腐損。
「……三哥,你吃虧了,只能下地種田,踩著泥巴看天吃飯。」
「你傻了呀!二妞,三哥本就是泥土裡出來的莊稼漢,裝幾日大爺過過癮罷了,種田才是咱的老本行。」他們是吃過苦的,不怕吃苦,再累也能整出一屋子黃金稻。
「三哥,我對不起你……」她覺得有很深的愧疚。
梁南笑著摸摸她的頭,她的妹妹才十六歲呀,卻做了很多他想也想不到的事,哪有什麼對不起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跟三哥客氣什麼,對了,那個姓白的要怎麼辦?」他們如今沒錢,怕不好辦事啊!
說到縱火案,面色忽然赧紅的梁寒玉不自在的撩了撩發。「戰……戰大哥說這事交給他處理,我們只需等結果就好。」戰鐵衣和他的屬下們去找了間客棧住下,並幫她處理這件事,保證給她個交代。
「他……呃!你們……」梁南抓了抓頭,一臉苦惱的看著她。「妹呀!你給哥一句實話,你們是不是好上了?」
什麼叫好上了,聽起來像是在偷情,不太舒坦。「三哥,你想到哪去,他那張面癱臉不論走到哪兒都人憎狗厭,哪有趣味可言,只不過碰巧遇上了,順手一幫而已。」
「二妞吶!都十六了,也該嫁人了,三哥雖然說了養你一輩子,可有看對眼的就不要拖了,姑娘家終究該有個歸宿,多個人疼你三哥也放心。」她這些年太辛苦了,從未過過幾天好日子。
梁家三兄弟在心裡是心疼自個兒妹子的,也有心幫幫她,可她的路越走越遠,人越飛越高,他們也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尤其是梁智、梁勇接連著成親後,妻子和小姑子總有一層隔閡在,兩個男子在妻子面前對妹妹的好多有收斂。
而且人是貪心的,為了回報哥哥們幼時的照顧,梁寒玉給他們太多了,總以為是自家人不必太計較,誰賺了錢都是姓梁的,哥哥們好她就好,一筆寫不出兩個梁字,可像大嫂就不好惹,她有自己的私心,從梁家拿銀子回她娘家幫襯不是不成,可她越拿越多,越不滿足,心起邪念想著若是自己的該有多好,姑嫂間的感情益發不合。
「我會考慮考慮的。」她模棱兩可的應付。
被催婚是必然的事,催急了她也有一套應對方式,不解釋、不多嘴、不響應、順著話尾應下來,至於做不做是她的事,陽奉陰違照過她的日子,誰說女子只有嫁人一途。
「二妞,三哥不說人背後話,可我還是漏點風,大嫂肯定又會為了你的婚事找上你,你自個兒斟酌斟酌,不要胡塗了,大嫂挑的人……唉!不說也罷。」
梁南說完後又坐了一會兒,便離去了。
梁寒玉為了善後,日日忙碌,麻煩卻又上門來了。
這一日,發上簪了一朵大紅絹花的大嫂梅氏來了,她起先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太自在,但話一出口,嗓門也變大了,直搗黃龍。
「二妹呀!不是嫂子在自吹自擂,我那兄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長得好,人有才氣,在學堂念過幾年書,二十出頭還沒有相過人,個性內向靦眺,為人忠厚……」
「會算帳嗎?」
梁寒玉突如其來一句話令梅氏怔了怔,有些應接不上。
「人好就好,跟算帳有什麼關系,我那兄弟是讀書人,怎能做這些庸俗事。」
她沒說她弟弟會算牌,這算不算。
「會打算盤嗎?」梁寒玉表現得十分冷靜,彷佛在問別人的事,與己無關。
梅氏一噎。「你是在找賬房還是夫婿,一個大男人哪能困在內宅,他們是要做大事的。」
「養不養得起我?」這點很重要。
梅氏一聽,臉色有些難看。「二妹是瞧不起嫂子娘家嘍!養個你有什麼困難?而且你不是有銀子,還談這種俗氣的事干什麼,丈夫是女人的頂梁柱,你只要把錢交給他就好,啥事都不管的待在家裡享福,福氣由男人替你掙來。」
「這麼說大嫂手上也沒銀子了,全交給大哥來管?本來還想跟你借一些呢!沒了銀子日子挺難過。」拿她當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哄騙嗎?什麼阿貓阿狗也敢當寶推給她。
「二妹什麼意思?」她神情一變。
梁寒玉不疾不徐的拿出人家來催討的賬單。「嫂子你瞧瞧,我鋪子沒了,裡頭的東西也燒個精光,可進的香燭、紙錢,喪葬所需的一切還是得給錢,還有那些人家已經定好的棺木也要賠錢,我這會兒正為銀子發愁呢!」
她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處處要用到錢,大把大把的花出去,少說半年內是沒有入帳,得吃老本了。
手上的銀子雖然能讓她過上不錯的生活,短時間不愁吃穿,可將來的事誰能預料,省吃儉用是免不了,多留點銀子傍身才安心!
「我……呵呵,哪有錢,前些日子你大哥才進了百來頭小豬,又買了下崽的母羊,我們手頭也不寬裕,恐怕沒法幫上你什麼忙。」梅氏神色不定的干笑。
「所以說我才快愁白了發,整天想著誰有余錢可借我,不如大嫂把豬仔,羊羔再轉手賣出去,好歹幫幫我。」她一副窮得快過不下去,一心打著哥哥家牲畜主意的樣子。
一說要跟她搶銀子,梅氏如臨大敵的沉下臉。「真要沒錢就把屋子賣了,還有你三哥管理的木料廠,裡面的木料也能賣給同行,幾百兩是跑不掉,嫂子找人替你賣。」
她說少了,照一般市價,光是木料廠的木料少說值個兩、三千兩,但是梁寒玉落難了,人家多少會壓低些,真要賣,一千五百兩大抵就成了,梅氏想賺的是這其中的差價。
她天真的認為小姑子不懂行情價,只會賣棺材,因此黑心的想坑自家人一把,准備和娘家人連手,從小姑子身上撈錢,反正他們也不虧待她,要將她娶進梅家當個小媳婦。
梅氏打了一手算盤,既得銀子又解決小姑子的婚嫁問題,還便宜了娘家游手好閑,不務正業的弟弟。
「屋子賣了我要住哪?大嫂要收留我嗎?」娘是怎麼相看人家的,居然為大哥挑中這麼個貪婪成性的女人。
梁寒玉的爹娘在她十二歲那年死於水患,但在那之前她大哥已娶了老婆,二哥也定了親事,一出了孝便成婚,因此她一直很懷疑這具身子原主的爹娘在想什麼,娶妻不是娶賢嗎?為何挑了表裡不一的草包,壞了梁家家運。
「嫁人唄!嫂子不是為你物色了好對像,你什麼也不用管就嫁過去,只要帶足了銀子,嫂子包管你嫁得舒舒服服。」她直接了當的說,好像梁寒玉不嫁就是傻子,這麼好的機會是她才有,旁人想要還要不到。
「問題是我缺銀子,也不想賣屋子和木料廠,別的我還不清楚,嫂子娘家那兄弟好吃懶做,他前陣子才輸光了家裡十畝水田、二十畝旱地,賭場的人追著他要債,他還到我的鋪子借了五兩銀子,嫂子幾時要還我?」
打蛇打七寸,一擊必殺。
「你……你說什麼,哪有這回事,你認錯人,被人誑了……」不是叫他忍一忍嗎?梅氏恨鐵不成鋼,氣惱她弟弟尚未騙到銀子先原形畢露。
「是不是不重要,不過我能連開數間鋪子,嫂子認為我是傻子嗎?你娘家那些兄弟是什麼貨色你自己清楚,我不說破是給大哥面子!」
「你……」她又慌又心虛的漲紅臉。
梁寒玉把話說絕了。「我梁寒玉再不濟也不會嫁給梅柱生那頭豬,你們姓梅的也別挖我梁家牆角,老實告訴你一句,再敢算計我,我就弄個男人到你床上,讓我大哥休了你。」
「……你太惡毒了,居然這種下作的事也敢說,你……你這鑽進錢眼的惡毒丫頭是別想嫁人了,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敢要你,你就等著被我梅家抬進門為妾!」
「我娶她。」
敞開的大門外,一道背光的身影高大威武。
梁寒玉愣了下,隨即笑道:「聽到沒,大嫂,我這不是有人要了嗎?可惜這杯喜酒你喝不到了,這一位可是威風八面的鬼將軍,他家在京城,大嫂得在家照料孩子怕是無暇前來了。」梅家算什麼東西。
「什……什麼,鬼將軍?!」梅氏頓時雙腿發軟。
在戰鐵衣身後,多出了個男人,一臉鐵青的看著臉色發白的梅氏,眼中流露淡淡哀傷。
「玉娟,回家了,孩子們在家裡等你。」梁智歉疚的轉向妹妹。「二妞,大哥對不起你,沒娶到好妻子委屈了你,屋子和木料廠你說不賣就不賣,大哥替你守著,我那裡還有一些銀子,一會兒給你拿來……」
送走大哥大嫂,梁寒玉看著那大大方方坐到桌邊喝茶的男人,難得的手足無措了。
偏偏戰鐵衣還補上了一句——
「我們接下來該商討回京怎麼辦喜事了吧?寒玉。」
在他的目光下,她不禁臉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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