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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穿越一枝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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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0: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千尋 - 穿越一枝花

小說裡的穿越女哪個不是喜遇良人,幸福到滿出來,
怎麼就她雖然撈到了個世子妃當當,夫家人卻個個是極品——
公公貪戀朝堂權勢,見不得任何與他利益相衝突之事,
婆婆左氏面上觀音、心底羅剎,對外聯合娘家妄想干涉朝政,
對內不知殘害過多少後宅女人,連她也成了獵殺名單之一,
至於她那世子老公,唉,不思上進,只曉得在床上對她使壞……
咦?不對不對,容她修正一下,他那廢材樣兒是假,
實則他早看穿王妃包藏禍心,“整頓王府、肅清左氏”計劃已佈局多年,
依照古代生存法則,他好她才能跟著好,既然如此她可不能是豬隊友,
她先端著世子妃架子把他那些個侍妾通房“教導”一番,
再和他同心把王府醜事一路鬧到皇上面前,還怕沒人替他們出頭嗎?
事成之後,他終於可以發揮真本事,各式鋪子一間接一間開,
她也利用現代的生活經驗把生意做大,他因此浪子翻身成為京城傳奇,
更別說她那張甜死人不償命的嘴,老是逗得他爺心大悅,
讓他樂得獨寵她一人,夜夜纏著她要她替他生孩子,
可是她沒料到他扳正後的好男兒形象,不但惹來原主妹妹的覬覦,
就連皇上也自顧自下了道賜婚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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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此“霜”非彼“霜”

    鴻臚寺少卿葉知瑾葉大人嫁女兒,近百賓客盈門道賀,鞭炮聲響徹雲霄。

    八抬大紅花轎從正門出府,一百二十八抬嫁妝隊伍長長地跟在後頭,陪房、丫鬟……從頭到尾細細數算,竟有六十六人之多。

    幾個眼尖的看出那些不是普通下人,瞧她們的行止、氣度、表情……有人私下猜測,應該是從宮裡出來的人。

    不過是嫁個女兒,怎麼搞出這麼大排場?何況幾天前,大伙兒還以為這場婚事定要黃了呢,哪裡曉得,出乎意料,婚事沒斷,熱鬧更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吶?

    唉,說來話長。

    葉知瑾不過是個從六品小官,家裡嫡女五個、庶女七個,眼下這個出嫁的名喚葉霜,雖是掛在嫡母名下,可知根底的,誰不知她是小妾所出。

    怎麼說都是婢妾所出,倘若低嫁還有機會當正妻,但要是對象不差,能當個侍妾就算頂天了,然而不管是高嫁或低嫁,嫁妝給個十六、三十二抬,人人都要誇一聲嫡母大方了,怎會有今日風光?

    理由是,葉霜嫁的不是別人,而是德王世子。

    先來說說德王府吧!

    已經過世的老德王爺是當今皇太后的親弟弟,昔年從龍有功,先皇下旨封為王爺,給邑田,享朝廷供奉。

    老德王爺秉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雖然與皇帝姊夫情誼深重,卻不得寸進尺,不像一般外戚要錢又要權,反倒在帝位漸漸穩固之後,交出手中兵權,不再涉足權勢之爭,只在朝堂兼個閑職,每日以觀花種竹、酌酒吟詩為樂。

    先皇過世,他上奏新皇,讓獨生子衛鋅承襲爵位,從此過著閑雲野鶴的退隱生活,偶爾領著長孫進宮與妹妹閑話家常,倒像一般人家的兄妹。

    只不過衛鋅與父親不同,他有野心,對於權勢名利汲汲營營。

    未襲爵前,有父親壓在頭上,他處處隱忍;襲爵後便放開手腳,想盡辦法往上爬,心底想的、腦子裡盼的,是皇帝身邊的宰相位置。

    當年,一句「玉在匱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被當時仍是皇子的新帝看上,納入羽下。

    新帝登基,對衛鋅頗有倚重,他亦竭盡全力,助皇上掃除朝堂障礙,成為得力的左右手,之後官越做越大,朝堂勢力也越拓越廣。

    衛鋅二十歲得皇太后賜婚,娶王家姑娘為妻。

    那是個賢良溫順的好女人,可惜福薄,生下嫡長子衛昀康之後因難產而亡,王氏過世不久,皇后見機,立刻從自己娘家挑選堂妹左氏嫁進德王府,從此左氏、衛氏連成一氣,彼此互為助力。

    左氏福澤深厚,肚子爭氣,嫁進德王府,三年內接連生下兩個兒子之後,經過幾年又得一女,三人均教養成才。

    長子衛昀賢、次子衛昀良都在十六、七歲考取進士,入朝為官。

    朝中有人好辦事,他們的祖父是先皇的好兄弟,父親又是當今皇上的左右手,兩代人脈,多方經營,年紀輕輕便是四、五品官員,前途指日可待。

    左氏的女兒衛芙是京城第一才女,寫詩填詞、琴棋書畫,樣樣擅長,德王和左氏早有計劃要送她進宮,嫁予太子,如此一來兩家親上加親,左氏與衛氏從此在朝堂的地位亦能屹立不搖。

    左氏的兒女各個能耐,相較之下,王氏所出的嫡長子衛昀康就……唉,讓人扼腕。

    當年新婦進門,老德王爺體貼,知悉繼母難為,動輒得咎,便把孫子帶在膝下教養。

    衛昀康樣貌好,五官長得比女子還要精緻,有人說他和皇太后年輕時有八成像,因此打小廣得皇太后寵愛,三不五時命人將他接進宮裡住上個把月。

    然而衛昀康不光長著一張好臉蛋,那顆腦袋才叫值錢。

    他早慧,學什麼都快,老德王不吝教導,還聘武師進府,指導他武功。他十五歲考上狀元,同年老德王上奏,立他為德王世子,眼看著光明前途就在眼前展開,沒想到老德王竟在那年過世了。

    父親過世,衛鋅理所當然要丁憂三年,可當時他與左氏一族正齊心合力掌控朝政、擴大勢力,倘若丁憂三年後再返回朝堂,怕已人事全非,就在他左右為難之際,衛昀康自願替父親守孝三年。

    消息一傳出,京城百姓紛紛讚美衛昀康對祖父、父親的孝順之情。

    然而誰也料不著,在丁憂的三年裡,一個上進、能耐的衛昀康,竟徹底變了個樣兒。

    他開始流連花街柳巷,賭狗賽馬,招惹得多少姑娘為他失了心,丁憂本該深居簡出,可他張狂得過分,氣得一票權貴子弟心氣難平,導致言官天天上折子,怒斥他不孝,枉為人子人孫。

    衛鋅氣得一個頭兩個大,打也打、罵也罵,卻怎麼都教不回過去那個勤奮上進的兒子。

    丁憂結束後,衛鋅立刻給兒子尋了個差事,但衛昀康總有本事在三五天內把差事給搞丟,一次兩次、幾回下來,衛鋅不得不放棄他,把全部心力放在另外兩個兒子身上。

    坊間傳言,老德王教養孫子嚴厲,人活著的時候還能鎮得住天性頑劣的衛昀康,人一走,他立即造反,連親生父親也壓制不住。

    繼母左氏建議,也許給他娶門好媳婦能教他收收心。

    衛鋅同意,左氏便從娘家尋一個遠房侄女柳氏,嫁進王府當世子妃。

    她是歷任世子妃活得最久的一個,硬是撐過一年半才死於非命,死時肚子裡懷了八個月大的男胎,母子都沒保住。

    不知道是衛昀康命硬還是柳氏陰魂不散,之後他陸續娶了三個世子妃,但每個都撐不過半年,病的病、死的死,甚至還有被匪徒擄走的。

    短短幾年下來,二十二歲的他,有過四任妻子,卻沒有任何一個為他生下子嗣。

    說也怪,世子妃活不久,他的侍妾、通房丫頭共七人,每個卻都活得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只不過她們的肚子皆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謠言滿天飛,有人說衛昀康克妻,有人說他殺妻,有人說他好男風,不屑與女子同床,也有人說世子爺的院子裡鬼影幢幢……

    謠言盛傳,雖然世子妃的名頭好聽,榮華富貴享不盡,但也得有命享吶。

    皇太后心疼衛昀康,親下懿旨,為他賜婚。

    但問題是,誰敢嫁?嫁一個、死一個,大紅花轎不是送嫁,而是送葬吶!

    當然,滿朝臣官不乏有賣女求榮的,也有人想犧牲一個女兒來換得皇太后和德王府的庇護。

    但皇太后是個精明人,怎看得上拐瓜劣棗?不管娶第幾任,她都要替衛昀康挑個溫良恭儉、最滿意順眼的。

    在皇太后的標準裡,家世不重要,婦德才是重點,最後多方打聽,方從滿城閨秀挑中葉家女兒。

    賜婚懿旨下,隨著時日將近,好事將成。

    誰知數日前,衛昀康的外室居然抱著幾個月大的兒子跪在葉府大門,求葉霜高抬貴手,讓他們母子進王府大門。

    那女子姓呂名香蓮,是個賣唱的,臉蛋艷麗、身段姣好,她抱著兒子,唱戲似的哭得淒淒慘慘、楚楚可憐,讓人聞之不捨。

    據說,葉霜知道這個消息後,當場昏了過去。

    而皇太后知曉後更是大為震怒,這不僅僅是拆皇太后的台,更是把德王府和葉府的面子全給扔在地上踐踏。

    此事既出,家風端正的葉府當然要上折子婉拒親事。

    只不過天家動作快,折子壓下,聖旨進葉家大門,葉知瑾從六品小官一下子晉升為正五品。依他的能力,就算再努力十年恐怕也爬不到這個位置,嫁個女兒就能撈到這筆好處,何樂不為?

    總之,這門親事沒鬧翻,葉霜最後還是得乖乖嫁進德王府。

    不過為了彌補葉霜,皇太后荷包大失血,嫁妝不斷往葉府院子抬,還送來六十六個百中選一的陪嫁,因此有了今天的出嫁盛況。

    問題是,葉霜能活多久?三個月?五個月?還是一年?

    成親前五天,各家賭坊紛紛開出賭盤,京城百姓各個引頸翹望,等待答案出爐。

    花轎裡,她看著手中的蘋果,接著下意識撫了撫頸間。

    她垂著頭,後頸自喜袍裡露出一段白皙肌膚,頸間瘀痕尚未褪盡,雖然用了上好的傷藥,還是留下一圈淡淡青紫。

    她穿越了,就在八天前,正好是德王世子的外室找上門的那一天。

    原主本就害怕嫁給衛昀康,再鬧過這場,逼得她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那天晚上,原主懸樑自盡,而她來了。

    她也叫葉霜,只不過是二十一世紀的葉霜。

    她二十二歲,家境小康,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家裡有三個小孩,大哥葉風、姊姊葉雪是老二,她排行老麼。

    哥哥姊姊都是資優生,大哥是那種過目不忘的天才型人物,年年跳級,最後從一流大學醫學院畢業,現在是有照醫生;大姊大學未畢業就考上精算師,被香港銀行用百萬港幣的年薪挖角。

    在她家,獎狀數量可比廣告傳單,只不過獎狀上面的名字有風有雪,就是沒有霜。

    葉霜和念書無緣,只喜歡塗塗畫畫、掐掐捏捏,擺弄點小工藝,幸好父母身為教育者,明白因材施教的道理,所以她雖然有時不免感到自卑,但身心靈還算健康,並未自暴自棄。

    大學她念的是商品設計系,這個正確選擇開拓她光明燦爛的人生。

    在美術方面,葉霜相當有天分,大學時期她參加各項設計比賽,經常得獎,與獎狀無緣的她,在大學時期總算成為父母親的驕傲。

    獎項諸多,履歷說不出的漂亮,所以在工作很難找的情況下,她剛畢業就被一家設計公司雇用,當她正準備大展長才時……她死了!重點是,她到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死的。

    活的時候不精明,死的時候更糊塗,幸好沒有進閻王殿,否則葉霜不曉得怎麼回答閻王爺的話。

    過去八天,她過得渾渾噩噩,不敢多講話,只能傻傻地看著、聽著,任由一堆人在她身邊輪番勸說。

    幸好,原主儲存在海馬區的記憶,一天天慢慢蘇醒,她漸漸對這個同名同姓卻不同靈魂的葉霜小姐有粗略的認識。

    葉霜的母親月菱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從小就跟在葉霜祖母身邊伺候,她性情溫婉,做事細心,主子是個講究規矩的,在老夫人身邊多年,月菱的氣質也不輸給大家閨秀。

    月菱十八歲那年,嫁進葉家多年的盧氏遲遲無法受孕,老夫人便作主給月菱開臉,賞給兒子。

    長者賜,不敢辭,何況一主一僕,兩人本就從小一起長大,情分自然不同於一般,成為夫妻之後,爺更是百般疼愛。

    這樣的感情看在盧氏眼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月菱懷上孩子不久,盧氏也跟著傳出喜訊,老夫人竟把功勞算在月菱身上,說她是個有福氣的,是她和肚子裡的孩兒替葉家招來嫡子,對她益發看重。

    一個格外得婆婆和丈夫看重的妾室,盧氏能不視為眼中釘?她嘴上不說,暗地裡使的絆子可多著了,但月菱性情好,守本分,吃再多虧也都強行吞忍。

    第一胎兩人都生下女兒,相安無事。

    不多久,月菱又懷了身孕,這回太醫說她肚子裡的是個男胎,老夫人和爺欣喜若狂,處處呵護,但盧氏怎能讓小妾搶在前頭生下長子,因此動了手腳,最終一屍兩命,滑落的胎兒果然是兒子。

    老夫人查出真相,本想以妒為由送媳婦進家廟,誰知盧氏竟在這時候暈倒,請大夫號脈,才曉得她也懷上了,腹中孩子救下盧氏一命。

    老夫人為彌補葉霜,作主讓她掛在盧氏名下,成為嫡長女,又把她帶在身邊,悉心教導。

    老夫人出生世家,雖然家族沒落,但從小受的教養還是在的,葉霜有幸得她嚴格教育,琴棋書畫樣樣才藝都行,女紅不用說,那手簪花小楷更是令人贊嘆。

    再說說盧氏,她懷的第二胎還是女兒,之後又再接再厲,連續生下兩個女兒。

    老夫人見此,心中更加忿然,當年月菱腹中的孩子倘若平安生下,即便是庶子,葉家也算有後,要不是盧氏的嫉妒,葉家怎會至今尚無子嗣?因此對這個媳婦更加看不上眼。

    接連生了四個女兒,盧氏再怎麼不滿,也不敢反對婆婆往丈夫身邊塞女人。

    但不知道是命運作弄還是葉知瑾命中無子,倘若通房小妾懷的是女兒,往往能平安順產,如果是兒子,個個都胎死腹中。

    老夫人不是沒疑心過媳婦從中作梗,卻苦無證據,就這樣,婆媳對決,後院成為煙硝戰場。

    終於,在盼望多年之後,盧氏生下兒子,然而這又是另一場婆媳戰爭的開始。

    老夫人覺得媳婦品性不佳,早晚會把孫子給養歪,想要親自教養孫子,但盧氏好不容易生下兒子,怎可能讓他與旁人親近,卻疏離自己?何況兒子生下,她總算母憑子貴,在府中的地位水漲船高,憋忍多年終於能夠抬頭挺胸、揚眉吐氣,對婆婆哪還有過往的恭敬?

    就這樣,婆媳爭爭鬧鬧間,老人家怒氣攻心,病了。

    老人生病,更別想把孫子帶在身邊,萬一把病氣過給孩子,豈非得不償失?於是乎,老夫人輸掉了孫子的扶養權。

    好的不準壞的準,葉啟泰果然長歪了,他不念書、不上進,才七歲就跟著旁人進賭場,盧氏這個當娘的就算知道,也只能盡可能幫著遮掩,等到事情爆發,葉啟泰的賭癮已經戒不掉了。

    後來賭場掌櫃上葉家要賭債,此事被老夫人知曉,一怒之下再也起不了身,兩個月後,老夫人過世。

    葉老夫人死去,後院變成盧氏的地盤,多年媳婦熬成婆,終於能訂規矩、作主大小事,她能不氣焰囂張?

    從此盧氏出入各府家宴,只帶自己的嫡女,把已經及笄、在京城小有名氣的葉霜晾在一旁,平日裡拿她當奴婢使喚,動不動就禁足、毒打、餓上幾頓,盧氏把對老夫人的怨氣全數發洩在葉霜身上。

    就這樣,一年年蹉跎,轉眼葉霜就要十八歲了,任她再能耐、再有才氣,也不會是好人家的媳婦人選。

    盧氏暗自竊喜,盤算著再過兩年,等葉雲、葉霓出嫁,便尋個出得起價的商戶把葉霜送出門,換一筆聘金,替兒子攢家底。

    誰知道,皇太后突然下了道懿旨,要替德王世子選媳婦。

    消息一出,各家名門淑媛訂親的訂親、成親的成親,就怕德王世子相中自家女兒,盧氏也怕啊,畢竟她還有兩個女兒沒訂親。

    這些年,為替女兒做聲勢以求得好姻緣,她花銀子請最好的教養嬤嬤,到處尋機會給女兒表現才藝,細細經營之下,女兒的名聲如日中天,人人都曉得葉府千金教養好,沒想到這份名聲成功地讓長女、次女嫁入高門,卻也讓葉雲、葉霓雀屏中選。

    那日皇太后宣葉家女兒進宮,同行的還有好幾戶閨閣千金。

    雖然如此,那些夫人們哪個是簡單的,人人心裡都有數,知道自家女兒不過是陪襯,真正的紅花是葉家嫡女,因此爭先恐後把葉家女兒誇上了天。

    盧氏也不是簡單貨色,她老早買通太醫,三百兩銀子花得肉痛,卻讓她的葉雲、葉霓有「不足之癥」。

    滿京城百姓都曉得德王世子不缺錢、不缺名,單單缺個子嗣,有不足之癥哪還入得了皇太后的眼。

    再加上葉霜雖然討人厭,但人家八字好是事實,她是貴子多、賢孫滿堂的幫夫命,要不是盧氏刻意耽擱,故意放話抹黑品性,當年老夫人還在,有多少好人家想上門求娶。

    為此,盧氏還下重本,打聽到皇太后的喜好,進宮當日故意把葉雲、葉霓打扮得花枝招展,襯得葉霜一朵水中清蓮似的。

    葉霜雖然年紀大一點,但有太醫「掛保證」,不意外地,最後皇太后挑中不是嫡母親生的葉霜。

    為此,盧氏洋洋得意了好一陣子,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年若不是存下壞念頭,如今要嫁進德王府的,可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了。

    哪個當娘的不想把女兒嫁給世子榮享一生,唯有德王世子人人怕,寧可嫁給德王另外兩個長進兒子,也不願貪圖富貴,葬送親女性命。

    葉雲、葉霓不肯嫁,葉霜何嘗願意?只是老夫人去世後,滿府上下還有誰會替她著想?

    對父親而言,她就是個女兒,葉府什麼不多,就女兒多,一個女兒換連升三級,簡直太劃算。可惜皇太后只有一個克妻的侄孫子,要是有四、五個,葉府都嫁得起。

    清流門風是演給外人看的,痛心疾首也是用來表演的,在絕對的利益之下,犧牲一個女兒算什麼?退親的背後目的不過是調高價碼。

    葉霜本就不願意,再加上呂香蓮鬧這一出,她橫了心,取來白綾,綁上樑柱,在頸間狠狠纏繞三圈,踢翻凳子,存了必死之心。

    然而死而復生的葉霜並沒有替自己爭取到不嫁的權利,只爭取到從宮裡送來的高級陪房、丫鬟,以及一百二十八抬嫁妝。

    都是些昂貴稀罕之物,足見皇太后下足重本,非要給德王世子扛個「貴妻」回府,鋪面、莊子、田畝、頭面首飾……盧氏粗粗估計,至少有三萬兩。

    那些嫁妝令葉雲、葉霓嫉妒不已,幾度跑到葉霜跟前酸言酸語,葉霜猜測,要不是宮裡人守得緊,說不定貪婪的盧氏真會幹出偷樑換柱的事兒。

    葉霜會因此而開心嗎?

    當然不會,她是見識多、閱歷足的現代人,心底清楚,花掉的叫做財產,花不掉的叫遺產,在京城人士紛紛下注,她能不能活超過一年的同時,她不會天真到為自己擁有眾多「遺產」感到喜悅。

    只是……她輕輕撫摸手中象徵吉祥寓意的蘋果,一下又一下,輕柔而緩慢,那表情和白雪公主的後母如出一轍。

    她不是古代人,不會理所當然地接受所有資訊,她會分析、會質疑,會在與人面對面時,考慮面具下的對方長什麼模樣?

    除非有雙重人格或精神分裂症,否則人格形成期後,性情脾氣將大致定型,當然,環境改變多少會讓性情有些不同,但個性天翻地覆大轉變的機率也未免太低。

    她知道腦部受重創會失憶,倒沒聽過三年閑散日子之後,孔子會變曹操、郭靖會變成韋小寶。

    所以是什麼理由讓衛昀康從一個文曲星下凡的有為青年,變成無腦的敗家子?

    這年代的道德標準高到令人發狂,民間輿論會逼人燒炭自殺,是什麼原因讓他無視標準、不畏輿論,處變不驚、堅持到底的極力使壞?!

    就算不使壞會死,但考得上狀元的男人不至於沒腦袋,衛昀康怎不曉得明面上的壞和台面下的壞效果不同,結論也會不同?

    他何必壞得如此明目張膽?壞得人人口誅筆伐?又不是家裡沒大人,難道是……有人在背後支持他的壞?

    此為疑點一。

    幾任妻子都無法為他留下一兒半女,他身為世子,衛家肯定很重視他的子嗣,倘若外室生下兒子,自然要歡歡喜喜迎進王府大門,為什麼衛昀康選擇將她藏在外面,不讓她出頭?

    就算覺得呂香蓮的身分丟臉,看在兒子的分上,衛昀康也該好好把他們母子倆供養著,怎會讓她在婚禮前夕冒出來搗亂?

    莫非不是所有人都樂見這樁喜事?那個不樂見的人,是衛昀康嗎?

    此為疑點二。

    再說了,如果她是呂香蓮,絕不會傻到把事情鬧大,因為鬧過這場,任誰當主母都不會讓她好過,何況……求她?會不會求錯對象,她還沒過門呢,如果呂香蓮的目的是進王府,應該去求德王妃才是。

    此為疑點三、疑點四。

    如果通房妾室都生不出兒子,呂香蓮的兒子果真是衛昀康的嗎?如果呂香蓮的兒子果真是衛昀康的骨血,那些通房、妾室是怎麼回事?被人下毒手?如果她們能被下毒手,前幾任的世子妃是不是也是慘遭毒手而亡?下手的人是誰?衛昀康?德王爺?德王妃?衛家二、三房的爺?

    滿布袋的問號在葉霜腦海裡盤旋,她清楚,接下來自己將面對的不單純是洞房花燭夜,而是一場奪命戰場。

    猛搖頭,她不愛消耗腦細胞的,但不動腦就要再度魂歸離恨天,誰曉得這次有沒有一個吊死的女人等著自己附身,所以,親愛的腦子大人,辛苦了。

    同樣的儀式進行過五次,任何人都會駕輕就熟,何況早慧的衛昀康。

    他沒有不耐煩,而是似笑非笑地看著喜娘言不由衷地講著吉祥話,他不相信喜娘有高道德,打死不去賭坊裡下注,賭他的第五任妻子不會死於非命,說不定已經有媒婆備妥幾家的閨女名冊與生辰八字,只等葉霜一死便可立刻遞進宮裡。

    他在笑,笑得很溫和、很親切、很仁慈,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紈褲,卻又一個個抵抗不住他的笑容,男人嫉妒之餘,不免把他的紈褲解釋成風流,而女人面對他的微笑,則忍耐不住心裡小鹿亂跳。

    比方葉霜的妹妹們,即使買通太醫,不願嫁進德王府,卻在看見他的笑臉時,忍不住朝他拋媚眼。

    他用微笑面對所有人,卻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笑容有多虛偽。

    儀式一項一項進行,掀起喜帕、喝過交杯酒,在宮裡嬤嬤的監視下,屋裡人一個個退出去。

    看著嚴嬤嬤和辛嬤嬤嚴肅的表情,衛昀康忍不住想笑,這回皇姑婆是鐵下心腸,非要讓他生下嫡長子不可,可是,葉霜有這個本事嗎?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下意識看向新娘,正好與她四目相交。

    她並沒有害羞低頭,沒有驚艷拋媚眼,一雙澄澈的眼睛帶著些許分析意味,她在審視自己,眼底的好奇昭然若揭。

    這個發現,出乎衛昀康的意料。

    他猜想過,她也許會哭、會怨,或是滿臉不甘心,見著他就像見著仇人;也想過她是個認命的女人,明知前途多舛,既然出嫁,只能選擇依傍丈夫。

    但是她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看著他,看得異常仔細,像是要從他臉上尋到什麼蛛絲馬跡。

    有意思,她比他想像的更有趣。

    為此,衛昀康刻意漸漸靠近她,想觀察她接下來的反應。

    葉霜不說話,衛昀康也不開口,一對新婚男女就這樣眼對眼、鼻對鼻看著對方,沒搞清楚的還以為他們在拍《007》,下一秒鐘,諜對諜的男女就要親在一起,再到床上滾兩圈,創造螢幕激情。

    當然,衛昀康的腦袋裡面沒有那麼多東西,他只是想知道,她的視線可以撐多久。

    很顯然地,她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她看著他,卻魂游四海。

    他應該怎麼解釋這個女人?勇氣?大膽?無畏……還是愚蠢?

    如果四目相交是兩個人之間的第一場戰爭,那麼衛昀康已然敗下陣來,因為她是第一個能夠這樣眼也不眨的望著他卻心不在焉的女人。

    女人通常不是被他的容貌吸引,就是被他的名聲驚嚇,可她的反應在兩者之外。

    「我想,你不怕我。」衛昀康終於打破沉默。

    「如果爺能試著舉幾個例子說服我害怕,我會努力試著表現出害怕的樣子。」葉霜點點頭,認真回答。

    她的表情分明認真,但他卻從她的口氣聽出幾分玩世不恭。

    「你應該害怕的,我前四任妻子都活不久。」他相當認真的恐嚇她,好像她不受點驚嚇,他就輸掉第二場似的。

    「是爺命硬,還是她們覺得死亡比跟你相處更輕鬆愜意?」她調笑道。

    衛昀康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輕咳兩下,掩飾眼底的興味。「我建議你,懂得恐懼,對生存有幫助。」

    葉霜張大眼睛回望著他。「意思是,如果我害怕恐懼,世子爺會派五百人把院子團團圍住,保護我的生命安全?」這次她說得認真,並不是在開玩笑。

    不過他依舊認定她是在同他說笑,直言道︰「並不會。」看見她露出一抹失望的同時,他不免洋洋得意。

    衛昀康知道這樣戲弄她實在無聊,可是卻讓他的笑容失去了虛偽,多了幾分真誠,只是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

    葉霜嘆了口氣,在心中自我喊話,沒啥好失望的,早猜到了,如果他那麼好說話,前幾任世子妃就不會死於非命了。

    過了一會兒,她淡淡的道︰「給我一隻烏鴉吧。」

    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反問道︰「烏鴉?」

    「聽說生吞烏鴉眼睛能夠開通第三隻眼,我得向前面幾位姊姊請益,怎麼樣才能把這世子妃位置給坐實了,別三兩下就讓後面排隊的妹妹們給擠下去。」這是葉霜的習慣,說真心話沒人理,就拿痞話來打擊尷尬,填充場面。

    衛昀康又被逗笑了,這次他笑得眉眼彎彎,帶著蠱惑人心的帥勁兒。「她們活著都幫不來自己,死掉能幫你什麼?」

    「我有別的選擇嗎?丈夫靠不住,除了陰間姊姊,還能向誰求助?有隊友總比孤軍奮戰的好,世子爺說對不?」世子爺這三個字,她說得咬牙切齒。

    這下子他更樂了,笑容越發張揚。

    所以她確實知道自己的處境不妙,知道丈夫不會助她一臂之力,也知曉孤軍奮鬥是她接下來的命運?

    這份理解是她胡蒙的,還是推敲出來的?如果不是胡蒙,那麼她不擔驚害怕、胸有成竹的理由是什麼?

    越來越有趣了,出現這樣一個世子妃,「那位」……恐怕要耗盡心思了。

    衛昀康覺得嚇她一次不過癮,又故意道︰「你憑什麼認為前頭幾個女人願意當你的隊友?說不定天眼開通,你會被她們的死狀嚇得魂飛魄散。」

    他並不十分清楚她口中所謂隊友的意思和他猜想的一不一樣,但頂她的話,讓他心情愉悅。

    抓住他話中的幾個關鍵,葉霜開始思索,他說前頭幾個女人,聽起來沒感情、很冷血,於是他是凶手的嫌疑加大;死狀淒慘代表不是病死,不是因為老公太渣傷透心,也不是被老公冷落,抑鬱而終,所以……是死於非命?讓她們活不過一年的原因是什麼?

    她抬起眼眸望向他,難不成他和藍鬍子有血緣關係嗎?

    這樣的想法一竄進腦海,她不禁小聲的嘆了口氣,用氣音喃喃自語道︰「只要不是枕邊人動的手,應該還有救吧?」

    她不知道他曾經勤習武藝,也不曉得他除了早慧之外還耳聰目明,所以他聽見了,忍不住心想,她頗為聰慧,居然讓她猜出些許端倪。

    微哂,衛昀康語帶挑釁道︰「聽說葉家嫡長女才藝頗高、性情柔弱,看起來……不像啊!」

    葉霜橫他一眼,直覺回嘴道︰「聽說德王世子紈褲無腦、惹禍成精,看起來……也不全然是啊!」

    她的話讓他陡然岔了氣,沒想到她是個不甘吃虧的主啊!皇姑婆究竟是怎麼打聽的,居然會打聽出她「溫柔婉約、善解人意」的評價,不會是被蒙騙了吧?

    如果是,葉家主母著實厲害,替女兒造勢,什麼假戲都演得出來,改日去問問葉家的兩位姑爺,娶進門的貨色和當初打聽的截然不同,是什麼感覺?

    刻意板起臉,衛昀康寒聲問︰「我該把世子妃的話當成誇獎嗎?」

    瞥一眼他嚇人的表情,葉霜知道自己的直覺惹禍了。該死!她忘記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

    這年代男女平權是屁,男尊女卑才是王道,她不該大剌剌把老公的廢物事實直言闡述,應該加工包裝,用虛偽的言詞來幫助衣食父母自我膨脹,這才是婦德的最佳表現。

    她功課不好、長相抱歉、腦袋欠佳、不得人緣,兄姊出公差是代表學校去比賽,她出公差是被罰掃廁所,在葉家她就是個廢物級的存在,別的功夫不成,她最擅長諂媚巴結、討好虛偽,怎麼這時候該用到了,她居然坦誠直言,傻了嗎她!

    改變!修正!她之前的態度嚴重錯誤,既然穿越,有諸多遊戲規則得編纂修訂,她必須善用自己的才能,在夾縫中努力求生存。

    於是葉霜飛快拉起一張不真誠笑臉,連忙討好的道︰「是誇獎,絕絕對對的誇獎,真真實實的誇獎,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誇獎,這點,世子爺完全不必懷疑,天理昭彰、天網恢恢、天可明監,妾身講的每句話都是對世子爺無上的推崇與敬拜。」好吧,她承認她是俗辣,不過是好一點,識時務的那一種。

    衛昀康再次成功被她逗笑,他仰天大笑三聲,他經歷過五次洞房花燭夜,第一次真心感覺洞房花燭夜是件可喜的事。

    「娘子,試問,爺該如何回報你的讚美?」

    這麼好,他是有恩必報之人?葉霜突然想起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想起那個每晚在國王耳邊講故事的皇后,如果她也能在每個晚上逗他笑幾聲,是不是……她的生命線會慢慢延伸?

    很好,就這麼做,從今天起,她要努力當諧星,努力散播歡樂散播愛。

    「也許爺可以帶一筆銀子去賭場下注,賭妾身能活過一年,然後派士兵、隱衛將院子團團保護,一年後,世子爺贏得的銀子,與妾身二一添作五。」

    衛昀康知道她前面說的全是廢話,她早認定他是殺妻凶手,她要的只是他的一句承諾,保證她一年存活,那麼一年後呢?聰慧如她,會不會已經在做下一步計劃?

    可惜她猜錯了,他只是幫凶,不是主嫌。

    「你這麼怕死?」他揚眉問,帶著挑釁意味。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妾身?」她可是比螻蟻大上幾萬倍。

    「既然貪生,為什麼拿繩子往上吊?」

    聞言,葉霜難掩吃驚,他居然知道原主自殺的消息?!葉府將此事瞞得密密實實,深怕觸怒皇家,府裡除了原主的貼身丫鬟和當家主母之外,沒人知道,他這是打哪兒來的消息?

    難不成他在葉府有眼線,可是不對啊,如果他有本事做這種事,怎麼可能是個簡單的傻紈褲?

    葉霜在心裡盤算,是要一翻兩瞪眼,擺出「你騙不了我」的精明,還是繼續裝糊塗,繼續你猜我、我猜你,讓兩顆心一起懸疑著?

    她猶豫兩分鐘,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畢竟她存不來心事,騙騙外人還好,要想騙過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她可沒把握。

    抿了抿唇,她回道︰「人總是無可避免地會做出一些矛盾事兒,我確實犯了傻,不過還好,迷途羔羊尚知返,可某些人就讓人難以理解了。」

    「怎麼說?」衛昀康順著她的話問道。

    「傻子做傻事天經地義,可有些聰明人卻專挑傻事做,世子爺說說,這是耐人尋味呢還是矛盾啊?」

    再度對望,衛昀康反復咀嚼她說的耐人尋味,最後他笑了笑,只道︰「夜深了,安置吧。」

    意思是……呵呵、嘿嘿,A片即將上映?葉霜咬著下唇,表現出今晚的第一次緊張。

    她的表情讓他心情大悅,突然覺得自己又贏上一回,還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來還是懂得怕。

    他故意猛然湊近她,在她耳邊吐氣,曖昧的問︰「怎麼,有問題嗎?」

    葉霜嚇了一大跳,直覺反應推開他,跳下床,快步走到桌邊,拿起茶盞想喝口水鎮定心神,不料卻被他把杯子搶走。

    「傻子,這東西怎麼能喝?」說著,他順手把茶水倒進花瓶裡。

    茶杯不乾淨嗎?她改拿起茶壺就口,又被他奪去,這回她的神經再大條也曉得不對了。

    但這時候,她非得喝點什麼啊……於是她拿起合巹酒,對著壺嘴猛灌,灌得一滴不剩。

    喝完酒,葉霜深吸氣再重重吐氣,等把肺裡面的空氣榨乾了,她霍地轉身,帶著壯士斷腕的表情對他說︰「世子爺,來吧!」

    衛昀康先是一楞,隨即大笑出聲,想停也停不下來,這個世子妃太有趣、太可愛、太太太合他的心意,所以這回……他捨不得當幫凶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問道︰「世子妃不沐浴嗎?」

    喔對!夠他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的「新娘妝」,所有男人對著這樣一張臉,都會嚇到哥哥弟弟齊軟腳,於是她輕輕點了點頭。

    衛昀康傳水,她低著頭,紅著臉,用最快的腳步跟隨下人走進浴間,也不管下人熱水添足了沒,只想遠遠躲開看好戲的男人。

    他凝睇著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接著他突然對著空中一彈指,一名黑衣人立即出現。

    衛昀康低聲吩咐道︰「派四個人,日夜守住世子妃。」

    聞言,黑衣人目光透出驚喜,這是意味著……笑容在蒙面布底下擴大。

    「是,屬下立刻去辦。」一竄身,黑衣人消失在喜房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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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1: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以退為進才高招

    和結過五次婚的男人上床有什麼好處?

    那就是他對房事駕輕就熟,技術好到令人讚嘆,只要隨著他的引導,很快就會達到高潮。

    葉霜覺得身子輕飄飄的,而且一個不小心,漫漫長夜感受到了五次極致的歡愉,讓她受不了的求饒道︰「世子爺……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明天就不能參加賭局了,妾身將刷新紀錄,「德王世子新婚夜克死新婦」的消息將會成為京城報頭條。」

    什麼叫刷新紀錄、什麼叫京城報頭條,衛昀康不懂,但稍微思索一下,便不難理解她的意思。

    這話是在她意識模糊時吐出來的,一整壺合巹酒啊,她不知道那個威力有多強,它會奪去她的意識,讓她表達出最真切的心思。

    她這下子終於能夠理解楊貴妃為啥能讓九五至尊從此君王不早朝,實在是累到腿軟,下不了床啊!

    葉霜累得精疲力竭,並不知道房外有人守著門,不允許下人進門打擾。

    嚴嬤嬤是在皇太后身邊伺候的,宮闈生涯四十年,多少骯髒手段沒見過,是個經過大風大浪的,皇太后讓她當陪嫁,就是讓她這定海神針來鎮鎮德王府的妖魔鬼怪,看誰有本事弄死第五任世子妃。

    昨兒個她親自守在門外,聞風知動靜,確定世子爺對新世子妃頗為滿意,一夜春風數度,一次比一次盡力,看來皇太后想抱曾侄孫不難了。

    房內,葉霜勉強睜開眼睛,一個晚上,她眼下出現淡淡黑暈、滿臉頹靡,難怪床事可以減肥,確實是體力活兒,體力不行成不了事,她這副身子骨得鍛煉鍛煉,否則身材很快會變成細麵棍兒。

    「醒了?」衛昀康的口氣帶著揶揄,想起她求饒的模樣,忍不住心花怒放,整治一個女人,竟讓他有偌大的成就感。

    她迷迷糊糊的點點頭,看一眼窗外天色,突然深受驚嚇,猛然從床上彈起。「什麼時辰了?今兒個要請安認親。」

    「無妨,慢慢來。」他慢條斯理的下了床,套上鞋子,安步當車。

    葉霜忍不住在心裡OS,你慢慢來無妨,反正有皇太后這棵大樹,問題是新婦可沒樹蔭下可乘涼,婆婆正等著訓斥呢。

    她沒理會他的慢慢來,用最快的速度喚進下人,沐浴更衣,對新媳婦見公婆這回事,她不敢太過現代,只是一下床,發現花瓶裡的花,竟在一夜之間……枯萎了?倏地,她想起他昨夜的舉動,頓時心一驚。

    他知道茶水有毒?因為那毒是……世子爺下的?由於她表現良好,順了「狼」心,他臨時改變主意,讓她留校查看,所以沒在刷新紀錄這件事上給予助力?

    越想,她的臉色越是慘白。

    想起他帥到令人心猿意馬的臉,想到他溫柔似水的笑,再想到昨晚的喜床上躺過四具骷髏,又聯想到與殺人魔共舞的血腥場面,她突然覺得好想哭……

    衛昀康並沒有因為葉霜的快而增加速度,仍舊堅持慢慢來原則,坐靠在浴桶邊緣,享受著溫水浸潤。

    回想起昨夜,他的笑容怎麼也止不住。

    他其實不看好她,雖然是掛名嫡女,但會留到十八歲尚未說親,便可以證明葉家主母對她的態度,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就算曾經得到祖母親自教導,也不見得能養出多穩重大器的性情。

    然而,她卻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她的真性情教人訝異,她直爽又機智的反應讓他頻頻漾開笑意,她的討好巴結做得不夠徹底,很容易被人看出底細,但甜言蜜語卻很招人喜愛,讓他忍不住想一聽再聽。

    想起她被折騰得累了,還在他追問時,勉強豎起大拇指道︰「爺乃真男人也。」又說他「英雄本色」。

    搖床可不是什麼英雄事跡,但她的話捧了他一把。

    她說︰「和爺一樣強的,世間有三個,一個已經死了,一個尚未出生。」

    她說︰「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爺的生命很有意義。」

    她說︰「何謂偉人,爺當如是。」

    一句一句奉承得他闔不上嘴,不知道除了討好之外,她還能帶給他多少驚喜?他拭目以待!

    衛昀康與葉霜並肩站在大廳。

    葉霜望向德王,那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臉方方的,一雙眼睛炯亮有神,模貌有點嚴肅,和問案的包青天有點像,而且他和衛昀康長得完全不像,換言之,衛昀康是隔代遺傳,遺傳到皇太后的長相?

    衛鋅的臉色發黑,憋著滿肚子火氣。

    為了給皇太后面子,他和另外兩個兒子特別告假一日,而他更是為了喝這口新婦茶,左等右等,沒想到等到日上三竿,兩個人才姍姍來遲。

    衛昀康本就是個渾的,他早就沒把他放在心上,沒想到葉家一個五品官的小庶女也敢如此托大,當真以為有皇太后可依仗,便誰都不放在眼?

    賢良的王妃左氏在一旁低聲勸著,柔順溫婉的模樣看得人舒心。

    葉霜終於明白,衛鋅怎會這麼寵愛左氏,別說那以夫為尊的小媳婦款兒,光她那副身板長相,近四十歲的女人,保養得比身旁二十幾歲的婢女還光鮮亮麗,白晰的臉上沒有紋路斑點,身材絲毫不見地心引力作用,五官長得雖只是中上,但一雙鳳眼怎麼看怎麼勾人,她堪稱是古代的志玲姊姊啊。

    「王爺,今兒個你不能生氣,咱們世子好不容易結下一門好親,又是皇太后下旨賜的婚,這是無上榮耀吶,自柳氏難產過世,府裡一片低迷,如今總算又有了喜氣,不過是認親遲了些時辰,新婚夫妻恩愛些,也沒什麼。」

    左氏的語氣一句比一句溫柔,可聽在葉霜耳裡,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

    要不是衛昀康惡名昭彰,堂堂世子怎麼會與五品官的小庶女結親?衛昀賢的妻子是相府的嫡次女,衛昀良的妻子是二品大員的嫡長女,滿廳上下,沒有一個身分比葉霜還低,一門好親?這話聽起來分外諷刺。

    再說了,這時候提皇太后賜婚,是暗指她仗恃後台夠硬,不把公婆放在眼底,嘴巴上說榮耀,事實上就是往衛鋅心頭上插箭,何況嘴巴上說喜氣,卻在這麼喜氣的場合提死掉的柳氏,是存心想給她添堵吧?!

    葉霜對於王妃的印象在幾句話的時間內完全改觀,這個婆婆夠厲害,屬於砍人不見血的殺手級人物,但不管她是諷刺、添堵,還是暗喻、插箭,葉霜都不預備讓她稱心如意。

    她不想下跪的,生為現代人,雙膝落地是種嚴重的人格污辱,但為了生存權,她跪了,還是驚天動地的跪,沒有墊子,直接讓膝蓋和地板正面接觸,砰的一聲,硬生生敲在每個人心版上,震撼度直逼十級分。

    德王見她認錯認得誠心,臉色稍霽。

    「回父王、母妃,全是媳婦的錯,媳婦昨夜不該喝茶……」突地,她想到什麼似的,立刻將話頭收住,垂下頸子,強忍哽咽道︰「全是媳婦的錯。」

    聞言,衛昀康好奇的轉頭看她。

    她竟然這麼快就抓到重點反擊?問題是,她憑什麼認定毒藥是左氏下的?或者……她的目的只是栽贓,她根本不管誰是真凶,就是想攪亂王府一池春水,好趁亂求生?

    衛鋅的目光定在葉霜身上,心道,茶水本就是讓人喝的,怎麼會不該喝?莫非裡面加了什麼?新婦進府才一天,就碰到這種事,難道之前四個世子妃的死因都……不單純?

    一想到這兒,他直覺地瞄向左氏。

    同時間,衛昀賢的妻子江氏、衛昀良的妻子陳氏互視一眼,接著同時看向葉霜,見她滿臉委屈樣兒,心底暗喜,她把茶喝下了?衛昀康呢,也喝了嗎?確實是,那茶喝了會全身虛軟無力,睡遲一點理所當然。

    提了多日的心終於放下,衛昀康這輩子都甭想有嫡子了!江氏撫了撫鬢髮,陳氏輕咬唇,極力掩飾心中得意,但不知情的左氏卻臉色大變。

    茶裡面能有什麼?皇太後的人六十六個,一進芷修院就裡裡外外封個滴水不漏,她派去的全被掃出門,昨兒個嚴嬤嬤還命人來知會她一聲,這兩天會尋個人牙子過來,連粗使丫鬟也打算換掉,要把芷修院裡裡外外清洗一遍,嚴嬤嬤的這番話,還氣得她掃掉一組上好官窯壺盞……

    突地,她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兩個媳婦,頓時心頭發涼,這兩個蠢貨,得意個什麼勁兒?人家會挑出來說破,就是沒中招!

    她受不了的轉移目光,卻正巧與王爺四目相對,心中猛地一凜,王爺懷疑到她身上了?

    衛昀康目光淡淡往王爺臉上掃過,發現他的臉色驟變。

    是不相信吧,不相信他那個堪稱楷模的妻子會背著他動手腳?

    嘴角微彎,他看向還在裝委屈的葉霜,心裡悄悄地笑罵了句蠢女人,這麼快就掀底牌,不輸死你才怪。

    德王輕咳兩聲道︰「時辰不早了,奉茶吧。」淡淡幾個字,把前面的話題給帶過,擺明不再往下深究。

    啥?沒啦?就這樣,粉飾太平?

    葉霜心中驚悚,難怪前面幾個姊姊會死得不明不白,這個王府,水深吶……不知道還要埋進多少具白骨才夠。

    衛昀康看向父王,凝在嘴角的溫柔笑意消失。

    這樣輕鬆揭過?就這麼夫妻情深、這麼無怨無悔?

    下一瞬,衛昀康又笑開,只不過這回的笑帶起慣常的虛偽,他告訴自己,早該習慣的。

    一杯茶換得王爺幾句訓誡和一個紅封。

    大概是娶了五個老婆,訓誡詞大同小異,葉霜在衛昀康臉上看到些許不耐。

    王爺喝完茶換王妃喝,左氏很大方,給了她六對金手鐲,葉霜不知道古代的金價有沒有像現代這麼離譜,但如果她同時把六對手鐲掛在手上,隔天肯定要去掛復健科。

    換言之,左氏拉攏她的味道很濃厚呢,不過拉攏她要做什麼?

    問號在腦袋裡滾一,等不及葉霜想出根由,在房嬤嬤的介紹中,她見過了二房的衛昀賢、江氏,還有他們的兒女衛平冠和衛雯,也見過了三房的衛昀良、陳氏,和他們的兒子衛平亞,陳氏腰圍有點粗,沒猜錯的話正在孕中。

    衛昀賢和衛昀良長得很像,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方腮,和衛昀康那種風流長相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很有董事長派頭。

    他們對大哥和新出爐的大嫂不但不親切,反而帶著一股疏離。

    至於衛芙,她的喜惡全掛在臉上,葉霜給她送禮物,她一臉的瞧不上,好像受了她這個五品官小庶女的禮,有失身分似的,她挑高下巴,睥睨葉霜,驕傲到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不屑。

    葉霜忍不住在心裡暗嘆,名滿京城的才女啊,是看不上她還是誰都瞧不上?這樣的EQ怎會搭配高IQ?她敢肯定,將來衛芙不論嫁進哪戶人家,都會有條漫長的辛苦路要走。

    衛昀賢、衛昀良的孩子都不大,約莫四、五歲,衛平亞的身子看起來有些瘦弱,從頭到尾低著頭,不看人、不喊人,葉霜碰他一下,他一掌用力拍掉她的手,臉上卻不帶半分表情,視線也不與人接觸。

    衛平冠不同,他很活潑,放在地上就東奔西跑,沒一刻消停,奶娘怕他闖禍,硬把他抱著,但他不安分,一直動來動去,奶娘不時要把他抱到外面哄幾聲再帶進屋裡。

    在現代,前者叫做亞斯伯格癥,後者叫過動兒,看來衛家的遺傳不怎樣嘛。

    葉霜把備下的禮物分贈完後,認親儀式結束。

    左氏慈藹地對她招招手,葉霜也殷勤地向她靠攏。

    左氏道︰「前幾日的事兒,我們都聽說,你受委屈了。」

    前幾日的事兒……是指呂香蓮的事嗎?在這種場合提出來,她是打算給誰難堪?葉霜偷偷瞄向衛昀康,見他表情沒有太多改變,還是帶笑意,但她發現他頸間的青筋浮上,透露他的暴躁。

    葉霜不接招,她笑著回望左氏,表現得一頭霧水,好似沒弄懂左氏的挑釁。

    「那日呂氏鬧到葉府,是她的錯,你就可憐她沒見識,饒她一命吧。」

    饒她一命?她幾時說過要誰的命?此話一出,鬧得好像她是個手段殘暴的無良妒婦,怎麼,這麼快就想給她定下形象?那也得她樂意啊!

    「回父王、母妃,恕媳婦無禮,媳婦實在不明白母妃說的事兒,誰是呂氏?她幾時鬧到葉府?媳婦不曾受過什麼委屈啊!」

    她一臉的迷惘,看得衛昀康直想笑,睜眼淨說瞎話,不過瞎話可以說得這麼真誠,說得這麼無偽,她也算高手一枚。

    左氏悶了,卻不得不按捺住性子,悄悄覷了眼王爺,才又低聲道︰「王府派人私下查證過了,那女子姓呂,叫呂香蓮,過去和親爹在酒館裡賣唱,後來父親被地痞流氓打死,世子心憐孤女,置宅收留。

    「如今孩子都生下了,也不知道世子爺心裡是怎麼想的,竟不把人給接進府裡,終究是衛家的骨血,就算那女子上不得台面,好歹對衛家有功勞。她大概也是沒法子了,才會鬧上葉家,卻害媳婦變成京城裡的笑話。

    「這全錯在世子,可大錯已然鑄成,媳婦再委屈也只能吞忍,總是家和萬事興,事情鬧大,對誰都沒好處,萬一呂氏到處嚷嚷,沒臉的是王府。如今我把他們母子接回來,送到芷修院,要去母留子,還是要給她一個身分,全憑媳婦你作主,不管你怎麼決定,我和王爺都沒意見。」

    葉霜苦笑,這是活生生的挑撥離間啊!

    才成親一天,左氏就迫不及待讓她和衛昀康起爭執,滿院子上下都是皇太后的人,這一吵肯定會傳進宮裡,日後,第五任又沒啦,更加坐實他克妻之名。

    更可惡的是,左氏不只挑撥她和衛昀康,還挑撥他和王爺的父子之情。

    呂氏害王府沒臉?試問,如果不是在府裡生不出來,衛昀康何必跑到外頭生?真相鬧出來,害王府沒臉的恐怕是這位賢良王妃。

    「經母妃詳解,媳婦明白了,原來有這一回事啊,謝謝母妃體恤,媳婦會好好處理。」葉霜說得不卑不亢。

    她抬眼對上左氏,視線卻偷偷往王爺瞄去,只見王爺氣急敗壞,臉紅脖子粗,但礙於這是後院事,男人不好插嘴,他只能一語不發,可見得王府名聲確實因此事有所損傷,他在外頭確實受氣不少。

    所以左氏希望她怎麼做?去母留子?這種敗壞名聲的事兒她才不做,哪天她真死於非命,肯定會跑出一篇怪談傳說——索命賣唱女,枉死世子妃。

    「你能明白最好,千萬別對王府心存怨懟。」

    「媳婦不會的。」葉霜嘴上這麼說,心裡卻冷笑頻頻。

    不想她心存怨懟,怎不把此事擱個幾天再提出來,偏要在大婚第二天,當著滿府下人面前講?她這是在下衛昀康的面子,還是想讓她沒臉?

    不過……算了,既然遇上,也只能見招拆招。

    「這樣最好,你們先回去吧。」

    「謝父王、母妃。」

    葉霜起身,看一眼滿面含笑、脖子青筋卻微微露餡的衛昀康,在退出大廳的那一刻,她快步追上他,握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他詫異的低頭瞥向她,她則是仰起頭,衝著他笑得春意盎然。

    「別氣,一旦生氣了,對手就贏了。」她低聲說完,突然指著滿院桃花,高聲道︰「王府裡的桃花開得真好。」

    一句話,像一桶冰水,瞬間澆滅他的怒火。

    她說的沒錯,就算輸,也得輸得不動聲色。

    微笑,衛昀康反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小小的手裹在自己的掌心中,揚聲回道︰「是啊,這幾株老桃樹結的果子,是京城裡鼎鼎有名的,每年都要送幾籃進宮呢。」

    「說得妾身嘴都饞了。」

    「爺府外還有一處莊園,那裡的桃樹長得更好,下回領你去看看。」

    「爺要說到做到……」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好似根本沒把被送進芷修院的呂氏放在心上。

    跟隨在兩人身後的翡翠見狀,連忙轉身回去向主子稟報。

    回到芷修院,一進屋就看見嚴嬤嬤擺起臭臉,同樣也是宮裡出來的幾個大丫鬟排排站,環伺著站在廳中央的女人。

    進衛府是降階,絕不是升官,不過在宮裡生活比想像中危險,沒有後台、沒有人脈,什麼時候出了事,就會被人推出來頂罪,所以相比之下,王府倒也算是個好去處。

    葉霜出嫁前她們就搬進葉府,盧氏安排她們和葉霜住在一起培養感情,短短幾天,想培養什麼深刻感情是不可能的,但該問的葉霜全問出來了。

    知道她們是自願,不是被迫,這點讓她感到安慰,至少她們的目標一致、立場一致,不管她們是不是皇太后的眼線,她們都是來助自己一臂之力,讓她在德王府順利立足,平平安安為衛昀康產下子嗣。

    葉霜所求不多,平安二字非常珍貴。

    一年啊……如果可以出府,她也想替自己下個注,賭自己能撐過一年。

    她憑什麼篤定自己有這個本事?不是因為篤定,而是因為她的邏輯清楚。

    倘若葉霜下注,睹自己活不滿一年,就算她贏得彩金也沒命可享,唯有賭自己平安,才有命去把彩金拿回家,恣意揮霍。

    離題了,皇太后送來的四個大丫鬟分別是墨蓮、墨蘭、墨竹、墨菊,大丫鬟下面還有小丫鬟,她沒正式清算過,但確定皇太后送給她足足六十六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取個好彩頭,才湊足這個數兒?

    不過墨蓮、墨竹曾經暗示過,那些人都是一個頂兩個用的,如果她聰明,就該人盡其用。

    還是離題了,重點是被她們包圍在中心的那個女人。

    呂氏手裡抱著世子爺的兒子,一雙眼睛四下瞄著,神色不定,如果相由心生,那麼從她眉眼之間可以約略看出,她不是個聰明人。

    她漂亮嗎?當然有幾分姿色,否則怎入得了衛昀康的眼?

    意外的是,她不是那種美艷的漂亮,而是清秀嬌妍、像朵小白花的那種美。

    發現一道視線射過來,偏過頭,葉霜發現衛昀康在審視自己。

    他在等她「處理」呂氏嗎?

    他的表情沒有緊張、沒有焦慮,反倒有幾分看好戲的態度,看來他對這個外室,感情也沒多深。

    如果是這樣就好辦得多,否則要拆散梁山伯和祝英台可是個大工程,她不想弄到天崩地裂,草橋祭墳。

    見主子進屋,四名大丫鬟馬上迎上前請安,墨蓮走到她身邊,低聲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葉霜忍不住偷偷腹誹,那位賢良王妃真會辦事,他們前腳才走,後腳就把人給送進來,這是想給呂氏足夠時間,好好適應一下新環境嗎?果真是又閑又涼的好王妃,這種小事也要費心計劃,心思重吶。

    葉霜又再看向嚴嬤嬤,她沒動作,難道也是在等自己反應?所以接下來的事,將會被送到皇太后跟前打分數?

    葉霜無奈的嘆了口氣,斜了衛昀康一眼,早知道嫁進衛府是苦差事,果真……

    世上沒有錢多事少離家近、每天睡到自然醒的好工作,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妝需要她用勞心勞力去換。

    呂氏看見衛昀康,直覺想上前請安,但生性俏皮的墨菊刻意把她擠到一旁,上前伺候主子。

    她一面倒水,一面回著事,把呂氏給晾在一旁。

    葉霜心中暗讚一聲好丫頭!這些日子的攏絡沒白費功夫,至少把幾個墨的感情給攏上手了。

    「世子妃,方才後院四位姨娘和三位姑娘來向世子妃請安,嚴嬤嬤見院裡有客,請她們先回去。姨娘們說,待世子妃回來,再過來請安。」

    四位姨娘、三位姑娘,是妾室和通房丫頭吧?他睡過那麼多女人啊,難怪功夫高超、技術純熟。

    但如果這時代的男女人數比是一比一,他這種自私的炫富行為,將造成多少曠男夜夜孤枕難眠吶。

    「知道了,過兩天有空再讓她們過來。」至少先把眼前這位大咖的處理掉,再來研議後面的小角色。

    「除了嚴嬤嬤、辛嬤嬤,咱們四個大丫鬟和五個二等丫鬟之外,還有五十五名下人想見見世子妃,請世子妃分派工作。」

    「行,你讓他們先寫下自己的名字、家人姓名、年紀、喜好、擅長的事兒,寫完後搜集在一處兒,待我回頭看過,再一個個見。」她馬上回道,卻一時忘了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台灣,幾乎人人都會識字寫字。

    衛昀康聽出她話中的漏洞,心道,憑什麼她以為那些人都念過書?她從哪裡觀察出來的?但那些人確實都會,他們全受過密集的訓練,日後有大用的。

    葉霜只是陰錯陽差,怎麼都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會讓衛昀康又高看自己幾分,她不過是認為,這是最簡單的資料整理,總得明白各自擅長的才好分配工作,總不能派會算帳的去種田、會駕車的去開店吧!

    但她的直覺回答,讓嚴嬤嬤和辛嬤嬤也不約而同地多看她一眼。

    「嫁妝該歸置整理出來了,不知世子妃想分派誰去處理。」嚴嬤嬤問。

    她想了想,道︰「辛嬤嬤負責哪個部分?」

    「辛嬤嬤負責調度人整理後面的小廚房,皇太后交代了,往後咱們院子自己開伙,一應吃食,都不從大廚房裡拿。」

    辛嬤嬤對於人力物資的調度很有經驗?所以皇太后讓嚴嬤嬤、辛嬤嬤跟著自己嫁過來,是要讓她們一個掌外、一個掌內?連吃食都注意到,皇太后對於保住自己這條小命,很有誠意呀。

    「嫁妝的事還是偏勞辛嬤嬤,不過墨竹、墨蘭,你們去幫幫手,別讓辛嬤嬤累著。」

    「是。」墨竹、墨蘭應和。

    嚴嬤嬤似乎對她的指派很滿意,刻板的臉孔出現一絲柔軟。

    接下來,一件件事情慢慢分派完畢。

    這時呂氏有些站不住腳了,一大早洗澡沐浴,掐準時間進入芷修院,還以為能馬上見到世子爺,卻沒想到今兒個認親禮遲了,她抱著孩子硬是等上一個時辰。

    她頻頻望向衛昀康,卻發現他不看她半眼,讓墨蘭從屋裡取來一本書冊,慢慢翻閱。

    世子爺惱了自己嗎?惱她不聽話,沒乖乖待在外頭?可她慌啊,聽說葉霜是個品格高潔的女子,模樣又特別好,倘若爺有了新人忘舊人,她該怎麼辦才好?何況世子爺將近一個月沒去看她,她怎能不胡思亂想?

    幸好王妃知道她,派人來救,讓她有機會進王府,不然、不然……

    葉霜何嘗看不見呂氏的慌張,她也理解,女人不應該為難女人,只是別人拿呂氏當槍使,非要為難自己一回,她能不接招嗎?

    那孩子約莫七、八個月大,養得相當好,抱起來挺沉的,呂氏兩條細胳臂有些微微顫抖,眼看就要抱不住了,葉霜這才開口問︰「你就是呂香蓮?」

    原本想一把跪到世子爺跟前乞求憐惜,沒想到開口的是世子妃,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跪在葉霜腳邊回話。「是,奴婢是呂香蓮。」

    葉霜嘆道︰「呂姑娘想跪,我也不阻止你,可孩子遭罪啊,墨蓮,把孩子抱過來給我看看。」

    「是。」

    墨蓮上前把孩子接過來,呂氏怕葉霜對兒子不利,本不願把孩子交出去,可轉念一想,世子爺也在,葉霜肯定沒那個膽,旁的不敢說,她很清楚,世子爺有多看重兒子,這是他唯一的血脈,她不信葉霜敢當著世子爺的面動手腳,於是她放心把孩子交出去。

    葉霜看著懷裡的小嬰兒,他不像衛均康,反倒像呂氏多一點。

    幾個月的孩子正是好動的時候,葉霜沖著他笑,他也不怕生,回以可愛的笑。

    葉霜擠眉弄眼,做一堆怪表情,逗得小娃娃咯咯笑不停,那笑聲,讓人打從心底愉悅。

    衛昀康從書冊抬起眼,望向葉霜,若有所思,嚴嬤嬤冷肅的唇邊也勾出一朵笑花。

    世界上最難拒絕的便是孩子的天真笑顏,所以臉書上只要有孩子的影片,就會飛快集到無數個讚,葉霜也不例外,她玩孩子玩上癮啦,讓嚴嬤嬤坐下來,抱著孩子與自己面對面。

    她先捂起眼睛低聲說︰「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啊!看見了!」她瞬間打開雙手,露出一張大笑臉,娃娃跟著咯咯笑不止。

    玩一回、笑一回,又玩一笑、又笑一回,就這樣,滿室笑聲打散了方才的緊張氣氛。

    滿屋子人都很開心,唯獨跪在地上的呂氏笑不出聲。

    春寒料峭,地板上帶著冷冽寒意,她的膝蓋疼痛不已,卻沒有勇氣出聲打斷世子妃。

    剛才是雙臂顫抖,現在是兩腿發抖,牙齒凍得喀喀作響,她快暈了。

    玩過好一陣子,葉霜抱起小孩,輕輕遞向呂氏,可剎那間她靈機一動,把孩子遞進墨蘭懷裡,接著她轉過頭,似笑非笑的問︰「說吧,是誰指使你到葉府大門去鬧的?」

    呂氏沒想到葉霜不問她的來歷、不問孩子,竟然問這個事,但她怎麼能講?她咬緊下唇,表情馬上帶著戒備。

    葉霜沒惱怒,反而慢悠悠的道︰「想不起來嗎?要不要我幫幫你?也行,我是出了名的熱心助人。」

    聽到這裡,衛昀康差點兒笑出聲。這女人,連使心眼都要耍寶,他側眼瞥她,她居然還能裝得一臉正經,服了她!

    「那個幕後黑手肯定不想讓我嫁進德王府,礙於皇太后懿旨卻又沒膽出頭,只好找你這個傻子來唱大戲,反正你很習慣面對觀眾,圍觀的人越多,戲唱得越起勁兒,對不?」

    衛昀康極力憋著笑,這話若是傳進左氏耳裡,不知道會不會又有人摔杯摔壺。

    葉霜的諷刺讓呂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怎會不知道旁人是怎麼看待自己的賣唱過往。「求世子妃別胡亂攀咬,沒有任何人指使奴婢,奴婢是真心想求世子妃接納奴婢,讓奴婢和小少爺進王府。」

    「不肯說實話啊,那就麻煩嘍,我這人喜歡開誠佈公,你待我以誠,我還你以義,可明擺著的事兒,你還要說謊,這讓我挺為難的。」葉霜微微抬起下巴,用眼角餘光睨著呂氏,她很清楚,這種不屑表情最教人受傷。

    「真的沒人指使奴婢,奴婢沒見識、奴婢是愚婦,聽到世子爺要娶葉府姑娘的消息,奴婢除了上葉府求情,沒有第二條路。」

    她唱作佳,令人動容,可惜葉霜看太多金馬影帝、影后的作品,這樣的演技怎會當真?

    「沒有第二條路?開玩笑的吧,路明明多得很,你可以上德王府哭,可以到衙門擊鼓鳴冤,可以操起你的老本行,在酒館裡唱一出《薄情郎狠拋多情女》,讓滿京城官員百姓都曉得你替世子爺生下兒子,怎麼會求到一個未入門的葉府姑娘跟前?真是奇怪。」

    呂氏作戲,葉霜也作戲,反正閑閑沒事,彼此切磋演技,權當打發時間唄。

    「奴婢說過了,奴婢就是沒見識,那時心急,腦子一陣熱……奴婢做錯了,請世子妃饒奴婢一命吧!」呂氏因為心急,嗓音也不自覺拔高。

    兩人的對話到這裡,衛昀康和嚴嬤嬤都認定葉霜只是想替自己找回場子,激得呂氏發怒犯錯,以此為名目狠狠修理她,沒想到葉霜突地話峰一轉——

    「爺,我怎麼覺得這孩子不像你呢?不會是爺做了人家的便宜爹爹還不自知吧?」她右眉挑了兩下,示意衛晦康配合。

    衛昀康起了興致,放下書冊,認真看葉霜使壞。

    呂氏被驚呆了,一時急火攻心,忘記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未來主母,伸手指向她,憤怒尖叫道︰「你這個賤女人,竟敢污辱我、污辱世子爺!」

    葉霜示意墨蘭把孩子抱進屋裡,這種令人消化不良的殘暴場景,會讓孩子心底留下陰影的,接著她轉回頭,正視著呂氏,久久不語。

    呂氏被她盯得臉龐漲紅,且明明雙腿受寒,明明全身冷得發顫,可汗水卻一滴滴從額間滴落,葉霜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攥緊拳頭,心肝腸胃皆翻騰不已。

    等嚇夠她了,葉霜才冷冷笑道︰「我有聽錯嗎,呂姑娘剛剛叫我什麼,賤女人嗎?我沒聽清楚,還請呂姑娘再說一遍。」

    呂氏這會兒才發現葉霜不安好心眼,故意激怒她,想讓世子爺親眼看見她形如潑婦的模樣,她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我是說,你不可以污辱人。」

    「第一,你、我二字是平輩互稱的,依你的身分,只能喊我一聲主子。第二,如果娃娃不是世子爺的,污辱爺的是你,怎麼會是我?你的腦子得找盆清水洗洗,免得糊裡糊塗被騙。」葉霜話說得不快,卻是一句句把人給逼到死角。

    呂氏實在沒法子了,跪爬到衛昀康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爺,你得給香蓮作主啊,玥兒是不是你的兒子,你比誰都清楚,誰也不能污了他的身分。」

    「既然你信誓旦旦,不如滴血認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翻兩瞪眼。」

    「不要!」呂氏想也不想就拒絕,她為什麼要?玥兒是爺的兒子,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爺心裡也一清二楚,她一點都不怕葉霜的髒嘴。

    「你在害怕什麼?莫非真被我料中,玥兒其實是……」

    呂氏猛地打斷她的話,「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不是?你承認了,玥兒根本不是爺的兒子。」

    葉霜把呂氏繞暈了,她一怔,想不出自己幾時承認過這事。

    衛昀康在一旁看著兩個女人對峙,憋笑憋得腸肚痛,這女人,不是普通陰損,呂氏哪裡是她的對手。這下子是小綿羊碰上大豹子啦!

    他定定望著葉霜的一舉一動,以及她的每個細緻表情,越看越覺得開心,怪了,他不是最痛恨女人使壞的嗎,怎麼她的壞就壞得深得他心?

    奇怪,無法解釋的怪!

    呂氏被鬧傻了,怔楞半天才吶吶的問︰「世子妃非要滴血認親?」

    「是,非要滴血認親。」

    「那好,如果證明玥兒是世子爺的親生兒子,世子妃能允我一個侍妾位置嗎?」呂氏豁出去了,反正得罪葉霜是得罪定了,既然如此,她就要給自己爭取最大的好處。

    「這是要與我對賭?行!如果證明玥兒是爺的親生兒子,我立刻喝茶,提你當侍妾,如果不是……」葉霜又笑又挑眉,表情像隻偷了雞的小狐狸。

    擅長透視人心的衛昀康竟然猜不出她究竟想做什麼。

    方才回芷修院的路上,他已經告訴葉霜有關呂氏與玥兒的事,呂氏是在被軟禁的情況下替自己生下兒子的,她沒有機會遇見外男,而他的屬下沒有人膽敢破壞他的計劃,玥兒的身分無可置疑,她幹麼與呂氏對賭?

    他知道他是應該阻止葉霜的,但她自信滿滿的篤定神情,讓他想看看她究竟打算玩什麼把戲。

    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衛昀康拍板道︰「好,就滴血認親。」

    葉霜滿意的點點頭,喚了墨蘭抱著孩子出來。

    在眾目睽睽下,衛昀康和玥兒刺破手指往水盆裡滴出幾滴鮮血,可是怪異的現象居然發生了,兩人的血無法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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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1:2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女柯南古代揚眉吐氣

    「不可能!有人要害我!爺,你得為香蓮作主!」呂氏放聲尖叫,表情夾雜著悲愴和茫然,同時大為震駭的想著,怎麼可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葉霜飛快使了個眼色,讓墨蘭再把孩子抱進屋裡。

    呂氏激動的抱住衛昀康的腿,哭得眼淚鼻涕糊在一起,這種哭法,再美的女人都會讓人覺得噁心。

    「求爺替奴婢作主,你比誰都清楚玥兒是你的兒子,這一定是有人陷害我,我不要當侍妾了,這裡的人太可怕,我要回去,把我的玥兒還給我……」她哭癱在地上,這會兒,她再也感受不到地板寒涼了。

    對這樣的結果,衛昀康也有些懵了,他敢保證,呂氏沒有機會爬牆,玥兒絕對是他的兒子,可是……

    葉霜拋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目光,凝聲道︰「呂香蓮,你敢向天賭咒,玥兒是爺的親生兒子嗎?」

    「我敢!我敢!我用我的性命保證,玥兒絕對是世子爺的兒子,如果我有半句謊言,教我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你敢發這種誓,所以……玥兒肯定是爺的親生兒。」

    「對,我敢發更惡毒的誓,玥兒絕對是爺的親生兒,求世子妃明鑒!」

    葉霜刻意嘆了口大氣,雙目飽含悲憫的瞅著她道︰「如果你所言為真,屋裡那個就不是玥兒了,真正的玥兒呢?他被誰抱走了?

    「你別哭,快點把話說清楚,是誰指使你到葉府大門前鬧?是誰把你們母子接回府裡?你可以繼續為那個人說謊,繼續隱瞞,不過你要想清楚了,那人是真的好心,想把你接回府裡、為你正名,還是單純想要謀害世子爺的子嗣,圖謀爵位?

    「倘若我沒猜錯,再過個幾日,一定會有人慫恿我讓玥兒滴血認親,到時假玥兒的血和世子爺無法相融,你能猜出自己的下場嗎?沒錯,就是杖斃!真真是好算計吶,先把你和玥兒哄進府裡,再借我的手杖斃你們,到時爺的兒子沒了,我也惹來一身惡名。」

    葉霜的分析讓呂氏楞住,天哪,她沒想過這才是真相。

    可不是嗎?憑什麼府中侍妾通房多人,再加上數任的世子妃,都沒辦法為爺生下一兒半女,養在外面的自己,卻能順利產子?一直以為是自己有福氣,沒想到並不是,若非世子爺暗中保護,她哪來的這份幸運?

    難怪要限制她在外面走動,難怪要讓武功高強的男人裡裡外外守著門戶,難怪爺把兒子藏得那麼深,難怪……

    她以為自己聰明,誰知世間聰明人比比皆是,還當自己是黃雀,哪裡曉得自己不過是隻小螳螂。

    見呂氏不說話,葉霜決定乘勝追擊。「你可以慢慢來,只是晚一刻,玥兒存活的機會就少一分,如果你這個當娘的忍心……」

    呂氏被逼急了,連忙開口吐實,「是王妃!王妃接我進府,她安排我住下,還請奶娘照顧玥兒,肯定是她偷偷換掉玥兒。」

    其實葉霜多少已經猜到答案了,只不過她要呂氏親口說出。

    葉霜連忙裝出滿臉正義,故作嚴厲的道︰「你別栽贓,王妃賢良,厚待世子爺,此事舉世皆知,王妃如果知道有你的存在,早就一頂轎子把你給抬回來,哪會指使你到葉府大門前鬧。」

    「我沒說謊,剛開始是小芬上門……」

    「小芬是誰?」葉霜向衛昀康遞了個眼色,意思就是,小芬是一號證人,得掌握在手中。

    「小芬是個賣花姑娘,她爹有一門好手藝,種出來的花兒開得又大又香,我喜歡她家種的花,每隔十天半個月,都會讓她往府裡送上幾盆鮮花。一次閑聊中,她告訴我爺要娶世子妃的消息,我驚呆了,手足無措,她見我可憐,說有個姑姑在王府裡做事,可以幫我透個消息給世子爺,讓世子爺過來看看我。當時我只想見世子爺一面,問清楚爺,等世子妃進門後要怎麼安排我,並沒有別的想法。」

    胡扯!這謊話不管是衛昀康或葉霜都不會相信,如果呂氏沒有別的想法,怎會在聽見爺要娶世子妃的消息時驚呆了?

    呂氏肯定認為,爺這輩子只有玥兒一個子嗣,只要熬得夠久,爺襲了爵,她自會母憑子貴,成為德王妃。

    這女人,心大,明明想當女強人還要裝小白花,不可愛。

    「然後呢?」葉霜追問。

    「可是小芬再進府的時候,卻告訴我,她的姑姑沒機會見到世子爺,只好把她的事兒轉告德王妃,人人都道王妃賢良,而王妃真的心慈,允諾會替奴婢想辦法,讓我先稍安勿躁。

    「再過幾天,小芬出現時,我拚命追問事情究竟如何了,她卻突然哭了,說是替我難過,她說爺不要我了,正打算找個下人收下我。我被這番話嚇傻了,幸好王妃替我出個好主意,王妃說,葉府姑娘心地善良、寬容大方,她一定會為了家和把我收下,還說就算葉姑娘不肯接納奴婢,只要把事情鬧大,鬧到德王爺跟前,他絕對不會放任衛家骨血流落在外,到時,她就能順理成章派轎子接我進府。

    「我聽從王妃的話,照她的指示一步步做,我不知道她會對玥兒……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打死也不會聽她的。」

    葉霜輕嘆,就說左氏不是顆軟柿子,果然又硬又澀,一沾上就會腑臟受損。

    「說清楚,你如何抱玥兒偷偷離開?世子爺肯定派不少人在跟前服侍,你怎麼能躲過他們?」

    呂氏垂下頭,後悔莫及的道︰「王妃給我一包藥粉,我把它摻在水缸裡,大伙兒吃過午飯,一個個被藥倒了,我趁他們尚未清醒之前,抱著玥兒逃跑。」

    「好,我都清楚了,接下來的事有世子爺與我為你作主,我們得先去尋王爺說清楚,墨蓮,你領呂氏到後院安置妥當。」

    「是。」墨蓮領命,帶著呂氏離開大廳。

    呂氏頻頻回頭,不斷覷向衛昀康。

    嚴嬤嬤臉色難看,狠狠瞪她一眼,嚇得她再也不敢回頭。

    連皇太后的賜婚都敢暗中動手腳,左氏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她當真以為左家已經擔起半個朝廷,是地下皇帝?

    葉霜沉吟須臾,道︰「嚴嬤嬤,方才那話得往外傳出去,宮裡、府裡、京城裡,傳得越遠、越盛、越廣越好。」

    嚴嬤嬤恭敬應諾,「知道了。」

    可她心裡頭可是高興得很,看來葉霜是個不怕事兒的,這樣很好,若是任由左氏繼續在府裡作威作福,恐怕皇太后真要保不住這個娘家了,偏偏德王冥頑不靈,執意袒護左氏。

    他怎麼就看不清楚局勢呢?比起世子爺,德王著實……難怪老德王爺至死無法瞑目,非要皇太后的承諾,才能安心離去。

    葉霜鄭重道︰「嚴嬤嬤,我想把玥兒托付給你和辛嬤嬤,你們見多識廣,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求你們幫我照料玥兒,不教他出半點意外,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樣樣都要層層把關,別教有心人有機可乘。」她口氣凝重,對衛昀康有了深刻的同情。

    家是讓人安心放鬆的地方,可他卻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防備所謂的家人,有這種家人,他不需要敵人,人生就會有足夠的坎坷挫折。

    嚴嬤嬤慎重點頭,她進屋抱走玥兒,下去妥當安置。

    葉霜把四個墨趕出去,把門關好,讓她們守在門外十步距離,不準任何人靠近,因為她知道,衛昀康一定有話要問她。

    她先親自替兩人各斟了杯茶水,轉身將其中一杯遞給他後道︰「世子爺問吧。」

    衛昀康點點頭,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看出來什麼?」

    「全部。」

    意思是要她自己招?好,反正她並不打算隱瞞任何事,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他們終究成為夫妻,不與他同心協力,難不成還等外人來各個擊破。

    「首先,府裡侍妾通房一堆,再加上幾位姊姊們,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無法替爺生下一兒半女,偏偏外室就順利生下?總不會是爺在府裡心理壓力大,無法……順心遂意,只好在外頭傳宗接代?倘若不是,便是事出有因,而原因嘛,最簡單的猜測,就是爺的女人們全被人動過手腳。

    「無利不起早,誰會吃飽閒閒幹這種缺德事?既然不是閒著沒事找人下藥,必定是有利可圖,至於那個利,目前,我只能猜得到……是爵位吧。

    「爺雖然是世子,可承爵之日,若無子嗣,族中長老定不會同意由爺來繼承,且重點是,二房、三房都有兒子,並且繼續努力增產報國中,我並不確定動手的是王妃或江氏、陳氏,但跑不了那個範圍。

    「對於得來不易的玥兒,爺定是想盡胳法保護周到,可既是周到,又怎麼會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帶著玥兒逃跑?若沒有人暗中相助,實在不可能。

    「把道理順一順,再補上前後次序,便大致上能猜出首尾,答案呼之欲出,只不過沒有人證、物證,就缺了那麼點力量,所以我得詐出呂氏的話。」

    「你怎確定呂氏能被你詐?」

    「我從兩個地方看出來,第一,快樂的母親才能養育出快樂的孩子,呂氏樣貌清秀,年齡尚輕,眉心卻有兩道深深的豎痕,可見得長期皺眉,但玥兒卻是活潑開朗,喜歡與人互動,沒猜錯的話,爺並沒有讓呂氏親自養育孩子。

    「第二,分派家事時,我偷偷觀察呂氏,發現玥兒在她懷裡不斷掙扎,她幾次動怒,偷偷掐玥兒一把,還惡狠狠的瞪玥兒數回,玥兒好幾次都差點兒哭了,她卻不見絲毫心疼。這情況不是不愛就是不熟,玥兒是她母憑子貴的墊腳石,不可能不愛,那就只能是不熟了。

    「第三,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玥兒,就能和他玩起來,但在我想把他遞給呂氏時,他卻掙扎起來,試問,哪個孩子會懼怕自己的母親?除非不是普通不熟。

    「根據以上三點,我賭了一把,結論是——我賭贏了。」

    因為不是普通不熟,再加上偷偷抱走玥兒之後,她得忙著到葉府搗亂,緊接著又被接回王府,當時心情肯定亂得很,哪有心思多端詳玥兒幾眼,所以懷裡的嬰兒到底是不是她的玥兒,恐怕也沒有太大把握。

    衛昀康定定凝視著她,笑意在心底逐漸漫開,她可知曉,不只賭贏了這一把,也賭贏了他的心。

    她聰明伶俐,更是他見過反應最快的女人,即使做事有點衝動魯莽,心思不夠細膩,對於人心琢磨得不夠徹底,可一個閨閣女子,能做到這樣……他眼底流過一抹欣賞讚嘆。

    「滴血認親又是怎麼回事?」

    葉霜瞋了他一眼,笑得狡獪。

    滴血認親本就是不科學的事,不過這可無法和資訊不發達的古人說,她只好老實道︰「只要在水裡加油,即便是親生父子,血珠子也無法融在一塊兒。」

    果然是使壞招,衛昀康笑道︰「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呂氏?」

    「處置?」他的枕邊人、玥兒的娘,除了好好供著之外,還能有旁的做法?

    「王妃提醒過你,可以去母留子。」他把話再提一遍。

    「怎麼在我看來,那不是提醒,而是害人。王妃想要我幫她殺人滅口,掩蓋真相,多少得給點好處,別讓我半點好處撈不著,還留下善妒惡名。這世間最最可惡的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明明惡事做盡,還要撈個賢德名號,教人時時稱頌,真是噁心極了!

    「所以明兒個我就喝了呂氏敬的茶,正了呂氏的身分,她想當侍妾就當啊,反正芷修院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留下她,旁的用處沒有,至少可以噁心噁心我們家那位賢淑母妃。」她話裡話外,已經把自己立到左氏對岸。

    主動找碴這種事兒她不見得會做,但別人「敬」她三分,她好歹也得還上一尺,禮尚往來嘛。

    「你讓嚴嬤嬤到處傳話,真能成事?」衛昀康忍不住嘲笑她的天真。

    「人家花幾十年經營的形象,怎麼可能被幾句謠言攻破?只是啊,坑多了難免不小心摔跤,過去爺心地良善,幫著拿稻草掩蓋,如今,妾身可沒這麼好心,一條條細帳都要算得清楚分明。

    「人既然在高位,就得對這世間多擔些責任,妾身忝為世子妃,多少得為婦德盡些力氣,好教導教導世間女子,這賢良淑德呢,得打從心底做起,可不能只做做表面功夫,卻灌了滿肚子壞水。這跑江湖嘛,欠人多少,早晚要還的。」

    她說得條條理理、滿臉正義,好像自己真是主持天道的女俠,聽得他暖意洋洋,心情舒坦,分明就是替他叫屈,偏要扯起道德責任這面大旗。

    不知道是第幾次的忍不住,衛昀康笑了。

    自從祖父過世,他已經很久很久無法把德王府當成家,可短短一、兩天功夫,屋子裡多了一個葉霜,他又突然感覺……這裡是他的家。

    他突地握住她的手,凝聲問︰「王妃的名聲傳遍京城上下,你怎就不相信她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人?」

    「又想聽妾身分析?」

    「這你也能分析?」

    「別的專長妾身沒有,分析這種事兒,略懂一二。」葉霜嘴上說得客氣,殊不知尾巴已經成了響尾蛇,搖個不停。

    開玩笑,名偵探柯南是看假的嗎?當不成亞森羅蘋,至少看偵探小說時在中間章回就能猜出凶手是誰。

    「說說,講的好了,爺有賞。」

    「就不知爺所謂的賞,夠不夠厚實?」她問得小心,猜測有沒有討價還價空間。

    「保證不會令你失望。」衛昀康答得大方,讓聽者倍感安心。

    「行,妾身就來剖析剖析。」可惜沒有眼鏡當道具,否則葉霜此時一定會推一下鏡框,裝裝女人版柯南。「疑點一,王妃若真是人如其名,老王爺怎麼會把你帶在身邊?就算是為了教養子孫成材,那也得等到你三、五歲啊,剛出生幾個月的孩子能學些什麼?況且一個大男人帶著襁褓中的孩子,沒這個規矩吧,除非……他意外發現,新媳婦對嫡長孫意圖不軌。

    「疑點二,老王爺的孫子可不只有爺,還有二爺、三爺呢,老王爺怎就不擔心他們不成材,不把他們養在身邊?自然,我看王妃不順眼還有一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說到這兒,她笑了。

    「什麼理由?」他好奇追問。

    「天底下婆媳看不順眼彼此的居多。」說著,她還朝他擠眉弄眼了一番。

    衛昀康控制不住自己,開懷的笑著,並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緊緊將她環抱住。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何其有幸,得了個寶。

    葉霜仰頭望著他,暗罵自己一聲肉慾。

    他們之間沒有愛情做基礎,陌生得就連朋友都談不上,但是……一夜慾海沉浮,她愛上他的肉體、愛上他的性能力,以前她老覺得沉迷於一夜情的同學很牲畜,現在方才明白,自己也是同道中人。

    果然靈肉合一才是人間至高境界。

    他與她,肉有了,靈再慢慢磨合吧,如果無法契合,有個養眼的免費牛郎,她也不算虧太多。

    葉霜婉順地投入他懷裡,雙手環住他的腰,兩副身軀緊密貼近。

    果真夭壽呵,靠在他身上,感覺怎麼會這麼美妙?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換個男人抱抱看,測試自己是有男人就好的野獸型女子,還是非要這個世子爺,才能感到暢意爽快?

    衛昀康注意到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然後扣緊,愛笑的眼睛微眯,像被搔了脖子的小貓咪,享受到一個不行。

    他真想把她往床上拖,認真再辦她個兩回合,只是她初嘗雨露,昨晚他對她已經太過,這兩回合……留著等太陽下山吧!

    分明覺得得到她是三生有幸,可他不改賤嘴本事,在她耳邊低喃一聲,「蠢女人。」

    葉霜不依了,士可殺、不可辱,她推開他,不滿的瞅著他。「哪裡蠢?我覺得自己再睿智不過。」

    享樂與自尊同等重要,雖然正在走往慾女途中,但她身上還有幾分正氣。

    「你敢說自己不蠢?對付惡人怎能敲鑼打鼓、到處嚷嚷,當然要暗暗佈置,神不知鬼不覺讓人身陷泥淖才是高招,明知道一口吃不出一個大胖子,明知道無法一次把人給扳倒,何必鬧出大動靜,你是想讓對方提防警戒,還是想勸對方懸崖勒馬?」

    如果是後者?別想了,人家只想推她入懸崖。

    「扳不扳倒她,那是日後大計,眼下妾身只想讓她警戒,也讓她明白,我不是個好對付的,玥兒養在我屋裡,若是想對他動手,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妾身這是敲山震虎,倘若有誰敢伸出虎爪,就別怪我出動青龍偃月刀。」她嘴上說得狠,但卻有著一顆堅強護犢心。

    衛昀康的眉眼變得更加柔和,玥兒不是她的親生孩子,甚至在新婚第二天就往她臉上搧巴掌,可她不忮不忿,全心為他盤算著想。

    回想自己的童年,再想想左氏的手段,像這樣的女人怎不彌足珍貴?

    「行,爺允你了。」

    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算她是亞森羅蘋也無法推敲啊!於是她有些嬌憨的反問︰「允我什麼?」

    「允諾派五百人,明裡暗裡把這個院子團團包圍起來。」

    「哈!」葉霜大笑一聲,她替自己的小命多買了一份保障,突地,她想到了什麼,嬌柔的輕喚,「爺……」

    衛昀康的身子骨一酥,帶著濃濃笑意問道︰「怎樣?」

    「三朝回門,爺可不可以順路帶妾身去賭坊一趟?」

    「做什麼?」

    「下注啊,妾身賭自己活得過一年。」

    他被她逗得又是呵呵大笑,再次攬緊她的腰,封住她的唇,他在她唇舌間輾轉流連,汲取她的馨甜。

    他成親五回,這次才總算是有滋有味。

    葉霜又在肉慾的美好中徜徉了數回合,直到天濛濛亮,她才得以到周公家裡打聲招呼。

    等她的雙眼再度張開時,天已經大亮,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且身邊的男人還緊緊抱住她,手腳並用,箍得死緊。

    難怪睡不沉,真是的……她又不想練掙脫術。

    這時,屋外傳來對話聲,葉霜屏氣細聽——

    「已近午時,王妃請世子妃到德修院立規矩。」

    她聽出這是房嬤嬤的聲音,她是左氏身邊的重要人物之一,不過立規矩?才怪!是給下馬威吧。

    所以,昨兒個的事已經傳到王妃耳裡?是嚴嬤嬤的辦事效率太驚人,還是左氏在她屋裡埋了耳報神?

    接著,她聽見嚴嬤嬤開口了——

    「子嗣為重,世子妃的規矩不差,就算有誤,自有老奴教導,不勞王妃掛念,倘若王妃需要媳婦跟前伺候,橫豎還有江氏、陳氏兩位嫡親媳婦。」

    這段話翻成白話文的意思是,這會兒世子妃沒空,她正忙著和老公上床,哪有時間去聽王妃閒嘮嗑,要是夫人這麼喜歡在媳婦跟前擺婆婆的譜兒,不是還有兩個嫡親的嗎?又不是人家正經婆婆,擺這架子,誰有閒功夫理你。

    兩位嬤嬤的對話,讓葉霜又忍不住推敲起來,皇太后對王妃很感冒吧,否則嚴嬤嬤怎敢如此托大?換言之,皇太后對左氏的舉止心態知道得清清楚楚,甚至對前幾任世子妃的死有些疑惑,才讓兩個嬤嬤到王府給自己撐腰?

    被掃了面子,房嬤嬤縱使不滿,也只能摸摸鼻子離開。

    芷修院裡沒人知道,房嬤嬤的回話,又讓左氏摔掉一盞白玉杯。

    不過此刻的葉霜只想嘆氣,生孩子得看緣分,這年頭要是有試管嬰兒技術多好。

    「在想什麼?」略顯沙啞的沉嗓從頭頂上傳來。

    葉霜抬眸,從這個角度往上看,衛昀康冒著青髭的下巴,性感的嘴唇,完美的五官,簡直就是東方維納斯,男人長成這樣很沒規矩,他偏偏沒規矩到……好吸引眼球,唉。

    唉,她真的很肉慾。

    「爺,萬一妾身生不出兒子怎麼辦?葉府女兒眾多,兒子只有葉啟泰一根獨苗。」誰曉得她有沒有專生女兒的基因。

    「那就一個一個往下生,總有生出來的時候。」

    他的話讓人很痛心吶,生男生女是取決於男人精子中的染色體,但這種話和滴血認親一樣,對古人是說不通的,他們認定生女兒是女人的肚皮不爭氣。

    「爺以為這種話能安慰到妾身嗎?」葉霜沒好氣的鼓起腮幫子。

    「不能嗎?」衛昀康帶著笑意反問。

    「不能。」

    「說的不能,就用做的吧。」話音方落,他立刻翻身欺上她,將她從頭到腳、從裡到外,仔仔細細、激情而熱烈地安慰一遍。

    對他而言,生兒子這種事不能光說不練,而且他有把握,早晚讓她夢想成真。

    真正坐到桌邊時,已經未時,葉霜不懂,那麼久沒有吃東西,他又消耗掉大量體力,怎看起來還能這麼精神奕奕?反觀自己,像蔫了的黃花菜,連扯扯臉皮假笑兩聲都沒力氣。

    辛嬤嬤看見兩人這副模樣,上揚的嘴角扯不下來。

    葉霜心頭埋怨,果然是別人家的女兒死不完,兒子爽了就行,媳婦被活活操死,還得對丈夫的專寵感激涕零,天道不公吶,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啊!

    辛嬤嬤帶兩盅不同的補湯進屋,分別給兩人各添三碗,在手邊一字排開,等著它涼些好入口。

    濃濃的中藥味彌漫在廳裡,聞得葉霜直皺眉。

    她不喜歡補湯的味兒,但就算掐著鼻子也得灌下去,她可不敢跟皇太后的人對著幹,連王妃的面子她們都敢駁了,一個小小世子妃算什麼。

    衛昀康倒是滿臉樂意地把三碗湯一口氣灌下去,頓時他又是滿面紅光、精氣神百倍,側過臉,笑著望向他的世子妃,目光透露出這樣的訊息——爺又能成事了。

    葉霜在心裡為自己默哀,她怎麼突然覺得自己是獸欄裡專用來下崽的母豬。

    在辛嬤嬤的監督下,葉霜硬著頭皮把補湯喝完,匆匆扒幾口飯菜,便再也吃不下了。

    衛昀康倒是好胃口,連吃了兩碗飯才停筷。

    見兩個主子都吃飽了,辛嬤嬤這才領著人把碗筷撤下。

    聽說後院連同呂氏共八個女人,已經接連來問過好幾次,確定世子和世子妃已經起床用膳,便連袂到門口等待召喚。

    葉霜不是個心狠的,她沒有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上的變態嗜好,所以一吃完飯,就讓墨菊把人給領進屋裡。

    但墨菊尚未領人進門,嚴嬤嬤倒是先一步過來。

    她臉色異常難看,平日裡已經夠嚴肅,這會兒誰遇著都會下意識退後三步。

    葉霜道︰「墨蓮,給嬤嬤搬張椅子,嬤嬤別生氣,有什麼事慢慢說。」

    「稟世子、世子妃,奴才方才找來人牙子,想把芷修院裡的三等丫鬟、粗使婆子幾人給換掉,誰知牙婆把人留下,到帳房取款,帳房卻道這筆錢得從大房這裡支取,說是王妃交代的,帳房還提了,大房在院子裡開小灶,往後要花多少銀子都得從主子這裡取。」嚴嬤嬤氣歸氣,卻還維持著氣度,宮裡出來的人,究竟不同一般。

    意思是,大房從今往後得經濟獨立?怎麼個獨立法?世子爺沒工作、沒進項,鬥雞遛狗、花天酒地可賺不來銀子,現在還沒有分家,就想把他們給踢出去?

    王妃是在替房嬤嬤搧回早上那一巴掌吧,倘若她乖乖去立規矩,大概不會演這出對打戲。

    衛昀康聞言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是小錢,不需要計較,但若是開了先例,往後什麼支出都得從這裡出去……左氏非要這樣也不是不可以,但既然事情要這麼辦,葉霜說得好,這帳本嘛,得一條一條算個清楚分明。

    昨兒個他還在盤算著該怎麼把葉霜捅的婁子遮掩過去,避開眼前這段時日,然眼下……

    好,盡情的鬧吧!他的小媳婦愛耍任性,就讓她鬧個開心,橫豎就差兩個月,那邊再催趕幾分,人力總調度得出來。

    「墨蓮,你到屋裡取銀子。」衛昀康打算先解決眼前這一樁,之後再說。

    葉霜連忙出聲阻止,「爺,且慢。」

    他側眸望向她,見她右眉毛幾不可辨地挑了下,這小妮子又有陰損招兒了,昨天她訛詐呂氏時,右眉就是這樣挑動的。「你想做什麼?」

    「妾身可以問爺,過去爺同王妃伸手,王妃給得大方嗎?」

    「大方。」

    「王妃這麼做,除了想表現自己對爺的寬厚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

    她居然猜到了?!衛昀康不想稱贊她厲害,擔心她被捧上天,忘記天多高、地多厚,還當自己有能耐,不過……她還真是反應靈敏。

    「有。」他點點頭,極力隱藏著笑意。

    「是……母妃的嫁妝嗎?」

    「對。」

    衛昀康隱約知道她想做什麼了,這女人忒大膽,沒想到薑是老的辣,左氏能在府裡呼風喚雨多年,哪是個好相與的,她這樣敲鑼打鼓和左氏杠上……算了,她想杠就杠上,了不起,隱衛從四人增派到十人,他就不信自己的人沒能耐守住一個女人。

    「那份嫁妝……很豐厚?」

    「沒錯。」

    唉,左氏太不象樣,花人家的錢已經夠過分,還想全數佔為己有,要是不替老公討回公道,她這個老婆也當得太不稱職。
   「爺,妾身有個想法。」

    衛昀康點點頭,表示讓她說。

    其實看她那副沾沾自喜的模樣,他真的很想戳戳她的額角,明知不妥當,卻還是放任她去做,這不打緊,還替她找到藉口,也許橫衝直撞,她會撞出料想不出的火花。

    他這樣寵老婆,能行嗎?

    葉霜對嚴嬤嬤道︰「嬤嬤,你能不能讓牙婆先回去,約定明日午時之前,一定把銀子送過去。哦……不行,空口無憑,待我立一張字據,明兒個銀子到了,再將字據拿回來。」說到做到,她立刻起身到書案邊立字據。

    「借據?這未免太、太……掃世子妃的顏面。」人要名、獸要皮,在京城立足,最最要緊的是那張臉皮,倘若堂堂世子妃連幾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這事兒傳出去,往後……想到那個結果,嚴嬤嬤就忍不住直搖頭。

    但葉霜不顧反對,硬在紙上寫字,不過她還是有些擔心的偷覷了衛昀康一眼,就見他輕輕的朝她點了點頭,有支持者,她的膽子瞬間膨脹,像剛被撈上岸的河豚。

    真的可以這樣蠻幹?嚴嬤嬤猶豫,這事兒能傳給皇太后知道嗎?

    字據寫完,葉霜拿起紙條從頭到尾再讀一遍,滿意地吹乾上面的墨汁,轉頭道︰「嬤嬤說的對,確實是顏面掃地,可掃的不是我的面子,是王妃的臉。」

    衛陶康愛笑的桃花眼眯成兩條線,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也只有她這個傻瓜才做得出來,不過她想做便做,殘局自有他來收拾。

    接過字據,嚴嬤嬤還是下不了決心,到底要不要依著世子妃任性?沒想到又聽葉霜吩咐道——

    「墨竹,你去找辛嬤嬤,從嫁妝裡面尋出皇帝賞賜的玉如意,送到當鋪裡換銀子。」

    這會兒,不只嚴嬤嬤,連墨竹、墨蘭幾個都嚇得不敢說遵命了,皇上御賜的東西怎麼能典當?這會要命的!

    太好了,有膽識,要鬧就一口氣鬧到最大,鬧到上達天聽,鬧得目的達成,不能只是掀掀風波、壞壞名聲,到最後除了個爽字之外,什麼都沒收獲,本以為她這法子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看來,是傷敵一萬,自損八百,折折扣扣算下來,這筆買賣實在劃算!

    衛昀康連忙拍手大聲附和,「照世子妃說的去辦。」

    墨竹照著世子爺的命令,戰戰兢兢的左顧右盼,一副怕被人發現的模樣,帶著包袱走進當鋪裡。

    她當然知道,越是這樣越引人注意,可是爺說了,引人注意正是最重要目的,她也只能照做了。

    她抬頭,再看一次招牌,沒錯,是「金寶發當鋪」。

    進門,說明來意後,她將包袱交給伙計,對方打開包袱,看見裡頭的玉如意時,兩只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連忙讓人出來招呼墨竹,自己卻抱著包袱到後頭尋掌櫃的去。

    「姑娘,這裡坐。」一名十四、五歲,眉清目秀的小廝上前,請墨竹入座。

    墨竹悄悄一哂,主子估計得沒錯,一看見玉如意,好茶、好果全數招待上來。

    她在心裡把主子交代的話前前後後轉過兩遍,端起茶喝幾口,又抓一把瓜子嗑起來,今兒個她是來演傻姑的,得把角色給詮釋得淋灕盡致。

    不多久,掌櫃的抱著玉如意匆匆而來,對墨竹一揖,口氣恭敬的道︰「姑娘,不知道您這東西是打哪兒來的?」

    「你懷疑是我偷的嗎?!你瞧我像偷兒嗎?」她把瓜子丟下,怒氣衝衝站起。

    「不是、不是,姑娘誤會了,小老兒只是想,這東西並非凡品,平頭百姓不能得,只不過問仔細些……」

    他上下打量墨竹,這姑娘的打扮不像高門千金,講話也有幾分傻氣,可千萬別收到贓物,惹禍上身才好。

    「甭擔心,這是我家主子的嫁妝,主子讓我拿來典當的,倘若掌櫃的這裡不給當,就把東西還給我,我尋別家當鋪就是。」墨竹朝對方伸手,要把東西拿回來。

    掌櫃直覺把玉如意給抱緊。這是個好東西,要是流當,自能賺一大筆,若沒流當,能擁有玉如意的主人,出身背景定然尊貴,與貴戶搭上線,是每個商戶都想做的事兒,他怎能平白放過機會?

    掌櫃的忙道︰「給當,自然給當,姑娘別急,問清楚東西出處,也是怕日後有爭議,惹出麻煩,對咱們鋪子、對姑娘都沒有好處。」

    他又鞠躬又作揖的,誠意十足,墨竹這才稍減了火氣,重新坐回位置上。

    眼尖的小二連忙換上一盞新茶,把桌面飛快清理乾淨。

    墨竹捻起一枚果乾放進嘴裡,嚼幾下,隨意的道︰「知道了,你想問什麼就問吧。」

    「小老兒先問問,姑娘這東西是要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不出五日,我就會把東西贖回去,你可千萬不能賣給別人。」

    掌櫃的想,這姑娘沒心機、好套話,再多問上幾句,說不定連當家的都能套出來。「當然,在咱們這裡活當的物件,沒超過三個月,絕不會外流出去。可是……姑娘的主子是哪位?」

    「不說出我家主子就不能當嗎?」她皺眉,裝出幾分憨傻。

    見墨竹犯傻,掌櫃的知道她沒辦過這種事,立即順著她的話往下說,「當然,當票上面得寫名字,萬一日後官府查起,也好有個說法。」

    「官府?!不當,咱不當了。」墨竹一驚一乍,一副嚇得要立刻把東西帶走的樣子。

    掌櫃的連忙安撫道︰「姑娘別心急,如果出處乾淨,不是贓物,怎會招惹官府衙差?」

    「你確定?」她懷疑的緊瞅著他。

    掌櫃的笑了,這丫頭傻得厲害,派這種沒歷練的丫頭出門辦事,想來當主子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再確定不過。」

    墨竹又周旋幾句,方才不甘不願地道︰「好吧,我同你說,你可千萬不能告訴旁人。」

    「老兒一定替姑娘保守秘密。」

    「我家主子是德王府的世子妃。」

    掌櫃的難掩驚詫。世子妃才嫁進王府兩天就要典當東西?是世子爺想逛青樓,逼著新娘賣嫁妝,還是賭得太大,得靠妻子拿銀錢救命?

    「姑娘說的可是前兒個剛成親的德王世子妃?」他再確定一次。

    「京城還有別的德王府嗎?」墨竹沒好氣地翻了白眼。

    「堂堂德王府怎麼……世子妃需要當……」他結巴了,這姑娘不會誆人吧。

    「我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主子也想不到啊,誰料得到才嫁進去兩天,要買幾個下人使喚,上頭的主子卻不肯付銀子,這不,人牙子那裡還欠著呢,你也知道咱們姑爺沒正經差事兒……唉,甭提這個了,咱主子說了,明日回門,會向娘家借錢應急,最快後日就會把東西贖回去。」

    竟有這等事?德王妃不是個寬厚人嗎,怎會用這種手法對付新媳婦,莫非之前幾個世子妃……

    有這麼大的消息,掌櫃的自然見獵心喜,繼續追問,「世子妃缺銀錢,難道沒向世子爺提?」過去世子爺逛窯子、進賭場,哪個不需要錢,王妃能給得大方,沒道理如今只是買幾個下人卻捨不得了。

    墨竹本還在想,倘若掌櫃的不問下去,她得怎麼把話題給牽引上,這會兒可好,正中她下懷,讓她能夠暢所欲言、抒發不滿、替主子喊冤了。

    「還說呢,什麼逛窯子、進賭場,說出去不怕人家笑,咱們姑爺到那裡才不是去花天酒地,是去賺錢的。」

    「賺錢?」

    「“金玉滿堂”的老板與世子爺有舊,知道爺手頭緊,便雇咱們爺去教那些女子吹奏琴簫、書畫手藝,至於賭坊,世子爺本事高,十賭九贏,多少能賺點銀子貼補生活。」

    此話一出,沒明說卻也隱喻了世子爺是一路被苛待過來的,什麼王妃賢德、王妃寬待,全是世子爺心善,不願意家醜外揚,才竭力隱瞞。

    「竟有這種事?」

    匪夷所思,堂堂德王世子竟得到青樓營生?光鮮亮麗的德王府裡有這種怪事兒……難怪老德王爺過世後,十五歲的世子狀元會翻天覆地大改變,變得不思上進、冥頑不靈,裡頭不知道有多少破爛事兒。

    主子交代的全說完啦,墨竹揮揮手道︰「甭提了,早知道會攤到這樁破親事,當初不如不嫁!掌櫃的,能當不能當,你快給句話,我得回去復命。」

    「行,我馬上給姑娘開單子,不知道姑娘想當多少?」

    之後掌櫃動作迅速的給銀子開票子,送走墨竹後,他飛快把玉如意包好,揣在懷裡。

    伙計見狀,問道︰「掌櫃的,你要去哪兒?」

    「把鋪子照看好,我去一趟奉國公府。」說完,他行色匆匆走出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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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2: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來一招就拆一招

    「爺,為什麼非要墨竹去金寶發?」說完,葉霜滿臉疑惑的望著衛昀康,等著他替她解惑。

    整個京城只有這家當鋪嗎?還是它規模最大,給得起高價?也不對,給的價兒越高,利錢就得還得越多,所以……

    「你不是想把事情鬧出去?」

    「是。」

    事情鬧大,讓滿城百姓都曉得,德王世子連買下人都拿不出錢,得靠世子妃的嫁妝撐著,不管哪個時代,八卦人人愛,鬧到王爺沒臉,他自然得回頭管管自家後院,到時,首當其衝的便是左氏。

    葉霜不敢要求自立門戶,只想要財政、行政獨立。

    想想,一個小院,吃的喝的用的全要向王妃伸手,這樣一來,下人的心思會向著誰?就算嚴嬤嬤再會拔眼線,可是王妃能掐住月銀,誰不想對她諂媚討好,能不把這院子裡的大小事,件件往王妃跟前報?

    衛昀康道︰「你以為任何一家當鋪,收下玉如意後,都敢把事情張揚出去?民不與官鬥,這個道理你聽過吧?」

    葉霜頓時恍然大悟,看來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時代不同、環境不同,要是在二十一世紀,行政院長家裡傳出這種消息,隔天就會在水果日報及網路佔據頭版頭條,緊接著,名嘴在電視上炮轟、專家提出治家教養意見、左右鄰居專訪,事件絕對炒到人盡皆知,說不定還能逼得左氏燒炭自殺。

    「爺的意思是,只有金寶發當鋪敢張揚?」

    「它背後的主子是奉國公府,在朝堂上,奉國公與父王意見相左,兩人是死對頭,一旦奉國公知道這事,能不大肆張揚?說不定馬上會有言官參父王一本,說他家風不正、縱妻虐子。」

    「皇上的態度會是喜或怒?」

    聞言,衛昀康對她又多了一絲欣賞。

    她說喜或怒,所以她也看出皇上對衛家的忌憚?難不成葉知瑾平日就會向她分析朝堂大事嗎?不對,他見過葉知瑾,那不是個能耐人,他一心巴上德王府,表示對局勢一無所知,那麼是誰告訴她這些的?他派人查過,自從葉老夫人離世,她再沒出過葉府,所以是她自己忖度出來的?如果是,他到底娶進怎樣的聰穎女子?

    他寵溺的揉揉她的髮,她衝動莽撞,卻又聰明到讓人驚艷,真是個矛盾的女人,不過這樣的她,卻讓他越看越順眼。

    衛昀康回道︰「王府越亂,皇上越樂。」

    她猜對了,是功高震主!德王府已經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葉霜還想繼續追問,但幾個侍妾、通房已經在墨菊的引領下進屋。

    衛昀康沒有回避,他坐到角落,不妨礙葉霜訓話,卻是擺明給新世子妃撐腰。

    葉霜心存感激,與他對上一眼,這男人似乎沒有外傳的那麼糟糕。

    八個女子排排站,一眼望去,清麗美艷各有豐姿,都是五官端麗柔美、身材窈窕纖細的女子,年紀不大,最老的也就二十歲左右,把八個人組合起來,可以訓練成S,而噱頭是——全團均為未整型的天然美女。

    通房有三名,玫瑰、紫薇、海棠。三人均為瓜子臉、柳眉鳳眼、皮膚白晰的漂亮女子,氣質差了些,可氣質得靠銀子養著,她們出生就低人一等,能出落成眼下這副模樣,已經不容易了,相較之下,呂氏的樣貌還真排不上號。

    侍妾有四名,封氏、米氏、凌氏、夏氏。她們的行為舉止一看就是大家閨秀,笑不露齒,怒不凝眉,舉止合宜,進退有度,行個禮不多不少、不增不減,每個角度都整齊到令人心生佩服,國慶日的儀隊表演,也就這個標準,只是不曉得她們有沒有事先集合排練?

    就容貌來論,封氏溫婉端莊、凌氏俏皮可愛、夏氏高尚美艷,米氏是個冰山美人,都是百中選一的高檔貨。

    左氏替衛昀康挑這些女人進門,也算是費了大心思,難怪人人贊她不偏心,對待前王妃的兒子比自家兒子還盡心。

    可不是嗎?二房的江氏、三房的陳氏,容貌一般般、身材普普通通,唯有一雙眼睛看得出精明能幹以及幾分狠戾,她挑嫡親媳婦的標準和挑衛昀康的枕邊人,很顯然,標準差距很大。

    侍妾當中,封氏、米氏、凌氏的娘家父親,官位比葉家爹爹還高級,唯一的差別大概是,她們是沒福分掛在嫡母名下的小庶女。

    由此可知,當年葉霜的親祖母多有遠見。

    侍妾拜見,葉霜讓墨蘭將事先備下的禮物,一一贈予她們做為見面禮。

    通房給銀簪,侍妾和呂氏給玉鐲,款式一模一樣,沒得挑分,即便如此,眾人的目光還是在呂氏身上轉過幾圈。

    呂氏的背景身分確實登不上台面,一個賣唱女怎能和官家女子相提並論?

    葉霜猜想,不需要她動手,這群女人就不會讓呂氏日子好過。

    倘若易地而處,葉霜寧願當外室,至少天高皇帝遠,不必和一堆女人成天大小眼,倘若一個個都是心善的還好,倘若人人都是左氏的同道中人,有命進府,不知道有沒有命出府?

    女人的黑暗戰爭,不會比男人明刀明劍的殺戮溫和。

    心知她們不平,葉霜道︰「呂氏雖然身分不如你們,但她為世子爺生下玥兒,對王府有功,倘若你們有人能替世子爺生下一兒半女,本妃承諾,定會上表替請封側妃。」

    這是空頭支票,明明猜出她們不可能誕下子嗣,說這些話不過為了安她們的心,順便替呂氏爭取空間,讓她的日子好過些許。

    此話一出,四名侍妾浮起笑顏,齊齊低頭。「多謝世子妃抬舉。」

    「抬舉不抬舉,還得看你們自己的本事。行了,往後不必天天過來伺候請安,我不好這套規矩,每逢初一、十五,大家一起到這裡聚聚就行。平日沒事,你們彼此多走動走動,住在同一個院子裡,姊妹齊心,方能家和萬事興,千萬別無事挑事,槍口去對著外人,別對自己人使,倘若讓本妃知道有誰做出骯髒事,定不會輕饒!」這番話,葉霜是模仿古裝劇裡的皇后娘娘,說得恩威並施,至於學得好不好,她還真不敢確定。

    「是,世子妃。」八人齊聲回答。

    葉霜點點頭,本想揮手讓她們下去,卻發現呂氏的眸光直往世子爺身上勾,她揚起眉頭,不說話,端起杯子,細細品茗,靜看情況會怎麼發展。

    衛昀康也察覺到呂氏的目光以及葉霜看好戲的神情,他不動聲色,把目光定在葉霜身上。

    俏皮的凌氏瞄了呂氏一眼,鄙視道︰「呂姊姊,咱們這裡可不是勾欄院,不興用這種眼光勾搭男人的。」

    她的話讓呂氏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低頭道︰「妹妹說笑。」

    但她卻不知她這樣的回話,可是犯了大忌,事有先來後到,呂氏不過是孩子生得早,年紀又比凌氏大上幾個月,可人家已經在這後院裡熬過不少歲月,喊她一聲姊姊是客氣、是謙讓,她居然回凌氏一句妹妹。

    噗哧一聲,幾個通房、侍妾全捂嘴樂了。

    這一笑,呂氏更加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玫瑰抿唇,調笑道︰「凌姨娘這是好意提醒呂姨娘,這裡是王府後院,可不是呂姨娘過去營生的地方,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凡事都有規矩在,呂姨娘對世子爺拋媚眼的行為,著實不登大雅之堂,唯有那低三下四的女子才做得來。」

    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呂氏慌了,她向衛昀康投去求助的目光,偏偏他連看她一眼都不肯。

    葉霜低頭,假裝對此事不聞不見,她還真想知道,當著爺的面,幾個女人能挑出多少事兒。

    偏偏米氏不放過她,硬把她拉入戰爭中——

    「世子妃,是不是該派個嬤嬤好生教導呂姨娘規矩?否則日後不曉得要鬧出多少笑話。」

    葉霜皺眉,還以為米氏是冰山美人,不屑摻和這種事,沒想到這府裡的女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米氏期待她怎麼做?落井下石?

    米氏肯定認為她嫉恨呂氏吧,怎麼說人家已經把兒子生在前頭,她再趕進度也趕不出一個大胖兒子,且這會兒衛昀康又把玥兒養在她膝下,孩子養好了是正當,養壞了,她得承擔責任風險,所以她必定對呂氏滿懷憎恨。

    可米氏錯了,她不恨呂氏,呂氏不過是衛昀康的代理孕母,如果他是雌雄同體,可以自己生下孩子,絕對不會多此一舉,讓呂氏走入他的生命,對呂氏,她反倒同情多於妒恨。

    何況嫉妒這回事兒,總得先有愛,才會妒。她對衛昀康,頂多是一夜情郎再加上大Boss,也許對他的肉體有期許,但對他的人生?截至目前為止,她還沒有太多參與計劃。

    她的計劃A是保住小命,計劃B是逃出生天,倘若能夠離開王府,也許她可以憑自己的手藝在這個時代闖出一片天。

    怎麼說她都是穿越女,好歹前世的知識和記憶都存在腦海裡,聽過沒,知識就是力量,這個論點在穿越這種重大事件上,絕對適用。

    總之,倘若葉霜依了米氏,派嬤嬤出手整治呂氏,說不定衛昀康會認為她心胸狹隘,連個無足輕重的女人都要對付;若不依米氏,所有人定會認為堂堂世子妃竟會怕一個母憑子貴的婢妾,此後再不把她放進眼裡,所以無論如何,這個坑,她都非跳不可。

    冰山美人的心機,夠冷也夠狠,相較起來,這才是狠角色!

    「呂氏初入府,不懂的事多,你們多費點心思教導就是,眼下我手上得用的人少,哪有嬤嬤可以撥出去。」葉霜打定主意,不摻和這事。

    愛爭的去爭、愛搶的去搶,只要不過分,她不會干預,但真要害了人命,她也不會手軟,眼下就算她們以為自己怕了呂氏也無妨,反正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還長得很,不必急著見真章。

    聽世子妃這樣說,海棠立刻朝呂氏靠過去,親親熱熱地勾起她的手道︰「呂姨娘可別把話擱在心頭,大伙兒習慣這般說說笑笑,平日玩鬧慣了,倒教呂姨娘揪心。」

    「沒的事,我哪會擱心上。」呂氏連忙擠出笑意。

    紫薇也靠過來,勾住呂氏的另一隻手說︰「呂姨娘,咱們親熱親熱。」

    「是啊,是該親熱親熱。」呂氏順著紫薇的話說。

    玫瑰道︰「說來,我們幾個姊妹好多年沒出過府,不似呂姨娘自由自在,見識的事兒多,你可得跟我們講講外頭發生的新鮮事兒。」

    「可以……」

    葉霜又苦笑,她已經可以預見呂氏的悲慘下場。

    一個個都像不經意似的,卻在轉眼功夫,把呂氏歸類到通房丫頭那個行列,她的侍妾身分,是沒有人會把她看在眼裡了,虧她還特意抬舉。

    不耐煩女人的心計,葉霜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才來這麼一會兒就趕她們離開,是不樂意她們在世子爺跟前晃?是個善妒的主兒嗎?封氏若有所思,朝葉霜望去。

    同樣的想法也在其他女人心頭繞了一圈。

    有人把視線投向衛昀康,期待他出聲留人,但他一語不發,目光依舊定在葉霜身上。

    這時墨蓮進屋稟告,「稟世子妃,王妃屋裡的房嬤嬤來了。」

    又來?葉霜笑道︰「有請房嬤嬤。」

    葉霜說完,八個女人自動羅列成兩行,分站屋子兩側,空下主子跟前位置。

    房嬤嬤進屋,她是掐準時辰過來的,知道這會兒八個侍妾通房全在葉霜跟前,趕緊來傳話。

    昨兒個芷修院的粗使丫鬟,把呂氏招供的話給傳到王妃耳裡。

    王妃氣急敗壞,喝令不許任何人傳揚此事,否則一律杖斃。可防得了內院的小廝丫鬟,哪兒防得來外院管事、婆子?

    二十年經營,任憑王妃再能耐也只能控制內院,外院裡還有一批效忠老王爺、世子爺的管事、侍衛,要是真傳出去,王爺會怎麼想?

    這才一早讓她來請世子妃過去敲打敲打,沒想到被嚴嬤嬤堵了回去。

    王妃是個要強的,世子妃給她心裡添堵,她絕不會讓世子妃好過。這不,又派她來傳這種惹人厭的話,可老實說,真要與世子妃對上,她確實感到不安。

    葉氏畢竟和過去那幾個不一樣,前四任世子妃都是王妃精挑細選出來,一個個柔弱沒主見,王妃怎麼說她們便怎麼做,可現在這位,背後有皇太后撐腰,一次、兩次對峙,多少看得出來是個有想法的,倘若兩人真的對上,王妃真能像過去那樣全身而退嗎?

    房嬤嬤進屋,屈身道︰「問世子妃安。」

    葉霜打量對方,房嬤嬤身軀肥胖,卻有雙精明眼睛,一進屋就東瞧西瞧,到處使眼色,看來和這些侍妾通房都是熟悉的。

    衛昀康可憐,枕邊人一個個站到敵方陣營,讓他怎能安寢?

    「房嬤嬤別客氣,母妃讓你過來,不知何事?」

    房嬤嬤抬起頭,正眼對上世子妃,這會兒才發現世子爺端坐在角落。

    世子妃接見侍妾,世子爺待在屋裡做什麼,給她撐腰?他真有這麼喜歡她?房嬤嬤眼底竄過一陣慌亂,當真如此,世子妃就更難對付了。

    房嬤嬤的表情全都落進了衛昀康的眼裡,她在想什麼,他豈能不知,人老成精,這麼快就嗅到不對勁,開始慌了嗎?這一慌,她回去會怎麼傳話?左氏會不會提早把十八般手段全使盡?如果是的話……

    也好,反正他已經打算提早亮牌,至於皇上那邊,得盡快聯絡,總要每個時機點都配合上,戲才演得成。

    「房嬤嬤。」葉霜輕喚一聲。

    她連忙回過神,自我安慰,天底下男人心思一致,誰不愛眾星拱月、美女環伺?倘若不好這一口,王妃挑進來的女人,世子爺能照單全收?念頭一轉,她的心神也鎮定許多。「王妃怕世子妃不知道府裡規矩,特讓老奴來傳句話。」

    「房嬤嬤請說。」

    「王府規矩是,每個月裡,通房丫頭兩天,侍妾三天,正妃五天,後院女子齊心合力服侍世子爺,務求雨露均沾,開枝散葉。王府和低三下四的宅門後院不同,萬萬不能有專房霸寵的事兒發生,若是傳出事兒,王妃容不得,王爺更加容不得。」見無人反駁,房嬤嬤越說越硬氣。

    葉霜聞言,非但不生氣,還忍不住抿唇輕笑。

    古代男人真辛苦,日也操、夜也操,一個月三十天,他得做二十六天工,當中的二十一天還是做白工,不容易吶。

    她的笑臉落進衛昀康的眼裡,他反倒不樂意了,愛笑的臉板起來,眼底陰霾漸濃。

    「不知世子妃可聽清楚了?」房嬤嬤問道。

    葉霜發現眾侍妾憋不住歡心鼓舞,連忙應道︰「勞房嬤嬤替我謝謝母妃提醒。」

    「世子妃心裡有底就行。」房嬤嬤見世子妃順服,心頭方定,終究是五品小官家的閨女,話重一點也就唬住了。

    「多謝房嬤嬤,不知還有其他事兒嗎?」

    房嬤嬤本想重提立規矩的事,早上被嚴嬤嬤駁回,正一肚子火氣,但那是皇太后的人,連王妃都得禮讓三分,這會兒要是世子妃親自應下,嚴嬤嬤還能有話說?她正要開口,好死不死,嚴嬤嬤在這時進屋,她連忙把話給憋回去。「沒其他事了,老奴回去向王妃復命。」

    「房嬤嬤慢走。」

    房嬤嬤點點頭,在旁等著,怎料世子妃竟然沒有任何表示,徑自轉頭與嚴嬤嬤說起話,她心頭那把火再度延燒,心頭暗罵,果然是小門小戶、小骨子小眼睛,半點規矩都不懂。

    誰不知王妃身邊的人要捧著、哄著,更別說她可是王妃身邊第一紅人,來芷修院傳話,世子妃怎能沒半點表示?!要不是世子妃在場,那些姨娘、通房恐怕都紛紛上前,往她兜里塞好東西了。

    葉霜回頭看見房嬤嬤還在,楞了一下,問道︰「房嬤嬤還有其他事嗎?」

    她咬咬牙,忍道︰「沒事,老奴回去了。」

    見她走兩步一回顧,葉霜忍不住失笑。

    直到再也看不見房嬤嬤的人,嚴嬤嬤才低聲道︰「那婆子在等著世子妃看賞。」

    葉霜又不是沒眼睛,腦子也沒進水,怎麼會不知道,但她就是故意的。「咱們院子不是窮到連買下人的錢都沒有,哪兒來的銀子看賞?」說完,她忍不住失笑。

    最好房嬤嬤能慫恿王妃多挑惹出幾件事,她正怕事小、事少、不夠亂,王爺提不起精神整治,何況那老巫婆是來指揮她把老公分享出去的,哪個女人得了這種命令,還會歡天喜地送銀子,又不是傻蛋!

    葉霜只是開開玩笑,沒想到八美聞言當真,齊齊望向她。

    堂堂世子妃連買下人的錢都沒有?王妃還掌著中饋呢,莫非以後都要看王妃臉色才得吃喝?早就聽聞王妃對世子妃不滿意,才嫁進來兩天,王妃就大張旗鼓對付上了,那麼……她們要選慣站嗎?

    幾人面面相覷,似乎打不定主意。

    葉霜把眾人的表情看在眼裡,就說吧,攏絡人心最直接、最快速的法子,一是金錢權勢,二是利益好處。

    嚴嬤嬤根本不理會她們的小心思,直接向世子妃請示,「世子妃,是不是要再買幾個下人,專門在小少爺房裡服侍?」

    這件事得衛昀康作主,於是葉霜轉頭問道︰「爺,可以把過去帶玥兒的丫鬟婆子領進王府嗎?玥兒多少會認人,有熟悉的人帶著,換新環境才不至於心慌。」

    他寒著臉道︰「另外買人吧。」

    「為什麼?」

    「外宅那幾個全被毒死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

    這回合他輸慘了,輸在大意,輸在不知呂氏竟蠢到這等程度,連朋友、敵人都分不清楚。

    他早知呂氏是個蠢的,卻沒想到這麼蠢,之前葉霜詐她時騙她孩子被調包了,之後他隨便敷衍幾句就糊弄過去了,只能說她不只沒腦子,連母親也做得太不稱職了。

    「被毒死?!」呂氏驚呼,臉色慘白,雙腿軟得站不穩,緊接著雙膝一曲,趴跪在地,待神志回籠,她跪爬到衛昀康跟前,放聲大哭。「爺,不是我,我以為那藥粉只會讓人昏睡,我真的不知道……爺,蓮兒傻,但絕無害人心思,蓮兒發誓,倘若知道,絕不會泯滅人性,做出這等髒事,我發誓,倘若我有此等惡毒心腸,教我下地獄……」她害怕他把帳算到自己頭上,拚命賭咒。

    可是來不及了,衛昀康已經把帳算到她頭上,要不是為葉霜的名聲著想,她早就死過一百遍。

    他揮手令侍妾們下去,其他人見情況不對,行禮後紛紛退了下去,就只有呂氏執意不走,嚴嬤嬤只好喚來兩個粗使婆子,把人給架出去。

    葉霜聞言一樣大受驚嚇,首次親身經歷,這才曉得,原來ISIS早就存在,人命如螻蟻,那些人與左氏無怨恨,她竟然下此狠手。

    衛昀康對嚴嬤嬤道︰「玥兒的事,還是勞煩兩位嬤嬤多費心。」

    「是。」嚴嬤嬤領命下去,順手把門關起,她知道世子爺有話對世子妃說。

    「嚇到了?」衛昀康走到葉霜身邊,拉起她,將她收進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心,輕輕閉上眼睛。

    「確定是王妃嗎?當真是那包藥粉造成的結果嗎?」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對,整整十一個人,一夜之間,全數斃命。」

    「這不是她第一次下手,你也曾經是她的對象,對嗎?」

    「對,這就是祖父為什麼要把襁褓中的我抱進房裡養的原因,本以為她的手伸不到祖父身邊,但在我十歲那年,還是著了一次道兒,差點死於非命,救回來之後,身子變得虛弱多病,祖父這才請來師傅教我練武。」

    所以衛昀賢、衛昀良是文弱書生,只有他允文允武,這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不是當年練出一身好武藝,在祖父過世後的屢次追殺,他哪能安穩活到今日。

    「祖父過世後,你花天酒地,招惹惡名,目的是避禍?」

    「是。」

    「王妃對付不了你,只能對付你身邊的女人?」

    「對。」

    「所以前任的世子妃……我想知道前因後果。」葉霜這話是肯定句,如果她是下一個受害者,她有權知道所有事。

    衛昀康點點頭,幽幽的道︰「她們全是左氏挑選進府的女子。」

    「她們站在王妃那邊,爺生氣,所以對她們動手……」她話未說完,就感覺到額頭一陣發疼,原來是他曲指敲了她的額頭一下,她捂著痛處,不滿的撅嘴抗議,「痛吶!」

    「蠢女人,你以為是我操縱她們的死因?」他怒視她。

    「不是就不是,我那叫理所當然的推論。分析錯了,爺好好說就是,何必動手動腳。」

    她揉了揉額頭,手放下時,額頭浮現一塊紅印子。

    見狀,衛昀康心生不捨,她的皮膚怎麼那麼嫩?看來下次動手時,他要節制點力氣。

    粗粗的拇指按上她的紅印處,輕輕撫著,明明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動作,可不曉得為什麼,她的心甜滋滋的,像含了口芒果冰淇淋。

    嘆息,他再度把她擁進懷裡。

    自從祖父過世後,他的心不曾放下,內憂加外患,答應祖父的事,像塊石頭,沉沉地壓在胸口,可是自從她來到他的生命之中,他意外發現,唯有抱著她的時候,他的心才能稍微感到安定和輕鬆。

    「左氏賢名在外,我卻惡名昭彰,所以那些女人一進王府大門,便齊齊投入左氏陣營,人家要她們做什麼,她們來者不拒。」包括那些通房侍妾,全都是。

    「傻!」葉霜想也不想,噴出這個字。

    「自己傻,還說旁人說傻。」明明不是好笑的事,可話從她嘴裡吐出,他就是忍不住想笑。

    「當然傻,一進門就站錯陣線,還分不清楚自己追隨的是觀音還是羅剎,當然會死得不明不白。」像她,明明誤以為是藍鬍子收了老婆的命,還是要挺起肩膀,硬往老公身上靠,瞧,是不是聰明得緊?

    衛昀康想著她那觀音和羅剎的比喻,感到很有趣。

    「她們確實站錯陣營,把我的日常舉止、生活瑣事,半點不漏的全往左氏跟前稟報,但她們是左氏挑進門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對她們放心?」

    「所以你在府裡也得戴上面具?」

    戴面具?說得好,他輕淺一笑。「沒錯,我在她們面前扮演好丈夫,試圖把她們的心勾引過來,為我所用,我誘導她們發現左氏隱藏的陰暗面,再利用她們往左氏跟前傳遞假消息,以致於左氏相信我成了不長龜的廢物,對我掉以輕心。」

    「之後,你策反了她們,老巫婆承受不住,便殺了她們?」

    策反?老巫婆?他愛上她的巴結、有趣之後,又愛上她的形容詞。

    「不全是這樣。第一任世子妃柳氏是左氏的遠房侄女,嫁進府之前,兩人做過什麼約定我不清楚,但那一年,我的吃食飲水裡被下過十七次毒,我強忍著不生氣,對她分外殷勤,引誘她懷上我的孩子,但左氏怎麼可能讓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於是動了手腳,一屍兩命。」

    「自己的侄女也下得了手?」葉霜驚嘆,在絕對的權勢中,人命真的不算什麼嗎?

    「誰讓她不聽話。」衛昀康苦笑。

    「第二任呢?」

    「張氏像你說的那樣,聰明幾分,她知道丈夫才是自己的終生依靠,因此與左氏對著幹,她意外發現衛芙與外男私相授受,迫不及待在府裡鬧將出來。於是她只當了三個月的世子妃,在返回娘家的半路上被盜匪給劫走,找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具白骨。」

    衛芙?小姑?她現在才十五,往回推算……「當年衛芙不過十一、二歲,哪當得起私相授受這四個字?」

    「沒錯,但左氏好勝,三分貨色要賣七分價,半點難聽風聲都不允許傳出來,張氏這是觸了左氏的逆麟。你當真以為衛芙有高才,是琴棋書畫樣樣通的京城名媛?不過是謠言吹捧出來的假象罷了,何況左氏想親上加親,把她送進宮裡,當太子的側妃。」

    昨兒個就覺得她不是聰明人,怎會各項才藝樣樣精,原來左氏和盧氏是同一卦的,吹噓女兒的功力比教養女兒來得強。「第三任呢?」

    「文氏把左氏當成正經婆婆,我的事,她巨細靡遺的向左氏稟報,她還企圖買通我的小廝,想知道我在外頭做什麼。」

    「爺定容不下她,是不?」

    「是啊,她想買通我的小廝,我便買通太醫,放出她有孕的假消息,並大張旗鼓,令滿院下人把她當皇后娘娘供著,可惜她只享了二十七天福氣,便染上「惡疾」,死於非命。」

    葉霜接下他的話,「從那個時候起,京城裡開始傳出爺命硬、克妻的說法,凡對女兒有幾分寵愛的,誰也不肯把女兒嫁給爺。」

    「確實,皇姑婆是在那個時候動了賜婚念頭,想親自為我挑選媳婦。左氏怕皇姑婆挑選的女子不易控制,於是在父王的壽宴上安排一幕好戲。」

    「什麼戲?」

    「她給我下了藥,再把余氏塞到我身邊。」

    「壞人名節,爺自然要負責,之後爺便娶了余氏?」

    「對,但余氏未進門便先著了道兒。」

    「什麼道兒?」

    「左氏與余氏的嫡母是表姊妹,兩人打小就關系甚好,余氏出嫁前就被嫡母強灌了絕子藥。」

    「這回左氏不想折騰了,乾脆在爺身邊塞一個不會生育的女子,只要爺沒有子嗣,世子的位置爺就坐不穩。」

    「確實,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怎麼都沒想到,余氏會和衛昀賢勾搭在一起。」

    「衛昀賢?」他這樣正直的清廉好官,會做出盜人妻子的骯髒事?難道左氏所出的兒女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壞傢伙,名聲全是吹捧出來的虛偽假象?「爺鬧出來了?」

    「自然不是我鬧的,是父王不小心撞見。」這樣喪德敗行的世子妃,父王哪能讓她活在世間?

    「當中定有爺的手筆,對不?」葉霜越來越覺得,衛昀康不是簡單人物。

    他莞爾。「人在做,天在看,做壞事的人,怎能指望瞞天過海?」

    她搖搖頭,他這等驕傲的男子,怎能容得下背叛?又怎能受制於旁人的安排?

    她環住他的腰,把頭埋進他胸膛,輕聲道︰「爺,辛苦了。」

    她這句輕飄飄的話,卻重重的嵌進衛昀康的心,他突然間發現,這世上還是有人心疼他、不捨他,也還是有人站在他這邊,這種不孤單的感覺,真好……

    不過,衛昀康是睚訾必報之人,夜裡他在床上把葉霜折騰得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方才放過她。

    她偏是個傻的,這會兒還不知道人家在生氣,懶懶地問道︰「爺今兒個吃了大力金剛丸嗎,怎麼力氣使不完?」

    「能不使嗎?往後在你這兒只能待上五天,不使個夠本兒,讓爺剩下的幾天怎麼辦?」

    他口氣很僵,擺出一副秋後算帳態度。

    葉霜終算聽明白了,可關她什麼事?這是王府的規矩,又不是她立下的,於是她不知死活的又問︰「爺是在生妾身的氣?」

    衛昀康的回應是冷哼一聲後,背過身去。

    還真的生氣了?為啥呀,夜夜換美女,不是比較不膩?於是她擠出所剩不多的清楚腦漿,再度分析,半晌,她擠擠鼻子,明白了!

    他迫切需要一個嫡子,那些女人已經被壞了身子,她還讓他往她們身上使力……是該惱的。

    葉霜從他背後貼上,額頭抵著他的背,手環住他的腰,低聲道︰「我知道錯了,以後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我一定要緊緊霸著爺,就算旁人批評妾身善妒,也不把爺給分出去。」

    她說完,他樂了,明明想回身把她摟進懷裡,但態度還是強撐著。「真知道錯了?」

    「知道了,爺的身子矜貴著呢,怎能夜夜做白工,爺有力氣,還是往妾身身上使吧,早點生下嫡子,爺也少擔心一點。」

    聞言,衛昀康臉色一變,明明她說的沒錯,但他就是突然覺得心頭鬱悶極了。

    他怒火中燒,急欲發洩,所以他翻過身,又欺上她的身子。

    葉霜驚呼,不是才剛休戰嗎,還以為已經簽下和平條款,他怎麼轉眼又變臉了?她連忙哀求道︰「爺,我不行了,明兒個還得回門……」

    衛昀康睨她一眼,求饒沒用!誰讓她把他惹火了。

    三兩下,他又進入她的身子,恩愛間,他沒忘記調侃道︰「是你讓爺在你身上使勁兒的……」

    意識模糊間,她罵了自己一句——

    葉霜,活該你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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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2:2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風又怎會起浪

    回門這天,衛昀康給足了葉霜面子,世子妃儀仗本就不是一般新嫁娘可比擬,葉家上下迎至街口,行跪拜之禮,方將人迎進府中。

    盧氏望著穿著世子妃正服、滿身珠玉釵佩的葉霜,眼底那個矛盾吶,看得葉霜想笑,她猜,要是早知道當世子妃這般富貴榮耀,就算只能活一年,盧氏也甘心送親生女兒進府。

    葉雲、葉霓的反應更誇張,在看見衛昀康那張英俊風流的美男臉,在見著他對葉霜悉心呵護的溫柔作派,竟嫉妒得連呼吸都不會了,整個人神魂顛倒,像吞過搖頭丸似的。

    盧氏以為她還是那個可以任人欺凌的葉霜,一進到後院,盧氏關起門,一開口就要求道︰「你這個婚是皇太后賜的,德王爺必會對你高看一眼,你找個機會求求王爺,給你父親升個官兒,再不,給監考官那裡遞幾句話,你弟弟今年要下場考秀才,好歹得給他個頭名。」

    葉霜暗笑,貪心不足蛇吞象,葉知瑾不是才由從六品跳到正五品,不到一個月又想往上調?要不要直接請皇帝把龍椅給讓出來?

    至於葉啟泰,那是個連大字都認不得幾個的傻子,還想爭個案首?呵呵,她當朝廷是葉家開的?

    見葉霜不接腔,盧氏強忍不滿,續道︰「你別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世子爺身邊那些侍妾一個個都不簡單,她們娘家父親的官位比你爹高,你的身分就矮人一等,在王府後院,你怎抬得起頭,我這是為你盤算。」

    葉霜撇撇嘴,冷眼看對方唱大戲。

    盧氏見她態度冷漠,加重口氣道︰「旁人都說我這個嫡母寬厚大度,這麼好的婚事只顧著庶女,卻沒讓自己的親生女兒趕上,如今你飛黃騰達了,好歹給娘家沾點光。」

    噗嗤一聲,葉霜再也控制不住笑了出來,盧氏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實在無人能匹敵。

    想她使了多少銀兩、用了多少心思,這才沒讓嫡親女兒去送命,這會兒竟好意思趕著來邀功?果真,人至賤則天下無敵!

    盧氏因為她的反應不禁惱了。「你也講講話,悶聲不吭的,怎地,想過河拆橋?你給我牢牢記住,葉府才是你的根、你的倚仗,倘若你敢把咱們拋諸腦後,光這不孝的惡名,我就有本事讓你在京城裡待不下去。」

    軟話沒戲,威脅就有用?比起左氏,盧氏的道行太淺。

    葉霜笑道︰「母親也知道,世子爺在外名聲不好,在府裡更不得王爺看重,倘若女兒不趕緊生下一兒半女,世子爺這個位置怕是坐不穩,世子爺都岌岌可危了,何況女兒。」

    葉雲不理會娘提的事兒,一顆芳心全系在姊夫身上,她勾起葉霜的手,親親熱熱的道︰「姊姊,妹妹見世子爺對你挺好,方才還扶姊姊下馬車。」

    葉霜知她情系衛昀康卻不說破,還刻意回道︰「世子爺脾氣好,待誰都是好的,只是被謠言傳壞了,其實哪有什麼逛青樓、遊賭坊這回事,我親眼看著呢,還不是有人想貪圖爵位,惡意在王爺跟前破壞世子名聲。」

    「果然如此,我看世子爺那副模樣就不像是個渾的。」

    「可不是嘛,我細問世子身旁的人,這才曉得……」她故作神秘地把墨竹在當鋪裡傳的那篇話再講一遍,然後有意無意提及前頭幾個世子妃死得蹊蹺,線索每每查到左氏身上就斷了線。

    在場女人誰沒聽聞過後院的骯髒事兒,葉霜此話一出,眾人了然於心。

    盧氏更是扼腕,當初怎麼就信了外頭謠傳,什麼克妻、什麼紈褲,全是有人暗地搞鬼。

    看著盧氏悔恨交加的神情,葉霜暗自樂得很。

    猜猜,天底下什麼東西最難阻止?正是謠言!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謠言,就算前頭幾個世子妃們的死與左氏沒有關係,謠言一旦散佈出去,就會有人相信,她倒要看看,左氏的賢德形象還能維持多久。

    葉雲也跟著問︰「姊姊不會危險嗎?」

    「放心,皇太后給了六十幾個下人,一個個全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他們一進王府,就把世子爺的院子守個滴水不漏,旁人想動手腳,沒那麼容易。」她頓了一下,又續道︰「我知道世子爺眼前最要緊的是子嗣,但府裡那些通房侍妾怕是不中用了。」

    葉雲馬上聽出端倪,心被撩撥得癢癢的。

    葉霓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傻傻的追問︰「為什麼不中用?」

    「我那王妃婆婆不讓世子留下子嗣,暗中不知道灌了那些女人多少絕育藥,為了爺著想,我考慮下次進宮時,求皇太后再賜下兩個側妃,總得讓爺把這位置坐實了,我才有前途。」

    想姊妹共事一夫,她就透個管道;想睡覺,她就給遞枕頭。

    她要化阻力為助力,盧氏那張嘴厲害,在京城裡姊妹淘眾多,雖然那些人的層級不如左氏交往的,但社會結構都是正三角形,越是下層的人,數目越龐大,要製造輿論壓力,就得自下層發動。

    葉雲馬上順勢問道︰「姊姊,往後有空,妹妹和霓兒可不可以去王府找姊姊玩?」

    「想來時打發人來說一聲就成了。」葉霜落落大方的回道。

    她很想知道今天這番話在葉家能掀起多大風浪,這浪頭往外湧得多少天功夫,才能看見成效。

    爺說過,這會兒不怕府裡亂,就怕不夠亂,成事不易,攪事還難嗎?

    用過飯,衛昀康就催著葉霜回府,他很清楚葉霜有多懶得應酬葉家人。

    盧氏好意道︰「難得回來,王府又不遠,怎不多待點時辰,用過晚飯再回去。」

    葉霜帶著一絲惡趣味,故意垂著頭,害羞的低聲道︰「世子爺說,我難得出門,要帶我到處走走逛逛,以後還要帶我走遍千山萬水、四處閱歷,不讓我被府裡的規矩給憋壞。」

    這話說得葉雲、葉霓心更酸。都是娘的錯,要是別相信那些小話,如今嫁進王府的就是她們,若非萬不得已,世子爺怎能讓庶女當世子妃?心頭酸,顯現於面上的妒意更甚。

    看著母女三人悔不當初的表情,葉霜開心得都要飛上天了。

    離開葉府,他們並沒有事先套好,但出府門不久,衛昀康就讓儀杖先回去,之後,輕車簡從領著葉霜滿京城跑。

    葉霜微微驚訝,猜想,會不會是墨蓮和他透了消息,把她的惡趣味告訴他?不過既來之則安之,能走走逛逛,好過成天窩在芷修院裡想壞主意。

    微掀起車簾,衛昀康在旁對她指指點點,頗有導遊味道,偶爾他們下車走走逛逛,看看附近環境。

    葉霜眼觀京城的繁華,屋宇林立、商鋪熱鬧,路邊不見乞丐流氓,人人都忙著做營生,她想,這位皇帝是好是壞不論,但在他治理下,百姓確實安居樂業。

    坐著馬車逛過一段之後,她才恍然大悟,她猜錯了,墨蓮沒向他透風,衛昀康之所以帶她出門,是想讓她看看皇太后給她的嫁妝鋪子的地點位置、鋪面大小,以及附近商家。

    她的嫁妝鋪子共十八間,多數是三間或五間鋪面連在一起,難得的是,這些鋪子的所在位置相當妙,幾乎全是現代人所謂的黃金店面。

    盧氏估計錯了,她的嫁妝不僅僅三萬兩,她雖對這時代的物價還有些懵懂,但光是那些鋪子,就是就是一筆驚人財富。

    皇太后長年深居後宮,哪裡懂得這些?何況十八間鋪子,位在南投山區和位在信義區,價值天差地遠,皇太后就算錢多到沒處存,她還有一堆親皇孫、親皇孫女呢,沒道理對衛昀康這麼大方,重點是,他怎會對她的嫁妝多少了若指掌?

    帶著分析目光,她偏過頭想了老半天,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別吞吞吐吐。」衛昀康早就瞧出她的想法,說道。

    「其實……鋪子並不是皇太后給的嫁妝,而是爺給的,對嗎?」

    她一直覺得他不是普通人,不認為他會乖乖讓左氏掐住自己的金錢來源,他必定有別的進帳,莫非是他想趁這次婚事,讓自己的財富見光?

    她的問題讓他微詫,也佩服於她的敏銳,不過很快地,他恢復一貫的笑臉,說道︰「怎會這麼想?」

    葉霜腦子轉過幾圈,緩緩回道︰「王妃可以順理成章接管母妃的嫁妝,卻不能覬覦媳婦嫁妝,否則話傳出去,她辛辛苦苦經營的名聲,就成了笑話一場。

    「過去的世子妃都是王妃親自挑的,她們的娘家如何、給得起多少嫁妝,王妃一清二楚,爺不能往裡頭動手腳。但我的嫁妝有九成九九是從宮裡抬出來,掛著皇太后的名號,即使逾矩也沒有人敢多話。」

    欣賞滿佈衛昀康的臉龐,笑容怎麼也收不攏,既聰明又傻氣的小女人,短短幾天,在他的胸口挖了洞,住了進去。

    他情不自禁的輕掐了下她柔嫩的臉蛋,對她吐實道︰「你說對了,是爺給的。」

    「那莊子呢?田地呢?金銀頭面、壓箱底的銀錢……通通是爺給的?」她急問。

    「除各宮娘娘和皇姑婆、皇上的添妝之外,所有東西都是爺的,皇姑婆私下告訴皇上,那筆財富是祖父臨死前託付的,務必在我長大之後交還。」

    「真是祖父託給皇太后的?」

    「不是,是爺掙下的。祖父臨終前把身邊的萬兩銀票和十六個隱衛給了我,我靠著他們在暗地裡做營生,才存下這筆財富。」

    換句話說,她的美夢可以醒了,原本她還打算在和離後拿著嫁妝另外發展,這會兒……

    唉,計劃永遠追不上變化,果真和離,她就成了一窮二白的村姑級人物。

    「爺暗地做什麼營生?吃的?用的……等等!我想到了!」葉霜一彈指,靈光乍現。

    「是『金玉滿堂』、『金風臨門』,對不對?爺是這兩家鋪子的幕後大老板?」

    「金玉滿堂」是衛昀康經常流連的青樓,「金風臨門」則是京城數一數二的賭坊,兩家店都是高極銷金窟,日進斗金是必須的事兒。

    衛昀康緊緊瞅著她,這回真的有些吃驚了。「你是怎麼猜到的?」

    猜到?換句話說,他親口證實了他就是幕後大Boss,天哪!盧氏若知道他的身價,肯定悔得連腸子都青了。

    「爺讓墨竹在金寶發裡說的那番話,除非奉國公是個蠢的,否則八卦傳出,他必會求證清楚才敢上折子。可今兒個出門前,墨竹在我耳邊遞了話,說金寶發突然間關了鋪子,在門上貼起紅紙,說要休業半個月,好端端的,有錢幹麼不賺,不就是不想讓我贖回玉如意嗎?

    「這證明奉國公府決定把此事鬧大,所以要留下玉如意做為物證。而他做決定之前,必已向青樓、賭坊求證過。憑什麼青樓、賭坊要配合爺,說爺在裡頭不是瞎混,而是賺錢?因為爺恐嚇人家?不可能,那裡往來的勛貴多了,誰都可以為他們撐腰,一個紈褲世子爺只怕他們還沒放在眼裡,所以……只有可能老板與爺是知交,或者爺本身就是老板。

    「相較起前者,倘若爺自己是老板,想要從裡面傳出一些不好的名聲更容易些,不是嗎?這些年來,爺傳遍京城的笑話不少,大大豐富了百姓的娛樂生活。我只是不懂,爺為什麼要這麼做?隱藏實力,通常是為著日後一鳴驚人,難道爺有什麼大計劃?」

    靜靜聽完她的話,衛昀康為她心折。「你怎不認為隱藏實力,只是想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從哪裡退?皇上跟前?左氏眼前?還是從德王府退?才這麼想著,她就脫口問了出來。

    然而衛昀康卻不再說話,靜靜看著車外。

    葉霜望著他,夕陽從簾外照進來,照得他半張臉金黃光燦,淡淡的愁思凝上眉尖,看起來像憂鬱的都教授。

    夜深,衛鋅負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兩道濃眉緊鎖,反反復覆地,父親的話在耳邊響起——

    你不夠精明,野心卻大,只喜歡聽好話,枕頭風一吹,忘了自己是誰,為父擔心吶,擔心你不得善終。

    這話,他壓根沒放在心上,因為他痛恨父親瞧不起自己。

    從小他就想勝過父親,可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的本事與父親是雲泥之別,對父親,他既崇拜又嫉妒,這樣的結在他心中一直無法解開。

    但難道真被父親料中了嗎?他確實被左氏欺騙?

    一直以為她是賢良大肚、溫婉柔順、以夫為天的女子,以為她無私地為德王府奉獻,二十幾年來,他為自己能夠娶得左氏為妻而沾沾自喜。

    除了她把後院掌理得井然有序之外,有左氏這層關系,他與皇后娘家聯手,佔有朝堂大半勢力,於是自己與昀賢、昀良的官位節節上升,衛家就算沒有皇太后護佑亦能屹立不搖。

    衛鋅當然知道左氏對小妾通房使手段,但不過是幾個玩物,他壓根不在乎,何況嫡子長進,他哪需要庶子,誰知她竟對昀康下手。

    父親過世前,她在病床前允諾發誓,必定好好對待昀康,將他當成親生兒子照顧,可是……葉氏提及的茶水、呂氏的招供,莫非,她一直在自己跟前作戲?

    父親臨終前一再告誡自己,德王這個爵位只有讓昀康繼承才保得住,不說昀賢、昀良沒這份心機智慧,就算有,他們也沒本事扛起來。

    他比誰都清楚昀康的能耐,他是父親手把手教出來的,父親不曾誇獎過任何人,唯獨把時康看得比誰都重。

    因此他曾經鄭重的告訴過左氏,這個爵位,他只會傳給昀康,不做他想。

    當時左氏同意了,還說既是父王留下的話,無論如何都要照辦。

    她講得那樣斬釘截鐵,可呂氏與玥兒又是怎麼回事?

    他一直以為昀康荒唐,不怕名聲臭,竟弄個外室出來,還以為呂氏是個絕艷的女子,那日一看,不過爾爾,比起他的妻房妾室遠遠不如,況且昀康對呂氏並不特別看重,接進府裡十數日,從未進過她房裡一步。

    既然如此,為什麼昀康要繞一大圈在外面置府?是因為確定王府裡的女人無法為他產下子嗣?是因為清楚誰在背後搞鬼?是因為不欲張揚,才有此番安排?

    倘若昀康無子嗣,他就不可能順利承爵,族中長老不會允許,或是……一場意外,昀康殞命,昀賢、昀良就能襲爵……

    突然間,衛鋅想起昀康十歲時那場莫名其妙的病,是左氏動的手嗎?她嘴上說得好聽,心底還是想讓昀賢、昀良襲爵?

    衛昀康為求子嗣,把孩子藏得那麼深,左氏把呂氏挖出來卻不直接動手,目的是想先攪亂皇太后的賜婚,再把呂氏、玥兒接進府弄死?

    越想,他的心越涼,左氏怎麼可能是那樣的歹毒女子?

    在葉氏審呂氏的消息傳出時,他無法相信呂氏大鬧葉府的背後有左氏的影子,倘若當時左氏沒有分毫動靜,或許他會相信她的無辜,但她下嚴令不許傳話,還為此杖斃兩個婆子,這讓他不得不多想。

    她心裡有鬼吧,她自以為掌控了王府上下,只要下令,消息就不會傳到自己耳中。

    前幾日,呂氏屋裡鬧鬼,她嚇得跑進園子裡抱頭放聲大哭,說那包毒藥是王妃給的,她不知道會害死人……

    十一條人命吶,當年那個溫順得連小兔子都不捨得傷害的女子,怎麼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狠毒婦人?

    父親終究說對了嗎?他太相信左氏,被權勢蒙了心?

    衛鋅決定試一試左氏。

    他在府裡傳了個消息,說他近日裡要向皇上請旨,封玥兒為小世子,他只是在試,但願……左氏不要教他失望。

    然而天不從人願,衛鋅心裡才這樣想著,門就被敲開。

    「稟王爺,傅管事求見。」

    短短兩句話,澆得他透心涼。

    「進來。」

    不久,傅管事領著人把呂氏、奶娘和捆綁得緊實的婆子、粗使丫鬟帶進屋。

    一聲輕嘯響起,躺在床上的衛昀康瞬間張開眼睛,他低頭,看一眼懷裡熟睡的葉霜,嘴角有抑也抑不住的輕笑。

    起初,他固執地把她抱在懷裡睡,她總是東扭西扭不樂意就範,非要他擰了眉,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窩進來,就是睡著了也要翻身,離開他的懷抱。

    但短短十數日,她已然習慣他的懷抱,習慣兩人交纏直至天明。

    輕巧下床,拽拽被子,將她裹緊,他無聲無息地走進廳裡。

    窗戶微啟,廳裡站著一名黑衣人。

    「衛七參見世子。」

    「說。」

    「立小世子的消息傳出,王妃大亂陣腳,買通世子妃屋裡的粗使丫鬟和婆子,給呂姨娘和小少爺下藥,當場夠傅管事埋伏的人逮到。」

    父王居然懂得傳假消息唬人,看來父王總算聰明了一回,否則正面責問,憑左氏的三寸不爛之舌,有罪也成了無辜。「下藥的人,恐嚇過了嗎?」

    「是,傅管事對婆子,丫鬟說她們的家人已經被逮,倘若膽敢有半句虛言,家人會比她們先上路。」

    「王妃買通兩人的銀兩呢?」

    「搜到了,在她們的屋裡。芷修院裡有幾個人可以證明,她們經常往返德修院。」

    「奉國公府那邊怎樣?」

    「奉國公已經聯繫幾名御史,估計這一、兩日,折子就會往上送。」

    奉國公是謹慎性子,若不處處求證,估計不會輕舉妄動。「行了,下去吧。」

    「是。」話音方落,衛七已不見蹤影。

    看著微動的窗子,衛昀康走到桌邊,替自己倒了一杯水,輕輕啜飲。

    衛七是祖父留給他的,從衛一到衛十六,總共有十六名,每個都是武功高強、能獨立行事的高手。

    這些年,他讓衛家班替自己訓練出近百人,行文、行武、行商……各種人都有,這些人在暗地裡為他經營一些旁人不知的行當。

    除此之外,他也攏絡父王身邊八成的下人替自己辦事、傳遞消息,傅管事便是其中之一。

    祖父過世後,左氏在後院使力,他在前院使力,差別只在於左氏的勢力分布他一清二楚,而他的實力,左氏全然模糊。

    這場角力賽,他相信自己會贏,但與皇上的那場競賽,他尚無十成把握,皇上性格多疑,他必須步步小心,萬萬不能行差踏錯。

    輕嘆了口氣,衛昀康放下茶盞,轉身回房,床上的女人依然熟睡,望著她,他的眼底不自覺透出寵溺,笑意在臉龐擴大,既然她性格光明磊落,喜歡鑼對鑼、鼓對鼓的正面對決,那麼他身為丈夫,怎能不在旁搖旗吶喊,暗地幫她幾把?

    他抬起長指,用指尖輕輕勾勒著她的臉,笑罵道︰「傻女人。」

    知道嗎?她差點兒被左氏暗污了一把,倘若沒有他把那些下人的親戚給抓起來,沒有傅管事那幾句恐嚇,東窗事發後,所有箭頭將會指向葉霜。

    因為人是芷修院裡新買的,與左氏無關,也因為左氏對她們允諾,倘若她們招認世子妃是幕後元凶,左氏將會讓她們家人脫離奴籍,並各給一千兩,讓她們成為小康之家。

    既然非死不可,能為家人造福,總好過白死。

    唉,左氏這人不容小覷,這票剛買的下人才進芷修院十來天,就能被收買……這事兒,該給嚴嬤嬤提個醒兒。

    不過這回,衛昀康寒起眉目,他要左氏狠狠踢上鐵板。

    捧著臉、望向窗外,葉霜剛分派好新工作。

    不過,在看見墨菊錄下的資料,她清楚這些人早就被分派好了,一個個全是精心挑選過的,至於是嚴嬤嬤、辛嬤嬤,還是衛昀康的意思,就不好說了。

    但依照她的猜測,絕對是後者,否則怎會恰好嫁妝裡有三個莊子,就有三戶陪房擅長農事?至於剩下的四十幾人,會算帳、會做菜、會針黹……各方面人才都有,衛昀康究竟期待她利用這些人做什麼?

    想起那天他帶她參觀的各個鋪面,在馬車裡,他迎著夕陽的側臉。

    在外人面前,他總是微笑,笑得吊兒郎當,笑得那些期待他上進的人完全拿他沒轍,但馬車上的他,眉頭緊蹙,眼底有濃得化不開的愁思,面具滑落,那是她第一次看見真實的衛晦康。

    於是她握住他的手,用張老師激勵人心的口吻告訴他,「生命會為自己找到出口,只要有心,每個人都能走出屬於自己的康莊大道,何況爺不再是孤軍奮鬥,爺有我,團結力量大,我這顆煙幕彈在前頭擋著,爺想做什麼盡管做。」

    猛地,他望向她,那雙古井似的濃墨雙瞳就這樣緊緊定在她身上,她看不清他的情緒是喜是樂、是憂是悲,只是被他那樣望著,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她要和他並肩作戰。

    於是她加快速度,把皇太后撥給她的幾十個下人徹底認識一番,她令那三戶擅長農事的各自挑一個莊子去巡視,再回來稟報。

    方才三戶人家都來回報了。

    她這才曉得,說莊子實在太客氣,那根本是一整個山頭、一整片田地、一大塊肥沃的河川流經地。

    每一處的出產頗為豐富,山產、田產、水產,這麼多產量再加上五個鋪面連在一起以及那幾名擅長烹飪的廚娘……

    她大膽假設,衛昀康希望她開飯館、酒樓。

    聽說那種地方是交換消息的最佳場所,不管他的目的是全身而退或圖謀大事,消息對他而言都是重點。

    根據三家人的回報,葉霜順他們的心意,讓他們挑選想照管的莊園,只不過多提了幾句話。

    比方山產除羌鹿、兔子、山雉等等之外,也別忘記收些藥材野菜。他們說山裡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她建議他們多做些筍子製品出來,至於溫泉眼,她得和衛昀康討論過才決定要不要建個山莊,專門招待勛貴富豪。

    比方除河裡盛產的,也可以放養些魚蝦蚌蟹、鴨鵝雁禽,至於河邊沃土,再招些農事專家,看看可以種什麼瓜果菜蔬、水生植物,有機會的話做個專賣水生菜的主題餐廳也不錯。

    她告訴他們,除了時蔬、肉類,再製品也是一條生財道路,她讓他們盡量多嘗試,並且慷慨放話,日後莊子所出,賣得的利潤,他們可以分半成。

    這是大誘因,身為賣身奴才,替主子做事天經地義,何況每月除了月銀可以領,現在多了一筆收入,人為財死,驀地,她在他們眼底看見熊熊鬥志。

    過去她把算盤打得劈啪響,心道,倘若衛昀康非良人,到時就帶著一百二十八抬嫁妝單過,可現在嫁妝是人家的,了不起她就是個人頭戶,再不努力表現自己的用途,倘若哪日被掃地出門,穿越史的重大悲劇便會於焉產生。

    既然鋪子已經定下經營方向,接下來就是找那幾個廚娘好好談談。

    經營酒館人人會,何況有那群陪嫁好手,她能贏人家的,就是點子。

    怎麼找出這時代沒有的好點子,在衛昀康面前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如何把自己從庸婦變成CEO,是她接下來的努力目標。

    就在葉霜寫寫塗塗間,奶娘抱著玥兒進屋。

    玥兒是個好帶的孩子,凡真心待他好,他都會知道。

    新來的奶娘葉霜並不滿意,但比起王妃想強行塞進來的那幾個,至少安全、安心,眼下暫且將就用著,等處理好手邊的為難事,她會再另尋奶娘。

    玥兒很黏她,每天不陪玩個兩三回合就會哭鬧不已,嚴嬤嬤告誡她別太寵孩子,玥兒不過是個庶子,倘若認不清本分,以後要吃虧的,但這話她不愛聽,便頂了回去——

    「管他是嫡是庶,只要我待他好,日後他就會待我好。人與人之間的情分是培養出來的,不是算計出來的。」

    衛昀康這時剛好來到門口,看見兩人玩得開心,便用手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免了丫鬟們的行禮,接著又聽見她說的話,他嘴上沒說感動,但笑意加深,心也跟著一片柔軟,忍不住想著,倘若左氏有她一成的善良,他的人生豈會如此不堪?

    抱過玥兒,葉霜的額頭貼著他的額頭,磨磨蹭蹭,他笑,她也笑。

    她把他放在床上,故意打個噴嚏,玥兒看見她的樣子,笑得大腦袋往後仰,整個人往後跌去,她又把他扶正,再表演一次,他食髓知味,又咯咯大笑,搖搖晃晃他的大腦袋,然後重心不穩又往後摔。

    母子兩個笑得停不下來,看得滿屋子人跟著大笑。

    這是葉霜一整天最開心的時候,純真的、不帶算計的笑,才能誘得人心情開朗,比起帶小孩的辛苦,她更害怕面對衛昀康的侍妾丫頭們。

    自從房嬤嬤來替王妃傳話,幾個女人連夜把班表排出來,將小日子錯開,以便好好伺候爺,她們把補品當開水喝,夜夜洗香香、扮美美,等著爺過去雨露均沾。

    誰知道爺心裡是怎麼想的,寧可待在這屋裡,使力使勁搖壞她的小腰肢,也不肯換個運動場,天曉得,她也是女人,也有經期困擾好嗎?何況他又沒有場地不熟悉或主場優勢的問題!

    葉霜想不透他,封米夏凌等眾美女也不理解,成天只會端著一張委屈臉,借故到她面前晃幾下,晃得她心頭壓力大。

    什麼?勸爺過去澆澆水?

    誰敢?上回她不過偷樂一下,就被爺惱火,那個折騰啊……慘絕人寰,何況在柏油路面澆再多的水,會開出一朵花兒嗎?肯定不會。

    既然如此,珍惜水資源,人人有責任。

    前天墨菊來報,說封氏跑去向王妃請安。

    哇咧,一個侍妾去請什麼安?她這個世子妃都沒做的事,小侍妾搶著做是怎樣?主子沒把左氏當成正經婆婆,她卻跑去拍左氏馬屁,這是在同誰叫板唱反調?

    看來端莊賢淑也就那麼一回事,好吧,裝唄,看她裝到什麼程度,才能勾動爺的孝順神經。

    葉霜倒不是嫉妒封氏替自己盡孝道,只怕她出門一趟,學些爛招回來,那才是真麻煩,所以讓嚴嬤嬤命人盯著,深怕她搞些蛾子出來。

    「世子妃,王爺、王妃請您過去。」墨蓮神情緊張,快步從外頭走了進來,如果只是王妃,嚴嬤嬤還能擋,可如今連王爺都出動,肯定是事情鬧大了。

    腦袋溜轉一圈,葉霜算算時日,差不多了,奉國公府和御史們應該已經把事情鬧出來,沒猜錯的話,這回是興師問罪。

    「好,我換了衣服就過去。」她起身,把玥兒抱給奶娘,輕聲哄道︰「乖玥兒,娘去忙了,待會兒回來再玩,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她笑咪咪的連問幾次好不好,玥兒以為她在和自己玩,又把頭湊上前與她磨蹭。

    葉霜輕輕捏了下他的細嫩的臉頰,笑道︰「回來再玩,娘回來再陪玥兒玩。」她認真的又講了兩次之後便讓奶娘抱他離開。

    突然間,一道嫩嫩的聲音傳來,「娘……娘……」

    葉霜的身子狠狠一頓,她楞了兩秒,猛然轉身,看見玥兒朝她猛揮手,又喊了一聲娘,老天爺,她終於理解那種感動,那種你待人好,人家便把真心給獻上的感動。

    雖然知道不過才幾個月大的孩子,此時發出的只是無意義的聲響,她還是覺得很開心。

    她忍不住衝上前,把玥兒抱回懷裡,狠狠親他好幾口。「好玥兒、乖玥兒,再喊一聲娘,娘不換衣服了,把時間省下來陪你玩!」

    這是什麼話,當世子妃的人怎麼可以這麼沒規矩,待會兒要見長輩,她哪能以這副模樣出去?嚴嬤嬤受不了的覷她一眼,這一刻她突然同意房嬤嬤說的,世子妃的規矩得再學學。

    玥兒配合度百分百,又喚了一聲娘,她高興地抱著他轉圈圈,銀鈴笑聲不止,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幾乎忘記前頭還有一對位高權重的長輩大人正在等她過去解釋清楚。

    眼看兩人玩得停不下來,嚴嬤嬤正要出聲阻止,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欣賞這對母子的衛昀康先一步說話了,「先把玥兒放下,處理完這一樁,有得是時間讓你們玩。」

    聞聲,葉霜連忙轉過頭,這才發現衛昀康回來了,她抱玥兒走到他跟前,炫耀道︰「爺聽見了嗎?玥兒喊我娘呢。」

    他不禁失笑,真不知道這女人的腦子是什麼做的,眼看東窗事發、麻煩降臨,她還有心情和孩子玩,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就讓那兩個老的等吧,反正局面已定,狀況再翻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聽見了,玥兒讓我抱著,你去換件衣裳,越樸素越好。」

    世子爺發話,葉霜不敢不從,否則他罰起人來,就算她承受得了,那張喜床可不見得有她的能耐。

    半個時辰後,衛昀康和葉霜跪在大廳上,兩個人看著地板,誰也不想辯解,任由王爺洩恨似的拋來一句又一句的責備。

    王爺怒氣蹭地竄上腦門,他快被衛昀康這個敗家子和葉氏這蠢婦氣壞了。

    早朝御史上奏,他被羞辱得滿臉通紅,朝堂上的事,沒人敢與他對抗,竟拿他的家務事來說嘴,這讓人能不光火?

    偏偏人家講得有憑有據,連媳婦在什麼地方典當御賜玉如意一柄、為何典當,都說得清清楚楚。

    皇上聽完,表情瞧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說︰「愛卿回府休息幾日吧,先把後院給理清楚了,再來理朝堂大事。」

    嚇得他急急琢磨皇帝的心思,尋找應對之道。

    這還沒完,下朝後,他本想到金寶發把玉如意給贖回來,卻沒料到老太監將他攔下,讓他去見太后娘娘。

    皇太后滿臉鐵青,劈頭就是一頓痛罵,「衛家祖宗的臉全教你給丟光了,很好,事情沒發生,本宮還不知道自己娘家窮成這副德性,得靠媳婦典當嫁妝才能過日子。」

    那時他說什麼都不對,只能低頭聽著訓斥。

    直到皇太后罵夠了,心裡舒坦了,才輕飄飄丟出一句話,「把王氏的嫁妝清點出來吧,該昀康的,誰也不能虧了他。」說完,犀利的目光瞪著衛鋅,許久才又道︰「論理,昀康及冠,東西就該交給他處理,可你那個賢慧妻子硬是將人家母親的嫁妝把持在手裡,不知道想圖謀什麼?」

    此話一出,他敢保證,明兒個京城會謠言滿天飛。

    他不介意把王氏的嫁妝交給昀康,因為那本來就是兒子的,誰也不能碰,他在乎的是,這種事居然讓皇上、皇太后橫插一腳,他是個大男人,心思沒這麼細,哪會想到兒子成親後,王氏的嫁妝應該交給兒子。

    左氏不一樣,嫁妝在她手中,每年鋪子裡的收益是她收著,她不把東西交出來,就是擺明了有私心。

    私心不是錯,身為娘親,她得為昀賢、昀良和芙兒打算,可這事卻往他臉上抹黑,這讓他如何心平氣和?

    「世子,我知你寵愛世子妃,可也不能事事順著她,她不想立規矩,你就不讓她晨昏定省,她心胸窄小,你就不允許侍妾通房靠近,這、這……這不就惹出大事來了?心疼媳婦無可厚非,但由著世子妃任性,到最後壞的是咱們王府的顏面,眼下連御賜的東西都敢往外送,倘若皇上真心追究,這是殺頭大罪吶。」

    左氏坐在上首往下看,一句句說得大義凜然又語重心長。

    「世子,若你真的心疼她,就該讓她把衛家的規矩學好,將來才撐得起門面。你必須清楚自己的身分,你和昀賢、昀良不一樣,衛家一門的將來,全要仰仗你,所謂無規矩不成方圓,倘若連這點小事兒都做不好,王府前途堪憂吶。」

    表面上,左氏似乎在規勸衛昀康重視門風,但誰聽不出她是刻意在王爺跟前貶抑他。

    或許過去的衛鋅會當真,認定她憂心忡忡,一門心思全在衛家,可如今人證物證在,他怎麼還能信她?於是,左氏勸得越起勁,他就越心寒,他無法想象,怎麼有人能像她這樣心口不一,何況他不是外人,他是她要倚靠一輩子的丈夫啊!

    難道是因為她沒拿他當丈夫看待,所以才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自始至終不改虛偽面貌?才能把真性情隱藏得這麼深,教他錯認枕邊人?

    但即便對左氏再憤怒,他也明白,她不是自己能動的女人,他只能把怒氣發洩在葉霜身上,他怒捶桌面,嚴厲問道︰「你可知錯?」

    瞥見衛昀康微微點了下頭,葉霜回道︰「稟王爺,是媳婦想差了,媳婦以為與其讓牙婆到處嚷嚷,說媳婦連幾個下人都買不起,不如典當嫁妝,暗暗把事情給了結,本想著不過一、兩天功夫,待媳婦回門,向娘家商借些許,就能把東西給贖回來,哪知道當鋪竟然突然關門……」她越說越小聲,越講越委屈,認錯認得很冤枉。

    「你就這麼缺錢,連幾十兩都拿不出來?!」

    「稟王爺,不僅僅是買下人的銀錢,還有院子裡開小灶的日常用度,嚴嬤嬤說,開小灶這事兒是太后老人家定下的,媳婦不敢不依,可開門八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都要花錢……」

    「不會跟你母妃要嗎?」

    王爺一問,葉霜立刻閉嘴,她小心翼翼地向左氏投去一眼,然後像受盡虐待的小媳婦般,眼眶乍紅,淚水翻滾,金豆子順著嬌俏的臉頰往下掉,卻半句話都不講。

    她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了,光是那副表情,有誰看不懂?分明就是被婆婆刁難了。

    衛鋅轉頭看向左氏。

    左氏咬牙,卻不能不陪笑解釋,「媳婦太見外了,都是一家人,有什麼需要派人到母妃這裡說一聲便是,何必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這下子,王府的名聲全教你的莽撞無知給毀了。」她把重點擺在王府面子上頭,刻意把王爺的怒氣往這方面引導。

    葉霜不爭辯,而是乖順的接話,「是的,母妃,媳婦想偏了,還以為、還以為……」她刻意不把話說完,而是變本加厲的演戲,假裝哽咽得說不出話,盡情展現五品小官家小庶女的無知柔弱及卑微沒見識。

    她這副死樣子看得王爺心中氣恨不已,好端端的怎會娶這種貨色進門,要不是世子妃一個死過一個,要不是克妻謠言到處飛,滿城閨秀隨手一挑都比她強上幾百倍,要是讓他知道那幾個媳婦的死與左氏有關,他……心中一凜,倘若那些確實出自左氏的手,他能怎樣?

    如今的他與左家已是同一條道上的,他能夠為後院小事而不管不顧的與左家鬧翻嗎?

    當然不行!衛家前途正好,昀康雖不走正道,卻是個再能幹精明不過的孩子,父親說他能守住爵位,就一定守得住,何況他還有昀賢、昀良……憋住氣,他告訴自己千萬要忍住,現在不是替昀康出頭的好時機。

    他長嘆一口氣,滿面無奈,對左氏說︰「把王氏的嫁妝清點出來吧,這兩天,王家會派人上門對嫁妝單子,對好之後,就交給昀康。」

    聞言,左氏大驚,王爺不是氣到說不出話了?不是要嚴懲葉氏,讓她心生畏懼?不是要她在這個點子上重新建立婆婆的威嚴,好好整治葉氏一番?怎麼會話鋒一轉,變成她必須把王氏的嫁妝轉出去?!

    「王爺,這是要分家了嗎?」她不捨得,那是到口的肥肉,飽了她的私囊好幾年的寶藏啊。

    王氏嫁妝中的鋪子,每年能有近五千兩的進項,她靠著這筆錢,替女兒攢嫁妝、給兒子花銷,最近她還盤下一個大鋪面,準備和京城最大的賭坊「金風臨門」搶生意,這會兒、這會兒……

    她慌了,眼看「金寶滿門」就要開張,需要大筆銀錢添置東西,她怎麼可以把王氏的嫁妝交出去,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不算分家,是皇太后交代的,既然昀康不喜歡朝堂事,就讓他去經營鋪子,免得無所事事,成天在外頭鬼混。」

    「可是……」左氏本想反駁,想說這些年衛昀康從府裡拿出去的銀錢不少,但再怎麼說都說不通,德王府又不是那些小門小戶的辛苦人,誰會用亡妻的嫁妝養兒子,此話一出,不過是惹得王爺狂怒罷了,最後她還是忍著沒把話給說出口。

    「沒有可是,我記得王氏的鋪子,每年收入不少,記得把這些年的入帳一並交給昀康。」衛鋅說完,深深看向兒子。

    他只能替長子做到這樣了,他無法和左氏翻臉,他在朝堂上還大有可為,爵位給了昀康,至少要把昀賢、昀良推到一品大員的位置上,何況他還沒當上宰相,怎甘心就此收手。

    左氏沉默,她不願意應承,但不管應不應,這些年攢的銀子勢必要吐出去一部分,但這還不是最麻煩的,麻煩的是,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得把到手的東西吐出去,因此沒做假帳,而王氏留下的許多頭面佩飾已經讓她翻新花樣給了芙兒。

    她閉眼又睜眼,氣急敗壞,恨恨地瞪著引發這一切的葉霜。

    該死的賤女人,打進門那天起就不給她安生日子過,很好,她倒要看看葉霜在嚴嬤嬤那個狗奴才的保護下,有沒有本事活到明年。

    「衛爺,葉氏此番招惹的事情不輕,若不嚴懲,何以正家風?」左氏說得咬牙切齒,口氣陰毒寒冽。

    葉霜聽了不由自主的冒起雞皮疙瘩,心下一凜,果然是老巫婆,披上再美的人皮也掩飾不了全身散發出的惡臭。

    衛鋅想了想便道︰「葉氏禁足三月、抄經千遍,沒抄完不許出芷修院。」

    她賣嫁妝要禁足三個月,那左氏殺死十幾個人,要關三百年嗎?葉霜不平,她正打算在這三個月裡,把鋪子一間一間開起來呢!

    見她似是想要開口反駁,衛昀康連忙借著寬闊的袖口遮掩,握了握她的手便迅速放開,然後一揖到地,恭敬的道︰「父王,送葉氏進家廟吧,母妃說的對,這段日子,兒子過度偏頗,導至葉氏恃寵而驕,兒子只想著婚事難得,極欲求嫡子,卻忽略王府規矩,以致於惹出事端,是該藉此事給葉氏一個教訓,讓她清楚自己的身分,日後返回府中,方能虛心接受母妃的教導。」

    左氏驚訝,她沒想到衛昀康居然會站在自己這邊,真是再好不過了,王府裡,有辛嬤嬤、嚴嬤嬤在,幾雙眼睛到處盯著,像防狼似的,把芷修院從裡到外防得滴水不漏,葉霜不出王府,她還真找不到機會動手。

    衛鋅看看左氏,再看看衛昀康,又看向葉霜,見她連替自己辯解也不懂,只會哽咽啜泣,有些嫌惡的皺起眉頭,小門小戶的女子就是這樣,可惜了昀康,應該找到更好的女子來匹配。

    衛鋅嘆道︰「就這樣辦吧,你們先回芷修院。」

    「謝父王。」衛昀康和葉霜行過禮後一同起身,一前一後走出大廳。

    走了一段路後,葉霜見左右沒人,便加快腳步奔到衛昀康身邊,本想拉住他問問這麼安排有什麼深意,卻沒想到被他甩開手,她正感到不解,就聽到他小聲的警告道——

    「有人瞧著呢,別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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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2:5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關起門,確定無人偷聽,葉霜立刻站到衛昀康面前,左手叉腰,右手指著他的鼻子,滿臉潑婦相,不客氣的質問道︰「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要把我摘出去,是不是因為留在王府裡很危險?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走,我要當你的眼睛,幫你到處盯仔細。」

    他聽出來了,聽出她的反應靈敏,聽出她的擔心,更聽出她不畏艱難、不懼險阻,要與他同生共死的決心,她的怒火燒暖了他的感情,微溫的愛,熱度再次提升。

    衛昀康拉下她的右手,把她抱進懷裡,低聲道︰「別擔心,你先過去,我很快就會到家廟找你。我在府裡多留數日,一方面是要把母妃的嫁妝點收好之後,連同你的嫁妝,分批送出去,一方面是要安排嚴嬤嬤、玥兒等人慢慢出府,與你會合,再則京城裡還有一些事,我暫時抽不開身,等處理好,進宮去見過皇姑婆,我就會去找你。」

    他說得避重就輕,讓她不免心生懷疑。「你確定你一個人不會有危險嗎?」

    「過去幾年左氏都傷不了我,何況今時今日,你放心,我沒拿她當成對手,相較之下,你隻身在外,我更擔心。」

    「我會小心的,進了家廟就足不出戶,乖乖抄經、誦經,當幾天好媳婦,絕對不惹麻煩。但爺這樣安排,是不是代表以後咱們都不回王府了?」

    「對,不回來了。」

    這個答案太出人意料,他要承爵的,怎麼可以離開王府?萬一王爺發怒,上折子廢了他的世子封號,那、那……

    見她一雙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他笑著揉揉她的髮。「別瞎折騰腦袋了,你猜不出來的。有這個閒功夫,不如趁在家廟這些日子,好好琢磨鋪子的事,記住,千萬別和那些尼姑對著幹,她們年年收左氏的好處,肯定不會對你太客氣。」

    老巫婆旗下的惡尼姑嗎?不怕,兵來將擋,真想不出法子,就尋來一票壞和尚,用愛情來散播歡樂散播愛。

    「知道了,我會忍著。」

    「我讓墨蘭和墨竹陪你去,墨蘭行事謹慎,墨竹膽大,需要人商量,你多聽聽墨蘭的,需要人出頭,別自己來,讓墨竹頂著。」

    葉霜沒好氣的睨他一眼,他說的這是什麼話,下人的命不是命嗎?墨竹要是聽到他這麼說,指不定會躲起來偷哭。

    「我還會安排幾個隱衛在暗處守著,不過我估計她沒那麼大的膽子對你動手,何況接下來的事,會讓她忙到分身乏術。」

    接下來的事?他真的打算做點什麼了。

    「爺,我還是不放心,讓玥兒和我一起離開吧,如果她趁機害玥兒……」

    當初左氏哄騙呂氏出來鬧事,不就是想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方便動手?她實在沒辦法把玥兒留下。

    「你為何這麼擔心他?」衛昀康扶著她的肩膀,企圖從她眼底找出說謊心虛。

    明知道自己的企圖多餘,滿院子上下誰看不出來葉霜是真心疼惜玥兒,只是多年下來,他已經學會不相信人性。

    「他是我兒子呀!你親耳聽見他喊我娘的。」

    她可不打算把玥兒還給呂氏,那女人要的是榮華富貴和地位名聲,為達目的,使盡心眼手段,就是不見她為了要玥兒而極力爭取。

    她回得那樣理所當然,讓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多疑很可笑,但他仍無法全然相信她的說法,再次問道︰「將來你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玥兒就會是孩子的對手,身為親生母親,你不會替兒子排除異己嗎?」

    葉霜鼓起腮幫子,對他的話有強烈的不認同。「哥哥為什麼會是弟弟的對手而不是助力?倘若當年左氏待你如親子,把你養在膝下,好好教養長大,你這樣聰明能幹,日後有了成就,豈能不提攜二爺、三爺?有問題的從來不是孩子,而是大人,是大人的狹隘造就孩子的偏頗。

    「玥兒如今還不滿一歲,就能感受到我的疼惜,樂意與我親昵、喊我娘親,我不信等他長到二十歲,不會明白我的愛憐與用心,就算知道自己不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他也會因為我的百般寵愛而心存感激。」

    她的話讓他的目光再也轉移不開,許久,他嘆了口氣道︰「你是個很善良的女子,玥兒能遇到你這樣的母親,真的很幸運。」

    「同意!」葉霜笑著點頭。「你知道嗎,其實善良體貼比聰明睿智還要困難。」

    「為什麼?有人拿這個相比的嗎?」

    「有!因為聰明睿智是一種與生來的天賦,善良體貼卻是一種選擇。我選擇對那些待我好的人寬厚和善,選擇愛那些願意愛我的人,我付出,然後在他們心裡留下印記,我不知道好人是不是會長命百歲,我在乎的是在對人好的過程中,心裡得到的滿足快樂。」

    「那你對左氏可就真的特殊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直?你會親吻毒蛇,給它機會反咬你一口嗎?你會撫摸老虎,讓它咬下你的頭嗎?對不起,我不是割肉喂鷹的佛祖,我沒那種偉大的博愛精神,對我而言,她不值得我善意付出。」

    十幾條人命吶,轉眼就沒了,左氏怎麼下得了手?每每想到這個,她的心就隱隱抽痛,尤其那日她無意間發現他背後密密麻麻數道舊疤,一問之下才曉得左氏曾經買凶,對他動手多次,這樣的女人存在著,絕對不會是周遭人的幸福。

    「別氣,父王已經知道外宅發生的事,也曉得左氏買通下人,給奶娘和玥兒下藥……」

    「什麼?!那個老巫婆居然要給奶娘和玥兒下藥?!」她嚷嚷出聲,急成熱鍋上的螞蟻。

    「你怎麼沒告訴我!」

    「我不會讓她成功的,你放心。」

    他講得自信滿滿,她卻氣到想捶他。

    哪有這麼大男人的啦,他真以為自己是無敵的蜘蛛人哦,拜託,就算他是蜘蛛人,綠惡魔出來的時候,就不會弄死無辜百姓嗎?

    「你說,我怎麼放心?憑什麼放心?她會做第一次,誰曉得會不會動手第二回,如果我傻傻地活在自以為安逸的後院,下場會多淒慘啊,就算我什麼都不能做,至少要讓我知情,這樣才能有危機意識啊。」

    「你不信我能護你周全?」衛昀康的口氣帶了些不豫。

    見鬼了,她在討論狀況,他卻想誇耀自己的實力,這種溝通,簡直是雞同鴨講、沒效率到讓人跳腳。

    「這是兩碼子事,你有沒有聽過,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老,靠來靠去還是靠自己最好?如果我沒有自保能力,事事都要依靠你,你不累嗎?」

    他更不滿了,聲音凝出冰花,「你的意思是說爺會倒?」

    「你弄錯重點了,重點是,我、葉霜、不、是、傻、子!我有行為能力,想要知道所有和自己切身有關的事情,不想老是被蒙在鼓裡,這是對人起碼的尊重。如果你尊重我,就會把每件事情、每個細節通通告訴我,而不是得意洋洋地說一聲,別怕,有爺在呢!」

    她把衛均康的火氣挑了起來,這會兒想跳腳的變成是他了。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相信他有本事保住她,女人的不信任,是男人自尊心上的一把刀刃,所以他生氣了,甩袖,走出屋外。

    見狀,葉霜不禁一怔,話不講清楚,轉身離席,是最最可惡的挑釁,是最最沒風度的行止,他好歹是尊貴的世子爺,做這種事,羞也不羞。

    她邁起小短腿,急起直追。「喂!你回來……」

    但哥哥是練過的,她哪兒追得上,不就是生氣嗎?誰不會!

    誰沒父母?誰沒脾氣?她越想火氣越大,幸好媽媽有教過,生氣一定要發洩出來,不然憋久了會內傷,所以她必須找一個宣洩出口,不,不是必須,而是迫切。

    想想,是誰害他們吵架的?

    沒錯,就是披著美女皮的老巫婆,王爺明知道她為禍,卻悶不吭聲、粉飾太平,王爺喜歡裝死,正義使者卻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決定了,她一定要反咬一口回去!

    於是在嚴嬤嬤張羅著收拾行李時,她讓墨竹去尋太醫進府。

    「林姑姑,求你把話再說一遍。」左氏抖著嗓音道,身子發軟,幾乎站不住腳。

    房嬤嬤見狀,趕緊上前攙扶。

    「皇后娘娘說,明年的選秀,芙姑娘沒機會了,請王妃趕緊替芙姑娘尋門好親吧。」

    「為什麼,不是都說好的嗎?娘娘很喜歡我們家芙兒的,為什麼……」左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說了多少年的事兒,若不是兩年前的選秀因大水而停辦,芙兒早就進宮,成了太子的側妃,芙兒一門心思全在她的太子哥哥身上吶。

    「是皇太后發的話,之前外頭就在流傳,過去幾位世子妃的死,與王妃脫不了關系,這會兒世子妃賣嫁妝的事鬧上朝堂,舉朝震驚。皇太后是這麼說的,女肖母,怕芙姑娘隨了王妃性子,面上一套、背地一套,在外頭名聲傳得好聽,私底下卻是性情狠戾,手段毒辣。

    「皇后娘娘說,金寶發當鋪的事被御史掀出來,人人都道王妃對世子爺刻薄,世子都成親好幾次了,先王妃的嫁妝還把持在您手中,顯是有想要獨吞的心思。娘娘讓王妃手腳乾淨點兒,別為那幾個小錢,把前程給賠進去,衛二爺、衛三爺還在外頭拚搏,王妃千萬別把他們的臉面給砸光。」

    把皇后的話帶到,林姑姑轉身離開。

    直到門讓房嬤嬤關起來,左氏才一個拳頭狠狠敲上桌面。「該死!」

    她沒想到一個又蠢又笨的傻女人,做出來的事總讓她吞暗虧,現在連芙兒的婚事都弄沒了,該死的葉霜,她們是八字犯沖嗎?

    等等……從典當嫁妝到要回嫁妝,這件事擺明是輸了面子、贏得裡子,何況失的還不是他們夫妻的面子,而是自己和王爺,一個治家不嚴、家風不正,一個苛待前妻嫡子、貪圖前妻嫁妝?

    葉霜是輸小贏大啊,所以她是真蠢還是刻意和自己杠上?

    可……那女人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會委屈哽咽,一再道歉,這種小庶女她見多了,哪有膽子同自己叫板?

    但說她蠢,天底下哪有這麼湊巧的事?前頭才發話讓葉霜自己付銀子買下人,她轉過身就跑去典當嫁妝。

    皇太后給的嫁妝裡頭怎麼可能沒有真金白銀,何況頭面首飾那麼多,誰的不挑、偏挑皇上賞賜的……沒錯,她是裝的,她才不是表面上這樣懦弱無能!

    之前沒想清楚的,現在全想清楚了!

    葉霜是故意的,故意把事情鬧大,故意破壞她的名聲,她的目的是掙回王氏的嫁妝,現在,葉霜不但成功了,還順勢往她臉上狠狠踩一腳,替衛昀康報仇。

    她太大意了,以為小戶人家的庶女沒膽量在王府興風作浪,只有被人控制的分兒,沒想到葉霜這般能耐,是她把人給低看了。

    「稟王妃。」翡翠從外頭進來。

    「什麼事?」

    翡翠走到王妃身邊,低聲道︰「芷修院的小丫鬟來報,世子爺怒氣沖沖離開,世子妃命人尋太醫進府。」

    左氏思前想後,把整件事給理清楚,隨即勾起一抹冷笑。

    衛昀康怒氣沖沖離開芷修院?換言之,典當玉如意是葉霜自個兒的主意,衛昀康並不知情?衛昀康也因這件事而感到丟臉,怕被那些狐群狗黨嘲笑?

    沒錯,是男人都好面子,靠老婆典當嫁妝過日子,這種名聲,王府承擔不起,他更承擔不起!

    她什麼都不擔心,就怕衛昀康與妻子齊心,兩人擰成一股繩,難對付得多,如今兩人嫌隙既生,她就有本事擴大裂痕。

    房嬤嬤湊上前,低聲問︰「王妃,葉氏請太醫進府,莫非是懷上了?」

    她最好有本事懷!喝了江氏、陳氏的茶,還想生兒子?下輩子吧。

    旁人不知,她豈會不清楚,那兩個媳婦是心狠的,下手從無失誤。

    「她是想裝病裝弱,哄得衛昀康心軟,看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不逼她進家廟,不過她想得太簡單了,上頭還有一個王爺呢,御史和皇太后掃了王爺的面子,王爺不打殺幾個人,能輕易消氣?」

    「要阻止葉氏請太醫嗎?」

    「讓她請,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能把衛昀康的心給攏回去。」

    葉霜讓她丟了名聲和顏面,連女兒的親事都給搞砸了,這口氣,她咽不下!

    「房嬤嬤,去把琥珀幾個識字的叫進來。」

    這兩天得熬夜做假帳了,幾個丫鬟都不是熟手,可她不敢用外院的人,更不敢花錢請外頭的帳房先生,深怕消息走漏,謠言四起,選秀不成,她得替芙兒另覓親事,再不能有任何惡名傳出去。

    沒錯,她得趕緊把嫁妝交割完畢,盡快出門闢謠,挽回名聲。女兒已經十五歲,婚事不能再等。

    聽到林姑姑進府斥責母親的消息,衛芙哭得兩眼紅腫,丫鬟勸也勸不住,只能由著她哭。

    衛芙慘白著一張小臉,驕傲的雙唇緊抿,胸口起伏不定,汗水濕透背脊,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好好的一樁親事會變成這樣?

    她和太子哥哥是青梅竹馬,他能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能因為葉霜的愚蠢行徑和口德不修的愚夫愚婦傳幾句謠言,就……

    這太傷人,她一直都想嫁給太子哥哥的呀,太子哥哥滿腹才華,能詩善詞,性情爾雅,待人溫柔,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約定過無數次說要成為夫妻,一世相守的呀。

    都是葉霜那個上不了枱面的女人!她沒腦袋就去禍害自己的院子、自己的男人啊,何必把禍事往外闖,害得那些無知八婆傳說不實閒話,斷了她的親事,阻卻她的情緣,她何其無辜?

    該死的葉霜,她到底對不起她什麼了?這個該死女人!

    「今兒個找各位妹妹們過來,是有些事得囑咐。」

    葉霜說完,掃了眾人一眼,發現有人按捺不住臉上的欣喜,有人絞著帕子,心情激動,看來消息已經傳遍滿府上下了。

    到底是左氏太能耐,能在嚴嬤嬤的控制下挖她的牆角,還是說這群女人各個都是不安分的?狼遇上狽,一拍即合,同心協力為奸為惡?

    也好,就讓她們看看清楚,自己的合作對象是哪一種角色。

    葉霜似笑非笑,目光輪流掃過眾人,目光與她觸到的侍妾通房紛紛低下頭,封氏甚至在心裡暗暗責備自己太得意忘形。

    米氏皺眉,看一眼凌氏控不住的眉梢飛揚,心道,她以為世子爺最寵她,世子妃不在,就是她的天下?才怪,大伙兒安分那麼久,世子妃一走,定是奇招盡出、各顯神通,到時是誰佔優勢還不知道呢。

    葉霜不是沒看到米氏、凌氏幾個女人神情有異,受不了的暗自翻了個白眼,她都還沒走呢,這些女人已經開始鬥心機了?不過她懶得理會她們怎麼想,凝著眉,嚴肅的道︰「本妃做錯了事,王爺令我到家廟去反省思過,為府中長輩祈福,明兒個一早就要離府,離開前,有幾件事情得交代清楚。」

    「請世子妃吩咐。」封、米、凌、夏四名侍妾齊身屈膝,又是一個完美到無可挑剔的禮,唯一參差不齊的只有呂氏。

    葉霜忍不住想,這種時候就能分辨出身與家教的差異,同是侍妾,呂氏的層級顯然太低,她贏在肚子裡有一塊能出產子息的沃田,不過對衛昀康而言,這比家教背景都還重要。

    衛昀康離開屋子後,侍妾們幾乎各個都有動作,封氏派人往左氏那裡探問消息,凌氏、夏氏聚在一起討論後續,清高的米氏也沒少了動作,一錠銀子砸下去,砸開封氏丫頭的嘴巴。

    知道葉霜被罰,滿屋子熱鬧起來,胭脂花粉、香湯沐浴,各個摩拳擦掌,等著葉霜離府後好近身伺候世子爺。

    比較起來,最安分的反倒是呂氏,進府不到一個月,她受到太多的震撼教育,從滴血認親、受人排擠、落井下石到險遭毒害……一樁樁、一件件都在教導她,踏進王府,迎接她的不是幸福美滿、榮華富貴,想要長命百歲談何容易,她必須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王爺命我在家廟反省三個月,這段日子裡,芷修院的大小事由辛嬤嬤和嚴嬤嬤全權掌理,你們不必費心,你們唯一要做的是……」葉霜故意一頓,看著眾美的表情,她們像排隊準備進夜店的女人,期待、興奮到不能自已。

    葉霜懷疑,若她們知道自己不孕,會是什麼表情?

    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道︰「世子爺身邊不能沒有人服侍,但你們應該清楚,世子爺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

    「是什麼?」

    呂氏問得傻,眾美低頭輕笑。

    葉霜沒理會她們的訕笑,直接道︰「是兒子,世子爺已經二十二歲,膝下卻只有玥兒一個,所以你們得趁這段時日加把勁兒,我不管你們是怎麼分派日子的,我只打算挑選身子最強健的來服侍爺,但願我回府時,就能聽見好消息。墨竹,請太醫進來。」

    葉霜的話勾起眾美巨大反應,什麼叫做身子最強健的?要是有人與太醫掛鉤,沒被挑選到的怎麼辦?

    封氏猛地轉頭,想起凌氏和夏氏關門密談,難道她們已經知道這件事,在商議著如何買通太醫?等等,方才墨竹出府請太醫時,米氏攔住她,與她說了幾句,難不成她已經在墨竹身上下過手?

    凌氏卻是一臉看好戲地回望封氏,旁人不知,她卻很清楚封氏和夏氏鐵定入選不了。

    而玫瑰、海棠幾個通房卻驚疑不定,過去她們都是姨娘身邊的人,姨娘的身子,她們又怎會不知底細。

    米氏想得深,認為這是葉霜想唱一出大戲,將府裡多餘的女人逐出門,可葉霜已經把自己搞成這樣,眼下出了王府,日後還能回得來?省省心思吧,德王府又不是沒死過世子妃,想到這兒,冷笑在她的嘴角凝結。

    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葉霜心頭益發寒冷,想來她們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左氏在芷修院裡手伸得夠深。

    嚴嬤嬤眼也不眨地盯著八人,在宮裡待那麼多年,什麼手段心機沒瞧過,這群女人在想什麼,她可以一眼看透,唉,世子爺的後院,需要大掃蕩。

    墨竹領唐太醫進屋,他是最擅長婦科的,很得宮裡娘娘重視。

    他分別給幾個侍妾通房把脈,這一把,眉頭越來越皺,甚至冷汗涔涔,手指微抖。

    等他輪流號過每個人的脈象,葉霜開口問︰「請教唐太醫,她們的身子狀況如何?需不需要進些補藥,以利為世子添子嗣。」

    唐太醫倏地雙膝落地,伏地道︰「稟世子妃,老夫……診不出來。」

    「唐太醫這是在開本妃玩笑嗎?婦人病一向是您在行的,連您也診不出來,還有誰能?要不,咱們進宮去請皇太后評評理兒,是唐太醫看不起本妃呢,還是覺得世子爺的子嗣不重要?」她冷著聲調,怒目望向他,不允許他這個時候打退堂鼓,戲已經開鑼,觀眾等著鼓掌呢。

    唐太醫的額頭滿是汗水,全身抖個不停,目光與葉霜對上時,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越是恐懼緊張,眾美心裡越是發毛,難道那些事兒……

    硬的不成來軟的,葉霜扮完黑臉,得有人跳出來演白臉,於是她向嚴嬤嬤使了個眼色。

    嚴嬤嬤意會,軟言安撫道︰「唐太醫,您還是實話實說吧,有事自有世子妃替您擔著,如果您還是不放心,您是知道老奴的,老奴立誓,定會為您在皇太后跟前擔保,事後絕不牽扯到您身上。」

    得了嚴嬤嬤的保證,唐太醫這才鬆口,「各位姨娘和姑娘都被人下了絕育藥,只是時日太久,已經無法治愈。」

    「什麼?不可能,明明只有夏妹妹和封姊姊……」話急急出口,凌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連忙捂住嘴巴,不再出聲。

    這消息令人震撼,嚴嬤嬤心頭一悚,原來這就是答案,難怪世子爺妻妾眾多,卻始終得不了子嗣。

    葉霜看見唐太醫神情扭曲,想著他快嚇死了吧,高門大戶裡的秘辛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不過既然託人幫忙,就沒把人拉下水的理,她為他解套,「辛苦唐太醫了,墨竹,賞五百兩銀子,送唐太醫出府。」

    他感激地瞅了葉霜一眼,也恨不得當場謝天謝地,他真怕一路查到底,還讓他與下毒者對質,萬一下毒的元凶不是妻妾爭寵,而是牽扯到更上頭的人,他的小命就難保了。

    「是。」墨竹領著唐太醫離開。

    葉霜凝眉望著眾人,低聲道︰「有人想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方才匆促間脫口而出的凌氏,這會兒反倒一個勁的沉默。

    葉霜也不催促,耐心等她們開口。

    可大家好像說好了似的,誰也不發話,尷尬的靜默在廳裡到處流竄。

    又過了一會兒,葉霜犀利的道︰「你們一個個都不說,是嗎?行!我把此事稟明世子爺之後,分別把你們遣送回娘家,王府不需要養一堆彼此殘害又無法誕下子嗣的女人。」

    封氏咬牙,她不能回去,這些年她自以為有王府庇護,便把娘家置在腦後,嫡母幾次上門求見,她打死不理會,她可以想像,嫡母有多恨自己的忘恩負義,倘若被送回娘家,還能得個好?

    深吸口氣,她望向凌氏,沉聲問︰「凌妹妹,請你說清楚,為什麼知道我和夏妹妹身子有疾?」

    凌氏心頭一驚,強忍恐懼,頑強地不發一語。

    葉霜和封氏齊齊望向凌氏,無聲的逼迫,逼得她軟腳。

    夏氏款款走到葉霜跟前,雙膝落地。「別問了,答案呼之欲出,若不是凌姊姊動的手,怎會知道此事?求世子妃為婢妾作主。」

    這會兒,迫得凌氏不能不澄清,她沙啞著嗓音道︰「不是這樣子的!」

    「不然是怎樣?」夏氏反口問。

    「夏妹妹進府那年,王妃賞給咱們四個一人一瓶榮蔘丸,說是可以強身健體,讓咱們盡快替爺誕下子嗣。我多存了個心眼,把藥交給娘家哥哥,讓他到外頭找大夫問問,那藥是不是真的對身子好,哥哥說了,那藥是害人的……我從那時候便知,王妃不樂意世子爺有後代,從此在飲食上處處小心。當年,我親眼看見米姊姊把藥倒進花盆,便知道我與米姊姊都沒用藥。」

    「那藥我也沒用,為什麼……」封氏迷糊了,她反手抓住夏氏,凝聲問︰「夏妹妹,你用過那藥嗎?」

    夏氏不願說,但葉霜那雙眼睛像會看透人似的,她垂下頭,低聲道︰「我把藥賞了玫瑰、海棠、紫薇。」她懷疑過前幾任世子妃的死,所以從頭到尾都不相信王妃。

    玫瑰一聽,猛然抬頭,怒指夏氏,半晌卻說不出話來。

    紫薇上前,口氣清冷的問︰「夏姨娘說的可是那瓶百花玉露丸?」

    「是。」

    「可我們明明看見,那是夏姨娘命人到保生藥堂買回來的啊。」

    保生藥堂的藥很貴,一瓶百花玉露丸要價一百兩,尋常人哪裡吃得起,可人人都知道這藥吃不了不僅可以養顏美容,還可以助孕。

    當時夏姨娘拿到兩瓶藥,打開瓶子立刻倒幾顆,和水吞服,她們就是看見夏氏當面吃了,才會收下藥。

    「我打開的那瓶確實是百花玉露丸,但賞給你們的,裡頭裝的是王妃給的榮蔘丸。」

    夏氏說完,幾名通房恨得咬牙切齒,唯有海棠勾起冷笑,詭譎的表情讓人起雞皮疙瘩。

    「還有人想補充什麼嗎?」葉霜又問,接著她示意墨蓮,讓她取來紙筆將眾美講的話一一抄錄下來。

    此時又是一陣沉默,葉霜輕嘆,是把她當成好人了嗎?以為嘴夠硬,她就拿她們沒轍?

    以為法不責眾,最後她只能高高提起,輕輕放下?

    偏不!她今兒個就是專門來挑事惹事的,怎麼能徒勞無功。

    嚴嬤嬤蹙眉怒道︰「世子妃,不必同她們講道理,眼下幾個姨娘留在府裡已經無用,就讓她們把嫁妝收拾收拾,明兒個通通送出府。至於通房丫頭,叫聲姑娘是好聽、是客氣,說穿了就是個給爺暖床的奴婢,做錯事還不肯認,不如一人打二十大板後發賣出去,讓芷修院清淨清淨。」

    「嚴嬤嬤見多識廣,講出來的必定是好法子,我本該聽從嬤嬤的,可我進門不久,不想多造孽,總想著得饒人處且饒人,倘若有人像夏氏那般自承錯處,本妃定為她在世子爺面前求饒,就算世子爺惱火也可免去責罰,要不,若是能指出別人的錯處,我也會幫著說話。」

    「不公平,夏姨娘害了我們,世子妃還要替她說話?」玫瑰忍不住脫口而出。

    「我幹麼要對你們公平?害你們的不是我,想耍脾氣,去對那些動手的惡人耍,我只要真相,你們手裡犯過多少骯髒事兒我不管,但我得知道,往後該提防什麼人、什麼事。」

    得了葉霜的話,紫薇第一個站出來,指著玫瑰說︰「不公平?哪裡不公平?封姨娘的身子就是你壞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你可以對封姨娘為惡,為什麼夏姨娘不能對你動手?何況當時那瓶百花玉露丸,還是你諂媚巴結才得來的,可不是夏姨娘硬塞進你嘴巴裡。」說完,她不禁面露苦笑,因為當初是她和海棠露出羨慕眼光,才會讓夏姨娘補上一句「這藥,你們三人分了吧」,她們三人才會全栽了進去,貪心果然是禍亂源頭。

    「是你!」封氏怒視玫瑰。「為什麼?當初你是我的貼身丫鬟,我待你不薄,又提拔你做爺的通房,你怎麼可以這般對我?」

    玫瑰重重朝葉霜磕一個頭,道︰「世子妃,是王妃威脅我的,她說我不這麼做,就要殺了我爹娘和弟弟。」她看紫薇一眼,決定也用自己知道的事兒來免除責罰,便道︰「封姨娘也沒多乾淨,發現米姨娘送來的枕頭裡有麝香後,她便給夏姨娘和凌姨娘送摻了寒藥的燕窩,封姨娘那時還說︰「人人都這麼做,我不害人,人家也會來害我,在這府裡,善良的人活不久。」」

    玫瑰說完,米氏、夏氏、凌氏全望向封氏。

    葉霜無言,封氏沒說錯,所以世子妃一個接一個死,就是因為她們不夠狠毒,卻又敢坐上那個位置。

    葉霜道︰「很好,紫薇、玫瑰,你們安全過關了。」說完,她的視線投向海棠。

    海棠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也抖出了真相,「紫薇是夏姨娘的丫鬟,我是凌姨娘的丫鬟,貼身服侍,可以動手的機會多得是,王妃允諾過,日後有機會將提我們當爺的侍妾。至於米姨娘,她太信任王妃,經常往德修院裡去,誰知道喝了什麼、吃過什麼。」

    米氏回道︰「我只吃王妃吃過的東西。」言下之意就是,絕對不會有問題。

    她與王妃交好,卻要處處表現出與王妃不對頭,所以親手把榮蔘丸給倒進花盆裡,也故意表現得冷漠清高,卻沒想到自己的」舉一動還是落入旁人眼裡。

    葉霜失笑道︰「王妃已經生下二子一女,連孫子都有了,你覺得她陪你吞幾口絕育藥,有差嗎?」

    她的話令米氏一楞,這才知道要後怕,原來王妃竟是個狠的,為求傷敵,連自己的身子都可以捨去?

    葉霜不在乎米氏的想法,又道︰「好了,你們七個人不孕的因由找出來了,現在可以告訴我,呂氏又是怎麼回事?她才進府不到一個月。」

    呂氏跪地哭道︰「求世子妃為婢妾作主!」
      她才進王府幾日就讓人壞了身子,不平吶!葉霜的視線,銳利的逐一掃過眾女子,卻沒想到封氏、米氏與凌氏同時挺身站出來,她們都想爭取留府的機會。

    封氏道︰「最近給呂姨娘送飯食的丫鬟早已經讓王妃收買了,吃食裡一位定是攙了絕育藥。」

    凌氏道︰「呂姨娘是個傻的,竟敢跑去德修院鬧,嚷嚷說王妃要害她,王妃把她叫喚進去,好言好語安撫一番,她竟又相信王妃是好人,相信所有的事都是世子妃在欺騙她,換兒子、滴血認親的事全是假的,她甚至相信世子妃才是霸佔世子,在爺耳邊吹枕頭風的惡人!」她走到呂氏跟前,睨著她道︰「你可還記得在王妃屋裡吃過什麼、喝過什麼?」

    葉霜這才明白,呂氏的安分乖巧,不是因為受到震撼教育,而是因為害怕自己,連分辨真相與謊言的能力都沒有,她憑什麼爭、憑什麼想在王府裡生存?

    米氏上前,對葉霜微微屈膝,道︰「稟世子妃,呂氏從德修院回來時帶著一個包袱,婢妾認為,那裡面除了王妃的賞賜之外,定還有王妃指使她為惡的物件,世子妃不妨命人查查。」

    嚴嬤嬤聞言,不等葉霜發號施令,立刻帶了幾個丫鬟去查。

    不多久,嚴嬤嬤帶回一袋碾碎的紅豆,又低聲在葉霜耳邊講了幾句話。

    葉霜頓時恍然大悟,碎的紅豆居然有劇毒?!

    看見那袋紅豆,呂氏急忙辯解,「世子妃明察,紅豆不是毒,它代表相思,王妃教我念一首詩,說是把紅豆做成的香囊送給爺,爺就能回心轉意,眼睛不會只看得到世子妃。」

    葉霜反問︰「我當然知道紅豆代表相思,只不過紅豆之所以有這層隱喻,是因為它看起來像一顆心,既然想把相思傳給爺,為何把心給碾碎?」

    被這麼一問,呂氏頓時無言以對。

    「你是想把它煮粥、熬湯,還是加在紅豆粥裡,讓爺把你的相思給吞進肚子?可惜啊,掌理小廚房的吳氏做事嚴謹,不讓不相干的人踏進廚房一步,要不你已經得逞了,是嗎?」

    葉霜偏過頭,似笑非笑的問。

    一呂氏再怎麼蠢,也聽出她話中之意,忙不迭磕頭道︰「王妃說,把它加在紅藜米裡,熬成爺最喜歡的粥品,爺吃下就會想起過去的事兒,就會、就會……」

    「行,就讓你親眼看看,真相是什麼!墨蘭,去拿一個炭盆子來,當著呂氏的眼,熬一鍋她的相思粥。」

    葉霜說罷,滿屋子的下人聞言,輕笑不止。

    炭盆很快就取上來,粥品燉上,葉霜趁這時間讓嚴嬤嬤再帶人去眾美屋子裡搜搜,看還有多少沒用上的「相思物」。

    不搜不打緊,一搜,全是些骯髒貨兒,胭脂花粉、藥材、茶葉……也不知道是旁人送的,還是準備要拿出去送人的。

    嚴嬤嬤看得直搖頭,誰能料想得到,世子爺這院子竟然髒成這副模樣。

    一頓斥責怒罵,嚴嬤嬤罵得眾人低頭無語。

    粥品熬好、放涼,粗使丫鬟抱著一隻雞,牽了一條狗進門,一部分粥撒在地上,又找來一根肉骨頭,沾滿粥米,喂食雞狗。

    要不了多久,狗和雞便搖搖晃晃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口吐白沬.

    葉霜偏過頭望著呂氏,看得她心驚膽顫,全身發抖。

    葉霜越發感到無奈,而後她讓眾人在錄滿對話的宣紙上,分別畫押後,便道︰「早在你們第一次奉茶時我就說過,姊妹齊心,家和方能萬事興,千萬別無事挑惹事情,有槍口去對著外人,別朝自己人使,結果呢?你們竟是這樣回應我的話。封氏經常往德修院走動,米氏提了房嬤嬤的孫女當大丫鬟,凌氏與大姑娘交好,夏氏……」葉霜沖著她微微一笑,卻不把話說破。

    夏氏託衛昀賢替自己帶東西,可府裡小廝奴婢眾多,何必去請託二爺?不過是圖個眉來眼去、心裡舒坦罷了,反正衛昀賢的大義凜然不過是外表,內裡也就是個好色之徒。

    這話,葉霜不說,卻丟給夏氏一個心知肚明的眼光。她不想逼死夏氏,這院子裡,死的人夠多了。

    「其他的我不多說了,雖然允諾不處罰、不趕人出府,但這事兒還是得讓世子爺作主,如果能讓世子爺相信你們是受害者,願意把你們留下,就留吧,如果不成,你們下去合計合計該怎麼做吧。」說完,她揮揮手,讓人全部退下。

    八名女子魚貫走出小廳,呂氏滿頭霧水的道︰「這是要我們在世子爺面前狗咬狗嗎?這樣的話,到最後世子爺生氣,不是一個都不留下?」

    米氏冷笑,身分登不上台面還妄想爬高枝就是個錯,腦袋渾沌還想與人使心機,更是錯上加錯,這女人怎麼能活得久?

    紫薇鄙夷的道︰「狗咬狗?你犯傻了嗎?世子妃暗示得那麼明白,你還聽不懂?這會兒咱們得「同心協力、槍口朝外」,方能「家和萬事興」——」

    封氏道︰「走吧,到我屋裡商量商量,該怎麼做才適當。」

    其他人皆有志一同的點點頭,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與王妃槓上,怎麼說她都是執掌中饋的當家主母,惹惱她,只有苦頭吃,但情勢不由人,世子妃是擺明了要與王妃對著幹,她們不能不選慣站。

    選王妃?世子妃把那張口供拿出來,所有人只有一個死字。

    選世子妃?她才和爺吵了架,如今還被罰進家廟,跟著她能有前途?

    可沒有前途好過沒命,世子妃手上有她們為惡的證據,王妃不但不能翻出那些證據,還得多方掩蓋,所以,該怎麼選,眾人心裡多少也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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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3: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豬一般的隊友

    衛昀康氣到說不出話,才出府短短幾個時辰,葉霜居然鬧出這麼大動靜?

    雖然她做的事,能讓他接下來要做的更加順理成章,可她這麼做,無疑是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

    她太心急了,要和左氏對著幹,得先養足實力,她真以為抓住證據,就能逼父王站到她那邊,徹底整治左氏?

    不可能,父王戀棧權位,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與左家聯手,左氏何嘗不是確知即使東窗事發,她也能全身而退,這才敢在府裡興風作浪。

    蠢女人,傻極了、笨呆了,這天底下沒有什麼公理正義,只有權力威勢。

    他走得很快,一顆心全吊上了。

    只是他沒想到,回到自己屋子裡,先遇上的不是左氏的怒氣,而是衛芙的抓狂,她揚起手,正準備給葉霜一巴掌。

    一個竄身,他快步上前,抓住衛芙的手。

    目光轉過,這才發現葉霜衣服凌亂,臉上已經挨了兩下,兩邊臉頰紅通通的,微微發腫。

    但是她沒哭,一雙眼睛還晶亮晶亮,像是賺到什麼好事似的,她的右眉下意識挑了幾下,顯而易見的,她又想使壞了。

    這女人腦袋有問題,要使壞盡管使,犯得著拿自己去換嗎?

    「衛芙,你在做什麼?她是你大嫂,你怎麼可以動手!」

    名滿京城的溫良女子?這副模樣落在旁人眼裡,不知會造成多大的反效果?葉霜冷笑不止,真可惜這個年代沒有高畫素手機,沒有V8,否則她真想向世人公佈真相。

    「什麼大嫂,她根本就是禍水!打她嫁進咱們府裡,就沒有一天安寧!」此時的衛芙,清高孤傲的氣質全數消失,面容猙獰,完完全全潑婦一枚,她指著葉霜,說得咬牙切齒,彷彿恨不得撕下她一塊肉。

    葉霜把頭髮往後一撥,露出紅腫的臉龐,她正發愁要讓誰去開第一炮呢,後院那幾個女人力量不夠,有衛芙這個重量級的送上門,再好不過。

    真正是想要顆芝麻,立刻送來一顆大西瓜,老天爺待她,不是普通優渥。

    她當然看見衛昀康滿臉怒火,他大概很希望她閉嘴吧,但很抱歉,事情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沒半途收手的道理,於是她刻意忽略他的怒意,衝到衛芙跟前,怒指她的鼻子。

    「什麼叫做安寧?是你自以為的安寧吧,還是只要你安寧,滿府就安寧了?衛芙,我該笑你腦子簡單,還是罵你自私自利?」

    要比潑辣,她也不遑多讓,她平常不發脾氣,只是謙虛、只是保留實力,不是怕了她這個毛還沒長齊的死丫頭!

    「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我還以為當中有你的手筆呢,難怪太子不要你,誰要是娶到你這種惡毒女子,哪家哪戶能得安寧?皇后娘娘真真是有遠見吶,不懼親戚失和,執意為子孫造福!」

    眼看衛芙激動到又要動手,衛昀康立即把葉霜拉到自己身後護著,心裡把她罵了個透澈,這個女人,臉是牛皮做的嗎,怎麼打不痛?她不痛,他心都痛了!

    「葉霜,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惡毒女子?什麼叫做娶到我就不得安寧、什麼叫做為子孫造福?」衛芙拔尖嗓音怒道。

    「你不懂?要不要看看我那些侍妾的口供?你知不知道唐太醫來與她們號脈,才曉得她們都被下了絕子藥,我讓她們坦承,誰對誰做了什麼事,她們全招了,而且幕後指使的都是同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為了替親生兒子爭爵位,怎麼傷天害理怎麼做,她不怕天打雷劈、不怕為禍後代,眼裡只有權勢利益!」葉霜指向桌上那鍋粥,挑釁的道︰「你要不要猜猜,裡頭的碎紅豆是誰讓呂氏悄悄摻在芷修院小灶的紅藜米裡?」

    衛芙聽出她的言下之意,大聲反駁,「胡說!你知道繼母有多難為嗎?母妃為了避嫌,大哥這些年不思上進、胡作非為,他做出的壞事,母妃不但不敢在父王面前捅出來,還處處替他遮掩,母妃一片慈母心,居然讓你這個惡毒女人詆毀得這麼不堪。」

    「這種話留著去安撫你自己的良心吧,正確來說,你娘應該是不敢把世子爺做的事捅出來,哼!她這到底是慈母心還是捧殺,明眼人心裡有數,不需要爭辯。何況,爺做了什麼壞事?不過是到青樓、賭坊逛逛,就算招惹女人,也是銀錢買賣,有什麼了不起,你那兩個親哥哥就沒做嗎?再說了,世子爺再怎麼壞,也不會去招惹二、三房裡的女人,可不像你那些溫良上進的哥哥,手都伸到大房的後院來了。

    「我正奇怪呢,怎地屋裡女人好幾個,再加上幾任世子妃,十幾個女人都生不了半個孩子,養在外頭的女人,三兩下就替爺生了個乖巧可愛的玥兒,到底是王府的風水不好呢,還是府裡有鬼在作祟?」

    「你、你……」衛芙怒指葉霜,恨不得一把將她那張嘴給撕了。

    衛昀康不想撕了葉霜的嘴,但確實很想捂住她的嘴,讓她別再說下去,不過也虧了她的這些話,他終於想明白了她要什麼。

    他不禁苦笑、喟嘆,慣有的笑容也掛不住了,她怎地就這麼大膽,專挑老虎的鬍子拔,還說能護得了他?

    才怪,她就是不知道他在暗中替她擋過多少災禍。

    葉霜揮開衛芙的手,冷笑道︰「別指著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壞事的人遲早會有報應。你就張大眼睛,慢慢等著看吧,今天皇后娘娘訓斥,明天呢?皇太后?皇上?天底下能治得了你娘的人滿街跑!」

    終於,衛芙找到可以反駁的話,「說得好,做壞事的人遲早會得報應,誰曉得那些侍妾通房的絕子藥是不是你灌下的,天理昭彰,你甭想賴到母妃身上。」

    「母妃要是知道芙妹妹這樣維護她的品性,肯定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吧,不過,芙妹妹別費心替我羅織罪名,太醫說了,她們用藥的時間太久,已成病根,治不得了。她們被下藥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世子爺是誰呢。」

    「你說謊,我不允許你侮辱母妃!」衛芙重重一跺腳,跑出屋外。

    嚴嬤嬤和墨蓮趕緊上前檢查世子妃臉上的傷,打得不輕吶,墨蓮心頭後悔,不應該聽世子妃的話,任由大小姐真的打上。

    衛昀康吩咐道︰「嚴嬤嬤,你把唐太醫診脈的事稟到皇姑婆跟前吧,多餘的話不必說。」

    「是,世子爺。」嚴嬤嬤心道,哪需要什麼多餘話,太後老人家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前因後果。

    「墨蓮,去請太醫。」

    「不必,給一點冰塊敷敷就行了。」

    衛芙是隻弱雞,動手修理人沒力氣,連一張嘴皮子也不靈光,和她對抗,會不小心讓人太驕傲。

    「你不是喜歡鬧嗎?不是喜歡公平正義嗎?衛芙怒打嫂子,這事傳出去,你覺得還會有人敢上門求親嗎?」他明明是心疼葉霜,可口氣卻非常不好。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溫和微笑,心中再憤怒也不會洩露半分,可是她,這個蠢到讓他想抽人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很聰明的笨女人,就是有本事把他惹得露出真面目。

    面對他的暴怒,葉霜不覺得委屈,還拚命鼓掌道︰「對厚,事情傳出去,巫婆夫人肯定會氣到跳腳,就這麼辦!墨蓮,別請太醫,去請市井大夫,越嘴碎的大夫越好,反正這傷沒什麼,不管它都會自己好,而且啊,咱們請個大夫還弄得這麼隱密,父王總該承情了吧,感激咱們替他女兒留面子。」

    她滿臉得意,卻換來衛昀康一個栗爆,她還來不及喊痛,墨蓮已經含著笑出去請大夫了。

    衛昀康拉葉霜進屋,擰來一條帕子,貼上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輕柔,深怕不仔細把她給弄痛,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兩片紅腫,心頭後悔,方才沒給衛芙下暗手。

    葉霜衝著他笑得溫柔可人、天真親切,好像臉上不是被打傷的,是與生來的小胎記。

    她抱住他的手臂,柔聲說︰「爺別擔心,半點都不痛的,衛芙那點子力氣,比雞還小,傷不了我。」

    「誰擔心了?」分明擔心,他偏要裝,瞪著她的眼睛又圓又大。

    真真是奇怪,他在外頭裝紈褲、裝風流,裝得那樣像,裝得滿京城的人都信了,獨獨在她跟前假裝,都會被她一眼看穿,是她眼力太好,還是他在她跟前演戲,不夠盡力?

    她搖著他的手,撒嬌道︰「那爺不生氣了,好嗎?」

    「誰說我不生氣?」衛昀康別開頭,怎麼能不氣?

    前頭說不要仰仗他,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最好,後頭立即捅出大窟窿,眼下人手都不夠用了,她還來鬧這出,萬一把左氏逼急,她不管不顧的要尋人報復,怎麼辦?

    「別生氣了嘛,生氣快老,爺已經太老了,得好好養生,妾身想與爺天長地久、一生一世呢。」她諂媚地往他懷裡窩去。

    相處時間很短,葉霜不知道兩人之間能發展出幾分真感情,但她知道自己喜歡靠著他,因為一靠上,心安的感覺會莫名產生,也清楚他喜歡自己對他依賴、親近,只是她不確定,這是大男人主義作祟,抑或是……他對她也生出幾分情意。

    生為現代人,她很清楚,感情這種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等多方配合,就算萬事備,也會因為時間久遠而淡了感覺。

    男人喜歡新鮮,女人注重感覺,所以分分合合,理所當然。

    是的,她相信愛情,卻不認為愛情是維繫婚姻的重要關鍵。

    她和衛昀康,如果注定要一輩子綁在一起,那麼她會努力在他身上尋找愛情。就算她運氣不佳,尋不到想要的感情,只要他待她好,她便願意為他盡心盡力,不過……她滿足地嘆了口氣,再往他胸膛蹭了蹭,想那麼多做啥,只要她喜歡、他喜歡,同樣的感覺在兩人之間蔓延,就夠啦!

    「你說爺老了?」衛昀康的聲音從她頭頂冷冷往下飄。

    葉霜笑開,自從知道殺世子妃的不是藍鬍子先生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狗膽以等比級速膨脹。「可不是嗎,爺比我大四歲,可男人在外頭奔波勞累,不似女人在府裡享樂安穩,所以通常壽命會比女人短一點。爺,你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能與我天長地久。別生氣、別煩躁,有事別悶在心裡不說,開朗的人才長壽,妾身要你長命百歲。」

    不全然是甜言蜜語,但他的心被她弄甜了。

    她要他長命百歲,不是爭榮、不是怕失去依靠,純粹是想與他天長地久。

    碰過的女人那麼多,她不是最美、最溫柔,更不是床笫功夫最好的,但她的嘴絕對是精製過、蜜煉過的。

    是啊,哪個女人能把話說得那麼甜蜜,她一定有獨門秘方。

    「你幾時見爺不開朗了?」

    他不是經常把笑掛在臉上?父王說他沒出息、沒心沒肺,成天不知道在傻樂些什麼,怎麼她就看出他不快樂了?

    葉霜離開他的懷抱,跪到床上,捧起他的臉,仔細端詳三秒鐘,接著認真回答︰「有句話說,越愛笑的人越需要人疼,因為那種人的笑是為了遮掩、為了討好,而不是為了快樂。爺,在妾身面前,如果不是真心快樂,就別笑了吧,知不知道,爺虛偽的笑容很礙人眼。」

    「這種鬼話是誰說的?」衛昀康冷嗤一聲,面上表現得無所謂,心裡卻是波濤洶涌,從來沒有人看穿他虛偽的快樂。

    她很想告訴他是網路上說的,可是古代可沒有這種東西,所以她只好想了個理由,「是妾身說的,絕對不是鬼話。」

    看著她眼底的認真,他又笑了,但這回並不是遮掩或討好,而是單單純純、貨真價實的快樂。

    葉霜再次環住他的腰,發現他緊繃的肌肉放鬆了,胸口因為大笑產生的震動讓她心滿意足。

    對於自己能夠影響這個男人的心情,她很高興,也很有成就感。

    「爺,別再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把我穩穩地護在羽翼底下,但是……」

    「但是什麼?」

    「我不問、爺不說,這是距離;我問了、爺不說,這是隔閡;我問了、爺說了,這是信任;我不問、爺說了,這是依賴。我不想與爺有隔閡,所以希望爺別事事瞞著我,就算我的力氣很弱,就算我能給爺的幫助不多,但我想與爺建立起信任,甚至希望爺能偶爾依賴妾身一下下……」

    「爺依賴你?」衛昀康推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挑高眉。

    葉霜在心底暗嘆,沙文豬吶,時代產物!

    「爺是大男人,偶爾讓妾身當一次大女人,不好嗎?」

    「天底下沒這種事!」他答得斬釘截鐵。

    唉,沒文化真是太可憐,可憐他的目光狹窄,不知道有種社會叫做母系社會,不知道未來的世界,多得是大女人與小狼狗的配對。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就算爺不能依賴妾身,至少也試著信任妾身吧,我想要和爺並肩作戰,不捨得爺孤軍奮鬥,更不捨得爺舉目皆親,卻遍尋不到貼心人。」

    衛昀康的心又融化了,像被春陽照射的積雪,像融在熱鍋裡的糖粉,明明心已經柔軟成一灘水,他偏偏軟不了嘴巴,「與你並肩作戰,你是希望我死得更快些嗎?」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性子溫柔和順,卻不曉得真正的他,剛直堅持、固執堅毅,他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底,而且一定成功。

    「爺在罵我?」葉霜不滿的撅起嘴,雙手叉腰。

    「我哪有罵你?」他望著她臉頰紅通通的,額頭還有個小紅印,這樣的女人鼓起雙頰生氣,真是可愛極了。

    「有!我聽見了,爺在心裡頭說︰「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不怕敵方武力太強大,只怕己方腦子屎尿裝滿缸,割地賠款裝烏龜,還要卑躬屈膝對敵人說大恩不言謝。」」

    她的話逗得他彎腰大笑,這話……神奇且契合地描述了他的心境。

    一笑不可遏抑,他認定,這世間再不會有女人能像她這般,讓他時時感到興奮快樂。

    「說得好,知道自己是豬,就乖乖待在豬圈裡,別胡亂出頭,要是被做成肉丸子就太冤枉了。」

    「待在豬圈裡做啥?吃飯睡覺拉耙耙?」

    「順便生一窩小豬仔。」

    還真當她是豬?她是謙遜、是良善,不是沒腦袋,這會兒她還真有幾分火氣,不過她極力憋住氣,久久不發一語,她垂下頭,想不透要怎樣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用處,她那麼努力的說。

    過了好半晌,她悶悶的道︰「爺可真行,都不挑的,連母豬也可以上。」

    衛昀康覷她一眼,她這話說得太粗了,不宜!「你是人,卻長了一個豬腦袋。」

    「我不夠聰明嗎?爺不記得我套出呂氏的實話,把巫婆的真面貌在王爺面前透出來。」

    那是她的成名代表作,值得幾聲喝采的呀!

    「你很得意?」

    「當然,難道不應該?」

    「好,你愛分析,我便來分析與你聽聽。父王有因為那件事懲罰左氏、怒斥左氏,或剝奪她的管家權嗎?」

    「並沒有。」這恰恰是她想不透的地方,自家老婆心地險惡,難道不應該送她兩枚震撼彈嚐嚐滋味嗎?

    「想得出來為什麼嗎?」

    「因為王爺不信任我、不信任呂氏,相較起我們,他更相信自己的枕邊人。」

    「錯!因為父王要與左家攜手合作,叱吒朝堂,就算左氏真的殺害幾個人,就算她把呂氏這攤爛事挖出來,那又如何?反正我的名聲已經臭到底,也不差再多一個養外室的笑話。」

    「可是……」

    「不要提你的正義公理,在德王府裡,沒有這種東西。」

    如果有,好色的衛昀賢,收賄行凶、欺壓百姓的衛昀良,怎會良名在外?而他,不過逛逛窯子、走走賭坊,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紈褲?

    「也許正是因為王爺知道左氏的手段,在典當嫁妝、事情鬧出之際,王爺才會站在我這邊,把母妃的嫁妝替咱們要到手。」

    「你以為拿到母妃的嫁妝就贏了嗎?」更何況,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皇姑婆的旨意,左氏還沒那個肥膽,敢把皇姑婆的話當屁。

    「這還不算贏?」

    「這些年,左氏霸佔母妃的嫁妝,從中得到多少利益,你咬下她一塊肉,她能不啃你的骨頭?你以為爺出去一整天是做什麼去了?」

    「不就是生氣,鬧離家出走嗎?」

    衛昀康一指戳上她的頭,要不是她的臉腫著,他真想再狠掐兩下。「爺有這麼無聊,要是真生氣,把你趕出去不就得了,何必自己離家出走!」

    「那爺做什麼去了?」葉霜不解的反問,可是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她扯著他的衣袖,輕輕搖晃。「爺快說唄,給妾身指點指點迷津吧,爺不都說我是蠢女人嗎,得好好教育教育,免得一路蠢下去呀。」她完全不了解朝堂動態,要虛心求教才是。

    她這自眨招有效,他開口解釋,「爺去佈置人手,就近保護你。」

    「爺的意思是,我在家廟裡不安全?」

    「惹火左氏,你還敢妄想平安?左氏絕對會讓你出得去,回不來。記不記得第二任世子妃張氏,她與左氏對著幹,結果……」

    葉霜飛快接下他的話,「張氏只當三個月的世子妃,在返回娘家的半路上被盜匪給劫了,找到的時候已經是一副白骨。」

    對厚,她怎麼老是忘記老巫婆是ISIS成員,殺人不眨眼,越殘忍越值錢,聽著別人的故事像在看電影似的,事情降到自己頭上,她還以為電影播放中,自己是在座觀眾,難怪他老說她蠢。

    她始終沒認真看待穿越這回事,總認為基於穿越定理,穿越者別的沒有,幸運肯定多到缽滿盆溢,怎麼都用不完,看來現在,她得更加謹慎小心了。

    「說吧,我才離開幾個時辰,你又鬧上這出,目的是什麼?企圖讓那幾個通房侍妾到父王、左氏跟前鬧?」

    「借力使力嘛。」

    「她們沒那個膽。」

    「有的有的,我手上有她們的口供,都是畫押了的。」

    「那幾個女人再勢利不過,眼下你就要被送往家廟,你憑什麼認為,她們在商討之後,做出來的結論不是賣掉你,直接投靠左氏?」

    「我說了,我有供紙。」

    「她們難道不能同聲同氣,反誣賴你說那份供詞是受你所迫,瞎折騰出來的。」

    葉霜頓時恍然大悟,是啊,她怎麼就沒想到呢?左氏的勢力比她大,何況她即將被送往家廟,她們鐵定認為自己回不來了吧?不對,她有後手。

    「所以我和衛芙起沖突,讓她去鬧,只要有人把事情鬧出來,王爺就不能為了權勢,視而不見。」

    「為什麼他不能視而不見?一邊是幾個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一邊是左家龐大的勢力和王府顏面,你說他會怎麼做?」

    他只有一個爹,但他爹卻有三個兒子,捨了他,還有兩個兒子為他盡孝,他的選擇自然不是葉霜想的那個。

    「可左氏是封氏她們的敵人啊,是左氏害得她們絕育的。」

    「絕育已經是事實,無法改變,她們求的不過是留在王府繼續吃香喝辣,你說,能夠滿足她們要求的人,究竟是左氏還是你。」

    聽明白了,是她的錯,她把人性想得太正面。

    葉霜沮喪到無法形容,她還以為自己很聰明,還以為憑穿越女的高度智慧能夠掌控局面、撥亂反正,能將壞人手到擒來,沒想到,也就是這樣而已。

    臉上的光彩在瞬間消滅,亮晶晶的眼珠子失去驕傲,垮垂雙肩,連他的懷抱她都不好意思窩進去了。

    虧她說得這麼好聽,要幫他的忙,現在看來她是幫倒忙吧!更別說她還誇口要他依賴自己,如果他真的照做,真會死得更早,她果然是豬一般的隊友。

    「對不住,我到底是給爺扯後腿、惹麻煩了。」難怪他不要她插手,只想她乖乖待在豬圈裡生崽子。

    衛昀康瞅著她,不免覺得好笑,還好,是個會自省、懂得認錯的,不會和他爭辯不休。

    葉霜又重重嘆了好幾口氣,再抬起眼眸時,認真的喚了一聲,「爺。」

    「怎樣?」

    「娶到我,是你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這話誰說的?胡扯!娶到她,他才曉得原來蜜蜂會在人們心頭釀蜜,才知道快樂可以不必透過算計,才明白替人收拾殘局多有趣。

    娶到她,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運。

    衛昀康見不得她這副頹喪模樣,有點後悔把事情說破,他寧可她無知地驕傲著,也不想她認清事實而難受。

    他不捨的把她再次拉回懷裡,她不是枕頭,可一抱住她軟軟的身子,他就覺得身心愜意無比。

    好吧,為著這份愜意,就算吃點虧、多麻煩幾分又如何?就當自己的副業是女媧吧,她製出來的窟窿,爺來補。

    「其實……也不盡然。」他口氣放軟了。

    「什麼意思?」

    「你做的那些蠹事,對爺多少還是有點幫助。」

    「真的嗎?」葉霜一聽,眼睛多了幾分光亮。

    「成親前,我本打算讓父王在幾個月後氣病,理由是朝堂不如意,但佈置還沒妥當呢,你這個急驚風,戲就一出接著一出演,爺只好配合你,將計劃提早進行。也好,為家事氣病,比為朝堂事氣病對父王更有利。」

    「爺把我弄迷糊了,能說得仔細些嗎?」

    「記不記得爺與你提過,爺要的是全身而退?」

    「記得。」

    「當年祖父從龍有功,先皇封為德王,並扶持姑婆為后,祖父明白帝王心術,於是在成事之後主動交出兵權,淡出朝堂。天底下的皇上最喜歡這種知所進退的臣子,因此給了祖父大恩惠,讓衛家子孫世世代代可以襲爵,享俸祿采邑。

    「但父親與祖父不同,父親的野心極大,早在先皇親政時期,他便看準五皇子,刻意與之攀交,之後五皇子立為太子,父王隨侍左右,一路扶持,可惜父親沒有姊妹,否則肯定會讓她們進宮侍君。

    「新皇登基後,為助皇帝掃除某方勢力,父王竭盡心力、手段用盡,理所當然成為皇上的左右臂膀,深得帝心,因此父王的職位越升越高、勢力越來越廣。然而帝位一旦穩固,哪個皇帝希望臣子分走自己的權勢?這時的父王就該學習祖父所為,但父王戀棧棹位,進都來不及了,哪裡肯退。

    「於是父王娶了左氏女,與皇后娘家沆瀣一氣,他在朝中結黨成派,勢力扶搖直上,卻沒想過這種行為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當年的兄弟已經當上皇帝,身分不同,哪還能與他稱兄道弟,甚至分享利益?」

    「定是不能的。」

    「沒錯,人人都以為皇上依賴左氏、寵愛皇后、喜歡太子,其實錯了,皇上心裡真正喜歡的是淑妃,以及她所出的三皇子魏子凌。皇上籌謀多年,培植淑妃娘家儲氏,如今儲氏漸成氣候,皇后卻因病成疾,這意謂了什麼?」

    「意謂皇帝準備動手,鏟除左氏?所以王爺會受到牽連?所以把他從朝堂上摘下來的唯一辦法是生病?所以爺要以家事為由,讓王爺氣病?」

    衛昀康點頭。「正是如此。祖父臨終之前,要求我替衛家留下一條血脈,我可以不管衛昀賢、衛昀良,但我無法不管父王,怎麼說他都是祖父唯一的兒子,是我的親生父親。」

    「爺打算怎麼做?」

    「你猜出來了,不是嗎?」他不答反問。

    「只猜出一個大概。」

    「說說看,錯的部分,爺幫你補上。」

    「爺要讓王爺因病退出朝堂,原本的設計不是這個,但妾身鬧出的家事,恰恰好可以讓爺利用,也許爺還打算藉由此事,徹底與左氏鬧翻。」

    他點頭,她行事雖衝動,卻不能否定她反應靈敏。「繼續往下說。」

    「爺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拿回母妃的嫁妝,爺在乎的是多年掙下來的銀兩,爺藉由這場婚事讓隱匿的財產曝光,而爺給的陪房,就是要讓他們經營鋪子用的。等爺與左氏鬧翻,搬出王府,到時候爺將受到葉氏的感召,對做生意突然感到興趣,幫著經營嫁妝鋪子。昔日的紈褲世子爺從此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在建立正面名聲的同時,也曝露出左氏的狠毒真面目。」

    「很好,再說。」

    「這個生意必須做得風光、做得盛大,必須日進斗金,讓京城所有百姓都知道,爺其實還是那個有本事的狀元郎,只是對朝堂大事不感興趣。而皇上也會看清楚,爺與王爺以及衛昀賢、衛昀良志向不同,心性更不同。

    「當皇帝的,不怕臣子愛錢,只怕臣子貪權,為著皇太后的面子,並顧及皇太后的心情,皇上絕不能對衛家趕盡殺絕,必須讓衛家留下血脈,相較起在宦海中力爭上游的二房、三房,皇上會選擇保全誰,一目了然。」

    「說得很好。」衛昀康稱贊道。

    「所以爺準備動手了,在妾身進家廟的這三個月裡?」

    「沒錯,府裡的下人,我在多年前就開始佈置,等芷修院清空,就會有人給父王下藥,到時他們以為父王病情醫治不好,便會爭錢爭勢爭爵位,一群嗜血的狼將會在府裡展開廝殺。但願這些在父王眼皮子底下演出的戲,能讓他看清楚左氏的賢良根本是一場笑話,而他那兩個孝順盡忠的好兒子,又是怎麼踹他一腳。」

    「他們會不會為了爵位而傷害爺?」

    「不是會不會,而是一定會,他們非這麼做不可。」

    「那怎麼辦?」

    「別擔心,我與他們對峙多年,他們有幾分實力,我一清二楚,我只煩惱他們在你待在家廟時動手,記住,無論如何都別出大門一步。」

    這下子,光讓人在屋外守著不夠,得再安排人手混進去,掌握所有突發狀況。

    「會的、會的,妾身怕痛、怕傷、怕被人砍,既膽小又惜命,肯定會好好保護自己,爺別煩惱。」

    衛昀康不禁失笑,連要教他放心,都能把話說得這麼逗,和她在一起,他又怎會不開心呢?

    「等你離府後,我會盡快將玥兒、嚴嬤嬤和幾房下人分批送出去,嫁妝單子裡有一個離家廟不遠的莊子,駕車約莫兩刻鐘就可以到達,他們會在那端安頓下來,等交割完母妃的嫁妝後,我就去找你。接下來,咱們必須盡快把鋪子經營起來,雖然時間有點緊迫,但鋪子必須經營得有聲有色。」

    「我明白。」

    「到家廟後,你把心思多放在生意上頭,旁的事別理,別與旁的人置氣,萬萬別再衝動,就算想找人麻煩,也得耐下性子,等爺得了空,有時間替你收拾殘局再說。」

    「省得了,到時爺再替我出氣。」

    「好!府裡的事,你不必分心,明天出發後,注意安全為先。」

    「我會。」

    衛昀康不放心的再次提醒,「沒有任何事值得用自己的安危去交換,爺不需要這種幫忙,你給爺好好的活著,半根頭髮都不能損傷。」

    這太難了,正常人一天要掉一百根頭發呢!不過葉霜才不會傻得在這種時候耍嘴皮,這情,她承了,於是她甜笑道︰「我明白。」

    「下回你再故意讓人打臉,爺不會替你找大夫,會往你屁股上多補幾下。」

    「遵命,爺百歲百歲百百歲。」

    這人在外頭挺會演戲的,裝溫柔裝體貼裝紳士,怎地到她面前,霸道本性全露了出來?!

    不過她寧可他這樣,也別臉甜心不甜,反正她看得出他的真心就好。

    「才百歲?」衛昀康故作不悅的反問。

    「百歲夠多了,活到千歲、萬歲才可怕呢,鶴發雞皮的日子不好過,不如重新投胎,重新來過。」

    說著說著,兩人又笑成一團。

    為著數日的分別,這一晚他們早早用過晚膳,衛昀康便把葉霜抱上床,用盡全力要讓她記住自己的味道。

    使勁兒的是他,把床搖得嘎嘎響的也是他,可他做那麼多的事兒,卻還是精力充沛,不斷在她耳邊重復叮嚀講過好幾遍的話。

    她無奈的道︰「爺,你不累嗎?」

    「不累,想邀爺再來一回嗎?」

    葉霜嘆道︰「爺不累,但妾身累了……」說完,她頭一歪,把自己縮進他懷裡,嫩嫩的白腿與他交纏,細細的胳臂勾住他的腰,他是她的大抱枕。

    習慣獨睡的他,愛上有她這個軟玉溫香在懷的夜晚。

    她睡了,可是他的熱情卻遲遲不退,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小妖精,勾起寵溺的笑。

    這一晚,葉霜作了個夢,夢裡有白馬、有王子、有粉紅泡泡。

    現實的她不相信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這種傻事,但夢裡的她笑得很開心,牽起他的手,指著天上月亮,對他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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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3:3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塌下來有爺撐腰

    隔天早上醒來,衝進葉霜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分離。

    說實話,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令人窒息的王府,從嫁進來的第一天起,她就得滿腦子使壞,並且想方設法阻止別人使壞,片刻不得休息。

    但經過昨晚某人的告知,讓她終於清楚,說到底,她根本就是白忙一場,就算沒有她的插手,事情也會朝著既定方向走,所以離開是絕對好事,但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心裡怪怪的。

    像是不小心被魚鉤勾上,東扯一下,西拉一把,讓她的胸腔裡,裝了不美妙的感覺。

    所以她賴床,不想和分離面對面。

    所以她抱著衛昀康的手臂,把臉給牢牢貼上。

    所以她拚命吸氣,讓自己的鼻翼裡,充滿他的味道,再然後,深吸一大口,讓他的氣息將她的肺葉徹底佔據。

    「不早了,起身吧。」衛昀康低頭看著像隻懶貓、蜷窩在自己身邊的葉霜,不免失笑。

    他知道她早就醒來,只是賴著,不想離開被窩。

    她搖搖頭,呢喃道︰「不要。」話落,她把他的手臂攬得更緊。

    這是依賴嗎?她已經開始依賴他,捨不得離開他?這個念頭,讓他心情飛揚。

    「左氏已經派人催過好幾次了。」

    葉霜張開眼睛,嘟起嘴巴,悶聲道︰「她催,我就要聽話嗎?不要,壞媳婦我當定了。」她們不只八字對沖,她們肯定是前世宿敵。

    「為什麼不想起床?」衛昀康伸手輕撫著落在她額際的髮絲,一下一下,順的不是她的髮,而是他的心,他也不願意和她分離,只是快點把事情做個了結,他們才能真實擁抱幸福。

    「因為……」因為什麼呢?她癟癟嘴,突然很想哭。「因為明天醒來,床上沒有爺。」

    這話大大地滿足了他男人的自尊心,他笑彎眉眼,捧起她的臉,在上頭狠狠親上兩口。

    「爺承諾,會盡快趕過去與你會合,好嗎?」

    「要是又有人對爺使壞,怎麼辦?」

    「還不相信爺?爺豈會讓人得了好處去?放心吧,比起你的三腳貓功夫,爺的本事大多了。」

    這倒是大實話,葉霜點點頭,帶點撒嬌口吻盜用他的話︰「爺要小心、要謹慎,不可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險,連一根頭髮都不準掉,要全頭全尾的出現在妾身眼前。」

    她心底明白,他雖然講得輕描淡寫、篤定自若,可哪有那麼容易的,如果簡單,他不必耗費心血,多年籌劃,更不必想方設法把他們母子安置到安全的地方,還要把一票下人悄悄帶走。

    「嗯,你也要乖乖聽話,家廟裡裡外外我布置了近三十人,各個都是武功高手,絕不會讓你吃虧,但盡量別讓他們現身,不到緊要關頭……」

    她打斷他的話︰「我明白的,爺要隱藏實力,讓對手不知道爺有多行。」

    他點點頭,緊接著又再叮嚀,「早點出發,夜了,魑魅魍魎會趁機出來,我擔心半路上危險。」

    葉霜聯想起半路被劫的世子妃,連忙彈身跳起,慌慌張張下床,小命重要,她要是真死了,就不是分別,而是永別了。

    見她那副緊張的模樣,衛昀康又被她惹笑了。「別這麼膽小,有點世子妃的氣派行不?放心,我會讓衛五駕車,他的技術一流,車駕附近還有十幾個暗衛團團守著,沒把你的小命守住,他們不敢回來見我。」

    聽他這麼說,她的心安了一大半,坐回床邊,兩手勾住他的後頸,額頭與他的輕輕廝磨。

    「這幾天先忍耐些,別衝動,別和尼姑們對上,等爺到了,自會掌控局面,到時,你想怎麼整治她們都行。」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變得這麼嘮叨,可是對她,就是有講不完的話要交代。

    「我還沒受氣呢,爺就想著幫我出氣,爺就不怕把妾身給寵壞了?」

    「爺樂意!」

    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葉霜又蹭出衛昀康的慾火,夫妻再交戰一回合,她方才忍住全身酸痛,下床離府。

    離府前,禮數做盡,葉霜去向王爺和左氏請安告別,並再三保證會好好反省過失,務求改進。

    馬車從芷修院的後門離開了,葉霜把頭往外探,直到看不見衛昀康的身影,才把頭縮回車廂裡。

    模模糊糊、隱隱約約地,她感覺到思念在發酵……

    一路平安,衛五在家廟前把葉霜和墨竹、墨蘭雨個丫鬟放下來。

    在她們敲開大門之前,衛五從懷裡拿出一塊蟒形玉佩交給葉霜,恭敬道︰「世子妃若是想見隱衛,只需要打開窗戶,將玉佩晃幾下,自會有人出現。」

    「知道了,謝謝。」葉霜直覺回道,這是基本禮貌,幼稚園老師教的。

    但她的回答卻讓衛五飽受驚嚇,哪有主子對屬下稱謝的?幸好他內功深厚,表情藏得很好,否則肯定會嚇到站不穩,他連忙一拱手,飛身回到馬車上。

    葉霜對墨竹、墨蘭道︰「有武功的男人真帥,你們以後挑丈夫得挑這款的,誰都不敢招惹。」

    她只是隨口玩笑,這回卻讓衛五真的吞下一頓飽嚇,駕一聲大喝,飛快驅使馬車回府。

    墨蘭、墨竹看著衛五像被鬼追似的背影,臊紅了臉,埋怨道︰「哪有主子這樣對丫鬟講話的,嚴嬤嬤不在跟前,主子連樣兒都不裝了。」

    葉霜失笑,拍拍她們的肩膀道︰「主子我這是真心建議。」

    墨竹、墨蘭還沒應聲,大門咯一聲,緩緩打開,一行數名尼姑站在門後,幾雙眼睛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著葉霜。

    葉霜看了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心道,有這麼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的尼姑嗎?如果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那眼底塞滿狡猾的女人,心裡怎麼裝得下神佛?

    對方審視她們的同時,三人的目光也輪流在尼姑們身上轉過。

    尼姑有六個,三個年輕的,兩個三十來歲,領頭的明慧師太約四、五十歲左右,只是看起來既不明又不慧。

    葉霜跨進家廟,門後是一間頗大的院子,院子裡有棵大樹,樹下有石桌石椅,上頭積滿塵土,很顯然石桌椅只是裝飾用的,平日很少人使用。而大樹的另一端有一口古井,井邊刻滿字跡,不知有多少被關在此處的怨婦,閒來無事在上頭留下手筆。

    院子中央是一間佛堂,供奉幾尊神像,佛堂兩邊各有三間房,井旁有一條可容三人並肩行走的小徑,應該是直接通往後院居處的路。

    明慧的目光在葉霜身上轉過兩圈,赤裸裸的寫著——虎落平陽,龍困淺灘,葉霜,你死定了!

    墨竹是個挺大膽的姑娘,卻也被明慧的眼神給震住。

    葉霜心裡有底,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些天她得小心些,免得給了藉口挑釁。不過她不是太害怕,有爺在後頭等著收拾呢,明慧敢在她身上施法,她就敢在她身上放蠱。

    「到了這裡,世子妃得放下一切,好生反省過錯,修身養性,甭再端著身分,自以為高人一等。」

    明慧的聲音像石頭在鐵板上刷磨,聽得三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葉霜不禁腹誹,王府這麼有錢,怎麼收尼姑也不挑挑素質?不過表面上她仍笑咪咪的回道︰「是,謹遵師太教誨。」

    只是她自個沒發覺,在說這話的同時,她的右眉挑動了幾下,要是衛昀康在場,一顆心肯定也會跟著彈幾下,才叮嚀她別衝動的,哪裡知道她本性難移。

    「每日寅時四刻起床,到佛堂做早課,用過早飯後,打坐修禪,再回房裡抄經文二十遍,申時做晚課,晚課後用過飯,再抄經文二十遍。」

    一天只供兩餐?沒有魚肉、沒有足夠的蛋白質,教人怎麼活?但葉霜沒同她爭辯,還是乖巧回答︰「是的,師太。」

    見葉霜沒有被自己刁難到,明慧立刻又道︰「除了做功課外,擔柴挑水、灑掃院落、清洗衣物,雜事兒亦不能落下。」

    「是的,師太。」

    明慧在等她變臉,沒想到她始終笑吟吟的,一口一句應得順暢,讓她連挑剔的機會都沒有,一時間,竟拿捏不準她的心思。

    葉霜安靜的等待對方吩咐,半點不心急。

    明慧發現她說的話沒有達到預期效果,竟道︰「夜裡,世子妃盡量待在屋裡,別四處亂逛,尤其千萬不能靠近井邊。」

    「為什麼不能靠近?」

    見葉霜終於出現好以外的答案,明慧的表情多了幾分滿意。「衛家曾經有位犯事的姑娘被送來家廟,心不靜,不願思過,幾次想從家廟逃出去,卻沒成功,心頭有怨,乘夜往井裡跳進去,隔幾天才被人發現,發現的時候,整個人都泡爛了,從那之後,經常有人看見衛姑娘在井邊徘徊。」

    葉霜暗自冷哼一聲,想嚇唬她?拜託,她就是一縷飄飄蕩蕩的冤魂,飄到這個時代借屍還魂,如果要寫履歷表,她可以把當過鬼寫在上面,所以女鬼對她而言,不過是老同事罷了,沒什麼好怕的。

    「難怪……」她點點頭,雙手負在身後,慢慢地繞著井邊逛個兩三。

    「主子,難怪什麼?」墨蘭問。

    「我一進到這裡,就覺得冤氣特別重,師太,只有一個衛家姑娘死在井裡嗎?不對哦,我怎麼看見……」

    「看見什麼?」墨竹接話。

    葉霜指指那組石桌椅,說道︰「那裡有位少婦,琴彈得極好,她正幽幽地看著師太呢。」

    家廟裡的冤魂多了,光是被左氏送進來的通房、侍妾就有四、五人,最有趣的是,她們都是進來了,卻再也沒有出去過。

    昨兒個衛昀康告訴她幾樁八卦,其中一樁就是吊死在大樹下的李姨娘。

    兩年前她被冤枉推三房小少爺衛平亞下水,被送往家廟反省,當時她極受王爺寵愛,王爺相當喜歡她那一手好琴藝,說是聞之忘憂,但左氏怎麼允許有人讓王爺忘憂?怕煩惱多,在園子裡種上幾株忘憂草就行啊,它可不會和左氏爭寵。

    葉霜的話一出口,幾個尼姑紛紛變了臉色,明慧更是嚇得雙唇發抖,闔都闔不起來。

    葉霜猜想,當初虐待李姨娘的,她肯定佔大份兒,想到這兒,她右眉挑了挑,走到大樹下,像在同人對話似的,不一會兒,她又走回明慧身邊,說道︰「師太,那位少婦說她是冤枉的,她沒有害人……」

    「住嘴!不要再說了,你是妖孽、是鬼魅!」明慧眼底滿佈驚恐,連連退後幾步。

    「師太,你看不見嗎?明通大師說過,修練之人都看得見神鬼的啊,當年我便是聽從明通大師的話,開始接觸佛法,這才開啟天眼,怎麼會是妖孽呢?」她邊說,邊朝明慧走去。

    見狀,明慧驚懼大喊,「不要靠近我!」

    葉霜乖乖地站定,臉上盛滿笑意,說道︰「師太別害怕,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葉霜不是妖孽,只是能看得見鬼神,既然師太不喜我靠近,我離遠一點就是,不知道師太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沒有,你先回屋裡打理打理,明兒個開始禪修。」

    「是。」葉霜馬上應聲。

    隨即一名眉目清秀、身材高挑的小尼姑上前,道︰「世子妃、兩位姑娘,請隨我來。」

    「多謝小師父。」葉霜瞥一眼抖得像中風病患的明慧,微微一哂,便跟著小師父往後院走去。

    後院頗大,有三排房子,排成n字形,左邊和中間兩排很明顯曾經整修過,窗紙整齊,右手邊那一排有四間房,其中兩間堆放許多雜物,舊櫥櫃、斷腳桌椅、掃把、陶瓦罐……物件眾多,共通點是蜘蛛絲滿佈,微風拂過,要是再讓月光一照,會有鬼影幢幢、陰森詭魅的感覺。

    怪的是,小尼姑沒把她們帶往左邊或是中間那排的屋子,而是帶她們走到雜物間旁邊的那一間。

    打開門扇的同時,灰塵迎面飄下,惹得葉霜咳嗽連連。

    「敢問小師父法名?」用語謙遜,但墨竹的口氣半點不客氣。

    「師父喊我明清。」

    「請問明清師父,那兩排屋子有住人嗎?」墨竹滿臉不悅,那兩排屋子明明比較新,為什麼不讓她們住在那裡?

    「回施主,並沒有。」明清稟實回答。

    「既然如此,為什麼讓我們住這間破爛屋子?」

    明清微微一笑,回道︰「這雖是間破爛屋子,可往往能夠撐過風雨,救人性命,有些屋子看起來光鮮亮麗,可風一吹就倒。」

    什麼鬼話?墨竹正要出聲斥責,卻讓葉霜攔下來。

    葉霜抬頭與小尼姑對望,發現她眼底的狡黠,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帶著些許善意,人會騙人,但眼睛騙不了人,她猜測,她並沒有惡意。

    目光一轉,葉霜發現她的手和腳板比一般小姑娘略大些,耳垂沒洞,虎口處有厚繭,臉上的皮膚是白的,但那雙手背有些黝黑,她不禁笑了,點頭道︰「我們就依小師父的話,住在這裡吧。」

    小師父朝她們略微欠身後,便轉身離開。

    葉霜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才走進屋裡。

    這間房,很久沒人住了,到處都是灰塵,不過一想起那個要幫自己出氣的爺,葉霜笑了,既來之,則安之吧。

    「墨竹、墨蘭去打水吧,這屋子不好好清理一番,晚上可住不了人。」

    「到井邊打、打……打水?」墨竹驚嚇得雙眼圓瞠。

    葉霜看了直覺得好笑。「傻子,你被人家唬了,明慧本想講幾句話,給足下馬威,沒想到我根本不接招,才編出一個井邊鬼的故事來嚇我。」

    「可主子不是也看見大樹下……」

    「呆子,是假的!」墨蘭用力戳了下她的額頭,沒看見主子笑得那麼得意嗎?

    「假的?」墨竹驚道。

    「她想嚇主子沒嚇成,反被主子給嚇回去,什麼師太,根本是個混飯的!你啊,平日裡膽子大,說話比誰都嗆,這會兒倒被個莫須有的鬼給嚇著了。」

    「快點動手吧,再不整理,天色要暗了。」葉霜一面說著,一面卷起衣袖。

    她把衛昀康的話牢牢記在腦中,這幾天,再大的委屈她都吞,保住小命是重要課題,什麼為難都是小菜一碟,她不會放在眼裡。

    不分主僕,三人分工合作,不到一個時辰,屋子就打掃乾淨了。

    整理好房間、洗漱過後,暮色游入,家廟的第一天生活正式展開。

    墨蓮到前頭要晚飯,人家一句「過了申時就不供飯」,把她給頂了回來。

    墨竹想去同尼姑抗爭抱怨,但是看見葉霜變魔術似的,從包袱裡變出一盒點心,笑容立即擴散。

    「主子,你怎麼知道要備下這個?」

    「咱們來這裡定要受難的,想想,幾個尼姑能怎麼為難咱們呢?人的生活脫離不了食衣住行,行?咱們本來就不打算出門,為難不到。住?再差,也只能是家廟裡最破舊的屋子,至於衣服嘛,是咱們自己帶來的,想為難?沒門兒!說來說去,她們也只能從食物上刁難了。」

    墨竹看著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桂花糕,憂心忡忡的問︰「如果她們真的在吃食上刁難,這些吃完,明兒個怎麼辦?還是省著點兒……」

    「放心大膽的吃吧,你家主子不會餓著你的。」葉霜拍拍墨竹的肩膀,笑眯了眼,接著她拿起一塊餅往墨蘭嘴裡塞進去,這丫頭性子拘謹,往後她們只能彼此依靠了,再分主僕上下,沒意思。

    墨蘭領會了主子的意思,笑了笑,開始吃起餅來。

    躺在床上,兩個墨已然熟睡,今兒個一整天夠折騰人了,但葉霜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她已經習慣某人的體溫、某人的糾纏,習慣在睡前做點激烈運動,今晚卻什麼都沒有了,讓她怎麼睡?

    她輕嘆一聲,亂七八糟的念頭浮上,一幕接一幕,把她的心鬧得紛雜。

    沒人陪,他會不會回頭去尋八美?會不會換個舞伴,在床上恣意尋歡?不過她在計較什麼啊,早在她出現之前,那位某人早就把八美的身子從頭到腳摸上好幾遍,說不定還害人家換過搖斷的床腳。

    這真的沒什麼,身為古代人就該習慣這種事,不過是三妻四妾,哪個男人不這麼做?何況她半點不冤,人家先來,她後到,算來算去她就是個小三,人家不能把她電得吱吱叫,已經是穿越者無法理解的幸運,她還能期待什麼?她又不是傻子,還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比翼雙飛共此時嗎?

    這是一個茶壺配上數個茶杯的時代,是人口不爆炸,需要大量繁衍子孫的時代,是女人不被允許嫉妒、不可以小心眼的時代……

    她要搞清楚時代背景,認清自己住的區域,千萬別妄想蚍蜉撼樹,挑戰開枝散葉的老觀念。

    就這樣,她對著自己信心喊話,說服自己入境隨俗,她甚至告訴自己,你又不愛他,嫉妒個什麼勁兒,你現在最需要的是盡快適應時代、培養能力,哪日藍鬍子想換新老婆了,你就可以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去獨立。

    可是、可是……她怎麼就被自己的話給噎住了呢?怎麼那個濕濕鹹鹹的東西,自顧自的往外流?

    她是真的不愛他啊,她只是喜歡和他當夜間部同學,一起在床上上體育課,她只是比較視覺型,她只是……唉,怎麼喉嚨又是一陣酸澀呢?

    葉霜念經,念著念著,念到差點昏睡過去。

    寅時四刻耶!若是依照現代的時間換算,就是凌晨四點,哪個神經病會讓人在凌晨四點起來做事?

    但明慧就是個神經病,而且還是個膽小的神經病,不知道是不是壞事做太多,冤魂天天繞著她跳豐年祭,她居然嚇得連出來見她一眼都不敢。

    也幸好她不在,幾個尼姑念自己的經,任由葉霜在蒲團上睡得盡興。

    早課完成,用過飯後便開始灑掃院子、屋裡。

    拿起掃把,葉霜一面掃,一面哼著歌兒,倒也自在快樂,她當這是高中時期的晨間活動。

    她並不覺得自己苦命,還笑著對兩個墨說︰「我覺得自己像甄嬛。」

    「甄嬛是誰?」墨竹問。

    葉霜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過沒多久,她又唱起《感恩的心》,這會兒,她當自己是阿信了。

    還不錯咩,當的都是女主角,所以啊,人要正面樂觀,生活才會有滋有味。

    做完雜事,葉霜回屋裡抄經,抄經是小事,二十遍經文,正常人得抄兩個時辰,但墨竹、墨蓮會寫字,她們三人同心協力齊努力,沒多久功夫,就把經文給抄好。

    只是早飯那點稀粥,已經一路從胃袋滾進大腸頭,還得捱到申時才有飯吃,這教人怎麼受得住?

    可是再怎麼受不了,也得受,她答應過衛昀康要乖乖的。

    終於,時辰一個一個轉過,光陰的巨輪帶來她們的晚餐,感謝上帝……

    她那麼那麼那麼的乖,又做晚課、又抄經、又做雜役、又挑水,換來的一盤食物……好吧,長得不怎麼樣,好歹能維持基礎的生命現象,但問題是,明清把托盤送到墨竹手上時,還往她掌心塞進一張紙條。

    「施主慢用。」明清點頭,轉身離去。

    墨蘭甫關上門,墨竹立刻攤開掌心的紙條,紙條上頭寫了潦草的兩個字——別吃,她緊張的馬上把紙條遞給主子。

    葉霜看了紙條一眼,再看向桌上的飯菜,忍不住在心裡哀號,厚,餓到腸子都快打結了卻不能把食物送進嘴裡,真是摧折人心。

    只不過她還想多吃幾餐,不想和兩個墨排排坐,享用最後的盛宴。

    三個人面面相覷,墨蘭機靈,把紙條往燭火上一擺,迅速燃燒起來,待變成灰燼之後,踩熄。

    墨竹、墨蘭都看著自家主子,等著她下一步指示。

    葉霜不是不明白她們在想什麼,她們也在懷疑,該不該相信明清的話吧,倘若她是被派來惡整她們的,不就落人人家的套?但不知為何,她選擇相信。

    超餓,饑餓的人不應該浪費食物,但是,保住小命更重要。

    閉上眼睛,一個狠心揮手,葉霜把餐盤往桌邊推去,下一瞬,連同托盤、陶制碗盤全摔在地面,一陣匡啷聲響起,她的怒吼跟著出籠,「那是什麼東西,狗也不吃的爛貨,竟敢拿到本世子妃跟前!」

    屋外,兩個尼姑耳朵貼在門邊,屏氣凝聽,聽見碗盤破裂聲以及葉霜的斥責聲之後,直起身,冷笑揚聲道︰「人都到這裡了,還端什麼架子?有命走出去才叫世子妃,沒命走出去,就叫做鬼!」

    葉霜猛地打開門,把門後的兩個尼姑狠狠嚇一跳。

    她寒聲問︰「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遍!」

    中年尼姑道︰「有這樣的飯菜還嫌棄,世子妃真是吃香喝辣慣了,既然世子妃不樂意,就先餓上兩餐,敗敗火氣再吃飯吧。」說完,兩人飛快離開。

    葉霜猜想,她們態度轉變,已無之前的恭敬,約莫是從明慧口裡聽見什麼,難道王妃已經下了殺令,不讓她活著離開家廟?她們想用整治李姨娘那套來玩她,把她逼得神經衰弱、自願上吊?

    她緊咬著牙,強自忍下,她答應過衛昀康的,絕不會因為這點子事就被打敗。

    墨蘭關上門,墨竹彎身把地上收拾乾淨後,墨蘭取出昨天的食盒,低聲道︰「主子,昨天的點心還剩一點兒,您用吧。」

    葉霜嘆氣,沒去接那盒點心,皺眉猶豫著,要不要拿玉佩出來晃兩下。

    這時傳來兩聲敲叩窗戶的聲響,三人同時轉頭,就見窗子已經被打開,從那裡竄出一個黑衣人,黑衣人進屋,躬身行禮之後,將包袱放在桌上,一陣風似的,轉眼又沒了蹤影。

    墨竹急急打開包袱,只消一眼,就飛快去把門拴緊,窗戶關好。

    墨蘭這才把包袱整個打開來,頓時笑容燦爛。「燒鵝、排骨、小菜還有涼糕,是嚴嬤嬤的拿手好菜!」

    葉霜也難掩興奮。「嚴嬤嬤到了!」

    衛昀康的動作真快,真希望他快點把嫁妝清點好,快點把事情處理好,快點狂奔而來,快點兒讓她再看看他、抱抱他,讓她驕傲地告訴他,我沒惹事、我做到了!

    「嚴嬤嬤到哪裡?」墨竹不解的問。

    「到附近小莊院,往後咱們再也不會餓肚子了!」葉霜歡天喜地,分起筷子。

    墨竹有點犯傻,遲遲不敢動筷子,誰知道那個黑衣人是什麼來路?何況會燒這幾道菜的,又不是只有嚴嬤嬤。

    墨蘭笑道︰「這叫天無絕人之路。」

    葉霜添話︰「這叫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必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墨竹被弄糊塗了,呆呆的問︰「主子,這……真的能吃嗎?」

    「當然,爺在照看著咱們呢,別多心,快點吃飽,吃完還得毀屍滅跡。」

    聽見葉霜這樣說,墨竹這才鬆口氣,敞開心思,張口大吃。

    看著墨竹的吃相,葉霜笑得滿臉陽光。

    現在她知道了,她的爺有多可靠。

    他是說到做到的好男人,暗處的隱衛必定會把她們保護得周周到到,他必定不會去旱田上鬆土,他必定會盡快處理好所有瑣碎事兒,跑來為她出氣。

    所以害怕擔心什麼呢?她的爺雖然大男人、很霸道,又不會誇獎人,卻是個重承諾、不只會打屁的痞男。

    倘若天塌下來,旁人怎樣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毫髮無傷,因為她有爺!

    這天晚上,葉霜心裡還是充塞著滿滿的思念,不過她睡得相當好,因為爺不在她身邊,卻在她夢裡,陪著她說笑,看她使壞招,他還對她說——

    「別擔心,一切有爺呢!」

    第二天,和昨天一個樣兒,念經、抄經、做苦工,這次在蒲團上,葉霜直接睡到周公的大床頭,誰讓她餓嘛,肚子餓的人當然沒體力做事。

    明慧也還是一樣,只敢躲在眾人背後指揮,不敢和她這個天眼已開的世子妃面對面。

    真是可惜啊,葉霜還打算在見到明慧時,陰森地對她說︰「師太,你身後跟了不少冤魂,要不要給她們辦場超渡法會?」

    晚飯送上來時,明清又遞了張紙條,讓她們別吃。

    只是這頓再不吃,肯定會露出馬腳,所以葉霜讓墨竹包起三成飯菜,隨著夜晚大餐的「遺跡」包在一塊兒,尋塊好風水埋了。

    餐盤送出去,發現飯菜被動過,明慧的心情安下,一夜好眠。

    但是隔天又在佛堂看見葉霜時,她大吃一驚,丟下木魚經文,轉身離開,那個速度啊,可以去參加奧林匹克。

    她以為她死定了,碰不上了,所以大方出現,卻沒想到……

    由此可以推論,下在飯菜裡的是急性毒藥,不是慢性毒,那麼,這個主意是誰出的?

    左氏還是明慧?如果是明慧,葉霜能夠理解,夜長夢多嘛,萬一她的天眼又招來一堆冤魂,誰知她會不會被閻王爺召見;如果是左氏,她就要大聲嘲笑了,那麼急著動手,就不怕人家懷疑到她頭上嗎?再怎麼說,她可都是因為損壞王妃名聲才被送進家廟的,除非是情況緊迫,有什麼理由非要她立刻動手,或者是……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這個猜測,讓葉霜的心狠狠抖了三下,左氏的有恃無恐和衛昀康有關係嗎?或者她已經對衛昀康動手,並且成功了?

    不會的、不會的,她必須對爺多些信任,左氏沒有爺的聰明睿智,沒有他的機智沉穩,兩人對壘,她只會是慘敗的一方。

    葉霜不斷鼓吹自己正面思考,試圖讓紊亂的心思平靜下來。

    當晚,明慧懷疑葉霜沒死是因為吃的量不夠多,因此今晚的飯菜改善了。

    應觀眾要求,這次葉霜把毒菜飯全部包起來。

    隔天,葉霜病了,沒去佛堂做早課,墨竹神情緊張,央求明慧請大夫回來為主子診治,明慧卻以冷笑做為回應。

    接下來幾天,葉霜都在病中。

    每天房前都有人在徘徊翹盼,等待裡頭哭聲傳來。

    問題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始終沒有等到喪訊,明慧越等越心驚,到了第十三天,她決定不再等待,寫下一封書信,緊急把消息往京裡傳遞……

    左氏讀著明慧師太寫來的書信的同時,衛昀康也在讀隱衛傳來的訊息。

    他讀第一遍,便牽起爽朗的笑,讀第二遍,笑意也未曾稍減,他很肯定,葉霜把那票尼姑給搞糊塗了,不過她做得相當好,直到目前為止,沒人發現她身邊有隱衛暗中保護。

    接下來,她會怎麼做呢?

    其實,他心裡很矛盾,既想盡快現身,替她擋去無謂災禍,卻又想看她怎樣破解困局。

    衛十一曾向他稟報道——

    世子妃似乎看穿屬下男扮女裝,她老是瞄著屬下的大手大腳,那眼光像是老貓看見鮮魚,害得屬下心頭發毛。

    她有這麼聰明嗎?應該是吧,因為「明清」的幾句話,就讓她決定住進破舊老房。

    這時,傳來兩下輕敲門板的聲響,接著衛三走了進來。

    衛昀康看他一眼,問道︰「都辦妥了?」

    「回世子,辦妥了,所有陪房已經陸續住進莊子裡,先王妃與世子妃的嫁妝也整理清楚,嚴嬤嬤和辛嬤嬤細細清點過,並無遺漏。」

    他自己人辦的事,怎麼可能遺漏?真正遺漏的部分在左氏身上,整整二十年,母妃的鋪子收益至少超過十五萬兩銀,但她只吐出六萬兩,無妨,那些錢早晚會回到他手中,不急。

    他把下人一批批送出去的同時,也把嫁妝化整為零,讓隱衛們趁著夜色,從後門一點一點的帶出王府。

    當初葉霜出嫁,他便算準了今日,置辦的對象都是小而珍貴的,為求方便偷渡,眼下庫房裡存留的,只剩下母妃的大宗對象和布料,那些東西帶不帶走都無所謂。

    他說葉霜沒有幫上忙,這話並不盡實,倘若沒有鬧出典當事件,逼得左氏吐錢,他的下一步將會是變賣她的嫁妝,充作資金,開設鋪面。

    他不是沒有錢,「金玉滿堂」和「金風臨門」都還在做生意呢,兩間鋪子依舊是京城裡最火紅的,日日都有金銀進出,只是,他還沒打算讓這件事曝光。

    所以接下來,衛昀康將要改頭換面,重拾正事,德王世子棄科舉轉商,他的風流好色將轉為貪財斂富,他深信,這將會是皇上所樂見的。

    「東西給三皇子送去了?」

    不管是收買人心或行事組織都要花錢,他的賭坊年年提供三皇子資金所需,而他的青樓為三皇子搜集各方訊息,他與三皇子是換帖子的好兄弟,兩人交往過密,只是無人知情。

    「稟世子,送去了,衛大親自送到三皇子手中,三皇子約了您五月初八,月明湖畔見。」

    「知道了,讓衛大回三皇子一聲,我會準時赴約。」

    「三皇子還道,想見見世子妃。」

    「嗯,還有其他事嗎?」

    「周掌櫃想求見世子。」

    周掌櫃是「金風臨門」的掌櫃,也是一頭鑽進錢窟裡的男人。

    當年他異想天開,想憑著自己一手高明賭技,掙下萬貫家產,卻不料行事高調,被賭坊的人盯上,贏來的銀子被搶回去不說,還差點被砍下一雙手掌,當時,是衛昀康救下他,從此他便跟在衛昀康身邊賣命。

    周掌櫃後來才明白,要靠賭賺錢,不能詐賭坊,而是要自己開賭坊。

    他跟了衛昀康六年,賭坊從一家開到六家,從京城往外擴,幫衛昀康賺進數十萬兩身家之外,也替自己掙得一個缽滿盆溢。

    前幾天,他興致勃勃地說又訓練出一批好手,可以再開幾間賭坊。

    不過眼下衛昀康正忙著料理府中大事,哪有時間理他,沒想到周掌櫃遲遲不見下文,就託衛三上門來傳話。

    「知道了,讓他過幾天到莊子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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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3: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人嚇人嚇死人

    衛昀康打開書冊,從裡面拿出一幅畫,畫中有個女人的側影,正是葉霜。

    葉霜並不知道,她不是皇太后挑選的,而是他挑中的。

    皇太后說︰「從葉家女兒中選一個做世子妃吧,葉家女兒是出了名的家教好。」

    他回答︰「用點手段就可以把名聲弄得好聽,是不是真有這樣的本事,誰知道?」

    當時,他不打算再讓無辜女子卷入王府裡的這攤爛事。

    但皇太后語重心長的又道︰「本宮允過你祖父,要好好照拂你,看著你成家立業,你別教我死後,無顏面對你祖父。」

    這話,讓他從葉府女兒中挑上葉霜。

    葉府適婚的女兒有三個,葉夫人不願意把親生女兒嫁進王府,因此讓畫匠把葉雲、葉霓給畫醜了,而葉霜的畫像卻是精緻絕美,像天上下凡的仙子,那張畫比本人還美上幾分。

    都是明眼人,誰看不出葉夫人的心思。

    皇太后道︰「葉霜雖然掛在嫡母名下,卻是個庶女,她的親生娘很早就過世,不過她是葉府老夫人一手教導出來的,老夫人過世前,她頗有才名,但老夫人死後就……」

    皇太后未竟的話語,衛昀康就算不問,也明白。

    於是他選擇葉霜,因為他們是同一種人,同樣沒有父母親照拂,只有祖輩的疼惜教養,他可以理解她受的苦。

    手上的圖像,是他命人進葉府偷偷繪出來的,比較接近真實。

    祖父、父親、左氏……所有人都知道皇太后偏疼他,過去左氏幾次遞牌子,想進宮探望皇太后,從未被允許過,過年賀歲,左氏領著他及三個親生兒女進宮,皇太后只對他熱絡,卻連看也不看另外三人一眼。

    祖父過世後,皇太后曾經威脅左氏,要她善待他,否則他少一根手指,就會讓昀賢、昀良少一隻胳臂,他挨一巴掌,就會讓那對兄弟缺一塊肉。

    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左氏哭著要帶兒女回娘家,是父王左勸右哄才把人給留下,從那之後,左氏更加恨他入骨。

    這世間,唯有皇太后真心疼惜自己。

    父親看重前程甚於他這個嫡長子,父親與左家一拍即合,權勢當前,就算他受委屈,父王也不會替他伸張,小時候他經常自問,他與左氏在父王心裡,誰重誰輕?

    答案其實相當明顯,只不過年稚的自己,一直不願意承認事實。

    至於他那兩個兄弟衛昀賢和衛昀良,他只比他們大上一、兩歲,小時候他在祖父院子裡長大,沒有人敢欺到他頭上,兄弟見面,頂多諷刺幾句。但祖父過世後,他們開始暗地裡使壞,不過那時他已經十五歲,有足夠的能力自保。

    衛昀賢、衛昀良沒有父親的才能,卻有父親的野心,這些年,明裡暗裡做了不少欺良霸善的惡事,但他們有個善於沽名的母親,因此往往能在惹事之後,用最快的速度,把壞事消彌於無形。

    他們以為自己做的惡事無人知曉,於是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

    但他們不清楚的是,皇上手中有厚厚的一本錄冊,正耐心等待事發時,給予重重一擊。

    小時候祖父帶他進宮,皇太后常摸著他的頭,語重心長對他說︰「是個好孩子,可惜生不逢時,否則定能發揮才幹。」

    那時他聽不懂,漸漸長大,方才理解皇太后的話。

    皇上痛恨外戚,皇后的娘家是外戚、皇太后的娘家也是外戚,倘若整個族裡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就算了,偏偏一個個有才有能,野心還大到令人擔憂。

    皇上初登大寶時,需要利用衛家的力量,自然沒話說,如今皇上已經坐穩龍椅,哪還樂意有人在旁指手劃腳。

    左氏、衛氏倘若懂得隱退還好,偏偏兩家掌事者裝傻,不但不退,還聯手掌控朝政,皇上是個性子隱忍的,他也不聲張,一步一步慢慢做,等到狀況成熟,等著水到渠成,等到一出手就能教對方窒息的絕妙時機,他才會動手。

    衛昀康胸懷大志,卻是心頭明白,倘若自己不是外戚、不是德王府的世子,定能得到皇上賞識重用,可他的身分恰恰是皇上最大的疑慮,有志不得伸、有才不能展,所以皇太后認為委屈了他。

    他委屈嗎?當然委屈!他身子裡流有父王的血,他有才能、有本領、有腦袋,大好男兒誰不想留名青史?只是祖父殷殷囑咐,讓他退隱朝堂,若不是和三皇子的一番奇遇,若不是兩人多年來的秘密交情,或許他真的會遵照祖父的遺願,當個富貴閒人。

    所以衛昀康現在做的,是努力把自己的身分從外戚變成兄弟,他看準朝堂局勢,全力扶植三皇子,幾年前,三皇子尚未浮出枱面,他已經對他伸出友善的手。

    人性都是這樣的,雪中送炭的少,錦上添花的多,可人們往往記住的,是廉價的炭火,而不是昂貴的名花。

    葉霜離開十六天了,宮裡局勢一天一變,風起雲湧。

    皇后娘娘宣楊太醫進宮問清楚狀況。

    左相爺的孫子被不明人士挑斷手筋,三名御史遭皇上斥喝,余尚書被查出貪墨罪證……

    跡象一一浮現。

    衛昀康認為,不會拖太久了,該是時候動手了。

    他小心的把畫折好,收進懷裡,雖然只是葉霜的畫像,但甜蜜蜜的感覺立刻湧現。

    他低喃道︰「霜兒,再撐幾天,爺立刻策馬奔去……」

    衛昀康走進夏氏的屋裡。

    夏氏一看見世子爺,欣喜若狂,連忙上前迎接,殷勤探問︰「爺用過飯了嗎?要不要讓下人準備……」

    她有滿肚子話想說,不料他一開口,就點名夏氏身邊的大丫鬟,「你去請其他侍妾和通房過來。」

    「是。」夏氏的大丫鬟不敢違逆,飛快轉身跑出屋子。

    夏氏摸不透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召集眾人,遲疑間,她替他沏了杯茶,放下茶盞,她鼓起勇氣問道︰「爺來婢妾這裡,又召了姊姊妹妹們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自然有事,待會兒你就知道。」衛昀康的標準微笑牢牢掛著,聲音是一貫的親切溫和,分明即將變天,他卻看不出與平時有任何的不同。

    夏氏見他沒有絲毫不悅,鬆了一口氣,這時,離她屋子最近的呂氏已經進了門。

    呂氏一看到衛昀康,立刻上前,撲跪在他腳邊,表情委屈到了極點,她雙手攀著他的雙膝,兩行心酸淚水順勢落下。「求爺給婢妾作主,這幾日婢妾想去看看玥兒,都讓芷修院的粗使婆子給攔下,世子妃答應過婢妾的,每隔兩日,婢妾可以去看玥兒一回,可是她們……她們狗眼看人低……」

    被其他侍妾通房低看就算了,沒想到連粗使婆子都敢這樣對待她,好歹她是爺的枕邊人、是玥兒的親娘,今兒個,她非要讓爺替自己出頭。

    夏氏見不得她那副裝可憐德性,出聲怒斥,「玥兒是你叫的嗎?」

    被夏氏一嗓子教訓,呂氏乖乖縮回去。「夏姊姊教訓的是,妹妹說的是小少爺。」

    這段日子,明處暗處的手段、絆子,她被整治得夠多回,規矩不想學也學下了。

    她真真懊悔,當初怎就鬼迷了心竅,想擠身進王府,還以為自己有個兒子,就能在後院呼風喚雨。

    衛昀康像看戲似的冷眼看著兩人一來一往,心裡冷笑不止。

    其他幾人陸續進了夏氏的屋子,封氏看看左右,再看一眼衛昀康,款款向前,與其他侍妾一起福了身,說道︰「不知爺召集婢妾,有何事交代?」

    他依舊笑得滿面春風,看不見風雨欲來的危機。「沒事兒,只不過葉氏被送進家廟前,交給爺一份口供,上頭有你們的落款捺印,前幾日忙,也沒來得及找你們問問清楚,今日恰巧有空,我便過來問問,那份口供是真是假?」

    他講葉氏,卻不提世子妃,他說被送進家廟,而不說離府,他的口氣聽不出半點對葉霜的維護,重點是,他的口氣雲淡風輕,彷彿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他也不相信口供是真的?

    幾名侍妾面面相覷,都在忖度他的心思,偏偏他一副雷打不動的鎮定,教人看不出他是怎麼想的。

    衛昀康輪流掃了眾人一眼,暗忖著她們會怎麼說,出賣葉霜還是出賣左氏?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他在等著她們的答案呢,好決定她們的去留。

    眾美心裡都在打鼓,咚咚咚咚,一聲響過一聲。

    那日她們聚在一起談論世子妃與王妃對決,她們看不出葉氏有勝算,她唯一的優勢是爺的寵愛,但聽說是爺主動要求讓葉氏進家廟的。

    換言之,是爺對她膩味了嗎?

    入府最久的封氏很清楚,過去幾年,王妃送多少女人進家廟,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連王爺最寵愛的李姨娘也逃不過,大家都以為有王爺在,王妃會對李姨娘手下留情,可最後,她吊死在家廟裡,至於是自己吊死還是被人吊上的,只有天知道。

    所以世子妃回得來嗎?機會渺茫啊,如果她們當真聽了葉氏的話和王妃鬧起來,下一個要進家廟的,就是她們了。

    外人都說王妃貞德賢淑,但同處一個屋檐下,暗話不對明人講,她就是個惡毒骯髒的。

    前幾任世子妃的死,誰沒有懷疑過王妃?假設葉氏死了,也就是世子爺又克死一個妻子,如此而已,不會掀起太大的風波。

    最後她們的結論是,投靠葉氏是錯的,為了保命,即便是與虎謀皮,她們也只能站在王妃那邊。

    大家心裡都有了定論,卻沒人敢站出來,丟下第一顆石頭。

    呂氏見大家都沒有動靜,她主動站出來,因為她用相思豆毒害世子爺的證據確鑿,如果爺信了供紙上面的話,她只有死路一條。

    「是假的!世子妃用計誆騙我們,就像上次的滴血認親一樣,她騙了我們,還欺我不識字,迫我按下手印!」

    有人開出第一炮,所有人全轉頭看向世子爺,只見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益發春風得意。

    所以世子爺是站在王妃那邊的?

    沒錯,這些年王妃待世子爺好得緊,要錢給錢,爺在外頭闖了禍,王妃總是替他瞞著,大家都在猜測世子妃之死,唯獨爺沒有懷疑過王妃,雖是繼母,但爺挺孝順王妃的。

    夏氏第二個站出來。

    「是假的,世子妃恐嚇我們,如果不說出那篇謊話,就要把我們全送出府。」

    聽見夏氏的話,衛昀康笑得更燦爛了。

    他果真沒猜錯,倒是葉霜傻得厲害,以為她那一手能夠鎮住所有人,他還記得那個晚上,她在他耳畔替這些女人求情——

    都是可憐女人,經過這段之後,替她們找個好去處吧,倘若她們不願意離開,王府多得是空屋子,養她們一輩子,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她前頭還替人家著想,轉過身就被人坑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千古明言。

    此刻,他下定決心,這群女人,一個都不能留!

    衛昀康的笑帶給眾美錯誤訊息,緊接著,一個個跳出來撻伐葉霜。

    連米氏那樣清冷孤傲的,也淡淡的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世子妃想與王妃鬥法,卻累及我們幾個沒棹沒勢的女人,冤啊!」

    冤?這種話她也說得出口,天道在哪裡?真應該當著霜兒的面,讓她們再講一遍,讓她看看所謂的正義公理在哪裡?

    頓時,衛昀康的笑凝結成冰,連一個有良心的女人都沒有,葉霜把善良用在她們身上,太浪費了。

    「你們都覺得冤?」

    「是,冤吶,爺,奴婢們定是惹了世子妃不快,世子妃才會設計陷害我們。」海棠扭著腰肢走向他,眼看塗著鮮紅色蔻丹的爪子就要落在他身上。

    霍地,他一拳捶向桌面,怒咆道︰「放肆!」

    這聲怒斥,讓海棠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其他幾個女人則是被嚇得滿臉驚恐,眼珠子定在他身上,心裡都感到困惑,爺不是膩了葉氏,不是站在王妃那邊嗎?怎麼會說變臉就變臉?她們做錯什麼了?

    封氏第一個跪下來,其他人見狀,也紛紛跟著跪下,沒人敢抬頭與衛昀康對上視線。

    「你們的意思是,世子妃公然說謊,唐太醫也說謊?他們聯手誆騙爺,事實上,你們沒有灌下絕育藥,還能為爺誕下子嗣?」他咄咄逼人,滿堂鴉雀無聲。「好!爺再命人找其他太醫進府,看看你們是否還能生育,如果世子妃說謊,我讓她此生都進不了王府大門,但要是你們說謊……五十大板、逐出家門!」

    五十大板,那還有命在嗎?爺這是在替葉氏出氣呀!看來她們猜錯了,也站錯邊了,爺欲與世子妃聯手,對付王妃?那不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嗎?她們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吶!

    「怎麼不說話,只要你們敢點頭應下,我立刻命人找太醫進府。」

    玫瑰腿軟,身子一個不穩,癱坐在地。

    海棠嚶嚶哭泣,不斷求饒。

    呂氏驚呆了,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

    凌氏反應快,連忙求饒道︰「爺,是婢妾做錯了,要打要罰任憑爺作主,求爺千萬別把婢妾趕出王府啊!」

    頓時,所有女人哭成一團。

    衛昀康不答話,冷冷地看著這群女人演戲,直到有人憋不住了,頻頻偷眼瞧他,他才開口,「現在,有誰可以從頭到尾,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爺了嗎?」

    他這樣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早就知道實情,張著網兒,等她們自投羅網呢。

    可是明知道自投羅網,誰敢不說?於是一個一個,封氏說完、米氏說,米氏講完、夏氏接……她們把王妃曾經下過的暗手,講得一清二楚。

    等到她們全招過之後,衛昀康又道︰「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們一起到王爺面前,把這些事情全捅出來,唯有王爺覺得你們受害,心存彌補,你們才有機會活命,我給你們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之後,府裡若是依舊風平浪靜,你們可以試著猜猜,自己的下場會如何。」撂下話,他不屑等她們反應,甩袖,大步離開。

    有人敲響葉霜住的那間屋子的門。

    主僕三人面面相覷,墨竹膽子大,上前開門,來人是明清。

    門一打開,明清二話不說,搶進屋裡,吹熄桌上的蠟燭。

    墨竹感到莫名其妙,揚聲就要大喊,卻被明清搶在前頭,把她的嘴巴捂住,他恢復原本男兒的嗓音,低聲道︰「我是世子爺的人。」

    墨竹這才發現他才不是尼姑,是個道地道地的男人,而自己正被一個男人緊抱在懷裡,嘴巴還捏在人家的掌心中,她氣得拚命掙扎。

    可她越是這樣,衛十一越不敢放開她。

    「放開墨竹吧,她不會喊了。」葉霜低聲道。

    她沒猜錯,明清果然是個男的,初見時她就覺得他手的皮膚和臉上不一樣,而且腳太大,手也不夠秀氣,虎口又有粗繭,分明是個練武之人。

    衛十一遲疑了一下,才慢慢鬆開手,他鬆開一點,墨竹沒喊,再鬆開一點,墨竹還是沒喊,他這才敢把手全部放開。「事出緊急,還請姑娘見諒。」

    就著月光,葉霜看見衛十一的細心,笑問︰「怎麼決定曝露身分了?先說說你是誰。」

    「稟世子妃,屬下是衛十一,明慧給王妃傳了信,說世子妃雖然吞下毒飯菜,卻沒有毒發身亡,王妃便派了人要來刺殺世子妃,人現在已經在三十里之外,很快就會到達。」

    「知道了,我們要逃到哪裡?」

    「明慧派人守住前後門,世子妃想無聲無息逃走是不可能的,眼下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世子妃先行藏匿,他們若是找不到人,自然會撤退,或是屬下等三十餘人與他們正面對決,護著世子妃到附近莊子裡。」

    他實在不曉得世子爺在想什麼,這麼危急的狀況,當然是把世子妃等三人扛了,直接往外跑,剩下的人把刺客砍殺一通,直接放火燒掉家廟,多省事,為什麼還要他來請示世子妃下一步怎麼做?一個女流之輩,能有什麼好辦法?

    「你說藏匿?要藏在什麼地方?」

    「早在得知世子妃要進家廟當天,屬下就領著人在這間屋子的床底下挖了一個大洞,世子妃可以藏在裡面。」

    墨竹一聽,恍然大悟,難怪他非要她們住進這間屋子。

    葉霜心想,衛昀康肯定把明慧的心態摸得一清二楚,知道她折騰人的方法就這麼幾項,先用鬼魂嚇人,把人弄到神經兮兮的,再給一間鬼屋住,因此先讓人在這屋子挖洞,所以才會在夜裡同她講了李姨娘的故事。

    想到這兒,她不禁對他更加崇拜,他能夠摸透所有人的心思,把所有狀況都抓在掌心,既然如此,過去幾年的紈褲乖張,是做給誰看的?單純為了隱瞞實力,不讓左氏知道他正在做生意,並且賺得缽滿盆溢?不會這麼簡單,他肯定還為著些別的,只是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算了,現在情況緊急,不是研究這種事的好時機。

    「再問一句,左氏派來的殺手,務必要趕盡殺絕嗎?」

    「是,必須要趕盡殺絕。」

    「是不是因為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你們的存在?」

    「稟世子妃,是的,至今,世人仍然不知道世子爺身邊有屬下等人。」

    葉霜更加確定了,如果衛昀康的目的只是對付左氏,眼下已經要和她正面對決了,根本不必害怕隱衛現身江湖,所以他圖謀的東西更大。

    「說實話,對於趕盡殺絕這件事,你們有幾分把握?不要誇口,有幾分實力,講幾分話。」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九成。」

    「換言之,還有一成失敗的可能。」

    「世子妃別擔心,剩下的那一成,就算追殺到天涯海角,我們都會想盡辦法將他們殲滅,定不會誤了世子爺的事兒。」

    葉霜搖頭道︰「何必費那個功夫,省點力氣不好嗎?」

    衛十一無法認同她的說法,殺人還能省力氣,天底下哪有這回事?女人就是女人,見識少。

    「記不記得我來的第一天,在前院說過的那些鬼話?」

    「記得,與李姨娘有關。」

    「我已經在明慧心裡埋下鬼影,我們就躲進洞裡,你們今晚藉鬼行事,不要明刀明劍,所有能想出來的陰招、暗招通通使出來,我要那些殺手死得莫名其妙,到了閻王殿,還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走上黃泉路的,你們做得到嗎?」

    這是什麼命令?他們一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真功夫的,讓他們假鬼假怪使陰招,根本是委屈人嘛,偏偏世子爺早就吩咐了,不管世子妃說什麼,都要照做,他只能勉為其難地應道︰「屬下遵命。」

    「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葉霜神情嚴肅的道。

    「請世子妃吩咐。」

    「你們三十個人,連手指頭都不可以被殺手碰到,每個都要給我毫發無傷、全頭全尾地站在世子爺面前。」

    這話好感人……不,不是好感人,是好婦人之仁。衛十一抿緊雙唇,阻止淚水滑下。

    隱衛的命是用來做什麼的?是用來給人宰的,用來替主子完成任務的,誰會管他們傷不傷?受傷是家常便飯,就算死了,輪回過後又是一條好漢,可是這婦人之仁的世子妃,竟下這麼一道命令,不知怎地,衛十一突然覺得心好像喝了酸梅湯。

    「有困難嗎?為什麼不回答?別跟我說什麼英雄好漢不做暗事這種鬼話,殺人這件事,歷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如果被人殺死,還有什麼英雄可當?想當英雄、想成就事業前途,就把你們的命給好好守住!」

    「是,屬下遵命。」衛十一終於吞下哽咽,大聲回答,這次他沒有勉為其難,只是酸梅湯的味道還在心頭發酵。

    葉霜微笑,想通了就好,就怕他們一個個死腦袋,跑去學晉文公那個蠢材。

    要不是這時代沒有霰彈槍,一顆子彈就能解決的事,她才不會拿刀、拿劍去跟人家近身角力。

    她最討厭看歐美電影裡的英雄,每次到最重要的關頭,都會吃飽沒事幹,丟掉武器,來一場肉搏戰,打得鮮血直流,還要搞特效化妝,沒有別的理由,只有一個原因,對神秘的武術充滿崇拜罷了。

    「墨竹,把東西收一收,當地鼠去。」葉霜命令道。

    「稟世子妃,恐怕沒時間了。」衛十一老實回答,明槍實刀好處理,如果要裝鬼怪,得花點時間佈置。

    「好,把我的企劃書收了,其他的都別帶。」

    主子發話,墨竹、墨蘭飛快奔到桌邊,把主子這幾天關在屋裡裝病寫的東西收在懷裡。

    衛十一挪開床,打開隔板,讓主僕三人藏進去,再把床給挪回原位。

    這時候的葉霜不知道,她做出的這個決定讓衛昀康有多滿意,滿意她把他的話擺在第一——非到萬不得已,不讓隱衛們曝光。

    明慧把房門打開一條縫隙,將殺手放進來。

    左氏派了將近五十個人過來,不過是殺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沒道理派這麼多人的,但她多存了個心眼,突然想到,衛昀康敢讓葉氏到家廟,說不定事先在那里佈置了什麼,否則葉氏怎麼可能吃那麼多餐加料飯還沒死透,那些藥量毒死一百個人都夠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葉氏是衛昀康的第五任世子妃,殺她,必須一擊就中,否則留下一條尾巴,將後患無窮。

    最近京城裡謠言紛飛,把前幾任世子妃之死傳得沸沸揚揚,這時候她怎麼也不敢冒險,就算此舉是殺雞買了把屠龍刀,也得去做。

    於是浩浩蕩蕩五十人大軍,把家廟圍得水洩不通。

    陰風陣陣,黑貓的叫聲從遠處傳來,讓人從心底打了個寒顫。

    四十個人守在門外,每隔幾步就有人守著,大伙兒戰戰兢兢,四下張望,仔細注意每個動靜,頭頭說了,連一只蒼蠅都不能讓它飛出去。

    突然有人發現一名白衣女子從遠處走來,都這個時辰了,有哪戶人家的女子會單獨在外面行走?

    倏地,那名女子飛快近前,速度快到匪夷所思,才轉眼功夫,就從林子裡飄到農田邊,再下一刻,已經抵達家廟前方。

    數名男子在彼此眼底看見驚異,狀況確實不對勁,三五人一起上前盤問,然而他們尚未開口,只見那女子撩開頭髮……頓時驚叫聲四起!

    那女子沒、沒有眼睛鼻子嘴巴,臉上光滑得像顆雞蛋!

    伴隨著她的出現,空氣中出現一陣香氣,瞬地,靠近她的幾個人中招,昏倒在地。

    他們的尖叫聲引來同伴注意,大伙兒快步奔近,但什麼古怪都沒有,反倒是自家兄弟倒了一地,無論怎麼推、怎麼踢,都叫不醒他們。

    「怎麼回事?」一名男子壓低嗓門問。

    可話才問出口,就聽見後方有人大喊——

    「有鬼!」

    一眾人立刻飛奔到宅子後方,可是……人呢?怎麼都不見了?

    恐懼在眼底成形,大家都在心裡想著,不是人,一定不是人,如果是人就會有廝殺聲,不可能轉眼消失無蹤。

    霍地,有人動起來,所有人二話不說,追著那人一起跑,他們跑回剛剛有人昏倒的地方,詭異的是,他們全都不見了?!

    所有人這下子楞了也慌了,難道真的有惡鬼能殺人於無形,瞬間讓人化成煙塵?

    心裡才這麼想著,一張大網突地兜頭蓋下,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們聽見的最後一道聲音,是貓的凌厲慘叫。

    自從第一句「有鬼」傳出來後,明慧已經嚇得兩腿發軟,黃水自兩腿處緩緩流下來。

    莫非是李姨娘來索命?還是張姨娘、陳姨娘?不關她的事,要她們死的是王妃,她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冤有頭、債有主,她們有冤恨也別找她。

    哆嗦著,她緊緊拉著身邊的兩個小尼姑,低聲說︰「我、我們先出去,找個地方躲著,明兒個再回來。」

    她拉著兩人,正準備逃跑,卻發現自己拽住的兩個人,被自己的力量一牽引,沒站起身,卻撲身向前,面朝下趴在地上。

    「你們怎麼……」

    話未盡,只覺得後背一陣冰冷,緊接刺痛的感覺漫上,血腥味傳進鼻間,明慧緩緩轉過頭,發現持劍刺穿自己身體的,竟是自己放進來的黑衣人。

    她不懂,他們不是來殺葉氏的嗎,刀口怎麼會朝向她?是殺錯人了嗎?她是王妃的人啊,這些年,手中多條人命,都是替王妃掐的,為什麼……

    她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就見黑衣人手臂一縮,把長劍從她身上拔出來,然而下一瞬,另一把長劍刺穿了黑衣人的身子。

    須臾,她閉上眼睛,嘴角隱隱透出微笑,這世間果真有因果報應啊!

    黑衣人連回頭看究竟是誰殺了自己的機會都沒有,身子一軟,緩緩倒在明慧身上。

    兩個高壯男人提刀走進葉霜房間,兩個在門外守著。

    拿刀進屋的男人就著月色,靠近床榻,床上有一坨隆起,他們互視一眼,舉刀往棉被斬落,但是刀落,立刻發覺不對,其中一人猛地掀開被子。

    「人呢?」當中一人問,另一人搖頭。

    沒道理,一路行來,都沒看見葉氏,她能躲到哪裡去?何況那些老尼姑親口證實她一直沒出屋子。

    「要不要……」

    話沒說完,黑衣人突然捂住自己的脖子,滿面驚恐,卻是什麼話都再也說不出口了,只見鮮血從指縫間流下來,下一瞬,他的頭像被什麼利器削斷了似的,頭顱掉落地面,轉了幾圈。

    這景象太詭異,沒有刀、沒有劍,沒有看見任何武器,他的頭怎麼會……

    陰森的聲音在另一人耳邊出現——

    「你——在——找——我——嗎——」

    雞皮疙瘩浮起,心臟一陣緊縮,他猛然回頭,看見一個七孔流血的女鬼在對著他笑,她的嘴巴裂到耳際,一笑,血幾乎噴到他臉上,由於驚恐過度,他握在手中的刀子跌落至地面,隨即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衛十一從帳簾後面出現,看一眼手中沾滿鮮血的細鐵線,那是剛剛的割頭利器,驚嚇效果讓人很滿意。

    衛八看一眼昏死在地上的男人,鄙視道︰「昏了?這麼沒膽子,也敢出來跟人家混?」

    說著,踹他一腳,那一腳直點向對方的死穴,只見他吐出最後一口氣,沒了。

    「還剩下幾個?」衛十一問。

    衛八比出兩根手指頭,問︰「那……要不要再玩一次?」

    衛十一這下子徹底同意世子妃的話,這種殺人的方式他們可是第一次使,其他的不論,省時省力是確定的。

    「好。」衛十一再度躲回帳簾後面。

    衛八也跟著飛身上屋樑,兩人一就位,衛八便大喊一聲︰「有鬼!」

    屋外兩人聞聲,互看一眼,鼓起勇氣踢開門,走了進去。

    走在前頭的那個,腳踩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差點兒摔跤。「什麼鬼啊!」他定眼一看,發現自己踩的是同伴的首級,嚇得魂飛魄散,想叫,張著嘴卻再也喊不出聲音。

    這時走在後頭的那個失聲大叫,他眼睜睜地看著伙伴的頭莫名其妙被割下,轉眼,又是一顆頭顱骨碌碌地在地面上滾來滾去,這驚悚的一幕讓他連喘口氣都不能,捧住自己胸口,最後一個竟是活生生被嚇死。

    天未明,衛府家廟起了一場大火,將裡頭的人燒得一乾二淨……

    福來客棧裡,衝進一個商人模樣的青衫男子,一進屋,就揚起大嗓門,對著朋友們說道︰「出事啦,衛府出大事了啦!」

    「衛府?你說的是德王府嗎?」

    「當然,要不京城裡還有哪家衛府?」

    「衛府出什麼事,爺倒是快說呀!」上茶的小二哥插了一嘴。

    「事兒大了、多了,德王府恐怕要亂起來啦!」

    「快點說,到底怎麼回事?」青衫男子的朋友催促道。

    「你們知道那個德王世子吧?」

    「本是少年狀元,聰明能耐還長得一副好皮囊,誰知竟是性情乖張、不思上進,自從老德王死後,成日成夜流連花街柳巷、酒館賭坊,京城裡誰不知道他?」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德王世子成親多年,府中的侍妾通房一大堆,卻生不出半個兒子,到最後竟是養在外頭的女人生兒子?」

    「不知道,難道那兒子是外室和姘夫生的?哈!德王世子頭上,可是綠油油一片。」

    他說完,滿客棧的顧客哄堂大笑不已。

    「胡說,一個賣唱女敢玩世子爺?何況要找一個比德王世子更俊俏有錢的,也不容易了,啃過雞腿,誰還會去咬雞肋?」

    「這倒是,所以是德王府的風水不好?」

    「不是,原因出在德王妃身上啊……嘖嘖嘖,天下最毒婦人心,比蠍尾針、毒蛇牙都要毒上幾分。」

    「德王妃?不會吧,那是個賢名在外的,誰不曉得她把兒子女兒都教養成人中龍鳳,還把後院治理得井然有序,怎麼可能?」

    「就是這樣才可怕啊,面上觀音,心底羅剎,被害了,世子爺還拿她當恩人看待,這才是壞人的最高境界!」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說清楚,別這樣沒頭沒腦的,教人怎麼聽?」

    「不就是新嫁進門的世子妃嘛,在王府被刁難了,沒銀子可使,只好典當嫁妝,可這一典當就出了事,王爺認為世子妃這做法讓王府丟了面子,就把她送進家廟,要她念經誦佛,好好反省。

    「可世子妃要出門,誰來服侍爺?自然是姨娘通房嘍,世子妃心寬,讓太醫進府替她們號脈,想開幾帖補身子的好藥,希望回府能聽見好消息,沒想到這一把,竟把出幾個女人全被下了絕育藥。這可是殘害子嗣的大事兒,東查西查,最後竟查到王妃頭上,世子爺知道後,一個惱火兒,離家出走。

    「你們想想,王妃斷他子嗣為啥,不就是想要那個爵位嗎?所以他乾脆啥都不要,扭頭就走,很有骨氣地對著王府大門道︰「我要的,我靠自己雙手去掙,無需祖蔭庇護。」

    「那幾個被下藥的女人不甘心,鬧到王爺跟前,這下子可好,王爺本以為王妃是個賢慧的,沒想到竟是背著他做出這種骯髒事,還人證物證全,心急,竟一口氣提不上來,癱了。」

    「天吶,這麼厲害?」

    「怎不厲害,每天睡在枕邊的人吶,心狠成這副德性,誰曉得哪天,那一口毒牙會不會往自己身上招呼。」

    「王爺病了,世子爺總該回府吧。」

    「說到這個,唉……德王世子不容易吶,衛府家廟居然遭了大火,燒個精光,世子妃還在裡頭呢,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說,王妃不樂意世子生下孩子,會不會根本不是世子爺克妻,之前那些世子妃的死……」

    「可不是嗎,誰不這麼猜著?何況那些侍妾通房的事剛鬧出來不久,家廟就被燒得精光,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定是有人在後頭使黑手。」

    「就說這後母心啊……」

    「如果克妻是假的,那世子爺真有這麼壞嗎?會不會是王妃故意散播謠言,壞他名聲?」

    「有可能,滿京城什麼不多,紈褲子弟最多,怎麼人人都在論道德王世子,不就是逛逛窯子嘛,有這麼十惡不赦嗎?」

    「也是,王爺都沒發現嗎?」

    「就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本來是兩個人的對談,後來變成一屋子的論談,小二看著大伙兒討論得越來越熱烈,悄悄走進後頭帳房,對著裡頭的衛三點點頭,衛三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二十兩銀子後,立即前往下一個飯館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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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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