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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別的酒樓不敢說,但若要提起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樓,當數一品天香樓。
無論何時,一品天香樓總是高朋滿座,等候空桌的人潮在酒樓外大排長龍,那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早就不足為奇。
然而此刻,一樓開放式的座位區,除了正中央那一桌坐著一個醒目的人影,其余的十來張桌椅空無一人,處處是虛席。
穿過連接前後院的長廊,謝孟芝一掀開簾子,看見的就是這幕景像。
此時,嚇跑了所有用膳客人的尉遲淳,也慢悠悠地抬起鳳眼,與她的眸光對個正著。
那晚離開璟王府後,他一回到將軍府就命令手下去查她的底細。
據手下回報,謝孟芝身世成謎,查無來歷,只知道此號人物開始在大周國闖出名號,約莫是一年多前的事。
當時她在京城南邊的一間面攤掌杓,幫店東家賺進了大把銀兩,其間她更四處參加各大酒樓飯館舉辦的廚藝比試,贏得了不少銀子,而後她靠著贏來的銀兩,盤下了當時經營不善的一品天香樓。
這個女子就像是能夠施展神跡似的,不管是不起眼的面攤,或是將要關門大吉的酒樓,到了她手中就能風生水起。
思及此,尉遲淳那雙鳳眼又多了一抹興味。
上回在璟王府他沒仔細端詳,此刻細細打量她,這才發覺,她有著一張秀氣小巧的臉兒,五官堪稱精致,眉兒彎彎,眼眸黑亮有神,鼻頭巧挺,小嘴微翹,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只可惜她完全不懂得珍惜這樣的美麗,一身隨便率性的打扮,發上也沒半支簪子珠釵,只簡單盤了個烏溜溜的長辮子,硬是將那張漂亮的臉蛋給糟蹋了。
「你多大歲數了?」尉遲淳心念一轉,也管不著突不突兀,揚唇就問。
跟在後頭的薛明明聽了不免目瞪口呆,敢情修羅將軍是上門來提親,要不怎會劈頭就問起歲數?
倒是當事者謝孟芝一派輕松的回道:「上個月剛滿二十一足歲。」
這個怪人,上回在璟王府嫌她燒的菜太辣,卻又要她上將軍府當他一人專屬的家廚,眼下又跑來酒樓鬧事,莫非她流年不利,惹到了瘟神?
謝孟芝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尉遲淳深幽的眸子始終停在她身上,在龍蛇混雜處待久了,照理說她早習慣了一個男子的注視,但……面對那雙銳利的鳳眸,她的心跳急了,竟然有點慌。
「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請將軍大人多多包涵。」她力持鎮定,直勾勾地回望著他,不讓他占便宜。
嗅出她眼中的火藥味,素來性情火爆的尉遲淳,心情竟然難得大好。
見俊美無儔的他揚起一抹淺笑,謝孟芝的心猛然一抽,兩頰竟然悄悄燙紅。
怪了,不是說尉遲淳最痛恨有人直盯著他的臉瞧,怎麼她盯了這麼久,也不見他掀桌子磴椅子?
「才這麼大的歲數,就有這樣的膽量,謝孟芝,你挺有種的。」
乍然聽見他用著低醇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她心底滑過一絲古怪的感覺,眼兒眨了眨,居然頭一次興起了想逃跑的衝動。
但這樣可不行,她怎能輸給這個奧客!
打她盤下灑樓的那一天起,她就想過絕不讓這個年代的男子小瞧她,更不會讓客人欺壓到頭上來,她做生意憑的是實力,可不搞那些巴結貴族的事,管他是將軍還是皇帝爺,只要到了她的地盤,就得照她的規矩來。
思及此,謝盂芝挺直了腰,臉兒也高高仰起,氣勢得擺出來,否則就讓這些思想陳腐、認為女子好欺負的古代男人瞧扁了。
「敢問將軍上酒樓是來用膳的,還是來找碴的?」她得讓這個男人知道,她謝孟芝可不是顆軟柿子。
尉遲淳睨著她,被她那副氣勢凌人的模樣逗得更樂了,笑意不自覺加大。
他這天仙似的一笑,又看得某人心頭猛跳。
甭說是謝孟芝,就連遠遠站在尉遲淳身後的一票隨從,也全都看傻了眼。
他們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久,說實話,除去主子火爆飆罵的模樣,還真沒見過主子笑過……喔,有,但那大多是發怒前的冷笑,或是警告意味的笑,要不就是陰沉沉的笑。
總之,不管哪一種笑,就是沒見過此刻這一種……帶有幾分愉悅和興味的笑。
「孟芝,想不到修羅將軍長得這麼俊,笑起來還真是貌若天仙。」薛明明紅著臉,蹭到謝孟芝身邊低語。
聞言,謝盂芝的嘴角抽了兩下,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薛明明這話確實不假,他的容貌與傳聞中的火爆形像相去甚遠,拿掉了怒氣,那一笑簡直堪比天上謫仙。
「我來是想問你,你憑什麼不願意來我的將軍府?」尉遲淳下顎一揚,高傲質問。
謝孟芝左瞅瞅、右瞧瞧,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添了絲曖昧,她心下惱火,想也不想就回道:「將軍又憑什麼要我去你府裡?」
他眯起眼,前一刻還帶著笑意的俊顏,旋即又添上怒氣。
「那日在璟王府,將軍大人為了我燒的菜大發雷霆,莫非將軍忘了?」那可是她在這個時空,頭一次被人嫌棄手藝,對她來說當真是沒齒難忘。「將軍既然不滿意我的廚藝,又為什麼非要我為將軍掌杓?」分明是找碴!
想不到她個頭小小,模樣又那樣嬌柔水靈,脾氣卻像辣椒一樣的嗆。
瞅著打直腰身、挺起胸口與他杠上的美人兒,尉遲淳怒歸怒,嘴角卻又不受控制的勾起,心底有著說不盡的暢快,他挑起勾墨似的眉道:「我幾時說過,我不滿意你的廚藝?」
「啥?」謝孟芝杏眸一瞪,不免有些儍了。
「那日我是嫌你的菜太辣,幾時嫌過你的手藝?」
她被弄胡塗了。「可、可是……」
不過是嫌菜太辣,就將一盤菜給砸了?這個修羅將軍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徑自續道:「我若是嫌棄你的手藝,又怎可能要你入將軍府。」
謝孟芝仍是一臉困惑。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誤會他了?
「閑話少說,總之,今天起你就是我將軍府的人。」尉遲淳囂張的自行做下了決定。
她眨眨眼,秀眉緊蹙,菱唇微張。這個尉遲淳不只脾氣壞,就連待人接物都只隨他心意,他是把她當成街邊的阿貓阿狗,看了喜歡就可以撿回去嗎?就算要撿,也得看她讓不讓撿!
「將軍大人莫不是誤會了,我不是任人聘用的廚子,而是這間酒樓的東家兼大廚,我是不可能進將軍府的。」
濃眉又皺起,尉遲淳瞪著她,俊美的臉龐刮起了黑壓壓的風暴,看得一旁的薛明明頻發抖,連忙躲到謝孟芝身後。
他霍地往前一步,高壯挺拔的身軀像是一座山,嬌小的她完全隱沒在他的身影之中,彷佛被吞噬了一般。
倘若說她不害怕,那肯定是騙人的。
聽多了關於這位修羅將軍的「豐功偉業」,加上那晚親眼目睹他在滿朝官員面前也敢發怒,那副狂傲的模樣讓她對這位美若天仙的修羅,多少也是帶點幾分畏怕。
不過,當她看見他高揚的那抹笑,心中微微一動,登時懼怕少了些,倒是多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至於那樣的心思究竟是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謝孟芝,你膽子真的不小,找遍了京城,怕是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子,敢這樣直視本將軍的雙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絕本將軍。」
「小女子不過是一介小小廚娘,還請將軍高抬貴手,莫再與我為難。」謝孟芝學起了孫楠鈺那套虛與委蛇的嘴上功夫,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怎麼在本將軍看來,倒比較像是你在為難我?」尉遲淳一臉風雨欲來的狂躁神情。
身後那一排隨從光聽主子沉了幾度的嗓音,臉色當場轉成慘綠。
聞言,她也不免來氣了。可惡啊,他不只性子火爆,還是不折不扣的惡霸,仗勢著自己是將軍,就想拿官威來壓她,欺人太甚!
眾所皆知,謝孟芝火氣一上來,那是八個大漢都攔不住的牛脾氣,她杏眸一瞪,秀雅的臉兒高高抬起。
殊不知,這舉動引來尉遲淳眉頭挑得更高,鳳眸更是饒富興味。
「將軍一來,便把我的客人全嚇跑了,這是打算拆我酒樓不成?」
「是那些人自己膽子小,怎麼能怪本將軍?」
噯,這人還真是一本歪理走天下,怎樣直挺挺的道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讓他硬生生扳成彎的,照著他的理走,當真是豈有此理!
薛明明眼尖,一瞧見自家東家娘鬧起倔脾氣,那張粉嫩的臉兒氣得潮紅,一副准備撩袖子開罵的架勢,她趕緊上前勸道:「孟芝,你可別胡來,得罪了將軍,我們連酒樓都甭開了。」
薛明明說的對,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老百姓只能仰仗高官的鼻息過活,可沒有任何申訴管道,她要是得罪了尉遲淳,那就太不智了,雖然她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但當她想到仰賴酒館維生的眾多兄弟,她不禁猶豫了,她努力的緩了緩情緒,才在尉遲淳不耐的注視下回道:「這樣吧,將軍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
「一刻鐘。」尉遲淳冷冷的說。
這人真是、真是欠揍!
她捏緊了粉拳,杏眸似跳著一簇一簇的火光,那神情是這般生動靈活,讓尉遲淳竟然無法移開眸光。
老實說,他確實是看中她的廚藝,才會特意來這兒找人,只是沒想到她忒有趣,無論是她燒的菜,還是她的人,都對極了他的胃口。
「恐怕一刻鐘的時間還不夠我考慮,將軍可否再緩上個幾天?」那張微翹的小嘴,像是使盡了力氣,才能將話一字一字擠出牙根。
尉遲淳笑了,渾然不知他這一笑,當真只有百媚生能形容,謝孟芝見著那笑,心頭冷不防地又是一抽,不由得暗暗發惱。
這人可是上門來鬧事的,她怎能被他的笑容迷惑心志,真是太沒志氣了。
「好,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他的口氣高傲又不可一世,彷佛她欠了他一屁股債,而他網開一面特別寬容。
謝孟芝當下真是一口悶氣堵住胸口,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福身。「謝謝將軍大人的通融。」
總之,眼下只有拖字訣這招式能使得,三天就三天唄!
尉遲淳噙著一抹意喻不明的笑,轉身就往外走,一字站開的隨從立刻跟上。
就在尉遲淳步下酒樓廊梯時,正好與一票人擦身而過,隨後就聽見為首者衝著酒樓裡叫囂——
「我剛剛聽說一品天香樓的生意變差了,還以為是誤傳,想不到真有此事,謝孟芝,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嘛!」
那人夾帶著嘲笑的挑釁聲浪一落,尉遲淳旋即停住腳步,低垂的鳳眸緩緩勾起,然後轉過身,望向那票大搖大擺的地痞。
隨從們見著了他眼中漸起的怒氣,無不為之一悚,個個不敢出聲,有志一同地覷向酒樓方向。
原以為將軍大人今日心情好,不准備發怒,看來他們是錯了。
剛送走了一個禍星,沒想到又來了災星!謝孟芝坐在尉遲淳方才坐的位子上,揉著泛疼的太陽穴,斜眼瞪著那一票流裡流氣的地痞晃進酒樓。
為首的足一名身形瘦長的年輕男子,模樣也還算過得去,一身錦衣玉帶,發髻上插了根白玉釵,瞧得出家底不錯。
此人名叫汪承帆,是「仙饌樓」的二世祖。
仙饌樓與一品天香樓只隔了一條街,過去仙鎮樓仗著地段佳,又有京城第一廚之稱的王大廚坐鎮,生意可說是川流不息,人潮一撥接著一撥。
但自從謝孟芝接手一品天香樓之後,仙鎮樓的生意是每況愈下,先前王大廚氣不過,還跑來一品天香樓上門踢館,與她較量了一場。
那場比試可精彩了,請來了早年曾在宮中御膳房掌杓,後因年事已高便退了下來的老御廚來評比。
沒想到老御廚在嘗過謝孟芝獨創一格的菜式之後,當場贊不絕口,從此成了一品天香樓的老熟客,技癢時還會與她切磋廚藝,她一弄到新食譜,如遇難題也會上門討救兵,與老御廚成了忘年之交。
至於在那場比試慘敗的王大廚,信心嚴重受挫,後來干脆辭去了酒樓掌杓的職務,決心雲游四海精進廚技。
此後,仙饌樓的生意更加慘淡了,身為接手掌管酒樓的二世祖,汪承帆可是恨透了謝孟芝,巴不得一品天香樓能被一把火給燒了,三不五時便召集他的朋黨或手下上酒樓滋事。
過去她倒是沒將此人放在眼底,不過今日她已經夠折騰了,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再應付他,於是她沒好氣的斜睨著他問道:「汪大少,您這是打算用膳還是喝茶?」
「你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汪承帆不屑的冷嗤了聲。
他帶來的那票黨羽,明明是同伙人,偏要分散開來坐,一人霸住一張桌子,見到有其它客人想靠過來,便惡狠狠地瞪過去,要不就是作勢握緊了拳頭,露出凶惡的表情。
「汪承帆,你算哪門子的客人?」薛明明嗆了回去。
雖然她沒膽量幫著謝孟芝對抗修羅將軍,不過對付小地痞這種事,她倒還使得上力。
「你這酒樓還真是夠逗的,連女人都可以當掌櫃,女人能濟得了什麼事?謝孟芝,奉勸你一句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帶著你的女掌櫃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女人就是該在家相夫教子。」
汪承帆那副徹底藐視女子的態度,立刻勾起謝孟芝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火氣,即便她很清楚,大周國是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不過她依然很難接受這種眨低女人的言論,尤其痛恨這種瞧低女人的烏龜王八蛋!
她氣不過,倏地站起身想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汪承帆——」
「是誰說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一道帶著濃厚煙硝味的低醇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下,一抬眼就看見那道高壯而俊美的人影。
尉遲淳?他不是走了嗎?
迎上那雙好似會勾人的鳳眸,謝孟芝一怔,瞬間心跳如雷鳴。
汪承帆愣愣的看著尉遲淳走進來,他不過是尋常百姓,自然沒機會認識大人物,因此他並不曉得眼前這位長相俊美的男子,便是名震大周國的修羅將軍。
「你是誰?沒看見酒樓讓本公子包下了?去去去,滾遠一點。」
尉遲淳是獨自一人返回酒樓,那些隨從全被他一聲命下,乖乖在酒樓外面守著。
是以,雖然他一身玄衣配黑色軟胄的裝扮,配上那副懾人的氣勢,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生敬畏,不過在自大的汪承帆眼裡看來,他連個小廝都沒帶,只當他是虛張聲勢的尋常百姓。
「虧得這個汪承帆還是個紈褲子弟,結果眼界這麼窄小,居然連修羅將軍都不認得,真是活該。」薛明明蹭到謝孟芝身邊咬耳朵。
等了等,沒等到回應,薛明明不禁好奇地覷了眼,發現謝孟芝一臉呆怔,也不曉得聽進了多少。
謝孟芝的反應向來靈敏,會這樣傻愣愣的,還真是難得一見……薛明明邊想,眸兒邊溜溜的覷向那頭的尉遲淳,在兩人之間來回端詳了幾遭,一抹促狹的笑浮上嘴邊。
「謝孟芝。」驀地,尉遲淳瞟了呆杵著的謝孟芝一眼。
乍聽他低緩的喊著自己的名字,不知怎地,謝孟芝的雙頰熱燙,又怕被人發現,趕緊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的回道:「什麼事?」
「這人說他包下了酒樓,可有此事?」
「本酒樓從不讓人包場。」
尉遲淳聞言,滿意的勾起笑,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向被汪承帆黨羽霸占的某一桌,一出手就卸了那人的胳臂。
須臾,慘叫聲四起。
他的動作快如風,一眨眼就挪騰到另一桌,將其它惡意占桌的嘍啰j個個打趴在地。
登時桌椅被砸爛了,杯盞茶壺碎了滿地,現場亂糟糟的,謝孟芝與薛明明兩人張大了嘴,完全驚呆了。
汪承帆也不遑多讓,瞧見自己帶來的打手,不出片刻就倒地不起,囂張的表情旋即轉變為慘綠,看見那些人倒在地上打滾哀號,竟然還發起抖來。
「就剩下你了。」解決完那票酒囊飯袋,尉遲淳噙著笑走向汪承帆。
「你、你你這人是干什麼吃的?」汪承帆怕得拚命往後退,自知面子掛不住,只能大聲叫囂壯大聲勢。「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仙饌樓的少東,我爹與欽差大人關系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的話,最好快點跪下向我賠罪——」
「汪承帆,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敢對尉遲將軍這麼無理,我薛明明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對你產生欽佩之意。」薛明明故意一派認真的高喊,臉上卻高掛幸災樂禍的笑。
「尉遲將軍?」汪承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旋即面如死灰,兩眼暴瞪。
「你、你是尉遲、尉遲……」剩下的話全嘻在喉嚨,抖得出不了聲。
尉遲淳對他扯開絕美的一笑,一只比鐵石還硬實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過去,一拳撃中汪承帆——身後的梁柱。
汪承帆大大抽了口氣,雙腿發軟的滑坐下來,但馬上又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從地上被扯起來,雙腳騰空的抵在梁柱上。
他面露驚恐,淚水都快溢出來,嘴裡咿咿啊啊的哀求著。
尉遲淳鳳眼微眯,陰寒的笑道:「本將軍警告你,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我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爹是誰,就算欽差來也一樣,要是誰敢動她,或是故意找她麻煩,那便是跟我尉遲淳作對。」
乍聞那句「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謝孟芝滿臉通紅,從來沒嘗過羞赧滋味的她,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嘗到了。
這人真是、真是太放肆了!聽他說的,活像她與他有什麼曖昧,她幾時成了將軍府的人,她可還沒答應!
掐在汪承帆脖子上的大手驀然一放,汪承帆立刻摔跌在地,當場嚇得暈死過去。
薛明明拍掌叫好,外頭不知何時也圍滿了旁觀的百姓,個個瞪大眼睛,一臉畏懼的吞咽著唾沫。
獨獨謝孟芝依然一臉呆相,像是中了邪似的,眼也不眨地緊瞅著一身霸氣的尉遲淳。
尉遲淳瞪著倒落地上的汪承帆,眯起眼又補充道:「差點忘「說,女人可不是用來相夫教子的,最起碼強過你這個比蟲子還不如的家伙,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否則我就讓你嘗嘗看當女人的滋味。」
聽見這番話,謝孟芝的心緊緊抽了一下,真不敢相信這種話居然是出自那個不懂得尊重人、我行我素的尉遲淳之口。
尉遲淳氣勢跋扈的轉過身,鳳眸一挑,直勾勾地緊瞅著謝孟芝。
她心中一緊,脈搏悄悄加速,那股奇妙的心思又在胸口鼓動著。
「別忘了,你只有三天可以考慮。」語畢,他勾起滿意的笑容轉身離開。
「孟芝、孟芝,你看傻了?」薛明明抓著謝孟芝的雙肩搖晃著,試圖拉回她的心神。
「明明……那個尉遲淳……」
「他怎麼了?」
「沒事。」
謝孟芝紅著臉猛搖頭。好險,她差一點就脫口說出二十一世紀的事。
其實她是想說,尉遲淳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古代,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他似乎跟這些思想迂腐的古人不一樣吶……
腦中畫面停在方才他對她勾笑的那一幕,又惹得她心跳略略加快,她趕緊拍拍燙紅的雙頰,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謝孟芝,振作振作!三天之後,她可得好好傷腦筋,看是想個什麼法子回絕。
只不過這個人人懼怕的修羅將軍,前一刻還火爆霸道得讓人恨得牙癢癢,怎麼下一刻就成了幫她撐腰的大靠山?
這樣的轉變真是讓她無所適從,不曉得是該討厭他,還是該喜歡他這個人……
謝孟芝本來沒想那麼多,反正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然而隔日一早,她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臨近中午時刻,按理說酒樓的生意應該忙翻天,不料,竟然又是與昨日一樣的情景,一樓冷冷清清,客人全擠上了二、三樓,不知情的人一踏進酒樓,還以為這是間生意奇爛的酒樓。
造成這般奇景的原因無他,尉遲淳一進酒樓,不出片刻客人便全跑光了,任誰也不敢與修羅將軍同樓而坐,就怕一個不慎得罪了他,那可是拿命開玩笑。
「昨兒個不是說好了,要給我三天考慮,將軍大人這是打算食言嗎?」
一得到薛明明的通知,本來在廚房忙活的謝孟芝,握緊了鍋鏟就跑到前頭,小臉氣得漲紅,瞪著一臉愜意的某人。
尉遲淳手執杯盞,鳳眸懶洋洋地睨去。「我是來用膳的,又不來跟你討答覆。」
她氣得都快冒火了,卻找不到話可以反駁,只能當場將這股巨大的怨氣吞回肚裡。
見她秀顏鼓得像白嫩的包子,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兒,他竟然慢悠悠地笑了,還衝著她慢條斯理的點菜,「蔥燒鯽魚,東坡肉,三絲魚翅羹,八寶封雞腿……」總共點了十來道。
謝孟芝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將軍點這麼多菜,一個人吃得完嗎?」
「吃不完又怎麼著?難不成你這兒還規定每個人都得吃完才能走?」
「我是怕將軍撐死。」說完,她徑自在心裡想著,你就怒吧,翻桌踢椅子吧,這樣她更有理由說她怕極了他的脾氣,拒絕進將軍府。
可惜,那個火爆又衝動的修羅將軍,臉上依然噙著笑,挑起眉,神情極為挑釁的回道,「那就等我撐死再說吧。」
氣氣氣,當真氣死人了!
謝孟芝只好憋著那張包子臉,轉身回到廚房賣力的揮動鐵杓。
沒想到尉遲淳居然就在酒樓坐了一下午,客人不敢上門,生意冷清,弄得酒樓像是專門為他而開的。
見到尉遲淳時不時對自己挑眸微笑,謝孟芝氣得差點折斷了手中的鐵杓。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道理她還懂,好,她咬牙忍住。
結果隔天中午,尉遲淳又准時出現在酒樓,照例點了十來道菜,每一樣都只嘗了兩口就擱下。
「將軍曉得外頭有多少貧苦人家但求一頓溫飽嗎?」謝孟芝忍不住跳出來對他訓話,「將軍這樣是暴殄天物,浪費糧食,真是太不應該了。」
薛明明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外頭一群躲在門口偷窺的隨從,也齊刷刷地露出驚怕的眼神,對謝孟芝由衷感到敬佩,他們都記得上一個膽敢對尉遲淳大放厥詞的家伙,至今恐怕還下不了床呢。
正當隨從們驚心膽跳的等著主子發怒,不料,尉遲淳不怒反笑,而且不是陰沉警告的笑,是真正的笑。
「你說的有理,那些我沒嘗過的菜,你且擱著,一會兒我讓人賞給街邊的乞丐。」
謝孟芝本來還期待著他惱羞成怒,或者狂妄的反過來斥責她,沒想到他如此受教,害她只能將還沒訓完的話咽下去。
這個尉遲淳真的是……太難捉摸了,原以為他自以為是,肯定聽不進別人的話,不將道理當回事,結果他倒是能屈能伸,還挺懂事的。
也因為此事,謝孟芝對此人的惡霸行徑稍稍改觀。
到了第三天,尉遲淳照樣出現在酒樓,照慣例點了幾盤菜與一壺松花酒。
「別忘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明天你就得給我答復。」
面對他直勾勾的盯視,謝孟芝只能強裝鎮定的點了點頭,但其實那當下,她心裡直鬧慌,連著幾天被他折騰,她根本無暇思量對策。
「孟芝,其實我看那尉遲淳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可怕,而且還生得一張貌比天仙的臉,當真俊美極了,你真不考慮成為將軍府的人嗎?」當晚,薛明明見她為了此事煩心不已,忍不住打趣道。
謝孟芝紅著臉嬌瞋她。「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將軍府的人!尉遲淳是要我去將軍府掌杓,是去那裡當廚子,你可別想歪了。」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只是為了讓你進將軍府掌杓,區區一個一品大將軍,只要差遣下人過來傳話即可,犯不著親自出馬。」薛明明點到為止,眼裡是掩不住的曖昧,頻頻瞅著臉色悄悄漲紅的謝孟芝。
一旁的其它人聽見了,趕緊跳出來岔開話題——
「頭兒,你可千萬不能想歪,那個修羅將軍有多可怕,又有多可惡,你是最清楚的了。」
「就是說啊!他連著三天上門,我們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他根本是跟你杠上了。」
薛明明忍住笑,睨向那群小伙子,她早就看穿他們的技倆。他們就是怕謝孟芝真喜歡上尉遲淳,那他們一伙人可就要痛苦死哩!
「我知道、我知道。」謝孟芝安撫著大伙兒,只當他們是擔心酒樓的生意變差,也氣不過尉遲淳這樣欺負她。
「頭兒你明兒個會回絕尉遲淳吧?」
小武等人眼巴巴的望著她。
「那當然。」謝孟芝萬分篤定的點頭。
見狀,眾人才松了口氣,唯獨薛明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嘴裡咕噥道:「難得有不錯的對像上門,卻被你們這些人給破壞了。」
謝孟芝當然也聽見了這聲咕噥,但她只能假裝充耳未聞,畢竟她在這個時空對戀愛啊婚姻啊這種事,早已不抱持任何期望。
她的身體雖然屬於這個世界,但裡頭裝的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她討厭古人那一套男尊女卑的思想,更不滿在這裡廚子是被當成地位低賤的職業。
她啊,早就下定決心,只把所有心思都擺在精進廚技,以及搜羅食譜這些事上,其余的她想都不敢想。
不過那個尉遲淳呀……啊啊,怎麼又想起他了?
謝孟芝舉起粉拳敲敲腦袋,不許自己再想起那個脾氣火爆的惡霸。
明天他一進酒樓,她定要鼓起勇氣,跟他把話徹底說清楚,要他徹底死了這條心,往後別再上門糾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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