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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橙意]掌杓娘子(君愛美人妾愛財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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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1: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橙意 - 掌杓娘子【君愛美人妾愛財之二】

他在宮宴當眾批評她的廚藝竟是為了要她到將軍府掌杓?!
拜託,她腦子燒壞了才會答應,卻錯估他是個無賴來著,
接連三日到她的酒樓點了十幾道菜呆坐一下午,不只浪費糧食,
還嚇跑其他客人,見她仍是不從,他甚至派人直接將她綁走,
可為了得到他母親珍貴的手寫食譜,她很孬孬的妥協了,
這才發現他極度挑嘴又嗜吃甜食,只有她抓得住他的胃,
且他知道她放心不下酒樓,暗中派人去守著免得有人上門鬧事,
亦曉得她和一干夥計情同家人,只要他們到府來找一概不攔,
乖乖,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將軍敢情是連心也被她給收服了?
不過他可不是沒好處,她也因他的心意和外表(?)而心動了,
甚至聽聞他在邊關戰事中受傷,不管不顧殺去只為確認他安好,
事已至此,兩人修成正果指日可待……錯!
都怪她當初穿越來時迷迷糊糊,沒想過求證原主是何身分,
更沒料到原主居然還有個太子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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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1:28 |只看該作者
新年願望 橙意

  讀者寶寶們好,雖然新年假期已過,橙小意在這裡還是要向大家拜個晚年,祝大家一整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橙小意期許自己在新的一年,更加努力工作與創作,希望今年可以有很多書寶寶和大家見面!

  今年的過年假期真的好短,感覺上才剛放假,幫橙媽媽准備完年菜,打算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可假期就在每天吃吃喝喝、還有去親戚家拜年中快速地度過了(泣)。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跟橙小意一樣,年後第一天上班,感覺特別的痛苦,希望假期永遠不要結束……雖然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笑)。

  日前橙小意的媽媽身體有些病痛,看過了中醫卻沒好轉,家裡的人都擔心的不得了,加上橙媽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整天提不起精神來,讓橙小意與家人都非常著急。

  幸好有同事介紹了另一位不錯的醫生,橙媽看過診後,經過吃藥和調理,身體終於在年前慢慢好起來,和全家人開開心心的過個好年,真的很感謝同事的幫忙!

  好了,聊完橙小意的近況後,橙小意也要向各位讀者寶寶介紹一下這次的新故事。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橙小意原先有些苦惱,苦惱的原因就出在這個故事的男主角身上。

  由於這次的男主角是個壞脾氣將軍,橙小意很擔心讀者寶寶們不喜歡壞脾氣的男主角,所以下筆時有些猶豫,不曉得是否要更改設定,幸好編編很支持橙小意,讓橙小意大膽發揮,所以最後決定依照原先的設定下筆。

  沒想到寫著寫著,腦中突然有很多靈感,才發現原本的擔心是多余的,加上橙小意這次的女主角個性屬於樂天派,男女主角相處時,許多好笑的對手戲就這樣劈裡啪啦的寫出來了。

  雖然男主角個性火爆,但是卻有可愛的一面,尤其是男主角對女主角的體貼與愛護,讓橙小意寫這個故事時,對男主角非常有愛,不過男女主角經歷的愛情磨難也不少,到底這個故事發展是如何呢?請各位讀者寶寶耐心的看完這個故事就知道了唷。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也期盼下個故事可以盡快和各位見面,下次見嘍!^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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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璟王府的廚房裡,爐灶的柴火燒得正旺,旁邊桌上依序擺著各種辛香料、宰殺好的雞鴨魚鵝,再過去則是各種干貨。

  這裡儼然是座堆滿山珍海味的食材庫,還有著許多尋常人家廚房裡看不見的食補藥材,可以說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應有盡有。

  王府的家廚與專司膳食的下人們,這會兒全都排排站,個個睜大了眼,贊嘆不已的看著正在大顯身手的嬌小人影。

  切切切。

  甭管是切塊、切丁、切絲、切片,經過刀口的食材立刻變了模樣。

  剁剁剁。

  甭管是雞鴨豬羊,刀起刀落,立刻成了大小一致的肉塊。

  拿著菜刀的手沒停過,每一刀都是整齊劃一,動作快得讓人目不暇給。

  緊接著大杓挖了一杓冷油往鍋裡灑,辛香料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鍋子在灶上輕輕繞了個圓,大杓再俐落的一個勾撈,砧板上剛切好的食材轉眼就下了鍋,一起大火爆炒。

  不多時,熱騰騰的白煙從鍋裡冒出來,同時也飄出誘人的香味,所有人同時吞咽了一口口水,露出食指大動的表情。

  「上桌盛盤。」調好了火候,謝孟芝清脆的喊了一聲,即刻將這一鍋紅燒肉交給二廚。

  「謝東家,敢問這道菜是什麼名堂?」其中一個觀眾望著那盤肉,驚奇的問道。

  「這是紅糟肉,那一鍋是宮保雞丁,再過去是醬燒排骨……」

  謝孟芝指著灶上好幾口的大鍋,依序幫眾人介紹菜式,所有人邊看邊擦了把口水,只恨自己不是今晚酒席上的貴客,否則便能嚐上一口。

  介紹完畢,她又來到另一口爐子前,抓起大杓再淋油,蔥蒜爆香,繼續燒第二道菜,那動作之麻利流暢,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甩鍋,甩杓,翻鍋,無論是刀工還是火候拿捏,樣樣恰到好處。

  就連在璟王府掌了一輩子杓的阮大廚也看得目瞪口呆,更難以置信這些讓人大開眼界的驚人廚藝,竟然是出自一個妙齡女子之手。

  一眨眼的功夫,謝孟芝又燒好了兩道菜,過程中沒有半刻消停。

  今晚是璟王府小世子的滿月酒席。

  璟王可是大周國最受皇寵的王爺,而小世子更是獲得太後的寵愛,這滿月酒席自然是一大盛事,朝中文武百官都備齊了大禮,拚命往王府送去。

  「謝東家,你可真是好功夫、好廚藝啊!」

  此人話落,眾人又是一陣點頭稱好。

  謝孟芝抓著大杓,笑吟吟地向眾人抱拳。「好說,好說。我今晚不過是應王妃之請,才來這裡獻醜,哪裡比得上媲美御廚的阮師傅,大家就別再笑話我了。」

  這一番謙虛的說詞,倒是讓臉色難看的阮大廚稍稍消了點火。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她可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兼大廚,她傳奇性的發跡過程,到現在仍是讓京城百姓津津樂道,如今一品天香樓已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許多皇親貴戚出外議事,一概指定要上那兒,由此可知名號有多響亮。

  「謝天謝地,今晚有謝東家幫著王府,否則王爺的貴客可能會將王府夷為平地。」

  忙進忙出負責端膳的丫鬟婆子,一邊忙一邊碎嘴,就連旁邊添柴火的、洗菜的,也時不時聊上幾句,內宅裡的生活就是這樣,人多嘴雜,閑話永遠不嫌多。

  「就是唄,光憑阮大廚那樣的廚藝,哪能鎮得住那位貴客—」

  「貴客?那一位算什麼貴客,簡直就是煞星!」

  謝孟芝一開始本忙著煎炒炸煮,並未多加留心旁人的對話,畢竟她也算不得是王府的人,不過是憑著她與璟王妃的好交情,也想為小世子的滿月酒盡上一份心,今晚才會特地來王府一展廚藝,但聽大家討論不休,不免也來了好奇。

  「你們說的貴客啊、煞星什麼的,究竟是在說誰呢?」

  謝孟芝手上菜刀一刻也沒停,卻還能分出神來插嘴,神乎其技的刀工當場又看傻了一票人。

  大周國女神廚果真不是浪得虛名!那些專司廚事的下人們,在心中有志一同地贊嘆。

  「謝東家,難道咱王妃沒跟你說嗎?」其中一個婆子好奇的反問。

  於是乎,謝孟芝腦袋瓜兒一歪,開始努力回想那日與璟王妃的談話經過—

  記得差不多是一個多月以前,身為璟王妃的孫楠鈺便已開始操辦起滿月酒席的事。

  過去孫楠鈺落難時,是謝孟芝義氣相挺救了她,如今孫楠鈺嫁入高門,貴為大周國第一個平民王妃,她待人與從前一樣和氣,從不在舊識面前擺譜,而謝孟芝本就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兼大廚,焉有不幫忙之理?因此兩人相談過後,她便發話酒席等事由她一手操辦。

  辦桌嘛!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三天兩頭就得幫著老爸掌杓,這種活兒交給她准沒錯。

  是的,她來自二十一世紀,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每每想到這兒,她總會忍不住心頭發酸。

  哎,不想了,眼前還是想正經事比較重要。

  話說,那晚孫楠鈺難得上一品天香樓找她小敘,話題自然三句不離宴客名帖,或是酒席該如何安排的事。

  「朝中百官除了齊王看王爺不順眼,其他人倒是都好安排,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謝孟芝不解地問。

  當時,孫楠鈺邊嚐著謝孟芝招待的豆沙花卷,一臉頭疼地說︰「那晚的滿月酒席,還有個人不好安排。」

  「誰?」

  「就是那位修羅將軍。」一提起這名號,就連向來聰慧能干的孫楠鈺都嘆氣。

  「啥?」剛把一口豆沙花卷送進嘴裡的謝孟芝一聽,差點噎著,還咳了兩聲。

  「孟芝,你都不關心朝廷大事的嗎?」

  謝孟芝干笑兩聲,秀氣的臉蛋扮了個鬼臉。

  老實說,她只關心自己的廚藝精進了幾分,留心哪裡有廚藝比試,或是哪兒又有稀奇古怪的食材考驗她的廚功,她壓根兒沒把心思擺在其他事情上頭。

  「你呀,還真是個怪人。」孫楠鈺好笑的搖了搖頭。

  雖然兩人是莫逆之交,不過她對謝孟芝的過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年紀輕輕,就能用一身好廚藝撐起一間酒樓。

  「嘿嘿,你也知道,我只對燒菜有興趣,其余的都不上心。」謝孟芝倒也直言不諱。

  「也罷。總之啊,當天晚上的酒席,有位將軍可是讓我傷透了腦筋。」

  後來那個話題,就讓孫楠鈺笑笑的一語帶過。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王府下人說的貴客,應該就是這一位吧?

  謝孟芝思緒一個打停,才想插個嘴,繼續同那些下人攀話,廚房外陡地傳來了激動的叫嚷聲—

  「謝東家,大事不好了!」專司廚事雜役的管事旺才奔進了廚房。

  「出什麼事了?」謝孟芝雖然詫異,握著大杓的手卻沒停過,持續在鍋裡翻攪。

  「延華閣那兒出了點差錯,出菜的丫鬟不懂事,誤將謝東家前一輪燒的菜送到了尉遲將軍手邊,尉遲將軍嚐了一口,當場砸了碗盤。」

  「砸了碗盤」謝孟芝嚇了一跳,這會兒才停下翻菜的動作。

  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在璟王府鬧事?尉遲將軍又是哪一位?為何她都沒聽楠鈺提起過?

  「不僅如此,尉遲將軍二話不說,就要燒那道菜的廚子上延華閣。」

  延華閣位在王府東邊,是府裡最寬敞的宴客場所,能容納將近百人,一梁一柱雕琢華麗,擺設大器優雅,盡展王府風華。

  「讓我去延華閣?」謝孟芝一愣一愣的。「我去那裡做什麼?」

  登時,每一雙看著她的目光,都從崇拜贊嘆轉變成同情。

  察覺到眾人微妙的表情變化,謝孟芝蹙緊秀眉,也莫名開始感到緊張。

  還在現代的時候,她不是沒遇過奧客,不過在古代只碰過一些想賴帳的地痞流氓,除此之外,倒還真沒人嫌過她的手藝。

  並非她妄自尊大,而是她這一身廚藝,可是一路過關斬將,贏過京城中無數大大小小的比試,方能讓一品天香樓贏得「天下第一樓」的美譽。

  要比美貌,要比身段,她啥都不敢保證,唯獨廚藝這一樣,說句狂一點的,她若是自稱排行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那叫啥尉遲的,莫不是假借嫌棄她的廚藝,故意在王府滋事?

  豈有此理!謝孟芝心中發惱,握住長杓的纖手緊了緊。

  「不能再多說了,謝東家你趕緊隨我上延華閣吧!」旺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頭兒,你沒事吧?」一旁隨謝孟芝過來王府的酒樓伙伴,緊張的直問。

  謝孟芝把大杓交給他,解下綁在腰際的圍裙,把胸口一挺,秀眉高高挑起。「沒事,不過是燒個菜,能出什麼大事?我倒要看看那個啥尉遲的,對我燒的菜有什麼意見!這裡就先暫時交給你了。」

  如果對方以為她不過是個廚子,軟弱可欺,那他可就大錯特錯!

  她謝孟芝可不是一般沒見識的廚子,她能對付二十一世紀的奧客,同樣也制得了這些古人,管他是勞什子皇親貴戚,抑或是什麼高官貴人,她才不放在眼底,膽敢蓄意挑剔她的手藝,她可不會忍氣吞聲。

  王府東邊的延華閣,正處在一片尷尬的寂靜中。

  從正門走進來,兩排長得像是看不見盡頭的烏木桌子,接獲邀帖的官員全都來齊了。

  雖然這些官員都穿著一般常服,不過也是依照官銜品次而坐,丁點兒都馬虎不得。

  璟王與王妃並坐在主位,然後依序是幾個王爺與老宰相,再接著則是官居一品的將領。

  謝孟芝一走進延華閣,第一眼就看見那位坐在左手邊,兩旁位子明顯空出來,存在特別醒目的那名男子—

  那名長相俊美出塵,一身棗紅錦衫外罩黑色軟胄,長發不羈的披散在後,就是人稱修羅將軍的尉遲淳。

  此人前不久才被封為一品大將軍,是大周國開國以來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尉遲這個姓在大周國並不常見,尉遲氏與大周皇室赫連氏是表親關系,是以算起來,尉遲淳算是當今聖上與璟王的表弟。

  在大周開國之初,尉遲氏還有些族老出仕朝中要職,後來隨著人丁日益單薄凋零,也不知怎地就漸漸沉寂了。

  一直到尉遲淳這一輩,式微的尉遲氏才又重新找回往昔的榮景。

  尉遲淳的父親戰死沙場,他從小就長於軍營,過去大周國每遇外犯,他總是第一個領兵出戰的。

  上個年頭大周國更與晉國打了場仗,這事牽扯得可多了,就連璟王、齊王都給卷進去。

  一切說來話長,原本那場仗是給齊王戴罪立功的,沒想到齊王久沒上沙場,打沒幾天就中了敵軍埋伏,躺在軍營裡三天下不了榻,結果尉遲淳帶領著十萬精兵,一路長搗敵營,所到之處全是一片血海。

  不出三個月,晉國投降了,願用每年進貢來換取和平,這一仗的功勞全都記在尉遲淳頭上。

  凱旋歸國之後,尉遲淳從正二品的驃騎將軍,由大周宣帝御口親封為一品大將軍,至此尉遲氏再次重振名聲。

  可以說,尉遲淳是現在皇帝跟前最受寵的紅人,文武百官沒人敢小覷,更不敢得罪,一來是畏懼於他的聲勢,二來則是……

  「區區一個王府,找個廚子居然這麼難?怎麼,是嫌本將軍不夠格,連王府的廚子都能在本將軍面前擺起譜了?」低沉好似醇酒的男子嗓音響起,尉遲淳長眉高挑,一張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臉龐,蒙上一層厚厚的怒氣,口吻更是又衝又急。

  一時間延華閣裡鴉雀無聲,彷佛發落可聞,沒人敢在這位大將軍面前哼上一聲。

  原因無他,這位容貌陰柔俊美的尉遲淳,偏生有著火爆的性子,聽說在軍營裡操練起底下的兵將,那可是一片叫苦連天。

  聽說,他連兩朝老臣都敢當面得罪,火爆的性子連老宰相都怕怕。

  聽說,他連六部尚書都敢當面怒罵,狂躁的脾氣連皇帝爺都攔不住。

  聽說,他在戰場上殺人如麻,一刀砍下敵人的項上人頭也沒眨過眼……

  耳際回響著剛才管事對尉遲淳的種種形容,謝孟芝的身子冷不防抖了抖,原本她還以為尉遲淳肯定生得滿臉橫肉,身材壯碩魁梧,一雙手臂粗如石柱,粗聲粗氣的野蠻人,沒想到這位被稱為鬼見愁的修羅將軍,居然生得俊美似仙。

  瞧瞧他那張臉,簡直要比女人來得更漂亮,膚色白得像杏仁豆腐,嘴唇紅得像是鮮紅的棗果,那雙大而有神的鳳眼,還真是勾魂吶。

  「……謝東家,你沒盯著尉遲將軍看吧?」驀地,她身旁腰彎得像是閃著了、完全挺不直的旺才,悄悄抬起眼,滿頭大汗的覷著她。

  「我正盯著啊。」謝孟芝眼也不眨,興致勃勃的打量著尉遲淳。

  「你、你不要命了!聽說尉遲將軍最討厭有人一直盯著他的臉……」

  旺才提醒的話還沒說完,尉遲淳銳利的視線已經掃了過來,正好對上謝孟芝的目光。

  熊熊怒火在那雙鳳眸燒旺,他將杯盞往桌上重重放下,烏木制成的堅固長桌跟著震動了下。

  兩旁的官員個個面露驚恐,就怕怒火會燒到自己,能閃多遠就多遠。

  眾人齊齊望向坐在上位的璟王,盼他出面鎮住尉遲淳,不料,璟王手持白玉杯盞,唇上噙著一抹笑,一副准備看好戲似的慵懶模樣。

  「你,為什麼要一直盯著我看?」尉遲淳瞪著謝孟芝。

  坐在璟王身旁的璟王妃趕緊出聲緩頰,「尉遲將軍請息怒,那位是謝姑娘,是王府今日的掌杓……」

  「今晚這些菜全都是你燒的?」也不等璟王妃把話說完,尉遲淳眼中跳動的怒火閃了閃,口氣陡然一變。

  這人還真是囂張啊,連璟王妃的面子都不給……

  親眼目睹了尉遲淳的目中無人,饒是見多大風大浪的謝孟芝,也忍不住偷偷捏了把冷汗,總算見識到何謂古代版的「終極大奧客」。

  「是我燒的沒錯。」謝孟芝胸口一挺,在眾人又驚又敬的目光中,走到他面前。

  旺才連忙跟過來,急巴巴的提醒,「謝東家,你還沒向將軍行禮。」

  謝孟芝置若罔聞,秀眉一挑,抬高了臉兒直視著尉遲淳,不怕死的問︰「敢問將軍,對我燒的菜哪裡不滿意?是太鹹還是太淡?是太嫩還是太老?」

  她不怕別人來踢館,只要對方嫌得有理,能夠嫌出一番名堂,讓她心服口服。

  在她問出口的當下,她聽見此起彼落的抽氣聲,看來關於那些傳言倒是真沒胡謅,尉遲淳真的是人人懼怕的修羅將軍。

  尉遲淳看著她那一臉帶刺的表情,眼中的怒火慢慢消退了,反而浮現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

  就連軍營裡那一票鐵錚錚的漢子,只要一對上他的眼就慌了,誰敢這樣直視著他,更別說是個姑娘,且還大不敬的用質問的口氣同他交談。

  看見修羅將軍衝著自己一笑,謝孟芝的心跳驟然快了幾拍,同時忍不住在心裡暗想,嘖嘖,他笑起來還真能要人命。

  「這菜太辣,我不愛。」尉遲淳指著被砸了一地的菜。

  廢話!那一盤是剁椒魚頭,辣味正是那道菜美味的關鍵,他是存心找碴是不

  「將軍要是嫌辣,可以吃別道菜,今晚酒席少說也有近百道佳肴,總會有一道合將軍胃口。」謝孟芝咬牙切齒的說著,真恨不得直接給他一拳。

  其他人瞧見她不滿的表情,都忍不住偷偷為這位年輕又勇氣可嘉的廚娘捏了把冷汗。

  正當眾人以為桌子即將被劈成兩半時,出乎意料之外,尉遲淳不怒反笑。「王府的廚娘,膽識不同凡響。」他那雙勾魂的鳳眼,將她徹頭至尾端詳過一遍。

  她心中一緊,怕他是打算找璟王府的碴,趕緊撇清關系,「將軍別誤會,我不是王府的廚娘。」

  聞言,他的一雙劍眉挑得高高的。「你不是王府的廚娘,那為什麼會在這兒?」

  見這情勢,璟王妃不開口也不行,她連忙起身幫腔,「將軍有所不知,謝姑娘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我倆是至交,今晚她是衝著我的面子才來王府掌杓,還請將軍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包涵。」

  璟王妃本來還想再說下去,不料卻讓身旁的璟王按坐回位子上。

  璟王看向尉遲淳,笑容帶著三分警告的道︰「尉遲,你不會是真為了一道菜,就打算毀了小世子的滿月酒席吧?」

  怎麼說璟王都是尉遲淳的表親,還是大上他三歲的表兄,又是貴為王爺,饒是尉遲淳性子再躁,也得賣面子給他。

  尉遲淳氣勢不減的說︰「表兄多心了,我把她找來,主要是想問她一句話。」

  「喔,是什麼話?」璟王笑笑的追問。

  謝孟芝也好奇得緊,而且她正在氣頭上,要不是這裡離廚房太遠,只要尉遲淳膽敢再對她無理挑剔,她肯定奔回灶前抓起菜刀,跟他比拚氣勢。

  什麼樣的奧客她都經歷過,還怕他區區一個古代將軍嗎?哼!

  尉遲淳又將目光轉向她,古怪的是,他臉上不見怒氣,倒是多了幾分滿意的盤算。

  謝孟芝見了,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她氣昏了頭,眼花了嗎?他不是嫌她燒的菜不好嗎,為什麼還會露出滿意的表情?

  尉遲淳勾起一抹囂張的笑,鏗鏘有力地說︰「我要你來我的將軍府掌杓。」

  此話一出,不只謝孟芝傻了,在場的滿朝官員也都懵了。

  雖然已過晌午時分,一品天香樓的灶房仍舊忙得跟打仗似的,鍋鏟的碰撞聲與切菜聲不曾間斷。

  同時,那些讓謝孟芝一手磨練起來的年輕廚子們,一邊忙著手邊的活兒,嘴上也沒個消停,七嘴八舌的聊著天。

  「聽說那晚可精彩了,我們頭兒一衝過去,就給修羅將軍一個下馬威,要是她手裡抓著鐵鏟或鐵杓,說不定就要跟尉遲淳打起來了!」

  說這話的是那日跟著謝孟芝一起上王府幫忙的小武,他與其他人一樣,都是身世堪憐的孤兒,因緣際會之下,結識了謝孟芝,然後就留在酒樓成了廚工。

  「雖然早就見識過頭兒的硬脾氣,不過沒想到她連修羅將軍都敢惹。」酒樓的二廚小範一邊切菜一邊贊嘆。

  其他干雜活的也沒忘插個嘴,「平常我們頭兒看起來就是個溫溫柔柔的小姑娘,一提起跟燒菜有關的事,她整個人就變了,怕是皇帝爺來了她也沒在怕。」

  這些人平時多與謝孟芝稱兄道弟,久而久之,便戲稱謝孟芝為頭兒。

  別看他們老愛在背後笑話她,他們每個人與她都有極深厚的患難情誼,要是她有難,他們絕對是二話不說挺身而出,義不容辭的一肩扛下。

  謝孟芝抱著一簍鮮采下來的青江菜,一走進廚房就聽見大伙兒鬧烘烘地討論著那晚的事,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小武,你又在說我壞話了?」

  她在這班兄弟面前從來不擺架子,是真心將這些人當成自家兄弟看待,在二十一世紀時,她與自家餐廳的團隊伙伴也是如此。

  啊,她多麼想念那些叔叔伯伯,還有那些成天跟她打鬧的學徒,如今回想起來,簡直像是前塵往事。

  興許多少帶點移情作用,當她穿越到這個奇怪的時空後,孤單的她便將思念親友的心情,轉移到這些伙伴身上。

  「頭兒,我沒說你壞話,我正在向大伙兒轉述你的驚人事蹟。」小武嬉皮笑臉的說。

  「什麼驚人事蹟?」謝孟芝不以為然的撇嘴。

  「那天晚上在璟王府,你可神了,居然一口就回絕了修羅將軍。」小武嘖嘖稱奇。

  其他人心癢難耐的追問︰「頭兒究竟是回絕了什麼?」

  小武手舞足蹈地形容起當晚的情況,「聽說修羅將軍要咱們頭兒去將軍府掌杓,頭兒當下就對他說,她燒菜是為了讓更多人嚐到她的好手藝,她不干!」

  「嘩!夠嗆!」所有人都發出誇張的贊嘆。

  謝孟芝額上的青筋已經忍不住一抽一抽地跳動。

  「放眼整個大周國,聽說就連皇帝爺也要賣幾分面子給尉遲淳,他祖上可是開國元老,他又是掌管兵符的大將軍,大周國的兵馬都歸他管,他那火爆性子可是無人敢挑戰。」

  小武說得活靈活現,彷佛他親眼見識過似的,聽得謝孟芝都覺得好笑。

  「我們頭兒卻這麼毫不給面子的一口回絕,你們想想,那個尉遲淳當下臉色有多難看,場面又有多麼僵啊—」

  「小武,你要是再這麼多話,干脆就跟小段交換工作,改換你當跑堂,我看你那張嘴挺能說的,招徠客人應該很適合。」說完,謝孟芝重重地將一簍子青菜放到桌上,瞪了滿廚房圍著嚼舌根的眾人一圈。

  「頭兒,你真的很行,連尉遲淳都敢惹。」

  老實說,對於大伙把尉遲淳視為瘟神,她倒是真的覺得納悶,其實就那日她看起來,他並不怎麼可怕呀,大概是他長得實在太陰柔俊美,她很難對他起畏懼之心。

  「頭兒,你是真的不想去將軍府掌杓,還是因為尉遲淳嫌棄你的菜,你才會賭氣回絕?」小武不免好奇地問。

  「你這是哪門子的蠢問題。」謝孟芝故作不滿的瞟了他一眼。「我已經說過,我志在精進廚藝,讓更多人品嚐我的手藝,我才沒興趣去什麼將軍府。」

  這話倒是不假。

  雖然一品天香樓已是京城最知名的酒樓,謝孟芝的廚藝也受盡眾人推崇,但她並不因此而自滿,她就像是一塊永遠吸不飽的海綿,不斷想吸收更多廚藝上的新知。

  當初穿越過來時,這副身子的原主模樣可慘了,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饒是一向樂觀開朗的她,也忍不住想掬把辛酸淚。

  所幸她還能傍借著一身廚藝,扭轉險些慘死在破廟的悲慘命運,總而言之,說到底就是廚技救了她自己,也讓她在這個時空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

  她矢志要成為大周國—不對,不只是大周國,往後她還計劃上鄰近的國家,跟更多厲害的廚師比技,她要將這個時空所有的食譜都鑽研透澈,這樣才不枉老天爺安排她這場穿越之旅。

  「頭兒,你不會是真打算把青春都耗在這間酒樓,還有油膩膩的廚房裡吧?」跑堂的小段靠在出菜口,兩手撐著臉道。

  「這有什麼不對?」謝孟芝反倒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

  「你年紀不小了,就沒想過要嫁人嗎?」

  這話題一開,廚房裡所有人耳朵都豎長了,每個人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變化。

  謝孟芝哈哈直笑。「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說實話,過去在二十一世紀,她每天上完課回到家就往廚房鑽,畢業後就直接進入自家餐廳從學徒開始爬,戀愛經驗是零,穿越到這兒也一樣。

  「你這樣會很吃虧的……」

  小段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堆切剩的下腳料全往他臉上砸,所有人都怒目瞪著他,惡狠狠的警告他少多嘴。

  小段一臉委屈地縮著臉,後知後覺的意會到自己說錯話。他差點就給忘了,酒樓裡除去他已經娶了媳婦兒,其他人都還打光棍呢!

  而這些光棍也不是沒人要,謝孟芝付給他們的薪俸,足足是其他酒樓給的兩倍,一品天香樓的伙計們個個都有個小金庫,也各自買了樓房,可他們還是甘願天天窩在酒樓裡,為的是哪樁?

  當然是為了謝孟芝。

  只是不曾見過謝孟芝把心思特別放在兒女情事上,這裡的年輕小伙子也就都悶在心底,沒人敢說出口。

  「你們是怎麼了?」謝孟芝察覺氣氛不對,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沒事!」所有人異口同聲回道。

  她不禁失笑。「你們幾時變得這麼好默契了?」

  「一直都是,是你沒發現。」小武臉色略紅的說道。

  本來還想多扯幾句,前頭卻傳來女掌櫃薛明明的叫喚聲—

  「孟芝,孟芝!」

  與酒樓的其他人一樣,薛明明也是背後有故事的可憐人,但她精明能干,又長袖善舞,當初謝孟芝也是靠著她幫忙,才能打點好這麼大一間酒樓。

  身為京城中唯一的女掌櫃,薛明明可是驕傲得很,比起其他酒樓的男掌櫃都要來得能干。

  謝孟芝人還沒走出廚房,迎面就撞見薛明明風風火火的奔過來,不管遇見天大的事兒,也不曾見過薛明明這樣慌張失措,她連忙出手穩住了薛明明的肩膀。「怎麼了?瞧你急成這樣。」

  薛明明面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有、有客人上門……」

  謝孟芝哭笑不得。「我們是開酒樓的,有客人上門不好嗎?」

  「是、是是是修羅將軍啊!」薛明明哭喪著臉大喊。

  聞言,所有人臉色旋即一變。

  素聞只要是得罪過尉遲淳的人,下場只有凄慘兩字能形容,莫非尉遲淳這會兒是准備上門來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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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2: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別的酒樓不敢說,但若要提起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樓,當數一品天香樓。

  無論何時,一品天香樓總是高朋滿座,等候空桌的人潮在酒樓外大排長龍,那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早就不足為奇。

  然而此刻,一樓開放式的座位區,除了正中央那一桌坐著一個醒目的人影,其余的十來張桌椅空無一人,處處是虛席。

  穿過連接前後院的長廊,謝孟芝一掀開簾子,看見的就是這幕景像。

  此時,嚇跑了所有用膳客人的尉遲淳,也慢悠悠地抬起鳳眼,與她的眸光對個正著。

  那晚離開璟王府後,他一回到將軍府就命令手下去查她的底細。

  據手下回報,謝孟芝身世成謎,查無來歷,只知道此號人物開始在大周國闖出名號,約莫是一年多前的事。

  當時她在京城南邊的一間面攤掌杓,幫店東家賺進了大把銀兩,其間她更四處參加各大酒樓飯館舉辦的廚藝比試,贏得了不少銀子,而後她靠著贏來的銀兩,盤下了當時經營不善的一品天香樓。

  這個女子就像是能夠施展神跡似的,不管是不起眼的面攤,或是將要關門大吉的酒樓,到了她手中就能風生水起。

  思及此,尉遲淳那雙鳳眼又多了一抹興味。

  上回在璟王府他沒仔細端詳,此刻細細打量她,這才發覺,她有著一張秀氣小巧的臉兒,五官堪稱精致,眉兒彎彎,眼眸黑亮有神,鼻頭巧挺,小嘴微翹,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只可惜她完全不懂得珍惜這樣的美麗,一身隨便率性的打扮,發上也沒半支簪子珠釵,只簡單盤了個烏溜溜的長辮子,硬是將那張漂亮的臉蛋給糟蹋了。

  「你多大歲數了?」尉遲淳心念一轉,也管不著突不突兀,揚唇就問。

  跟在後頭的薛明明聽了不免目瞪口呆,敢情修羅將軍是上門來提親,要不怎會劈頭就問起歲數?

  倒是當事者謝孟芝一派輕松的回道:「上個月剛滿二十一足歲。」

  這個怪人,上回在璟王府嫌她燒的菜太辣,卻又要她上將軍府當他一人專屬的家廚,眼下又跑來酒樓鬧事,莫非她流年不利,惹到了瘟神?

  謝孟芝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尉遲淳深幽的眸子始終停在她身上,在龍蛇混雜處待久了,照理說她早習慣了一個男子的注視,但……面對那雙銳利的鳳眸,她的心跳急了,竟然有點慌。

  「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請將軍大人多多包涵。」她力持鎮定,直勾勾地回望著他,不讓他占便宜。

  嗅出她眼中的火藥味,素來性情火爆的尉遲淳,心情竟然難得大好。

  見俊美無儔的他揚起一抹淺笑,謝孟芝的心猛然一抽,兩頰竟然悄悄燙紅。

  怪了,不是說尉遲淳最痛恨有人直盯著他的臉瞧,怎麼她盯了這麼久,也不見他掀桌子磴椅子?

  「才這麼大的歲數,就有這樣的膽量,謝孟芝,你挺有種的。」

  乍然聽見他用著低醇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她心底滑過一絲古怪的感覺,眼兒眨了眨,居然頭一次興起了想逃跑的衝動。

  但這樣可不行,她怎能輸給這個奧客!

  打她盤下灑樓的那一天起,她就想過絕不讓這個年代的男子小瞧她,更不會讓客人欺壓到頭上來,她做生意憑的是實力,可不搞那些巴結貴族的事,管他是將軍還是皇帝爺,只要到了她的地盤,就得照她的規矩來。

  思及此,謝盂芝挺直了腰,臉兒也高高仰起,氣勢得擺出來,否則就讓這些思想陳腐、認為女子好欺負的古代男人瞧扁了。

  「敢問將軍上酒樓是來用膳的,還是來找碴的?」她得讓這個男人知道,她謝孟芝可不是顆軟柿子。

  尉遲淳睨著她,被她那副氣勢凌人的模樣逗得更樂了,笑意不自覺加大。

  他這天仙似的一笑,又看得某人心頭猛跳。

  甭說是謝孟芝,就連遠遠站在尉遲淳身後的一票隨從,也全都看傻了眼。

  他們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久,說實話,除去主子火爆飆罵的模樣,還真沒見過主子笑過……喔,有,但那大多是發怒前的冷笑,或是警告意味的笑,要不就是陰沉沉的笑。

  總之,不管哪一種笑,就是沒見過此刻這一種……帶有幾分愉悅和興味的笑。

  「孟芝,想不到修羅將軍長得這麼俊,笑起來還真是貌若天仙。」薛明明紅著臉,蹭到謝孟芝身邊低語。

  聞言,謝盂芝的嘴角抽了兩下,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薛明明這話確實不假,他的容貌與傳聞中的火爆形像相去甚遠,拿掉了怒氣,那一笑簡直堪比天上謫仙。

  「我來是想問你,你憑什麼不願意來我的將軍府?」尉遲淳下顎一揚,高傲質問。

  謝孟芝左瞅瞅、右瞧瞧,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添了絲曖昧,她心下惱火,想也不想就回道:「將軍又憑什麼要我去你府裡?」

  他眯起眼,前一刻還帶著笑意的俊顏,旋即又添上怒氣。

  「那日在璟王府,將軍大人為了我燒的菜大發雷霆,莫非將軍忘了?」那可是她在這個時空,頭一次被人嫌棄手藝,對她來說當真是沒齒難忘。「將軍既然不滿意我的廚藝,又為什麼非要我為將軍掌杓?」分明是找碴!

  想不到她個頭小小,模樣又那樣嬌柔水靈,脾氣卻像辣椒一樣的嗆。

  瞅著打直腰身、挺起胸口與他杠上的美人兒,尉遲淳怒歸怒,嘴角卻又不受控制的勾起,心底有著說不盡的暢快,他挑起勾墨似的眉道:「我幾時說過,我不滿意你的廚藝?」

  「啥?」謝孟芝杏眸一瞪,不免有些儍了。

  「那日我是嫌你的菜太辣,幾時嫌過你的手藝?」

  她被弄胡塗了。「可、可是……」

  不過是嫌菜太辣,就將一盤菜給砸了?這個修羅將軍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徑自續道:「我若是嫌棄你的手藝,又怎可能要你入將軍府。」

  謝孟芝仍是一臉困惑。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誤會他了?

  「閑話少說,總之,今天起你就是我將軍府的人。」尉遲淳囂張的自行做下了決定。

  她眨眨眼,秀眉緊蹙,菱唇微張。這個尉遲淳不只脾氣壞,就連待人接物都只隨他心意,他是把她當成街邊的阿貓阿狗,看了喜歡就可以撿回去嗎?就算要撿,也得看她讓不讓撿!

  「將軍大人莫不是誤會了,我不是任人聘用的廚子,而是這間酒樓的東家兼大廚,我是不可能進將軍府的。」

  濃眉又皺起,尉遲淳瞪著她,俊美的臉龐刮起了黑壓壓的風暴,看得一旁的薛明明頻發抖,連忙躲到謝孟芝身後。

  他霍地往前一步,高壯挺拔的身軀像是一座山,嬌小的她完全隱沒在他的身影之中,彷佛被吞噬了一般。

  倘若說她不害怕,那肯定是騙人的。

  聽多了關於這位修羅將軍的「豐功偉業」,加上那晚親眼目睹他在滿朝官員面前也敢發怒,那副狂傲的模樣讓她對這位美若天仙的修羅,多少也是帶點幾分畏怕。

  不過,當她看見他高揚的那抹笑,心中微微一動,登時懼怕少了些,倒是多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至於那樣的心思究竟是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謝孟芝,你膽子真的不小,找遍了京城,怕是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子,敢這樣直視本將軍的雙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絕本將軍。」

  「小女子不過是一介小小廚娘,還請將軍高抬貴手,莫再與我為難。」謝孟芝學起了孫楠鈺那套虛與委蛇的嘴上功夫,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怎麼在本將軍看來,倒比較像是你在為難我?」尉遲淳一臉風雨欲來的狂躁神情。

  身後那一排隨從光聽主子沉了幾度的嗓音,臉色當場轉成慘綠。

  聞言,她也不免來氣了。可惡啊,他不只性子火爆,還是不折不扣的惡霸,仗勢著自己是將軍,就想拿官威來壓她,欺人太甚!

  眾所皆知,謝孟芝火氣一上來,那是八個大漢都攔不住的牛脾氣,她杏眸一瞪,秀雅的臉兒高高抬起。

  殊不知,這舉動引來尉遲淳眉頭挑得更高,鳳眸更是饒富興味。

  「將軍一來,便把我的客人全嚇跑了,這是打算拆我酒樓不成?」

  「是那些人自己膽子小,怎麼能怪本將軍?」

  噯,這人還真是一本歪理走天下,怎樣直挺挺的道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讓他硬生生扳成彎的,照著他的理走,當真是豈有此理!

  薛明明眼尖,一瞧見自家東家娘鬧起倔脾氣,那張粉嫩的臉兒氣得潮紅,一副准備撩袖子開罵的架勢,她趕緊上前勸道:「孟芝,你可別胡來,得罪了將軍,我們連酒樓都甭開了。」

  薛明明說的對,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老百姓只能仰仗高官的鼻息過活,可沒有任何申訴管道,她要是得罪了尉遲淳,那就太不智了,雖然她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但當她想到仰賴酒館維生的眾多兄弟,她不禁猶豫了,她努力的緩了緩情緒,才在尉遲淳不耐的注視下回道:「這樣吧,將軍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

  「一刻鐘。」尉遲淳冷冷的說。

  這人真是、真是欠揍!

  她捏緊了粉拳,杏眸似跳著一簇一簇的火光,那神情是這般生動靈活,讓尉遲淳竟然無法移開眸光。

  老實說,他確實是看中她的廚藝,才會特意來這兒找人,只是沒想到她忒有趣,無論是她燒的菜,還是她的人,都對極了他的胃口。

  「恐怕一刻鐘的時間還不夠我考慮,將軍可否再緩上個幾天?」那張微翹的小嘴,像是使盡了力氣,才能將話一字一字擠出牙根。

  尉遲淳笑了,渾然不知他這一笑,當真只有百媚生能形容,謝孟芝見著那笑,心頭冷不防地又是一抽,不由得暗暗發惱。

  這人可是上門來鬧事的,她怎能被他的笑容迷惑心志,真是太沒志氣了。

  「好,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他的口氣高傲又不可一世,彷佛她欠了他一屁股債,而他網開一面特別寬容。

  謝孟芝當下真是一口悶氣堵住胸口,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福身。「謝謝將軍大人的通融。」

  總之,眼下只有拖字訣這招式能使得,三天就三天唄!

  尉遲淳噙著一抹意喻不明的笑,轉身就往外走,一字站開的隨從立刻跟上。

  就在尉遲淳步下酒樓廊梯時,正好與一票人擦身而過,隨後就聽見為首者衝著酒樓裡叫囂——

  「我剛剛聽說一品天香樓的生意變差了,還以為是誤傳,想不到真有此事,謝孟芝,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嘛!」

  那人夾帶著嘲笑的挑釁聲浪一落,尉遲淳旋即停住腳步,低垂的鳳眸緩緩勾起,然後轉過身,望向那票大搖大擺的地痞。

  隨從們見著了他眼中漸起的怒氣,無不為之一悚,個個不敢出聲,有志一同地覷向酒樓方向。

  原以為將軍大人今日心情好,不准備發怒,看來他們是錯了。

  剛送走了一個禍星,沒想到又來了災星!謝孟芝坐在尉遲淳方才坐的位子上,揉著泛疼的太陽穴,斜眼瞪著那一票流裡流氣的地痞晃進酒樓。

  為首的足一名身形瘦長的年輕男子,模樣也還算過得去,一身錦衣玉帶,發髻上插了根白玉釵,瞧得出家底不錯。

  此人名叫汪承帆,是「仙饌樓」的二世祖。

  仙饌樓與一品天香樓只隔了一條街,過去仙鎮樓仗著地段佳,又有京城第一廚之稱的王大廚坐鎮,生意可說是川流不息,人潮一撥接著一撥。

  但自從謝孟芝接手一品天香樓之後,仙鎮樓的生意是每況愈下,先前王大廚氣不過,還跑來一品天香樓上門踢館,與她較量了一場。

  那場比試可精彩了,請來了早年曾在宮中御膳房掌杓,後因年事已高便退了下來的老御廚來評比。

  沒想到老御廚在嘗過謝孟芝獨創一格的菜式之後,當場贊不絕口,從此成了一品天香樓的老熟客,技癢時還會與她切磋廚藝,她一弄到新食譜,如遇難題也會上門討救兵,與老御廚成了忘年之交。

  至於在那場比試慘敗的王大廚,信心嚴重受挫,後來干脆辭去了酒樓掌杓的職務,決心雲游四海精進廚技。

  此後,仙饌樓的生意更加慘淡了,身為接手掌管酒樓的二世祖,汪承帆可是恨透了謝孟芝,巴不得一品天香樓能被一把火給燒了,三不五時便召集他的朋黨或手下上酒樓滋事。

  過去她倒是沒將此人放在眼底,不過今日她已經夠折騰了,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再應付他,於是她沒好氣的斜睨著他問道:「汪大少,您這是打算用膳還是喝茶?」

  「你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汪承帆不屑的冷嗤了聲。

  他帶來的那票黨羽,明明是同伙人,偏要分散開來坐,一人霸住一張桌子,見到有其它客人想靠過來,便惡狠狠地瞪過去,要不就是作勢握緊了拳頭,露出凶惡的表情。

  「汪承帆,你算哪門子的客人?」薛明明嗆了回去。

  雖然她沒膽量幫著謝孟芝對抗修羅將軍,不過對付小地痞這種事,她倒還使得上力。

  「你這酒樓還真是夠逗的,連女人都可以當掌櫃,女人能濟得了什麼事?謝孟芝,奉勸你一句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帶著你的女掌櫃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女人就是該在家相夫教子。」

  汪承帆那副徹底藐視女子的態度,立刻勾起謝孟芝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火氣,即便她很清楚,大周國是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不過她依然很難接受這種眨低女人的言論,尤其痛恨這種瞧低女人的烏龜王八蛋!

  她氣不過,倏地站起身想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汪承帆——」

  「是誰說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一道帶著濃厚煙硝味的低醇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下,一抬眼就看見那道高壯而俊美的人影。

  尉遲淳?他不是走了嗎?

  迎上那雙好似會勾人的鳳眸,謝孟芝一怔,瞬間心跳如雷鳴。

  汪承帆愣愣的看著尉遲淳走進來,他不過是尋常百姓,自然沒機會認識大人物,因此他並不曉得眼前這位長相俊美的男子,便是名震大周國的修羅將軍。

  「你是誰?沒看見酒樓讓本公子包下了?去去去,滾遠一點。」

  尉遲淳是獨自一人返回酒樓,那些隨從全被他一聲命下,乖乖在酒樓外面守著。

  是以,雖然他一身玄衣配黑色軟胄的裝扮,配上那副懾人的氣勢,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生敬畏,不過在自大的汪承帆眼裡看來,他連個小廝都沒帶,只當他是虛張聲勢的尋常百姓。

  「虧得這個汪承帆還是個紈褲子弟,結果眼界這麼窄小,居然連修羅將軍都不認得,真是活該。」薛明明蹭到謝孟芝身邊咬耳朵。

  等了等,沒等到回應,薛明明不禁好奇地覷了眼,發現謝孟芝一臉呆怔,也不曉得聽進了多少。

  謝孟芝的反應向來靈敏,會這樣傻愣愣的,還真是難得一見……薛明明邊想,眸兒邊溜溜的覷向那頭的尉遲淳,在兩人之間來回端詳了幾遭,一抹促狹的笑浮上嘴邊。

  「謝孟芝。」驀地,尉遲淳瞟了呆杵著的謝孟芝一眼。

  乍聽他低緩的喊著自己的名字,不知怎地,謝孟芝的雙頰熱燙,又怕被人發現,趕緊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的回道:「什麼事?」

  「這人說他包下了酒樓,可有此事?」

  「本酒樓從不讓人包場。」

  尉遲淳聞言,滿意的勾起笑,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向被汪承帆黨羽霸占的某一桌,一出手就卸了那人的胳臂。

  須臾,慘叫聲四起。

  他的動作快如風,一眨眼就挪騰到另一桌,將其它惡意占桌的嘍啰j個個打趴在地。

  登時桌椅被砸爛了,杯盞茶壺碎了滿地,現場亂糟糟的,謝孟芝與薛明明兩人張大了嘴,完全驚呆了。

  汪承帆也不遑多讓,瞧見自己帶來的打手,不出片刻就倒地不起,囂張的表情旋即轉變為慘綠,看見那些人倒在地上打滾哀號,竟然還發起抖來。

  「就剩下你了。」解決完那票酒囊飯袋,尉遲淳噙著笑走向汪承帆。

  「你、你你這人是干什麼吃的?」汪承帆怕得拚命往後退,自知面子掛不住,只能大聲叫囂壯大聲勢。「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仙饌樓的少東,我爹與欽差大人關系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的話,最好快點跪下向我賠罪——」

  「汪承帆,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敢對尉遲將軍這麼無理,我薛明明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對你產生欽佩之意。」薛明明故意一派認真的高喊,臉上卻高掛幸災樂禍的笑。

  「尉遲將軍?」汪承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旋即面如死灰,兩眼暴瞪。

  「你、你是尉遲、尉遲……」剩下的話全嘻在喉嚨,抖得出不了聲。

  尉遲淳對他扯開絕美的一笑,一只比鐵石還硬實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過去,一拳撃中汪承帆——身後的梁柱。

  汪承帆大大抽了口氣,雙腿發軟的滑坐下來,但馬上又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從地上被扯起來,雙腳騰空的抵在梁柱上。

  他面露驚恐,淚水都快溢出來,嘴裡咿咿啊啊的哀求著。

  尉遲淳鳳眼微眯,陰寒的笑道:「本將軍警告你,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我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爹是誰,就算欽差來也一樣,要是誰敢動她,或是故意找她麻煩,那便是跟我尉遲淳作對。」

  乍聞那句「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謝孟芝滿臉通紅,從來沒嘗過羞赧滋味的她,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嘗到了。

  這人真是、真是太放肆了!聽他說的,活像她與他有什麼曖昧,她幾時成了將軍府的人,她可還沒答應!

  掐在汪承帆脖子上的大手驀然一放,汪承帆立刻摔跌在地,當場嚇得暈死過去。

  薛明明拍掌叫好,外頭不知何時也圍滿了旁觀的百姓,個個瞪大眼睛,一臉畏懼的吞咽著唾沫。

  獨獨謝孟芝依然一臉呆相,像是中了邪似的,眼也不眨地緊瞅著一身霸氣的尉遲淳。

  尉遲淳瞪著倒落地上的汪承帆,眯起眼又補充道:「差點忘「說,女人可不是用來相夫教子的,最起碼強過你這個比蟲子還不如的家伙,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否則我就讓你嘗嘗看當女人的滋味。」

  聽見這番話,謝孟芝的心緊緊抽了一下,真不敢相信這種話居然是出自那個不懂得尊重人、我行我素的尉遲淳之口。

  尉遲淳氣勢跋扈的轉過身,鳳眸一挑,直勾勾地緊瞅著謝孟芝。

  她心中一緊,脈搏悄悄加速,那股奇妙的心思又在胸口鼓動著。

  「別忘了,你只有三天可以考慮。」語畢,他勾起滿意的笑容轉身離開。

  「孟芝、孟芝,你看傻了?」薛明明抓著謝孟芝的雙肩搖晃著,試圖拉回她的心神。

  「明明……那個尉遲淳……」

  「他怎麼了?」

  「沒事。」

  謝孟芝紅著臉猛搖頭。好險,她差一點就脫口說出二十一世紀的事。

  其實她是想說,尉遲淳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古代,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他似乎跟這些思想迂腐的古人不一樣吶……

  腦中畫面停在方才他對她勾笑的那一幕,又惹得她心跳略略加快,她趕緊拍拍燙紅的雙頰,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謝孟芝,振作振作!三天之後,她可得好好傷腦筋,看是想個什麼法子回絕。

  只不過這個人人懼怕的修羅將軍,前一刻還火爆霸道得讓人恨得牙癢癢,怎麼下一刻就成了幫她撐腰的大靠山?

  這樣的轉變真是讓她無所適從,不曉得是該討厭他,還是該喜歡他這個人……

  謝孟芝本來沒想那麼多,反正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然而隔日一早,她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臨近中午時刻,按理說酒樓的生意應該忙翻天,不料,竟然又是與昨日一樣的情景,一樓冷冷清清,客人全擠上了二、三樓,不知情的人一踏進酒樓,還以為這是間生意奇爛的酒樓。

  造成這般奇景的原因無他,尉遲淳一進酒樓,不出片刻客人便全跑光了,任誰也不敢與修羅將軍同樓而坐,就怕一個不慎得罪了他,那可是拿命開玩笑。

  「昨兒個不是說好了,要給我三天考慮,將軍大人這是打算食言嗎?」

  一得到薛明明的通知,本來在廚房忙活的謝孟芝,握緊了鍋鏟就跑到前頭,小臉氣得漲紅,瞪著一臉愜意的某人。

  尉遲淳手執杯盞,鳳眸懶洋洋地睨去。「我是來用膳的,又不來跟你討答覆。」

  她氣得都快冒火了,卻找不到話可以反駁,只能當場將這股巨大的怨氣吞回肚裡。

  見她秀顏鼓得像白嫩的包子,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兒,他竟然慢悠悠地笑了,還衝著她慢條斯理的點菜,「蔥燒鯽魚,東坡肉,三絲魚翅羹,八寶封雞腿……」總共點了十來道。

  謝孟芝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將軍點這麼多菜,一個人吃得完嗎?」

  「吃不完又怎麼著?難不成你這兒還規定每個人都得吃完才能走?」

  「我是怕將軍撐死。」說完,她徑自在心裡想著,你就怒吧,翻桌踢椅子吧,這樣她更有理由說她怕極了他的脾氣,拒絕進將軍府。

  可惜,那個火爆又衝動的修羅將軍,臉上依然噙著笑,挑起眉,神情極為挑釁的回道,「那就等我撐死再說吧。」

  氣氣氣,當真氣死人了!

  謝孟芝只好憋著那張包子臉,轉身回到廚房賣力的揮動鐵杓。

  沒想到尉遲淳居然就在酒樓坐了一下午,客人不敢上門,生意冷清,弄得酒樓像是專門為他而開的。

  見到尉遲淳時不時對自己挑眸微笑,謝孟芝氣得差點折斷了手中的鐵杓。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道理她還懂,好,她咬牙忍住。

  結果隔天中午,尉遲淳又准時出現在酒樓,照例點了十來道菜,每一樣都只嘗了兩口就擱下。

  「將軍曉得外頭有多少貧苦人家但求一頓溫飽嗎?」謝孟芝忍不住跳出來對他訓話,「將軍這樣是暴殄天物,浪費糧食,真是太不應該了。」

  薛明明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外頭一群躲在門口偷窺的隨從,也齊刷刷地露出驚怕的眼神,對謝孟芝由衷感到敬佩,他們都記得上一個膽敢對尉遲淳大放厥詞的家伙,至今恐怕還下不了床呢。

  正當隨從們驚心膽跳的等著主子發怒,不料,尉遲淳不怒反笑,而且不是陰沉警告的笑,是真正的笑。

  「你說的有理,那些我沒嘗過的菜,你且擱著,一會兒我讓人賞給街邊的乞丐。」

  謝孟芝本來還期待著他惱羞成怒,或者狂妄的反過來斥責她,沒想到他如此受教,害她只能將還沒訓完的話咽下去。

  這個尉遲淳真的是……太難捉摸了,原以為他自以為是,肯定聽不進別人的話,不將道理當回事,結果他倒是能屈能伸,還挺懂事的。

  也因為此事,謝孟芝對此人的惡霸行徑稍稍改觀。

  到了第三天,尉遲淳照樣出現在酒樓,照慣例點了幾盤菜與一壺松花酒。

  「別忘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明天你就得給我答復。」

  面對他直勾勾的盯視,謝孟芝只能強裝鎮定的點了點頭,但其實那當下,她心裡直鬧慌,連著幾天被他折騰,她根本無暇思量對策。

  「孟芝,其實我看那尉遲淳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可怕,而且還生得一張貌比天仙的臉,當真俊美極了,你真不考慮成為將軍府的人嗎?」當晚,薛明明見她為了此事煩心不已,忍不住打趣道。

  謝孟芝紅著臉嬌瞋她。「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將軍府的人!尉遲淳是要我去將軍府掌杓,是去那裡當廚子,你可別想歪了。」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只是為了讓你進將軍府掌杓,區區一個一品大將軍,只要差遣下人過來傳話即可,犯不著親自出馬。」薛明明點到為止,眼裡是掩不住的曖昧,頻頻瞅著臉色悄悄漲紅的謝孟芝。

  一旁的其它人聽見了,趕緊跳出來岔開話題——

  「頭兒,你可千萬不能想歪,那個修羅將軍有多可怕,又有多可惡,你是最清楚的了。」

  「就是說啊!他連著三天上門,我們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他根本是跟你杠上了。」

  薛明明忍住笑,睨向那群小伙子,她早就看穿他們的技倆。他們就是怕謝孟芝真喜歡上尉遲淳,那他們一伙人可就要痛苦死哩!

  「我知道、我知道。」謝孟芝安撫著大伙兒,只當他們是擔心酒樓的生意變差,也氣不過尉遲淳這樣欺負她。

  「頭兒你明兒個會回絕尉遲淳吧?」

  小武等人眼巴巴的望著她。

  「那當然。」謝孟芝萬分篤定的點頭。

  見狀,眾人才松了口氣,唯獨薛明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嘴裡咕噥道:「難得有不錯的對像上門,卻被你們這些人給破壞了。」

  謝孟芝當然也聽見了這聲咕噥,但她只能假裝充耳未聞,畢竟她在這個時空對戀愛啊婚姻啊這種事,早已不抱持任何期望。

  她的身體雖然屬於這個世界,但裡頭裝的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她討厭古人那一套男尊女卑的思想,更不滿在這裡廚子是被當成地位低賤的職業。

  她啊,早就下定決心,只把所有心思都擺在精進廚技,以及搜羅食譜這些事上,其余的她想都不敢想。

  不過那個尉遲淳呀……啊啊,怎麼又想起他了?

  謝孟芝舉起粉拳敲敲腦袋,不許自己再想起那個脾氣火爆的惡霸。

  明天他一進酒樓,她定要鼓起勇氣,跟他把話徹底說清楚,要他徹底死了這條心,往後別再上門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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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2: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品天香樓一反前三天人潮冷清的奇景,今日座無虛席,所有人與過去忙碌的日子一樣,恨不能多長一雙手、一雙腳,好應付不斷上門的饕客。

  然而,酒樓生意會轉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真奇怪,尉遲淳今兒個怎麼沒來呀?」薛明明一邊撥算盤,一邊拉長了脖子往外瞧。

  忙著送菜添茶的小段經過時啐了一口,「你還盼著那位鬼見愁上門不成?他一來,我們就甭做生意了,再說,他就只會找頭兒的碴,你這是存心添亂。」

  「切,你們這些沒心眼的男人懂什麼。」薛明明哼了一聲。

  謝孟芝人在廚房洗菜,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尖,烏溜溜的美目忍不住往廚房口瞟去。

  過去三天,差不多這個時候,尉遲淳就會上門來用膳,薛明明會特地過來通知她,要她去應對那位沒人敢伺候的將軍大人,但是今天她等了又等,遲遲不見薛明明過來通報,看來尉遲淳今天是不會來了。

  思及此,謝孟芝莫名有些悵然若失,竟然還覺得有些失望。

  昨晚薛明明說,如果尉遲淳真只是找她入將軍府掌杓,那又何必大費周章親自上門來找她,她為了這個問題,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了一個好覺,再想到他那日教訓汪承帆的英雄行徑,以及他時不時想勾人魂魄的絕美笑容,她的心更是鼓動得厲害。

  都是因為薛明明的那番話,害得她也想歪了,還以為他是對她有別的心思,才會連著三天都上酒樓添亂,結果今天他沒來,事實擺在眼前,不過是聘請一個廚子罷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將軍豈會將她放在心上,想來前三日他不過是正好閑暇無事罷了。

  想到這兒,謝孟芝切菜的速度緩了緩,回過神後,她瞪著那些切口大小不一的白蘿蔔,在心裡暗罵自己,她這是怎麼了,居然因為一個男人,想得這般出神,好好一條白蘿蔔都讓她給切壞了。

  尉遲淳不來正好,省得她還得頭疼怎麼回絕他,她何必管他為什麼而來,又為什麼不來,這些都不是她該操的心。

  剁剁剁!

  像是跟誰賭氣似的,謝孟芝手中的菜刀在砧板上快速起落,聲響之大,引來了其它人的側目。

  「頭兒今天是怎麼了?」有人頂了頂小武的腰。

  「誰知道呢。」小武覷了一眼那頭正生著悶氣的謝孟芝,聳了聳肩。

  到了傍晚,像是要一次補足這三天的生意,客人依然不斷上門,大伙兒忙得連開口閑扯兩句的空檔都沒有。

  而謝孟芝這口悶氣,就這麼一路持續到酒樓關門歇息,都還不能消。

  「明明,你知道頭兒為什麼生氣嗎?」小武忍不住跑到前頭打探消息。

  薛明明一手翻著帳簿,一手撐著頰,笑得可神秘了。「當然,不過我不告訴你。」

  「你裝什麼神秘啊!」小武沒好氣的瞪她。

  「哎,反正你們這些男人才不會懂,我說了也是白搭。」薛明明擺了擺手,懶得和他多說。

  另一頭,謝盂芝正好捧著一盤菜走出來,嬌聲吆喝著眾人,「大伙兒今天都辛苦了,趕緊來吃飯吧。」

  往常酒樓眾人的飯菜,是大伙兒輪著煮的,而考慮到謝孟芝的體力,眾人更是提議不讓她參與這份活兒,改由其它人輪值,順便也能讓她驗收廚藝。

  不過,今晚謝孟芝一句話也沒說,徑自煮好了一桌子色香味倶全的飯菜,大伙兒無不面露垂涎之色,一擁而上的搶食。

  「孟芝,你不餓嗎?」薛明明問著又想窩回廚房的謝孟芝。

  「不了,我想去磨磨刀,刀鈍了不好使,你們先吃吧。」面帶開朗的微笑說完話,謝孟芝一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下來。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是怎麼了,一整天都提不起勁兒,總覺得心底空空的,好似落下了什麼,又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小塊,那感覺怪難受的。

  她回到廚房,坐在木凳子上,將菜刀放在磨石上來回磨動。

  突地,她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望著一旁紅磚台上堆積如小山的食料。

  那些,全是她為了應付挑嘴的尉遲淳特地事先准備好的材料。

  經過了這三天的折騰,她徹底見識到修羅將軍對於吃食的挑剔程度。

  太酸、太辣、太鹹、太淡,以上各樣都不能出現,尤其是太辣,更是他在吃食上的一大禁忌。

  真好笑,脾氣這麼火爆的一個人,居然不愛吃辣,也不想想他那麼衝的脾氣,活像是天天將辣椒磨了當茶喝。

  謝孟芝皺起了秀眉,俏顏發苦,喃喃自語,「我到底是怎麼了,一整天都想著那個惡霸,難不成才過三天,就被他折磨慣了?」

  夜幕低垂,尉遲淳身上披戴著金絲戰甲,一頭與夜色同黑的長發被風吹起,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跨坐於座騎上,英挺逼人的一路奔馳回府。

  身為一品大將軍,手中握有統帥百萬大軍的虎符,他平日除了忙於軍務,每隔三天就得入軍營操練兵將。

  今日正好是他入軍營的日子,是以他根本抽不開身到一品天香樓。

  尉遲淳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穿過前院,直接進到偏廳。

  「大人辛苦了。」

  李總管機靈的上前迎接主子,身後還跟著兩名身形壯碩的家僕,一見尉遲淳落坐,兩名家僕立刻上前接過他脫下來的護腕。

  尉遲淳接過李總管奉上來的茶,不冷不熱,溫暖適中,他抿了一口,將杯盞往幾案上一擱。

  「大人,小的已經准備好飯菜,可是要傳膳?」李總管揣度著主子的面色。

  「傳。」尉遲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等著下人備膳的時候,他也沒能閑下,起身進到內宅的書房,在書案前坐下,開始寫起向皇帝稟告軍營事務的折子。

  「大人,能用膳了。」李總管的聲音顫巍巍地從敞開的門邊傳來。

  驀地,一本厚厚的兵器集要破門而出,奇准的砸中了李總管低垂的腦門。

  「沒瞧見本將軍在忙嗎?滾!」

  李總管捂著腫了個包的腦門,飛也似的逃走,連吭都不敢吭上一聲。

  約莫過了一刻鐘,振筆書寫的大手才捺下最後一筆,將狼毫筆往硯台一擱,闔上折子,高壯的身軀往椅背靠去,他閉了閉專注得酸澀的眼眸,小憩片刻。

  人一放松下來,從用過早膳就不曾再進食的胃,便開始敲鑼打鼓抗議起來。

  鳳眸再睜開時,已恢復平時的凌厲銳利,完全窺不出一絲疲態,尉遲淳從書案後站起身,來到專門用膳的另一處花廳。

  一群下人見到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臉色全都嚇白,齊刷刷地跪地請安。

  「給將軍請安。」

  「本將軍餓了,傳膳。」尉遲淳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徑自在桌邊坐下。

  不一時,下人戰戰兢兢的端膳上桌,李總管也隨侍在旁,忙著幫尉遲淳添飯斟茶。

  「大人,膳已備妥,請用。」李總管雙手遞上烏木鑲金的筷子。

  尉遲淳接過筷子,目光略略掃過滿桌子的菜,選定其中一盤,夾了一口到嘴裡,下一刻,他皺起了眉頭,烏木筷子重重摔在桌上。

  「大人息怒。」李總管趕緊跪地求饒。

  「這是什麼鬼東西?!」尉遲淳抓起杯盞,以茶漱口,震怒的瞪著李總管。

  「小的該死,不知道那菜不合大人胃口,這就趕緊撤下。」李總管抖得像風中落葉,但動作倒是挺利落的,一眨眼就將那盤菜端走。

  將軍府的眾人都很清楚,尉遲淳不單單是脾氣火爆,尤其對吃食格外的挑剔。

  從過去到現在,將軍府不知換過多少廚子,好一點的能夠撐上一、兩個月,最糟的就是只煮了一頓早膳就被趕出府,無論再厲害的廚子,都沒人能夠捉摸得定尉遲淳的胃口,最終不是被掃地出門,要不就是哭著自請出府。

  為了聘請廚子,李總管已經翻遍了整個京城,找到連他都想哭了。

  「謝孟芝沒來將軍府嗎?」尉遲淳震怒之余,忽然質問起李總管。

  李總管聞言一愣。

  謝孟芝是哪位?聽起來像是女子的名字,這可稀奇了,他在將軍府伺候了這麼久,從來不曾從主子口中聽見女子的名字。

  莫非……這位姑娘是主子的意中人?

  「可惡!本將軍只給她三天時間考慮,她居然敢欺騙本將軍。」尉遲淳怒而拍桌。

  這一拍可不得了,他長年習武,臂力強大得驚人,一張堅固的梨花木吉祥雕刻桌下一刻應聲坍塌,桌上的杯盤全摔了滿地。

  「何威。」尉遲淳氣得連飯也不吃了,站起身喊來了貼身隨從。

  「屬下在。」一名身型魁梧的武將在門外躬身抱拳。

  「去將謝孟芝帶過來。」

  何威面有難色,遲疑的道:「大人,謝東家是個女人家,而且又……」

  尉遲淳怒哼一聲,「我知道,她擺明了就是想拒絕本將軍,不必跟她啰唆這麼多,直接把人綁進將軍府就對了。」

  「屬下遵命。」何威躬了個身,旋即離開著手去辦。

  李總管好奇死了,偏又不敢問出口,只能旁敲側擊地道:「大人,這位謝孟芝姑娘若是來到府裡該怎麼處置?」

  一想起那張固執的容顏,再想起出自她手的那些菜肴,尉遲淳怒氣稍霽,竟然有了笑意。

  這一抹笑,可是大大震撼了李總管。素來只會怒目相向的主子,居然笑了!這可是天下第一奇聞啊!

  就在李總管震撼驚嘆的時候,尉遲淳挑起嘴角,點漆一般的鳳眸微眯。「這個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自然是隨我處置。」

  「小的明白。」李總管雙目一亮,心中有了底。

  她被綁架了!

  謝孟芝一恢復意識,先是驚恐的浮現這個想法,然後試著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種種——

  她記得她忙完了廚房的活兒,然後回到後院內宅梳洗後,想到書房研究一會兒食譜再睡,院子裡忽然有道黑影閃過,她當場嚇得停下腳步,再然後,她似乎瞧見一張人臉竄至眼前,隱約還聽見對方說了句失禮,她的後腦忽然一疼,緊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思緒至此打住,謝孟芝睜大杏眸,戒慎地張望四周。

  沒看錯的話,此下她人在一間雅致的寢房裡,無論是桌椅茶盞什麼的,無一不氣派講究,而她整個人被一件織花被褥捆成一團,像串大春卷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語,迷惘地東張西望。

  謝孟芝奮力的蠕動身子,想掙脫捆綁手腳的細繩,只可惜身子外頭那層褥子增加了困難度,她連動動手指都很艱困。

  驀地,她聽見有道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中一凜,整個人怕得直哆嗦。

  這會是誰干的?誰想害她?除了汪承帆,她不記得自己還有跟誰結怨,再說,他可不會這麼費事的把她綁來,還讓她睡在這麼奢靡的房間。

  那人究竟是誰?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孟芝心跳如雷鳴,哪怕是初初穿越來此,一醒來發現自己渾身是血的那時,她也沒像此刻這麼緊張。

  「謝孟芝,你在我的炕上做什麼?」

  一張美如寶玉但是暴躁易怒的俊臉,陡然出現在她頂上,令她當場呆愣住。

  尉遲淳瞪著暖炕上捆得像春卷的人兒,雙眉皺出個川字,見她呆若木雞,干脆自行動手幫她解開那層褥子。

  褥子之下的她,僅著一襲藕色薄衫,身上還帶著花露的香氣,那氣味鑽進了他的鼻尖,讓他漲滿怒氣的胸口抽動了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綁住雙手的繩子一解開,謝孟芝扭動身子坐起身,自己去解腳上的繩索。

  尉遲淳一雙視線如同火炬,將她一身玲瓏姣好的曲線盡收眼底,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比起她煮的那些菜,她看起來更可口。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倒反過來質問我?」

  「我、我也不清楚啊,我本來還在酒樓,才剛沐浴完,一走出來就被人給打暈,然後……」她的話語一頓,杏眸氣憤瞪圓,一手指著那張俊臉,火冒三丈的大罵,「我懂了,是你讓人去把我綁來的,對不對?」

  尉遲淳挑了挑眉,態度甚是囂張,也不打算否認。

  「你你你究竟想對我做什麼?!」謝孟芝慌張的將雙手緊護在胸前,拚命往炕裡縮。

  見慣了她平常丁點也不怕他,還敢頂嘴的嗆模樣,此刻見她滿臉酡紅,盡顯小女人的嬌羞姿態,他頓時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勾起饒富興味的笑意,在炕邊坐下,慢慢朝她挪近。「你說,我能對你做什麼?」

  由於已經准備上炕歇息,是以他身上只穿著白色中衣,而且如意扣也只隨意扣上了幾顆,半露出結實的胸膛,再加上他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眉眼似畫,她瞅得一怔一怔的,兩朵紅雲悄然往兩頰聚攏。

  「怎麼,看我看得發傻,是不是喜歡上我了?」他刻意將臉龐停在她鼻尖前方,戲謔的問道。

  霎時,那張秀麗的臉兒紅如火燎,浮上一抹心虛的尷尬。「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啊啊啊!不能再偷瞄他的胸膛,也不准再瞧他那張俊美的臉龐,謝孟芝,你清醒一點!

  「哈哈哈!」見她慌亂不已,尉遲淳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尉遲淳,我警告你,我才不管你是什麼將軍不將軍的,你要是敢對我胡來,我就……」

  然而她警告的話語未竟,他霍地又將臉湊得更近,兩人的鼻尖幾乎是抵在一起,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氣,胸口似被什麼重敲了下。

  鳳眸微眯,笑意滿盈,他的嗓子略是沙啞地說:「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真對你胡來,你敢對我怎麼樣。」

  他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又熱又癢,這一刻,她幾乎以為他就要吻上她。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對她揚起一抹絕美的笑,她瞪著那笑,心魂全被吸走。

  「只可惜,我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語畢,那堵散發出滾滾熱氣的胸膛,總算移開了身。

  謝孟芝說不清楚心底的感覺是什麼,但……那似乎是失落。

  「怎麼瞧你一臉失望?還是其實你心裡很希望我對你胡來?」尉遲淳斜眸一挑,調侃道。

  她羞怒的瞪著他。「我才沒有!你別欺人太甚,是你讓手下把我綁來,應該是你想對我胡來。」

  一提及此事,他打住逗她的心思,沉下臉對寢房外高喊,「李總管。」

  「小的在,大人有什麼吩咐?」不一時,李總管的聲音喜孜孜地傳來。

  「你能告訴我,為何本將軍的炕上,會多了一個人?」

  「啊?大人,您沒看清楚嗎,那位是大人讓何威去綁來的謝姑娘……」

  「廢話!這我當然知道。」尉遲淳雙眉往中央聚攏,怒氣橫生。

  「大人請息怒。」聽出主子正處於發怒的前兆,門外的李總管趕緊往地上一跪,原本沾沾自喜的聲音開始發起抖來。

  一旁的謝孟芝聽見了,不禁在心中同情起這位李總管,要伺候這樣壞脾氣的主子,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將軍府的下人可真辛苦。

  「我問的是,她為什麼會在我的炕上?」尉遲淳怒問。

  「大人息怒,是小的以為謝姑娘是大人的意中人,所以就讓下人把謝姑娘扛進將軍的寢房……」李總管越說越小聲。

  「混帳東西!」尉遲淳發起火,一記鐵拳揍在床柱上,震得整張暖炕都在晃動。

  啊,原來是李總管誤會了他們倆的關系。

  謝孟芝這下意會過來,一想起剛才自己還誤會了尉遲淳,以為他對她真有其它心思,不由得羞愧得低下頭,當下想找個洞鑽。

  「大人息怒,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李總管在門外哭喊求饒。

  「以後要是再這樣自作主張,我保證你一定吃不完兜著走,滾!」

  尉遲淳稍稍緩下滿腔的怒火,一轉身就看見謝孟芝兩手緊捂著臉頰,眼兒浮漾著水光,那副困窘的羞樣意外地勾動他剛硬的心,他甚至開始後悔,剛才怎麼不就那個勢,干脆吻了她。

  不過這樣一來,那可就毀了他光明磊落的一世英名。

  心中千回百轉,尉遲淳看著那個粉嫩嫩的可人兒,心猿意馬的打起算盤。

  「既然你人已經在將軍府,那就不許你再離開。」他霸氣的下令。

  聞言,謝孟芝收起了羞窘,氣唬唬地反嗆,「為什麼?你這是犯法的,怎麼可以硬把人綁來將軍府,我要去報官!」

  「報官?」尉遲淳哼笑一聲。

  「對,我要報官抓你,說你強奪民女。」哎,真氣人,這個修羅將軍連發起怒來都那麼好看。

  「你似乎忘了,我就是個官,位居一品的武官,你說,除了皇上,還有誰有能耐能把我關起來?」

  「我……」謝孟芝氣餒地蔫了。

  「還有,我讓你來將軍府掌杓,這又犯了大周國哪一條律法?」

  「可是你沒經過我的同意……」

  「你只不過是一個酒樓廚子,有哪個高官需要廚子的同意才能做事?」

  看著尉遲淳鳳目一斜,滿臉的嘲諷與挑釁,謝孟芝腦門發熱,氣得牙癢癢。

  啊啊啊!太可恨了!身處在這個充滿著階級制度的封建時代,平民老百姓根本鬥不過尉遲淳這樣的高官。

  「總之,我不要來將軍府掌杓,你不能逼我!」她跳下暖炕,雙手叉在纖細的腰身上,氣紅了小臉反瞪回去。

  跟這個廚娘吵架還真是有趣。一向只有他發怒的分,結果每回與她談話,情勢總會顛倒過來,換成了她這根小辣椒對他發怒。

  尉遲淳發現自己對她越來越感興趣,而且不僅僅止於她的廚藝,而是對她整個人。

  他說什麼也不能放她走。

  這個念頭來得凶猛,而尉遲淳也不打算阻止自己這麼想,他性子雖然衝,但還不至於在這種事上失去理智。

  「好,我不逼你,你開個願意留下來的條件。」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是嗎?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說不定就會想出條件,這樣吧,你就在這裡待到天亮,等我睡醒之後,你再告訴我也不遲。」

  聞言,謝孟芝一時間不免呆愣住,她看他挑起一笑,高大的身軀徑自往炕上一躺,鳳眸一閉,作勢欲睡,就這麼把她晾在一旁。

  這人、這人根本是吃定她了!

  夜正深,四下一片寂靜,謝孟芝雙手抱胸,靠坐在一架玉屏風前的長榻上,杏眸死瞪著暖炕上的人影。

  他真睡了?難道就不怕她對他不利,或者是……

  她紅著臉,猛然搖了搖螓首。

  不對,不對,她在瞎想個什麼勁兒,她巴不得離這個鬼見愁越遠越好,怎可能對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尉遲淳,你真的睡了?」她小小聲地問,連自己也不懂,何必這麼小心翼翼。

  曖坑上平躺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呼吸聲規律而句長,似乎真是睡熟了。

  心念驀然一動,她站起身,躡手躡腳來到炕邊,偷偷覷著他的睡容。

  他的身形高大頎長,幾乎將整個暖炕都占得滿滿的,如瀑的墨黑長發披散在錦白色如意繡紋的中衣上,襯得那張玉琢一般的臉龐更加悛美。

  她一時竟然看得懵了,渾然不察炕上的男人呼吸有異,已從勻長轉變為短促。

  「生得這麼漂亮,結果脾氣卻這麼壞,真不曉得你爹娘都是什麼樣的人。」

  她慢慢彎下腰,觀察起尉遲淳那兩排濃密得讓女人忌妒的睫毛,沒發現有只手臂正悄悄襲上她的後腰,下一刻,她的腰身突然被一把圈住,整個人趴上了尉遲淳厚實的胸膛。

  「啊!」她驚慌失措的用兩手撐住,一抬眼就對上那雙勾魂的鳳眸,心口猛然一震,兩頰的紅暈又更深了。

  「你這是在偷窺男人睡覺嗎?」他噙著笑調侃道。

  「我、我才沒有!」

  「不然你在做什麼?」

  「我是想趁機偷襲你。」她心虛的狡辯。

  他抓住她抵在胸膛的小手,輕使了暗力便將她拉近,噙笑的俊顏幾乎快貼上她的,她愣在那兒,美眸圓瞠,片刻間無法呼吸。

  「我倒是很好奇,你打算怎麼偷襲我,又想偷襲我哪裡?」宛如是在誘惑著她,他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每口氣都吹在她顫抖的紅菱小嘴上。

  她在不知不覺中,吸入了他的氣息。

  當下,氣氛曖昧極了,兩副身軀緊緊相貼,臉兒相抵,只差一釐米的距離便要親上了。

  「謝孟芝,敢說我生得漂亮的人不多,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尉遲淳邊說,邊垂下鳳目,凝視著她那兩片花瓣似的唇兒,眼底燃著兩團火焰。

  謝孟芝察覺到他眼中的欲望,當即胸口一熱,兩頰紅艷似火,急急忙忙抽回手,從他胸膛前爬起身,七手八腳的跌下了暖炕。

  他緩緩坐起了身,饒富興味地垂睨著地上的人兒。

  沒想到她在男女情事上,倒是挺膽小的。

  「我、我什麼都沒做,你可別亂來。」她又羞又怕,這還是她頭一次跟男人貼得這麼緊,而且還是在炕上。

  「你可想好條件了?」尉遲淳笑得慵懶,看著她姿勢笨拙的站起身。

  「我才不要跟你談條件!」謝孟芝心慌的回道,旋即退到寢房的另一側。

  「那好,等我睡醒了再談吧。」話罷,他又躺了回去,眼一閉,調勻了呼息,貌似入睡了一般。

  吃過一次虧,她可不會再輕易上當。她遲鈍的想起,他長年習武,肯定懂得調氣養息,剛才一定是故意演戲騙她。

  氣氣氣,當真快被這家伙活活氣死!

  最氣的迠,她竟然三番兩次差點被他調戲,險些就被輕薄了。

  手指輕輕撫過唇瓣,謝孟芝想起方才他的氣息吹拂過,那感覺就像是被親了一般,渾身起了一股躁熱,越想越窘。

  啊啊啊,不准再亂想!

  定下了心神,她拍拍依然滾燙的雙頰,讓自己趕緊清醒回神。

  「奇怪,這裡怎麼會有這個?」她余光一轉,瞧見身後靠壁的梨木書櫥裡,散擺著數本藍皮線裝的食譜。

  她隨意抽出一本,發現書皮上用著娟秀的楷體字,題上了「田氏家傳食譜」的字樣,頓時雙眸大亮,俏臉浮現興奮之色。

  她抓著那本食譜,一屁股就往旁邊的雕花矮凳落坐,先前的困窘與嬌羞全都拋諸腦後,精神奕奕地翻閱起來。

  尉遲淳不過是閉眼假寐,他認定她一定會沉不住氣,再次找他談判周旋,沒想到左等右等,寢房裡一片死寂。

  他眉頭一皺,緩緩睜眼坐起身,一眼就瞧見她坐在書櫥前,手裡捧著一本他奉為寶貝的食譜。

  往常只要有人膽敢碰那些食譜,將軍府肯定是不必待了,恐怕還會被他狠狠揍上一頓才攆出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他心火大起,立即下炕大步走向她。

  「謝孟芝,誰准你碰本將軍的東西……」

  不料,那張秀美的臉兒霍地從食譜中抬起,還盈著一抹燦爛的甜笑,他瞪著那一笑,胸門窒悶,未竟的話全梗在喉頭。

  「尉遲淳,這食譜裡寫的菜式都是我從沒見過的,當真妙極了!」

  聽見她大力贊揚食譜,他怒氣全消,笑意浮上了嘴角。

  「你能告訴我這是誰寫的嗎?這人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大廚,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當面向他好好討教。」

  望著她一臉殷殷企盼,尉遲淳沒來由的想笑。

  夜闌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也不著急,手中一抓著食譜就什麼都忘得一干二淨,該說她單純,還是傻乎乎?

  「欸,你倒是說話啊。」謝孟芝心急難耐的催促。

  「你想都別想了,寫下這食譜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他沒好氣地回道。

  「怎麼會這樣……」小臉霎時寫滿了沮喪。

  「再說,沒我的允許,誰都不准碰這些食譜。」

  「為什麼?你跟寫下這些食譜的人,是什麼關系?」

  尉遲淳睨著她道:「寫這食譜的人是我過世的娘親。」

  謝孟芝杏眸瞪大,驚呼:「原來是你娘親!」

  大手猛然探過來,一把抽走她手中的食譜。

  寶貝啊!謝孟芝眼巴巴的瞪著被她視為寶貝的食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快滾出來。

  「這是我娘留下的遺物,可不是隨便的人都能碰得,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瞧出她一臉的渴求,他故意將食譜一會兒拿左,一會兒拿右,逗得她兩眼水汪汪地跟著左右打轉兒。

  好想要!她想要那些食譜!恨不得現在就拿著那些食譜,衝到廚房裡開始動手鑽研那些沒見過的菜式。

  謝孟芝最大的罩門便是食譜,她矢志搜集這個時空所有的食譜,將所有的菜式都學會,如今見到記滿了特殊菜式的食譜,自然整顆心都懸在那兒。

  「尉遲淳,我跟你借那些食譜吧,只要兩天,兩天之後我一定歸還。」

  「想跟我借東西?哪有這麼容易。」他斜睨她一眼,嘴角勾笑。

  原來她也不是沒弱點,早知道幾本食譜就能誘她上鉤,他也不必白白浪費力氣,還害得今日一整天連個像樣的膳食都沒能吃上。

  「那不然你想怎麼樣?」謝孟芝緊瞅著那些食譜,一刻也不願離眼。

  「我要你來我的將軍府掌杓,只要你煮的膳食能讓我滿意,我就將那些食譜無償借給你。」

  「真的?!」謝孟芝的雙眸驟然一亮,笑逐顏開。

  「你意下如何?」

  心系著那些食譜,她根本管不了那麼多,馬上用力點了點頭,亢奮地說:「沒問題,我答應你!」

  見狀,尉遲淳慢悠悠地笑了。

  只不過是出借食譜就能留下她,假如他願意將娘親當成傳家寶的食譜全都無償送給她,她豈不是打算下半輩子都留在將軍府?

  下半輩子?將這個丫頭一輩子留在將軍府,這念頭倒也挺不錯的。

  鳳眸微微彎起,尉遲淳笑睇著她,見她一副欣喜若狂,眸光痴痴地瞅著他手中的食譜,心中慢慢盤算起其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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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2: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通常天色微亮時,尉遲淳便會晨起練武,練完武後就沐浴,洗淨一身大汗,接著再用早膳。

  但今日一早,當他正准備到後院練武,在經過用膳的花廳時,卻被一陣熱香震住了腳步,他鳳眸一眯,腳跟輕輕一旋,一進到花廳,就瞧見謝孟芝抱著托盤直笑,而桌上早已擺滿了各式菜肴。

  「將軍起得可真早,不過呢,我也正好備好了早膳。」她笑吟吟地望向那一桌色香味倶全的飯菜。

  一早醒來就看見那張討喜的笑臉,饒是性情再壞的人,都會忍不住被勾起笑意,尉遲淳的嘴角緩緩上揚,晨間行程素來按表操課的他,難得沒照自己定下的規矩來,進到花廳裡落坐。

  「你都弄了些什麼?」他的口吻帶著三分挑剔地斜睨她。

  謝孟芝可沒在怕,她揚起秀眉,指著桌上那一碟碟精致的菜式,嗓子嬌脆的細數道:「糙米什錦粥、地瓜如意卷、杏仁豆腐煲、糖蒜腌瓜片、紅豆棗泥糕、花菇燜白菜,再配上一盅八寶甜湯。」

  「聽起來倒是挺有模有樣的。」尉遲淳撐著下頷,心不在焉的聽著,目光全定在那張神采飛揚的俏臉上。

  似乎只要提及吃食以及菜式,她那雙眼就會特別有神,美麗的臉兒也格外光彩奪目,讓人瞧著還真是舍不得移開眼。

  謝孟芝說明完畢,目光一轉就迎上他帶著笑意的凝視,冷不防心一緊,無端害臊起來。「你不看那些菜,光看我做什麼,難不成我長得像一碟菜嗎?」

  聞言,他這才慢悠悠地轉開視線。

  她偷偷伸手捂了一下臉頰,發覺臉頰又熱又燙,心跳也快得不像話。

  真是的,謝孟芝,你爭氣點,別老是被這個男人弄得頭昏腦脹。

  她壓根兒沒發現,候在一旁的李總管替她捏了把冷汗。

  放眼將軍府——不不,甭說是將軍府了,怕是整個朝廷都沒人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畢竟誰承受得起主子那樣火爆的脾氣啊?

  李總管左等右等,正等著主子發怒,沒想到他縮了老半天的脖子,只瞧見主子臉上噙著一絲笑,好整以暇地拿起烏木筷子,開始用起早膳。

  太、太太神奇了!這個姓謝的小廚娘,不但沒惹怒主子,而且還哄得主子心情大好,這大概是將軍府有史以來,頭一回用膳時沒聽見尉遲淳咆哮的挑剔聲。

  當下,李總管老淚縱橫的瞅著謝孟芝,此刻在他心中,她就猶如菩薩的化身。

  謝孟芝打了個寒顫,不由得往旁邊一覷。奇了,這個李總管為何要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尉遲淳逐遍嘗過了桌上的每一碟菜式,配著那一小盅精心燉煮的糙米什錦粥,越嘗越開胃,手中的筷子與瓷匙幾乎沒停過。

  每一樣小菜都相當入味,無論刀工火候,或是調味都無可挑剔,那酸是酸中泛著淡淡的甜,那辣是後韻回甘,丁點也不嗆,那鹹是微微點開了味蕾,不至於麻痹了舌尖。

  一碟碟看似家常的菜式,卻有著堪比宮中御膳的絕佳好味道,這樣的廚技絕非一般尋常的廚子能使得出。

  「大人,如何,還合您胃口嗎?」李總管眼巴巴地問,事實上他光是看著主子嘗氣味,口水就快滴下來。

  莫名地,對自己的手藝一向信心滿滿的謝孟芝,也在等待中逐漸忐忑起來。

  尉遲淳一放下筷子,抬起眼就看見她充滿不安的目光,不禁勾唇一笑。

  原來這丫頭也會擔心?這可稀奇了,先前他上酒樓,倒是不曾見過她這樣。

  「如何?我做的早膳,將軍可還滿意?」遲遲等不到答復,謝孟芝不由得追問。

  他莞爾道:「怎麼,你這個天下第一廚也擔心會有失手的時候?」

  被他這般調笑,她的臉兒又再次赧紅。「才不是呢!」

  若不是因為她聽李總管提起,先前將軍府不知有多少廚子被掃地出門,又聽說他在吃食蔔一又有多挑剔,她也不會擔心他吃不吃得慣她的手藝。

  不過,說也奇怪,她為何要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莫名地,謝孟芝瞅了瞅那張俊美的臉龐,心跳頓時一亂。

  幸好尉遲淳沒察覺她的異狀,端起了八寶甜湯,舀了一調羹送進嘴裡,驀地,那雙鳳眸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就消逝無蹤。

  盡管如此,心細如發的謝孟芝還是捕捉到了。她詫異地怔住,想了想,終於想通了,原來他竟是……

  正當她一臉恍然大悟,打算說些什麼時,外頭有名家僕忽然急匆匆地奔進了花廳。

  李總管立刻大聲斥道:「這是做什麼!沒瞧見大人在用膳嗎?」

  家僕顫了顫,趕緊伏地跪下。「小的不敢冒犯大人,是有要事通報。」

  「什麼事非得打擾大人用膳不可?」

  「稟告大人,稟告總管,前院來了一伙人,有的手中握菜刀,有的手持鐵杓鍋鏟,他們在前院大吵大鬧,還出言不遜的罵起大人……」

  「啊!是小武他們!」不等家僕說完,謝孟芝旋即驚呼。

  聽見男人的名字從那張小嘴吐出,尉遲淳心頭霎時發堵,雙眉下意識皺緊,不悅地問道:「那些人是誰?」

  謝孟芝壓根兒不理他,只是面色驚惶的扔下托盤,風風火火的往外跑。

  「謝孟芝,你沒聽見本將軍在問你話嗎?」尉遲淳火大的拍桌。

  她依舊置若罔聞,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人影。

  尉遲淳咬牙切齒,想也不想立刻追上去。

  一聽見有男人來找,她就慌成那副模樣,難不成來找她的人,與她有什麼曖昧?可惡,他絕不容許有這樣的事發生!

  經過了昨晚,尉遲淳心中有別的盤算,他要她!他認定她是他的人了,絕不會再讓其它男人覬覦他的人。

  將軍府的前院可熱鬧了,一伙人手持菜刀鍋鏟,一邊與府裡的守衛扭打成一團,一邊高舉武器吶喊吆喝。

  「將軍又怎麼樣?!將軍就能隨便把人綁起來嗎?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尉遲淳耍官威,強搶民女!」

  「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謝孟芝還沒來到前院,就已聽見那些熟悉的抗議聲,她趕緊加快腳程,還邊喊著,「小武!小段!」

  一品天香樓的眾人一看見謝孟芝現身,個個面露驚喜之色。

  「頭兒,你沒事吧?」小武臉都被守衛的劍柄擠歪了,還是拚命地想看清她。

  「頭兒,我們擔心死你了!」小段被壓制在地上,脖子拉得高高的。

  其它人也不遑多讓,有的臉上掛彩,有的被制伏了卻還在拚命掙扎,看見他們那副狼狽的模樣,謝孟芝當真哭笑不得,但也感動心疼。

  「李總管,他們都是我的家人,請你趕緊讓那些守衛收手。」謝孟芝向李總管討救兵。

  見識過謝孟芝的能耐,再加上親眼目睹主子對她特別寬容,李總管已將她當成救命菩薩看待,自然從善如流,立即對著守衛道:「好了,沒聽見這些人都是謝姑娘的家人嗎?」

  「慢著。」

  突來的一聲沉喝,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尉遲淳來到前院,鳳眸往那群小伙子略略掃了掃,接著才望向謝孟芝。「你說這些人是你的家人,可他們跟你長得丁點也不像。」

  謝孟芝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些,但也照實回答,「他們都是酒樓裡跟我一起打拚的弟兄,我視他們如親人。」

  「尉遲淳,你別以為你的惡行沒人瞧見,我們有人證,親眼看見我們頭兒昨晚是被將軍府的人擄走!」小武一見到尉遲淳就炸毛了。

  「把我們頭兒還來!」其它人也跟著鼓噪起來。

  見狀,尉遲淳的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這些人哪裡是把她當成家人,每一雙冒著怒火的眼,都像是恨不得將他當場大卸八塊似的,像是他搶走了他們什麼心愛的寶貝。

  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是將謝孟芝當成心上人,只是這丫頭也不知是太天真,抑或是太單純,跟這群人日日相見,竟然未曾發現他們的心思。

  思及此,尉遲淳沒來由的惱火。

  「將軍,我代替他們向你賠不是,小武他們只是擔心我,才會這樣橫衝直撞,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窺見那張俊臉凝滿了怒氣,謝孟芝心中發急,趕緊抱拳福身,向尉遲淳求情。

  尉遲淳不會傻到讓這些小伙子破壞他的好事,於是他只得將怒氣壓下,大手一揮,就讓那些守衛放人。

  小武那群人一獲得自由,趕緊團團圍過來,作勢要保護謝孟芝。

  「好了,這裡是將軍府,可不是一品天香樓,你們別再鬧了。」好不容易哄妥了那位修羅將軍,謝孟芝就怕他們又滋事,不禁氣惱的喝斥。

  登時,那一群小伙子全都訕訕然地放下手中的武器。

  說真格的,若不是尉遲淳心中頗是吃味,這一幕著實逗趣極了。

  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論個頭,每個人都高出謝孟芝許多;論氣勢,那些人手持菜刀鍋鏟,絕對也強過她,但是她什麼都不必做,只消板起俏臉,嬌聲喝斥,這些人便像是蔫了似的,露出內疚表情。

  看來這群人會對她這麼死心塌地,不單單是因為喜歡她,更大的原因是,他們都對她心服口服。

  「謝孟芝,你打算讓這些人鬧到什麼時候,打算將我的將軍府拆了是不?」

  一聽見尉遲淳不悅的斥責起謝孟芝,登時所有人又是怒目相向。

  「喂,你這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將我們頭兒綁來的——」

  「她隨時可以走人。」突如其來地,尉遲淳不冷不熱的插話。

  「啊?」小武一愣。

  尉遲淳鳳眸一橫,故意朝著謝孟芝說:「既然你的人這麼舍不得你,那你就回去吧,讓你在將軍府掌杓的事,就當本將軍沒提過。」

  不不不!她的食譜!謝孟芝瞪大眼,反應可大了。「那怎麼行,我已經答應過將軍,要留在將軍府,我這人向來信守諾言,絕對說到做到。」

  「頭兒,你在說什麼?」小武等人都傻了。

  謝孟芝杏眸一瞪,恨恨咬唇,一伸手就將小武拽到旁邊說話,「小武,你快帶他們回去,別來生事。」

  「頭兒,你真的要留在將軍府?!」小武怪聲怪氣的高呼。

  「原本我是不想,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小武好哀怨,表情好似深閨怨婦。

  「尉遲淳那邊有好多食譜,食譜裡的菜式都是他娘親獨門所創的,他答應我,只要我能留在將軍府,日後便會無償將那些食譜借給我。」

  聞言,小武臉都垮了。

  「所以,你趕緊把他們都帶回酒樓,別再讓他們過來生事。」

  「頭兒,你要是留在將軍府,那酒樓跟大伙兒你都不要了?」小武頓時露出棄兒般的可憐表情。

  謝孟芝被他可憐兮兮的眼神瞅得過意不去,可她這人也是個固執的,更何況目標還是她視為寶貝的食譜,於是她連忙道:「當然不是,你可別瞎想,這只是短暫之計,我聽將軍府的李總管提過,將軍府的廚子幾乎月月都在換,有的甚至才上工個十來日,就被尉遲淳掃地出門,你放心,我想要不了多久,依照尉遲淳的挑剔程度,說不准一個月後就要我卷鋪蓋走人了。」

  「那這段時間酒樓怎麼辦?」小武仍是不死心的勸著。

  「小武,你跟小段還有明明,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人,大伙兒在酒樓也都插了股,對我來說,一品天香樓是大伙兒共有的,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們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我操心。」

  「可是頭兒……」其實這些道理小武都明白,只是他實在放心不下讓她留在將軍府。

  「小武,算我求你了,我真的非常想借到那些食譜,你就跟大伙兒說,就當是幫我個忙,這段時間酒樓就托給你們了。」

  見她這般低聲下氣懇求,小武怎好意思再苦勸,就算有千百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忍下來,一臉不情願的點頭答應。

  「太好了!小武,謝謝你!」謝孟芝眉開眼笑,難忍興奮的輕抱了小武一下。

  小武立時漲紅了臉,嘴角卻偷偷亮起一抹笑。

  那抹笑,看在某雙鳳眸眼中,當真刺眼極了。

  「那酒樓就暫時交給你們了,你回頭可得幫我跟明明說一聲,我一得空就會回去瞅瞅,有什麼事就來將軍府找我。」

  謝孟芝拍拍小武的肩頭,神情輕松地交代著,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看在某人眼中,可是越來越不順眼。

  等到小武將那伙人都帶離開將軍府,謝孟芝松了口氣,一轉過身就險些撞進一堵肉牆,她眨了眨眼,及時停住腳步,抬頭一看,對上尉遲淳飽含不明怒氣的臉,她不安的問:「將軍生氣了?」

  尉遲淳默不作聲,只是眯了眯眼,忽然將手搭上她的肩。

  她渾身一震,水眸瞪圓,難以言喻的躁熱感湧上來。

  他、他這是在做什麼?旁邊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就不怕這些人說閑話嗎?

  李總管也驚呆了,看得兩眼發直,心底高呼:有內情啊!看來將軍大人千方百計讓人去將這個廚娘綁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看中她的廚藝之外,還相中了姑娘的人。

  「將軍,你這是……」

  「剛才我看你不也是跟酒樓的伙計勾肩搭背,怎麼就不見你害臊?」

  廢話!小武他們是家人,家人之間有什麼好害臊的,倒是他……謝孟芝垂下眼,覷著搭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臂,強壯有力,看得出來是長年練武之人,莫名地,她臉兒燒紅,脈搏越跳越快。

  「將軍,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總是伶牙俐齒的她,這會兒居然結巴了。

  「我很好奇,你跟那些男人平時都是這樣摟摟抱抱?」

  謝孟芝呆了呆,下意識心急的反駁,「當、當然不是!那是因為我把他們當成兄弟一樣的看待,而且我們平時干廚房活兒,大家一視同仁,很少分什麼男女,大伙兒之間自然沒顧慮這麼多。」啊,慢著,他又不是她的誰,她何必跟他解釋這麼多?思及此,她不免來氣,瞪了他一眼。「總而言之,這也是我的事,將軍何必管這麼多?」

  嫌他多管閑事?尉遲淳這下可怒了。「謝孟芝,你曉不曉得避嫌?你日後還要不要嫁人?你就不怕那些舉動惹來流言蜚語嗎?」

  「啊?」身子雖是古人,心態卻依然是現代人的她,不禁傻了。

  「你裝什麼傻?」

  「我不是裝傻,而是我都不怕遭人閑語了,將軍又為什麼要幫我操這個心?」

  「你——」她是怎麼回事?甭說是否擔心遭人非議,她就不怕被那些男子白白占了便宜嗎?真笨!

  眼看那雙漂亮的鳳眸霎時充滿了火氣,謝孟芝心下一驚,趕緊干笑打圓場,「呵呵呵,我懂了,將軍是怕小武那些人又來惹事是不?」

  「好,既然你不怕流言蜚語,那麼想必你也不在乎這個。」

  「啊?」

  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下一刻她忽然被尉遲淳一把抱進了懷裡。

  他的胸膛又硬又堅固,而且溫暖極了,她當下一呆,貼在他懷裡的臉兒不多時便浮上紅霞。

  杵在一旁的李總管以及一干守衛,個個嘴巴一張,驚呆了。

  尉遲淳本就是火氣一上來,就什麼都不管的火爆性情,然而這麼一抱,他心下一動,只覺得懷中的人兒又軟又香,就像是糖捏似的,更奇妙的是,這樣抱著她,他體內高漲的火氣竟然一點一滴地消失。

  他低掩鳳眸,眼底盡是盤算的光芒,經此一抱,他心底更加確定了一件事,他不只要她留下來掌杓,還要讓她心甘情願留在將軍府,不管是利誘還是拐騙,他都不可能再讓她離開。

  「尉遲淳,你別太過分!」謝孟芝七手八腳的推開尉遲淳,臉兒已紅如秋楓。

  聽見她直呼主子的名諱,其它人齊刷刷地倒抽一口氣。

  不料,尉遲淳非但沒發怒,反而還心情甚好的笑了笑。「這下你總該懂了,身為女子,該避諱的時候就該避。」

  「這我明白,不用你來教!」謝孟芝又羞又氣的嬌瞪。

  「既然明白,下回別再讓本將軍看見你又對其他男子摟摟抱抱,勾肩搭背也不行。」

  「什麼?喂,你這根本是——」莫名其妙!

  尉遲淳無視她的抱怨,兩手往身後一背,轉身就往內走,唇上還噙著一抹笑。

  謝孟芝被晾在原地,氣得都傻了。「他以為他是誰呀?他憑什麼對我定那些規矩?真是豈有此理!」

  「謝姑娘。」李總管笑咪咪地喊了一聲。

  她轉過身,赫然對上李總管曖昧的笑臉,當下嚇了一跳。「做、做什麼?」

  李總管笑得像只老狐狸,不過是善良的那一種,倒也不會招人反感,他促狹地說:「謝姑娘,我在將軍府待了十來年,沒人比我更懂主子,主子之所以會那樣說,准是因為……」

  聽李總管欲言又止,謝孟芝不禁蹙起秀眉,納悶的問:「因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吃味。」

  「蛤?!」

  「將軍大人吃味了,所以才會對姑娘訂下那樣的規矩。」

  聞言,剛才被尉遲淳抱住的那股躁熱感,霎時又從體內湧上來,她面若桃紅,困窘得直咬住下唇,不知該說什麼。

  「謝姑娘,您能留在將軍府,這對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日後您要有什麼事,盡管跟我說。」語罷,李總管喊來了幾名丫鬟,吩咐她們去打掃丁香閣。

  「謝姑娘日後就在丁香閣住下吧。」李總管笑得和藹可親。

  謝孟芝渾身都起疙瘩了。「這不好吧……我是來將軍府掌杓的……」

  「謝姑娘怎麼會只是來掌杓的,剛才您也瞧見了,大人對您可是千般愛惜。」

  「蛤!」她覺得腦袋一陣發暈,看來李總管是誤會了她與尉遲淳的關系,這、這都什麼跟什麼呀!哎,都怪那個尉遲淳!

  一想起剛才那個擁抱,謝孟芝捂著發燙的雙頰,掩下了眼眸,盡顯小女人羞態的兀自生起悶氣。

  真正在將軍府住下之後,謝孟芝才總算見識到所謂修羅將軍的真義。

  「混帳,茶都涼了,還端上來做什麼?滾!」

  「該死的東西!本將軍的衣裡怎會有花露香味?本將軍可不是娘兒們!」

  只要聽見吼聲,即可知道某人又在發火,而且將軍府裡的下人似乎也都司空見慣,雖然眾人在伺候時,多是戰戰兢兢的,不過私底下倒也沒聽見下人說起尉遲淳的不是。

  謝孟芝對此納悶不已,於是趁著不必下廚的閑暇,她假意想揉些面團做甜食,讓一些手勁較大的嬤嬤過來幫忙,順便套話——

  「王嬤嬤,我聽蓉兒說,你在將軍府已經待了近三十年。」

  謝孟芝抓了把面粉,往桌上一撒,再將面團揉開,一旁還有位嬤嬤幫著,兩人輪流換手。

  由於將軍府上下近百余口人,主子的灶與下人們的灶可是隔開的,廚房也是個別辟開的,主子自有專用的廚房,大多數的富貴人家都是如此。

  但在謝孟芝眼中,她才不分高低,只要有人喜歡她的手藝,她就不吝於分享。

  是以,才短短住下幾日,她已經與將軍府大多數的下人熟絡起來,有些人早就聽說她響亮的名氣,對於她一手神乎其技的廚藝,自然也是垂涎得很。

  因此謝孟芝不必下廚伺候尉遲淳的胃口時,便會做些點心以饗眾人,順便攏絡攏絡,畢竟她這也是人在屋檐下,總要多巴結著點。

  「是哩,老奴從十初歲就被買進將軍府,從前是伺候夫人的。」

  「夫人?」謝孟芝停下手邊動作,美目閃著水潑光芒。

  「你好像對夫人很感興趣?」王嬤嬤畢竟閱人無數,自然瞧得出來。

  「王嬤嬤說的夫人,可是尉遲將軍的娘親?」

  「正是。」王嬤嬤笑著點頭。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來你也知道。夫人賢慧多能,由於過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爺的膳食裡下毒,夫人引以為戒,此後老爺與少爺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對於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裡擺宴,她一人坐鎮也絕無問題。」

  謝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親眼目睹尉遲夫人的下廚風采。

  王嬤嬤似被勾起了往事,甚為緬懷的又續道:「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少爺也是只願意吃夫人親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遲氏衰微了,府前車馬稀,少爺那時年紀雖小,卻也飽嘗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爺可說是受盡了委屈。」

  謝孟芝一怔,她還真不曉得,原來那個脾氣像爆竹似的尉遲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時候,老天,她完全無法想像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緊,替那個小小年紀的尉遲淳感到心疼。

  「少爺是夫人一手教養起來的,夫人還在的時候,少爺的性情並不像現下這麼火爆衝動,夫人總是教誨少爺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讓,然而尉遲氏一衰微,老爺夫人也受了不少貴族的氣,少爺看在眼裡,脾氣就漸漸變得乖戾,等到老爺與夫人相繼去世之後,少爺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聽到這兒,謝孟芝已紅了眼眶。

  「少爺就是想替老爺跟夫人出一口氣,才會日日鍛煉自己,努力壯大尉遲氏,讓尉遲氏重振往日的聲威,不再讓那些人小瞧。」王嬤嬤想了想,嘆了口氣又說:「只是可憐了少爺,這麼多年來,就他一個人苦撐著,如今他了遂心願重振家門,一路走來也是很不容易。」

  「尉遲將軍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將軍過去最聽夫人的話,現在將軍會對吃食這麼挑剔,有時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為,他總在用膳的時候,想起過去夫人費盡心思為他與老爺打點膳食。」

  難怪……那晚在他的寢房,一看見她拿起他娘親筆留下的食譜時,他會那麼生氣,謝孟芝心下惻然,鼻頭居然也泛著幾絲酸。

  忽然之間,她對他火爆的壞脾氣,以及動不動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樣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後的心疼。

  許是見她一臉五味雜陳,王嬤嬤又說:「其實你別看將軍脾氣壞,就以為他品性也壞,府裡上下或許大伙兒都極怕將軍,但大伙兒也明白,將軍心地正直良善,過去府裡有老奴僕生了重病,將軍還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脈開藥,府裡有僕人家中遭逢喪事,將軍也會吩咐賬房給上喪葬費,聽說軍營裡也一樣,只要是一路追隨將軍的兵將受傷生病,將軍都會親自去探視,絕不會敷衍了事。」

  「原來尉遲淳是這樣的人呀……」謝孟芝聽了頓覺胸中暖暖的。

  原來尉遲淳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於是那個下午,謝孟芝揉起面團特別帶勁,還一口氣做了數十樣甜食,有甜面餅、甜酥奶酪餅、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蓮藕紫米糕、杏仁甜湯等。

  每一樣做工精細,味道更是細膩一絕,就連曾經嘗過尉遲夫人手藝的王嬤嬤也贊不絕口,認為她的手藝更勝夫人一籌。

  「對了,看你做了這麼多甜食,我這才想起來,過去夫人也愛極了這些甜嘴的小點心,時不時就會做上一些。」

  一聽王嬤嬤這麼說,謝孟芝雙眼一亮,臉兒興奮地泛紅。

  她想的果然沒錯!

  於是這會兒她更是信心滿滿,讓李總管遣來伺候她的蓉兒,一同端著這些精致的點心來到了尉遲淳的書房。

  尉遲淳不必上軍營操練時,通常都在書房鑽研撰寫兵書,要不就是在後院的練武場鍛煉,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謝孟芝對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謝孟芝空出手來推開書房的門,繞過了一個大插屏,進到裡邊就看見尉遲淳坐在書案前,大手執著狼毫筆,奮筆疾書。

  兩旁的書櫥排滿了各類書冊,不僅僅只限於兵書類,舉凡天文地理,或是聖賢詩書,樣樣都囊括了。

  也是進到將軍府後,她才發現尉遲淳並非只是個懂武的粗人,他飽讀詩書,可說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對於數字也是靈光得很。

  正因為他如此聰慧多智,才能領將帶兵打戰,畢竟上了戰場,光是推演戰事,以及拿捏糧草養兵之事,對一個將軍來說,已是極煩憂的事,只要考慮周詳,事事周全方能打贏一場仗。

  謝孟芝示意蓉兒放下托盤,然後她才清清嗓音說:「將軍,我做了一些點心,還煮了點甜湯,你若是不討厭的話,就嘗一些吧。」

  尉遲淳書寫的大手一頓,他皺著眉抬眼,貌似嫌惡地掃了那些精致甜點幾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東西,本將軍怎可能會碰,還不快點拿走!」

  謝孟芝忍住笑,轉身吩咐蓉兒,「這裡我來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抿著笑,將手中的托盤擱上書案。

  尉遲淳見狀,眉頭一豎,俊臉無端又聚滿了怒氣,眼看就要對她發難,她卻先他一步出聲,「這裡只有我和將軍,將軍就甭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麼?」他發惱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滿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這丫頭曉不曉得,她那樣笑,根本是在勾引男人!該死!他可不希望見到她也對其他人這樣笑。

  謝孟芝直直勾瞅著他,促狹道:「將軍,你其實很喜歡吃甜膩膩的小點心吧?」

  尉遲淳一震,那張作勢欲發怒的俊臉,登時慢慢地變了,耳根子甚至還浮上可疑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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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該死,她是怎麼發現的?!

  尉遲淳瞪著那張不知死活的笑臉,握住筆杆的大手一個收緊,都快將粗實的狼毫筆折斷。

  謝孟芝笑吟吟地凝瞅著他,相處久了,她早已不怕他的火爆脾氣,再加上知道了他那麼多事後,她總算能理解他為何動不動就發怒。

  「來來來,將軍就莫再跟我客氣,這些點心可是我花了一個下午做的,為的就是好好補償將軍。」

  「謝孟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我明白,將軍是好面子,擔心若是被傳出去你愛吃甜食,怕會被人恥笑,所以才都忍著,眼下你不必再忍了,想吃多少盡管吃。」

  她端起了裝在蓮花形狀小碟子裡的甜酥奶酪餅,遞到他手邊,完全無視他額上的青筋一陣陣地抽跳,潮紅的俊臉也分不清是因為憤怒,抑或羞惱。

  「謝孟芝,你這是在戲弄本將軍嗎?」喀擦一聲,狼毫筆被折斷,尉遲淳大手一個拍桌,震得紫檀書案頻頻顫動。

  「難道是我弄錯了,將軍根本不喜歡吃這些甜食?」謝孟芝佯裝一臉懊惱。

  「本將軍是堂堂男子漢,一個大男人怎可能喜歡吃這些不像話的甜物。」他氣吼的同時,鳳眸正惱恨地瞪著那一碟碟精致的小點。

  她心中竊笑,作勢端起托盤,嘴上哀怨地叨念,「哎,看來真是我弄錯了,真是太對不住將軍了,我這就撤下。」

  「慢著。」尉遲淳表情僵硬的喊住她。

  謝孟芝緩緩轉過身,故作困惑。「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那些玩意兒你打算怎麼處理?」他故意不看她手中的點心。

  「我一個人又吃不完這麼多,當然是拿出去分給府裡的人。」

  「荒唐!這可是主子吃的東西,怎能全拿去給下人吃,將軍府賞罰分明,絕對不容許這種逾越分際的事情發生。」

  「可總不能浪費這些點心吧?」謝孟芝一臉苦惱地斜瞅他。

  「既然這樣,本將軍就勉為其難的嘗一點。」

  尉遲淳話一說完,謝孟芝旋即換上笑臉,一眨眼就將點心端回來,並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將軍請用。」

  他的神情鐵青,大手也略嫌不自在的探向那些點心,隨意取了一塊山楂桂花糕,放進嘴裡咬下一口。

  山楂沁脾開胃,桂花溫潤香甜,兩者揉合成入口即化的精致糕點,當真美味極了,那氣味教人一嘗就愛上,怕是再也忘不掉。

  尉遲淳在嘗完這一口後,鳳眸微怔,彷佛想起了什麼。

  謝孟芝很清楚,他肯定是想起了娘。

  一連嘗了好幾塊,他猛然停手,抬眼一看,就見她正瞅著他,也不知道這麼看著多久了,糟了,他一時嘗得太忘我,忘了她還在,於是他剛拿起一塊蓮藕紫米糕的大手倏地一松,神色僵硬的咳了幾聲。

  「怎麼了,是不是太干不好吞咽?來,這裡有杏仁甜湯,我可是用冰糖下去熬煮的,杏仁潤肺,對身子極好。」謝孟芝將一盅甜湯盛了一些到小瓷碗裡,再端到他手邊。

  尉遲淳一臉別扭的瞟了幾眼,說:「本將軍又不喜吃這些甜膩的點心,只是因為你擅作主張做了太多,又不想暴殄天物才會勉強湊合著吃。」

  啊,敢情他是害羞了?

  她笑瞅看他那一副明明愛極了,卻又得喬裝嫌惡的傲嬌樣兒,心中登時又好笑又同情,這麼多年來都得這樣忍著,一定很痛苦吧?

  哎,看在今兒個她很心疼他過去遭遇的分上,就不再戲弄他了。

  思及此,謝孟芝收起促狹的心思,假意福了福身,指著書案旁的扶手椅說:「敢問將軍,我能坐下跟將軍一塊兒品嘗嗎?」

  說穿了,他就是獨自一人品嘗覺得怪不好意思,倘若她也一起加入,相信他會自在得多。

  她這番揣度倒也沒錯,只見他想也不想的揮手應允。「坐下吧。」

  於是兩人就這麼就著桌子分食起來。

  剛開始尉遲淳沒察覺,而後才發現,她只是假意手裡捏著一塊甜餅,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似藏了許多話兒的水靈眸兒,時不時就往他覷來,他又留心了下,發現她似乎是在觀察他特別喜歡哪幾樣,偷偷用眼神記進心底。

  這下,再將前因後果兜繞一起,他總算恍然大悟。

  這個丫頭是故意的!

  她先假意說要將這些點心分給下人,其實是為了試探他,後來又看他吃得極不自在,於是就假意跟他一起分食,用意是為了讓他放松。

  悟透了她一連串的貼心之舉後,尉遲淳不只嘴裡嘗到了甜味,心底竟然也感覺得到一絲甜滋味。

  由於娘親的緣故,他自小就喜吃甜食,然而在尉遲家經歷過許多變故後,他不允許自己被他人與軟弱等詞聯想在一塊兒,甜食本就是女人家甜嘴的玩意兒,堂堂一個將軍怎能有女人家的嗜好,這要是傳出去,肯定是一大羞辱。

  是以在娘親辭世後,他便不許自己再碰甜食,而下人們誤以為他厭惡甜食,因此也會特別囑咐廚子不得做甜食,膳食更不許出現甜品。

  直到這個不懂規矩,也沒人告誡她的謝孟芝來到將軍府,在這麼多年後,他才又終於嘗到了這美妙的滋味。

  嘗著這些甜上舌尖的點心,會令他想起娘親在世時的點點滴滴,以及過去爹娘鶼鰈情深的情景。

  驀地,一只纖巧的小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背,他整個人一震,從溫暖的天倫回憶中跌出來。

  他回過神,看見她一臉擔憂地凝瞅他,水眸也寫滿了不忍。

  「將軍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她心焦地問,做這些甜食的用意,是想安慰他,順便一饗他喜吃甜食的胃,可不是想勾起他的傷心往事。

  尉遲淳從不容許任何人探他的心情,更不可能將自己的痛苦表現出來,可這一刻看見她這般真摯的關懷,他竟然遲疑了。

  吃著她親手做的甜食,眼前又坐著堪比這些糕餅更甜的她,他的心蠢蠢欲動。

  鳳眸瞬也不瞬地凝睇著她,片刻,尉遲淳略啞著嗓子說:「你曉不曉得,你做的這些點心,讓我想起了我的娘親。」

  「將軍是說尉遲夫人?」她揚著笑問。

  「你的手藝比我娘親更好。」

  「手藝再巧,遠比不上故人那份心,如果將軍願意,可將這些點心當成是尉遲夫人特別為你做的,能幫助將軍透過這些甜食緬懷尉遲夫人,那我也算是盡了一點心。」

  尉遲淳可不傻,見她什麼也沒問,還反過來用這席話安慰他,多少也猜出她可能透過府裡的老僕聽說了什麼,否則她不會眼中藏著話似的看著他。

  看來,這些甜食也是她特意做來補償他多年來的忍耐之苦。

  思即此,尉遲淳凝定在她臉上的目光漸深,她也察覺到了,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心跳更是差一點就蹦上嗓子口。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火炬,燒得她整張臉又燙又紅,她才想將搭在他手背上的柔荑收回,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按下。

  她一驚,又羞又窘,才想垂下臉兒,藏起滿臉的羞澀,那張貌比天仙的俊臉已湊近,男人的氣息粗重地噴灑在她臉上,搔動了她的心。

  眼看他一寸寸移近,眸光像是融進了她的眼,誰也沒打算先移開,就當他的唇輕觸上她的下唇時,她才猛眨著睫毛,整個人驚跳起來。

  「我、我忘了灶上還熬著湯,我得趕緊回去顧著。」謝孟芝火燒火燎似的,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匆匆丟下話就往外奔。

  沒想到,她前腳才剛跨出書房,尉遲淳已經追上來,大手一把按住她的肩。

  她宛如一只受驚的小兔兒,縮了縮身子,好片刻才敢轉過身。「將軍?」她眸兒水亮,略帶一絲迷蒙地回瞅。

  他高了她許多,鳳眸垂掩而下,緊睇著她那副惹人憐愛的表情。「別動,你的臉上沾著了糕粉。」說罷,他低下頭,親了她的嘴角一口。

  她當場呆住,面紅似桃花,眼兒更是迷蒙似水。

  他不只親了一口,還換了邊兒,在她另一邊的嘴角又親了一口,然後直勾勾地望進她眼底,沙啞地說:「我小的時候,每當我嘴邊沾上了東西,我娘親都是這麼做的。」

  她張了張嘴,繼續發傻。

  他揚起奪人心跳的絕美一笑,這才放開她,轉身回書房,留下她一人杵在那兒,動也不動,像個被釘住的木頭人。

  接下來連著幾日,謝孟芝一碰上尉遲淳,就像躲著貓兒的老鼠,什麼話也不敢多說,打遠遠地一見著他的人影,立即掉頭就跑,活像逃難似的。

  為此,李總管也察覺有異,還特地請示過尉遲淳。

  主要是自從謝孟芝來到將軍府,自家主子的脾氣就和緩了許多,不再似過去那樣火爆,眾人可都注意到了,全都將謝孟芝視為妙手菩薩,既能用一手好廚藝喂飽主子,又能鎮住主子的火爆脾氣,簡直是一大神跡。

  有鑒於此,李總管自然特別留心主子與她之間的互動。

  想不到,尉遲淳的反應竟是饒富興味的一笑。「隨她吧。」

  心知從主子那兒決計是套不出話兒,是以李總管又讓蓉兒去探探謝孟芝。

  「姑娘,你最近怎麼好像老躲著將軍大人?」蓉兒特地趁著謝孟芝進廚房做甜點,雙手沾滿了面粉,逃不開的時候打探。

  只見謝孟芝整個人僵了僵,面泛薄薄的紅光,連頭也不敢抬起,就怕被蓉兒瞧出了異狀。

  不過蓉兒豈是省油的燈,一眼就瞧出有隱情,但也忍住笑意,不敢再往要處戳,於是話鋒一轉,「其實大人很孤單的,這麼大的將軍府,別說是管家的主母了,就連個幫忙伺候大人的姨娘都沒有,可自從姑娘來了之後,大伙兒都覺得將軍變了很多。」

  「我們別說這個了……」

  蓉兒卻仍一徑兒的往下說:「好不容易將軍大人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姑娘可別為了避嫌什麼的,就不跟將軍說話,這樣將軍很可憐的。」

  謝孟芝也不是個傻的,這段時日她也明白,府裡的眾人都將她視為尉遲淳的紅粉知己,甚至不斷找機會湊合他們獨處,此時蓉兒說這些話,想必也是為了這樣。

  只是,自那日被尉遲淳親了兩口後,她的心就亂得像一鍋燒開的沸水。

  饒是她再如何機靈,即便她有著現代人的高度智慧,可碰上這種事,她還當真只能很沒用地躲起來。

  她對那個美得像妖孽的尉遲淳,並非無動於衷,只是……她心態上終究仍是將自己當成現代人,況且她也曾打定主意,哪怕再也回不去二十一世紀,只能留在大周國老死,她也不打算嫁人。

  可尉遲淳不一樣,他是古人,又是個位高權重的將軍,他有野心、有抱負,而且受的是這個封建時代的教育,他能接受她這樣的女子嗎?

  況且,她雖然很排斥這些古人的階級之分,但身在此中,不得不遵守,她現在這個身分,肯定是般配不起尉遲淳這樣的大將軍。

  每當思及此,她不免感到幾分氣餒與感慨,這也是為什麼她要躲著他的原因。

  聽見她在沉思中嘆了口氣,蓉兒不由得關切,「怎麼了,謝姑娘有煩心事?」

  謝孟芝尷尬地搖搖頭。「不,沒什麼。」

  「姑娘可別跟蓉兒客氣,雖然交情算不上深厚,可我也不是那種會碎嘴的人,若是有心事,又不介意的話,姑娘說出來,興許蓉兒能幫得上忙。」

  前一世加上這世的磨練,謝孟芝看人眼光極准,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她發現蓉兒雖然處事不夠穩重周全,仍需琢磨,但沒什麼心眼,是個老實的小丫頭,而她在將軍府又沒幾個能說得上體己話的對像,如今聽蓉兒這麼一說,她猶豫了半晌後,還是忍不住道,「蓉兒,你說,將軍他對我……」

  不等她說完,蓉兒已迫不及待地插嘴,「將軍對姑娘可有心了,不只讓姑娘在丁香閣住下,也不許府裡的人將姑娘當廚娘對待,而是奉為上賓。」

  謝孟芝嘴角微抽,只能苦笑。不對吧……這分明是李總管自作主張,怎麼會成了尉遲淳的意思?

  「蓉兒聽李總管提過,如今大人是朝廷中最威風的武將,不知有多少高官想跟大人攀上關系,送來了許多請柬,為的就是幫自家千金尋個好婆家。」

  不知怎地,一想到有許多女子盼著嫁給尉遲淳,她的心就不免酸溜溜的,揪成了一團。

  「可是大人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大人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可見大人挑人也是挑剔得緊,姑娘若是不好好把握,那可就太傻了。」

  「把握?我不過是一個廚娘,還能怎麼把握呢?」謝孟芝泄氣的嘆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

  正當蓉兒滔滔不絕的勸說,李總管忽然進了廚房,喊住了她們倆,「謝姑娘,今晚你們就不用忙了,剛才大人遣人回報,說是今夜有宮宴,不回將軍府用膳了。」

  「宮宴?」謝孟芝怔了下。

  「聽說皇後娘娘宴請親族的宮宴,大人近來頗受聖上重用,是朝廷中的大紅人,這樣的宮宴自然少不了大人。」李總管替自家主子感到自豪的誇耀著。

  腦中閃過剛才蓉兒說的那席話,謝孟芝不假思索地脫口問:「那樣的宴席,應該也有會貴族女子在場吧?」

  「那是當然。」李總管點著頭。「聽說皇後娘娘一直想幫大人作媒,畢竟說起來,咱們大人可是聖上的表親,皇後娘娘就像是大人的皇嫂,有道是長嫂如母,自然得操上這份心。」

  尉遲淳果真蒙受聖寵,連皇後都搶著想幫他作媒,一想到這兒,謝孟芝心中頓感五味雜陳。

  覷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兒,蓉兒趕緊扯了扯李總管的手臂,擠眉弄眼的暗示。

  李總管這才意會過來,趕緊將話題圓回來,「不過,依大人的脾氣,怎麼可能讓其它人幫他作主,他連皇上賜婚都敢當面回謝,更何況是皇後娘娘。」

  「皇上想幫將軍賜婚?!」謝孟芝聞言又是一驚。

  李總管心中暗叫一聲糟,只能猛干笑的敷衍道:「哎,都是之前的事了,咱們大人的脾氣可不是普通的硬,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決定,更何況是終身大事。」

  這些話聽在謝孟芝耳裡根本無濟於事,她說不出心底那股難受的滋味是什麼,只曉得自己這幾天都太天真了,竟然以為……以為她與尉遲淳有某些可能性。

  得了吧!人家可是一品大將軍,是皇帝的表親,她算哪根蔥?

  她說這些話不是滅自己的威風,事實上她自認為是高度智慧的現代人,她才不在乎這些可笑的階級制度,可這裡的人在乎,換句話說,尉遲淳一定也會在乎。

  他對自己要求甚嚴,因此事事更是要求盡善盡美,用句現代人的說法,那就是完美主義者,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毫無身分地位的廚娘?

  可那天在書房,他親了她又是怎麼回事?

  謝孟芝想不透,苦惱也沮喪極了。

  「謝姑娘,你沒事吧?」李總管與蓉兒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兀自對著某個方向嘆笑,兩眼有些無神,兩人緊張兮兮地觀察著她。

  謝孟芝勉為其難的一笑。「我沒事,只是有些累。既然不必准備將軍的晚膳,那我趕緊去幫其它的廚子,准備大伙兒的膳食。」

  下人的廚房在另一頭,另外聘用了其它的廚子,但畢竟是幫下人煮膳的,那些廚子大多是半吊子,不見得有多大本事。

  但自從謝孟芝來了之後,只要得空,她偶爾也會下廚幫府裡下人煮膳。

  「太好了!今天晚上大伙兒有口福了。」

  蓉兒與李總管齊聲叫好,卻沒發覺謝孟芝一轉過身,笑臉垮了,精神頹靡,眼中滿是悵然。

  大周國鳳宸宮的偏殿裡,宴席已行進片刻,綠衣宮人們魚貫上膳,桌上的御膳瞧來樣樣精致可口,配上宮中酒師精心醸制的瓊槳玉液,即便出席宮宴的人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免俗地被眼前的珍饈佳肴吸引。

  只見眾人相繼拿起像牙筷子,逐一夾菜品嘗,席間,獨獨坐在上位的尉遲淳不曾動模,只是端著白玉杯小酌。

  「今晚大伙兒就別拘束,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宮宴,只是本宮一時心血來潮,想著好久沒跟親族們說些體己話,才會有今晚這一宴。」

  大周國的皇後聶氏,一身端莊的正紅色宮裝,頭頂瑪瑙珍珠鳳冠,臉上端著母儀天下的溫婉笑容,氣勢敦厚卻不失威嚴的招待著眾人。

  「尉遲將軍,這桌上沒合您胃口的菜式嗎?」

  驀地,帶著些微嬌羞的女子聲音在身旁響起,尉遲淳不由得皺眉轉目。

  方才他一入席便獨自品起宮釀,沒察覺身旁竟是坐著一位妙齡女子。

  她端著一臉精致的妝容,眉眼標致,臉蛋生得極好,穿著一身素白色撒花衣裙,看似低調,不過發上卻插著掐絲鑲紅瑪瑙簪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貴氣。

  矯揉造作,尉遲淳心中冷冷的想。

  鳳眸不冷不熱的端詳了一陣,素來記憶力極佳的他,很快就記起少女的身分。

  少女名喚穆雪霖,是穆宰相的掌上明珠,而穆氏是皇後聶氏的遠房表親,兩個氏族關系一向交好。

  據說,皇後似乎有意擇定穆雪霖當太子妃,只是太子那邊頗有意見,因此遲遲沒有下文。

  尉遲淳不著痕跡的掃過皇後左右,才發現今晚這場宮宴,太子並未出現。

  「將軍,您沒聽見雪霖在跟您說話嗎?」穆雪霖不堪被冷落,好生委屈地噘嘴。

  作為大周國宰相的千金,大周皇後又是她的表姨,沒人能像她一樣,經常出入皇宮,宮人們見到她也得敬畏三分,更別說她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妃,那些懂得看風向的宮人自然不會傻到得罪了她。

  穆雪霖趾高氣揚的瞟了一圈宴席,看著那些位子還排在她之後的貴族女子,臉上不禁揚起得意的笑,等到確實接收到數十道又羨又妒的眼神後,她才驕傲地將注意力轉回到身旁的尉遲淳上。

  雖然她也清楚,她爹與皇後都希望她能成為太子妃,以便日後鞏固氏族的勢力,可偏偏她與太子有諸多不合,是以她對此事不免心生動搖。

  特別是先前大周出兵攻打晉國,當尉遲淳領兵凱旋歸來,皇上龍心大悅,大肆舉國歡慶,並在宮中連續擺宴三夜時,她在皇後的邀請下也出席了宮宴,當她見到身披戰甲、貌若謫仙的尉遲淳在眾星拱月下現身,她瞧得兩眼發怔,魂都被勾了。

  她沒想過尉遲淳居然如此年輕俊美,與世人說他是修羅將軍的外號一點也搭不上。

  後來,她又見到尉遲淳深受聖寵,就連身為宰相的爹爹也對他多有忌諱,不敢輕易得罪,她便想,要是當不成太子妃,或許當個將軍夫人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正那太子弱不禁風,一天到晚只會坐在東宮裡與太傅議政,哪裡比得上尉遲淳這樣霸氣的真男人。

  思及此,穆雪霖凝瞅著尉遲淳的目光,多了幾分迷戀。

  尉遲淳淡淡睨她一眼。「本將軍與穆小姐素無交情,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吃過癟,穆雪霖頓時面露窘態。

  「雪霖,你怎麼會坐到那兒去?」適巧,皇後聶氏察覺了他們這方氣氛不對,娥眉微蹙的出了聲。

  穆雪霖暗暗一驚,卻面不改色的說:「回娘娘的話,雪霖也不清楚,是宮人領著我坐這兒的。」

  「胡塗。」皇後斥了一聲,旋即讓宮人重新幫穆雪霖安排位子。

  不管怎麼說,穆雪霖尚未出閣,而尉遲淳也還未娶妻,兩人總不好坐在一塊兒,若說有意湊合兩人也就罷了,可穆雪霖是皇後相中的太子妃人選,自然不可能讓這兩人有傳出閑話的事發生。

  尉遲淳冷眼看著穆雪霖起身換座,連句應酬的場面話都沒說。

  穆雪霖低垂著臉,眼巴巴地瞅了那個英挺的人影一眼,心中懊惱不已。

  不多時,尉遲淳身旁被安排了其它年輕的貴族,而對座則是坐了一位文靜端莊的妙齡少女。

  今晚受邀出席這場宮宴的,多是皇後的親族,尉遲淳可不傻,自然明白皇後是想拉攏他,趁這個機會將皇後親族中未出閣的女子,帶到他面前,就盼著能有一位能被他看上眼。

  尉遲氏是皇室表親,假使日後娶了皇後娘家的親族,對於日後太子上位,自然是有益無害,畢竟眼下他可是統掌大周國所有兵馬的大將軍。

  歷來皇帝對於他這樣的武官,不是多有忌諱,處處設法牽制,那便是極力拉攏,皇後深謀遠慮,已經開始在為太子鋪路,也難怪近來不斷召他進宮用膳,待他也格外親厚。

  皇後察覺他不曾動過筷子,不由得問:「尉遲將軍可是吃不慣宮中的膳食?」

  尉遲淳不卑不亢地答道:「啟稟皇後娘娘,微臣只吃得慣將軍府中的口味。」

  皇後知他性子,也沒動怒,只是笑了笑。「看來將軍府請了好廚子,好得讓尉遲將軍連御膳都沒興趣。」

  他眼露幾分自豪,笑道,「承娘娘的話,確實是如此。」

  今晚他不在府裡,那個躲了他好幾日的丫頭,不曉得又窩在廚房裡忙些什麼,思及此,眼前的山珍海味看上去,更讓他倒盡胃口,手中的宮釀也失了氣味。

  「啟稟娘娘,微臣府上還有事,請恕微臣先行告退。」意念一動,尉遲淳即刻起身,向皇後抱拳告退。

  皇後一時大愣,竟然來不及反應。

  「請娘娘恕罪,微臣先行一步。」語罷,不等皇後回神,尉遲淳便起身離開,無人敢上前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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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用過晚膳後,謝孟芝回到丁香閣,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一旁石桌上還擱了一碟蓮藕糯米糕。

  自從知道尉遲淳喜吃甜食,她幾乎天天都會做甜的點心,再讓蓉兒幫她送到他那兒。

  結果每回做甜食試氣味,嘗著嘗著,她也嘗成了習慣,跟著一起喜歡起這些甜膩膩的精致點心。

  都說吃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但為何她今晚吃了這麼多,胸口還是這麼郁悶,像是有塊大石壓在心頭上,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也弄不明白,她何必因為尉遲淳會瞧不起她而感到沮喪難受,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仗恃著是將軍,態度強硬的要她來將軍府掌杓,她應該早就清楚他是個重視身分地位的人。

  尉遲氏雖然曾經衰微過,好歹仍是大周國立國以來的百年氏族,是標准的貴族世家,他當然會瞧不起她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廚子。

  謝孟芝抬起頭望著綴滿星光的夜空,無精打采的嘟囔道:「老天爺啊,你讓我穿越過來,怎麼就不能讓我當個公主什麼的?」

  唉,想這些也無濟於事,無非是庸人自擾,他又沒表示過什麼,不過親了她兩口,這樣就算得上是喜歡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們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為了彼此地位懸殊的事煩心,肯定會被笑掉大牙。

  謝孟芝又嘆了口氣,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摸向石桌,想抓過一塊糕餅甜甜嘴,看能不能讓壞透的心情好上一些,不料,她的手忽然摸上了一道溫熱的物體,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頭看。

  與此同時,她的手讓一只大手給握住,尉遲淳就站在石桌旁,頂著頭上的月光,俊美逼人的笑睇著她。

  她一驚,趕緊站起身,急著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怎麼也不肯放。

  「你怎麼會……」這時候他應該還在宮中才對。

  「剛才我聽見你在嘆氣,出了什麼事?」

  他兩眼灼灼的凝視著她,害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過了一會兒才猛搖頭道:「沒、沒事。」可她心虛極了,一對上他那雙火焰似的目光,旋即紅著臉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謝孟芝,你都躲了我兩天,還想繼續躲下去嗎?」尉遲淳索性將話說白。

  「蛤?」她難掩驚愕,沒想到他居然察覺了。

  「你老實說,你剛才究竟為了什麼嘆氣?」他眉頭一皺,眼看就要發怒。

  「……還不是因為你。」

  他挑高眉梢,甚是不解。「我怎麼了?我幾時欺負你了?」

  他這麼一說,反倒讓謝孟芝氣不打從一處來,她豎起秀眉,小嘴微扁,眼底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都是你!那天為何無緣無故親我?你當我是什麼了,你以為我是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子嗎?尉遲淳,告訴你,你最好別再招惹……」

  她警告的話還未說完,霍地整個人被他一把扯進懷裡。

  她訝然,又惱又驚的臉兒才剛抬起,旋即被他低下頭封住了沾著糖粉的小嘴。

  這一回,是貨真價實的吻。

  她能感覺到他的舌掃過了齒列,彷佛在品嘗甜糕似的,當下她整個人都懵了。

  尉遲淳的雙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她幾乎都能聽見他胸口底下,那強勁跳動的心跳聲。

  一吻方休,他才輕輕拉開她,望著她一臉發怔失神的傻樣,忍不住調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這種事煩惱嘆氣,那麼何不干脆直接來問我更快?」他撫著她未抹脂粉的臉頰,那觸感當真好極了,像是最上乘的綾羅絲緞。

  他低沉的笑聲驚醒了謝孟芝,她當場秀容一垮,忒委屈地舉起粉拳重重捶他一下。「尉遲淳,你既然瞧不起我,又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親我?」

  聞言,換他撤下笑臉,怒氣衝衝的咆哮,「是哪個該死的混帳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本將軍幾時瞧不起你?」

  「沒人跟我胡說八道,是我自己想的。」別人怕死了這個修羅將軍的怒火,她謝孟芝可不怕,立刻反嗆,「你從一開始就拿將軍的身分來壓我,還強將我綁來將軍府,你哪時尊重過我?你分明就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我!」

  尉遲淳又氣又急地回道:「那是因為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來幫我掌杓,我當然會用將軍的身分來壓你,你來了將軍府後,我哪時沒尊重過你?」

  「你說,你尊重我什麼?」她一臉委屈的氣憤道。

  「你喜歡我娘親的食譜,我讓你能自由進出我的書房借閱;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酒樓,我派手下去酒樓守著,以防有人去鬧事;怕你想念酒樓的那些人,我讓守門的衛兵特別通融,只要是酒樓的人來,一個都不許攔。」

  除了借閱食譜的事,其余的事兒,謝孟芝一概不知,當下聽了不禁一愣。

  尉遲淳氣得額際的青筋都在抽跳。「你說,我究竟是哪裡還不夠尊重你?」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瞠著水眸問道。

  「你還問!」他咬牙切齒的低吼。

  「你不說,我怎麼會曉得?」謝孟芝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差點忘了,這丫頭的脾氣也是個倔的,一拗起來,就連他也不怕,可他都已經表示得這麼明顯,她怎麼還看不明白他的心意?!這丫頭真會跟他作對,明明聰慧得很,偏挑這種事鬧胡塗。

  尉遲淳氣得連尊嚴都不顧了,直接拉高嗓門,「因為我喜歡你,這樣你總該懂了吧!」

  她瞬間一呆,他說什麼?他……喜歡她?他喜歡她!

  「你這個丫頭,真是專門來折騰我的!」尉遲淳咬牙低斥,旋即捧起她傻掉的臉兒,怒氣騰騰的吻住她。

  清幽的小閣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花叢間的蟲鳴聲,以及兩人濃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不舍的結束這個吻,兩人像是此刻才回過神,沸騰的情緒,在這一吻裡逐漸沉定下來,兩人的眸光在空中交纏,誰也沒先移開。

  「你……你弄錯吧?你說你……喜歡我?」

  「這種事還能弄錯嗎?」聽她這麼一問,他肝火又漸旺。

  就怕他的火爆脾氣會再發作,謝孟芝趕忙又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是騙我的吧?」

  「騙你?」他鳳眸一瞪,怒火不降反升。「我為何要拿這種事騙你?!」

  唉,修羅將軍不是浪得虛名,就連表白心意這檔事,他的脾氣也能硬成這樣,她當真好生無奈,算她怕了他吧。

  「好好好,是我問錯話了,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是皇親國戚,更不是出身名門的千金,我無親無故,是個孤兒,還是個只懂得燒菜做飯的廚子,你真的喜歡這樣的我?」

  「廢話!難不成我喜歡一個人,還得先調查她的底細不成?謝孟芝,你給我聽好,我管你是不是孤兒,就算你是乞兒,我照樣喜歡你。」

  謝孟芝呆住,浮著薄薄水光的眸眨了眨,聽見他這席話,原先郁悶的心情,登時豁然開朗,胸口亦逐漸暖了起來。

  尉遲淳雙手重重按住她的肩,眼神凌厲的盯緊她。「告訴你吧,如果你是皇親國戚,說不准我還對你不屑一顧,正因為你不是,所以我更喜歡你。」

  「難道你……不會覺得我的身分低微?」

  老天爺啊,她還以為在這個觀念封建的時空,要想找到一個她能認同的好男人,機會是微乎其微,想不到竟然讓她遇見了尉遲淳。

  「低微?」他低嗤,「只要是我相中的人,那便是世上最珍貴的,何來低微之說?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渾話。」

  聞言,謝孟芝眼眶一熱,淚珠在眸內打轉。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不許你再鬧別扭,也不許你再躲著我,聽見沒?」

  「你怎麼不問問我?」

  他不耐的問:「問什麼?」

  她眨眨迷蒙的眼,臉兒漸紅,音量陡然低了下去,「……問我喜不喜歡你?」

  驀地,他低低的笑了。「謝孟芝,你這個丫頭平日挺聰明的,怎麼一直在這種事情上發傻。」

  「我發什麼傻了?」她又羞又惱的嬌嗔。

  「你若是不喜歡我,又何必每天費心思幫我做點心?又為什麼老在我夜裡撰寫兵書的時候,幫我熬湯煮夜宵?你若是不喜歡,那天我親你,照你的個性,早就抓起菜刀跟我理論,更不可能還繼續待在將軍府。」

  聽著他這番鞭辟入裡的分析,謝孟芝當場感到心虛又困窘。

  原來她的心思早被看穿了,結果還不自知的躲著他,真是鬧了個大笑話。

  「還需要我繼續往下說嗎?」尉遲淳挑高眉頭,嘴上勾著笑。

  一只粉拳掄上他硬得像鐵鑄似的肩頭,她兩頰酡紅,還染著淚意的眼,似星辰那般晶亮,嬌羞地瞋著他。「不許你再說了!」

  尉遲淳胸口一熱,不由分說的低下頭,封住了那張紅瀵的菱唇。

  謝孟芝沒抗拒,亦沒躲開,反應也不像前幾次那樣錯愕,雖然依舊羞澀,但也逐漸懂得回應他的熱情,在一來一往間,摸索起個中滋味。

  夜影婆娑,月光滿照的丁香閣裡,依稀只看得見一雙人影抱得緊實,聲音逐漸沉靜下去,到最後只余低喘的呼吸聲。

  翌日,天方肚白,謝孟芝便醒了,可她沒立刻下炕,反而睜著一雙惺忪的眼,想著昨夜尉遲淳離去前說的話——

  「我娘親是個很堅強的女人,我的箭術還是她教的,我從來不覺得女子毫無用處,或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在我心中,有些女子不需要逞凶鬥狠,她們遠比男子來得更強悍。」

  她當下聽了,對於未曾蒙面的尉遲夫人當真是肅然起敬,敬佩不已,想必也是因為尉遲夫人是位奇女子,才能養育出尉遲淳這樣的好男兒。

  後來他又說:「我以為娘親死後,這世上再也找不著同我娘親一樣的奇女子,直到我遇上你,謝孟芝,你這個丫頭什麼都不怕,還敢跟我大眼瞪小眼,當時我心裡就想,原來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女子。」

  一想到這兒,謝孟芝不禁羞紅了雙頰,她伸出雙手捂住燒燙的臉。

  昨夜他不只一次說他喜歡她,還說他早打定主意,讓她在將軍府待上一輩子……噯?她怎麼忘了問他,是從幾時起有那樣的念頭。

  也罷,日後多得是機會逼問他。

  謝孟芝翻了個身,兩手依然捂住雙頰,臉上的笑容比糖還甜。

  嗯,讓她想想,今兒個該燒哪些菜式,又該做哪些他還沒嘗過的點心?

  驀地,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騰聲。

  謝孟芝打住思緒,納悶的起身下炕,手腳利落地穿戴整齊迎了出去。

  一走出屋外,就看見蓉兒與幾名丫鬟苦著臉交談,她不由得走上前,納悶詢問,「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將軍又在發脾氣?」

  「哎,姑娘你還沒聽說嗎?」蓉兒愁苦的瞅著她。

  謝孟芝失笑道,「我才剛起來呢,連丁香閣都還沒踏出去一步,能聽說什麼。」

  「聽李總管說,昨晚夜裡,約莫五更天的時候,宮中來了人,即刻召了將軍進宮,剛才宮裡又來了消息,說將軍連夜入軍營,帶了三十萬大兵前往邊界。」

  謝孟芝為之一震,容顏登時刷白。

  「剛才李總管命人上璟王府打探,探子回報,說是先前晉國雖然向我大周投降,不過近來晉國內亂不斷,有幾個王爺想藉敗戰一事造反,甚至還向晉人誇口,能把大周擊潰,重振晉國威望,晉皇也想利用這些人再戰,便任由他們領兵滋事,聽說兩國邊界已經亂成一團……」

  後續蓉兒說了什麼,謝孟芝已無心再往下聽。

  她只記得最重要的話,那便是尉遲淳連夜進宮面聖之後,連將軍府都沒能回一趟,直接領命帶兵出征。

  「將軍一進宮之後,就沒了消息,連個吩咐都沒讓人捎來,可見情勢之緊急。」

  謝孟芝心中一悶,開始擔心起尉遲淳,他這樣來去匆忙,不知可有好好用膳?

  還有,他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也不知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事?

  「姑娘,你還好嗎?」見她臉色不對,蓉兒趕緊扶住她。

  謝孟芝逞強的牽起一笑。「我沒事……」

  「謝姑娘!謝姑娘!」李總管邊喊邊快步走入丁香閣前院。

  「李總管,你可有將軍的消息?」她立刻迎上前,焦灼的追問。

  「姑娘別急,我這兒有封信。」李總管笑著安撫。

  「什麼信?」

  李總管從袖中的暗袋取出一封信,交給謝孟芝,說:「這是剛才有位留守軍營的副將特地送來的信,說是轉交給姑娘的。」

  謝孟芝聞言大喜,立刻撕開封口,取出折成四折的信條。

  雪白的紙上,黑色墨跡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只簡單寫上兩行信息——

  事發突然,無暇知會,勿怪。

  此去必無恙,勿念。

  反復看著這兩行字,謝孟芝蒼白的小臉終於恢復血色。

  是她多心了,依尉遲淳的能耐,他絕對能夠毫發無傷的歸來,瞧瞧他對這場戰役多有信心,甚至已先行在信中發下豪語「此行必無恙」。

  他可是以一擋百的修羅將軍,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才對。

  「謝姑娘,大人可有交代什麼?」李總管在旁邊眼巴巴地等著。

  謝孟芝收起字條,面帶微笑的道:「將軍要我們大伙兒都別為他擔心。」

  「大人當真這麼說?想不到大人臨上戰場之際,還沒忘記我們這些奴僕。」李總管眼中泛起淚光,一臉欣慰。

  蓉兒憋著笑,忍不住調侃,「李總管,你多想了吧,我猜,大人是要謝姑娘別為他擔心,姑娘心地寬厚,肯定把將軍的話當成是給大伙兒的。」

  謝孟芝臉兒赧紅,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

  李總管掏了一把辛酸淚,說:「沒關系,至少大人現在還會捎信回來,過去啊,將軍一接到聖命,一入軍營就沒消沒息,畢竟府裡也沒個家眷等著,大人一上戰場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怕是也因為心中毫無牽掛,眼下有了謝姑娘,大人肯定會學著愛惜自己。」

  「總管說得是,一切都多虧了有謝姑娘。」蓉兒頻頻點頭。

  謝孟芝被這一席話弄得困窘不已,可一看見手中緊握的信條,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的甜蜜。

  是啊,至少他在匆忙之際,沒忘了她,還懂得捎來這封信安她的心。

  「十桌的紅燒咕嚕肉、翠玉炒蛋,八桌的干燒三鮮、八珍扣翅、剁椒魚頭……」

  嬌脆的嗓音一響起,一品天香樓的大伙兒無不露出欣慰的神情,齊刷刷的望著那道嬌小卻無比利落的身影。

  是的,就在幾天前,謝孟芝回到了一品天香樓。

  由於尉遲淳不在將軍府,她這個掌杓也就閑了下來,而她的個性,是越閑越慌,岡此她一點也不想讓自己閑著,是以她決定在尉遲淳出外打仗的時間,暫時回到酒樓工作。

  她不在的日子,一品天香樓的生意仍是一樣好,小武等人可都是她一手磨起來,雖然只是二廚,不過酒樓的菜式他們均已學得熟爛,怕是閉著眼睛都能燒出來,氣味也是經過她不下數百次的試驗,才被認可。

  「一聽到頭兒回酒樓,這幾天生意又好翻了,可見頭兒對我們酒樓的聲譽有多麼重要。」小武邊切菜邊叨念。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謝孟芝好笑的瞋他一眼。

  「要不是那個尉遲淳去打仗,你也不會舍得回來。」小武酸溜溜地說。

  聞言,謝孟芝兩頰悄悄漲紅,手中的鐵杓還滑了一下,不過幸好沒人發現。

  小武又說:「你一心只惦記著尉遲淳娘親的那些食譜,連酒樓生意都顧不上了,我最了解頭兒的個性,為了那些食譜,就算要在將軍府耗上十年,你也肯定願意。」

  呼,幸好小武說的是食譜,而不是尉遲淳,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這些情同家人的弟兄交代。

  謝孟芝心虛的打哈哈,「是啊是啊,我就是為了那些食譜,才會待下來。」

  「不過,頭兒你在將軍府待了這麼久,尉遲淳都沒找過你麻煩嗎?」

  「沒有沒有,尉遲淳對我可好了。」她忍不住想幫尉遲淳說好話。

  殊不知,她這番話一出,旋即引來所有人齊目怒瞪。

  他們一看謝孟芝面泛薄紅,一提起尉遲淳,神情有異,眼神亦透出幾分小女人的羞澀,當下就知事情壞了。

  他們千防萬防,想不到最終事情仍是走到這一步,傻子都瞧得出來,他們的頭兒跟尉遲淳有內情,霎時,眾人的面色沮喪。

  只可惜,謝孟芝一徑的心虛,沒發覺其它人的異狀,待心緒稍微平穩後,她正經的問道:「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酒樓可有發生什麼事?」

  一見她轉頭問,小武藏起了澀然的表情,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回答,「自從上回尉遲淳趕跑了汪承帆後,京城裡就四處流傳尉遲淳是咱們酒樓的靠山,誰還敢來此滋事。」

  想起那一段,謝孟芝嘴角翹起,笑容可甜了,這反應看在所有人眼中,無疑又是一記無情的重擊。

  心痛啊!他們守得好好的頭兒,居然就這麼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捷足先登!

  眾人有志一同的露出捶心肝的痛苦表情。

  「不過倒是有件事挺妙的。」剛送完菜的小段站在出菜口外說道。

  他負責跑堂,較有機會與客人接觸,自然也比較清楚前頭的狀況。

  「什麼事?」謝孟芝不解地問。

  「前一陣子有一行人來用膳,他們雖然穿著大周國的衣式,可交談時我聽見那聲調,一聽就知道是來自雁沙國。」

  「來經商的唄。」謝孟芝不以為意。「自從璟王召集京城的皇商,大開官民合作的方便之道,並且廣泛與大周交好的周邊鄰國互通有無,這些商人不就經常出出入入,有什麼好奇怪的?」

  小段搔了搔臉。「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

  「孟芝!出事了!」驀地,薛明明火燒火燎的衝進了廚房,氣喘吁吁地拉住她。

  謝孟芝愣了一下才道:「出了什麼事?瞧你急成這樣。」

  「聽說……」薛明明緩了一口氣,才趕緊往下說:「剛才我聽見有一桌人在閑聊,才發現他們是兵部的文書官員,他們在聊前線戰事,也不知他們是打哪兒弄來的小道消息,居然說尉遲淳不慎受了傷。」

  謝孟芝的水眸倏地瞪大,手中的鐵杓松脫,重重落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那些人還幸災樂禍的有說有笑,說什麼上回尉遲淳贏了勝仗,不過是僥幸好運,這一次沒這麼走運,肯定會輸得很慘。」薛明明義憤填膺地嚷著,放眼酒樓上上下下,只有她最清楚謝孟芝與尉遲淳之間的事,她當謝孟芝是親姊妹,親姊妹的事便是她的事。

  「不可能。」謝孟芝臉色瞬間刷白,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回道。

  「什麼不可能啊?你人又不在戰場上,怎麼會知道事情究竟是什麼樣兒!」

  「尉遲淳的身手那麼好,不可能受傷的。」她猛搖頭,腳下卻一陣虛浮。

  老天爺,千萬別這樣對待尉遲淳,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戰死沙場,那對他或對她來說,都太不公平了。

  「那是戰場啊,可不是練武場,什麼事都有可能。」薛明明激動地說。

  謝孟芝臉上已找不著一絲血色,她身子發軟的踉蹌了下。

  「頭兒!」小武等人趕緊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她抬起手輕揮,眼神卻茫然無緒。

  只要一想起那夜在丁香閣,兩人在月色滿盈下,互相坦白對彼此的心意,一切才剛豁然開朗,一轉眼他人卻已經在遠方戰場上,生死未蔔。

  不行!她不能在這種時候軟弱,她可不是一般人,怎麼說她都經歷過幾次生死關頭。

  想當初一穿越來此,她渾身是血的躺在破廟裡,一睜眼就得強迫自己適應這個奇異的時空,還得努力救活這具不屬於自己的新身體,那時的她都沒空哭哭啼啼了,更何況是現在。

  她要去找他!

  驀地,這個強烈的念頭閃過腦海,宛如當頭棒喝,鎮住了謝孟芝亂成一團的心神,將她從一片茫然中拉回來,她雙目猛地睜亮,臉色雖然仍是慘白,可神情已不再恍惚失神。

  「孟芝,你可有想到什麼好法子?」薛明明心疼地問。

  「明明你夠了!尉遲淳人在戰場上,又關我們頭兒什麼事?他受傷又如何?怎麼說他也是個一品將軍,平時坐擁朝廷俸祿,過著奢侈的生活,這種時候總該為大周國付出血汗。」

  小武那伙人氣得跟薛明明吵了起來,他們什麼都能忍,可一見到謝孟芝這樣魂不守舍,彷佛遭受重大打擊似的模樣,他們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武,你們不懂,尉遲淳對孟芝來說,已經不像從前那樣……」

  「我管他是什麼樣,總之,他的事關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什麼事?你少拿這些事來煩頭兒!」

  就當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謝孟芝忽然撿起地上的鐵杓,重重的往木桌一敲,登時,所有人閉緊了嘴巴,忐忑不安的瞅著她。

  「你們都別吵了。」謝孟芝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水眸炯炯有神地環視眾人一圈。

  「孟芝……」

  「頭兒……」

  謝孟芝不理會他們,難得板起臉,口氣強硬的交代道:「明明,這段時間酒樓就交給你和小段全權發落,至於廚房這邊,則是由小武掌管,外頭還有將軍府的便衣守衛看著,相信不會出什麼亂子。」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薛明明心直口快,立刻問道:「孟芝,你為什麼要這樣交代我們?難道你、你不會是……」

  謝孟芝定定的看著眾人,極為堅定的道:「我決定了,我要去找尉遲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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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長列運送著糧草的馬車,在曲折的山路上不分晝夜奔馳著。

  這裡是大周國與晉國位於東面的交界處,兩國之間橫著一座高山,高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但也造就了易守難攻的地理環境。

  再過去幾裡路,就是大周兵馬駐扎之處,聽說這一次是晉國幾個諸侯王領兵攻打,這些諸侯王狡猾多詐,兩國兵馬陸續交戰,目前還分不出勝負。

  就怕戰事會持續膠著,璟王緊急調派了大批的糧草,正趕著送往前線,是以這些馬車才會日以繼夜的趕車。

  在這些糧車之間,分散著幾部載滿了後援衛兵的馬車,這些人不是准備上戰場打仗的,而是多有特別技能。

  譬如說,有的人精通醫理,有的人擅長制作火藥,有的則是懂得替馬兒治傷,最後才是像謝孟芝這種負責伙食的人。

  只不過,這些人多是透過朝廷的遴選才被調派到前線,獨獨謝孟芝是平民百姓,而且還是自願上戰場。

  為防有奸細混入,這些人可都是經過嚴苛搜查,才能搭上糧車。

  至於謝孟芝為什麼能順利搭上糧車,那自然得歸功於她與璟王妃的好交情。

  璟王妃幫她向璟王求助,而愛妻如命的璟王,本來就是惜花連盆,對謝孟芝多有關照之情,自然不可能推拒。

  經過了一番周折,謝孟芝總算是順利搭上了糧車。

  一伙人窩在馬車上,緊緊捱著,一路上山路崎嶇難行,眾人被顛得面色慘白,誰也沒心思交談。

  「小謝,喏,喝點水。」名喚李健的醫兵,遞來了軟皮水囊。

  謝孟芝也沒拒絕,接過就喝了一口。

  「我真不懂,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上戰場?」他好奇地瞅著一身男子打扮,可那張秀麗的臉兒,怎樣也藏不住女兒身的謝孟芝。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嘛。」她總是用這樣的理由敷衍。

  畢竟戰場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裡可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若是被其它人知道她是因為放心不下心上人,才會不顧性命之危跑來這兒,說不定還會影響尉遲淳的聲威。

  她被人嘲笑事小,如果事關尉遲淳的將軍威嚴,那可就不能掉以輕心。

  「快到了!前面就是駐扎營地。」

  聽見前方傳來其它衛兵的嚷叫聲,謝孟芝不禁一凜,心跳越來越亂。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幾乎稱得上是魯莽又愚蠢,可她必須親眼確認尉遲淳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緩了緩心中的不安,謝孟芝靠著車壁,閉起眼假寐小歇。

  不曉得一會兒見到了尉遲淳,他會怎麼想?他會高興見到她,還是氣她胡來?

  不管是哪種反應都好,反正,沒親眼見到他的人,她是不會罷休的。

  「報!璟王爺派來的糧車與後備援軍來了!」

  尉遲淳的軍隊就駐扎在地勢較為平坦的山谷凹處,高坐在樹上的哨兵,一看見前方不遠處,挾帶著滾滾塵土的馬隊,立刻朝下方大聲回報。

  不多時,主帥營帳走出一道高壯拔長的人影。

  他一頭長發未束,在風中逆飛,身上穿著御賜的金甲戰袍,端著那張絕美似仙人的容貌,一時之間幾乎看傻了眾人。

  若不是見識過尉遲淳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殺敵模樣,當初每個人第一眼見到他,莫不被他無雙的美貌震懾住。

  尉遲淳昂首闊步,率領著一票親信將領,走向營地的入口,親自迎接援軍。

  一輛輛的糧車在璟王派出的心腹帶領之下,逐漸靠近營地,在見到尉遲淳親自出面相迎後,為首的年輕男子趕緊示意車隊停下。

  「在下夏武忠,見過尉遲將軍。」璟王的心腹立刻下馬,行了個拜見禮。

  「無須多禮,夏大人一路上辛勞了。」尉遲淳做了個請起的手勢。

  一行人寒暄了片刻,夏武忠將璟王親函轉交給尉遲淳,才示意他的手下開始卸下糧草。

  「稟將軍,除了糧草以外,王爺還挑了一些後備援兵,這些人都是出挑的,盼能夠幫上一些微薄之力。」

  尉遲淳微笑頷首。「有勞夏大人代本將軍向王爺道謝。」

  「將軍可要見一見這些人?」

  由於夏武忠早有璟王的吩咐,知道尉遲淳不輕易用人,就怕啟用了不熟悉能耐有多少的人才,會在要緊時刻壞了大事,因此他在此事上特別謹慎請示。

  「世鈞。」尉遲淳喊來了他的副將。

  「屬下在。」

  「去見見王爺派來的援兵,如有不適用者,就讓他們隨夏大人一同回京。」

  「是。」

  入夜,山中氣溫陡降,營地周圍都燃起了火把,一方面是提供溫暖,一方面是為了驅趕誤入營地的飛禽走獸。

  趕在入夜前送走了護送糧車的車隊,尉遲淳又與主要的將領在主帥營帳中,擬了數個時辰的兵策,等到返回歇息的營帳時,早已過了軍隊統一的用膳時間。

  吳世鈞護送尉遲淳進到營帳,說:「將軍還未用膳,屬下這就去張羅。」

  「不必了,我沒心情吃,早點歇下吧。」尉遲淳擺了擺手。

  一向恪守命令的吳世鈞,反常的沒退下,一臉欲言又止的頻頻覷著。

  尉遲淳皺起眉頭。「有話要說?」

  吳世鈞面露猶豫之色,話到了舌尖又硬生生咽下,然後才尷尬的搖頭。

  「真的沒有?」尉遲淳微眯鳳眸。

  「大人請歇下吧。」吳世鈞將頭壓低,抱了抱拳就退下。

  怎麼回事?尉遲淳雖然覺得有異,但今日折騰了一天,他著實累了,便也沒再追究。

  他走向底下燒著火盆子的暖炕,坐在邊沿脫卸身上沉甸甸的戰甲,結果外頭又傳來了吳世鈞的聲音。

  「大人,屬下讓廚子弄了些好下咽的膳食,請您多少吃一些吧。」

  「我都說不必了。」尉遲淳扭了扭胳膊,著手脫起身上的外衣。

  「可……」

  尉遲淳不耐煩地回道:「好吧,拿進來。」同時也忍不住想,吳世鈞幾時變得這麼婆媽?

  吳世鈞送進了一盤膳食,營帳裡火光微弱,他坐在炕邊又看不清,等到吳世鈞退出去之後,他才起身走向書案,這一看,原本罩滿暴躁的俊臉當即愣住。

  那托盤上放著兩小碟鹹面食、兩小碟的甜面餅,雖然用料至簡,但是香味誘人,且光從甜面餅的扎實度,與手撖寬邊面的外觀與香氣,就不難猜出下廚者的雙手有多麼靈巧,能在平乏的食材中,變化出這些在戰場上根本找不著的食物。

  尉遲淳愣了好一會兒,才拿起一塊甜面餅嘗了一口,只這麼一口,他當下就明白了一切。

  「世鈞!」尉遲淳震怒的掀翻了帳門,高聲咆哮。

  「大人。」吳世鈞早就守在外頭,一臉為難。

  「她人在哪裡?」

  「就在伙食營那邊……」

  不等吳世鈞把話說完,尉遲淳已挾著熊熊怒焰,大步流星的走向營區後方,那最不起眼,也向來最不被軍隊重視的伙食營。

  一走近伙食營,由於夜深,負責軍中伙食的小兵多已回到營帳歇下,尉遲淳怒火中燒的巡視著四周,片刻後才在幽微的火光中,看見了那道令他震怒又心疼的人兒。

  真的是她!

  謝孟芝蹲在用石磚堆起,可說是簡陋又克難的爐灶邊,一邊抬起手抹去額上的汗珠,一邊拿著細長的木筷,撥弄著泡在油裡炸得酥脆的蔥燒大餅。

  「謝孟芝,你是真想把本將軍活活給氣死不成?!」

  猛然一聲震怒的吼叫,嚇得她手上一滑,差一點將手中的長筷子也給丟進鍋裡一起油炸。

  她皺了皺俏麗的臉兒,緩慢的轉過身,看見尉遲淳來勢洶洶的瞪著她。「對不起……」她心虛的低下頭。

  在她道歉的同時,那抹暴跳如雷的高大身影已經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她怔了下,水眸眨呀眨,不一會兒就蓄滿了激動的淚水。

  「真的是你。」一直到用雙手抱緊了她,尉遲淳才敢確定眼前的人兒不是幻影。

  臉兒緊貼在他胸前的謝孟芝,一邊回摟他,一邊吶吶的說:「你別怪吳副將,是我要他別告訴你的。」

  當吳世鈞在清點援兵時,第一眼就認出她,畢竟尉遲淳身邊這些親信,過去在京城裡可是經常出入將軍府,自然也與她打過照面。

  她這才從吳世鈞口中得知,尉遲淳受傷不過是誤傳,真正在戰事中受傷的是另一位副將,也就是最親近尉遲淳的何威。

  「你這丫頭真的是膽大妄為,你以為這裡是哪裡?這裡可不是你的一品天香樓,也不是我的將軍府,這裡是戰場!」顧不得是否會引來其它人的注目,尉遲淳著實氣炸了,咆哮聲不曾間斷。

  「我聽說你受了傷,我擔心你,所以就央求璟王爺讓我隨糧車一起來。」

  「你瘋也就罷了,連璟王都隨你起舞?」

  「你別生王爺的氣,是我透過王妃一起幫著求情的,本來王爺也不肯。」

  但是在見識到她的決心,以及對尉遲淳的情義之後,饒是原先態度強硬的璟王,最終仍是讓步,並允諾璟王妃定會將她平安送達營地。

  「京城裡好事者多,那些人沒在戰場上,哪裡會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你聽了那種空穴來風的不實傳聞,就不顧危險跑來這兒找我?」

  在謝孟芝將來此的前因後果簡單描述一遍後,尉遲淳雖然仍處在盛怒中,可同時胸中湧上一股熱潮,對懷中的人兒是又氣又憐。

  「我不相信其它人說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傷,我都想親眼見到你才能放心……所以……」謝孟芝垂下臉,表情甚是羞慚,囁嚅著說,「結果一聽見吳副將說你沒事,我就知道一定會挨你罵,實在沒臉見你,於是就拜托吳副將幫忙瞞著。」

  聽罷,尉遲淳露出了很想掐死她,又心疼不已的矛盾神情。

  他還能拿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怎麼辦?

  只為了親眼見到他的人是否安好,她連性命都可以舍下,這樣的女子他怎能不心疼?怎能不為她心折?

  「啊!我的油炸蔥餅!」

  聞到淡淡的焦香味,謝孟芝手忙腳亂的推開尉遲淳,趕緊將鍋裡炸得金黃微焦的蔥燒大餅一一夾起。

  尉遲淳錯愕之余,當真是哭笑不得,這個丫頭就連到了這兒,同樣片刻不得閑,只要碰上能讓她大展身手的機會,再累她都肯做。

  這個傻丫頭,真的讓他既窩心又感動。

  「這些是明早軍營弟兄要吃的,我先幫忙做一些,這樣伙食兵們的工作就輕松一些,再說,他們做的肯定沒我做的好吃。」

  謝孟芝雙手麻利地取過油紙,將大餅一個個包好,一旁的尉遲淳氣得臉都黑了。

  「好了,這些事自然有別人會做,你少操這個心了。」

  「欸欸——等一下,我的餅還沒包完,你要拉我去哪兒?」

  「當然是拉你去歇下。」

  「啊?可是伙食兵的營帳是在另一頭——」

  「你以為我會讓你跟別的男人睡在一塊兒?!」

  啊?她好像……聞見了濃濃的酸醋味兒?

  謝孟芝眨眨眼兒,看著拉住自己直往主帥營帳走去的尉遲淳,那張絕色的俊臉鐵青陰沉,鳳眸像是燒著兩泓火焰,怒瞪著一臉狀況外的她。

  霎時,她的嘴角緩緩往兩邊翹起,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呵呵,想不到他連這樣的醋兒都吃,看來他心裡對她也是在乎得很。

  回到了營帳裡,尉遲淳又命人打來了一小桶燒開的山泉水,親自拿著干淨的粗棉布幫她擦手臉。

  畢竟是打仗,這兒的吃穿用度與將軍府自然不能比,沾濕的粗布一擦過她細嫩的肌膚,不多時就浮現了磨擦的紅痕。

  鳳眸眯了眯,升起了不舍,倒是謝孟芝被他那雙堪比野火灼燙的目光,瞅得直發臊,清麗的臉兒越來越低。

  剛才入營帳時,外頭守門的衛兵已被遣退,此刻四下一片靜悄悄,只聽得見兩人此起彼落的呼吸聲。

  大手扯開了她的衣領,溫熱的粗布滑過了她的頸子,她不禁吞咽了下,忍不住抬起眸凝覷他的臉色。

  他的臉色無異,眼神依然透著怒氣,手勁卻無比的溫柔。

  「尉遲淳,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伸出手,一臉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別跟我說話。」他凶惡地瞪她一眼。

  她探長的脖子趕緊又縮回去,臉兒壓得低低的,心中直嘆氣。

  她這樣大老遠跑來,還不是為了他,他生氣也該有個限度呀。

  「尉遲淳……」

  「住嘴!」

  噯,她越喊他越凶,這未免也太欺負她了。

  謝孟芝扁了扁嘴,被他凶得心中直泛委屈,這樣下去誰曉得他要氣到什麼時候,不行,她得想個法子讓他消消氣。

  「尉遲淳。」於是她壯大了膽子,又喊了他一聲。

  正在替她擦拭雙手的男人,不意外地抬起鐵青的俊臉,正想提嗓斥責,她卻猛然吸了一口氣,將彤紅的臉兒湊上前,匆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尉遲淳微怔,當下好氣又好笑,她打算用這種招數來討饒?

  見她神情困窘,水亮的眸兒頻頻覷著他,兩頰紅如火雲,一排皓白編貝在唇上磨呀磨的,那副小女人的嬌態,教尉遲淳瞧得目光發沉。

  「別生氣了,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因為擔心你,才會來這兒,我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傻子,只是實在放心不下……」

  討饒的喋喋不休,忽地被截住,尉遲淳一手將她拉近懷裡,俯下了俊臉,結結實實封住了那兩片紅唇。

  這一吻來得又急又猛,彷佛狂風驟雨,她整個人頭暈腦脹,兩手緊握住他的手臂,身子像是發高燒似的,越來越燙。

  他輕咬了她一下,將那兩片嬌艷欲滴的唇瓣,吻得更紅潑,她嬌喘著,眸兒潤滿了水光,迷蒙地眨動兩排黑色羽睫。

  「我不是氣你,我是氣自己。」良久,他氣息粗重的低嗄說道。

  「氣自己?為什麼?」

  他憤懣地回道:「要不是我,你一個弱女子也不會跑來這兒,當初是我設想得不夠周全,真應該找幾個將軍府的人牢牢看住你。」

  「你想得美!就算把我綁在將軍府,我也會想辦法逃出來,不管用什麼法子,最後還是一定會來到這兒找你。」

  他知道她沒誇口,他了解她,她的性子確實是不屈不撓,哪怕面前有道牆阻礙她前進,她也會想方設法在牆上鑽洞穿過去。

  思及此,尉遲淳的嘴角上揚,俊臉浮現一抹柔笑,眼神充滿了濃濃的寵溺。

  大手捧起那張秀麗的臉兒,他親了親她的嘴,沙啞的低喃道:「謝孟芝,我想,找遍了大周國,不,就算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女子。」

  他眼中深邃的情意太醉人,她胸中一熱,整個人像是就要融化在他懷裡。

  她閉上了眼,無聲做出邀請,不一時,他火燙的吻覆住了她的唇。

  粗布不知幾時滑落至腳邊,他鼓動著心跳聲的雄壯胸膛,也越來越貼近她,環在她腰後的鐵臂猛地一個收緊,兩具身子緊密相連,再無一絲空隙。

  「尉遲……」她低喚了一聲,身子軟了下去,躺在燒得暖暖的炕上。

  他剛硬如鐵的身軀,隨後欺覆上來,像一團火似的,將她的身子煨得更熱。

  「別說話。」他在她頸邊低語,大手從衣領交襟處鑽進去。

  粗礪的手指撫過了胸前的柔嫩,軟如一灘春水的嬌軀陡然一僵,但很快又在他溫柔的撫摸中,逐漸放松下來。

  她嬌喘一聲,就著營帳裡微弱的燭火,看見他埋進她的衣領之內,心口驀然發熱,她趕緊閉上眼躺了回去。

  他就像一把燒熱的刀,在她細嫩如絲的肌膚上,眷戀的磨擦起來,不多時,她身上的衣衫幾乎全數被卸下,只剩下貼身衣物。

  他像是鐵了心,非將她身上每一處都吻遍才肯罷休,她雙手捂住臉兒,努力不讓自己發出羞人的聲音。

  只不過,她等了片刻,忽然感覺埋在頸邊的他停住動作,接著聽見他惱怒的低咒聲——

  「我不該碰你。」

  謝孟芝一怔,拿開了雙手,忍住困窘低問:「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尉遲淳真不知該罵她天真,還是該開心她這麼信任他。

  「我還沒給你任何名分,怎能對你做這些事。」

  聞言,她笑了。

  在出發來到這兒見他之前,她早下定決心,這輩子非他不可,即便將身子給了他,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只是她沒想過,武官出身,看似火爆不講理的尉遲淳,對於這種事竟然如此貼心,處處為她設想。

  見他陰著臉,正准備翻身起來,謝孟芝抿唇偷笑,伸出手一把將他勾回來。

  他也真是的,都到了這種節骨眼,還需要什麼名分,反正他倆不是已經認定了彼此?再說,她身是古人,心是思想開放的現代人,哪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將軍大人,你不會真要在這時候丟下我吧?」她壞心眼的湊上前,咬了他的下唇一口。

  尉遲淳渾身一震,那雙勾人的鳳眸,眼中的欲望頓時更濃了,他鼻息粗濃的瞪著她。「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她笑吟吟地說:「是呀,全都是拜將軍之賜,跟在將軍身邊久了,我是真的越來越勇敢了。」

  「你就不怕被我占了便宜?不怕我事後不認帳?」話落,他忽然想起兩人初次相見,她就敢挺起胸脯大聲回他的話,丁點也不畏懼他,嘴角不禁挑得更高。

  「我為什麼要怕?」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將軍,你要是不認帳,我就四處毀你清譽。」

  尉遲淳不免失笑。「我跟你說認真的,你居然在說笑。」

  謝孟芝甜甜一笑,湊上前親了他的嘴唇一下,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鼓起勇氣表白,「我也是很認真的……尉遲淳,我喜歡你,我這輩子跟定你了。」

  他胸中一緊,被她眉目間迸發的堅定神采,震得久久不能自已。

  良久,他才難掩激動的俯下了身,將她吻得差點換不過氣,然後貼在她臉旁,啞著嗓音低道:「我早說過,從你進到將軍府的那一天,我就決定讓你一輩子都留在將軍府,那從來就不是玩笑話。」

  兩雙眸光深濃糾纏,難分難舍,凝視了片刻,彼此心有靈犀地慢慢靠近彼此,呼吸聲慢慢地在纏綿的吻中合而為一。

  戰火無情,可在無情的戰火之中,卻有更多深情守候的人兒,令鐵騎男兒甘願化成繞指柔。

  恐怕任誰也料想不到,晉國諸侯王惹起的這場戰事不出三個月,就在尉遲淳率領三十萬精銳大軍的猛攻之下,火速地被平定了。

  為了調停這場戰爭,晉皇又簽下了許多停戰協議,甚至割據了一部分國土,以及承諾年年上貢,才保住了晉國。

  消息一傳回大周國,尉遲淳勇猛的救國英雄形像,從此深植大周百姓的心。

  所有人對這位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修羅將軍,是又敬又畏,又滿懷感激之心。

  「其實,這次戰事能這麼快就底定,多虧了將軍夫人。」就在凱旋回國的途中,向來話多的吳世均忍不住誇耀起此次戰役中,一路伴隨在尉遲淳左右的謝孟芝。

  「這一路上有將軍夫人照拂著將軍以及大伙兒的伙食,我們才能這麼精力充沛的擺平那些晉人。」

  坐在馬車裡的謝孟芝聽見這番話,忍不住掀開窗口的布簾,一臉懊惱地說:「吳副將,你就別再笑話我了,我既不會打仗,又不懂得帶兵,充其量只是幫忙管管軍隊的伙食,再說……我不是什麼將軍夫人。」

  「誰說你不是?」驀地,原本騎在前頭的尉遲淳折了回來,惱火地糾正她。

  見狀,她心虛的偷偷吐了下舌尖。「你耳朵也太靈了吧!」

  這段隨軍隊出征的日子,她大多時候是跟著傷兵與後備援軍待在營地,日夜提心吊膽的祈禱,他們一個也沒落下的平安回來。

  但她的性子是閑不下來的,只要軍隊一不在,她就想辦法找事做,帶領援兵在營地附近打打獵,或是采集野果與菇類,努力在有限的資源中,變化出各種能引起人食欲的美食。

  雖然她不懂得打仗,但她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不分古今的道理——民以食為天。

  吃了一頓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滿足的飯菜,可以讓人精神抖擻,體力倍增。

  過去軍隊在外,伙食草率隨便,雖然有伙食兵操持,但這些伙食兵終究是粗手粗腳的大男人,有的還是因為不擅打仗,就被分配成伙食兵,根本就不諳廚藝。

  在她獲得尉遲淳的首肯後,她接管了軍隊的伙食問題,開始由她操持軍隊的三餐。

  她努力讓每個人吃得飽也吃得巧,當然是在一定限度之下的那種巧,靠的還是她靈活的頭腦,以及一身好廚藝才能辦到。

  畢竟,出外征戰有諸多不便,這些兵士們也只能透過吃來紆解愁苦,是以經過這段日子後,軍中眾人無不拜倒在她手中的鐵杓之下。

  當然,眾人會這麼敬重她,也不全然是看重她的廚藝,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的身分。

  初來軍營的那一夜過後,翌日所有人就知道,有個女子不惜千裡迢迢親赴戰場,只為了尋她的未婚夫……這還是尉遲淳對外捏造的故事呢!

  「我就是來找你嘛,有必要編造成這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嗎?」

  那時謝孟芝反應可大了,她的臉皮不薄,但也還沒厚到願意成為賺人熱淚的苦情痴心女。

  猶記得尉遲淳瞪了她一眼,說:「要是不這麼說,你的名節還要不要?這樣一來,所有人才會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此後回京城,才不至於讓人在背後說長道短。」

  出於這樣的原因,她也只能認了,默默當起她的苦情痴心女。

  思及這件事,謝孟芝忍不住嬌瞋了騎在馬背上的高大身影一眼。

  「前面就是驛站了,再越過兩個村鎮,就差不多抵達京城,皇上已派了特使到驛站為我們接風,今天我們就在這兒落腳歇息。」尉遲淳側過身,垂下鳳目,望著馬車裡一臉無奈的謝孟芝道。

  「到了驛站,我可要下車好好走走,坐了幾裡路,我骨頭都快散了!」她捶了捶後腰,一臉謝天謝地的得救表情。

  他被她那模樣惹得直笑,朗朗笑聲引來其它人的側目。

  對於眾人來說,謝孟芝還有一項值得他們敬佩的特點,那就是她一點也不怕尉遲淳發怒,而且只要有她在,他們這位怒火無時無刻都燒得旺盛的將軍大人,居然還會笑呢!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尉遲淳笑的時候,在場的數千名兵將都儍了眼,四下鵑雀無聲,還有人呆得忘了收下頷。

  謝孟芝一想起途間的那些趣事,忍不住托頰嬌笑。

  過去她曾經埋怨過,為何上天要讓她穿越來這裡,分明是打算整死她,可現在她不那麼想了,她反而由衷的感謝老天爺,把她送到尉遲淳的身邊,讓她可以遇上他,進而愛上他,又能跟他一同經歷這些事,這真的是太奇妙了。

  抵達驛站後,謝孟芝便迫不及待出了馬車,看著驛站附近的明媚風光,以及周遭純樸的房舍,與人煙不算多,攤販也少少的簡單市集。

  由於大周國商業發達,各國的商隊經常出出入入,是以每個驛站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市集,以供貨物買賣,抑或是針對商隊的需求從中牟利。

  「啊,那邊有個老伯在賣自己腌的腊肉,瞧上去挺不錯的,我想去跟那老伯聊聊。」謝孟芝指著某一方,興奮地兩眼發亮,一眨眼便跑得不見人影。

  「何威,跟著她。」尉遲淳想也不想就下令。

  「屬下明白。」何威立刻跟上前。

  謝孟芝小碎步跑到了掛滿了腊肉的攤子前,才剛伸手取下一串,忽地,一只修長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別過臉望去,看見了一張豐神俊秀的男子臉龐,身上的裝束雖然簡單素雅,但是腰間的玉佩以及那一身氣質,卻絲毫遮掩不住他尊貴非凡的身分。

  她面露尷尬地說:「公子,你……」

  「婉婉,我可終於找到你了!」更快地,男子先她一步出聲,下一刻就將她摟進懷裡。

  謝孟芝只覺得眼前一花,待回過神來,就見自己被個陌生男子緊擁在懷,她整個人都傻了,還有……誰是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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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9 00:14: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混帳!給我放開她!」

  就在謝孟芝一頭霧水、尷尬不已之際,她聽見身後傳來尉遲淳的暴怒聲,眼前陡然又是一晃,下一刻再回神,她已從陌生男子的懷中脫身,被尉遲淳護在身後。

  驀地,數十名身手了得的劍客從四面八方靠來,將她與尉遲淳團團包圍。

  很明顯的,這些劍客全都聽令於陌生男子,每人手中的劍都指向尉遲淳,表情更是充滿了肅殺之色。

  尉遲淳根本不將這些劍客放在眼底,他怒瞪著那名貴氣男子,斥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要碰我的未婚妻?」

  「大膽!」男子身旁的隨從大聲斥喝,「哪裡來的無恥狂徒,居然敢對我家公子無禮!」

  「你家公子又憑什麼碰我的未婚妻?」尉遲淳怒笑一聲,氣勢之狂妄,竟讓那些劍客不敢輕舉妄動。

  「未婚妻?」男子憤然瞪著尉遲淳。「尉遲淳,婉婉怎麼可能會是你的未婚妻?若不是你將她綁進你的將軍府,我又怎會拖延至此才找著她。」

  一聽見男子對將軍府的事了如指掌,尉遲淳頓起殺氣,就連縮在他身後的謝孟芝也感覺到了。

  「誰是婉婉?」尉遲淳按兵不動,想先弄清楚對方的意圖。

  「笑話!你口口聲聲稱她是你的未婚妻,可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她是謝孟芝,一品天香樓的東家,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聽到尉遲淳這席話,謝孟芝心虛了下。

  老實說,謝孟芝是她原來的名字,也就是二十一世紀的身分,至於這具身子的原主是什麼名字,又是什麼樣的來歷,她一概不知。

  莫非,眼前這個男子,是原主的什麼人?

  「她不是什麼謝孟芝,她名叫冉婉婉,你可知道她是什麼人?」男子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尉遲淳不以為意的回道。

  對他來說,不管謝孟芝是什麼人,都不影響他對她的感情。

  「她是雁沙國的公主。」男子的目光挪向尉遲淳身後的人兒,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

  此話一出,尉遲淳大震,他轉過身,震驚的望著謝孟芝,後者卻也同樣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尉遲淳問著她。

  「我、我也不清楚啊!」謝孟芝急巴巴地解釋。

  看她一臉困惑的模樣不像說謊,他壓下了怒氣,遂又將矛頭指向男子。「你少胡說八道,雁沙國的公主怎可能出現在大周國,你就是捏造謊言,也該找個像樣的,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無恥的家伙,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男子身邊的隨從大呼小叫。

  尉遲淳不屑的嗤道:「說我無恥?你私下打探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連名號都不報上,是誰比較無恥?」

  「你!」隨從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男子把手一揚,隨從立刻閉上了嘴,不敢再出聲,接著男子沉聲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妨一次說個明白。」

  尉遲淳面露不耐,卻還是捺下火氣,等著他把話說清楚。

  男子目光炯炯的直視著他們兩人,頗有氣勢地道:「我乃吳國太子婁真,而你口中的謝孟芝,則是我的未婚妻,雁沙國的公主冉婉婉。」

  尉遲淳看得出來他並沒有說謊,可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他不得不謹慎。「你可有證據?」

  「這裡人多嘴雜,事關機密,尉遲將軍若是真想知道,那就找個安靜的地方,我自會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婁真這席話雖然是對著尉遲淳說,可他的眼神卻是定在謝孟芝臉上。

  尉遲淳見狀,心頭火一起,用高大的身子將謝孟芝完完全全的擋住,充滿敵意地說:「好,那你就隨我一同入驛站,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證據。」

  老天爺這次的玩笑當真開大了!

  雖然先前謝孟芝確實埋怨過為何不讓她穿越成公主,但那只是一時的情緒話,她心底可沒真這樣想,沒想到她這副身子的原主,竟然還真的是一個公主。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大約兩年多前,由於爭寵生妒,雁沙國的後宮大亂,野心大的妃嬪為了母憑子貴,計劃暗殺最受皇寵的絳雪公主,也就是冉婉婉。

  冉婉婉的生母黎貴妃,在那場後宮之亂中被毒殺,她死前為了保護冉婉婉,命公主的奶娘悄悄帶著公主出宮,以逃過那場禍亂。

  當時雁沙國的皇帝便衣出巡,不在宮中,因此沒能在第一時間平定後宮,等到回宮之後才賜死了那些生亂的妃嬪。

  無奈皇帝派人四處尋找絳雪公主的下落,卻都杳無音訊,但是絳雪公主的未婚夫,也就是吳國太子婁真怎麼也不肯死心,甚至喬裝成一般百姓,游走於各國找尋公主的下落。

  「前兩個月,有人繪了一張一品天香樓東家的畫像送到靖皇手裡,靖皇便派他的心腹來到大周國,想近身察看是否真是公主。」

  當婁真說起這些事,謝孟芝恍然想起,先前曾聽小武他們提及,似乎有雁沙國的人在一品天香樓出現。

  「後來我也聽說了此事,於是來到了大周國,暗中派人四下調查,可惜那時你人在將軍府,將軍府戒備森嚴,我的人進不得,我們只能等。」

  沒想到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尉遲淳出征,謝孟芝閑不住,又回到了一品天香樓,婁真才想上門確認,結果遲了一天,又撲了個空。

  他不死心,查了幾天後才知道,原來謝孟芝是隨糧車一起上戰場了,他只好帶著他的人守在驛站,以便隨時打探前線的消息。

  在得知尉遲淳的軍隊大獲全勝,並且凱旋回京後,他就一直等在這裡。

  由於冉婉婉實在失蹤太久了,許多人都認為她應該已不在人世,相信她還活著的,恐怕也只有婁真與雁沙國的靖皇。

  「這個是冉婉婉的畫像,她耳下有一顆朱砂痣,由於當初逃離皇宮時,她是被那些妃嬪聘用的大內高手追殺,是以她身上應該有多處劍傷。」

  當婁真拿出了畫像,又指出謝孟芝身上的特征,她整個人都傻了。

  劍傷……不錯,當初她一穿越到這具身子上,人一睜眼就躺在破廟裡,而且渾身是血,就只剩下一口氣撐著,與婁真描述的狀況都吻合。

  「還有,婉婉傳承了她母妃的好手藝,廚藝相當精湛,這點也與你相同,所以我更加確定你就是婉婉。」

  世上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這個身體的原主竟也是個深諳廚藝的!謝孟芝聞言,更是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靖皇派出來的心腹,已在大周的京城等我的消息,在我見到你之後,我就能確定你就是婉婉。」

  話一說完,婁真難掩激動的握住了謝孟芝的手,可下一刻,馬上就被尉遲淳凶狠地扯開來。

  「我不管你是誰,你要是再敢碰她,你就休想活著離開驛站!」尉遲淳怒吼。

  婁真也不甘示弱,冷冷地說:「婉婉是我的未婚妻,我為何不能碰她?倒是你,趁著婉婉失去記憶的時候,擅自對她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區區一個大周國的將軍,居然敢囚禁他國公主,這事傳出去,你們大周國的聲譽是還要不要!」

  見兩個男人的戰火一觸即發,謝孟芝趕緊出面,她一手攔一個,被怒目相向的兩人夾在中間。「你們兩個快別吵了!」

  「吵?我不是在跟他吵,我是在警告他。」尉遲淳氣極了。

  「本太子用得著跟這種無恥之徒吵嗎?」婁真的語氣冰冷地反諷。

  「太子又如何?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是嗎?在我看來,修羅將軍也不過爾爾。」

  尉遲淳鳳眸一眯,旋即抽出腰間的佩劍,見狀,婁真也往後退了一小步,隨從馬上遞上一把長劍。

  謝孟芝傻了。「你、你們想做什麼?」

  此刻,兩個男人眼中只看得見彼此,渾身散發出想置對方於死地的殺氣。

  「尉遲淳,你別以為趁著婉婉失去記憶的時候,就能將她拐到身邊,我是不可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很好,如果你打算這樣死纏爛打的話,我也不介意好好打醒你。」

  「你們別鬧……」

  謝孟芝話還沒說完,兩道身影已從窗口縱身一躍,不多時,便響起金屬相擊的打鬥聲。

  她腿一軟,整個人滑坐在矮凳上,兩手抱著頭,當下只覺得欲哭無淚。

  這種爭風吃醋的戲碼,換作是其它女人,或許還會覺得開心,但是一點也不適合在她身上發生啊!

  好不容易盼到尉遲淳打贏了仗,兩人也約定好一回京城就成親,眼下卻無端惹上了這樣的事兒,這教她該如何是好?

  「公主,您快去看著太子呀!」婁真的隨從鄧石廷心疼主子地說道。

  謝孟芝嘴角微微一抽。「我跟他一點也不熟啊……」

  「哎,公主這是什麼話,難道公主全忘了您過去與太子感情有多麼好?」

  尷尬了,那不是她,而是身體原主啊啊啊!如今無端多出一個太子未婚夫,接下來的路可該怎麼走?

  謝孟芝扁起嘴,這下真的想哭了。

  回京城的路上,尉遲淳與婁真不斷起衝突,幾乎不出一時半刻,就能見到兩人拔劍相向的火爆場面。

  好不容易捱到了京城,尉遲淳一進京就被召見面聖,謝孟芝也終於能松口氣,准備回一品天香樓向大伙兒報平安,可她萬萬沒想到,才剛走進酒樓,迎面而來又是另一群人。

  「奴才馮有州見過公主殿下。」

  謝孟芝傻住,看著眼前這個跪了一地、身穿常服卻說著不同腔調的男子,以及他身後的那幾名黑衣劍客。

  眼前這個領頭的男子,其實從他的舉止不難猜出,他應該是個太監才對。

  「馮有州?你又是誰?」有婁真這個例子在前,謝孟芝只呆了一會兒,旋即意會過來。

  馮有州明顯愣了一下,趕緊又跪了下去。「公主殿下受苦了,馮有州護駕來遲,還請殿下息怒,莫要怪罪奴才。」

  她上前扶他起身,嘆了口氣。「我不是怪罪你,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誰,老實說吧,我失去記憶了,什麼都記不得。」

  「殿下失去記憶?!」他臉色大變。

  謝孟芝無奈的點著頭。

  薛明明與小武一伙人,原本還歡天喜地的准備為她接風洗塵,結果一看見這場面,一伙人傻在那兒,動也不動。

  「公主殿下?孟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薛明明替其它人問出了口。

  「你們別急,一會兒我說給你們聽。」謝孟芝安撫著酒樓的伙伴們。

  馮有州急巴巴地說:「公主殿下,您不記得奴才沒關系,難道您連皇上都忘了?還有您的身分……」

  「這位馮大人,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的我只是個普通百姓,我不想回雁沙國,更不想當什麼公主,你就請回吧。」

  聞言,馮有州大受打擊,臉色當場刷白。「這、這怎麼可以!殿下可是金枝玉葉,怎能在這種地方……」

  「馮公公,你沒聽清楚嗎?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公主,你請回吧!」

  於是,在謝孟芝百般堅持之下,馮有州與那班來自雁沙國的劍客,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酒樓。

  送走了那群人,謝孟芝往凳子一坐,喝杯茶潤潤喉,才剛放下茶杯,一抬起眼,又對上無數張好奇的臉,當下不由得直嘆氣。

  老天爺還真是不安好心眼,才想著能夠苦盡甘來,非得想出這樣的玩笑來折騰她嗎?

  入夜,謝孟芝在尉遲淳派來的守衛護送下,回到了將軍府。

  府裡的人一見到她,個個歡喜得不得了,這段日子他們自然也聽說了她上戰場尋夫的事跡,是以府中上下早已將她當成主母看待。

  與府中眾人敘完舊,趁著等門的空檔,她進了廚房,做了幾碟簡單的鹹甜點心。

  等到尉遲淳出宮回府時,已是三更天,他一走進寢房外的小廳,就看見謝孟芝一手撐著額頭打盹兒,他停住腳步,調整了下呼息,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

  見她的頭時不時地往前頓著,他不由得一笑,緩緩伸出手搭上她的肩。

  「唔,將軍回來了……」她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我才剛回來,你又急著去哪兒?」

  大手一撈,才剛走了兩步的人兒,旋即被抱進寬大的胸懷,她臉兒一紅,放軟了身子,任由他摟著自己。

  他身上還帶著宮中特有的熏香味兒,她側過臉,看見他臉上帶著幾分倦容,不禁心疼的伸出手,撫上他的眉宇。「累了?」

  「有一點,不過一看到你幫我等門,就不覺得累了。」

  謝孟芝臉上的紅暈更深,心中歡喜得緊,嬌嗔道:「將軍是吃太多糖了,怎麼說起話來都聞得到甜味。」

  尉遲淳睨了一眼茶幾上的那幾碟點心,笑道:「你三不五時就把糖往我嘴裡塞,我說話不甜才怪。」

  「都怪我嘍?那下回我不做就是了。」她假裝生氣的輕哼。

  「丫頭,你幾時學會拿喬了?」他朗聲笑著,不由分說的親上她粉嫩的臉頰。

  「上過戰場當然不一樣。」謝孟芝戲謔地回道。

  見她水眸含俏,唇兒紅艷似櫻桃,尉遲淳胸口一動,那雙會勾魂的鳳眸逐漸發燙,像是兩把火默默燒著她。

  她心兒怦怦一跳,趕緊出聲,「我幫你准備了熱水,先淨淨身子吧。」

  不料,他忽然揚起一抹笑,緊接著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挑高眉頭說:「那好,我倆一塊兒淨淨身子。」

  「尉遲淳,你瘋了……」她赧然驚呼。

  尉遲淳不理會她的嬌呼,將她抱到了淨房,繞過了一面大插屏,來到浴桶邊,親自幫她解下了衣衫。

  「你、你別亂來!」謝孟芝害羞的猛推他,可不敵他的力氣,三兩下就被制伏了。

  他愛煞了她羞窘的模樣,即便兩人已有夫妻之實,可只要他做出親密的舉動,她總會害羞得想躲開,與平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相徑庭。

  「你別亂動,我怕會弄傷你。」

  抱她進浴桶的時候,他故意在她耳邊曖昧地吹了口氣,再配上他這席話,當真讓她從裡到外泛成了粉人兒。

  其實兩人共浴已不是第一次,先前在營地裡,由於環境克難,偏偏她又愛干淨,好幾回還是尉遲淳趁著夜深人靜,騎馬帶著她到附近的一處山泉淨身,那時,兩人便曾一起共浴。

  「瞧你臉紅成這樣,是不是在想什麼不正經的?」尉遲淳將背對著自己的玉人兒轉過來,俊臉湊近她,笑得幾分邪氣。

  這個人真是……謝孟芝困窘得連話說不全了,只能伸出粉拳輕捶他一下。

  每當這種時候,他脾氣倒是好得很,說起話來也不像平日那麼暴躁火辣。

  「你別老是調戲我,就不怕我跟別人說你私下不正經嗎?」

  他聞言大笑。「哈哈哈,我可不怕你說。」

  「為什麼?」她納悶。

  他俯身偷了個香,才回道:「這可是閨房之樂,有哪個男人會在這種時候嚴肅?」

  「說的也是……」她氣餒地嘟起了紅菱小嘴。

  「轉過身,我幫你擦背。」尉遲淳取來了干淨的綢布,體貼地說道。

  謝孟芝喜孜孜地轉過去,也不跟他客氣,讓他替自己擦起背來,只是……擦到最後,怎麼似乎有點不對勁?

  「尉遲淳,那不是我的背,而是我的……」胸。

  「別說話。」身後的男人呼吸已逐漸濃重。

  不出一會兒,謝孟芝靠在浴桶邊,眼若媚絲,不停嬌喘,而身後的男人早已丟下了綢布,整個人纏上了她。

  她就知道……他沒事會這麼好心想幫她擦背?原來早已經盤算好了!

  片刻過後,淨房裡除了兩人的喘息聲,再無其它聲響。

  等到兩人淨好身,回到寢房,已經是四更天。

  尉遲淳抱著謝孟芝,兩人一同靠坐在暖榻上,一起共享著她親手做的點心。

  「今天進宮晉見陛下的時候,我已經向他稟明跟你的親事,陛下也已經允可,再過幾日便會在接風宴上,當著百官的面御賜金婚。」

  「真的嗎?!」她小臉乍喜,差點就從他懷裡跳起來。

  他一臉寵溺的笑睇著她,大手摸了摸她笑得甚甜的秀容,為了這抹笑,哪怕要他放棄將軍之位,他也願意。

  「皇上不會覺得奇怪嗎,你可是一品大將軍,卻想娶一個廚娘,難道皇上都不覺得糟蹋了你?」

  聞言,尉遲淳臉上的笑意斂了幾分。「你怎麼會是廚娘,你可是雁沙國的……」

  謝孟芝不等他說完,忽然插話,「我先說好,我根本不記得過去的事,也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冉婉婉,我就是謝孟芝,你喜歡上的女子是我,不是冉婉婉,是謝孟芝。」

  他沉默凝視著她好半晌,才低笑點頭。「我明白了。」

  「我啊,只想繼續鑽研廚藝,繼續跟更多厲害的廚子比試,繼續搜集我沒看過的食譜,其余的我才不管呢。」

  「那我呢?」尉遲淳好笑的挑眉。「你也不想管?」

  「還有你。」她嬌俏一笑,雙手往他後頸一勾。「除了那些事,我還想當你的將軍夫人,管管你的火脾氣。」

  「怎麼個管法?」

  「嗯……我要做更多甜膩膩的點心,等到你生氣的時候,就塞住你的嘴,讓你沒空罵人。」

  「其實,要讓我沒空罵人的法子,可不只這一個。」語罷,尉遲淳抬起她的下巴,結結實實封住了她的唇。

  謝孟芝嘴角翹起,軟綿綿的倒進他懷裡,這會兒不只嘴裡泛著甜,就連心口也像灌了蜜。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她丁點都不在乎,她只想跟著這個男人,一起和和美美的過上好日子。

  三日後,宣帝頒布聖旨,宮中擺宴為尉遲淳與軍隊接風洗塵。

  當然,接風洗塵不過是個形式,主要還是由尉遲淳為代表,至於底下那些軍士兵將則是在軍營中領受皇帝親賜的御膳。

  此次的接風宴非同小可,宣帝還打算在群臣面前親口封授尉遲淳世襲爵位,更要御賜金婚,是以聖旨裡也一並下了令,讓謝孟芝以未過門妻子的身分隨尉遲淳一同進宮。

  這下可急壞了謝孟芝。

  俗話說得好,沒見過豬走路,好歹也吃過豬肉,過去身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她也看過那些宮鬥電視劇,明白宮門深似海,宮中人心兜兜繞繞,心底都似藏了毒蛇,一不小心就會喪了命。

  加上穿越來此,她一直生活在市井坊間,即便有璟王妃這樣地位非凡的至交好友,可人家璟王妃同樣來自民間,待她也隨和得很,從不做官腔擺架子。

  是以這幾日謝孟芝可說是將背刀法的看家本領,全都拿了出來,拚命跟著璟王妃學習宮中的禮儀。

  當夜,謝孟芝換上了絳色繡金枝牡丹花的禮袍,挽了個大周國仕族女子最常見的流雲髻,璟王妃親自幫她點妝上粉,最後還在額間繪上了一朵小巧的梅花。

  當她從寢房走出外間小廳時,尉遲淳的呼吸當下一窒,發灼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美目盼兮,顧盼生姿,紅霞似的胭脂點綴其上,襯著額間那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眼前的謝孟芝幾乎像是天上仙子,美得不真實,如夢似幻。

  「我穿成這樣……很奇怪嗎?」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垂下了眼睫。

  尉遲淳走向她,伸手勾起她都快垂至胸前的下巴,她下意識抬起眼,兩人四目膠著,他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不奇怪,很美,太美了,美得我想把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一席話說得好似在調情,她心口一熱,抿起上了胭脂的嫣紅唇瓣,嬌羞一笑。

  尉遲淳近乎痴傻地望著,直到一聲輕笑聲響起,他才想起寢房裡還有璟王妃在,趕緊匆匆別開眼,卻怎麼也壓不下胸口那股燥熱。

  「時辰不早了,將軍也該動身了。」璟王妃掩袖輕笑。

  「慢著。」尉遲淳一把按住滿臉窘態的謝孟芝,隨後他從一旁紅木雕花小幾上,拿起一個細長的烏木匣子,打開雕工精細的面蓋,取出一根金簪。

  金簪的雕工了得,嵌上七彩瑪瑙,頂端雕著數只金蝶,每一只的翅膀紋路都栩栩如生,而且薄如紙片,是以當簪子挪動時,這些金蝶的翅膀也跟著一顫一顫,彷佛真要振翅飛舞一般。

  「這是我娘親生前最喜愛的簪子。」說罷,他將金簪插進她腦後的流雲髻。

  流雲髻本就是能展露女子嬌媚的發式,如今再配上這支蝶飛金簪,無疑更是錦上添花,將謝孟芝清麗中透著純的氣質,大大襯托出來。

  「孟芝,你當真美極了。」就連璟王妃也忍不住贊嘆道。

  謝孟芝臉上窘色更濃,只能囁嚅地說:「楠鈺,你別笑話我了……」

  「不是笑話,是真的很美。」尉遲淳牽起她的手,攏在胸口前。

  「你把你娘親的簪子借給我,這樣好嗎?」她不安地抬起另一手想摸摸後腦的發簪。

  這麼貴重的東西,他不好生藏起來,就這麼往她發上一簪,她這個人又不是什麼優雅淑女,向來就是菜刀鍋鏟不離手,率性慣了,萬一弄丟了金簪,她會內疚得想尋死的。

  「不是借,是給你。」尉遲淳揚起笑,眸光似火炬一般,牢牢盯緊她。

  「給我?!」

  「算是我娘親給媳婦的過門禮吧。」

  聞言,她臉兒臊紅,卻也沒再推辭。是呀,她可是尉遲家即將過門的媳婦,她收下這份厚禮,也就代表著將來由她延續尉遲夫人未完的責任,負責操持尉遲家的大小事。

  這份責任是她心甘情願扛下的,那麼這份厚禮她自然也該收得大大方方。

  兩人相視而笑,隨後由尉遲淳牽著她的手,兩人一同坐進宮中派來的寶蓋馬車,一路風光的進了皇宮。

  只是,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當謝孟芝一路低垂著螓首,謹記璟王妃所教導的禮儀,忐忑不安的進到大殿,正准備隨尉遲淳一起行跪拜禮時,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瞧見了兩道令她錯愕的身影。

  那、那不是婁真與馮公公嗎,他們為什麼會在大周皇宮裡?今晚可是尉遲淳的接風宴啊……

  謝孟芝腦中一片空白,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中央,尉遲淳也眯起鳳眸,與坐在皇帝身邊的婁真目光相迎。

  宣帝眉頭深潰看著底下的他們,口氣不悅地道:「愛卿真是胡塗了,怎會將雁沙國的絳雪公主當成將軍府的家廚,若不是吳國太子及時進宮通報,怕是連朕都要一起犯胡塗帳。」

  謝孟芝聞言大震,妝點得絕美的麗容瞬間刷白。

  糟了,連大周皇帝都知道她的身分,這下子,她心心念念的御賜金婚不就沒了?

  這個婁真、這個馮公公,他們怎麼就是不死心!她壓根兒就不想當什麼公主,只想當尉遲淳的將軍夫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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