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個人言論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賣棺換夫(君愛美人妾愛財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6-12-9 00:07: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妙哉!妙哉!真是個妙人兒,三言兩語便將人嚇得花容失色,殺人的最高招不在不留痕跡,而是讓人羞憤得想撞柱而亡,佩服佩服,奇才奇才,人間奇女子啊!」

  安惜蘭才走,假山後頭,傳出男子說話聲,一位身著月牙白錦袍的秀逸男子走了出來。

  他像只公孔雀一樣,衣飾華美奪目,頭上戴著白玉小冠,冠上兩側各有四顆血紅寶石,中央是貓眼石,垂發而下是兩串瑩白珍珠。

  他身上的錦袍繡著牡丹,一朵一朵大大小小算起來有九朵,明明俗氣,卻突顯出白袍勝雪的飄逸感,翩翩若仙。

  那手上銀骨金面的折扇繪著花開並蒂蓮,一紅一綠很是顯眼,有暗喻紅男綠女之意,意思風流。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上的笑,很美好,很和氣,很歡樂,他眉笑眼也笑,嘴兒彎彎,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尊瘦身成功的笑彌勒。

  可是,梁寒玉卻覺得有股虛偽感,看似易親近卻是隔了層霧,看得到摸不著,喜感中帶著蒼涼。

  「你是誰,怎麼可以進入女眷的後院,快離開,不許靠近。」護主的香草大聲一喝。

  可是她的喝聲起不了作用,花美男越走越近,手中的扇子一搖,跨入梁寒玉主僕所在的八角琉璃亭。

  剛走了狼,又來了虎,真背。

  「美人兒別嘆氣,小生可不是來采花,是見著園中繁花盛開,特來一賞。」清風迎面,心曠神怡。

  「花在百花園裡,這裡不給賞。」梁寒玉一揮手讓丫頭們退開,別螳臂擋車,眼前的桃花眼男看來非善荏。

  「原來姑娘也是風雅人,知曉花中之王何處開,牡丹艷冠天下人間絕色非如意坊的畫眉姑娘不可。」堪為絕色。

  「那就請挪步吧!此處為將軍府內宅,不是歌舞升平的花坊,賞美人往鶯聲燕語處去,自有胭脂香。」這人的眼神很邪,亂不正經,卻無一絲惡意,真是古怪。

  「非也、非也,賞花講究的是意境和情趣,有花,有美人,還有一池碧水,人生何其快活,逍遙似神仙……」花美男忽地一閃身,折扇全開,把襲向美顏的小石子拍開,身形優雅而美麗,如花盛開。

  「我不是請你來調戲我的未婚妻,把你的豬蹄子收一收,若嚇到我的未婚妻,你那只蹄子就該砍了。」這家伙還是那麼愛風騷。

  玄色繡邊衣袍穿在戰鐵衣身上,顯得他更俊挺英武,透著大漠雄鷹般的蕭瑟與銳利。

  「你的朋友?」梁寒玉側著頭問走到身邊的男人。

  「不算。」只是有點交情。

  「損友?」

  「他不夠格。」他輕哼。

  「那是想胖揍他一頓的仇人?」她握起小粉拳,表示支持他動手,以暴制暴是一種阻擋敵人的好法子。

  「胖揍?」花美男好奇的問。

  戰鐵衣不快的黑眸一冷。「滾一邊去,我的女人你少招惹。」

  「好吧!小嫂子,你好心點告訴我胖揍是什麼意思,是指一群胖子揍人嗎?」

  他不恥下問,虛心求教。

  被只公孔雀叫小嫂子,梁寒玉有些難為情的臉紅了一下,倒是戰鐵衣面容有若冬雪化開。

  「胖揍是說把你揍到整個人腫得你爹娘都認不出來,你要不要試一試,我家男人胳膊很有力,一定令你滿意。」她兩眼閃亮亮,一副非常期待的模樣。

  梁寒玉這句「我家男人」一出,兩個男人同時露出不同的神情,戰鐵衣冷沉的雙眼中好像拂過一陣春風,頓時春暖花開,眼神柔得快滴出水來,彷佛眼中只有她。

  而桃花眼男則發出不屑的嗤聲,戰鐵衣哪算是個男人,他裡面是軟綿綿的棉花,拚不到十壇桃花酒就倒下了,是和他拚過酒的人中最沒用的一個。

  「嘖嘖嘖!犯不著在我這孤家寡人面前卿卿我我吧!小嫂子這雙剪水秋眸見物不清,把石料廠的粗石看成有待琢磨的寶石,你趁未嫁前趕緊治治眼,有現成的好男人等你。」花美男上前自薦,故作瀟灑的直搖扇。

  「他叫慕容寫意,是慕容山莊的少莊主,祖父定國公。」像是沒瞧見他,也沒聽見他說話的戰鐵衣一把執起未婚妻小手,往她身側的花崗岩石椅一坐,自顧自的介紹。

  「咦!是那個慕容山莊?」她訝異的睜大眼。

  開了幾年鋪子,來往接觸的也有幾名達官貴人,無須刻意打聽,聽前來吊唁的人閑聊幾句,富有神秘色彩的慕容山莊最叫人津津樂道。

  據聞慕容家祖上風光無限,慕容山莊這一系,是受到先帝的打壓才由本家分出,本為嫡系卻形同被家族放逐,從此不提先祖名諱。

  聽說是為了一名異族女子,嫡次子寧願醉臥美人膝,也不願辜負美人恩重返朝廷,與父執輩決裂,但其人頗有才干,在短短數年內建立了聞名遐邇的慕容山莊,產的是……

  「嚇!怎麼把我的底全掀了,太不厚道了,小鐵子你就是個見不得別人好的小人,我們山莊的桃花酒是天下第一品,小嫂子哪天成親我送來一百壇祝賀。」真是交錯朋友。

  神色愜意的慕容寫意斜倚著欄杆,笑得花見花開,人見人愛,一臉陶然的微閉著眼,一身的華麗衣著不知是人比花嬌,還是花與人爭艷,翩翩蝶影在四周環繞。

  他的美是極致的張狂,狂傲,不羈,帶了點浪蕩的風情,卻不負大好春色,賞心悅目。

  「還有鐵。」戰鐵衣像是不經意的一提。

  「鐵?!」聞言,梁寒玉十分驚愕,本來看戲的神情有了變化,她驚懼的看看泄露「機密」的男人。

  這事告訴她好嗎?她真的不想當保守秘密的那個人。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呵呵……看來小嫂子不笨,一聽就聽出其中的奧妙,小鐵子這塊臭鐵撞大運了,他上哪座大山把你挖出來的?」

  梁寒玉很無力的瞪著揚高嘴角的「臭鐵」,認為他真的很臭,她一點也不想接下慕容寫意的贊美詞。「以後這種要命的話題可以請你們不要在我面前提嗎?我還想多活幾年。」

  戰鐵衣不理會她的話,繼續道:「慕容山莊在北邊有座鐵礦,產量之豐足以供三國所用。」鐵不只能打鍋制犁,最主要的是刀劍。

  不是說別提了嗎?她都想哭了。「朝廷曉得嗎?」

  「定國公知曉。」定國公知曉了,皇上也定有耳聞,但其它人就不得而知了。

  定國公與先帝是馬上一起打過仗的,既是君臣,也是兄弟,慕容貴妃是定國公三女,親皇一派。

  「然後呢?」她想裝死,但她知道不可能也不可以,只好繼續了解下去。

  戰鐵衣神色冷肅,「我們懷疑兵部有人與北契勾結,這一次的戰役敵方的兵器顯然優於我方,我方差點不敵,且上奏的戰功被兵部削了一半。」將士們在前線拚死拚活的殺敵,只為一份保家衛國的榮耀,卻被自己人扯後腿。

  她沉吟了一下。「和你的中箭有無關系?」

  她問得很冷靜,內心卻有咆哮的衝動。怎麼這些狗屁倒灶的事都讓她遇上,她只想當個日進鬥金的務實商女,棺材鋪老板娘,而不是扯進隨時會掉腦袋的朝廷大事,她不懂行軍打仗,也做不來雙肩扛槍的女間諜!

  可還能怎樣?誰叫她對他動了心,哪怕前路再多荊棘,她也會和他一塊走下去。

  戰鐵衣目光一沉。「九成。」

  「有人要你的命,還是自己人……」這處境真是太危險了。

  「想要他命的人多得是,打他十來歲就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拔不快。」挑著眉的慕容寫意模樣異常妖異,宛若一朵迷眩人的妖花。

  梁寒玉聽在耳裡,內心有點沉重了,不自覺的捏捏身側男子的手給予安慰,豈知反被他的大手握住,難再縮回。

  「你們想我怎麼做,太危險的事別找上我,我很怕死。」

  怕死二字一出,兩個男人都莞爾,認為她率直得可愛。

  誰都甘心受死,但真正把「怕死」兩字掛在嘴上的沒幾人,人總是表裡不一,說不出真心話。

  「只想讓你做你最擅長的事。」戰鐵衣說道。

  「我最擅長的事,我最擅長的……」她忽地靈光一現,駭白了嬌容。「不……不一定要找我吧?我從良了!」

  她話音才落,就聽到清朗笑聲,她紅了臉。

  什麼從良了,是當不成玉掌櫃,瞧她嘴笨的,被笑了吧!她這輩子都別想抬頭做人了,肯定要被笑很久。

  不過花美男笑也就罷了,她家那個面癱的笑什麼笑,他不是顏面神經失調嗎?

  她被人嘲笑他有何開心的,但這是繼端午落水事件後她第二次看他全無顧忌的放聲大笑,還挺好看的……

  梁寒玉在心裡叫苦,希望眼前的兩位能將她徹底遺忘,當她是個透明人,或是石頭縫裡的花花草草。

  可惜,事與願違。

  「棺材。」

  他……可惡,他還是說出來了,梁寒玉心裡惱怒。「姓戰的,你說句老實話,你向我求親是為了這件事吧!」

  「不是。」他按按柔潤小手,輕輕撫弄,話簡短卻柔情萬千,讓人感覺到手心交握傳來的暖意。

  「那你為什麼要娶我?」每個傻女人都會問上這一句,很經典,也是慣例。

  梁寒玉始終猜不透他為何要娶她,他們的身分地位相差太大了,以他孤僻又不與人親熱的性格,她很難想像他有動情的一刻,面癱男之所以為面癱男就因為鐵血無情。

  她只能確定他不討厭她。

  戰鐵衣很軍人式的直言。「你很好。」

  「我很好?」就這樣完結?這是哪門子的回答,想逼人火冒三丈是吧!

  「他的意思是他看你就是好,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他不先下手為強把你娶回家便會錯失世上最好的女子,你只能是他的,別人休想奢望一分。」嘖!這人不動情則已,:一動情驚人。

  和他慕容家的老爹老娘一樣,為了男女情事可以不顧一切,為了廝守在一起不惜破門而出,自立門戶。

  聽慕容寫意輕笑著調侃,梁寒玉雙頰飛紅一片,小聲的嘀咕。「說清楚就好嘛!干麼遮遮掩掩像見不得人……」

  「小嫂子別太苛求了,能把情話說出口就不是百鬼回避的戰鐵衣了,想必你也感覺出他對你的好才允了這門親吧!他從小就是個悶葫蘆,真正在意的事反而不說。」瞧他吃了多少悶虧,便是這臭脾氣害的。

  梁寒玉輕輕的點頭,覺得他說得太對了,真貼切,但隨即有兩道冷芒直射,她瞥向冷芒來源,「你有話直說,瞪著我干什麼?難道他說錯了,你一點也不在意我「導入正題。」戰鐵衣輕咳了兩聲,面上有抹暗紅。

  「好吧!你們要把鐵運到哪裡?」用棺材的確非常便利,不易被察覺。

  「可鑄五千把兵器的份量需要幾口棺?」將鐵砂放入棺中運走。

  「那要「死」不少人。」她核算核算。

  「南方災民返鄉安葬。」

  「這理由可以……」她思忖了會,兩眼晶亮亮的發光。「在商言商,不講情面,這筆費用由誰支付?」

  「他。」

  戰鐵衣和慕容寫意同時食指一比,指向對方。

  「鐵由慕容山莊出,銀子……」少收一點。

  「捐。」戰鐵衣打斷他的話。

  慕容寫意笑得猙獰。「好,慕容山莊捐鐵,當為前方將士盡一分心力,但棺材的錢我可不出。」

  「可以,我會向皇上請奏,以別的名目由國庫撥款。」攸關邊境安危,皇上不會不允。

  「那我什麼時候能拿到銀子?」沒數銀子手好癢。

  兩個男人同時轉頭看她一臉財女附身的表情,一個感慨此女太俗氣,缺乏靈性,一個無奈的搖頭,面泛寵溺。

  「飯是鋼,銀子是膽,你們沒聽過嗎?我要嫁進將軍府很委屈吶!你們先瞧我的准婆婆將軍夫人一副容不下我的樣子,後又有柳條兒似的美人兒給我下馬威,我要不存夠嫁妝錢,入府以後不就被欺負死。」有錢膽氣足,不靠人吃喝。

  「你被欺負?」慕容寫意發出嗤笑聲。「安美人都被你氣哭了,掩面而走,你語不驚人死不休,誰奈何得了你,再來百個安美人也不夠你捏。」

  「要注意蘇明月。」戰鐵衣提醒。

  「啊!對,蘇丞相的女兒,她和安惜蘭是完全不同的人,她這人心思藏得深,有「明月仙子」之稱卻一點也不光明磊落,像是黑暗中的小人,專干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了得到三大美人之名,她竟將一名貌美女子的臉劃破。

  戰鐵衣又道:「蘇丞相養了不少死士。」意圖不明。

  「哎喲!小嫂子,你真要小心點了,要不然蘇明月笑裡藏刀捅你一下,你怎麼死的也不曉得……」慕容寫意一呼。「啊!你要毀容呀!我英俊瀟灑的臉……」好險,他閃得快,沒中暗算。

  「不該說的話就給我吞回肚子裡。」戰鐵衣兩指一掐,將未投出的栗子掐開。

  男人間的友誼,女人永遠都搞不懂,梁寒玉瞅了瞅兩人你來我往的「好」交情,拾起盤中剝好殼的栗子往嘴裡塞。

  「你們倆談情說愛完了沒,好歹我還在。」

  他們如果想嚇她,那麼是成功了,她很怕。

  又是死士,又是蛇蠍美女,她招誰惹誰呀!有幾條小命能陪他們玩,她再一次後悔被戰鐵衣拐騙了。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戰國將軍府實在太危險了,一群虎狼環伺著,就等著一口吃掉她這誤闖叢林的小白兔!

  「寒玉,不要怕,我會守著你。」他不會讓那些無謂的人傷害她。

  「不要怕」這句話他說過了,梁寒玉很想對他說:沒有新詞了嗎?「我不怕,我會先逃走,棄你於不顧。」

  「你……」戰鐵衣的臉色倏地一黑。

  一旁的慕容寫意捧腹大笑,「小嫂子太有趣了,我也要到山裡挖一個,千年珍寶呀!」

  氣氛正和樂時,一道冷硬的噪音響起——

  「梁姑娘,夫人要見你。」

  八角琉璃亭外,站了一位酷似容嬤嬤的老嬤嬤,面上皺紋能夾死蚊子,全無笑容的繃著臉,活像一具死屍。

  「阿戰,你娘吃不吃人?」她有赴死的決心。

  一聲「阿戰」令戰鐵衣身體一繃,雖然知道她沒認出他,叫的不是「阿湛」,

  他仍想起那時在村裡相處的時光,眼神復雜的望著脫去稚氣長成的小女人,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實情,讓她知曉他們的緣分在九年前便已結下。

  「需耍我陪你去嗎?」

  梁寒玉虛弱的一笑,繼而戰鬥力十足的為自己打氣。「這是我該打的仗,我得自個兒面對,不過……」

  「不過什麼?」戰鐵衣實在不願她去見他那個自私自利的母親,母親為了滿足私欲不會在意別人的感受。

  「不過一刻過後我若沒有出來,你得趕緊去救我呀!我不想屍骨無存。」

  聞言,慕容寫意再度狂笑,而戰鐵衣:臉苦笑,黑眸中透著疼惜。

  顧嫣然端莊嫻雅,裝扮富貴,嵌了寶石的花蝶垂珠玉簪尾端垂下兩串細金流蘇,雙魚送吉圓珠對釵、青玉芙蓉紋如意插鈿細細插入挽起的發髻內,儀態萬千,雍容貴氣,還透著一絲冷漠,隱隱有股懾人冷意。

  但是看得出她韶華已逝了,眼角有幾道細細的紋路,即使上了再厚的妝粉,仍掩不住歲月老去的滄桑。

  她已不再年輕了,甚至可以說是邁入衰老。

  和受寵的秦紅纓相比,兩人猶如兩輩人似的,一個即將年老,發絲不再烏黑,一個卻風華依舊,皮膚嬌嫩,全無細紋,乍看之下不到而立,仍是風情萬種。

  有無受丈夫寵愛差距甚大,顧嫣然的青春年華全耗在一個男人身上,她怨過、恨過、哭泣過,也曾經深深懊悔過自己當年非此人不嫁,如今她才知愛不愛竟是女子一生的轉折。

  可惜她回不到未嫁時,那時她是多麼的固執,即使那男人站在她面前宣稱心有所屬,她仍自信滿滿的認定自己能擁有他的心,因為她是永安侯府嫡女,集美貌與才氣於一身的嬌嬌女。

  只是,美貌,她有,別人也有,才華,她自滿,那人亦在伯仲間。

  她能在家世上贏人,卻輸在兩個字——

  不愛。

  她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是兒子,那是她今後的全部,她會牢牢的掌握住,不讓他像他爹那樣從手掌心飛走。

  「聽說你以前是賣棺材的,一口棺能賺多少?商人是賤業,為人所不恥,我看你也是為生計所迫,小小年紀操此賤業,真是難為你了。」她話語好似在關切,卻句句透著鄙夷,只差沒指著梁寒玉的鼻頭大罵她是賤人。

  人家是有涵養的貴婦,不做自貶的事,每句話都有深意。

  出身低賤的商女想高攀將軍府嫡子,你憑什麼?不就是個玩物,任男人耍弄的賤貨。

  識相點自行求去,別白費我口舌,趁我還能容忍你時自找台階下,不要等事情鬧得不可收拾,想走也走不了,我送你一口棺讓你留下了,就埋在那無人走動的亂草堆裡。

  將軍夫人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夫人有相同的陋習,眼高於頂,以為出身決定一切,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鄙夷其它人,要旁人對她們卑躬曲膝。

  殊不知她啃到的是一根硬骨頭。

  「不為難呀!夫人婆婆,士、農、工、商,商為末,可是若無商人買賣、運送,您可就要自給自足了,夫人婆婆穿的、用的、吃的全是出自商人之手,沒有商人,夫人婆婆只好光著身子見人。」

  她說商人賤,不事勞動的人才賤,吃著別人的,用著別人的,穿著別人的,反過來還嫌別人手髒。

  真有本事白個下田耕種,養蠶紡紗,自給自足不假他人,把別人的辛勞視為理所當然,她還能更賤嗎?

  梁寒玉刻意喊將軍夫人為夫人婆婆,有諷刺的意味在裡頭,她很直白的表達你不承認我是你的媳婦兒沒關系,我認你這個婆婆,雖然我看你不順眼,不過看在我將來的相公分上,我忍你這住在黑山樹洞的老妖婆。

  「什麼夫人婆婆,什麼光著身子,太不知禮了,你爹娘是怎麼教的,居然教出個口無遮攔的瘋丫頭。」顧夫人做出一副快嚇暈的模樣,手捂著額頭,一旁的丫鬟也端茶送水。

  「除了抄家滅族外,罪不及爹娘,夫人婆婆拿著人家的父母說嘴,想必閨訓也學得差強人意,跟我一樣沒規沒矩的,原來夫人婆婆也是有爹娘生、沒爹娘養的可憐蟲。」梁寒玉最不喜歡牽扯到家人,反擊回去。

  顧嫣然一聽真的要厥了,她眼前一片發黑,氣得牙都咬崩了。「你胡言亂語什麼,真不曉得我兒中了什麼邪,竟然也跟著胡鬧起來。」

  這名牙尖嘴利的女子留不得,她早晚會是禍害。

  「夫人婆婆怎麼喘氣喘得這麼急,您是肺病發作了嗎?您肯定打探過我的家世才知道我是開棺材鋪的,所以夫人婆婆盡管放心,等你一口氣上不了駕鶴西歸時,我一定親自為你挑口上等的沉香棺木,讓你一路好走。」附贈葬儀隊,熱熱鬧鬧的送她。

  「你……你……反了,反了,快拿我的藥來,要喘不過氣來了……」她作戲作得真,直喊人送藥。

  說實在話,這點小把戲能騙過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但梁寒玉「拋頭露面」做過幾年生意,又是個穿越的,見一群人裝模作樣的跑來跑去,腸子笑得快打結了。

  湯藥總要文火煎熬吧,三碗水熬成一碗才有效用,可不過片刻就端來的黑稠稠、正在冒著煙的東西是什麼,一眨眼間就能變得出來嗎?未免太神奇了,簡直是神速。

  難道早就知道會「發病」而特意准備?

  「是藥三分毒,我學過一點醫術,不如讓我為夫人婆婆扎一針,減緩您的不適……」梁寒玉說著的同時,指上多了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針尖閃著銀光,十分嚇人。

  為防萬一,她總帶銀針在身上。

  「你、你要干什麼,不要過來!我好了……」顧嫣然手不抖,氣也不大喘了,面色青中帶白的瞪著梁寒玉手中的銀針,唯恐她真往自己肉裡扎去。

  「啊!我從來不曉得我的醫術這麼好,不需開藥下針就能將人治愈,看來我的天分極高,有學醫的資質。」梁寒玉神色愉快的把銀針一根一根收好,自鳴得意,好不威風。

  她真的會醫術,連普惠大師都贊過一句天資過人,但她從不用來救人,只在自治。

  因為救人太麻煩了,救的成是功德,人人感激,救不活一命抵一命,個個喊打,她才不自找罪受。

  「你沒正式學過醫?」顧嫣然惱極。

  「會抓兩帖藥。」給自己補身。

  她醫學院沒畢業,跟了老和尚學了兩手把診和開藥,西醫學不算精通,中藥學普普通通,她還真是一事無成。

  「那你還敢給我下針——」她氣得忍不住低吼。

  梁寒玉一臉無辜的眨眨眼。「總要試一試,要不然夫人婆婆有個三長兩短,你兒子,我夫婿得守孝三年,除非趕在百日內,否則我們的婚期又得往後延,我也不想拖,再拖下去真成了大齡女。」

  「你……你……」她真的氣不順了,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了。

  「夫人別心急,慢慢來,別人家的閨女何需你來操心,自有她的家人來煩心。」此時響起一道清清柔柔的嗓音,宛如三月的柳花,在風中低吟下滑過,很細、很纏綿,帶著微熏香氣。

  其實一進廳堂時,梁寒玉就注意到將軍夫人身後的薄紗屏風內,坐了一個女子,但她看得不真切,只當是府裡哪位庶女來請安。

  但是當對方從後頭走出來,梁寒玉瞬間兩眼發亮,那女人明眸皓齒,秋水為瞳,冰膚玉肌,秀發如雲,小嘴兒染上櫻色,手臂比那水豆腐還透亮,盈盈一抬目,光彩洋溢。

  不能否認,是個美人,即使是她也有片刻的驚艷。

  只是美女看多了會視覺疲倦,倒是美人的聲音很好聽,掙掙琮琮。

  「是呀!是我太多事了,老想著來者是客,不好放著個小姑娘不理,這才越俎代庖,想讓她學學大家閨秀,還好有你提醒,不然牛崽仔當羊牧了。」面色恢復如常的顧嫣然捂著嘴輕笑,眼中一閃冷銳。

  牛崽仔?羊?她是拐著彎罵人牲畜嘍。梁寒玉盈笑水眸閃了閃,笑意不減的裝出憨實樣。

  「夫人是天生的熱心腸,不管著事心就慌,一看到有麻煩事就想管上一管,也不管別人領不領情,您真是需要有人來分憂,別徒然累著了自個兒。」蘇明月瞥了眼梁寒玉,內心冷笑,夫人把這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看得太重,太當一回事了,一個商戶女,能有什麼威脅。

  顧嫣然笑了笑,一臉寬慰。「還是丞相家的千金懂事,知書達理,秀外慧中,要是我家不孝子能娶你當媳婦,我就有福了。」

  喔!原來她就是京城三美人之一的蘇明月呀!果然長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活脫脫的美人一枚。梁寒玉笑意轉深。

  只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穿得富貴點,戴著珠釵寶簪,上好的脂粉再一抹,三分姿色七分妝,麻子臉也能變天仙。

  若是再加上家世,以及人們的吹捧,光衝著蘇丞相之名,人家敢說他女兒不美嗎?十個有九個說是貌若嫦娥,另一個是瞎子,看不到無從回答。

  「夫人說笑了,少將軍高大威猛,氣宇軒昂,偉岸的身軀往哪一站都有如天神下凡,一手能舉千斤石,腳下踩著海中蛟,掙下功業給夫人您添福添壽。」蘇明月話語風趣,甜得像糖罐裡加蜜。

  兩人就像相處融洽的婆媳倆,閑聊家常、會心一笑,眼中全無他人的聊得忘我,好不開懷。

  梁寒玉不打算讓她得意下去,開口道:「不好意思,容我打擾一下,這位蘇小姐,你說話也太不老實了,跟街頭賣假藥的沒兩樣,你見過誰能一手舉起千斤石,都壓成肉餅了還踩海中蛟?」

  蘇明月臉上的笑微微一僵,但隨即又笑道:「姑娘有家何不歸去,何必攪亂將軍府的寧靜,你也有在意的親人,不想他們為了你而思念成疾吧!」不過是小鄉小鎮來的小姑娘,何須為懼,粟米入海無影無蹤。

  拿她親人的安危威脅她……好,真是好樣的!梁寒玉眸色布上陰雲。「蘇丞相位高權大,蘇姑娘出身名門,不知你是否聽過一句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我的親人有個頭疼腦熱的,我就抬百口棺到丞相府,祝各位貴人歲歲平安,年年安樂,富貴長壽。」

  她居然反過來威嚇……蘇明月面上笑容隱去,眸色冷凝。「梁姑娘,你可別傻傻也把自己賠進去。」

  「我開過棺材鋪,知道做生意要怎麼不賠本。人家不來惹我呢,我便是鄰家好姊妹,若是偏要和我過不去,那我就拉著那人陪葬,反正我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

  跟她耍狠,耍得過她嗎?她可是連死人的肚皮都敢剖開,和一只只的鬼當朋友,把肢離破碎的屍體當老祖宗。

  說到鬼,自從她有了口頭婚約後,好像一只鬼也沒瞧見過,真是怪哉!莫非是戰鐵衣的煞氣重?

  「說得好,不吃虧,我戰鐵衣的女人豈容人小看。」戰鐵衣大步走入,身姿筆挺如竹。

  「鐵衣哥哥……」

  蘇明月痴迷的低喚,梁寒玉頓時寒毛一豎,背脊麻栗,終於了悟戰鐵衣為何對「鐵衣哥哥」四個字充滿憎惡。

  「蘇小姐請自重,我與府上並非親眷,蘇小姐出身名門,當知進退。」戰鐵衣以蘇明月最為看重的家世予以一擊。

  不是高門大戶嗎?知情識趣的大家閨秀,懂禮有節,端方大氣,那就照禮數來,別越了官家千金的分寸,貽笑大方。

  「鐵衣哥哥……呃!少將軍,別來無恙,明月在此有禮了。」她屈身一福,姿態優美如畫。

  「寒玉,還不走,你不是說要去看看京城的熱鬧風景。」他看也不看蘇明月一眼,眼中只有一人。

  眯著笑眸,梁寒玉小手放上朝她伸來的大手。「是呀!是呀!真想去瞧一瞧,京城好大,和我們鄉下地方不一樣。」

  兩人雙手一交握,蘇明月嫉妒得手心一握緊,滿腔妒火的想衝上前將相握的手分開。

  「那就走吧!別再貪嘴了,吃壞了肚子只能餐餐吃稀飯配醬菜。」戰鐵衣望著她的黑眸中有絲絲柔意。

  「欸!人家也只是一時吃撐了,你不要一直取笑嘛!我得到教訓了,真的。」

  她吐了吐丁香舌,裝俏皮。

  他黑瞳一深,盯著小粉舌。「嘴巴說說。」

  「得到教訓和記取教訓是兩碼事,你總不能要我發誓吧?」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何必為難自己。

  「等沒人的時候再教訓你。」他輕擰她鼻頭。

  兩個人親昵的舉止全落在顧嫣然和蘇明月眼中,兩人都不敢相信冷若冰霜的戰鐵衣竟然也會笑,且一腔柔情竟是給了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她倆怨妒難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6-12-9 00:08: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人人以為外表冰冷的人就是冷酷無情,絕七情,斷六欲,孤傲一人獨立蒼茫間。

  實則不然。

  對人疏離,性情淡漠的戰鐵衣本來也以為他身體流的血是冷的,除了凍死人的碎冰外,他找不到一絲人的溫度。

  可是他的生命裡闖入了一道鮮明的身影,她任性、嘴壞、嗜財如命,她不信佛,卻和個老和尚成了忘年交,她能見鬼,不驚不懼不趕盡殺絕,助他們無牽無掛的下九泉。

  她很自私,自私得很可愛,她不老實,可有時直率得叫人頭痛,明明做著可恨的事,身邊的人卻都護著她,是倔但不強,該柔軟的時候就低頭,一張甜嘴把人哄得哭笑不得。

  九年前的二妞,多年後的梁寒玉,都在他心裡占了很巨大的位置,叫他忘也忘不了,不時想起。

  此刻的他,更是想占有她的一切……

  「……夠了,夠了,我……我快喘不過氣來,你……唔!先停……停一停,我喘口氣……」不行了,她的肺活量太差,得練練,不然死得不名譽,很羞恥。

  一上了馬車,戰鐵衣便將丫頭香草、春滿趕下車,他熱情如火的吻住櫻桃小口,激烈而狂猛,隨著心中的欲念恣意妄為,追逐著丁香小舌。

  冰雪融化了,化成火,化成焰,化成衝天的火龍。

  冰冷的身體裡面藏著火熱的心,只是暫時被冰封,只等一個契機,將其開啟。

  戰鐵衣也有熱情如火的一面,以前的冷漠是他尚未找到自己,他總是在獨行,找尋著伴侶。

  「不夠。」他的心,很熱,想吞噬一切。

  喘不過氣的梁寒玉猛拍他的背,拍到手都疼了他才肯微微松開口。

  「我以前開棺材鋪不表示我想……咳!咳!不表示我想早點躺入棺材裡。」

  他有謀殺的嫌疑。

  他粗糙的手指來回撫著殷紅唇瓣,「我以戰功跟皇上討婚姻自主,除了我自己外,連我的爹娘都不能為我決定婚事,我的婚配對像由我自己挑選。」

  「值得嗎?」咬著下唇,她為他心疼。

  神色一柔的戰鐵衣低下頭又是一吻。「為你,值得。」

  她在心裡暗嘆。「你這是和你娘正面杠上了,她屬意的是蘇丞相之女蘇明月,今日兩人還連手削我一頓,想讓我心生怯意而萌生退意,你們母子倆不能坐下來好好聊聊嗎?」

  終究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的母子,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你不讓,我不退,最後是兩敗倶傷。

  他冷著臉搖頭。「你不了解我娘的為人,她是個只為自己的人,從不認為自己有做錯的地方,她和秦紅纓鬥,利用世族聯姻鞏固實力,不過是因輸不起,她不想讓人說堂堂的永安侯嫡女連丈夫的心也得不到,甚至輸給了出身不如她的秦紅纓。」

  顧嫣然和丈夫之間也許一開始有夫妻的情分在,你讓我三分,我戀你五分,你來我往磨出了情意,漸漸嘗到婚姻的甜頭。

  可是秦紅纓的入府打碎她的美夢,她由容忍到無法忍受,又從丈夫的日漸疏離而生出恨。

  愛有多深,恨有多重。

  其實顧嫣然對自己的兒子也有恨,她恨他太晚到來,若是早一年讓她懷上,秦紅纓就算等十年也等不到所愛之人,入不了將軍府,她還是丈夫敬愛有加的元配夫人。

  就算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也不甘心,她想即使得不到他的心,也要留住他的人,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人、事、物,把他從秦紅纓的身邊拉走。

  她成功過一次。

  那一年,戰鐵衣遇襲跌落山谷,失蹤多日,她知情卻不叫人尋找,每日裝出失魂落魄的模樣在丈夫面前晃,無聲的流著淚,充分表現出痛失愛子的悲痛和無助,令人鼻酸。

  那一陣子,丈夫日日陪著她,安慰她,縱使秦紅纓生病了來尋人也不離開,夫妻間難得有獨處的時光,她以為她贏了,丈夫愛她勝過秦紅纓,她終於得到丈夫的心。

  但後來戰鐵衣回來了,她的丈夫又開始無視於她,她再一次體會獨守空床的滋味,一度她想掐死兒子好挽回丈夫。

  「我可以退,但要退到什麼時候?她永遠不知滿足,她想讓我娶蘇明月是想藉著蘇丞相之力,讓我繼承將軍府,嫡子當家,庶子就得析產另居,搬出將軍府。

  「戰西華走了,秦姨娘走不走呢?那是她的兒子,她不可能讓母子分隔兩地,而將軍府是我爹的家,他定要守在家裡,守住祖父一刀一劍打下的將軍府,讓我爹和秦姨娘分離,我母親才高興。」

  顧嫣然主要的用意是趕走秦紅纓,連越看越扎眼的庶生子女也早走早好,她一頭獨大,同時獨占了丈夫,也將兒子掌握在手中,誰也越不過她搶走她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你們大戶人家後宅的關系真復雜,又是正室,又是姨娘的,後院之禍事起源於妻妾相爭,你以後不會染上男人的壞毛病,一個一個的小妾往府裡納吧!」梁寒玉將手放在他腰上,准備等他一點頭就用力掐下去。

  「你嫉妒?」他眯眼一笑。

  她回答得直接了當,不遮掩。「是,我吃味,而且我是容不了人的,敢把女人往我跟前帶,我先休了你。」

  「養在外頭?」他打趣。

  「裡頭、外頭一個都不許,連逢場作戲也不准,我明白的告訴你,我就是一個妒婦,心眼小,善妒,眼睛揉不下一粒沙子,有了我就別想有別人。」她發狠的揮動粉拳。

  「不會有這一日。」看到她因激動而緋紅的嬌顏,戰鐵衣體內未熄滅的火苗又往上竄高,念著她唇的美味。

  「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嘴。」很經典的名言,男人的話跟見鬼一樣不可信。

  「你不是見過鬼?」她的「鬼娃」之名甚為駭人。

  「所以我勉為其難相信你。」

  「勉強?」他劍眉一挑。

  能屈能伸的梁寒玉很沒用的軟了嗓音。「這種事要到蓋棺才能認定,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們會不會走到最後?也許你看我越來越刺眼,我看你越來越討厭,原本的優點成了如刺一般的缺點,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瞎說。」

  唇一覆,他又吻上盡說歪話的小口,止住了她情人必分論調,幾十年後他們都老了還能做什麼。

  吻著,吻著,戰鐵衣另一種火由下腹冒出,他磨磨蹭蹭的頂著,大掌隔著衣服摸上渾圓山峰。

  「你……你干什麼……」梁寒玉氣息有點不穩。

  他小聲的輕哄,咬著玉白耳珠。「就摸摸,絕不過分,你信我……」

  「不……不行!萬一你摸出火呢?我們尚未成親……」貞操這事兒她並不看重,給了不難過,可是在這禮教吃人的年代,未成親就清白已失的女子將遭人唾棄一輩子,連所生的子女也抬不起頭做人,成了一生的污點。

  微喘,他又親又吻瑩白鎖骨。「越快越好,提個日子定下來,我要你從裡到外都是我的。」他霸氣的宣告。

  「你娘不同意。」好大的一座山擋著。

  還有惜蘭表妹和蘇明月。她在心裡說著。

  成親,不容易。

  一提到他娘,戰鐵衣如同當頭淋下一桶雪,頓然清醒。「我會想辦法說服她,否則……」

  「否則怎樣?」他還有後招不成。

  他忽然眼神一厲的沉下音。「再立一功,奏請皇上賜婚。」

  聖旨賜婚,誰也不得抗旨。

  聞言,梁寒玉咯咯咯的笑出聲。「成個親真是困難呀!我們是落難鴛鴦,欲執手相守卻遇到惡東風。」

  「惡東風?」

  「東風指的是婆婆。」惡婆婆。

  她邊搖頭邊念道:「紅酥手,黃藤酒,滿牆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痩,淚痕紅浥蛟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她念完,對有不解之色的戰鐵衣說了陸游、唐婉的故事。

  「我們不會有這麼一天。」戰鐵衣再一次俯身,吮住如櫻桃般紅艷的小嘴,細細吮吸,輕輕囓咬。

  「我也不是唐婉。」一旦她托付終身的男人不負她,她也不會讓惡婆婆逼得休離,她會據理力爭扞衛自己的婚姻。

  「寒玉,我們盡快成婚……」他話語含糊,似在喘息,又在壓抑,口中噴出的氣息像能令人燃燒。

  她悶頭低笑。「等你擺平了你娘我就嫁。」

  對於婚事,她原本還有不安,這會兒她確信,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可怕。

  「好個壞丫頭,你敢笑話我,瞧我不治治你不行……」他伸出指頭,撓她癢處。

  「啊!不要,好癢……咯咯咯……別撓別撓,我怕癢……」她東躲西閃,笑聲咯咯的閃避。

  驀地,她衣衫不慎被扯開,一塊透亮的雙螭玉佩從衣內滑出,戰鐵衣猛地一怔。

  「原來它還在……」說不出是訝或是喜,感覺胸口熱熱的,湧出令人狂亂的喜悅。

  「什麼還在?」沒頭沒腦的,誰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你沒把它賣掉?」他指著玉佩。

  梁寒玉一頭霧水。「為什麼要賣掉?」她是缺銀子,但還不需要賣掉這有意義的東西。

  「你把五百兩拿去當開棺材鋪的本金?」那點錢用在日常上倒有余裕,可開間那麼大的鋪子遠遠不足。

  戰鐵衣並不曉得棺材鋪剛開時並不大,只有燒毀前的三分之一,擺十口棺就滿了,連人走動都不便利。

  而且在開店之前,梁寒玉已用了幾年的時間將山上的好木材運到山下堆放,她三個哥哥幫的忙,因此不花一文錢。

  小鋪子開久了變大鋪子,大鋪子又再擴充,才是戰鐵衣所見到的規模,若非一把火燒了,她想開得更大,壟斷青陽縣一帶的棺材業。

  「你怎麼知道我用五百兩銀票當本金,你靈竅通了,能神算?」她瞠眸。

  「那些錢是我留下的,包含雙螭玉佩。」一說出口,再無隱瞞,他心中忽覺放松了許多。

  「什麼你的錢,分明是我的,我以前又不認識你……」等等,一道模糊的少年身影毫無預警的從記憶深處跳出來,白衣少年的影像越來越清晰,別扭的神情和俊秀的五官……

  「想起來了?二妞。」他用她的小名喊她。

  梁寒玉的眼神由迷惑變清明。「等等,你是那個難伺候又拿喬,趁半夜溜走的「阿湛」?」

  「不是趁半夜溜走,是你說過悄悄的走,不要告別,我才沒叫醒你,和來找我的隨從走了。」是他爹的手下找到他。

  她想了一下,年代太久遠有點遺忘了,她干笑著混過去。「還是你的銀子管用,我開鋪子了。」

  「我看見了,你念念不忘的棺材鋪。」他以為她只是說說而已,小姑娘看到死人豈有不怕的道理?沒想到她辦到了,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完全顛覆他對棺材鋪的印像。

  梁寒玉挽起他壯實手臂,有些停不住從心底湧上的笑意。「原來你是那個「阿湛」呀!真好。」

  「嗯!我們有緣。」早在九年前便緣系彼此。

  「那你怎麼沒有回去看我,害我一直擔心你是不是又出事了。」每一回上山她都會多逗留一會,看看山澗邊、草叢中,山谷底下有沒有躺著一位白衣少年。

  戰鐵衣一聽,心口發暖。「我有回去,但是你的三間茅草屋不見了,原地蓋起堅固的磚房,我上前敲門詢問,有個頭扎花布的年輕女子走出,她的臉很陌生。」

  「那是我大嫂。」當時她嫂子入門兩年了,剛懷上第一胎,大家怕她有個閃失動了胎氣,便讓她搬進舒適的大屋暫住,直到生產後坐完月子。

  「她不耐煩的告訴我,你搬走了,還說不要再來找你了,因為你不會回來了。」因此他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他用了幾年時間練好武功,不讓自己處於隨時可以被擊倒的地步,他開始不再輕易相信身邊的人,對人有防心,曾經的好友也疏離,全心練武,漸成孤狼。

  當時他是存了幾分炫耀的心態,想讓瞧不起他的小丫頭看看他的本事,可是人去樓空,憑添幾許惆悵。

  後來他去戰場,以所學的武藝斬殺敵人,就也沒再去找她。

  聞言,她澀澀的笑了。「那時我大嫂看我養雞、養魚賺了一點錢,她便興起強占的念頭,趁著我到縣城開鋪子時住著不還,還想偷我的房契、地契改成她的名字。」

  後來是她大哥發現妻子的惡行,疾言厲色的數落妻子一頓,再十分愧疚地將被偷走的房地契還給她。

  因為這件事大哥很內疚,不許大嫂打擾她,漸漸的,大哥也少來了,兄妹感情因此淡薄。

  「她居然敢這樣對你。」戰鐵衣目光冷冽。

  她拉了拉他手,笑顏以對。「都過去了,你看我不是越過越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賺得滿手銀子。」

  「鋪子都被燒了也算好?」他曲起食指,朝她腦門輕敲,拉長的俊顏盡是對她的心疼和不舍。

  「可有白府的賠償金,我又可以東山再起……啊!等一下,你好像還沒有把銀子給我。」最愛錢的她居然會忘記這碼子事,真是太不應該了。

  「放我這裡比較安心,你有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等要用銀子時再跟我拿。」

  京城不比縣城民風樸實,真怕她一個興起又搞出令人頭疼的生意,滿地的貴人得罪不起。

  「可是那是我的銀子。」她提醒。

  「我們是自家人,放誰那裡不都一樣。」他努力說服她,「而且懷財易招賊惦記,至少沒人敢對我這鬼將軍下手。」

  「阿湛,你是不是想貪了我的銀子?」她一臉怨色。

  戰鐵衣好笑又無奈的擁她入懷。「等我們成親後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我絕不阻止。」

  「開棺材鋪?」她想念木材的味道。

  他一窒,苦笑。「一定要是棺材鋪嗎?不能是珠寶、脂粉之類的鋪子,或是糧行也成。」

  「可我喜歡替死人上妝。」把白慘慘的臉化成生前的模樣會讓她很有成就感,也能撫慰生者的心。

  他頓時無語。那是什麼嗜好,她也太……獨特了。

  「你不是說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是隨便說說哄我開心呀!果然男人的話全無信用,信鬼也不要信……」

  「開。」他咬著牙,面色微黑。

  梁寒玉一聽,開心的笑了。「阿湛,你對我真好。」

  好到讓她爬到頭頂上了。他內心糾結,「在我們尚未成親前不能露半絲口風,否則易生波折。」他母親正愁找不到理由找她麻煩。

  「那婚後……」

  「我是你的靠山。」話一出,他豁然開朗。

  有什麼不可以呢!只要她小臉神采奕奕的發著光,那比財富名利還叫人動心,身為斬殺敵軍無數的鬼將軍還滿足不了妻子小小的願望嗎?

  一想通了,他的心也開闊了,眼中含笑。

  初到京城的前幾日,梁寒玉人生地不熟,戰鐵衣唯恐梁寒玉留在將軍府,會再與將軍夫人起不必要的衝突,或是背上氣死未來婆母的不孝惡名,於是特意向皇上告假了幾天好陪佳人。

  梁寒玉精力旺盛,日日都出門游玩,一起床做了梳洗便和未婚夫出門,先在外頭用早膳,稍事休息後如劉姥姥逛大觀園般游覽著京城的名勝古跡,秀麗風光。

  不碰面就不會有齟齬,也減少了很多磨擦,想趁機找梁寒玉麻煩的將軍夫人無處下手,悶得人又蒼老了許多。

  後來戰鐵衣更干脆帶了梁寒玉用完晚膳再回府,一整日在外。

  因為這方式奏效,將軍府內安靜多了,風平浪靜,波瀾不生,一如戰鐵衣征戰在外時,沒什麼風浪。

  可是卻急壞了顧嫣然,她找不到機會撮合自己的兒子和蘇明月,也沒法從中破壞對外宣稱已定下婚約的小兩口,用各種法子想將人逼走,反而使兩個人同進同出,如膠似漆,感情較先前更濃了,兒子的輕笑聲也時有耳聞。

  再不動手,她寄予厚望的兒子就要被不懂規矩的外人搶走,這是她怎麼也不能忍受的。

  另一方面,秦紅纓母子這邊也日漸焦急,他們原本想等這一對母子鬧翻,好漁翁得利從中撈點好處,可是等來等去,等到的是小兩口日日相偕出游,濃情密意羨煞旁人,成親一事也在籌備中。

  秦紅纓顰眉,戰西華按捺不住,就連自認為十拿九穩,手到擒來的安惜蘭也坐立難安,戰鐵衣這一記奇招打亂了不少人的布局,讓他們措手不及之際又飲恨不已。

  這一日,戰鐵衣又帶梁寒玉出府,到了京城第一酒樓用膳,才要進包廂,就被人喚住——是戰西華和安惜蘭,正說著話時,蘇明月也現身,似也是湊巧來這兒用膳。

  「難得偶遇,大家一起坐嘛!熱鬧些。」三方聚頭,有好戲看,不看太可惜了。

  聽到身側的小女人主動邀人入席,戰鐵衣向來沒有表情的臉刷地拉長,暗瞪了自做主張的梁寒玉。

  他帶她出府行游就是為了避開這些人,以防他們居心不良使出令人痛恨的手段,讓她在將軍府過不下去。

  結果咧!她倒好,全不在意,彷佛當人家是失散多年的好友,一臉笑的殷勤招呼著。

  那三個不速之客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不客氣的一起進了包廂。

  戰鐵衣坐在梁寒玉身旁,面色不豫。

  「別繃著臉,和善點,待會一吃飽我們就走,帳讓他們結。」梁寒玉聲如蚊鳴的附在戰鐵衣耳邊低喃。

  「你的意思是……」他面上的陰色略微放晴。

  「這些日子老在外頭吃,肯定花了不少銀子,你把白府賠給我的錢用得差不多了吧?我們不坑別人哪有閑錢繼續逍遙。」她一臉「我很明白你不把銀子給我是因為花光了」的神情,對拿冋賠償金一事已不抱任何希望。

  戰鐵衣皺眉又頭痛的望著想多了的未婚妻,不曉得她哪來的胡思亂想。「一兩也沒花你的銀子,我有自己的俸祿和皇上的賞賜,晚一點我開私庫讓你自己挑。」

  「為什麼不全給我?」

  只能挑而不能變成她的,那對愛財的人是多麼痛苦的煎熬,看著金銀珠寶只有眼饞的分。

  「成親後。」現在太早。

  「沒誠意。」她噘著嘴埋怨。

  沒銀子賺的日子好難過呀!

  其實他們這幾天也沒白過,表面上看來是分不開的未婚夫妻在你儂我儂,蜜裡調油,實則是借著出游的名頭安排一切,將慕容山莊的鐵運往邊境,打造成兵器供十萬將士使用。

  直接運棺木入京太顯眼,京城內也沒一下子死那麼多人,因此梁寒玉讓自家三哥將木料廠的木料運到城外的一處莊子,再調原來鋪子裡的制棺師父連夜刨制上百口棺。

  他倆有時會和慕容寫意碰頭,商討鐵砂的數量,棺木的承重量是多少,一口棺藏幾斤鐵才合適,要用馬或牛來運送,得花幾日送達,由誰來接手較為妥當。

  當然此事是皇上允了,下令由兩人執行的秘密任務,否則私底下運送鐵砂,就連皇上也會起疑心。

  畢竟那些鐵能制成十幾萬把兵器,這批龐大的武器不論落在誰手裡都是一大威脅,皇上也怕人造反,揭竿起義。

  「你們兩位感情真好,大白天的靠那麼近,頭靠頭的說起悄悄話,不知說了什麼有趣的事也讓我們聽聽。」安惜蘭一肚子酸水快湧到喉嚨了,一開口酸言酸語的不給人顏面。

  但是,梁寒玉的反擊很快就到了。

  「既然是悄悄話怎麼能告訴別人,青梅妹妹明明是官家千金,為何這麼不懂事,人家的閨房事也要拿出來說給你聽不成。」你管太多了吧!我們情話綿綿礙著你了嗎?看不下去就走人,我絕不留客。

  「你們尚未成親哪來的閨房事,你還要不要臉,連這種羞人的話也敢說出口。」沉不住氣的安惜蘭目中盡是怒氣。

  「安小姐,住口。」那是他的未婚妻,容不得別人說一句不是,戰鐵衣沉下臉,扞衛心上人。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一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堂而皇之的住進男子府中,她的品格能有多高潔,不就是攀上高枝不肯放手。」她憑什麼占了二表哥身邊的位置,得其寵愛。

  「你不是也住在將軍府。」他冷哼。

  有臉說別人,沒臉看自己,秦姨娘又不是正經主子,她好意思賴著不走,妄想住到天長地久,梁寒玉在心裡小小的鄙視一番。

  女人最擅長的一件事便是為難女人,真那麼不平先管好男人呀!想法子和戰鐵衣兩情相悅啊,找她碴又不能讓他愛上她。

  不是兩情相悅就不是真愛,那叫痴迷,來自單方面,通常不會有好結果,傷己也傷人。

  「我不一樣,二表哥,我是明正言順的親戚走動,是你最親近的表妹,我住在將軍府天經地義,姨母視我為親生女兒……」安惜蘭還沒發覺說錯話了,振振有詞的說得理直氣壯。

  「住口。」戰鐵衣冷喝。

  「二表哥……」他居然舍得吼她?

  他一嗤。「不要喊我二表哥,你不曉得貴妾也是妾嗎?妾在名分上等同奴婢,也就是下人,你一個下人的外甥女也配和我攀關系,秦姨娘沒教過你羞恥為何物吧!」

  他一句話攻擊了兩個人,讓原本准備看笑話,隔山觀虎鬥的戰西華笑臉一僵,倏地收起手上的折扇。

  「小姑娘說話沒分寸,二弟何必動怒,我娘……姨娘雖只是府裡的一名妾室,可也算半個主子,她留個小丫頭在身前逗樂有什麼錯處,我們將軍府還養不起幾個女人?」竟在眾人面前如此不給他面子,戰鐵衣真當將軍府是他的嗎?

  「在我面前她算什麼主子,以色侍人的奴婢罷了,母親的氣度大由著她胡來,但不表示我也不分尊卑。」想向人求情也得據據分量,妻與妾向來不同等,不管父親有多寵妾,總也越不過元配夫人。

  戰西華一聽這近乎羞辱的言詞,臉色略微一冷。「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好歹是兄長的生母,爹愛寵有加的心頭肉。」

  愛寵有加的心頭肉……戰西華是炫耀、挑釁,他一個嫡生子的母親不過是遭人冷落的正室,怎麼也及不上秦姨娘在戰戢天心目中的位置。

  子憑母貴,日後他想要什麼還沒有嗎?戰鐵衣只有干瞪眼的分。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沒了嫡子,還能不讓庶子繼承嗎?

  「再寵也是一名妾,她能翻過天嗎?」異想天開。

  「你……」他惱怒戰鐵衣戳穿事實,沒錯,秦姨娘再受寵也是一個妾而已,永遠被正室壓在底下,她翻不了身,連帶著他也沒有傲人的出身,只能屈居人下,看人臉色。

  「二表哥,你怎麼可以用輕蔑的口吻說姨母,她總是你的庶母……」安惜蘭不懂看人臉色,火上澆油。

  庶母?戰鐵衣冷凝目光一掃。「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擰斷你的頸子,將你的舌頭割下送給你摯愛的姨母。」敢稱秦紅纓為他母,找死。

  安惜蘭面色一白,倒抽了口氣。

  鬼將軍的殺氣一出,無人敢擋。

  「蘭表妹,別慌,他嚇唬你的,天子腳下豈由得他枉顧律法,為非作歹。」嚇內宅女子罷了,他哪敢真殺人。

  安惜蘭一聽確有幾分道理,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是……

  「你們數過我斬殺過的人頭嗎?」他臉色狠戾。

  這一下心又吊起,敷粉面容微微一顫,心中既愛又怕,安惜蘭愛上令她懼怕的男人。

  「二弟,不要嚇著了在場的女眷,梁姑娘是一名弱質女子,禁不起你的惡臉一嚇。」戰西華故作風流倜儻的朝梁寒玉一笑,以眼神勾引。

  他認真起來,有女人不來投懷送抱嗎?論長相,他和戰鐵衣不分軒輊,說起個性來,他可比不苟言笑,面無表情的戰鐵衣好多了,誰會挑上一塊冰。

  戰西華瞟了眼另一名嬌客,她低眉垂目,不發一言,宛若畫中美人,靜靜的展現幽靜的美。

  還不到她出手。

  蘇明月很平靜,平靜得讓人覺得她可怕,不吠的狗咬人最疼,一咬正中咽喉,她含笑斂目,靜觀其變,只悄悄點了點纖白玉指,指甲內的細白粉末落入瓷壺,壺內裝的是適合女子飲用的青梅酒。

  「大公子,你不曉得我在進京前開的是什麼樣的鋪子吧!」嚇?她嚇別人還差不多,她可是鬼娃。

  戰西華假裝感興趣的問:「讓我猜猜,是繡莊還是染衣坊?」

  瞧那白裡透紅的十指嫩如春蔥,能做什麼粗活,戰西華色迷迷的盯著意淫。

  「不,是棺材鋪。」哈!臉色變了吧!

  「棺材鋪?」他聽錯了吧?

  「有些亡者死得太難看,我用自調的胭脂水粉為其上生前妝,使其面如活人般上路。」她依然一臉笑意。

  「你敢替……替死人……」他牙齒打顫,不自覺將身下椅子往後移,盡量遠離與屍體為伍的女子。

  「你看過死人嗎?並非每一名亡者都壽終正寢,有人被馬車輪子輾過身體,腳斷手折的,肢體破碎;有的從屋頂跌落撞破了頭,腦子流出比豆漿還濃的腦漿;還有溺水者脹得像吹大的牛皮,沒一處肌膚是完整的,輕輕一戳腐肉就掉下來了……」

  梁寒玉邊說邊夾起撒上孜然的炙烤羊腿肉,啃了口,她向身邊的男人眯起眼笑道:「真好吃,烤得香而不油膩,你也多吃點。」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我要吐了,你們慢用,我先走了。」掩著口欲嘔的安惜蘭實在憋不住,一瞧見滿桌的菜肴就想到死人身上爛掉的肉,一股惡心感往上湧。

  沒人想到她會這麼不中用,第一個敗下場,「好菜」尚未搬上桌,她就做了不戰而降的逃兵。

  「噯!不是聊得正愉快嗎?我還想找她結拜呢!怎麼風一陣似的就溜走了……咦!你們不愛吃烤羊腿呀!不然吃炒肚片,酸菜鴨湯和羊雜湯,那道鹵蹄膀讓我想到火場裡抬出的焦屍,焦紅焦紅的死肉往外翻……」這道五香炙牛肉真鮮嫩,化在舌間了。

  只有她感覺愉快吧!一桌的食客神色各異,只喝灑的戰西華面色白中帶綠,他最多夾兩口蔬菜,食不知味,再好的菜肴對他都形同嚼蠟。

  蘇明月帶的四名容貌頗佳的侍女不能用膳,只有她小口的品嘗著美味佳肴,但她只入口清淡的魚鮮,肉類一概不碰。

  戰鐵衣倒是葷素不拘,面不改色的照樣吃喝,死人他在戰場上見多了,而大多數是他劍下亡魂,打仗物資缺乏時連老鼠、蠍子都吃,何況是酒樓大廚精心烹調的美食。

  「吃你的黃耆子雞。」戰鐵衣動手撕下一塊最鮮嫩的雞腿放入她碗裡,讓她趁熱快吃。

  梁寒玉淘氣的一眨眼。「你的意思是叫我飯多吃,話少說嘍!你嫌我多嘴多舌嗎?阿——湛——哥——哥——」那拉長的音讓人身子一顫。

  他眼露縱容的拭去她嘴角油漬。「就你話多。」

  很領情的梁寒玉笑嘻嘻的吃著黃耆子雞腿,心更甜蜜。

  蘇明月見狀,內心妒火暗燒,卻毫無異色的開口——

  「梁姑娘怕是吃得太油膩了,喝口青梅酒解解膩吧!」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6-12-9 0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詭譎。

  包廂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重,讓人屏息,亦叫人心口輕顫。

  望著纖纖玉手親自端到面前的青梅酒,梁寒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果子釀的酒酸酸甜甜的,她個人頗為喜愛,自個也試釀了杏兒酒和棗子酒,口味偏甜。

  可是跟自己不對盤的蘇明月親手斟的酒,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不敢入口,看著澄黃酒液愣了好一會。

  「梁姑娘?」

  又是低柔一喚,再不願一飲的梁寒玉也得硬著頭皮接下來,堂堂丞相之女敬的酒若敢不收,她在京城的貴族圈裡,怕是無立足之地。

  「她喝不慣果子酒,我代她喝。」

  梁寒玉正在猶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伸了過來,一把取走了蘇明月手上的酒杯,打算仰頭喝盡。

  「不可。」

  兩名女子同時驚呼一聲。

  一個面露慌色,想取回被奪走的青梅酒,一個較粗暴,直接拉住舉高的手肘,酒因此灑出來一大半。

  「這是敬我的酒,你怎麼能搶,男子漢大丈夫當飮嗆喉的烈酒,喝果子酒不怕被人笑。」看上人家的美色是不是,人家敬什麼就喝什麼,也不怕喝下肚絞了肚腸。

  看到蘇明月一閃而過的驚慌神色,酒裡八成加了料,而且是針對她所為……梁寒玉虛驚一場的吁了口氣。

  「是呀!這是專給女子養顏的果子酒,酒性不烈,入喉微甜,像是加了糖水,將軍是喝不慣的。」他對這女子也未免太過在意了,好得叫人妒恨。蘇明月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冷光。

  「只要是酒,沒有喝不得的道理,在於飲酒人的心思。」戰鐵衣幽深黑眸透出寒意。

  「又不是沒酒了,二弟何必和女人搶酒喝,你要是癮頭來了,大哥陪你喝三壇。」自以為海量的戰西華拍拍胸膛,嘲笑自家兄弟娘兒味重。

  「十壇。」

  「十壇?」一聽,他怔住,頭皮發麻。

  「最少是十壇陳年女兒紅,否則別找我拚酒。」戰鐵衣十足十的霸氣。也只有慕容山莊的桃花酒能讓他十壇醉倒。

  「這……」他最多五壇就倒了。

  「桃花鄉裡桃花仙,桃花仙子種桃花,種了桃花好釀酒,酒裡獨醒有幾人。要喝酒怎麼能少了我一人呢!你們且等一等,我來湊個興頭,別把酒都給喝完了。」

  一抹很刺目的紅就站在門口熱鬧,是俊美無儔的慕容寫意,他被小二領來。他今日穿的衣袍上繡了張狂的芍藥,以細如毛發的金蠶絲勾勒,朵朵綴著細小金珠富貴逼人。

  穿在別人身上或許很突兀,撐不起那股張揚的美,但是面如冠玉的慕容寫意這一穿卻是十分俊俏,還帶點狂肆邪魅,艷極濃紅裡有著大俗之後的大雅,襯托他如風一般不羈的風流。

  他把紅衣穿出了味道,不僅不令人厭惡反而驚艷。

  「好美……」梁寒玉忍不住驚嘆。

  「男人長成禍水樣有什麼好,他又不唱戲。」小飮了醋的戰鐵衣話語有幾分酸,大手一遮,阻斷未婚妻看得出神的目光,早知道就不約這家伙來。

  「你這是嫉妒,真難看。小嫂子,趁未嫁前多瞧瞧,別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樹上,這棵樹看起來不太牢靠,換棵大樹好傍身。」笑盈盈的慕容寫意一坐定,隨手把酒灑了大半的酒杯往後一扔,一名身手矯健的黑衣老漢隨即送上新酒。

  「可京城我不熟,找不到比他更好靠的大樹,暫時湊合湊合用,我騎驢找馬慢慢挑。」她跟著說笑。

  「騎驢找馬?」某人聲冷,帶上怒火。

  見風轉舵的梁寒玉把話一轉。「我是說有誰能比你更好呢?上馬能征戰,威風凜凜,下馬能拚酒,是條漢子,我對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止。」

  「嗯!」他臉色和緩的一點頭。

  「不過呢!喝酒過量就不好了,今兒個不拚酒,僅小酌會友。」酒易誤事,而且她看在座的人別有用心的居多。

  戰西華的眼一眯,微露惱意和陰狠,蘇明月捏著帕子的素手一緊又松開,四名美婢略動了一下,在小姐「稍安勿躁」的手勢下又恢復木頭人的模樣,眼神呆滯無神。

  慕容寫意這個大變故可打亂了不少人的計劃,讓人稍稍亂了手腳。

  「好,聽你的。」戰鐵衣眼神一柔。

  「嗟!妻奴。」端起自備的桃花酒,慕容寫意發出唾棄聲。

  漆黑的眼眸一抬,鋒銳如刀。「這才叫嫉妒吧!」

  嫉妒人有,懊惱己無。

  「呋!我以酒為伴,更勝美人在懷,少在我面前擺顯,還沒成親前,凡事都有變數。」小嫂子是喊順口的,真把人娶進門才叫福氣,他得意個什麼勁,小心出了岔子最終抱著孤枕空對月。

  「慕容,你想在刀劍上和我比試一番嗎?」不中聽的話最好別提,舌頭長的人通常活不久。

  一說起比武功,慕容寫意自嘆不如,他還有腦子,不做找死的事。「我先干為敬。」

  他連干三杯。

  「既然二弟的朋友這般爽快,身為兄長的我也來陪三杯,不喝痛快不罷休。」

  看出慕容寫意的不凡,不甘於冷落的戰西華也來湊趣,不等人說好也干上三杯,杯底見空。

  男人的較勁歸男人,一旁的蘇明月溫婉若水的淺笑,輕輕巧巧又從酒壺裡倒出一杯酒,推到梁寒玉面前。

  她以為梁寒玉的心思飛到男人身上,沒注意到她方才的慌張,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難逃法眼,即便她做得再小心,仍是被捉住馬腳。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畢競是養尊處優的閨閣千金,她以前使出那些見不得人的毒計時,往往有她爹的死士或奴婢去執行,她只需出一張嘴巴,便有人將事情處理得干干淨淨。

  而今她親自出手,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做壞事要有天分,不是只憑惡毒的心計。

  「梁姑娘,我也敬你一杯,我們姑娘家不和臭男人攪和,還請忘了上回的不愉快,咱們做個朋友。」她眼眸晶亮,彷佛那夜空的星光都跑進她雙眼。

  蘇明月對她第一眼就瞧中的男人誓不罷手,蘇家和將軍夫人早有共識婚事已有影兒,只剩交換庚帖、下聘、請期等禮儀。

  她以待嫁女兒心期待情郎早日歸來,親繡鴛鴦枕巾和嫁衣,為郎縫衣納鞋,她滿心想的是喜帕掀起那一刻,四目相對,該有多甜蜜纏綿。

  不料她的等待成了笑話,另一名女子企圖將她的美夢打碎,她怎麼咽得下這口氣?

  她想把梁寒玉逼走,多次撲空找不到人後,她便命人日日在將軍府門口盯哨,戰鐵衣和梁寒玉去了哪裡、吃了什麼、何時歸府,所有的小細節一一記下,向她回報。

  掌握了兩人的動向,於是她制造一場巧遇,與相識的人在茶樓酒肆相遇,總要寒暄兩句,順道坐下來喝茶潤喉的,聊著聊著便有她動手腳的機會。

  只是她沒料到會有那麼多礙事的人來阻礙她的行動。

  與她齊名的安惜蘭算什麼東西,其父只是小小的四品官,親姨母也不過是名妾室,也敢跟她搶男人?那女人該慶幸早走了一步,不然這壺加了料的青梅酒也有她一份。

  「蘇小姐的敬酒我還真喝不得,身分有別嘛!我要喝了你敬的酒,京城裡的貴女們還不把我脊梁骨給戳穿了。」

  推辭著的梁寒玉以袖一掩,偷偷將自己的酒杯與慕容寫意的杯子交換,他見狀,挑眉一笑,趁人沒瞧見時將水酒往地上一倒,重換了一只新杯。

  因此她現在杯中的是桃花酒而非青梅酒,掉包了。

  「梁姑娘說笑了,交朋友只論緣分,不說身分,你不喝了這杯酒就是瞧不起我,日後你在仕女圈裡更難行走。」她輕飄飄的給人一刀。

  「這……」她面露猶豫,最後一點莫可奈何的端起杯子,「我的酒量不好,只能喝一杯,一杯就醉了。」

  見她肯喝了,蘇明月忍不住喜色外露,「好,就一杯,我也不是非逼著別人酒後出醜的下等人,女子自當矜持。」

  「多謝蘇小姐的成全。」她輕搖酒杯裡的酒液,酒中的香味更濃郁,坐在上風處的蘇明月聞不到桃花香,以為她飮的是青梅酒。

  在梁寒玉舉杯一飲之際,戰鐵衣朝她看了一眼,而後又與慕容寫意對視,兩人眼神交會,領略了彼此的意思。

  桃花酒香醇卻後勁強,沒一會梁寒玉便粉頰酡紅,略顯醺態。

  「寒玉,你醉了。」該是他們退場的時候。

  「我……我沒醉呀!還能再喝三大杯,蘇……蘇小姐……你不要晃呀!怎麼一個變成三個了,這戲法還真神奇……」裝醉的梁寒玉打了個酒嗝,伸手要搶蘇明月座前的酒壺。

  戰鐵衣先一步移開酒壺,大掌捉住胡亂揮擺的小手,半摟半抱的攬著未婚妻,向眾人告辭。

  他走得迅速,不讓人挽留,周身透著寒氣森然,讓人望而生懼。

  主角都走了,跑龍套的配角還留著干什麼?

  慕容寫意連走也不說一聲,袖子一揮,絕艷的紅衣人如同落花飄出了窗,踏風而去,翩然瀟灑。

  「我和你談個合作如何?」蘇明月秀眸一彎,看來媚如春花,皎若秋月,不染塵垢一仙子,偏偏心思惡毒。

  見著美人媚態,色心蠢蠢欲動的戰西華咽了咽口水。「怎麼合作?」

  「我爹是丞相,戰國將軍府於我無多大用處,我只要戰鐵衣,你讓我得到他,我讓你擁有整座將軍府。」她的意思是由他做內應,裡應外合拿下在天上翱翔的孤鷹。

  「我要怎麼相信你會信守承諾,偌大的家業總引人覬覦。」沒人會視金錢如糞土,不屑一顧。

  「他有戰功、有封賞,有我爹進言,讓皇上另賜一座將軍府並不難,到時他不搬都不行,畢竟皇恩浩蕩,他違抗不得。」她可不想和一心只想掌控兒子的婆婆住在一起,晨昏定省的當個打罵不還手的孝順兒媳,那個女人不是好相與的。

  蘇明月也有她的打算,戰國將軍府裡她只看得上威震八方的戰鐵衣,假裝和善的將軍夫人她看不起,更不願委屈自己去服侍別人的娘,低眉順目,逆來順受。

  自古以來,婆媳之間向來處不來,她得一除後患,將不好惹的婆婆丟在老宅子,讓她和秦姨娘去鬥個你死我活。

  一聽搬出的人不是他,整座將軍府將是他一個人的,戰西華怎麼會不心動?但他還沒昏頭,「別忘了他身邊那名女子,她可不簡單,有她在,你的機會不太大。」

  那女人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風一吹就倒的樣子,蘭表妹卻一再敗在她手下,連顧氏也拿她沒轍,屢屢摔杯子砸盤的,被氣得連招好幾回大夫,可見是個強悍的。

  「她不會是問題。」蘇明月不明說她暗中動了什麼手腳,故弄玄虛吊人胃口。

  「為什麼?」他不解。

  她但笑不語,眼神得意。

  戰鐵衣和梁寒玉乘著馬車回府,梁寒玉低聲對他說出方才的內幕——

  「她在青梅酒中下了會令人神智顛狂的酸紅草。酸紅草性寒,微酸,有毒性,少許的劑量有安神助眠的作用,但一旦食用過多便會毒性攻腦,讓人產生錯亂,幻聽等幻覺,誰也不認識的見人就抓。」

  這是一種很毒的傷害,毒一入腦便無藥可救,大腦的結構太復雜了,就連現代科學也無法完全解析,它藏了無數的奧妙,稍一受傷便難以復原。

  「你不是說你不會醫術?」一想到蘇明月竟敢用這麼惡毒的手法加害他所愛的女人,戰鐵衣渾身如同浸在冰塊裡膽顫心驚。

  為了摯愛,他願化身為惡鬼,以地獄為家,吞食業火,以撕裂天地的力量將心性如魔的無心人毀屍滅跡。

  「你聽錯了,我是說我不是大夫。」

  「你看得出酒裡有毒?」看來這些人非逼著他動手了,他蟄伏得太久,讓人以為「鬼將軍」之名浪得虛名。

  梁寒玉搓了搓鼻側。「我是聞出來的,青梅酒是帶著微酸的氣味,下藥的人以為能借著青梅酒的酸味掩其氣味,但熟知酸紅草藥性的人一聞便聞得出一股草澀味。」

  蘇明月太過平靜,加上見到戰鐵衣要喝酒時露出的驚慌,讓她對青梅酒的「品質」不敢苟同,趁著推酒之際多聞了兩下,確定是下f北契特產酸紅草。

  蘇明月手中怎會有北契人的毒草呢!那就值得深思了。

  「那你還讓我喝?小嫂子,你太不厚道了。」真是別人的命不值錢。

  車簾子一卷,紅影一現,馬車內多了個面帶怨色的紅衣男子,一雙桃花眼閃著遭人遺棄的哀怨。

  「我知道以你的驕傲性子是不會喝別人釀的酒,你覺得不夠風雅,少了釀酒人的風骨,寧可一壇子砸了也不沾一口。」說白一點,就是選擇性潔癖,只有信得過的人釀的酒才進得了他挑剔的嘴,他對人的信任度不高。

  「嘖!這算是我的知音嗎?小嫂子,跟了我吧!我們一起風花雪月,賞花論酒……」人間美事,快活似神仙。

  「找死——」戰鐵衣一拳揮向他引以為傲的美顏。

  馬車空間不大,慕容寫意閃得很驚險。「我們慕容家的男子都很專情,深情不悔,當年我爹不肯尚公主被逐出家門,全是為了我娘一人,他們至今仍恩愛逾常,羨煞旁人。」

  慕容寫意之父原是出自高門,卻為了一名女人逃婚,在邊塞一帶建立慕容山莊,此事流傳了甚久,褒貶不一。

  「你爹娘情深,不代表你也長情,你那風流性子誰不知曉。」他只會糟蹋好人家的姑娘。

  「小嫂子,你家阿湛冤枉我,我是風流而不下流,與人彈琴說詩,漁歌晚舟,可沒讓她們痴迷於我。」爹娘生的長相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做負盡天下的風流種。

  慕容寫意聽梁寒玉喊過戰鐵衣一回阿湛後,他便記下了,學她也喊起阿湛了,還不甚尊敬。

  「多情比無情更傷人,你會有報應。」梁寒玉給他一句結論。

  「這麼狠?」小嫂子竟往他胸口插刀。

  「別人知道你無情便不易動情,傷害較小,反之,由於你的多情而讓人產生誤解,不自覺深陷其中,愛得深了傷得也重,也許連命都給了你。」太多女子只想要愛情,情深無悔。

  「小嫂子的一番話真是發人省思。」總給人笑彌勒感覺的笑臉不見了,甚為凝重。

  「話說回來,你們的鐵弄得怎麼樣了,我幾百口棺都制得差不多了,只差入殮了。」有棺無死人,差了一點。

  慕容寫意搖頭,「用不著到幾百口,我估算了一下約一白五十口棺。」說什麼等人入殮,真令人心頭發毛。

  「我不管,棺木都做好了,銀子得給我,不然我去向皇帝老兒要——」誰都不能賴她的銀子,錢是她的命根子。‘

  一只大手迅速的捂住她的嘴,擰著眉的戰鐵衣苦笑著,皇帝老兒能隨便掛在嘴邊嗎?那是殺頭大罪。

  數日後,將軍府,蓼花院。

  「鐵砂有了,棺材也有了,那流民呢!你們怎麼不安排一下,沒有送葬的人棺木如何出行……」

  這兩年天氣還算穩定,雖然不是年年豐收,但糧食上不致匱乏,省著點吃還是能熬過一年,因此離鄉背井的流民並不多,大部分的人仍然願意守著貧瘠的土地留在家裡。

  萬事具備,唯獨缺了東風。

  唉!東風何在?

  「由流民運鐵到軍營並不妥當,他們並非是身手矯健的軍人,一路上若遇上攔路打劫的,此批鐵砂有可能不保,因此皇上下令緩一緩,由我的人來裝扮成流民,護送鐵砂北上。」其實他也有此隱憂,怕風聲走漏遭到劫殺。

  「你在開玩笑嗎?有誰會打劫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難道要搶死人當祖宗嗎?」天哪!下道雷吧!把她擊昏了,這麼荒謬的話居然出自鬼將軍的口。

  戰鐵衣絕不因微小細節而延誤軍機。「蚊子再小也有肉,聊勝於無,那麼多人一同返鄉身上定帶有銀子,不然一路上的花費打哪來,何況那些棺木也挺值錢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用的木料太好了?」她氣憤,好的棺木也要有三、五口,總不能全是爛木頭拼湊。

  其實梁寒玉是稍感心虛的,為了多賺幾百兩銀子,這一批棺材大多是用最差的木料,但其中也摻雜了黃楊木、核桃木、酸枝木,然後又打了兩口沉香木棺材以及香樟木的,價錢是高了一點。

  反正是向朝廷請款,讓她多賺一些有什麼關系,於理她幫得上忙,出人又出力,犒賞她一下也是應該的,不然誰肯白費勁為皇上做事。

  再說也不能全是破棺材吧!人再窮也不能委屈死在外頭的先人,幾口好棺摻雜在其中也是必然的,演戲要演全套。

  「能換銀子的東西都算在財物裡頭,盜匪一旦出動便不可能空手而回,甚至一看沒什麼好搶,便惱羞成怒地將老百姓一並殺掉。」都是大禹子民,不能置之於危險當中。

  「那就事先把前頭賊窟全清理了,一路暢通。」開道兼剿匪,護往來商旅安全。

  戰鐵衣歉然的望著她。「我們挪不出那麼多人手,要攻下沿途數個山寨非一兩日可成,況且此行不宜驚動太多人,讓朝中某人知曉我們暗中進行的事會錯失良機,無法逮到國之蠹蟲。」

  他們要將劣質兵器換下,重新融鑄打出不易折斷的精鐵利器,讓和北契有往來的某人措手不及,心一慌自曝馬腳。

  事情若是未照約定的發生,北契肯定責難朝中的幫手,兩方互有嫌隙,長久不信任,各有心思,撕破臉是早晚的事,那麼再誘以高利,潛藏在深處的那人自然而然浮現。

  「你要走,丟下我一人?」把她丟在人人都想她消失的將軍府,他是對她情有獨鍾還是和她有仇。

  「寒玉……」皇令在身,不得不從。

  就在此時,一名眼生的丫頭送來茶水和糕點,自稱是「澄心院」的二等丫頭央兒,奉夫人之命將他愛吃的芙蓉糕送至,一說完,她便恭敬退下。

  「你發覺了沒?」梁寒玉有些興奮。

  「她的手不抖。」戰鐵衣面色沉冷。

  「是呀!我還沒瞧見哪個奴僕佣人見著了你這位聞名天下的鬼將軍還不害怕的,就連我的丫頭香草、春滿天天見到面,還是會先抖上兩抖,然後才一臉驚懼的伺候。」雖然她特意調教過幾回,但效果不大。

  後來香草、春滿學聰明了,少將軍一出現便識相的離遠點,守在門口或不遠處「把風」,讓兩人為所欲為,因為主子高興了,她們的日子也相對好過,少將軍不會端著一張冷臉嚇人。

  「她是個練家子。」底盤很穩,落足無聲有如貓足。

  「真是你娘院子裡的丫頭?」看起來不像奴顏婢膝的人,臨走前那一瞟很有殺氣,有點瞧不起她。

  他搖頭。「我不清楚,母親那裡的下人少說幾十人,我不可能每一個都認得,而且離府多年,我連自個兒院子的小廝都認不全,又怎會關注無足輕重的丫頭。」

  「你娘知道她身邊的丫頭會武功嗎?」若不曉得,那就有趣了。

  「未必真是澄心院的。」離去的腳步聲是往日耀居而去,戰西華的院落。

  「不是?」梁寒玉好奇的睜大眼。

  「以她的走路方式來看,應該是死士。」為了不讓旁人發覺他們的存在,幾乎練到踏雪無痕的地步。無影無蹤,不留足印,讓人不知他們來過。

  「蘇府?」難道蘇丞相這麼神通廣大,連有精兵守衛,猶如鐵桶的將軍府也安插入暗樁?

  戰鐵衣深沉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盤香甜誘人的糕點上,「寒玉,你看看這裡面是不是有鬼。」

  「沒鬼我頭給你當椅子坐……」她話才說到一半,忽地神色一驚。「這……這是合歡草?!」

  「春藥?」他眉頭一蹙。

  「嗯!我所知是世上最霸道的一種春藥,沒有任何解藥,只有與女子合歡才能解,這是針對男人的,女子服了沒用,頂多睡得熟一點。」她一直想賣這類藥,賺得更多,所以研究過。

  什麼金槍不倒,一夜七次郎,床上不敗翁等,她愛財,專走偏門,當真被她煉制出幾種雄風再振的藥丸。

  只是以她的女子身分送不出去,也不好明目張膽的賣,畢竟她還要開鋪子做生意,名節不能有失,讓人以為她在賣身,德行敗壞,因此作罷,束之高閣。

  「不行房會怎樣?」他眼中冷意一閃。

  啊!讓她回答呀!還真有點害羞。「呃!就……那話兒三日豎著,接著流出精血,七円不止,然後就等人收屍。」

  三日內與女子交歡都來得及,一旦過了三日流出精血了,那便藥石罔然。

  「這般惡毒?」

  梁寒玉想笑又不敢笑。「是誰想要算計你,是青梅妹妹還是明月仙子?你還真搶手呀!」

  她們還真沒把她放在眼裡。

  「也許兩個都有份,安惜蘭是戰西華的親表妹。」只是不曉得蘇明月何時搭上戰西華這條線。

  或許是在酒樓碰面那一回?兩人意外結盟,達成某種不為人知的協議,就為引他入甕。

  「她們不知道我在你屋裡嗎?倒是便宜我了。」她輕笑出聲,好像真撿到便宜似的,笑得嬌媚。

  戰鐵衣無奈的撫著她如玉芙頰,面色極冷。「一待我藥性發作,隨便一個人都能打暈你,將你往角落一扔。」

  她一聽,露出逃過一劫的慶幸。「好在我們機警,有佛祖保佑,下回見到老和尚得謝謝他,送他一壇酒。」

  一壇酒,這是謝他還是害人破戒。「你的醫術跟他學的?」

  「一半一半,我天資聰穎嘛!看看幾本醫書自學也能成一代名醫。」她頗為得意的仰起頭。

  她總不好告訴他她是穿的,擁有現代醫學知識,中醫學不過是輔助教材,讓她能更准確的判斷病症,用來自醫。

  普惠大師是她的良師益友。

  「寒玉,不如你今晚就留下。」他眼光熾熱,不用藥也動情。

  她很想點頭,但……「可是會錯過不少好戲,我真想看看會來幾個人。」然後回送大禮,禮尚往來嘛。

  梁寒玉水亮亮的明眸閃著精芒,好似一只即將做壞事的貓。

  「寒玉……」見著嬌艷欲滴的粉色嫩唇,戰鐵衣忽覺一股熱氣自下腹升起,喉間干澀。

  他不禁捧起茶杯,一口喝干茶水。

  「阿湛,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她故作懺悔的神情,好似極痛恨自己一時的無心之過。

  「什麼事?」看她神色絕非好事。

  「你喝了無憂。」

  「無憂?」另一種毒?

  「在你喝下的茶水裡。」她只是來不及阻止他,真的。

  「有毒?」他面不改色的問。

  「無毒。」用對了便是好東西。

  「所以?」他耐心的等著下文。

  「無憂有催化藥性的作用,能將藥性催化十倍以上,能讓重病者在最短的時間內減緩症狀,但是只能用一回,不可連續用上三回,否則病人的病體承受不起,治病反而送命,一命嗚呼。

  「無憂加上合歡草,那便是強烈春藥,藥性強上十倍,以一般男子的身體是撐不住,不論有無與女子合歡都會精盡而亡,此計相當狠毒,用這藥的人想讓你死。」到底是愛他或是不想他活?

  「而你眼睜睜的看我喝下去?」戰鐵衣的眼角一抽。

  「那個……呃!我想瞧瞧它是不是像醫書所寫的不具毒性。」她干笑著想退後,卻被長臂一撈,跌坐在硬實的大腿上。

  「寒玉,打我們認識的第一日你就不怕我。」他以鼻子磨蹭她俏鼻,眼眸如黑夜般深幽。

  她有些心顫了。「衝動是魔鬼,忍住忍住,你是威名在外但不打女人,我這麼嬌滴滴又水靈兒的美人兒你怎麼打得下去?」

  「給我個好理由不教訓你。」他的手自纖柔的柳腰往下滑,停在彈性十足的翹臀上,有意無意的揉上兩下。

  「因為我們總要搞清楚誰要害你。」芙蓉糕摻了合歡草算是合理,不論安表妹或蘇明月都想得到他,但……

  多下了一味藥根本是奪魂而非銷魂,不管來的是誰都會背上殺人罪行,不但好事落空還名節盡毀,賠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手一停,語氣冰冷。「你說。」

  「為了心儀男子,女人會在糕點上大費功夫,好獲得心上人的注意,所以芙蓉糕必是安惜蘭或蘇明月其中一人親手所制,下合歡草的人也必定是那人……」

  為了愛情,女人可以竭盡心力。

  「你倒是了解女人。」他話帶譏誚,他就沒吃過一口她親制的糕點,是說她不夠用心嗎?

  欸!她也是女人好嗎!

  「怎麼一股酸味,莫非你喜歡安美人,蘇仙子那樣的女子?」

  「你給我老實點,不要玩火。」他一把捉住挑弄他下顎的素白小手,黑瞳閃動著火光——欲火。

  梁寒玉假裝委屈的嘟起迷人小嘴。「我是在分析目前的情形,後一種的無憂絕不可能是這個人所下的,但一定是熟知內情的人,才有機會從中動手。」

  「你認為是誰?」他心中已浮起一個人名。

  「想謀奪將軍府的家產,你大哥是嫌疑犯之一。」別再說她愛財了,還有人比她更嗜財如命,連親手足也殺。

  一山還有一山高,她望塵莫及,至少她不殺人,取財有道。

  「之一?」難道有之二?

  「會在茶水裡下藥是內宅女子的手法,而且你大哥不太可能拿到無憂,據說此藥草極其稀少,來自江南水鄉的高山。」無憂一摘下得在一個月內使用,否則失去藥性,而戰西華一年來未出過遠門。

  「江南水鄉……江南……秦紅纓來自江南,住在渭水畔秦山之下。」她半個月前回去探親過。

  「瞧!凶手出來了……」果真離不開那對心狠手辣的母子。

  「噓!人來了。」

  門外傳來窸寨窣窣的腳步聲,有人試圖推開門。

  「阿湛,你該死了。」梁寒玉俯在他耳邊輕說。

  「死?」

  「不然你怎麼脫身,混在偽裝的流民中護送鐵砂?」

  ……好辦法。他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6-12-9 00:09:2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戰鐵衣暴斃床上的消息一傳出,將軍府內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讓底下人憂心忡忡,無所適從。

  將軍夫人顧嫣然哀戚的多次暈倒在肅穆的靈堂上,至今仍無法起身主持兒子的喪禮,面如死灰的瘦了一大圈,米飯不入,得靠人一口一口喂才吞得進湯水。

  她是徹底失去心中的依靠,沒了兒子又挽回不了丈夫的心,表示她無法再掌將軍府大權,等過個幾年丈夫將世襲的位置傳給下一代,秦紅纓就贏了,她是徹徹底底的失敗者。

  兒子的死固然令她心痛,但是令她更痛的是謀劃了多年,和同一個女人鬥了二十幾年,到頭來竟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用半輩子辛辛苦苦打理的將軍府家產竟是為人作嫁,她什麼也得不到。

  心火一急,將軍夫人病倒了,她連在病榻上都恨著兒子,恨他不完成她的願望再死。

  而庶長子戰西華所居的日耀居,關緊門戶的眾人可說是歡騰不已,主子、下人臉上都掛著笑意,覺得自己終於能揚眉吐氣,一吐老被將軍夫人打壓的郁氣。

  他們的高興發自心裡,沒有人為戰鐵衣的死感到難過,甚至認為他早該死了,活著只會擋路,礙著戰西華的出頭,他死得好,死得其所、死得讓人額手稱慶。

  全將軍府裡,大概只有一個人為戰鐵衣的死感到悲傷——

  戰戢天不舍的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望著書房牆上的一幅地圖出神,粗糙的指頭拂過圖紙上曾被北契人攻陷又收復的城池,想念兒子依稀在眼前的面容。

  「鐵兒,爹對不起你,爹從來沒有好好的教過你,只一味的以嚴格的紀律約束你,不假辭色的逼你學武,對你從不曾有過笑臉,把你逼得失去童真……」他好愧疚。

  以為孩子還小,長大了自然會明白他的用心,玉不琢不成器,只有吃過苦才會長成偉岸的男人,為國報效沙場。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兒子會以那麼悲慘的方式離世,讓白發人送黑發人,兒子被小人暗算,卻寧願死也不肯屈服,為著男兒的尊嚴而戰。

  他該為兒子的死感到驕傲嗎?

  不!身為一個父親,他要兒子活著,即使活得屈辱也好過天人永隔,他再也見不到他引以為榮的兒子……

  書房門被敲響,戰戢天抹去臉上狼狽的淚水,沉聲讓人進來。

  「將軍,秦姨娘請你到靈堂,說是兩位小姐來了,要商討婚事。」來者的背別得很低,幾乎看不見臉。

  「她們還敢來?」真當戰國將軍府好欺負。

  戰戢天目光一厲,拭去眼中淚水。

  「將軍,不來不行,都發生那樣的事……」老僕的話點到為止,大家都明白是什麼事,用不著明說。

  「是該來……」他笑了,卻滿目蒼涼。

  大步走出書房,沒有回頭看的戰戢天未發現原本佝僂的老僕忽然直起身,下巴的山羊胡捻呀捻的,咧開嘴一笑,淡淡的光映上他那張有點褶子的臉,赫然是老道士孫道明。

  他在心裡無聲的說著:好戲上場了。

  靈堂內,本該悲傷肅穆,此刻卻響起女子尖銳的哭叫聲——

  「我不嫁,我不嫁,我為什麼要嫁你,你給我下藥了是吧!明知道我喜歡二表哥不是你……你太可恨了……連我也設計了……」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男人的冷笑聲低沉而無情。「由得你不嫁嗎?都已經是我的人,你還能去嫁別人嗎?別痴心妄想。」

  殘花敗柳,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肯要,要不是看在兩人已有肌膚之親的分上,她想嫁,他還不想娶呢!

  安惜蘭哽咽無措的懇求戰西華,「這不是我自己願意的,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想辦法讓這件事壓下去,封住將軍府所有人的口,我不要隨便嫁人……」不,她的人生不要毀在這種人手上,不要!

  他不屑的冷哼。「賤婦,你還想替誰守貞,是那個如今躺在棺木中的男人嗎?哈!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寧願站著死而不願意要你,還把你丟出蓼花院,你想著他有意思嗎?」

  「……不,不是這樣的,他不是不要我,而是藥性太強了怕傷到我……對,沒錯,二表哥是疼惜我的,他心疼我受苦才不碰我……」雙眼哭得紅腫的安惜蘭神智已經迷亂了,她言語顛三倒四的自我說服,戰鐵衣的死與她無關。

  「醒醒吧!表妹,他死了,全身僵硬,面無血色,皮膚一點溫度也沒有,他被你的嫉妒心害死了。」

  安惜蘭一得知戰鐵衣被下藥,非要趕著去湊熱鬧,唯恐心上人被搶。

  哈!最後還不是便宜了他,丟盡臉面的美女向他求取安慰,他豈有不接受之理?兩鳳齊飛暈死在他身下,欲仙欲死的喊他好哥哥,還一再要他再來再來,讓他享受人間極樂。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不想把二表哥讓給別人,他是我的,姨母答應我的,她說要我當二表哥的正室,我們一起孝順她。」她想得多美好,永結同心,雙宿雙飛。

  可安惜蘭不知道的是,她姨母根本不想幫她,只是在利用她的傻。

  「你腦子壞了嗎?元配的兒子會去孝順一個姨娘,那他把親娘放在哪裡,你怎麼連這點道理也想不通。」他娘是想用她拖住戰鐵衣,離間他和將軍夫人母子間的感情,有利於他們的鯨吞蠶食。

  「你們騙我,你們騙我,騙我……」安惜蘭失神的喃喃自語,沒法相信她最信任的人竟然欺騙她。

  靈堂的一角發出嗤笑聲,是一名臉面蒼白,卻不減美貌的女子發出的,她坐在金絲楠木玫瑰椅上,坐姿端正地宛如一具人形雕像。

  「是你甘心受騙,自以為美貌無雙,是京城三大美人之一,是男人就該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殊不知有貌無才,真正識貨的人是不會瞧上你。」戰西華粲笑著挑起安惜蘭的雪嫩下顎,斜眸看向坐在椅上的女子。「你該和明月妹妹多學學,瞧瞧她多有大家閨秀的嫻靜,不吵不鬧的謹守本分。」

  這才是名門千金的氣度,不會發生一點意料外的小事就驚慌失措,冷靜的面對一切麻煩。

  「不要把我和她扯在一塊,將軍府什麼時候上門提親,不要拖。」她怕等不及。

  蘇明月其實是故作鎮定,心裡很慌,她藏在袖子裡的雪白柔荑發著顫,必須很用力的握緊才不致讓人發覺她抖得多厲害,一只手放在平坦的小腹,她希望不要發生她害怕的那件事。

  那一夜的歡愛激烈得讓她無法忘卻,每到午夜夢回時她總會被惡夢驚醒,不敢睡的抱著錦被嗚咽。

  那日清醒後,她嚇壞了,覺得自己髒了,裹著一件全黑的大氅離開將軍府,一回到丞相府,她立即命人備妥熱水,一次又一次擦洗被男人碰過的地方,洗到破了皮,鮮血直流,這才被擔心她的侍女拖出浴桶。

  可是她不能當作沒這回事,男女間一旦做了夫妻的事,她就可能有孕在身,已是不潔之身的她哪能再嫁人,唯有將終身托付給破了她身子的男人,盡快將這件醜事遮掩過去。

  戰鐵衣死了,她想嫁的那個人不在了,那麼嫁給誰又有什麼關系,至少這人是同謀,不會將她做過的事泄露出去。

  蘇明月還想保有最後一絲名聲。

  「百日內有點困難,二弟的棺木要停留七七四十九天才安葬,水陸道場從早念經念到晚,怕是抽不出空辦一場盛大婚禮。」這將是他改變身分之後第一次露臉,他要讓京城所有達官貴人都記得他,他不是低人一截的庶長子,而是唯一成年的子嗣,將軍府在他這一輩他獨大。

  「不管你用什麼方法,兩個月內迎我入門,不要什麼排場或大張旗鼓的下聘,以弟喪為由安靜的以八人抬花轎娶我過門。」她不能給人流言蜚語的機會,她是蘇丞相的女兒,賢良淑德的女子楷模。

  戰西華為難的一蹙。「明月,你別胡鬧了,兩個月太趕了,你一向是善解人意的聰慧女子,我當真有難處,二弟仍停棺在廳堂,你要從何處入?何處拜堂?連囍字都貼不得,太委屈你了。」

  他可不要個慘淡的婚禮,像趕鴨子上架,沒有鑼鼓笙簫,沒有喧鬧的恭賀聲,冷冷清清接個女人進來,做賊似的怕人瞧見,那太窩囊了。

  安惜蘭終於接受自己只能嫁大表哥的事實,可聽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討婚事,她不快的叫嚷道:「她當正妻那我呢!你將我擺在哪裡,我不許你娶她,不許不許,她哪裡贏得了我,要不是她拿來的合歡草……」二表哥也不會死,如今仍還活得好好的,健壯依舊。

  一聽她快說出真相,戰西華臉色一變,趕緊出聲阻止。「住口,你不是不想嫁,這會兒在爭什麼。」

  「我是不想嫁,可是你不能不娶,我都被你……反正要娶一起娶,至少是平妻,我能接受同時入門,不然拚個魚死網破我也要把你們供出來。」她只求一條活路。

  「你……」簡直有毛病。

  「不,我不同意,我大她小,我為正室她為妾,沒得商量。」蘇明月態度強硬,不接受平妻的說法。

  「明月……」怎麼女人一個個都這麼任性,一點也不為他著想,非把他逼得走投無路。

  蘇明月眼神怨毒,「當初你在我們茶水裡下藥的時候為什麼不想清楚,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他毀了她的一生。

  「藥是你下在芙蓉糕裡的,我幾時下過藥?」戰西華抵死不認。

  「不是你還能是我們自個兒嗎?我們只在日耀居喝過茶水,其它再無進食,不是你是誰?」他還敢抵賴。

  「沒錯,大表哥你太陰險了,明面上是幫我們,實則是鏟除異己,除了蘇明月的合歡草外,你是不是又在茶水裡加了什麼?否則二表哥怎會一夕斃命?」難得聰明一回。

  「這……」

  看到他心虛的表情,兩個自以為聰明的女人都懂了,她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被人借刀殺人給利用了。

  安惜蘭做的芙蓉糕,蘇明月下的藥,戰西華在茶水裡加料,雖然有兩個人被蒙在鼓裡,但卻是他們三人通力合作「殺了」戰鐵衣,就為了個人的私欲不惜一切。

  「你……你殺了自己的親兄弟還讓我們背黑鍋?」蘇明月抖著唇,原本白得嚇人的臉色更蒼白了。

  看她指責的眼神和厭惡的表情,戰西華心中一把火蔓延,口不擇言了起來。

  「殺了又怎樣,我早就想讓他死了,好幾次派出人都沒殺成,讓他逃過一回又一回,這一次他總算逃不了。」

  「你太可怕了,自家人也下得了手。」她雖心狠,可從不動自己人,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什麼自家人,我可不承認他是我兄弟,不是同一個娘胎出來的就是不親,何況你有資格說我嗎?當年戰鐵衣跌下山坡那件事也有你二哥的一份,是他騙戰鐵衣說青陽縣的山上有一種還魂草能救我祖父的病,他信了,喜孜孜的自告奮勇,卻沒料到我們預先做了陷阱,他一去就回不來……」

  誰曉得那小子命大,摔得鼻青臉腫,連腿都摔斷了還摔不死他,拄著拐杖跛著

  腿又回來將軍府。

  「原來是你們……」難怪有陣子二哥不敢出門,說是怕有人尋仇。

  「老實告訴你們,我從沒想過把你們送給戰鐵衣享用,京城眾人封的美女是要留給我自己,我在茶水裡加了加劇藥性的無憂,兩樣藥物同時入口就救不了,必死無疑。」他高枕無憂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蘇明月抖著唇道,她不想知道自己多可笑。

  「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女人,夫妻是一體的,一榮倶榮、一損倶損,難得你們主動找上門,我當然也不吝嗇與你們分享……」

  安惜蘭打斷他的話,「等等,不是你叫我們來的嗎?還說要商議婚事。」她才鬧著不想嫁,想把這事胡混過去。

  「我哪有叫你們……」戰西華一頭霧水。

  「我也是接到信才來,地點約在靈堂,人少安靜……啊!不好,上當了……」

  心思縝密的蘇明月想通了關節,驚得站起身。

  到了這一刻三人還不知道被人擺了一道,那就真的天真得有點傻了,誰會約在擺了一具棺木的廳堂碰頭。

  真應了那一句:事關己則亂。

  三個人急匆匆的想離開,可還沒走到門口,三雙眼睛如見鬼般睜大,神色慌張的連連退後好幾步,幾乎要碰到擺在正中央的漆紅相思木棺材。

  「孽子、孽子,你竟然對自己的二弟痛下殺手……」戰戢天一口血吐出,噴在衣襟上。

  「爹……」

  他手一抹,滿手血,哀痛的怒道:「不要叫我,我沒你這樣的兒子,你讓我太失望了,我……一命抵一命,你自刎吧!」

  武將府中不能有連自己兄弟都殺的小人。

  戰西華一聽,驚白了臉。「爹,我是你的親生兒子,虎毒不食子,我是將軍府唯一的成年長子……」

  「你住口,躺在這棺木裡的人難道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一句虎毒不食子卻殺了自個的親兄弟,你還敢畏死嗎?我就算絕了嗣也不可能讓你繼承將軍府,我戰府沒有這樣的不肖子孫。」他最出色的兒子死在這個窩囊廢手上,他死能瞑目嗎?

  「爹,你怎麼能……」他耗了多少心血,布下幾回局,就為了能抬頭挺胸的這一天,結局怎會如此?!

  「受死吧!不要讓我動手,我不介意廳堂多擺一口棺,兩兄弟一同出殯,了結我們的父子之情。」他錯了,錯在不該太看重庶子,讓他起了別的心思,妄想以庶代嫡。

  看出父親眼中的堅決,戰西華慌了心神。「我……我不要死,不要,爹,你饒過我吧!我不想死……」

  「你不想死?」戰戢天冷笑,嘴角又流出一道鮮紅的血。「那鐵兒就想死嗎?他有大好的前途,即將迎娶所愛的女子為妻,他意氣風發,有如展翅雄鷹,你問過他要不要死嗎?」

  「爹,我改,我一定改,等我接下將軍府後,我會善待母親,把她當親娘看待,還會認梁姑娘為義妹,送上一筆嫁妝讓她風光大嫁,還有……呃!還有……我年年為弟修墳,過繼我的兒子在他名下承繼他的香火,爹……」爹為什麼搖頭,他說錯了什麼,他悔改了呀!

  戰戢天笑得悲愴。「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想著不屬於你的東西,鐵兒過世的第三天,我已經向皇上奏請歸還戰國將軍之名,從我這一代起再無戰國將軍府。」

  「什……什麼?!」他震驚得身體劇烈的搖晃兩下。

  「難道沒人告訴你戰府歷代祖先傳下來的祖訓,除了「傳嫡不傳庶」外,還有一句「嫡死不承爵」,凡是沒有嫡子便散了家產,讓庶子們自行去謀生,家主死後入祖祠,受同宗香火。」為的就是防庶子奪產,造成嫡庶不分,家宅難寧。

  「祖訓?」不……不可能,怎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祖訓,散盡家財也不留給自家兒孫,只因不是嫡生子?

  「你們兩個,削發做尼姑吧!否則我找上你們兩家討回公道。」他的兒子不能白死,總要有人付出代價。

  「削……削發做……尼姑……」

  安惜蘭、蘇明月雙雙跌坐在地,雙目失去神采。

  其實她們中了春藥真的不是戰西華所為,而是躲在暗處的梁寒玉灑了催情散,她們以為誤中了戰西華的春藥才急至日耀居找他要解釋,沒想到藥性發作反入虎口,將清白身子給錯了人。

  「還不受死,孽子。」他以為他活得了嗎?這也算自作自受吧!

  「不,我不死,你別逼我,留著我給你送終吧!爹。」爹不可能狠得下心弒子,他有恃無恐。

  但是,他猜錯了。

  「孽種,不以死謝罪,我親自送你下去給你弟弟賠罪。」戰戢天抽出掛在牆上的,劍光一閃——

  「不要呀——相公,不要殺華兒,是我,是我的錯,無憂是我給他的,是我讓他殺了老二好奪位……」一名身著素白衣服的女子從內室跑了出來,兩臂一張抱住戰散天。

  「你也有一份?」他的淚,流下。

  他鐘情的女子、他寵愛的兒子,他們母子倆曾是他的心頭肉,為了他們他冷落了發妻,疏遠了嫡子,最後竟是他自食惡果,他們用狠狠捅了他一刀做為回報。

  「娘,我流血了……」撫著頸項,戰西華大叫。

  秦紅纓回頭一望兒子頸上淺淺劃過的劍痕,她笑得一如那年與他相遇的煙水河畔的少女,眼中的淚水卻是止也止不住。

  「阿湛沒死,他奉皇命出京了,棺木裡裝的是假人。」

  戰戢天連連吐了幾口老血,擔心他撐不住的梁寒玉趁著上前一扶之際,悄悄的以手掩口,在他耳邊說了這句話,他當下像打了興奮劑似的精神一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眶含淚的點了點頭,直道:「好孩子,好孩子,你是好姑娘,鐵兒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氣。」

  被長輩稱贊了,梁寒玉害羞了。

  不過也因為戰鐵衣未死,戰西華逃過一劫,免去一死關在自己的屋子裡,門上上了大鎖鎖住,除了一日三餐外不許有人靠近,自然也沒有貌美丫頭伺候,等戰鐵衣回府再做發落。

  秦紅纓被送到京城外三百裡處一座莊子,終其一生不得回京,她只能在莊子終老,到死都不能見到親生兒子。

  安惜蘭、蘇明月在戰戢天的要求下削了發做尼姑,但安惜蘭也不知是幸或不幸,在不久後發現懷有身孕,因此還了俗去了秦紅纓所住的莊子,那孩子戰府不認,由兩個女人去撫養,是死是活由天去決定。

  而在戰鐵衣歸來後,京城又掀波瀾。

  這些後院瑣事都不及蘇丞相叛國一事更叫人震驚,他盜賣糧食,私售官位,攏絡兵部,讓身為兵部侍郎的兒子將兵器偷出以次充好,再將此兵器轉售於北契,雙方約定蘇丞相勸皇上讓出城池,任北契人魚肉百姓,北契人給他滿車的金銀珠寶做為報酬。

  此事由鬼將軍戰鐵衣查獲,將確切證據上呈皇上,皇上一見,大怒,下令蘇家十六歲以上男丁全處以死刑,家產充公,其余家眷流放北方三千裡。

  做了尼姑的蘇明月算是因禍得福吧!雖是青燈長伴,茹素向佛,但好歹留住一條命,不然此去千裡,北地酷寒,沙大地瘠,能不能活下去都很閑難,只怕有去無回。

  奸細揪出、北契平定,戰鐵衣就等著把心心念念的姑娘娶進門。

  這一日,將軍府迎來貴客——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有女梁氏,溫柔謙恭,品性純良,孝節忠義,淑慎爾德,今封為二品誥命,賜婚護國將軍戰鐵衣,擇日完婚,望其珠聯璧合,夫婦合和。欽此。」

  一紙聖旨下,水到渠成。

  戰鐵衣說的話辦到了,他不以己為重,以戰功為妻請命,請皇上賜婚,封其誥命,自此夫妻同品,傳為美談,世人皆知愛妻甚重,此乃人間佳話。

  在百姓夾道的歡呼聲中,繞城一周的大紅花轎抬進舊戰國將軍府的對門宅邸,正是護國將軍府,紅毯鋪地,花瓣漫天,鑼鼓開道,笙歌連天,十二童男童女站兩旁。

  三箭射轎頂,踢轎門,新娘子下轎,跨火盆,紅綢帶牽住兩人,高掛的喜幛紅字喜氣洋洋,新人拜堂……

  咦!等等,怎麼有一顆光頭在堂上,這是……

  一個賀客訝異詢問:「怎麼有個光頭和尚,他是誰呀?」居然笑吟吟的坐主位,沒人驅趕也沒人惡臉相向,反而恭敬地像見到菩薩。

  「你這雙眼是白長的,普惠大師都不認得,那可是我朝的得道高僧。」得趕緊去摸摸他的僧袍,求個神佑。

  「什麼,是普惠大師,他不是世外高人嗎?為何會來參加這場俗禮。」是有大人物要降生嗎?特來祈福。

  「哪裡俗了,哪能不染塵俗之事,又不是圓寂了……啊!呸呸呸,剛才說錯話了,重來,聽說是應了小友之邀而來,不來翻臉,所以……」說閑話者擺了個「你知道的」的表情,好像他專門鑽人內宅似。

  「八成是戰將軍的故交吧!他那脾氣呀!連閻王都得讓他三分。」不愧是戰鬼,迎個新人也冷著一張臉。

  「不過你看到顧夫人的臉了沒,她笑得可真僵,我都替她覺得難過,她笑得不像兒子娶媳婦,倒似誰家辦喪事……」

  不管顧嫣然接不接受,梁寒玉這杯媳婦茶她是喝定了,這樁婚事是皇上賜婚的,她再不滿也要擺出笑臉,不然便是抗旨,不給皇上面子。

  本來以為秦紅纓被攆到莊子後,丈夫便會如新婚那幾年回到她身邊,夫唱婦隨,夫妻和樂,舉案齊眉,終於不再有令人氣悶的妻妾之爭了,她要把丈夫的心拉回來。

  可是不知是被心愛的女人傷透了,或是看淡了世事,戰戢天竟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十天半個月也沒進她屋子一次,反而對佛理開始熱衷,整天端著佛經研討因果報應。

  自從普惠大師來了以後,他更是專注於佛學,不時前往大師掛單處請教,好似有遁世之意。

  丈夫整日求佛問道比冷落還叫人難受,她既難堪又找不到人出氣,容貌一下子老了七、八歲,鬧騰了幾回也蔫了,因為沒人理會她還鬧什麼,連擺婆婆的架子也不行。

  一府兩位戰將軍分處兩地,雖然相隔不遠卻是兩座府邸,顧嫣然不能找媳婦的麻煩,她郁悶得快要得病,倒是梁寒玉樂得不必天天早起伺候婆婆,家裡她最大,上無長輩下無子,她愛干什麼就干什麼。

  總算能和心愛的男人廝守,對梁寒玉來說,沒什麼比這更好了。

  新房內,大紅龍鳳燭高照,揭下蓋頭,新嫁娘芙蓉面頰緋紅,明艷照人,戰鐵衣看得痴了,滿心喜悅。

  「娶到你了,我的二妞。」她是他的了。

  「不許叫我二妞,俗氣。」感覺像在喊另一個人,一個早就不在人世的人,因見鬼而被害的鬼娃。

  但她卻是因能見鬼而受福,這一路走來鬼朋友們助她良多,讓她從無到有,到身為人婦。

  「再俗也是擱在我心尖上的人兒,我喜歡看你瞋,喜歡看你笑,喜歡你叉腰罵人,喜歡……好多好多的喜歡,我心悅你,寒玉,你想像不到你對我有多重要……」他可以看她看一輩子也不會膩,心只為她而跳。

  梁寒玉一顆心像是泡在蜜裡,但寡言少語的他突然說這些……她捏著鼻子推開壓在她身上的男子。「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喝得醉醺醺的,胡言亂語起來……」

  「沒……隔!不多,我看地上有二……二十多壇……」他打了個酒嗝,笑得憨憨傻傻的,像個孩子。

  「桃花酒?」她問。

  「嗯!」他點頭點得很慢,彷佛腦袋有千斤重。

  「該死的慕容寫意,他是存心壞了我的洞房花燭夜,還是和你有仇,讓你當上不了馬的將軍,無法一逞雄風。」她抹了香膏,又灑了花露水,就為了有個美好的初體驗,他竟然毀了它。

  「什……什麼馬上將軍,一逞雄風,寒……寒玉,不怕,我就來了,我們的新婚夜……不會讓你白過……」戰鐵衣滿臉通紅,他笨拙的解著她的嫁衣,因解不開而直接撕開。

  「你還行嗎?」她真懷疑。

  男人最恨女人說他不行,一提到攸關男人尊嚴的問題,他頓時硬氣的往她小嘴兒咬去。「誰說不行,平鹿店一役我斬殺了五千八百多個敵軍,身上的戰甲被血染得看不見原本的顏色,我的手臂重得快抬不動還是在殺,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我……我行的,娘子……」

  他說得語無倫次,梁寒玉卻為他的年紀輕輕就得過生死關感到心疼,抬手輕撫他眉間的小皺紋。「阿湛,你回家了,回我們的家,有我在這裡陪你,永遠不離開。」

  「寒玉……回家……」他抬起醉意朦眬的眼,眼神深得彷若無底的洞,要將人吸進瞳仁裡。

  「是的,回家,有我,有你的家,以後還有我們的孩子,大蘿蔔、小蘿蔔排成一列,我和孩子們都愛你,阿湛。」她會用一生的愛守護他,不讓他的心再受到傷害。

  「寒玉,你真好,我也愛你……」

  一說完,他整個醉倒在妻子身上,手裡還拿著被他撕破的嫁衣碎布,嘴角揚得好高好高,好滿足。

  「這醉鬼……」還是被慕容那混蛋得逞了。

  她嘆了口氣,幫他脫鞋、脫衣、淨身,再換上單衣,而後她洗了個熱水澡,上床,兩夫妻並躺,她拉過他的結實手臂當枕,睡覺。

  睡到天快亮時,錯過人生樂事的男人酒醒了,他看見身邊躺的美麗妻子,懊悔不已的決定把一夜春宵給補回來,他記得妻子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所以……上馬殺敵,將敵人殺得潰不成軍。

  而梁寒玉睡得正熟,忽覺有「鬼壓床」,有異物侵入身體,她痛得驚醒,又打又踢又咬的頑強抵抗,在嘗到血味後才發現這頭勇猛的野獸是她上任一天的丈夫。

  可想而知她的反抗造成多麼慘烈的結果,整整三天下不了床,走路還要扶著腰,雙腿打著顫,不時要人搭個手攙扶。

  她的新婚夜沒有遺憾了,只有悲壯。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6-12-9 00:09:34 |只看該作者
  數年後——

  「夫人,永秀長公主沒了,她生前訂購的紫檀棺木要雕鳳,九鳳呈祥,上桐漆,點朱,寫福壽,還有大鼓陣,找人哭靈,要普惠大師念七天經……」

  「夫人,輔國公歿了,世子說國公臨終前指定要香楠棺,棺內鋪錦布,擺如意盞,雙珠明照,要熏香……」

  「夫人,徐老太君辭世了,她交代子孫說要那口以水晶制成四方窗口的方棺,葬禮不用太隆重,勞請你洗身、換衣、上妝,她想妝扮得美美的好見徐老太爺。」

  「夫人,東街的老七還是熬不過去,我們鋪子裡還有幾口義棺,你看要送楓木棺或榆木棺?」

  婚後的梁寒玉不用日日過府向婆婆請安,偌大的將軍府只有兩個主子,她日日蒔花弄草……閑得發慌呀!戰鐵衣一上朝就剩下她一個人,她快悶死了。

  其實是沒銀子數很痛苦,對見錢眼開,嗜財如命的財女而言,沒摸到白花花的銀子她便一身的毛病,一下子頭痛、一下子腳痛、做事提不起勁。

  於是乎,她伸手向丈夫要回白天成賠給她的銀子,然後帶著老道士孫道明,孝女白琴莫綠綺,幾名跟著她到京城的棺材鋪老伙計,打算重開棺材鋪。

  他們在西街老巷裡找到死過人,鬧過鬼,乏人問津的荒涼宅子,前後丈量足足有十畝地,荒草淹過人的胸口。

  請了人除草,地上鋪上碎石子,重新做了庭園規劃。屋子能用的地方修補修補,毀損得太厲害的鏟平重建。

  沒有煞星戰鐵衣在側,梁寒玉又見到鬼了,正是這宅子的主人,他指點她找到埋在自家槐樹下的一箱金子,她答應他將他們一家重新安葬立碑,牌位請進剛蓋好的塔樓,早晚三炷香,清明時節有掃墓人掃墓、灑水、燒點紙錢。

  一年過後,原本只想重操舊業,賺錢小錢花花,誰知一不小心卻開大了,前後左右是葬儀社、殯儀館、康樂隊……她把現代的那一套全搬來了,把古人鬧得夠嗆。

  死亡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悲愴而冷清,可是梁寒玉卻把喪事辦得熱熱鬧鬧,有淚水,但也有歡笑,用含笑的淚眼送走摯愛的親人,告訴往生者不要再為生者擔心,他們會過得很好,亡者安心的享福去。

  賺了錢之後,她還買下了一座山,辟為四個區的墓園,越顯貴的住越上頭,墓也越大,前有湖、後有山,左青龍、右內虎,甚至還有門牌號碼,一排排排列整齊,方便後代子孫尋找先人,她比照現代公墓的模式聘雇專人管理。

  一時間,風靡全京城,鋒頭無人比,一提到棺材鋪,每個人的手指都指向招牌畫上兩朵大白花的「你來棺材鋪」。

  幾年下來,梁寒玉除了生意做得好,和丈夫恩愛一如新婚的她,也生了數個小蘿蔔頭。

  這一日,即將臨盆在家歇息的她忽感陣痛,已有多次經驗的她,便讓成了管事娘子的香草、春滿送她進產房。

  得到消息的戰鐵衣也放下公務,告假返家。

  「生了沒?」他急問,卻見奴僕們搖頭,「還沒生?不是說痛了快半天……」

  每次妻子生產都臉色慘白的男人抹著額頭的汗,急得走來走去,一點也不像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該死的戰鐵衣,只管播種不管生的臭男人,生完這胎我絕對不生了,再生我就跟你姓——」房內傳出咆哮。

  「好、好,不生,你別怕,我在外頭等你……」戰鐵衣的臉色比妻子還難看,好像生孩子的人是他。

  已為人婦的香草數著一張張好奇、著急的盯著產房門口的小臉,一、二、三、四、五,五個了,她失笑地想著:夫人都生了五個兒子了,將軍大人早就說不生了,是她自個想要女兒,又懷上了。

  要是這個又是兒子,那……

  繼續牛吧!

  「哇——哇——哇——」

  生了!

  產婆出來賀喜,是個千金。

  一聽,五個小男孩和大男人迫不及待的衝進去,戰鐵衣看看妻子身邊,在襁褓中的女兒,愛憐的目光又移向妻子。

  梁寒玉與他相視一笑。

  他們一家可算是圓滿了。

  【本書完】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13 07:2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