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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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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穿越一枝花】《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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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4: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夫妻同心利斷金

    葉霜快被自己嚇壞了,她、她、她……好能幹吶!

    在提筆寫企劃書時,她發現自己寫得一手雅緻的簪花小楷時,已經飽受驚嚇,沒想到離開家廟後,白日裡無聊,嚴嬤嬤催著她給爺做件衣裳,她想也不想,就拿出一匹布剪裁、縫制……

    動作一整個行雲流水、半點困難都沒,好像她是個天生的裁縫師。

    這也罷了,當她發覺自己拿繡花針的動作就像東方不敗持針,她還能不對自己充滿讚嘆嗎?

    英才啊!天才吶!這豈是凡人能到達的境界?

    為測試原主到底有多少能耐,這些天,她彈琴、畫畫、下廚、泡茶……每項才藝逐一試過,結論是,原主的祖母如果到現代去開新娘學校,肯定年年招生,年年爆滿!

    嚴嬤嬤前前後後把她做的袍子仔細瞧過幾回,葉霜看著忍不住想,那犀利的態度和銳利的眼神,和實驗室裡研究幹細胞的人員差不多,惹得她一陣緊張。

    沒多久,嚴嬤嬤抬起頭沖著她笑,眼底淨是滿意,喟嘆道︰「世子爺總算有人心疼了。」

    葉霜被誇到很心虛,尷尬一笑,那只是本能,算不得什麼的。

    墨竹從外頭進來,滿面春風的道︰「世子妃,世子爺快到了,要不要到門口迎一迎?」

    葉霜沒回墨竹的話,二話不說便往外衝。

    衝出小院、衝出大門,她跑得超快,速度超越這時代的所有女人,如果這時候有亞運賽,她一定可以打敗諸美,贏得桂冠。

    她快到什麼程度?快到聽見風在自己耳邊呼嘯,快到兩條腿像踩上風火輪,快到一顆心怦怦怦,頻率在最短的時間內衝上一百七,快到……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想他,這麼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這是思念嗎?應該吧,否則胸口儲存的酸貨,怎麼會在瞬間變成甜品?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笑容自動躍上她的眉眼,把她變成愛笑的女人。

    葉霜奔到門口,喘息不定,她引頸翹望,咦?他人呢?

    幾個墨慢了好幾拍才跟著跑到門前,墨竹撫著胸口,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世、世子妃……奴婢、奴婢雖然說……世子爺快到了,可也沒有這麼快啊!」

    墨菊嘲笑道︰「世子妃這是想爺了,你們懂啥。」

    「是是是,我們不懂,就你懂。」

    幾個丫鬟在鬥嘴皮的同時,遠遠地,葉霜看見煙塵揚起,數匹馬朝莊子奔馳而來。

    忍不住地,她的兩條腿今天好像想秀秀短跑功力似地,竟又自己動了起來。

    葉霜飛快往煙塵處跑去,她知道自己發瘋了,這種行為太不古裝戲,這是時裝偶像劇才會發生的事情,時代背景不符合,導演會喊卡的,可是她的腳不聽話、她的心不肯停、她的笑容被繩子緊緊拴在臉頰邊,她又能怎麼辦?

    所以她跑,跑得像追風箏的孩子……

    意外!在看見那道纖細的身影朝自己奔來的同時,控不住的愛意衝撞著衛昀康的心。

    她就這麼想他嗎?想到不矜持、不顧身分、不在意旁人目光?

    他不禁有點後悔了,後悔沒有早一點出現。

    他彎下腰,俯在馬背上,「駕!」雙腳夾緊馬蹬,白馬揚蹄,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她身邊。

    馬蹄揚塵、長風獵獵,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近到她停下腳步,手靠在眉間,逆光搜尋馬背上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爺,那副嬌憨可愛的姿態勾出他的歡笑,駕馬奔到她身邊,長臂一撈,他將小妻子撈上馬背,緊緊摟進懷裡。

    葉霜沒有尖叫,在一陣天旋地轉後,穩穩地落入他懷裡,她沒看清他的面容,但她就是知道是他,因為鼻間充斥著她最最熟悉的氣息。

    她緊緊抱著他,將自己埋進他懷裡,與他身子貼著身子。

    因為在急著跑去找他的時候,她恍然大悟,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早已經闖入愛情的世界卻不自知。

    真是遲鈍,虧她看過那麼多電影小說,虧她生為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虧她自以為腦袋高人一等,原來不過爾爾,連這麼簡單、顯而易見的事,非要他走到眼前了,她才能明白。

    衛昀康的笑意不曾減少,他都知道的,知道好端端的她為什麼不待在屋裡,知道這個懶到透徹,走到哪兒不是坐轎就是坐車的女人,為什麼快步疾奔,因為她把他擺進心底,因為他是她的要緊,因為她想念自己和他思念她一樣深刻,所以迫不及待。

    是滿意,也是滿足。

    她做事衝動,不曉得瞻前顧後,她的點子老是要他收拾斷後,她讓他時刻提心吊膽,但是沒關係,她做一堆蠢事,全是因為心疼他,也全是為了他……

    想到這兒,他的笑容逐漸擴大,表情慢慢多了幾分驕傲,一個對他專心的女人,帶給他的成就,不輸日進斗金的商鋪。

    「怎麼跑這麼快?」衛昀康柔聲問。

    「想爺了。」

    葉霜抬起頭,恰恰好看見他的下巴,想也不想,她湊上自己的唇,親了一下。

    當她軟軟的嘴唇輕輕碰上他下巴的那一瞬間,他的心跟著軟化。

    她說她想他,簡短三個字,卻教他無比興奮,因為她的想念比蜂蜜還甜,他也想她,看著那張畫像,想一次、兩次、三次……想無數次。

    他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她,他原本只想拿她當棋子,以順利完成自己的佈置,從未想過讓她摻和自己的計劃。

    可是新婚夜,她讓他提起興致,知道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奉茶認親那日,她竟與左氏對著幹,迫得左氏吞下暗虧。

    她知道左氏的虛偽,她說婆媳不合是天經地義的事,她無條件站到自己這邊,她心機太淺、手段太簡單……但,不管她做什麼,都是為他。

    被人這樣專心對待著,他的興趣飛快轉化為喜歡,他喜歡她的有趣、喜歡她的魯莽、喜歡她的衝動,更喜歡她想他……

    回想起衛十一某日的稟報,當時他笑到捧腹折腰,教人無法估摸的她,竟要他的隱衛扮鬼嚇人?這多損他們的英雄氣概。

    可衛十一幫她說話了,「原本擔心左氏一口氣派來那麼多人,萬一忙中有錯,逃了兩條漏網魚回頭報信,可就壞了爺的事兒,世子妃這法子雖然陰損,卻讓咱們兄弟不費吹灰之力,把五十條魚整整齊齊全給收了。」

    「她旁的不會,使壞的功夫一流。」衛昀康嘴上這樣說,心底卻是得意非凡,得意自家老婆滿肚子壞水。

    「爺……」衛十一猶豫了會兒才開口,「爺,咱們幾個兄弟都覺得這個世子妃很好,爺要珍惜。」

    這話古怪了,他娶過幾任世子妃,還沒聽過他們的友善評語,他想不出來葉霜是怎麼收買他們的心,他逼問半晌,衛十一才老實回答——

    「世子妃說英雄好漢不做暗事是鬼話,殺人這種事,歷程不重要,結果才重要,還說想當英雄,就把命好好守住,更下令要我們三十個兄弟,要無傷無痛、全頭全尾站在世子爺面前。」

    他聽明白了,她用幾句話就收買了三十顆人心,她那張嘴,果真甜得讓人難以置信。

    說她傻,她卻又是再聰明不過,她永遠知道如何用言語讓別人感到被重視、感到幸福,然後讓人對她無怨無悔、傾心付出,四個墨是這樣,兩個嬤嬤是這樣,陪房下人是這樣……

    連他,也是這樣。

    「爺……」葉霜看著他楞楞地,半晌不說話,擔心的輕喚一聲。

    他是在生氣嗎?她不免有些擔心,身在民風保守的古代,她方才的舉動是不是太大膽了?

    好啦,她錯了,時代不同,古裝劇裡男女主角隨便親來親去,是為了提升收視率,不是真的能照做的事兒。

    她撅起嘴,有些憋悶,覺得自己被電視劇騙了。

    「那日,有受到驚嚇嗎?」衛昀康回過神,看見她嬌憨神態,心軟也心暖。

    葉霜控訴道︰「爺的人,爛透了。」

    啥?衛十一對她讚譽有加,她竟說他們爛透了,這是怎麼回事?但他心裡已經未審先判,雖然她尚未投訴他們的罪狀,不過他已經在心底擬好十幾種懲罰法子要對付自己的衛家班,誰讓他們爛透了。

    「他們做了什麼?」他的口氣嚴峻。

    「是爺不讓他們娶媳婦兒嗎?還是爺讓他們的工作量過重,沒時間交女朋友?」

    「女……朋友?」他被弄得迷糊,這是什麼意思?

    又是她的錯,這年代哪有人在談情說愛、交男女朋友的,可是這也不能怪她,她才剛穿越不久,這裡的風俗民情、說話習慣尚未糾正過來。

    葉霜輕咳了一聲,修改了說法,「我的意思是指紅粉知己。」

    「他們不能。」

    「為什麼?怕身分曝露?」

    「色字頭上一把刀,沉溺女色會壞事。」

    「厚,原來不是他們爛透了,是爺爛透了。」

    「你在說什麼?」好端端的,做啥給他扣這麼一頂大帽子?

    「爺娶了五個世子妃,就算不在世的不算,幸存的還有一個世子妃、五侍妾、三通房,爺都沒在女色上壞事,怎麼他們就會壞事?」

    這是剝奪人類基本需求,人家也是堂堂的大男人,也有發洩的必要,難不成他的隱衛們全數揮劍自宮,當了岳不群的接班人?

    「他們做得不好,怎地撻伐到爺身上來了?」

    「他們就是沒和女子接觸過,才不曉得女人與男人不同,對待方式要不一樣。」

    衛昀康低頭睨她一眼,沒好氣的道︰「聽不懂,把話講清楚。」

    葉霜朝他做了個鬼臉,這才道︰「那天晚上,屍體東一條、西一條的,還有兩顆頭在地上滾,我嚇死了,這幾天,夜不能成寐,白日明明累極了也無法休息,因為一閉上眼睛就會聞到血腥味兒。」

    「所以呢,你覺得他們應該怎麼做才對?」

    「應該把我們三個打暈了運出去,啥事都不知道,就不會飽受驚嚇。」

    「你在埋怨他們沒把你給打暈?」他挑高眉,似笑非笑的問。

    他誰啊!他是衛昀康,旁的不敢說,看透人心這點兒功夫還是有的,他不信她會為了這點子事抱怨他的人。

    「不然呢?」

    「如果你有事求爺,拐彎抹角不會比開門見山的好。」

    葉霜偏著頭望他,有道理,開門見山他都不見得會同意了,何況是拐彎抹角,他要是心硬點兒,假裝沒聽懂她的潛台詞,她不是瞎忙嗎?

    好啦,那她就開大門,迎大山。

    「在家廟的那些日子,衛十一經常暗中相助,那天事出緊急,他捂住墨竹的口,兩人就有了肌膚之親。他把我們從地道裡面救出來時,墨竹被地板上兩顆滾動的腦袋嚇到腿軟,無法行走,是衛十一打橫把她給抱著離開的。之後,他托人捎來安神茶給墨竹沖了喝,從此墨竹那顆芳心就給系上了,爺,你說,幫人牽一條紅線,會得多少福報啊?妾身最近運勢不佳,還挺需要福報的。」說完,她吐了吐小舌,有些不好意思。

    做媒做到這等程度,她也算是個孬的,不過他算是聽明白了。「此事再議,接下來事情多得很,衛十一沒有空理會閒事。」

    啥?爺的事兒是正事,衛十一的終生大事是閒事兒?未免太自我中心吧,這種上司,要是在現代肯定會被告到脫褲子,他居然滿臉的理直氣壯?下屬也是人,好嗎?

    「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葉霜本想再同他爭辯,可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褒揚,讓她瞬間忘記自己還想告到他脫褲子,她有些反應不過來的反問︰「什麼?」

    「你謹記爺的話,沒有衝動,沒有讓隱衛們現身,做得很好。」

    「這是鼓勵嗎?」

    「不,這是讓你知道,以後聽爺的話就可以保命。」衛昀康抿緊唇,分明正在笑,卻不讓笑在他眼底現形。

    他古怪?確實,還不是一點點古怪,是怪到讓人難以理解。

    他在旁人跟前,什麼好聽話都說得出口,只求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在她面前卻半句好聽話都不講,就是喜歡看她憋著、悶著,與自己較真上。

    是因為,他不在她身上設定目標嗎?或者是……單純喜歡逗她?

    幸好葉霜是個臉皮厚的,別人不誇獎,她不介意在心底自誇,所以她雙眸綻放著晶光,帶著期待問道︰「既然我做得好,爺是不是該獎賞獎賞?」

    衛昀康輕點了下她的俏鼻,好笑的問道︰「想要獎賞什麼?」

    她望著他佈滿紅絲的雙眼,想來這些天他一定很辛苦吧,於是她撒嬌的道︰「獎賞今兒個夜裡,讓妾身抱著你的手臂睡覺,我大受驚嚇,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呢。」

    與她視線交融,他覺得心又甜又充實,像斟滿茶水的杯子,微暖、微溫、微甘,她在心疼他幾個日夜沒睡的狼狽嗎?他笑了,低下頭,封住她的唇。

    她是個溫暖的女人,像是一方陽光,悄悄地照亮了他心底的陰暗。

    衛昀康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幾天,只曉得醒醒睡睡的,偶爾醒著時,他看到有個讓他感到溫暖的女人,把滿桌豐盛菜色端到他床前,喂他吃飽了,他歪過頭,又睡。

    迷迷糊糊間,他隱約聽見她對人說——

    「知不知道消耗卡路里最多的器官是什麼?是大腦,我們家爺定是用腦過度,才會累成這樣。」

    什麼叫卡路里?腦子就腦子,還分大小嗎?衛昀康想問,但光是睜開眼皮就耗盡他的力氣,他實在沒有多餘的力量可以擠出話來。

    接著他又聽到她說——

    「勞心勞力、傷肝傷腎,在那個王府,咱們家爺睡得不徹底,現在就讓他狠睡上一場。」

    她還真懂他的心,所以他決定繼續狠狠睡下去。

    其實這不像他,他是個警覺性很高的人,只要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被驚醒,七年了,自從祖父去世後,他再沒睡得這般沉過,他知道自己很不對勁,卻依舊在不對勁中睡得安心。

    但這一回,他是真的醒了。

    醒來時,他看到是墨蓮守在屋子裡,正低頭縫著衣袖,聽見床上動靜,她立刻把東西放在一旁,走到床側。「爺。」

    「世子妃呢?」

    「世子妃在廚房裡忙著。」

    「什麼時辰了?」

    「近午時。」

    點點頭,衛昀康又問︰「這幾天,你家主子在飯食裡動了什麼手腳?」

    一聽,墨蓮的心臟驚懼的用力抖了三下,她早就說了,世子爺一定會發現的,讓世子妃別橫著做,現在可好了吧!

    不過她可是個忠心的大丫鬟,連忙尋一篇好說詞,替世子妃規避責任。「世子妃心疼世子爺沒好好休息,大夫為世子爺號了脈,也說爺憂思勞累,再不好好休息怕會落下惡疾……」

    他打斷她的話,直接問道︰「是安神湯?」

    墨蓮眼睛一瞠,就說瞞不住的,世子爺心裡雪亮得很,她咬著唇,眉頭皺成兩道短線。

    「是,可那……」

    「行了,先別告訴你家主子我醒了,備水。」

    「是。」墨蓮領命下去,腳步卻沉重不已,心裡還在想著怎麼替她家主子脫罪。

    看她憂心忡忡的模樣,衛昀康不禁搖頭失笑。

    其實如果有心抗拒,別說安神湯,就是蒙汗藥也拿他無可奈何,他明知道湯有問題,還是一碗一碗的喝下,便是因為信任、因為安心,更是不捨拒絕她的好意。

    半個時辰後,衛昀康神清氣爽的走進大廳。

    這個莊子是他看中的,不只因為近家廟、近衛家祠堂,更重要的是連著莊子賣的是一座山林,林子裡物產豐富,還讓他找到兩個溫泉眼。

    他除了想營生做買賣之外,更是為著方便日後把家廟、祠堂給圈進自己的土地範疇,他是衛家嫡長子,這些本該由他來繼承。

    這些年,他把附近的田地一塊一塊買下,種上一大片桃李,幾年下來,桃樹、李樹長得極好,也因為鄰近京城,每逢花季,有不少遊客過來賞花,他計劃在這裡蓋飯館、客棧,供京城百姓遊樂。

    大廳的桌上有幾本裝訂好的冊子,衛昀康會注意到它們,是因為它們很大,比起一般的書冊要大上兩、三倍,一本迭著一本,還有些尚未整理成冊的紙稿。

    裝訂好的封面上分別寫著《飯館企劃》、《客棧企劃》、《衣鋪企劃》……是霜兒這段時日弄出來的嗎?

    他帶著輕鬆的心情拿起一本,本只打算快速翻過,並沒想要從裡頭找到什麼驚艷說法,可是打開第一頁之後,他便再也停不下來。

    《客棧企劃》裡畫了許多房間,從最高等到最廉價的房都有,最高等的房裡,床鋪看起來很柔軟,大大的抱枕、軟軟的被子,細紗垂在床周圍,風一吹,細紗揚起,在這樣的床上,誰都能睡場舒服的好覺。

    床邊有個小櫃子,上面擺著壺杯、點心、書冊,還有一盞油燈,躺在床上,一面看書、一面吃東西,挺愜意。

    窗戶推開有個小陽台,擺著幾盆花草和軟椅,窗台上掛著他沒見過的東西,但她在旁標注兩個字︰風鈴。

    而且衛昀康也沒見過上頭畫的這種桌椅,桌子矮矮的、椅子矮矮的,看起像是鋪了墊子似的,感覺很柔軟,地上鋪著毯子,牆壁是溫柔的米黃色,上頭開滿一朵朵金色的向日葵,地板上還有兩雙沒見過的……鞋子?

    真奇怪,這種沒鞋後跟,腳趾頭也露出來見人的鞋子,居然讓他想把腳擺進去試一試。

    門後有個浴間,裡頭有大大的澡盆、造型別致的恭桶,牆上釘著一塊木板,上頭擺了幾盆小植物,延伸過去還有一個鐵架子,上頭掛著幾條大、小帕子,旁邊注明毛巾、浴巾等等。

    屋子裡沒有字畫骨董,沒有精雕玉砌的裝飾,一眼望去就是兩個字——舒服。讓人不自覺想放下心事,撲倒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場。

    客棧是給旅人休憩的地方,當然,不乏富貴的商人,但再有錢,出門在外難得方便,因此有人寧可住到親戚朋友家裡,也不願意投宿簡陋的客棧。

    如果有這樣的客棧,誰不喜歡?恐怕就算在當地有家有室的,也想到這種地方住上一晚。

    依等級往下遞減,她也畫了通鋪,一個屋子可以住到十個人,有公共的付費澡堂,只不過不在屋子裡,而是在外頭。

    與一般客棧不同的是,她的通鋪是用木頭釘在半空中的,床下面的空間設計出一個櫃子、一組單人使用的桌椅,有鑰匙可以將櫃子鎖起,所以即使入住通鋪,也不必擔心個人物品被人盜走。

    前面幾頁都是房間的圖示,後面寫著經營方針。

    最讓衛昀康驚艷的是客房服務,只要在入住前登記,時辰一到就會有人將餐點送進房裡,還有洗衣服務,只要把衣服放在洗衣袋裡,每天早晨僕人進房打掃的時候就會順便帶走。

    屋子裡有各式各樣的點心零食和飲品,並定時會有專人再補上新的,吃多少,結帳時再付銀子就可以。

    住在最高級的房間裡還附有專業管家,專門替顧客處理大大小小的貼身事務。

    沒有人這樣經營客棧的,但葉霜的法子,他認為可行。

    他打開另一本《衣鋪企劃》,這本冊子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寫的是目前市面上一般的經營方式,唯一不同的是,她強調三天交貨,她用時間來爭取客戶。

    第二部分是成衣鋪子!

    成衣?每個人體型不同,怎麼能做成衣?這是衛昀康的第一點懷疑。

    通常只有那些大戶人家的針線房趕不出給下人穿的四季衣物時,才會到成衣鋪子買些衣服充數,因為婢女奴才們不會也不敢向主子抱怨衣服過大或太小。

    開這種店,怎麼賺得到錢?

    盡管如此,他還是耐心往下看去,這一看,他目光凝結,心底已經不是驚艷兩字可以形容。

    她把人的體型分成幾個尺碼,在成衣鋪裡,她不用時間搶客戶,而是用款式搶客戶。

    他是個男人,對於衣服看法不深,在乎的是舒適而不是好看,但女人不一樣,為了追求美麗,挑不同的布匹、繡不同的花樣,務求和他人與眾不同。

    但是再不同,衣服就長那個樣兒,領口、寬袖、長裙……所有的變化頂多是顏色、繡樣兒,可是她設計出來的衣服是真正的與眾不同。

    她的衣袖有寬口、窄口、有兩層袖還有蓬鬆的、像顆果子似的;領口或高或底、或斜或平,各種樣子都有。

    裙子是最精彩的,有在裙子外面加了一層透明紗的,走動時,細紗輕曳像仙子下凡塵,還有裡面是一般薄裙,外面那件裁成長長短短的布片,上面繡著簡單的花色,也是利用走動時,裙片搖動來增色,更有三層的裙子,顏色一層比一層深,遠遠看起來,向是起浮不定的波浪。

    她設計的腰帶有長有短,有用細繩編織出來的、有瓖上翠玉寶石的、有在身後打上一個大大的蝴蝶結的。

    衛昀康笑了,衣服怎能長成這副模樣?奇怪、新鮮,卻是漂亮到令人心動,是女人,都會想要一件吧。

    正當他要翻到第三部分時,葉霜正領著一票丫鬟婆子進門,每個人手都拿著拖盤,裡面滿滿的全是食物。

    把東西擺好後,丫鬟、婆子們離開大廳。

    「爺醒了,怎麼沒讓人來喚我?」她走到衛昀康身邊,發現他正在看自己的企劃,笑著說︰「瞧,妾身把爺的話給記得牢牢的,時間沒白耗。」

    墨竹聽見,連忙補充道︰「世子妃關在房裡裝病的時候,成天折騰這些呢。」

    「爺瞧著,還成嗎?」葉霜一臉等待誇獎的哈巴狗臉。

    「成,過幾天,我讓幾個掌櫃先過來,琢磨著做。」

    掌櫃?意思是除了這些陪房之外,他身後還有用之不盡、取之不竭的人才?太好了!想大展鴻圖,就不能缺少人才。

    葉霜收走他手中和桌上的企劃書,替他張羅好碗筷,笑道︰「先不談這個,爺先吃點東西,餓壞了吧!」

    「怎麼準備這麼多?」

    「這可不是為爺準備的,若是爺不醒,待會兒衛十一就會領著兄弟們進來嚐味道,進行投票,選出最喜歡的口味,好在咱們飯館裡賣。」

    「投票?什麼意思?」

    「這叫試吃大會,妾身不知道什麼食物符合大眾口味,所以讓衛家班成員過來幫著嚐嚐,一個人給三票,喜歡的,就把自己的票投在食盒裡,這樣的試吃大會已經辦了三場,前兩場還請佃戶、莊子裡的下人一起來嚐嚐,今天是最後一場,爺先試試味道。」

    投票?這種事兒她也想得到?不過還是不夠周到,這種事,哪能讓那幾個老粗來決定。

    衛昀康拿起碗筷,一道道細細品嘗,從漢堡到蒙古烤肉,從豬排雞排魚排到火鍋,從韓國石鍋拌飯到養生粥品,從藥膳到小吃,他一面吃,葉霜在旁解釋食物名稱、做法和鋪面的經營法子。

    她的腦袋裡有一大堆二十一世紀的經驗,但哪一種可以搬到古代進行她不確定,所以只能當幕後軍師,真讓她親自操刀,鋪子肯定得一間一間倒。

    待每一種都嚐個兩口,全試過一遍,他也就吃飽了。

    衛昀康放下碗筷,看著眼泛興奮光彩的她,他對她的驚艷已經夠多,他不知道她還能怎麼讓他吃驚,但他確定的是,她為了他,真的很努力。

    握住她的手,他問︰「這些全是你一個人做的?」

    「哪兒能呢,爺給的那些陪房裡,有五個人精通廚藝,我不過動動嘴皮子。」

    難的是烤漢堡的窯子,是衛五給幫著蓋的;蒙古烤肉的大鐵盤,則是衛七想辦法弄出來的;中間要加上炭火保溫的特殊鍋子,是衛大折騰出來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這群能人強將,有什麼做不到?

    「再做一次票選大會吧,咱們請三、五百個京城高官名流來吃,讓他們選出喜歡的菜式。」

    「意思是,我做的票選不準?」

    「當然不準,莊頭佃戶素日裡鮮少有機會吃肉,自然是哪道菜肉多、挑哪樣,我那些衛家班的,只管飽,哪裡顧得了味道,讓他們來決定好不好吃,根本是強人所難,再說了,普通人家根本不會上館子,會上館子的不是富戶就是權貴臣官,這種人從小吃香喝辣,舌頭刁鑽得很。」

    葉霜聞言,深深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她總是思慮不周,想了個起頭,便一頭熱,唉……

    這話,大哥大姊也叨念過她。

    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智商不高,不習慣動腦子唄。

    「行,看準日子,爺再告訴我。」

    「霜兒,咱們不會在這裡待太久了。」

    「怎麼會?爺不是把咱們所有的身家財產都運過來了嗎?」

    「那是要拿來做生業的本錢,怎能不運來?接下來真的開始要典當你的嫁妝了。」

    看過葉霜的企劃書,他感到野心勃勃,原本只想做大,現在,不僅僅要做大,還要做好,做別人沒做過、做不到的,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皇上耳目一新,重新評估自己!

    「爺要改頭換面,不當紈褲,要當勤奮商人了嗎?」

    「嗯,爺上進,娘子開心嗎?」

    「當然當然,要不是娶了我這個福妻,日日教化訓示,爺肯定還在青樓賭坊裡沉淪呢,皇太后肯定很高興自己的真知灼見。」

    「你傻了嗎?這種事怎麼瞞得了皇姑婆。」

    對厚,又少一根腦筋,皇太后怎麼能瞞呢?那個嫁妝漂白術,還賴皇太后的大力支持呢!

    一把,他將她拉進懷裡,輕輕磨蹭她柔嫩的臉頰,低聲道︰「霜兒,忙過這些日子,給爺生個兒子吧。」

    「爺早有兒子啦。」至於她的肚皮,誰曉得是爭氣不爭氣?

    「爺要你生的!」

    這話葉霜不愛聽,她推開他,皺起眉頭,正經八百的凝聲道︰「爺,這種話是最後一次說了,好嗎?妾身當玥兒是親生兒子,我也要他拿我當親生娘看待,這種會在玥兒心底種下不平的言詞,往後別再輕易出口,旁人怎麼看,我管不著,但我們是玥兒的父母,有義務保護他不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衛昀康看著她一臉認真,許久許久後,他開懷暢笑,捧著她的臉,送上熱情的一吻,接著在她耳邊低聲道︰「知道了,娘子大人。」

    他一直知道她溫暖善良,一直曉得她用真心對待每個人,他一直都理解,她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女人,他想要這個好女人的一生一世,不悔!

    衛昀康同葉霜提過周掌櫃的背景和兩人相識的過程,今兒個她總算見到周掌櫃的人,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他長得矮矮小小的,背有點駝,但那雙精明幹練的眼睛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世子爺,那塊地我看過了,地點好,來往的人多,要是在這裡開新賭坊,小的敢拍胸脯保證,很快就會擠掉『進斗金』。」

    「『進斗金』很厲害嗎?擠掉它,『金風臨門』就能掙很多很多銀子?」葉霜問。

    周掌櫃瞄了她一眼,眼底閃過淡淡的不屑,他不懂,男人談生意,幹麼讓個女人在場,就算她是世子妃,可女人嘛,見識有限。

    「眼下『金風臨門』已經能掙得不少銀子,只不過『進斗金』是京城第二大賭坊,若是擠掉它,京城就沒人敢同咱們叫板。」看在世子爺的面子上,周掌櫃勉強回答。

    「周掌櫃,我是不太明白生意場上的事,可我覺得開鋪子的目的是賺錢,不是讓別人關店,擠掉一家『進斗金』又如何,難保不會有第二家、第三家……第一百家『進斗金』出現。與其用數量擠掉別人,不如用質量壯大自己,遠遠地把人甩到腦後去。」

    聽著兩人的對談,衛昀康倒沒想過要不要擠掉「進斗金」,他比較想要的是讓左氏花了大筆銀子心血的賭坊,在開幕三個月之內倒閉,而周掌櫃挑選的地點,恰恰在左氏買下的鋪子隔壁,他很感興趣呀,只不過他的小媳婦似乎不這麼認為。

    「什麼質量、數量?敢問世子妃有何見解?」周掌櫃憋著氣問道,心裡卻忍不住埋怨女人懂什麼。

    「依周掌櫃的法子,是開很多家『金風臨門』,瓜分掉『進斗金』的生意,可在瓜分同時,是否也會瓜分到自己的生意?賭客就這麼多,每年能花的錢也就這麼多,開再多家,算計也就這麼一點錢。與其如此,為什麼不想想其他的方法,讓賭客掏更多的錢出來,讓那些不賭的人,也願花點小錢娛樂自己。」

    這話說得在理,現在百姓富足,人人口袋裡多少有些餘錢,要是能讓他們把錢掏出來,那可是一筆大生意……思索一番後,衛昀康也被挑起了興致。

    「願聞其詳。」周掌櫃悶了,說得容易,做來難,不賭的人永遠不會踏進賭坊,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誰有本事從他們口袋裡把銀子挖出來?

    「你方才說,買下那兩間鋪面開新賭坊,至少要備下五千到七千兩銀子?」

    「是。」

    「這筆錢拿到京城近郊買土地、蓋賭坊的話,至少可以蓋三十到四十倍大的賭坊,對不?」

    「話是這麼說,可蓋在城郊,誰會一趟路跑到城外賭?城裡又不是沒地方可賭。」

    「所以要解決的是交通問題、食宿問題,倘若咱們每一刻鐘,都有馬車來往京城與城郊,可以供賭客免費乘坐,那麼,周掌櫃猜猜,賭客肯不肯多花半個時辰往返?」

    葉霜此話一出,衛昀康馬上想到另一筆生意,倘若不是免費乘坐呢?倘若不僅僅往返京城與城郊呢?倘若有固定的路線、固定的時間往返……他越想越細,一張古代公車圖在他心底慢慢描續出來。

    周掌櫃回答︰「也許有賭客肯,可……爺何必這筆銀子?如果直接蓋在京城裡……」

    葉霜打斷道︰「周掌櫃的,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倘若我講得沒道理,你再反駁我,行不?」

    他不免心生猶豫,什麼時候主事的成了世子妃?他下意識轉頭望向世子爺,只見他點頭,他就算再怎麼不滿,也只能忍住了,誰讓世子爺對他有知遇之恩呢,否則他哪能容女人在這裡說三道四。

    「世子妃請講。」

    葉霜轉頭,用眼神詢問衛昀康的意思。

    這會兒才想起以爺為尊了?衛昀康忍不住失笑,她老是忘記這個道理,不過只要她開心,偶爾忘記,他哪會計較?

    見世子爺點頭,葉霜攤開一張紙,再把那本《旅館企劃》打開。

    她先畫出三層樓房,一面畫、一面解釋,「最上面這層可以蓋客棧,讓興致高的賭客晚上在這端安歇,隔天起床再繼續上賭桌。」

    這話沒有吸引到周掌櫃,倒是那個客棧房間平面圖讓他驚呆了,怎麼會有這樣的屋子,光是看圖紙,他都想去住個三、五天。

    「為了獎勵賭客,進賭坊換五百兩銀子籌碼的,可以免費住天字房一晚,三百兩可以招待地字房,一百兩可以住人字房……以此類推。二樓蓋飯館,賣各種不同風味的料理,也是一樣,制定一個規則,換多少籌碼,就可以送飯卡一張,一張飯卡可以免費到飯館吃一頓飯。」說著,她打開《飯館企劃》,裡頭各種不同風味的食物,一道道,看起來讓人垂涎三尺。

    她是學商品設計的,畫圖是基本能力,她最大的困難是控制軟乎乎的毛筆,幸好原主霜練就一身優秀的筆功。

    「方才世子妃說籌碼,那是什麼東西?」

    「由咱們賭坊自己設計錢幣,面值有百兩、五十兩、三十兩等等,賭客一進門,得先換好籌碼,才能在裡頭賭,所以莊家收的不是真金白銀,而是咱們鋪子裡的籌碼。」

    「為什麼要這麼做?用真金白銀賭不好嗎?」

    「用籌碼有幾個好處,第一,方便管理,要是賭坊真像規劃的這麼大,伙計的管理就是一門大學問,鋪子裡專用的錢幣無法拿到外面使用,自然不必擔心做莊的伙計中飽私囊。

    「第二,賭客一進門就換好籌碼,沒了籌碼沒得賭,自然不會賭到傾家蕩產,因為那筆錢是他們一開始就打算好,即使損失也不會影響生計,這樣一來不會鬧出事端,自然少了爭議。

    「第三,統一管帳,賭坊大,就不能只有少數幾種單調的賭法,但不管哪種賭法,計算銀子的方式都不同,使用籌碼的話,賭坊不必管各桌伙計入帳,只要在門口設一個換籌碼的亭子,自然會曉得一天收入多少銀兩。

    「第四,假設賭客沒了賭性,想走人,手上卻還有三、五兩,他會不會尋一處莊家台子,下最後一把?這三、五兩就是多賺的!」

    從剛開始的不屑到後來的驚訝,周掌櫃的表情讓衛昀康德意極了。

    瞧,這個聰明女人是他的妻子,旁人想不出來的事,只有她琢磨得到,什麼叫做與有榮焉,就是這種感覺。

    周掌櫃不斷翻著那兩本企劃,眼珠子瞪得快要掉下來,只差沒把冊子給吞下肚,貪婪的模樣,像是餓狼看見肥肉,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衛昀康笑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去尋塊好地方蓋賭坊。」

    周掌櫃領命離開了。

    衛昀康凝睇著葉霜,臉上掛著真心實意又自得意滿的笑。

    他的笑很有渲染力,惹出她一張嬌俏笑顏,她笑出彎彎兩道眉毛,巴結地坐上他的大腿,勾住他的脖子,軟聲問︰「爺,妾身做得可好?」

    「勉強可以。」

    他的誇獎很吝嗇,幸好她有強大的自信心,所以她故意又問︰「爺,妾身是不是又衝動了?明明不干妾身的事。」她的臉在他胸口蹭啊蹭的,撒嬌撒得忒厲害。

    這態度,擺明是要討幾讚美,可她弄錯了,他就是喜歡她撒嬌、喜歡她在自己身上蹭,為了讓她多蹭幾下,當然不能輕易鬆口。

    「是又衝動了,幸好周掌櫃是自己人,否則木秀於林,最危險。」

    葉霜咬牙,厚,這男人肯定不懂得什麼叫做賞識教育,連半句誇獎都吝嗇給。

    她也沒要求多啊,她不過是想讓自己感覺起來很有用,她不過是想要一點點成就感,不過是想要覺得自己很厲害。

    悶了,她鬆開手。「那以後爺的生意,妾身就不隨便插手了。」

    這話是熱騰騰的威脅了,可衛昀康早被磨出一把慾火,哪在乎什麼威不威脅,他打橫抱起她,一路把她抱回屋裡、抱回床上。

    一路上不小心撞見兩人卿卿我我的丫鬟婆子,都急急把身子背過去,假裝沒看見,雖然兩位主子當眾這麼熱情實在讓人羞窘,不過只要兩人感情好好的,她們這些下人才有好日子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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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4: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吾爺是奇跡

    三個月未到,葉霜的懲罰還未結束,衛昀康就帶著她風塵僕僕地趕回京城。

    因為德王府的消息傳大了,王妃惡行敗露,世子爺憤而離家出走,德王一病不起,皇太后怒斥王妃,讓皇上派人四處尋找世子爺,這是一方消息。

    另一方消息是,家廟起火,世子妃夜逃,不慎落水,幸得婢女捨身相救,三人被沖至河道下游,世子爺得知消息,不眠不休,徹夜尋找,終於在一處破廟裡,尋到正在發高燒的世子妃和茫然無助的婢女兩名,夫妻大團圓,世子爺這才曉得德王病重,於是領著身子剛剛痊愈的世子妃回到京中。

    一進京城,他們沒有回王府,衛昀康先領著葉霜進宮,明面上是報平安,實則是在帝后面前告大狀。

    夫妻倆雙雙跪在皇太后與帝後跟前,俯身低頭,擺足受害者角色。

    當衛昀康把證據拿出來,葉霜才發現自己那份口供太小兒科,簡直上不得枱面。

    衛昀康提供的證據包羅萬象,左氏謀害幾任世子妃的事有人證、有物證;左氏偷竊先王妃嫁妝,謀取私利,有帳冊可查;在京城各處及近郊,以王府名義欺良霸善,強買強賣,佔了幾千畝田地,以及鋪面十數間……一筆筆,皆有確鑿的證明。

    衛昀賢、衛昀良兄弟,奪人妻女為婢妾,收受賄賂,買官賣官,惡行馨竹難書,更是教人忍無可忍。

    皇上看著成冊的資料,竟比自己手中掌握的更加齊全,這才恍然大悟,衛昀康多年來的紈褲歲月不過是隱忍,他依舊是當年那個有為的少年狀元,他聰明睿智,城府極深,一出手,便讓人退無可退。

    同樣的資料看在皇后眼裡,心裡泛起一股寒顫,這人夠狠、夠毒,也夠絕。

    老德王過世後,他一反常態,成了乖張孤僻、不求上進的男人。

    起初她還對此感到懷疑,但戲可以演一天,演不了一年,可他不但演了一年,還整整演上七、八年,當所有人都認定他是個無可救藥的廢物之後,誰知他竟藏著黑手,暗地搜羅多方證據,一舉將繼母、兄弟打進地獄。

    不是她輕敵,而是衛昀康這個男人太可怕。

    「好心機、好城府,你用這種手段對付自己的母親和兄弟,本宮該贊你一聲冷血嗎?」

    皇后忍不住譏諷,她病了多日,臉色樵悴臘黃,便是用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

    她的諷刺換來皇上的冷眼。

    皇太后也忍不住微蹙柳眉,這個媳婦終是心歸外家,盤盤算算的全是娘家人,沒把丈夫兒子放在主位,難怪皇上會看重淑妃,可惜,她本還想著嫡庶有別,可眼下,要是真讓太子坐上那個位兒,天下就不是魏家的,而是要變成左家的了。

    也罷,太子雖仁厚,能力卻遠遠不及三皇子,光是耳根子淺這毛病,早晚會成為左氏的棋子。

    她冷冷瞪了皇后一眼後,轉頭問衛昀康,「有這些證據,為何早先不拿出來?」

    「昀康不管後宅事,手上只握有弟弟們行差踏錯、母妃侵佔先母的嫁妝的實證,這些物證,昀康是要用來提醒父王,萬望父王多管教弟弟們,免得日後鬧出大事,德王府面子不保,先祖蒙羞,可是父王……」他嘆一口氣,子不言父之過,所以他很恰當地讓話停在這裡。

    在場哪個不是明眼人,哪個不曉得他那口氣的背後意思。

    德王重權,與左家勾結,怎會在乎這種不過幾個平頭百姓和金銀錢財的小事,把這種事鬧大,與左氏分心,背了左家的意,對德王而言才是真正得不償失。

    皇上沉吟半晌,問道︰「這些年,你為何作偽,一改過去行事,流連青樓花街?」他是個疑心病重的,若不問個究竟,他無法對衛昀康放心。

    衛昀康就是在等皇上問出口呢,如此一來,他才能真誠剖心,要演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好戲,千萬不能主動,否則會顯得矯情。

    他不卑不亢的回道︰「啟稟皇上,倘若昀康表現得一如過往,父王必會逼昀康志在朝堂,坐穩勢力,然而祖父臨終前,曾緊緊握住昀康的手,一再叮囑,「帝心英明,四方歸順,百姓安樂,民生樂利,衛家一心盡忠,自該在朝堂穩固之後,退隱於市,不該成為皇上的心腹大患。」

    「昀康牢記祖父遺訓,曾經多方規勸父王,然而父王戀棧權勢,汲汲營營,想造不世之功、名留青史,不但與祖父遺訓相悖,也與忠心報君相違。自古忠孝難兩全,昀康只好寄情書畫,出入風華,不思上進,背負惡名,以致父王失望放棄,放任昀康自生自滅。

    「昀康並非不知左氏面慈心惡,背後造謠、污我聲譽,並非不知兄弟多方惡行,敗先祖名譽,只是為著家和萬事興,百般忍耐。沒想到葉氏一個無心之舉,請來太醫為妾室通房把脈,以延續大房血脈,這才揭穿左氏為世子之位,毒害昀康妻妾數人,眾人心生不滿,紛紛將左氏多年來的惡事抖出,昀康這才曉得,前四任妻子的真正死因。

    「事情鬧出後,左氏惱羞成怒,竟一把火想燒死葉氏,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們都是好人家的女兒,是父母長輩手中的珍珠,左氏卻為了個人私慾,魚肉他人……」

    昀康說得悲憤,葉霜哭得淒涼,一對小夫妻被欺負得這麼慘,誰看了都要心酸,可憐啊,這麼狠毒的後母,怎麼老天不降下響雷,把她給活活劈死。

    再加上過世的老德王,他處處為皇帝著想,這份忠心耿耿,滿朝文武,還能在誰身上找到?

    這讓當皇上的怎能不心軟、不心生感動?

    忠臣吶,老德王和衛昀康才是實實在在的忠臣,不貪慕榮華、不追求權勢,所作所為只為忠君愛國。

    「都聽明白了?」皇上瞥了皇后一眼,冷冷的道。

    皇后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昀康,你想怎麼做?」皇太后凝聲問。

    「祖父遺訓,承爵者不可以在朝堂任官,倘若兩個弟弟願意退隱朝堂,昀康便讓出世子之位,周全祖父遺願。」

    「你搜羅這麼多人證、物證,總不會只是想兄友弟恭,把爵位讓出去吧?」身上的疼痛讓皇后控不住情緒,也控不住苛薄的嘴巴,她不相信有人費上大把大把功夫,只為著成全別人,這種鬼話,誰信?

    左氏是她從小就親近的堂妹,多年來,便是靠著這點姻親關係,讓左、衛兩府關係親密、多方合作。如今德王病重,她本想讓外甥襲爵,好在朝堂上繼續扶持父兄,可衛昀康如今鬧出這一出,是想逼她斷尾求生?

    冷著臉,她看向衛昀康和葉霜的目光裡,摻著眼刀子,一下下往他們身上戳,可夫妻兩人像是沒感覺似的,一貫地裝弱、一貫地悲慘,讓皇后想挑刺,也尋不出個理兒。

    「搜羅這些人證、物證,是想求得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為昀康作主分家,為求子嗣,昀康不願意搬回王府,決意置府另居。昀康什麼都不要,只想把父王接到身邊照顧,父王年邁,又患有惡疾,如今癱瘓在床,昀康唯有悉心照料,方能對得起父王養育之恩。至於王府、爵位,昀康皆無心思。」

    聽到這裡,葉霜適時伏地叩首,柔聲道︰「萬望皇太后、皇上成全!」

    不要左氏歸還偷竊的銀兩,不要在朝堂上佔權,甚至連爵位都不要,只想要一個年邁病弱的老父?天底下難得竟還有這樣的孝子。

    聞言,皇太后和皇上皆極為動容,倘若這樣的人才、品德卻不能為朝廷所用,實是可惜。

    皇上眼也不眨的瞅著衛昀康,胸中潮湧,無數念頭翻轉,他的容貌像極母親年輕時,品格卻肖似舅父,想起舅父不居功名、急流湧退,滿腹奇才,卻甘心領著閒差、賞花度日,唯有先皇有需,方挺身相助,有這樣的臣子,難怪先皇能創下太平盛世,他也該有這樣的忠臣,凌兒也該有。

    至於皇后,她恨恨看著這對虛偽的夫妻,感到惡心,卻不能語出批判。

    一筆筆證據在眼前,她明白自己再不能護短,否則恐怕連自己都會陷進去,何況人證、物證提上枱面,尚未細細推敲呢,誰曉得推敲下去,事情會牽扯出多大一筆,到時萬一堂妹、外甥頂不住,一把火燒上左府,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皇太后看看皇上,再看看皇后,察覺兩人心底各有考慮,她微微一笑,衛昀康這個心思重的,果然每件事都朝著他預料的方向進行,很快的,他就能心想事成了。

    終究是自己的娘家人吶,她能不看顧幾分?

    皇太后淺笑道︰「讓德王府分家吧,樹大分枝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左氏又牽連著皇后娘家,鬧大了,面子上都不好看,不知皇上、皇后心裡怎麼想的?」

    「母后想得是,就分家吧,再待下去,昀康這孩子不知道何年何月能生出嫡長子。」皇上看了一眼衛昀康,續道︰「朕明白,你一心遵守祖父遺訓,可當年舅父為栽培你,花了好一番心思,倘若不能為朝廷所用,豈不可惜,收收心吧,朕允你一年,先回去把家事處理好,再回來報效朝廷。」

    「可是……」

    衛昀康有話想說,卻讓皇上阻止,「甭說什麼可是,朕說了算,葉氏!」

    葉霜嚇一大跳,連忙道︰「臣妾在。」

    「你這次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朕給葉大人再升個位兒吧。」

    她的腦海中猛地生出許多問號,為何?葉知瑾對葉霜又沒多好,這種賣女求榮的男人,何必給他太多甜頭?

    「稟皇上,家父能力不足,正五品官職對家父已然負荷太重,倘若再升官,旁的官員側目也罷,若因此誤了百姓就糟了,求皇上收回成命。」

    有女兒替父親把好處往外推的嗎?他看看葉霜,再看看衛昀康,龍心大悅了,她這是受到衛均康的影響嗎?把國擺在家前面,把朝廷利益看得比自己重要?

    好、很好,這樣的女人,必會教養出無私的兒子,為大魏朝留下賢臣良官。

    「那你想要什麼賞賜?」皇上又問。

    葉霜想了想,她已經推辭了一次皇上的好意,要是再婉拒,就顯得太矯情,但要什麼呢?

    衛昀康也替她擔心,就怕她一個衝動,獅子大開口,把皇上的感動給打消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有人都望著葉霜,惹得她壓力大,腎上腺素快速分泌,突地,她腦子一動,揚眉笑道︰「求皇上賜臣妾一個匾額。」

    「匾額?你要開鋪子做營生?」皇上不禁失笑,怎麼都沒想到她會要這種東西。

    「不是臣妾,是世子爺!爺有兒子了,要當榜樣的,再不能像過去那樣成日遊手好閒,所以商議著要拿嫁妝的鋪面做幾門生意。」

    皇上定定的看著她清靈澄澈的眼睛,態度真誠無畏,所以衛昀康是真的遵循祖訓,無心朝堂?很好,就讓他先開鋪子吧,他就看看他有多少能力,能做出多大的事兒。

    只消一眼,衛昀康已經猜出皇上心中所想。

    出宮時,衛昀康控不住激動,緊緊握住葉霜的手,她是個福妻啊,再沒有比這樣的形容更恰當,她的話讓皇上加深對自己的信任,接下來,該大展鴻圖了!

    馬車上,衛昀康閉眼假寐,葉霜卻不時偷瞄他。

    她想著,這人的心是什麼做的,怎能面面到,周全得讓人尋不出半點破綻。

    幾次想開口,想想又覺得算了,男人心,海底針,撈不到就別勉強,只是她還是很好奇的!

    他忍不住了,笑著張開眼,一把掐上她粉嫩的小臉,道︰「有什麼話想問就問吧。」

    葉霜順勢靠上,把整個人窩進他懷裡,最近,她戀上這個姿勢。

    「為什麼要演這麼多年的戲?倘若要讓皇上知曉祖父與你對朝廷權勢沒有野心,當初把話講清楚不就得了?」

    「理由很多,首先,當年我十五歲,手邊只有祖父留下的三千兩和十六個隱衛,我沒有足夠的實力對抗左氏,以及她的娘家和皇后,倘若鋒芒盡出,我的小命能保得住?

    「第二,皇上生性多疑,沒有這幾年的戲碼,空口白話,他能相信我沒有野心,相信我只想盡忠朝廷?終究,我的身子裡流著父王的血液。

    「第三,父王當年身子強健,正在四處擴展勢力,他那麼努力,我怎能不讓他好好表現?誰知道那些勢力,日後會不會成為我的助力?

    「第四,衛昀賢、衛昀良當年還沒長歪呢,他們不夠歪,怎顯得出我的正直,爵位又怎能理所當然落在我頭上?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年的我還不敢確定,三皇子是不是皇上心目中的繼位者。」

    成事者,不能或缺天時、地利、人和,當年的他一無所有,需要爭取更多的時間與實力,讓自己站穩腳步。

    她沒猜錯,他要的不是退隱或爵位這麼簡單,他要的更多、更深,他身上確實流著衛鋅的血,骨子裡也想爭個名留青史,豐功偉業。

    真不是普通的腹黑,他什麼都要,卻表現出什麼都不要的豁達。

    難怪皇后這般怨恨,七年時間,他演出一場大戲,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左氏算什麼,她創造出來的完美形象,被他幾個謠言、幾條證據就戳破,不像他,他才是真正的偉人塑造者。

    他把左氏的惡毒、皇上的多疑、王爺的努力、兄弟的性情全數算進去,甚至連未來的輔佐對象都摸透之後,他才開始動作,當所有人都懵懂無知時,他已經一步步邁向成功道路。

    「皇上已經鬆了口,要你進朝堂,你還需要營商嗎?」

    「當然要,皇上為什麼允我一年理家事,他是要測驗我,對朝廷權勢是真無心還是假無心,多虧你的話答得好,讓皇上對我又去除幾分疑慮。接下來的一年,咱們得把鋪子一家一家開起來,爺得忙得腳不沾地,一方面是宣誓對權勢朝堂無心,二方面是讓皇上親眼見識爺搜羅財富的能力。」

    葉霜想了想,又問︰「搜羅財富?所以爺的目標是……戶部?」

    聞言,衛昀康眼透驚喜,她果真是個聰明的,舉一反三,一點通透。「對,掌錢便掌了權,天底下沒有不愛財的,朝廷沒有錢就無法運轉。」

    他要在戶部裡呼風喚雨,要助三皇子繼承大統,要讓左氏理解何謂惡貫滿盈,想到這兒,他不自覺目光透出恨意。

    她被他的凌厲視線嚇到,縮了縮肩膀,輕喚,「爺……」

    衛昀康放柔了眸光,低頭問道︰「怎樣?」

    「爺恨左氏,對嗎?因為她幾次傷你、害你,甚至讓你差點兒失去性命。」葉霜的聲音透著疼惜。

    這是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連祖父都不曉得他已經知道真相,他藏得很深,不教任何人發現,他望著她,深深嘆息,半晌後,才重重地點了頭。

    「她是傷我害我,有兩次,我差點兒回不了王府,但那不是我恨她的主要原因。」

    「不然呢?」

    「左家想與父王透過聯姻,多方合作,因此設下計謀,安排左音與父王私會後花園,婚前失身,當時母妃懷了我,礙於皇太后顏面,父王不敢將此事公諸於世,對於左音的哀求哭鬧,只能想盡辦法拖延。

    「父王本想等母妃生下我之後,再與母妃好好商量,娶左氏為妾,誰知左氏心大,不願低人一等,竟買通產婆想害死我與母妃,幸而嬤嬤發覺不對,硬是救下我的命。」

    「這是祖父不讓你養在左氏膝下的主因?」

    「是。」

    「祖父明知左氏心毒,為何還迎她進府?」

    「當時她也懷上了,父王苦苦哀求,祖父不忍心一條無辜的生命胎死腹中,於是鬆了口。」

    「爺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有一次,父親與祖父在書房裡密談,我趴在窗口偷聽,聽到他們提到左氏害死兩名有孕侍妾,祖父要求父親懲罰左氏,然後提及那段舊事,祖父嚴正告誡父親左家萬萬不是可以攀交的,可惜父親……」

    葉霜接口,「父王認為死去的侍妾不過是兩個玩物再加上兩個庶子女,比起左氏身後的勢力,算得了什麼?」說完,她對他的心疼不捨又多了好幾分,他得要多努力才能一個人承受這些?

    「沒錯,正是如此。」

    「可是父王一定沒想到,讓這樣自私狠戾的女人養大的孩子,不會純善、無法正直,子孫不孝,最後受到報應的是長輩。」

    「權勢在前,父親哪聽得進這些?」

    她終於明白他的忍辱負重,那是母仇不共戴天,是純孝指引著他的行為,好,她決定了,就算自己能力不足,也要盡全力幫他。

    「接下來除了營商之外,咱們還要做什麼?」

    「皇上給了咱們一年時間,猜猜,這意謂著什麼?」

    「皇上想鏟除父王的朝堂勢力?」

    「與其說是父王的勢力,不如說是左家的勢力,我猜,皇后的冷宮歲月快到了,太子被廢之期將至,而左氏一族……」

    葉霜馬上接話,「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金滿箱、銀滿箱,權勢滔天人讚揚,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說得好。」

    「人生在世,一場荒唐,唯有珍惜眼前,方是上策。」她怕他衝過頭了,怕他出劍卻收不回來,最終淪為左氏下場。

    衛昀康明白她的意思,笑道︰「懂得在什麼時候停下的人,方是聰明人,別擔心,我知道界線在哪裡。」

    有他這句保證,葉霜安心許多。「其實,王爺知道真相後,應該感激爺的,如果不是爺讓他病得及時,這回的掃蕩,他定要大傷。」

    「我也要讓他親眼看清楚,他的兒子、妻子是什麼貨色,值得他處處維護。」

    凝目相望,城府是磨出來的,心計是熬出來的,如果不是環境使然,沒有人不願意單純,只是……多苦呵,一輩子短短幾十年,卻要在仇恨裡度過?

    握住他的手,葉霜承諾道︰「爺,我絕對不會讓玥兒像你這麼辛苦,他可以傻一點、呆一點,我只要他活得積極樂觀、開朗正向,我要他的心思單純善良,就算吃一點小虧,也不會嘆氣哀傷。」

    「好。」

    「我要玥兒有幾個真正愛他、崇拜他的弟弟妹妹,我要他們手足相親。」

    「好。」

    「我會幫爺掙好多好多銀子,讓他們不必為未來的生活所苦,不必戰戰兢兢,為生存而掙扎。」

    「好。」

    「我要疼爺、愛爺、寵著爺,把爺得不到的愛通通補上,要爺一天一點鬆了眉毛,要爺敞開心胸,認真開懷。要爺放下面具,要爺的笑是因為真的開心,嘴角揚起是真的得意,眉梢上挑是真的驕傲,再不要爺虛偽、作戲。」

    為了他,她放棄原本的計劃,放棄那個等她在古代站穩腳步、培養實力後,就卷款遣逃、自力更生的大計劃。

    為了他,她重新擬定新計劃,而這次的計劃裡,有她的爺和她,有他們的孩子和子子孫孫。

    她與他,再也無法斷了牽連。

    「好。」

    衛昀康笑了,是真的開心、真的得意、真的驕傲,因為他娶到一個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世子妃。

    兩天後,聖旨下。

    衛昀康承爵,封德王,立府另居,衛鋅由衛昀康接回府瑞安養。

    衛家三房分家,祖田、宗祠由衛昀康繼承,其餘產業一分為三,三房各得一份,分家事宜由宗人府派員細盯。

    這道聖旨等同於狠狠掮了左氏一巴掌。

    滿京城都在傳誦她的惡毒行徑,五分真實、五分誇大,各種版本的故事紛紛出籠,如果在這時候書鋪看得到出版商機,出一套《惡婦後院管理守則》,定會洛陽紙貴,賣翻天。

    除教左氏沒臉之外,對衛昀康更重要的是,從此衛氏做出徹底切割,大房與二房、三房再無關係,以後,各人造業各人擔,誰也不會牽連誰。

    葉霜卻從這道聖旨裡,看出些許端倪。

    第一,皇上並沒有把當日衛昀康說的「襲爵者不任官職」這句話給提出來,表示日後有用他之意,換言之,他的欲擒故縱達到效果。

    第二,讓王爺隨衛昀康離開,代表皇上雖然憤怒衛鋅與左氏掛鉤,但看在當年登基之初,他處心積慮為皇上掃除障礙的分上,願意放衛鋅一馬。

    不管是前者或後者,對衛昀康而言都是好事,且皇上做的每個決定,都在他的估料中。

    待左氏清除,掃掉幾個大咖之後,為朝廷穩定,皇上定不會追究到底,否則朝堂上的臣官少掉三分之二還怎麼運行?所以那些曾經依附王爺的小角色,必會轉而追隨衛昀康,到時有人脈、有能力、有財力,何事不成?

    接下來的日子,鋪面一間一間開,衛昀康多年來搜羅的人才一個一個浮上枱面,葉霜才明白,原來那六十幾個陪房不過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他的人員組織之龐大,令人咋舌。

    成衣鋪子接的第一份工作,是替其他各家鋪子做衣服。

    食堂飯館、客棧酒樓、雜貨鋪子、點心鋪子,每間店,葉霜都設計特殊的制服,除整齊乾淨、教人眼睛一亮之外,還有宣傳鋪子的效果。

    這些制服的出產,讓許多鋪子群起效仿,因此光是接各方制服的訂購,訂單已經排到半年以後,導至她原本要推出的款式衣裳,只好暫時壓後。

    除制服設計之外,葉霜也替每間店鋪訓練客服人員,經營管理階層有衛昀康在,用不到她,但未來世界的服務業,絕對比古代進步千百倍,從列隊對第一批客人道歡迎光臨,到屈身微笑、推銷產品,再到問卷調查,她讓伙計務必做到以客為尊,花錢的是大爺,這話不能只是掛在嘴邊講講,還要讓花錢的顧客深刻感受到。

    這樣的服務模式,讓衛昀康的鋪子,生意一天比一天更好。

    衛昀康和葉霜每天忙到天昏地暗,見了面也沒力氣多說上幾句,夜裡,總是頭碰上就睡得不醒人事,然後隔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短短兩個月,高級客棧蓋好,衛昀康請京城勛貴小住一、兩天,那些連看都沒看過的房間,讓人流連忘返。

    只是葉霜沒想到,她想盡辦法弄出來的彈簧床和沙發,衛昀康居然把它們當成商業機密不外賣。

    幸好掛在窗邊的風鈴以及她推出的造型燈具和毛巾拖鞋也大獲好評,這幾項商品,替他們的雜貨鋪子打響名號。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風鈴、造型燈具這種沒有太大功用、純粹詩情畫意的東西,在京城蔚為時尚。

    當進入衛昀康的雜貨鋪子需要排隊、限制人數;當他的飯館一間間人滿為患,訂席得排到半個月、一個月以後;當他的衣鋪子訂單接到手軟;當他的客棧就算京城人也想去住上一晚……衛昀康三個字成了京中傳奇。

    更多的謠言興起,說他被新婚妻子說服,決定重新做人,說父親的病,讓他幡然悔悟,決定當個孝子,說皇上的訓斥讓他痛定思痛、改頭換面……不管是哪個傳說,總歸一句話,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京城的鋪面全數開幕之後,衛昀康並沒有比較輕鬆。

    他進出城裡城外,當德王爺想與「金風臨門」合作,想在城郊開一間賭坊的消息傳出,許多人嚇掉了眼珠子,不會吧,不會是舊事重演,德王爺離不了賭?

    事實如何不知道,只見衛昀康在忙著京城鋪子之際,還親自監督城郊賭坊的工程。他忙硬體,葉霜忙軟體,她設計賭具、賭法,訓練發牌手,也雇來兩個退休的御廚繼續發明新菜色,以供各家飯館增添新味兒。

    忙碌讓葉霜很有成就感,她每天勾勾畫畫,雖然只是紙上談兵,想出來的東西自會有人接手去做,可是動腦令人愉快,她很忙,但是成天呵呵樂著,直到……

    葉雲來訪。

    葉霜幾乎忘記葉家了,忘記對自家姊夫感興趣的妹妹,她突然懷念起姊妹共事一夫是屁話的年代。

    更別說以前葉雲對衛昀康是感興趣,現在則是非常感興趣。

    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德王爺,一個掃錢像在掃落葉的姊夫,誰不心動?何況姊夫的眉眼鼻嘴不是隨便長長,他長得努力、長得盡心、長得讓人家的小鹿圈都圈不緊,所以……

    葉霜雙手橫胸,看著醉倒在自家席面上的妹妹。

    這個暗示太明白了,妹妹醉倒,姊姊能硬把人給送回府嗎?當然不成!

    打她進門,葉霜立刻表明「王爺出門了,恐怕沒那麼早回來」時,葉雲就打定主意要賴在這裡了吧?

    「王妃……」墨竹、墨菊為難地看向自家主子。

    「找間屋子,扶她過去休息吧。」葉霜淡淡的吩咐道。

    目前皇上緊盯德王府,她真不能鬧出風波,所以再不滿意,人總得留下,否則讓盧氏那張嘴巴去宣傳,想想左氏的下場,實話說,盧氏的功力頗讓人佩服。

    墨竹撅撅嘴說︰「沒見過這麼沒臉皮的,還說什麼葉府姑娘教養好,原來是虛張聲勢。」話說完,她急急吐舌頭,對厚,她家主子也是葉家姑娘。

    墨菊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指責她說話不經大腦。

    墨竹急忙改口,「當然,有虛有其表的,就有貨真價實的,主子,您是貨真價實的。」

    墨菊聞言,更是受不了的大翻白眼。

    葉霜看著兩人在那裡擠眉弄眼,不禁失笑。「放心,好名聲的葉家姑娘裡面沒有你家主子。」

    「所以嘍,葉老爺就是個糊塗昏庸的,珍珠魚目分不清楚。」

    「行啦,快把人給帶下去,要是讓王爺回來撞見,多尷尬。」

    這時葉霜發現葉雲的眼皮微微抖動,用眼神示意墨菊、墨竹過來看,兩個墨大翻白眼,天底下真的有這種女人?!

    墨竹道︰「可不是嗎,王爺最討厭塗脂抹粉的女人,要是礙著眼,王爺捨不得責備主子,咱們姊妹肯定得挨一頓罵。」說完,她過去架起葉雲,可是一不小心,她「失手」,把葉雲給摔在地上。

    砰!好大一聲,痛極了,看得葉霜皺起眉頭。

    沒想到葉雲竟然這樣堅忍不拔、處變不驚,她咬緊牙關,繼續裝醉,真是了不起的毅力,葉霜心生佩服。

    墨菊搖頭苦笑,這樣摔都摔不醒,看來是打定主意非賴在這裡了,不知道這個晚上會不會鬧出什麼蛾子?

    葉霜突然福至心靈,右眉一挑,心頭萌生壞主意,她低聲嘆道︰「今兒個的事兒,你們千萬別讓王爺知道,明兒個大清早,悄悄把人送走便是,別惹麻煩。」

    見主子表情突如其來大轉變,墨菊琢磨了下,低聲問︰「主子,此話何解?」

    葉霜嘆氣,語調裡充滿無奈,「王爺重子嗣,雖有通房侍妾共八名,但你們也知道,她們無法為王爺生兒子,我的肚皮又遲遲沒有動靜。上次皇太后已經提及側妃的事兒,還說當時選世子妃,皇太后聽聞葉家女兒一個個都是好的,便對王爺提議在葉家女兒當中再挑選一個吧,倘若爺知道妹妹在家裡作客,難保不會……」

    「先斬後奏?」墨菊刻意揚聲道。

    明知道王爺不是那等人,可她偏偏說得大聲,說得葉雲睫毛微動,恨不得跳起來問一聲︰「姊姊所言是真是假?」

    默契十足的墨竹插話,「難道葉家也有這個意思?」

    「以前克妻謠言傳出,哪家姑娘願意嫁給王爺?如今真相大白,咱們爺不但襲爵又有了長進,每家姑娘都想嫁進咱們府裡。我就怕爺不小心犯下錯誤,男人犯錯總是讓女人承擔,所以……甭多話了,今兒個小心門戶,千萬別生出意外才是。」

    「是,奴婢去喚人進來把雲姑娘送進客房。」

    人剛送下去,葉霜回到屋子裡,她趴在床上努力想後續,要怎麼整得葉雲再也不敢上門時,一道懶懶的笑聲揚起。

    「又在想陰損招了?」

    葉霜猛地轉頭,衛昀康回來了!她兩腳一蹬,跳下床,快步奔到他身前,撲進他懷裡。

    他滿足笑著,圈住她小小軟軟的身子,深深地吸一口她的氣息,甜甜的、香香的,讓人想咬一口。

    「連自己的妹妹都想下手?」

    「我沒那麼狠,我只是在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總沒有天天防賊的理兒,何況不管認不認,她們都是妾身的親人,打不得、罵不得、威脅不得,老被賊惦記著,心裡不舒坦吶。」

    「要不要爺幫你?」

    「爺有法子?」

    「你說呢?」衛昀康眉頭勾動兩下,有說不出的誘惑。

    葉霜哪裡忍得住歐巴的魅力,圈住他的脖子,狠狠往他臉上親一口。

    他癟癟嘴道︰「沒意思,要親也得挑對地方。」

    「妾身還挑錯地界兒了。」

    「是,爺來教你正確的。」說著,他俯下身,封住她鮮嫩欲滴的小嘴兒,小小的甜變成大大的甜,小小的軟變成大大的軟,軟得化在他的胸口,軟得與他和成一團兒,軟得他將她抱上床,任由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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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5: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有好就有壞

    夜了,葉雲在屋裡輾轉難眠,想著姊姊的話,一顆心卜通卜通跳個不停。

    她知道皇太后當時就是發這麼一句話,才會從葉家女兒當中擇一女做為世子妃,要不是克妻謠言,如今坐享榮華的就是她了。

    不過,現在撥亂反正還不遲,如果她當上側妃,姊姊本就是個好拿捏的,從小到大,她整治姊姊整治得很上手,不怕有什麼問題,比較麻煩的是葉霓,娘本來就偏心她,萬一皇太后要從葉家女兒當中挑選德王側妃的消息傳回府,葉霓只要哭鬧個幾聲,娘肯定會讓她進王府,所以她得先下手為強。

    只是該怎麼做?總不能明日還是藉故酒醉,強行留下?

    是了!明天起個大早,不論姊姊樂不樂意,她都要見王爺一面,她必須讓王爺知道自己飽讀詩書,能文善舞,是比姊姊更適合當妻子的人選。

    想到這兒,葉雲臉上浮起紅霞,心道,這趟總算沒白來,至少曉得王爺心裡是怎麼個想法,倘若今夜真能鑄成大錯……想起王爺俊秀的外貌,她雙頰的緋色更濃,害羞得把頭埋進被子裡。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子裡鑽來鑽去,鑽得她心癢,一堆教人害羞的畫面在心裡徘徊不去,迷迷糊糊中,她將要入睡,這時門突然被打開,一名小廝扶著酒醉的男人進門。

    「爺,小心走,有門檻啊……」

    男人模模糊糊低應一聲,葉雲的心跳陡然加快。

    爺?王府後院還有哪個爺?除了病重得無法下床的前德王之外,就是衛昀康了呀,他怎麼沒進葉霜的屋裡,卻跑到客房來?

    「噓……小聲點,別讓霜兒聽見,霜兒不愛爺喝酒。」

    「是,可……爺……小心、小心點吶。」

    「出去!」大手一揮,他把小廝推得一個踉蹌。

    小廝實在沒辦法,只好勸道︰「爺,您好生休息,別再折騰了吧。」

    「出去!噓……別讓霜兒知道爺在這兒……」

    「是。」小廝無可奈何地應和,走出門外,順手帶上門。

    葉雲聽明白了,王爺喝醉酒,怕姊姊鬧騰,這才跑到這屋子來,太好了,這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吶,只要過了今晚,王爺不能不認,葉霓也無法同自己爭搶,她就是板上釘釘的德王側妃了。

    誰知道居然是這樣陰錯陽差,這是老天爺刻意給她的機會嗎?知道她曾經錯失一個好郎君,特意給她的彌補嗎?

    男人搖搖擺擺走近床邊。

    見狀,她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來,她呼吸急喘,全身僵硬,香汗自額間滲出。

    男人上床,脫去鞋襪,身子往床上歪倒,才一會兒功夫,就開始打呼,真是醉得厲害了。

    葉雲的身子緊貼著牆緣,心跳不曾緩過,她不斷問自己,要把握機會嗎?倘若今晚成事,不管姊姊甘不甘願,爹娘都會逼著她去向皇太后請旨賜婚的,是吧?

    心跳越來越快,呼吸越來越喘急,她攢緊了拳頭,告訴自己,千萬別猶豫,要是姊姊知道王爺回府,要是天亮大明,她可就要再次陷入懊悔的折磨了,是了,她萬萬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吞下猶豫,葉雲把胸口的氣息吐盡,下定決心。

    坐起身,她輕解羅衫,褪盡身上的衣裳之後,又動手去解男人的衣褲。

    一場奮戰後,兩人沉沉入睡。

    「啊!」

    墨竹的尖叫聲響起,驚醒床上一對男女,饜足的男女身子仍舊交纏。

    葉雲聽見墨竹的叫聲,猛地醒了,但手腳依然不願意鬆開身邊的男人,她想,丫鬟的驚叫聲,很快就會將姊姊給喚來,到時錯誤已然鑄成,姊姊又能怎樣?為了不教王爺厭棄、為了表現大度,姊姊只能讓自己順理成章成為王爺的側妃。

    只要有機會成為側妃,她便有能耐成為王爺唯一珍愛的女人。

    念頭一起,笑意更濃,她窩在王爺的懷裡,回想昨夜的激情。

    她喜歡王爺,從姊姊回門時見了第一眼開始,王爺的俊臉便時刻出現在她的夢裡,她想當王爺的妻子,就算他沒有襲爵,就算他仍然是那個紈褲子弟也沒關係,她是真心愛他的,不像姊姊,愛的只是王妃這個位置。

    想像中的葉霜出現了,她大喊一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淡淡地一笑,葉雲緩緩張開眼睛,正準備演一場哭得梨花帶雨的好戲,可是……她看錯了嗎?她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再仔細一瞧,姊姊身邊站著的確實是王爺、是在她夢裡百轉千回的男人,那躺在她身邊的是……

    她猛地支起身子,身上的錦被落下,露出一雙豐碩玉兔。

    床上的男子也醒了,手支在後腦,嘻皮笑臉地看著眼前的好風光,葉雲大聲尖叫,拉起錦被遮住身子。

    「你、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葉雲指著床上的男人,聲音抖得厲害。

    「韋安,你說,到底怎麼回事?」衛昀康怒道。

    葉雲瞠大雙眼,他竟是韋安?戶部尚書韋大人的公子!

    原本爹娘便是要將自己說予韋家,只是自己不甘願,打定主意非要進德王府,父親只好辭掉這門親事,誰料到頭來……可是不能吶,韋安已經訂下正妻,不久就要把人給迎進門,倘若自己進韋家,就是個妾,可是不跟他,她還能怎麼辦?

    「能怎麼回事兒?昨兒個咱哥兒倆不是喝醉了嗎?哥哥留弟弟住下,小廝把弟弟送進客屋裡,我倒頭就睡,哪裡知道一個女的脫光自己的衣服不打緊,連弟弟的衣衫也解了,她對我上下其手、極其溫柔,弟弟酒意正濃呢,怎抵擋得了這檔子事,只好順從了。難道她不是哥哥貼心,給弟弟安排的餘興?」韋安痞痞地笑著。

    葉雲被他這樣一講,整張小臉紅得幾乎要滲出血來,她被形容成妓子了,事情傳揚出去,她還能活嗎?

    韋安笑得很囂張,他答應過衛昀康,對方不動,他絕對乖乖躺到天亮,啥事都不幹,可這會兒是對方把甜頭送過來請他嚐的,男人餓了,送上門的好食,誰有能耐推拒?

    當然啦,他心裡多少有幾分幸災樂禍。

    兩個月前,母親向葉家求娶嫡女,不過是個小小五品官的女兒,竟然一口回絕了,要不是葉家女兒名聲在外,要不是衛昀康對他的霜兒很滿意,他也想和昀康哥當連襟,否則葉雲他還看不上眼呢!

    葉霜寒著臉,走近床邊,厲聲質問︰「雲妹妹,韋公子說的是真是假?真是你……」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心痛表情。

    「我、我……我喝醉了?」葉雲嚇掉了平常時的伶牙利齒。

    「要不是你醉了,我昨兒個就想說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喝醉,這算什麼?母親悉心教導,竟教出你這番品性,父母若是知曉,該有多傷心?」葉霜罵了幾句,就嘆了幾口氣,即使肚子快要笑破,她仍強板著臉孔道︰「墨竹,去把昨兒個領韋公子到這個房間的小廝打三十板,竟然這樣安置客人的,連屋子裡有沒有人都不知道。」

    「是,王妃。」墨竹凝起眉目,神情也極為嚴肅。

    「韋公子,這位姑娘不是王爺為您安排的餘興,是葉家姑娘、我的親妹妹,不知韋公子要怎麼處理此事?」

    「還能怎麼處理?一頂花轎抬進門唄,不過正妻是沒她的分了,先當個姨娘吧,倘若能生下兒子,或許家中長輩看在孩子的分上,會讓她當個平妻也不一定。」韋安還是笑得開朗歡暢、缺肝少肺的,心裡想的卻是,這種送上門的女人,家中長輩會讓她當平妻才有鬼,若真的生下兒子,怕是連孩子都要抱走,免得被她給養壞。

    「我會把此事轉告家父、家母,但願韋公子言之有信。還請韋公子整理好,先行一步,讓我與妹妹談談。」丟下話,葉霜與衛昀康攜手走出房門。

    一背過葉雲,葉霜就忍不住笑開了,走進院子裡,她低聲道︰「爺這才叫做陰損,讓人進退兩難。」

    「近墨者黑嘛,誰讓我娶了個愛使壞的,久而久之,習性便沾染上了。」

    「賴我?我可沒壞人一生。」

    「葉雲能跟著韋弟是她運氣好,怎能說是壞了一生,何況韋弟的話你沒聽清楚嗎?是葉雲主動獻身的,怨不了人。」他說著,自身後抱住她。

    葉霜忍不住嘆氣,往後靠進他懷裡,低聲問︰「爺,將來你還會讓多少姑娘惦記著?」

    衛昀康搖搖頭,磨蹭她的頰邊,柔聲道︰「多少姑娘惦記都不關爺的事兒,爺只惦記你。」

    這個回答一百分!

    她笑了,轉過身,明知道是在旁的院子裡,明知道韋安很快就會出來,明知道這樣的畫面在古代不宜,但她還是投入他的懷抱裡,還是緊緊圈住他的腰,還是想要對他說我愛你,只是她的話尚未出口,一陣暈眩,她眼前一黑,暈了。

    衛昀康嚇大了,葉霜竟然懷上孩子?

    天吶,昨兒個他還死命在床上折騰她,更別說這些日子她奔前奔後,為他的鋪子竭盡心力、腦力……怎麼會沒有人發覺這件事?

    換了別人家的女人,早早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了,她居然還到處跑,半點兒沒顧忌,這是要教人怎麼活啊!

    他怒斥四個墨,連兩個嬤嬤也沒逃過。

    墨蘭是個謹慎的,她確實對這件事情上心,她道︰「奴婢問過王妃,王妃說她的小日子一向不準,何況這陣子王妃太忙,王妃說女人太忙的時候,小日子也會晚一點到,所以……」

    所以還忙東忙西,沒有一天安靜,有空就抱著玥兒玩耍,半點不顧忌,衛昀康越想越頭痛,他決定要做一點事來亡羊補牢。

    他召集五侍妾、三通房,她們是分家後跟著出來的,原本他想把她們留在舊王府,讓左氏去解決自己製造出來的爛攤子,但葉霜不忍心,替她們求情——

    把她們留下,下場絕對悲慘無比,就當做好事吧,好人終會有好報應。

    沒錯,果然是好人好報應,他的霜兒懷上了!

    八美站到衛昀康面前,她們心如死水,這段日子以來再沒鬧過事。

    她們心知肚明,於王爺而言,一群無法生育的女子早已失去作用,平安活著,成了她們最大的希求。

    他冷冷的道︰「給你們兩個選擇,一,你們可以帶著嫁妝和一千兩紋銀,離開王府回娘家,重新過日子。二,送你們到莊子上生活,終生不再踏進京城一步。考慮好後,讓丫鬟告知嚴嬤嬤,她會安排後續的事。」說完,他又急著回屋裡看顧葉霜。

    幾個女人面面相覷,她們清楚,爺給的選擇已經是寬容,否則當初做下那些事,在別府的後院裡,等著她們的,恐怕是一杯毒酒或七尺白綾。

    這天晚上,八個女人分別做出決定。

    三個通房和呂氏、夏氏決定拿銀錢離府,封氏、米氏、凌氏願意到莊子上度過餘生。

    解決了八美的問題,衛昀康又加派人手,守著王府裡外,他再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

    這天夜裡,衛昀康走進父親房裡,告訴他葉霜懷上孩子的好消息。

    「父親,我終於有嫡子女了,在這裡我可以好好守護我的妻兒,不教他們再遭黑手……」

    他很清楚,父親只是無法動彈、無法張開眼睛,耳朵腦子都明白得很,所以立府後,他幾乎每天都會抽空尋找名醫為父親診治,每天都會到父親床前,解說祖父的苦心、朝堂局勢、皇上對王府的猜忌,以及皇上即將對左氏一族動手的決心。

    他一天講一點,慢慢矯正父親的觀念。

    衛昀康明白,父王認定這毒是左氏下的,畢竟病發當時,自己已經憤而離府,何況父親癱瘓時,左氏母子認定他再也醒不來,全然不避諱,在他的病床前商討未來。

    那個未來的主軸把一家之主排除在外,把衛昀康當成仇敵,把龍椅當成左家的囊中之物,直到那一刻,父親才理解左氏一族的野心,後悔與之結盟。

    他知道父親誤解,卻不將事情說破,他只是以一個兒子的立場,告訴父親,自己曾經受過多少委屈,告訴他早已知悉母親過世的真相,告訴他為了替衛氏留下一條血脈,他再不能暗自忍耐。

    時間一天天過去,六月底發生兩件大事。

    第一件是左氏投下大錢的「金寶滿門」開幕了,葉霜強烈認為他們有模仿「金風臨門」的意圖,想讓人誤解兩家店有裙帶關係,生意沒有預期的好,但也還算一門不差的營生。

    第二件是二房的衛平冠把三房的衛平亞推下池塘,依照葉霜的解讀,就是過動兒推自閉兒,下人發現的時候,衛平冠還朝載浮載沉的衛平亞丟石頭,下人大呼救命,衛平冠受驚,一不小心跟著失足落水。

    當下人將兩個小少爺救起時,衛平亞已經沒了呼吸,而衛平冠高燒不退。

    江氏、陳氏為此鬧翻天,於是二房、三房分家,三房搬出舊王府,左氏萬般無奈之餘,只能與二房同住。

    相較起衛家二房、三房的悲慘,衛家長房就春風得意啦。

    店鋪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城郊的賭坊開始營業,開幕第一天就迎來三皇子這塊大招牌,以及皇上御賜的牌匾。

    有皇上掛保證,保證童叟無欺,自然是生意興隆,凡口袋裡有些銀子的,人人都想到這個銷金窟住上幾天。

    七月中,衛昀康開的幾間鋪子同時推出活動。

    葉霜設計一組可愛的牛排專用刀叉,不是瓷器或木頭做的,而是鐵制品,握柄處才是瓷的,刀具收在一個鏤花木盒裡,精緻得讓人搶著收藏。

    這組刀叉是非賣品,得到他們開的食館消費集點,滿三百兩才可以得到。

    多數人不知道這組刀叉能做什麼,只是想拿來炫耀自己的消費能力。

    直到八月初牛排館開幕,大伙兒才知道刀具用途,之前的集點活動為牛排館做了一次大宣傳。

    衛昀康打鐵趁熱,凡帶著自己的牛排刀進來用餐的,都送一份海鮮沙拉。

    八月二十,皇后毒害後宮、謀殺皇子的陳年往事被挖出來,理所當然被打入冷宮。

    皇上第一波掃除動作展開,衛昀良與許多官員中箭落馬。

    陳氏哭求到婆婆跟前,左氏心急如焚,求到大兒子面前,偏偏衛昀賢不願伸手拉一把,深怕自己也惹上一身腥,他本就不是多乾淨的人,當然不願把自己也給陷進去。

    左氏嗅到局勢危機,想趕緊尋個男人把衛芙嫁出去。

    這時候,別說左氏嗅到危機,朝中大臣哪個不知道就要變天了,左家這回定要大傷元氣。

    人人都害怕惹禍上身,誰也不肯結這門親事,為此,驕傲的衛芙鬧生鬧死,威脅說要出家,為父兄祈福。

    左氏怎能讓女兒這麼做,便用大筆大筆的嫁妝,哄得一個剛考上進士、授了官的七品縣令,把自家女兒娶進門。

    那男人家裡原是莊稼戶,家裡窮得都快揭不開灶了,甭說同儕應酬交際,那點月俸可養不活大大小小一家子人,因此衛芙的嫁妝於他是場即時雨,因此這個月才談著親事,下個月,便草草把衛芙給娶進門。

    可憐一個只懂得琴棋書畫的大才女,那雙手不再寫詩彈琴,得織布縫衣、淘米刷地,優渥的歲月在出嫁後,成了回憶。

    同時期,衛昀康的鋪子一間間開出好成績,京中權貴訝異於他的吸金能力。

    這下子,已經不僅僅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就算靠著老婆的嫁妝,有幾個男人可以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做出這番成績?

    於是,當年的少年狀元慢慢在京城裡掙回昔日名聲。

    十月初,皇上動作頻頻,左黨官員不斷被查出貪墨情事,被捕入獄者眾,左黨漸漸失勢。

    衛昀康尋來神醫為老王爺看病,施針數日後,病情好轉,老王爺眼睛偶爾能夠打開,只是神情迷糊。

    衛昀良因涉事不深,被釋放出來,只不過已經發瘋,見人就抓咬撕扯,時不時用頭去撞牆。

    陳氏無法,只好將他捆綁在床上,大夫號脈,也只能開寧心湯,臨去前嘆息,實話實說,瘋病無藥醫。

    消息傳至左氏耳裡,左氏抑鬱成疾。

    同時間,復制版的「金寶滿門」受不了兩家「金風臨門」的夾殺,虧損連連,按下熄燈號。

    相形之下,「金風臨門」賺大錢,知悉淮南水患,衛昀康親自帶著三萬兩銀票進宮,自願為百姓盡一份力量,但求拋磚引玉,群起效尤。

    此舉受到皇上褒揚,京城富戶也紛紛慷慨解囊,半個月後,三皇子領著百姓的愛心前往淮南,解決水患帶來的痛苦。

    十一月,第二批官員因收受賄賂、殘害忠良被捕,衛昀賢及左氏族人近三十名臣官入獄,衛昀賢的妻子江氏多方奔走,但此事牽連太廣,親友皆閉門不見客。

    太子狎玩後宮妃嬪的消息傳出,皇上震怒,下令禁足。

    此時「金風臨門」帶動的撲克牌的玩法盛行,衛昀康適時在雜貨鋪子裡推出撲克牌,買者眾多,一時間供不應求。

    十二月底,要過年了,京城下了一場大風雪,皇上速審速決,判衛昀賢等人斬立決,刀起刀落,血珠子迅速在雪地上凝結成冰。

    衛昀賢斬首示眾後五天,老王爺終於清醒。

    衛昀康與父親深談,老王爺這才明白皇上早對左氏的野心知道得清清楚楚,也知曉是兒子安排這場病情,讓自己逃過一劫。

    眼看著左氏與兩個兒子的下場,恍如作了一場惡夢,如今夢醒,衛鋅方才理解當年父親所言。

    富貴如夢、權勢如煙,一轉眼,不過是耗盡心血,為他人做嫁衣。

    父親終究是睿智的,他懂得急流湧退、懂得明哲保身,他的忠誠在帝心佔了位兒,那個位置任他在朝堂爬得再高都比不上。

    第一次他認下父親的評語,自己確實是個野心大過實力的蠢貨。

    一場汲汲營營,換得家破人亡,何苦來哉?浮生若夢,他決定放下。

    過完年,一名青衫老者坐在馬車裡,從王府後門離去。

    隔天王府傳出音訊,老德王衛鋅病逝。

    左氏敗落,朝堂大清洗,衛氏黯然退場,情勢人人看在眼底,雖然衛昀康沒有被奪爵,但他不過是一介商人,眼下朝堂局勢未明,誰敢與德王府牽扯上?

    因此這場喪事辦得分外寒磣,連前王妃左氏也沒有出席。

    夫君過世,兩個親生兒子一個死、一個瘋,原本意氣飛揚的左氏,在短短幾個月裡,迅速衰老。

    江氏鬧著要帶女兒回娘家,左氏當然不肯,婆媳鬥法,鬧得家門不安。

    狂怒之下,左氏氣病了,病得連床都下不了。

    這時傳出太子被廢,三皇子入主東宮,皇后娘娘病死冷宮……等消息。

    不久,迎來皇太后的壽誕,去年朝堂動蕩,宮裡不欲大肆慶祝,只宴請幾門皇親。

    葉霜設計一把搖椅為皇太后賀壽,皇太后鳳心大悅,替葉霜討了誥命,並親口允諾,待她的孩子出生,倘若是兒子,立即封為小世子。

    二月初,聖旨下,左相叛國罪證確鑿,滿門抄斬,左氏被連根拔除。

    滿門抄斬令下,眾人恍然明白,皇上對左氏竟然已經如此忍無可忍。

    左相滿門抄斬那天,江氏將此事告訴婆婆,左氏聽到消息,嗆咳不已,一口濃痰卡在喉嚨口,氣息無法暢通,就這樣死了。

    左氏死的時候不甘心,一雙眼珠子瞪得老大,不願瞑目,猙獰的表情讓蓋棺工匠受到驚嚇。

    至此,大事抵定,朝堂重歸安寧。

    葉霜也在這時候迎來孕期的最後一個月。

    她的肚子奇大無比,比起普通孕婦大太多,整個人就像隻青蛙似的,手腳卻細得可憐。

    她吃不下飯,一吃就覺得橫隔膜快要撐破了,可是為著孩子,她還是拚命塞食物,一有機會就吞東西,吃對她來講已經不是一種享受,而是艱苦工作。

    她也沒辦法躺著睡,不管是側躺或正躺,肚子都會壓迫得她無法呼吸,所以她給自己設計了一把特殊的躺椅,讓她能夠坐著睡。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太醫說她的脈象紊亂,甭說把不出肚子裡頭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就連她的心脈都虛弱到令人憂心。

    她臉色蠟黃、全身浮腫,手腳已經夠細了,往下一捺又捺出凹洞,種種的情況,都讓人擔心不已。

    她不清楚怎麼會這樣,懷孕前期順利到讓她連懷孕了都不知道,那時她還戲稱自己是天底下最爽快的孕婦,沒想到五個月過後,像在嘲笑她的得意似地,開始給她找麻煩。

    第五個月,葉霜開始害喜,幸而沒有持續太久,過了三、四十天,狀況解除。

    沒想到之後開始水腫、抽筋、作惡夢,腦袋退化、理智盡失,她會心悸、會喘息不定,情況壞到連太醫都不敢說實話。

    這事也不能怪太醫,王妃的身體狀況起起伏伏,王爺的脾氣壞到讓人連吸氣都不敢太用力,要不然通常面對這種情況,太醫都會語重心長地讓家人提早做準備,以免到時來不及。

    但太醫不敢語重心長,就怕王爺會讓他語輕命短。

    嚴嬤嬤、辛嬤嬤是有經驗的,一眼就瞧出不對勁,雙雙嚴陣以待,皇太后不放心,又派了兩個有經驗的產婆、兩個宮裡姑姑到王府來照看著。

    皇太后對她們下了死令,這是衛昀康第一個嫡子女,無論如何都要平平安安生下來。

    越到孕期後段,葉霜越感覺疲憊,或許是身子不舒服,或許是荷爾蒙讓人心力不濟,她動不動就想哭,動不動就想到死亡。

    有天晚上,她居然突然搖醒衛昀康,逼他承諾,如果產程危險,求他保孩子。

    她的逼迫讓他氣炸了,也不管更深露重,他衣服披上就衝出屋外。

    她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不曉得為什麼自己總是覺得害怕,她有個不安的預感,她的穿越史似乎快要寫下尾聲。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逼自己強打起精神。

    再累,也讓四個墨輪流架著她在院子裡走上好幾圈;再辛苦,她也逼迫自己吞下食物;再痛苦,她也會每天撫著肚皮,對裡面的小Baby說話講故事,並且每次都以我愛你做為結語,因為她知道衛昀康多想要有個嫡子。

    她的努力看在衛昀康眼底,既心疼又不捨。

    另一件教他心疼的事,是玥兒會說話走路了,她明明不舒服,還是強撐著把玥兒摟在身邊,又親又抱,一次一次不斷告訴他——

    「玥兒要當哥哥了,等娃娃生出來,哥哥要好好照顧他喲。」

    她還逼著衛昀康每天陪玥兒玩一陣子,她是這麼說的——

    「孩子都很敏感,也會擔心父母有更小的孩子,就不疼愛他了。」

    她的舉止在在告訴他,她是個傻女人,但是有一顆再純善不過的心。

    這天,裡來了傳旨太監。

    來了!葉霜一緊,心像戰鼓似的咚咚咚響起。

    各方勢力集中在皇上手中,太子失勢,三皇子得勢,接下來皇上要做的是起用新秀,為朝廷注入一股新力量。

    所以這道聖旨是要讓衛時康入朝為官嗎?會是他心心念念的戶部嗎?

    然而,半個時辰後,葉霜失魂落魄地回來了。

    扶著她從暖轎上下來,墨菊、墨竹紅著一雙眼,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狀,嚴嬤嬤和墨蘭、墨蓮心驚膽顫,怎麼搞的?高高興興去接旨,怎地回來換了一副樣兒?

    「王妃,發生什麼事了?」嚴嬤嬤是極守規矩之人,平時自不會探聽聖旨究竟講些什麼,然而主子臨盆在即,這時候千萬不能心情激蕩,動了胎氣。

    葉霜回過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沒事,皇上賞了爺一個四品官,官不大,卻是個好的開始。」

    她相信,依衛昀康的本事,很快就會往上晉升,爬到他想要的位置。

    「這是好事啊,可王妃怎麼……」墨蘭的話問一半,墨菊連忙搖頭阻止。

    葉霜點點頭,苦笑嘆道︰「是啊,是好事,確實是大好事。」她扶著桌子站起身,墨竹、墨菊連忙上前攙扶。

    她得休息一下,她真的覺得好累,只有當了媽媽,才曉得當媽有多辛苦,她得歇歇,歇歇身子、歇歇腿,歇歇剛剛被捅了一刀的心情。

    緩步走屋裡,在兩個墨的幫忙下,她慢慢躺進大圓椅中,她的上半身呈六十度角立著,下半身蜷起,她側過身,閉上雙眼,試圖給自己挑一個舒適的好姿勢。

    過去這樣的優質位置在衛昀康裡,以後……以後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位置了,她該怎麼辦?像所有的女人一樣,先哭鬧哀傷,然後在嫉妒中慢慢磨練出一副鐵石心腸,從此不再愛,也不會哀傷。

    她可以嗎?可以順利蛻變成功,可以羽化成蝶,從此翩然飛翔,心自由?或者是抵擋不住風雨摧殘,在怨恨中漸漸枯萎雕零?

    「王妃……」墨竹有滿肚子的話想說。

    葉霜明白,她是關心、擔心,但現在的她承擔不起那些情緒,她不願意哭,想要表現得像個大度的王妃。

    「墨竹,別讓人進來吵我。」她阻斷墨竹的話。

    墨竹還想講話,卻讓墨菊拉住,對她搖搖頭。「是,王妃。」墨菊應聲,將墨竹強拉下去。

    腳步漸遠,葉霜張開眼睛,望向窗外梅花,風吹過,幾片粉紅墜落地面,她的心,微微泛著酸。

    那道聖旨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對衛昀康而言。

    除賞一個戶部的四品官位,皇上還賞賜一段好姻緣,至少在外人眼裡,是個比葉霜更能匹配德王爺的好女人。

    她是淑妃的侄女、儲三姑娘,聽說是個溫婉良善、美麗動人的女子。

    這道聖旨的隱藏訊息是,皇上要透過聯姻,把衛昀康和三皇子牢牢綁在一起,從此他們有了親戚關係,衛昀康日後將會對三皇子更盡心盡力。

    皇上要一個能臣,三皇子要一個兄弟、一份助力,而衛昀康要全然的信任放心。

    這道聖旨下達,三股繩緊緊擰在一起,團結力量大,將是大魏百姓之福,更是朝堂萬民的幸運。

    是多贏的局面吶,她怎麼能夠阻止?這是他汲汲營營、多方謀劃才求來的結局,他一定很開心吧。

    肯定是的,大聲笑話她吧,她多傻氣啊,在公公念出聖旨時,她立刻轉頭看衛昀康一眼,滿心期待他會當面拒絕賜婚。

    沒想到他不但接下聖旨,還往公公手裡塞了一張高額的銀票以示感激,感激他帶來的好消息,感激天降好運,感激一門姻親將帶領著他步步高升,前途光明。

    她真是的,懷了孕、腦子不好使,才會有這般白痴幻想。

    他為什麼要抗旨?為什麼要拒絕?

    有人捧著千兩黃金走到她跟前,她會為了表現風骨,拒絕成為有錢人嗎?當然不會!

    他暗中努力這麼多年,忍辱負重,好不容易走到結局跟前,不飛身迎上,已是性格沉穩,怎麼能夠在這個時機點,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憑什麼?!

    憑他喜歡她?憑她懷了他很想要的嫡子?

    葉霜仰頭,無聲苦笑,她又想嘲笑自己笨了。

    皇上下旨賜婚是無上的榮耀,這麼驕傲的事兒,他又不是腦袋長膿胞,怎會想著要拒絕?

    不談儲三姑娘的身世,不提她背後所帶來的價值,光說三妻四妾這回事,不允許衛昀康這樣身分的男人,享受眾星拱月的幸福,等同於不允許二十一世紀的人們辦手機,不允許女人買化妝品,是殘忍又不人道的,她怎麼能夠當殘忍、不人道的女人?何況她都能接納他的五妾三通房,憑什麼不能接受一份無上榮耀?

    她應該歡歡喜喜為他張羅婚事,應該歡歡喜喜地備下重禮,等著迎接新姊妹,應該辦一桌好酒好菜,恭賀爺鵬程萬里、成功在望……她應該做很多好事,而不是躲起來黯然神傷。

    沒錯,她知道對和錯怎麼寫,知道正確與錯誤怎麼分辨,只是……做不來啊!

    當時的寬懷接納是因為不愛,是因為把他當成大Boss,百般迎合、千萬討好,只想求得一個生存容易。

    而今的嫉妒狹窄,是因為愛上了,情緒變得復雜,她想獨佔他的寵愛。

    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對,穿越的首要工作是入境隨俗,她沒做到已經不應該,竟還奢求別人符合自己的標準與原則,是她的錯!

    肚子裡的孩子,重重踢她兩腳。

    孩子也在指責她的非分,指責她的自我中心,指責她不理解古代的規則運行,指責她不願降低標準,指責她……愛上自己沒有資格愛的男人。

    是她的錯!

    第無數次,葉霜用自我譴責來合理化三妻四妾的民情風俗,用婦德來說服自己深明大義,她不斷不斷提醒自己,應該為衛昀康感到歡欣鼓舞,因為豐收的時刻即將來臨。

    她逼自己微笑,逼自己快樂,逼自己把那股不該存在的憂愁踢到九霄雲外。

    她的努力逼迫,逼出一陣噁心,她沒吃東西,卻猛然坐直身子,來不及喚人,她扶著把手,朝地板嘔吐。

    她吐得很凶,胃裡面的食物吐光了,再吐出青綠色膽汁,接著又吐出又腥又酸的胃液。

    她不知道會不會把鮮血也吐出來,只曉得自己的心,絞碎了……

    應酬過公公,又給一個大紅包,太監高高興興回宮裡,一把人送出門,衛昀康急忙回到自己院子。

    他快步走進小廳,看見湊在一起低聲說話的幾個墨和嚴嬤嬤,她們的目光有異,但他顧不得這麼多,連忙問道︰「王妃呢?」

    「王妃在屋裡休息,讓人別進去打擾。」這話是墨竹應的,口氣裡帶著不滿。

    嚴嬤嬤瞪她一眼,上前道︰「王爺,王妃歇下了,待王妃醒來,再……」

    衛昀康不理會她的話,身子一轉,轉進屋裡,但尚未進屋,就聽見一聲驚天動地的嘔吐聲,他刷地一聲,猛然拉開簾子。

    他的動靜太大,引得葉霜抬頭張望。

    她急著想要解釋,連忙拉起笑意,說道︰「爺,沒事兒,中午吃多了,一會兒……」然而她話還沒說完,噗地一口鮮血從嘴裡噴出。

    她還想笑,還想假裝自己沒有嫉妒心碎,還想演出一出天下太平,但是眼前一片黑暗,她墜入深谷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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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5: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衛昀康心疼又擔心的勸道︰「你別多想,把孩子好好生下才重要。」

    葉霜點點頭應承,她當然知道孰輕孰重,再大的危難都不該阻止她即將成為母親這件事,所以她笑著回道︰「這種事,哪裡需要爺吩咐。」

    她裝得像沒事人似的,成天笑得沒心沒肺,每每他想同她提那道賜婚聖旨,她總是找個別的話題岔開。

    明明吐得厲害,她卻在他跟前粉飾太平。

    她總說︰「寶寶知道當娘的不容易,這兩天很乖。」

    明明睡不安心,她卻對他說︰「這孩子肯定是個聽話乖巧的,知道娘生他得花大力氣,最近不吵不鬧,安分得多。」

    明明傷心碎心,她也總賴在他懷裡說︰「有爺真好,天塌下來,妾身也不害怕。」

    她的快樂是演出來的,她這樣努力是因為認清。

    認清了,事實無法改變,她的選擇不多,除了認命,就是分離。

    可……怎麼分、怎麼離?她的孩子將要誕生在這個家庭,她不能為自己的自在愜意選擇眼不見為淨,她無法放任自己的孩子在別的女人手下受苦。

    捨不得啊!捨不得她的孩子像他的爹,戴著微笑面具,卻不認識快樂的真滋味。

    所以她必須修改原則、轉變觀念,必須入境隨俗,成為真正的古代女人。

    苦,按捺著。慟,壓抑著。

    人是會自我調適的動物,早晚她會習慣認命,會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習分享愛情,她可以做到的。

    所以笑啊、樂的,所以成天拿未出生的孩子說嘴,所以陪玥兒玩玩鬧鬧,所以就算她吐得天昏地暗,就算心悸喘不過氣,眼前一片烏雲罩頂,她還是極力端著甜笑。

    是了,葉霜又開始寫企劃書,即使肚子大到讓她寫五個字就要喘三下。

    她努力分心,努力讓嫉妒不存心底,她以為自己演得夠好,卻不曉得何謂中庸之道。

    正因為太過度,所有人都能猜出她的心思,所有人都知道她臉上在笑,心卻在滴血,知道她正苦著、熬著、痛著。

    可……能勸嗎?在這當下?

    但不勸嗎?她肚子越來越大,身子卻越來越弱,太醫日日號脈,臉上的憂愁一天比一天加重。

    她變得有些依賴,只要衛昀康在家,她就會忍不住想去勾他的手臂,想坐在他的膝間,想賴在他懷裡。

    也許是潛意識裡,她在珍惜著,珍惜他專屬自己的最後一段時間。

    因為再過不久,他身上不會有這樣純粹的味道,他懷裡會有另一個女人。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對,但是她無法控制。

    夜裡,葉霜睡不著,總是坐在大圓椅上貪看他的睡顏。

    他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會受女人愛慕追逐的男人,她想,那位儲三姑娘肯定會深深地愛上他,像自己一樣。

    另一方面,衛昀康變得很忙碌。他進戶部上工了,但她不認為依他的能力,這份工會讓他每天熬到三更半夜。

    她想知道他在外面做些什麼,偏偏他封鎖所有消息,任憑她花再多的銀子,也買不通下人替自己打探。

    人,因為無知而猜測,因為無知而恐懼,因為無知讓想像力無限延伸,然後自己嚇自己。

    於是最近的德王府,有一股無法言喻的陰霾籠罩,壓迫著每個人的心。

    這天,天光正好,葉霜領著墨蘭和墨蓮到院子走走。

    事實上這幢宅子不大,當初他們從莊子返回,衛昀康給她三處宅子選擇,她選了這裡。

    他笑得滿眼狐狸,摸著她的頭髮說︰「以後不說你是蠢女人了。」

    她當然不蠢,尤其跟古代人相比。

    她知道,他們剛剛返京,不能哭窮卻得裝窮,他們打算在皇上跟前扮演弱者,怎麼能大手大腳炫富?

    所以她挑選這裡,三進宅院,扣除兩個嬤嬤和四個墨,只有十幾個下人,住起來不算寬敞,如果再娶進一個側妃,恐怕得花點錢,買下隔壁屋子擴建。

    她想過這件事,也在衛昀康面前提及。

    說實話,她的右眉一定有挑動幾下,因為她是存著壞主意的,她想讓儲三姑娘住得遠遠的,讓她想著爺卻看不見爺,讓她知道爺和自己的親密,看她用玥兒和小嬰兒把爺的心拴緊。

    可……這有什麼意思?為難了儲三姑娘,她的愛情就能夠完整嗎?

    不成的,在衛昀康歡心喜地接下聖旨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愛情就已經支離破碎了,如果他們中間曾經存在過愛情的話。

    那次,衛昀康靜靜聽完她的話,回道︰「不必擔心這種事,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他的臉色不好,肯定是看出她打算使壞,她每次想使陰損招,他總是第一個知道,她想,儲三姑娘人還沒進門,他已經開始維護起人家了。

    他的維護讓葉霜很心酸,但新人笑總是強過舊人哭,天經地義的事兒,她的心酸缺乏意義。

    墨蘭陪著她走了好一段路,猶豫許久,方才開口,「王妃,您且放寬心,嚴嬤嬤說了,倘若您這胎是個兒子,甭說爺會看重,便是宮裡,皇太后也會大加封賞的,到時位置坐得穩了,誰也動不得您。」

    葉霜苦笑,如果她要的只是位置,心就不會這麼疼,鼻子不會這樣酸,如果她要的只是母憑子貴,她就會摒除所有雜念,一心一意在肚子上面,問題是,她是個好貪心的女人……

    墨蓮也加入勸說,「王妃,那儲三姑娘雖然家室好,可您才是與爺共患難的,大伙兒都是明眼人,倘若沒有主子,爺的鋪子不會這麼成功。爺是個有心思、懂得恩義的,您別擔心。」

    葉霜點頭,仍舊只能苦笑,她雖然陪他走過前面一段石子路,可未來的錦繡大道,爺需要與儲三姑娘攜手同心,才能走出一片光明。

    何況她不需要他的知恩懂義,她只想要他的愛情……

    是,她知道自己貪心了,知道這樣是錯誤的行徑,所以她好努力演戲,假裝理解並且同意所有人規勸的道理。

    「王妃,無論如何奴婢們都會站在您這邊,您別難受。」

    這回葉霜真的笑出聲了,突然覺得真可悲,自己的愛情居然需要別人的搖旗吶喊,方能顯得她不失敗。

    「王妃……」

    墨蓮還想再說話,葉霜卻揮揮手阻止了,「我都明白的,你們別再說了。」

    很辛苦,她還是掛起笑容,快走幾步,想將她們的好心勸說丟在腦後。

    遠遠地,有人在交談,她隱約聽見對方在討論衛昀康的事。

    她悄然走近,隱身在大樹後頭,看見在園子邊談話的是辛嬤嬤和駕車的老吳。

    「儲三姑娘長得可美啦,說話的聲音又軟又甜,咱們王爺一見傾心,從那次之後,就老往儲府跑。」

    「好人家的姑娘怎能拋頭露面,就算與咱們爺不期而遇,也該避開才對,怎能當街與咱們爺說話?」辛嬤嬤接話,滿臉的不苟同。

    「辛嬤嬤你太嚴厲了,皇上賜婚,身分已定,王爺和人家姑娘多說幾句算得了什麼?聽說事後,儲三姑娘還備了禮給咱們王妃,是十足的重禮,王妃收到禮物高不高興?」

    辛嬤嬤瞪他一眼,沒答話。

    葉霜在心裡替辛嬤嬤回答了,王妃沒收到禮,因為她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還精明,眼下她被軟禁,外頭的消息,半點透不進她耳裡。

    輕嘆一聲,她掃了墨蓮、墨蘭一眼,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下人。

    墨蘭、墨蓮心虛地不敢對上她的目光。

    「廢話別多說,只要回答我問的,王爺最近天天往儲府去嗎?」

    「可不是,這一去,至少得一、兩個時辰才出來,爺身邊的小廝偷偷說了,說儲三姑娘給爺送了信,說不定是詩啊詞的,總之爺看完樂呵呵的,連看好幾遍才過癮。」

    那麼確實是上心了,確實是夫妻同心,願結一世善緣。

    葉霜突然覺得好像有只鐵鉤穿進身子,在裡頭戳戳勾勾,想把她的心肝腸脾腎一一勾出似的,疼得她幾乎站不住了。

    辛嬤嬤聲音冷下,又問︰「王爺最近除了儲府、進戶部,還往哪兒去?」

    「鋪子裡啊,爺可沒只顧著玩樂,就忘了生意,不過最近有好幾家金銀古玩鋪的掌櫃來找咱們王爺,聽說王爺大手筆,訂下不少好東西,要給儲三姑娘做聘禮,上回有一個掌櫃從裡頭走出來,身邊的伙計問他德王爺是不是真的訂了兩萬兩銀子的頭面,我親眼看見掌櫃的點頭……」

    葉霜還想笑,但臉上的肌肉被傷心釘死了,讓她再也無法牽動笑意。

    兩萬兩銀子?爺真慷慨,當時他給她的也不少,只不過他給她的,是早晚要收回自己口袋裡的財富,她不過是他的人頭帳戶,而對儲三姑娘,他這麼盡心、這樣大手筆,其實她也可以理解,愛一個人總想要傾盡所有。

    真糟糕,她已經可以看見一對恩愛夫妻,琴瑟和鳴、白首到老的美事了呢。

    記不記得那部紅到不行的《犀利人妻》,小三說過「在愛情裡面,不被愛的那個,才是第三者」,因此即使她先來,即使他們曾經有過愛情,可愛情瞬息萬變,轉眼,她竟成了不被愛的第三者。

    很公平的,不是嗎?當初封氏、米氏等人也是先到,卻被她擠下去,自己不過是重復著她們的悲劇罷了。

    所以在妥協之後,她是會平安地在王府一隅,順利扶養孩子們長大,還是淪落到一個莊子養老的下場?

    她不是甄環,沒有強大的戰鬥力,她遇事只會退縮逃避,倘若哪天強敵來襲,她有本事見招拆招,還是被萬般手段弄得鮮血淋灕?

    臉色慘白,心頭紛亂,她再也無法安慰自己。

    這時,有小廝跑進來向辛嬤嬤報信兒,說︰「辛嬤嬤,儲夫人和三姑娘來訪。」

    「王妃身子不適……」

    辛嬤嬤直接就要拒絕,葉霜卻從樹後現身,揚聲道︰「請儲夫人和三姑娘進來吧。」

    葉霜的突然出現讓辛嬤嬤嚇了一大跳,心裡直道壞事了。

    她們都在審視彼此,儲夫人在掂量葉霜的重量,葉霜在忖度儲三姑娘的質量,而儲三姑娘什麼事都不做,只是微笑地看著周遭,置身事外似的。

    是正常人都會想要詆毀對手,葉霜也不例外,她很想挑兩下右眉,對人家使壞,只不過……

    你會對大愛師姊使壞嗎?你會在人家口口聲聲感恩時,打壞主意嗎?當然不會,因為良心還在。

    儲三姑娘就是這樣一號人物,人美、氣質佳,開口說話,比水還溫潤的聲音,讓人聞之舒心。

    她的一舉一動令人自慚形穢,她的笑容會不自覺勾引人心,就算葉霜不是蕾絲邊,也會為她心折,也會想要與她接近。

    難怪衛昀康因為她而心悅、而狂喜。

    她本還想著偏安一隅,想著妥協低調,想著平順過完一生,但看見儲三姑娘這刻,她知道……無法。

    她無法克制嫉妒滋生,無法與儲三姑娘共事一夫,無法天天看著這樣一張臉,卻不自慚形穢,無法在衛昀康合理地愛上她的同時,在旁邊欣賞他們的幸福。

    是的,葉霜不會和儲三姑娘成為對手,因為她們的起跑點根本就不一樣,儲三姑娘就像是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選手,而她,根本就是一般學校裡連月考數學都不及格。

    唯有站在戰場上,才明白戰況多險峻。

    此時此刻,葉霜知道自己必輸無疑,知道在絕對的挫折之下,她早晚會變成心胸狹窄的惡人。

    因為實力懸殊的她,唯有使盡心機、手段用盡,方能與對方匹敵,在這種情況下,一天天過去,她不會再是葉霜,她將成為比左氏更可怕的女人。

    所以她怕了,害怕失去愛情的同時,也失去自己……

    「儲夫人,今日來訪不知有何事?」葉霜問。

    「今日來得冒昧,真抱歉,只是與德王爺提過幾次,想到王府拜訪王妃,王爺都拒絕了,總說王妃懷相不好,得好好休養。」儲夫人回答。

    提過幾次?所以他們見過更多次?所以他們熟得像自家人?所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瞧,才第一回照面,她就變得刻薄,往後她只會更變本加厲。

    儲夫人上下打量葉霜,德王沒說錯,懷相確實不好,健康的孕婦應該紅光滿面,膚柔脂嫩,她整個人看起來削蠟黃,怎麼都不像能穩穩妥妥把孩子生下的模樣。

    這女人啊,生孩子就像一條腿踩進鬼門關,倘若她死了……允兒不就能扶正?心裡這樣想著,笑容跟著浮上。

    葉霜雖不是學心理學的,但多少看得出對方得意,是啊,不能怪她,易地而處,她也為因此而暗暗得意。

    葉霜再問一次,「不知儲夫人來訪有什麼事?」

    「是有點小事,想與王妃商量。」

    「儲夫人請說。」

    「德王府的狀況,京裡人多少知情,照理說,皇上不該在這種時候賜婚,老德王才過世不久,只不過皇帝看重德王,想借重他的才華,這才奪情賜婚。」

    「是。」葉霜點頭附和。

    公公並沒有死,這件事衛昀康知情,皇太后也知情,公公離府,是衛昀康給的建議,路走到這裡,公公清楚,為了讓皇上徹底放心,除了放下一切、遠離朝堂權勢,他沒有第二條保命路。

    他死,皇上才能放心起用兒子;他死,昔日同僚才會向兒子靠攏;他死,才不會有人挖出過去種種,逼他再死一次。

    「當時所有人都讓左氏那副賢德溫良的假象給欺騙,認定昀康是紈褲子弟,否則早些年,衛儲兩家就曾經口頭約定,要讓兩個孩子結親。不過話說回來,姻緣天注定,兜上一,該成為夫妻的終究會成為夫妻,瞧,皇上這不是賜婚了嗎。」

    姻緣天注定嗎?說到底,不過是現實二字,當年雖有口頭約定,但衛昀康既克妻又紈褲,他耍爛、不入仕途,擺明是個沒前途的渾小子,這樣的他,儲家自然不肯讓自家女兒出嫁。

    如今,克妻的事實浮出枱面,皇上又打算重用,當年的雞肋成了又肥又嫩、嚼勁十足的雞腿,誰不搶著啃?

    表面上是皇上賜婚,誰曉得儲家在背後使了多少勁兒,成為太子的魏子凌又暗中用過什麼招?

    「合該是王爺的福氣。」葉霜淡淡附和,並未戳破事實,她很清楚,哭鬧憤怒於事無補,只會教人瞧不起自己,她的身分已經足以讓人詬病,何苦再增添說詞?

    儲夫人見葉霜這麼上道,笑容更盛,心想,也是,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來還難說,倘若母親有個三長兩短,日後定要求咱們家姑娘厚待她的孩子,當然要巴結幾分。

    儲夫人是個沒見識的,這番想法,是來自於經驗。

    她是前頭夫人的庶妹,前頭夫人留下一女兩男,臨死前逼著丈夫娶自家妹妹進門,又親自給庶妹灌下絕育藥,讓她斷了子嗣心思,專心照料自己的兒女。

    她心想,葉氏出生不好,樣貌也不如自家姑娘,就算孩子生下來,身子定也傷了,之後,德王必會專寵三姑娘。

    有這樣一個會掙錢又上進的女婿,自己和三姑娘又是親近的,日後有她這個丈母娘穿金戴銀的好日子過了。

    「王妃這話說得在理,賜婚之後,昀康時常往咱門府裡去,與我們家的老太爺一見如故,說話投機,兩個人成了忘年之交,我們家老爺也說,滿京城,世襲爵位的不少,但新一代多數沒見識長進,往往御史幾個奏折,皇上就把爵位給摘了。

    「可昀康不同,過去左氏和兩個兒子明裡暗地仗著王府勢力,做下不少天怒人怨的事兒,照理說這爵位是摘定了,可皇上不但讓昀康襲爵,還令他入朝為官,可見得皇上定是看重昀康。」

    口口聲聲昀康,是爺允她這樣叫喚的嗎?他這樣討好一個無知膚淺的女人,是因為愛屋及屋,對儲三姑娘太喜歡嗎?

    心酸得厲害,像被人用木杵搗爛了,漬上酸醋,可是葉霜喊不出痛,只能暗暗強忍。

    「都說家和事興,後院平靜,男人才有心思爭取功名,今兒個我帶三姑娘上門,主要是想讓你們姊妹多親近,日後兩人同心協力,好好伺候昀康。」說著,儲夫人向女兒點點頭,並用眼神示意。

    儲三姑娘起身,微微屈膝,道︰「允兒向王妃道安。」

    「三姑娘別客氣,我身子重,扶不得你,快起來吧。」

    這禮,她受不起,況且她很清楚,先前那個當姊妹的想法,在見到儲三姑娘同時,早已煙消雲散。

    「怎麼還喊三姑娘,日後都是姊妹了,喊允兒親近些。」儲夫人熱切道。

    葉霜笑而不應。

    儲允兒轉過身,溫婉道︰「母親,您讓我同王妃說幾句貼心話吧。」

    「怎地,一見如故啊,才這麼會兒功夫就有悄悄話說?」儲夫人戲譫兩句,倒也沒堅持,便領著自己的丫鬟嬤嬤逛園子去了。

    儲夫人一走,儲允兒視線定在葉霜臉上,柔聲道︰「王妃對皇上賜婚這事兒,不知有何看法?」

    「我的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看法、王爺的看法。」葉霜答得滴水不漏。

    她不是個有心思的,但枕邊人城府深,她不學幾手功夫,被吃乾抹淨,還得替人洗碗燒灶,那就傻得太過,所以衛昀康在她面前拆下面具的同時,她也學會在外人面前戴上面具。

    「王妃想不想知道,允兒對賜婚的看法?」

    「三姑娘想說便說。」

    葉霜望著她的臉,卻怎麼也生不出惡念,有的只是深切的危機感,一種快要被踢下懸崖的恐懼,讓她下意識地揪緊膝間裙片。

    「但願一生一世一雙人。」儲允兒篤定說完,然後平靜地與葉霜對視。

    這是警告?或是戰鼓初鳴?儲允兒想宣告自己對愛情的獨佔欲,順便提醒她,她的王妃位置再也坐不穩?

    葉霜不禁怒了,但誰說惱羞成怒之後,就該橫眉相對、撒潑怒罵,那是市井潑婦的行為,好人家的女子,得深諳籌算智詐之道,得講究斯文雅緻,就算是光火,也要做出一股淡定的尊貴味道。

    當了一年王妃,骨子裡不成樣,但擺幾分款兒,還是做得到的。

    何況,既然注定要面對,便乾脆一些吧,如今的她面對的是權威高手,明知必輸無疑,明知無法全身而退,但即使會死無葬身之地,她也不允許自己弱了聲勢。

    回眸凝視,她是個虛張聲勢的軟家伙,溫淡一笑,葉霜道︰「三姑娘的心思是所有未出嫁女子都有的想象,只不過一旦踏入婚姻,現實便會沖淡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不過是詩人的多愁善感,豈能當真?」

    「王妃認為何謂喜歡?何謂愛情?」

    「有人說,喜歡是淡一些的愛情,愛情是濃幾分的喜歡。但事實上,愛情不過是種上天賦與人類的生理反應,以保障子孫後代的繁衍不息。所以女人喜歡偉人英雄,男人喜歡溫婉淑女,說穿了,不過是生物本能在促使人們挑選條件最優異的人,生下最杰出的下一代。」

    「這話代表……王妃對王爺無愛?」

    葉霜眉心閃過苦澀,原本是有的,但現在,她必須一一收回。

    因為恨會讓人陷入痛苦,可是只要不愛了,就能夠不恨。她的愛,在衛昀康遇見儲三姑娘、陷入迷亂時,受傷了;在他慷慨大方為儲三姑娘置辦聘禮時重創了;在他和儲家老太爺成為忘年之交,在他與儲姑娘魚雁往返、情詩織愛的同時,奄奄一息了……

    現在她要做的決定,是要為她的愛情插管治療,還是拔管放棄?

    她想,她不是喜歡苟延殘喘的女人。

    「儲三姑娘何必計較這種事?」

    「評估對手,不是每個兵家出戰之前要做的嗎?」

    她似笑非笑地回望葉霜,那表情讓站在旁邊服侍的墨竹、墨菊氣炸了肚子。

    這是侵門踏戶,來宣示地盤的嗎?好好一個大戶姑娘,學什麼地痞流氓?比她們這些奴婢還不要臉皮!

    葉霜不同,她反而欣賞儲三姑娘的直言,至少她敢實槍實刀站在面前,告訴她戰爭即將爆發,各憑實力競爭掠奪,而不是面上與她結黨,暗地又捅她一刀,弄得對手死於非命,尚且釐不清死因。

    不明原因地,明明是對手,明明是生氣加恐懼,葉霜卻無法厭惡對方,也許她是視覺系生物,也許她喜歡對方的磊落光明。

    葉霜道︰「如果我是三姑娘,我會把心力放在評估自己與王爺的感情上頭,而不是去評估旁人,就算今日我落敗,依王爺的優秀程度,難道日後不會有無數個三姑娘,抱持著與王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想像?」

    儲允兒凝視著葉霜,不明白她怎麼可以如此雲淡風輕,她應該嫉妒、忿恨不平,言詞應該夾槍帶棒、犀利惡毒,怎麼能像在述說別人的事那般輕鬆?

    這不行,她不生氣、不當潑婦,怎麼顯得出……

    「王妃這話是想恐嚇允兒,還是想提醒允兒省心?」儲允兒的口氣多了尖刻。

    「三姑娘想多了,不過是經驗之談罷了。願意參考,便撿起來聽聽,覺得我是恐嚇,便將之拋諸腦後,反正礙不著三姑娘什麼。」

    「看來,王妃不將允兒當成對手。」抬起下巴,儲允兒做足勝利者的姿態。

    「每個女人都把男人身邊的女人視為對手,事實上……」葉霜搖頭。

    「事實上如何?」儲允兒凝睇著她,等待下文。

    「魚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裡。大海說,我雖然看不見你的眼淚,但我知道你的傷心,因為你在我心裡。聽出重點了嗎?愛情不在,不是因為第二個女人的存在,或是對手太強大,而是因為自己已經不在對方心裡。」

    所以看不見對方的傷心,不在乎對方的哀愁,對對方的一切一切,都視若無睹。

    而她,如果能夠滿足於偏安,不介意他的視若無睹,對手才是她需要考慮的事項,倘若她要的是愛情,對手便沒有太大意義。

    她終於釐清了,問題不在於是否妥協,不在於未來走向,而是在於,她早已經離開他的心,他的心裡,早已裝進另外一條魚,而她,害怕擁擠……

    十數個日夜掛心,葉霜在與儲三姑娘的對談中理出思緒,她不禁失笑,應該早一點談談的,談開了,心結也就開了。

    何必害怕、何必糾結,她需要的只是一點點勇氣和一些些不回頭的毅然決然。

    「那……王妃還在王爺的心裡嗎?」

    葉霜微哂。「三姑娘問錯人了,這話,你應該問王爺。」

    儲三姑娘若有所思,輕言道︰「王妃與我想像中的模樣有很大出入。」

    「三姑娘何嘗不是出乎我的預料?」

    「我們能夠成為好朋友嗎?」

    葉霜搖頭笑道︰「貓想和老鼠當朋友,獅子想與羊建立友誼,但幾百年來始終做不到,阻止它們的不是天性,而是角色立場。三姑娘是個直爽坦誠的好姑娘,但當我們的角色對立,勉強當朋友,只會讓對方覺得虛偽惡心。」

    「我明白了。提醒王妃幾句,日後我嫁進王府,雖不會刻意針對王妃,卻也不願意有人妨礙我的愛情。家裡已經買下隔壁的院子,以後咱們各過各的,少見面、少心生怨慰,當不成朋友,至少別心懷怨恨,王妃意下如何?」

    到時,一切都與她無關了,她怎會在意有沒有新院子?

    微笑點頭,葉霜回道︰「三姑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儲允兒見她依舊不生氣,還是一臉的無所謂,不免感到困擾,這……讓她怎麼跟那個人交差?

    輕嘆,她又道︰「三個月前,我曾經生了一場重病,是一名姓葉的神醫幫忙治好的,算來他與王妃是同宗,我見王妃臉色不好,要不要請他來看看,或許能保得母子平安。這是葉神醫的住處和新院子的地址,先交給王妃了。」說完,她站起身,朝她行了個禮後,便轉身離去。

    葉霜命人送客,直到看不見對方的背影了,她才扶著腰站起身來,讓墨菊把自己攙進屋裡。

    這天,葉霜忙到很晚,但是沒有人知道她在忙些什麼,她把門關起來,直到夜深,衛昀康回府。

    她像往常一樣黏人,抱住他的手不放,不斷同他聊天,明明他累得眼皮都快撐不開,她還是講個不停,他再也受不了睡著了,她便靜靜端詳他的容顏。

    她想啊,真是糟糕,她已經不在他心裡了,她卻還是離不開這汪清水。

    衛昀康隱隱知道事情不對勁,但他太忙了,忙到沒有時間多關心葉霜,只能三令五申,讓嚴嬤嬤時刻把人給他盯緊了。

    就算沒有王爺的叮囑,嚴嬤嬤也會這麼做,都到這時候了,怎能出半點差錯。

    皇太后把嚴嬤嬤召進宮裡,要她寬慰葉霜的心情,別讓賜婚的事影響胎兒。

    葉霜聽著嚴嬤嬤的安慰,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套陳腔濫調。

    葉霜聽著、笑著,她何嘗不曉得母憑子貴,何嘗不理解如果自己少貪心一點,只要名分、只要榮華、只要安穩,她就可以在王府度過一生。

    只是……不甘心呀……

    衛昀康回到府裡,已經子時,他喝一杯濃茶,書房裡還有許多事情待辦,還有許多人等著見他,但是沒有看葉霜一眼,他無法定下心工作。

    回屋裡,他俯看正在睡覺的葉霜。

    她的肚子吹氣似的大得厲害,可是整個人卻像被妖魔吸光了精氣,變得乾癟枯萎,她的手臂青筋外露,雙頰凹陷,全身帶著不正常的黃,墨竹說她的頭髮掉得厲害,懷這個孩子,讓她吃盡苦頭,偏偏在這種時候,皇上又來演這一出,是見不得他過幾天好日子嗎?

    他不捨得她擔心,但她不哭不鬧,總是笑著說沒關係,可是他又何嘗不懂,她嘴裡說沒關係,心裡就真的沒關係嗎?

    那天嚴嬤嬤告訴他儲夫人、儲三姑娘來訪的事,而她們的對話,墨竹、墨菊兩個人告狀似的,一字一句牢記,等著他回來一一轉述。

    很完美的對話,每個字句都經過斟酌,好像什麼話都說了,卻又是什麼心事都沒有表達。

    其實這件事他早已經知道,她的表現讓他的心情無比沉重,他但願她激動潑辣,寧可她表現出憤怒,甚至幾分瘋狂,可她表演完美,心寬得像個賢慧良婦。

    她這是拚了命的克制自己,不允許莽撞衝動現形,因為身分不允許她出半點差錯,所以她正在努力?

    笨女人,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演戲。

    何況她猜錯了,魚從來沒有離開過大海心裡。

    那天,她明顯憋不住了,在書房外頭走來走去。

    他讓她進屋,她猶豫半晌,話卻又吞回肚子裡。他擁她入懷,她說︰「爺覺得怎麼做好,就去做,別顧慮妾身。」

    一句話,沒頭沒腦的,他卻是再明白不過,她這是為他甘心委屈。

    他對她心疼又心憐,他要到哪裡再找到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子?

    好像從嫁進王府的第一天,她就立定志向,要站在他這邊,即使那個時候,他於她頂多是個不熟悉的紈褲子弟,是個被逼嫁的男人。

    她說︰「你是我的衣食父母,自然要靠攏。」

    她說︰「不站在老公這邊,難道站在隔壁老王身邊?我可沒有旋枝出牆的習性。」

    她說︰「喜歡你,比一點點多一點點,如果你不滿意這個形容詞,請你再努力一點點。」

    所以他對她好,東一點、西一點、南一點、北一點,很多的一點點集合成一大點,他對她的好,把她的心佔滿滿。

    她說︰「愛比喜歡濃兩分,喜歡比愛淺一成,現在啊,我們之間的感覺是濃妝淡抹兩相宜。」

    他聽不懂她的意思,到底他們之間是濃妝還是淡抹,或是介於兩者之間?所以他繼續用自己的方法對她好。

    她有滿腦子的主意,有的好、有的不合宜,但只要她說出口的,他就讓下人照做,這是對她的寵,他喜歡看見她臉上的驕傲與成就。

    她是個衝動的蠢女人,但是她很懂得觀察人心,所以明白他對她的每一分好,並給予回績。

    那次她誇張地投入他的懷抱,嘆氣道︰「我完了,我無可救藥了,我萬劫不復了。」

    那麼沉重的形容詞,聽得他心驚膽跳,急急忙忙問她怎麼回事?

    她卻說︰「我掉進無底洞了,你可不可以拉我一把?」

    「好端端的,怎麼會掉進無底洞?」他被她弄得滿頭霧水。

    她摟著他的脖子,大大的肚子頂在兩人中間,她說︰「我愛上你了,愛得無可救藥、愛得萬劫不復,哪天你不愛我,我只能墜入無底深淵。」

    他大笑,因為她的話甜得讓他像是泡進幸福津液。

    她不是個會說謊話的女人,又或者說,他是個能夠輕易戳穿別人謊言的男人,所以他知道,這個話不僅僅為著討他歡心。

    他回答︰「既然如此,就跌下來吧,再高也不怕,我會穩穩接住你,你只需要信任我。」

    他說得很篤定,這是他的習慣,只說有把握的話,沒把握的,他就會在心裡藏著埋著,不讓人知道。

    然後這個既衝動又大膽的女人,居然就這麼直挺挺地往後倒靠,半點準備也不給,也不想想自己懷著孩子。

    他當然牢牢接住她了。

    她轉過頭,往他臉上印上熱熱的一吻,說︰「這是信任遊戲,我信任你,知道你不會教我傷心。」

    被她親過的臉上帶著數不盡的甜蜜,他抬起臉,驕傲回道︰「當然。」

    他沒想過自己會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驕傲,但他確實驕傲了。

    她接著問︰「我信任的男人,請告訴我,你愛我比較多,還是愛孩子比較多?」

    這種話,讓他怎麼回答?

    他只有遲疑一下下,她立刻嘟起嘴巴,轉過身去抱床上的玥兒,說︰「好兒子,你爹只愛小寶貝,不愛我們,以後咱們娘倆得相依為命了。」

    她誇張的模樣惹得他大笑。

    她總有辦法逗他笑,就算在表真心,也要他笑得心花怒放,然後一次一次在夜深人靜時,悄悄地附在他耳邊說︰「我真喜歡你真實的笑臉。」

    是的,在她面前,他不再偽裝。

    想到這些,衛昀康重重嘆了口氣,輕輕握住她骨嶙峋的手,他從不說沒把握的話,從不做不篤定的事,但……即使成功機率小到幾乎看不見光明,還是說了吧,讓她知道他正為這件事情而努力,他並非像外傳的那樣,歡欣鼓舞地迎接他的側妃,就算結果不如自己估料,至少他正在努力著。

    眉頭皺緊,葉霜低吟一聲。

    「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他心急問道。

    「爺……」張開眼睛,看見他的那一刻,她只想賴進他懷裡,好像只要賴得進去,天塌下來,都不會有事。

    真是的,對一個變心的男人,這種無來由的安全感實在不適宜,於是她按捺住心頭的渴望,想把手從他掌心抽出。

    衛昀康卻不允許,他蹙緊了兩道濃眉,問道︰「說,怎麼了?」

    「我想,我要生了。」

    她的平靜卻換來他的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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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娘家是最強力的後盾


    一陣兵荒馬亂,穩婆太醫終於就定位。

    衛昀康不顧嚴嬤嬤怎麼說,握住葉霜的手,堅持要守在她身邊。

    眼看時間一刻刻過去,東方天色翻出魚肚白,孩子還沒有生下來。

    穩婆在旁安慰他,說是第一胎沒有這麼快,但太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每把一次脈就搖一次頭。

    催生藥喝過一碗又一碗,葉霜越來越痛,痛得汗水濕透了被衾,散發粘在凹陷的頰邊,狼狽極了,但孩子仍然遲遲不見動靜。

    太醫在屋外急得團團轉,再次進屋號脈後,他再也壓抑不住了,低聲道︰「王爺,請指示要保母親或孩子。」

    他的話像一道響雷,狠狠劈上衛昀康的腦袋。

    這是什麼爛選擇?他要孩子也要葉霜,他不允許他們任何一個離開自己,他們好不容易並肩走到這裡,怎麼可以在最後一刻放棄?

    他心心念念的孩子,他真心喜愛的女子,他都要留住!

    衛昀康瞠大雙目,狠戾目光射向太醫,嚇得太醫雙腳一軟,跪落地板。

    「如果他們活不了,你也甭想活!」他怒極的道。

    很不理智、忘記掛上面具,溫和的德王爺不會做這種事,但他做了,因為他的女人正在與生死搏鬥,因為他無法代替她,熬過這關艱難。

    看著她一身汗水,手腳卻漸漸轉為冰寒,他驚嚇害怕,他知道自己即將失去她。

    不!這不是他要的結果,長久以來,他這麼這麼努力,他想要一個家,終於有一個女人給得起,他正要揚起雙臂,為他的女人和孩子撐出一片天地,可她卻要退出了。

    不、他不允許!

    葉霜痛得神志迷糊,卻在聽見他威脅太醫時清醒。

    看著全身顫慄的太醫,她發覺自己真厲害,居然還有力氣笑。

    「爺。」

    衛十一的聲音響起,他看見在門邊默默垂淚的墨竹,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接著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急忙抽出懷中的帕子遞給她。

    墨竹看了一眼帕子,那是女子用的,他乾麼攢在懷裡?抓起帕子往地上一丟,誰要用那骯髒物件,接著瞪他一眼,別過身,自哭自的去。

    「說話!」衛昀康在屋裡怒喊。

    「吳太醫、張太醫、林太醫……屬下把太醫院的太醫全請來了。」

    「讓他們通通進來!」

    嚴嬤嬤聞言,連忙放下帳子,把葉霜的手腕擺在帳子外。

    太醫們戰戰兢兢,一個個輪番上來把脈,這一把,所有人面面相覷,一個個搖頭跪地,都知道德王妃懷相不好,沒想到壞到這種程度,沒救了呀……

    張太醫膽子大,一揖到地,直言道︰「還請王爺及早做決定。」

    做決定?做決定!人人都要他做決定,決定他要殺子或滅妻,這是什麼慘絕人寰的選擇,他能決定什麼?他唯一的決定就是要保大人也要保孩子!

    葉霜輕嘆,原來自己這副身子的情況這麼糟,虧她多思多慮,不斷在替未來找門路、做打算,企圖用最和平的方式結束這段感情,沒想到她的穿越史只有短短的一年多,根本不必費心想辦法,句號就會自動劃下。

    她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嗎?爸爸、媽媽、哥哥、姊姊肯定很想她吧!

    這樣的結束,比她所有能想像的任何情況都好,穿越一遭,不算平白糟蹋,好歹教她識得情愛,好歹讓她明白,被男人寵愛是什麼感覺。

    「爺……」

    聽見她的叫喚,衛昀康急忙轉回床邊。「怎麼樣?很痛嗎?受不了了嗎?」

    「爺,保孩子吧……」

    她的口氣很溫柔,卻換得他的疾言怒斥,「不要胡說!」

    葉霜笑了,他這樣的口氣表情,是代表他心裡還是有幾分在意她的,對嗎?

    這種念頭很能安慰人,她被安慰到了,所以笑得……用他的形容來說,是笑得沒心沒肺。

    可不是嗎?滿屋子人跪一地,哭都來不及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爺,我見過儲三姑娘,那是個坦誠的好姑娘,把玥兒和孩子交給她,妾身很放心。」

    不放心也得放心,情況已經不是能夠由著她做選擇了,她只能下賭注,賭衛昀康的童年被苛待過,不會任由玥兒和寶寶再被欺凌。

    「她再坦誠,玥兒和孩子都是你的責任,你別妄想逃避。」

    她哪是要逃避責任,這男人真笨,不是一眼能看穿人心嗎?怎麼看不出來,她是在給他搬台階下?

    葉霜凝眸,她已經學會不衝動了,但是眼下,她想再衝動一回。

    「爺,讓墨竹去請葉神醫吧,葉神醫的住處,我夾在桌案上的書冊裡,是儲三姑娘推薦的,我信得過她。」

    這時候誰自稱神醫,衛昀康都會把人給請進府裡,就算是江湖術士,就算是騙子,他都要試試。

    「好,墨竹……」

    他一喊,還沒下指令呢,墨竹立刻跳起來衝到書案邊,她知道哪本書、哪張圖紙,只要能救得王妃,要她給對方下跪磕頭她都甘願,她找到紙條後,立刻衝出屋子。

    衛十一追在她身後,急道︰「你腳程慢,我腳程快,我帶你。」話說完,他也沒問問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便伸手一攬,把人打橫抱起,雙腳幾個飛蹬,施展輕功,轉眼功夫,已經離開王府。

    墨竹坐過馬車,也搭過驢車,可從小到大還沒搭過人車。

    可眼下事態緊急,她沒心情計較,雙手摟緊衛十一的脖子,她要去給主子找救命大夫。

    「爺,讓太醫們出去吧,看著他們,我很緊張。」葉霜喝下辛嬤嬤送上來的蔘茶,精神恢復許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衛昀康大手一揮,把人給遣散,他抱起葉霜的身子,不斷為她拭汗,他的動作很溫柔,和他緊繃的表情不搭。

    「爺,倘若神醫來了,還是救不了妾身,就讓他保孩子,好不?」

    「不好,他救不了你,我就讓他陪葬!」

    「爺真霸道,又不關人家的事,有沒有聽過,閻王要人三更死,留你不到五更天?生死有命,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

    「閉嘴!」

    「不閉嘴,我有好多話要對爺說呢,再不說,等我死了,就變成無解秘密,爺不是對我很好奇嗎?我來給爺解密,好不?」

    「你養養精神吧。」衛昀康不想現在聽這些,他希望等她身子好了,抱著孩子再聽她一點一點述說。

    葉霜不依的搖搖頭。「爺一直阻止我,我好累呢,讓我說吧,心裡卡著石頭,不安生,何況說說話,分點神,才不會疼得厲害。」

    一聽能夠減緩她的不適,他立即讓步。「你想說什麼?」

    「爺曾經問我,女子足不出戶,我怎懂得商場上的事兒?那是因為我不是葉霜,真正的葉霜在上吊時死了……」

    衛昀康驚詫不已,卻又覺得她的話該死的合理。

    「我不過是一縷飄飄蕩蕩的魂魄,住進人家的軀殼裡,爺,你怕嗎?我曾經是鬼呢!」她還想說笑,還想逗得他展顏。

    她的故事確實很教人吃驚,不過嚇不倒他。

    「爺,不害怕嗎?」她再問一句。

    「不怕!」

    「爺在強撐著呢,真倔強,遇到不明白的事兒,正常人都會害怕的,承認害怕,無損爺的英勇。」她嘲笑男人莫名其妙的英雄主義。

    「不是倔強,那年我差點兒被左氏害死,魂魄飄飄蕩蕩,飄出自己身子,要不是意志堅定,說不定我也會住進別人的身體。」

    「那個別人是誰?爺有印象嗎?」

    「三皇子,魏子凌。」那是他們為好友的契機。

    「三皇子?怎麼會?」

    她說分神會讓她不痛,但他捨不得她浪費力氣,所以現在換他說,她聽。

    「當年皇后嫉妒淑妃,毒害三皇子,我們的魂魄都離開自己的身軀,我不知道是怎麼進了宮廷,怎麼飄到三皇子病榻邊,只曉得有一個聲音不斷在耳邊回響,一次一次重復著——附身吧,你的陽壽未盡。」

    「爺怎麼沒有附身?」

    「一來,那不是我的身子,二來,我看見三皇子的魂魄依依不捨地貼在淑妃身上,我沒見過母親,幻想過無數次被母親摟在懷裡的情景,三皇子的孺慕之情感動了我,我拉扯他,大聲罵他︰「如果你不想淑妃這麼傷心,就快點回到自己的身子裡。」他猶豫地告訴我,他很累。

    「是啊,生存很累,面對心口不一、滿腹算計的人更累,但我不能死,為了愛我的人,也為了恨我的人,我不允許親者慟、仇者快的情況發生。我用力罵醒他,我告訴他︰「如果活著很辛苦,那就磨練自己的耐力,讓辛苦變成習慣。如果活著很害怕,就培養自己的勇氣,讓自己成為不驚不懼的勇者。為了自己的親人,我們只能選擇堅持下去!」

    「他被我說動了,我們約定好,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要彼此幫助,然後三皇子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那爺呢?」

    「我自然是回到自己的身體,只不過這副身軀被傷得太厲害,調養數年,才慢慢恢復。」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祖父決定讓他習武。

    「所以爺還是爺、三皇子還是三皇子,爺和三皇子在那次的奇遇中建立交情。」

    「對。」若不是這段奇緣,也許他會死心,聽從祖父的話,徹底離開朝堂,做一個閒雲野鶴的隱士。

    葉霜失笑。「比起爺,妾身沒節操得多,我連想都沒想就鑽進葉霜的身體裡,只不過我不鑽的話,也回不去自己的身子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家在幾百年以後,不是甲地和乙地的距離,而是幾百年前和幾百年後的距離,我不知道怎麼回去,也許我在那邊死了,就會穿越到這裡,倘若我在這邊殤了,就會回到那裡,所以爺,別為我操心,妾身在那裡還有爹娘兄姊,他們對妾身都好得緊。」

    衛昀康的心潮起伏不定,他無法接話,因為他無法想象,為什麼距離不是甲地和乙地,而是幾百年前與幾百年後。

    她想,他受到驚嚇了,不過她眼下沒辦法顧慮這麼多,如果她的穿越史即將進入尾聲,她必須做好所有交代,她不想他、也不想自己遺憾。

    「在幾百年後,男女平等,人人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兒,朝堂官員有男有女,販夫走卒有男有女,男人可以讀書,女人也可以讀書,科考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參加。成親是因為兩個人喜歡彼此,不是為著子嗣或長輩的期待,成親後,男人養家、女人也養家,做的事一樣辛苦,所以享有相同的地位,而婚姻當中不允許第三人插足……爺,很難想像吧?」

    「是。」他點頭。

    「如果男女個性不合,可以隨時和離,至於孩子,官府站在孩子的立場考慮,決定孩子要跟爹還是要跟娘。」

    他感到匪夷所思,竟然有那樣的時代,那樣的生活方式,這比幾百年的距離更教人難以想象,不過話說回來,正是因為有那樣的時代,才會孕育出她這樣聰明靈慧的女子。

    「爺,在那樣的時代裡成長,我無法忍受爺身邊有其他女人,於妾身而言,愛情是獨享的、佔有的,不能和旁人分享。我也想過入鄉隨俗,也寬慰過自己無數次,說爺是個重恩義的,就算看見新人笑,也不會無視舊人哭,我不斷說服自己,娶儲家姑娘,對爺的前程再好不過,我非但不能阻止,反而要樂觀其成,可是……」她深深看他一眼後,嘆道︰「說服了這麼多天,妾身終究說服不了自己,心磨著、痛著、扯著,卻還要假裝歡樂,真是辛苦極了。爺,妾身熬不下去了,倘若葉神醫有本事教妾身不死,咱們和離吧。」

    什麼?!從頭到尾,一篇接過一篇的荒謬言語,沒有任何一句比最後一句更荒謬、更讓衛昀康難以忍受,和離?!她居然……她、她、她……

    他被她氣到說不出話了,好不容易稍微冷靜一點點,正想沖著她大喊想都甭想,墨蓮便掀起帳子,匆匆忙忙進屋。

    「葉神醫到了!」

    麻醉藥未褪,但神智漸漸清明。

    但是……是清明嗎?還是迷糊?

    葉霜居然看見大哥、大姊,怎麼可能?!

    她聽見大哥附在自己耳邊,說要幫她進行剖腹產手術,大姊低聲說︰「放心,大哥的麻沸散可好了,乖乖吞下去,睡一覺,萬事抵定。」

    呵呵,她是迷糊了,怎麼可能的事兒……

    吐氣,她慢慢張開眼睛,望向坐在桌邊的……什麼?!她不相信,揉揉眼楮,再看一次……是大姊?她穿回現代了嗎?

    一雙眼睛四下轉動,沒有啊,床是睡慣了的那張、桌櫃是用慣了的那些,所以大姊……

    不對、不對、不對,肯定是麻沸散的副作用。

    她閉眼再張眼,再閉眼張眼,確定過無數次後,她倒抽一口大氣。

    這個動作有點大,正在看書的葉雪轉身,笑吟吟地望向她。「葉小霜,醒了?!」

    葉小霜——葉小霜——她喊她葉小霜?

    不會錯了,全世界只有家人會這樣喊她,葉大雪、葉小霜,她們是葉家姊妹花。

    「姊……」她低喚一聲,眼淚不爭氣地滾了下來。

    她縱容地對葉霜搖搖頭,放下書,走到床邊,取來帕子用溫水泡過,擰乾,輕輕覆在她的臉上,幫她拭淨。

    「別哭,才剛開完刀,傷口痛不痛?」

    「痛。」

    「大哥說,如果能夠忍受就別用麻藥,真的不行再打針,不過先說了,這裡的道具不湊手,做出來的針頭可不像我們那裡,至少粗個兩倍,光看見針頭,你就頭痛了。」

    「能忍的、能忍的!」葉霜連忙搖頭,從小她就害怕打針,那時她還埋怨哥哥沒事跑去讀醫學院,誰知竟是大哥救了自己一命。

    「那就好,你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難產?」

    「不知道,我是不適合懷孕的體質?」

    「哈,都穿越了,腦袋還不靈光,這麼笨,難怪被德王騙得團團轉。」

    葉雪忍不住戳一下妹妹的笨腦袋,不過,這麼笨的妹妹都可以在古代混得這麼成功,她應該沒問題吧。

    「大姊,我有好多問題想問。」

    「問吧。」葉雪明白,妹妹個性急,存不住心事的,不讓她把心思清空,沒辦法安心休息。

    「我的寶寶健康嗎?」

    「很健康,只不過個頭小了一點。」

    「怎麼可能,我的肚子大得……」

    葉雪截下她的話,笑道︰「因為裡頭塞了三個。」

    想起衛昀康在產房外接過一個又一個的兒子時,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等了多年的兒子,不來就不來,一來就來四分之一打。

    「三胞胎?不會吧……」

    衛昀康的功力這麼強?還是細胞分裂的能力太高段?三個……一下子,她成了三個孩子的媽,哦、不,是四個孩子的娘……

    「為什麼不會,異卵三胞胎,長得不太像,但每個都活力滿滿,大哥說就算有保溫箱,看他們的模樣,也不必進去待幾天,你很厲害哦,竟然熬得到足月,正常人光被這三個小子壓著,就會壓得生理機能大紊亂。」

    她是啊,還差點兒死於非命。

    這時,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問題,「姊,是男孩嗎?還是說……有男孩嗎?」

    葉雪瞪她一眼,才穿越多久啊,就有重男輕女的觀念?不過怨不得她,衛昀康想要嫡子想瘋了。

    甭說他,第一個兒子出生時,就有人領著消息往宮裡傳,縫合手術才剛做完,封賞葉霜和小世子的消息就進了王府,皇太后的開心,明目張膽得很。

    「恭喜啦,三個都是兒子。」葉雪笑道。

    「三個都是兒子?」

    葉霜頭都暈了,四個兒子她要怎麼打包帶走?那時要不是衛昀康聽見和離兩個字發大火,她還想跟他商量,扶養監護權歸她,他可以不時來探視,她想帶著孩子搬出去,好好養大,可是四個兒子……怎麼帶?

    所以新計劃是……平分法,各分兩個嗎?

    「別擔心,孩子都好得很,皇太后派人送三個奶娘進府,大哥給她們把過脈,身子健康,孩子交給奶娘帶,你大可以放心。倒是你的身子虧得太厲害,這段時間得好好休養。」

    「我可以看看孩子嗎?」

    「現在不行。」

    「為什麼?」衛昀康為了她說要和離,氣到不讓她看孩子?

    「衛昀康領著三個奶娘連同孩子去面見皇上了,求皇上收回成命,取消賜婚。」

    關於這件事,葉雪也指點了妹婿一招,要他表示自己從小受左氏所迫,不願意孩子遭受和自己相同的命運,皇上看在剛出生的孩子分上,會賣他這個面子吧,好說歹說,他是皇上打算重用的人,至於會不會成功,不好說。

    但大哥信心滿滿的回答︰「皇上肯定會點頭的。」

    她問︰「憑什麼?」

    大哥似笑非笑地朝衛昀康望去一眼,回道︰「憑德王爺這陣子的作為。」

    當今皇上疑心病重,賜這門婚是因為清楚德王與王妃鶼鰈情深,倘若再插進一個女人,必不會得到德王的寵愛,女子得不到丈夫的疼惜會怎樣?會心向娘家!

    於是儲家順利在德王府埋一顆棋子,讓三皇子可以隨時掌握德王動靜,而德王會因姻親關係對三皇子盡心盡力,皇族是絕對的受益者。

    可是這段期間,謠言傳得沸沸嚷嚷,所有人都知道德王爺和儲老太爺成了忘年之交,感情深厚,日日往儲家跑,並且德王受儲三姑娘吸引,深深戀慕,大手筆採辦聘禮,打算風風光光把儲三姑娘給娶進王府大門。

    種種情況大出皇上的預料,萬一王爺深愛儲允兒,萬一儲、衛兩家合為一體,就等於當年左氏外戚干政的苦又要再受一次,皇上又怎會給兒子留下一條甩不掉的大尾巴,所以肯定已經後悔賜這門婚事。

    這個時候,衛昀康再抱著三個兒子跪到皇上跟前演出苦情戲,等同於給皇上搬一個台階下,豈有不允的道理。

    聽見大哥的解釋,衛昀康眼底流過一抹欣賞贊嘆。

    於是大哥明白、葉雪也明白了,這些日子衛昀康的積極努力,不過是為著演出一場精彩大戲,好讓皇帝親自修改新劇本。

    沒有哪個皇帝喜歡被臣子指揮,總要他打心底想做的事兒,做起來才會暢快,衛昀康太有能耐,把帝心摸得透澈,不指揮皇上,卻能教他照著自己的心意走,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令人生氣的是,衛昀康的計劃居然沒有告訴葉霜,任由她胡思亂想,任由她悶到快死掉,任由她對著人笑卻背著人哭,何況她肚子裡還擺了三個精力充沛的小伙子,真是無法想像,她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當然,後面這段是墨竹、墨菊偷偷告訴她的,在衛昀康決定抱著孩子進宮見皇上之後,她們勉強覺得王爺有點良心。

    「哼,跪皇上?」

    「哼什麼哼,你這個笨蛋!爸媽從小就教你的溝通技巧呢?爸媽常說,有問題就要開口說,不要憋在心裡,讓自己難過,你有沒有把爸媽的話給記在腦袋裡?」葉雪大罵。

    葉霜的功課比不上哥哥姊姊,明明家族的年夜飯裡都自卑得快死掉,還要笑咪咪地告訴別人我會做哥哥、姊姊不會做的事。

    大家都以為她生性開朗,直到大哥發現,所有人都在玩牌時,她一個人偷偷坐在奶奶家外的田埂上哭,才曉得她的開朗活潑有一大半是裝的。

    衛昀康是沙文豬,不難理解,這年頭的男人多數像他那個樣兒,覺得女人蠢到只能當附屬品,重大事情不必找女人商量。

    可是葉霜來自二十一世紀啊,應該有足夠的能力把大男人馴服成小狼狗,沒想到她太不爭氣了,居然被古人給馴服,這種蠹妹妹,她真不想認。

    「我……」

    「你什麼?爸媽還以為自己教育成功呢,沒想到你還是這副性子,你以為自己是瓊瑤筆下的女主角嗎?告訴你,忍辱負重是古人在做的事,你學什麼學,明明不愛小三進門,還要和人家姊妹相稱,你太沒出息,不行,回家後,我要叫爸媽把你逐出家門!」

    葉霜聽著姊姊的嘮叨,笑了。

    這就是她的姊姊,很能幹又很強大,從小姊姊就像母雞帶小雞似的帶著她,她比媽媽更像媽媽。

    突地,葉霜又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姊,你和大哥怎麼會穿越的?怎麼會找到我的?爸爸、媽媽呢?為什麼你們穿越前後長得一模一樣,我卻不一樣?為什麼……」

    越說她越想哭,早知道她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早知道她的親人都在身邊,早知道……她就不會這麼傷心無依。

    「可以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閉上眼睛,我慢慢說,你慢慢聽,就當床邊故事,累了就睡,等你醒來,沒聽到的部分,我會再說一遍。」

    葉雪軟軟的手掌心蓋在葉霜的臉上,像小時候哄她入睡那樣。

    「好。」葉霜滿足喟嘆,被暖暖的親情包圍,就算有天大的困難,她也能夠闖得過去。

    「姊,我再講一句就好。」

    「說。」

    「大姊,對我來說,你是最強大的存在,你聰明又能幹,我不及你的百分之一,可是我從來沒在你面前自慚形穢過,因為我知道,你的聰明能幹是用來保護我、疼愛我的武器。」

    葉雪不禁失笑,這丫頭什麼都不會,就是一張嘴塞了蜜,大哥曾經說過︰「小霜笨雖笨,但靠這張嘴就能吃遍天下,不像你,太能幹精明,注定要流血流汗,才能替自己謀得一片天地。」

    是啊,她注定辛苦,不過她能把所有狀況掌控在手裡,不像這個笨妹妹,老是教人擔心。

    掌心再蓋上妹妹的雙眼,葉雪開始說故事——

    「記得媽媽那個醜鐲子吧?那個葉家的傳家之寶,祖母還恐嚇媽媽,要是她敢把鐲子拿下來,就要叫爸爸和她離婚,後來媽媽就乖乖戴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從沒拿下來過。

    「那天你在房裡睡覺,我和爸媽大哥在客廳談房價下跌,是不是要趁機會換大房子。突然間發生大地震,我和大哥直覺跑到爸媽身邊保護他們,沒想到最後竟是那個鐲子保護了我們。

    「醒來以後,竟然發現我們搬了家,確實是從小公寓換到大透天,只不過不是從大安區換到信義區,而是從幾百年後搬到幾百年前。穿越後,我們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爸媽很難過,沒把你一起帶過來。

    「不過幾天後,爸爸打探到一個消息,德王世子娶新娘,新娘的名字叫做葉霜。我們不確定那是不是你,但隨時隨地注意德王府的消息。後來德王世子突然轉性,從紈褲變得勤奮上進,媽媽立刻說世子妃一定是我們家的葉小霜,我們家小霜很有開導人心的本事。

    「我和大哥都不這麼認為,因為有一次,大哥在街上遇見王府馬車,見到德王妃一面,這個葉霜和我們家的葉小霜長得不一樣,所以猜測兩個人,應該只是同名同姓。直到德王在城郊的賭坊開幕,我們才又重新認為,德王妃有可能是我們家的葉小霜。不然這時代哪來的大老二、惡毒排七?那絕對是穿越人的手筆。於是我們重新密切觀察德王府的動靜。

    「哥哥替儲三小姐治了病,你也知道的,咱們家哥哥就是集天才與偶像明星於一身的偉大人物,誰看了都會著迷。在哥哥的請託下,三姑娘特地進王府見你一面,你對她講的話,讓我們更加確定,你就是我們家的葉小霜。

    「早幾個月前就有消息傳出,德王妃懷相不好,大哥便開始打造手術工具,翻閱古籍,熬制麻沸散,他天天在家裡練習剖腹產,家裡的母雞,每一隻都被剖過腹,剖完母雞剖兔子,兔子處裡完處理母豬,可憐的動物們,明明可以自然產的,卻一個個都被大哥拿來做實驗,幸好這裡沒有動物保育協會……」

    說著說著,葉雪發現葉小霜的呼吸越來越沉,她停止說故事,凝視著妹妹的臉。

    她真的長得不一樣了,比原來的長相漂亮得多,是一臉的聰明樣,可惜,腦袋沒有進化,不過無妨,她已經習慣拿她當小雞護著,以後有他們一家人,她再笨,都沒人可以欺負到她頭上。

    摸摸她的頭髮,葉雪笑出慈母般的微笑。「好好睡吧,睡醒後就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皇上取消賜婚了,這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早在王爺抱孩子進宮當天,儲三姑娘同步發難,說德王的行徑太傷人,求著儲老爺上折子,取消兩家的婚事。

    這下子龍心大悅,卻還要裝出一臉不滿,一句句君無戲言,讓臣子知道他這個皇帝做得有多為難。

    皇上暗自得意,以為自己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收回敗棋,以為所有情況都攏在自己手中,卻不曉得自己被人擺了一道。

    不管怎樣,危機解除了。

    整個王府上下,歡天喜地迎接三個初生的小少爺。

    三個小家伙哭聲宏亮,鬧得人不安生,但衛昀康滿意得很,會吃會哭會鬧,證明他們的身體好到驚人,何況還有個葉神醫天天上門替他們把脈。

    有葉神醫在,王妃天天吃補喝湯,有些東西還不是王府廚娘做的,是葉神醫從府裡帶來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香得讓王妃二話不說,狼吞虎咽,直說再來一碗。

    眼看王妃的身子漸漸恢復,凹下去的臉頰圓了回來,瘦巴巴的手臂重新長肉,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偶爾又會挑挑右眉,準備使陰損招。

    王府一掃前陣子的陰霾,幾個墨和兩個嬤嬤的心情,這才放鬆下來。

    但葉霜的危機過了沒?

    並沒有!她還在烏雲罩頂階段,因為衛昀康在和她冷戰。

    他進屋子,只顧著和小孩子玩,看也不看她一眼,好像她是空氣似的。

    葉霜同他說話,他充耳不聞,搞不明白的,還以為他生活在另一度空間。

    她小心翼翼、謹慎仔細,深怕又犯了他另一根神經,除了對不起,根本不敢亂說話。

    但是這狀況,維持個三天、五天還好,維持十數天就太過了。

    她也知道是自己的錯,誰教她開口提和離,重重損傷了爺的自尊心,被嘔上幾天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情況一直沒改變,三個小子像灌了氣的球,一天一變,只有爺,千年不變。

    而且情況似乎比葉霜想象的更嚴重,她越來越擔心,不斷逼自己想辦法、想辦法、想辦法……

    這天,爺一進門,葉霜連忙喚四個墨呈上盛宴。

    是她從老媽那裡討來的新菜,知道老媽最厲害的是什麼?是做醬汁,只要有好醬,所有的食物都會美味上好幾倍,她不過學得老媽三成功力,就幫衛昀康把飯館開得轟轟烈烈。現在,十成功力的東西擺在眼前,該感動了吧!

    老媽說過的,要收服一個男人,得先收服他的胃,看老爸的身材,就知道他被老媽收服得多成功。

    所以……耶!勝利V!爺吃得很快樂,滿桌菜幾乎都空了,只是……他的胃被收服了,心卻還在憤怒區。

    既然「吃」計劃沒用,那就「穿」計劃吧!

    她設計了新款式衣服,讓墨竹到自家店鋪裡訂做,把一個男人打理得光鮮亮麗,讓他走到哪裡都讓人心生羨慕,總該感動了吧,總該放下過往恩怨,一笑泯恩仇了吧。

    她美美地想著,然後看他穿戴起一身的春風得意,看丫鬟眼底的驚艷,看他下巴抬得高高的,很好,今兒個在外頭逛一圈,被誇獎到心花朵朵開,回來就能與她笑臉相向了吧。

    唉,並沒有。

    新衣服穿出門,臭臉擺在家裡面。

    食衣住行,前兩項沒用,後兩樣葉霜使不上,只能從育樂方面下手。

    於是這天晚上他回來,她開始展開自己五音不全的美妙歌喉,從《聽媽媽的話》,到《母親像月亮》,再到《你不是真正的快樂》……她唱了七、八首歌,唱到幾個墨、兩個嬤嬤和三個奶娘,都笑到直不起腰,他還是一臉面癱。

    可惜坐月子當中,不能下床跳霹靂舞,不然她很樂意為他表演月球漫步。

    到最後她只能選擇裝萌。

    葉霜摟住玥兒,嘟著嘴,滿臉可憐兮兮地說︰「玥兒,咱們娘倆兒好可憐,你爹只肯理三個臭弟弟,不愛我們了!」

    裝萌有用嗎?並沒有!

    他是鐵石心腸,決定要一路硬到底,決定要讓她留下深刻記憶,不再重蹈覆轍。

    所以他冷冷地看了那對可憐巴巴、伸出手臂索取恭抱的娘倆兒,轉過身,又去逗三胞胎。

    葉霜沒轍了,他們的冷戰從零度降到零下五十度,冷得快要可以拍攝《明天過後》,但是她不確定自己會幸運地等到直升機。

    捧著臉,看著爺的屁股加背後,她好傷心哦,因為她傷了他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對著他重復表達歉意。

    衛昀康聽見了,嘴角微微揚起,卻沒有多做表示,一會兒又離開屋子,回書房辦事。

    這天晚上,葉霜輾轉難眠。

    幸好,妹妹有難,哥哥姊姊承擔,這是葉家的家訓,誰讓爸媽生孩子不用心,一個生得比一個糟,她是注定生出來連累哥哥姊姊的。

    這天回到屋子,衛昀康本預計會有滿桌好菜等著自己,也許還會有難以入耳的小曲兒可供取樂,想起葉霜的歌聲,他在屋外先捧腹笑個夠,免得待會兒被逗得破功。

    他還想再整她個三五天,讓她明白和離這兩個字有多罪惡,明白碰到問題就輕易放棄婚姻,是多麼離譜的事情。

    是,他心頭舒坦了,堵在胸口那股氣兒消散了,他早就原諒她,不……或許應該說,他並未真正生過她的氣,他只是恐懼。

    恐懼她跟他提和離,恐懼她可以輕而易舉的拋下他。

    她什麼都沒有,嫁妝不過是借她的名頭現於世,孩子是德王府的少爺,是皇太后眼皮子底下的寶,幾個墨都是從宮裡出來的,她沒錢、沒屋、沒車、沒人,正常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就算死,也要賴在王府裡,可是她居然提和離?!她居然敢說要走?!

    是因為那個時代的女人比較勇敢嗎?因為她們有足夠能力可以養活自己,所以自信?或者說,她們不畏懼拋頭露面,這個時代的規矩,局限不了她們。

    所以她真的會不顧一切拋下孩子與自己,真的會淨身出戶,選擇獨立。

    他真的害怕極了!怕到經常在深夜裡驚醒,非要看著她的睡顏,一遍遍告訴自己,她沒走、她還在,才能安下心。

    為了不讓自己害怕,衛昀康決定讓她記憶深刻,所以冷著她,逼她徹底反省。

    板起臉、抬高脖子,他驕傲地走進小廳。

    但是……怪怪的,這個時辰怎麼沒聞到飯菜香?那個甜言蜜語、慣會巴結人的葉霜,不是應該準備好一切討好他嗎?

    不對,不只沒有飯菜香,屋子裡還靜悄悄的,連用來塞滿屋子、緩和氣氛的孩子也不在,她也沒有躺在外廳軟榻裡等他回府。

    怎麼了?

    心頭一驚,他快步奔進屋裡。

    屋裡,濃濃的藥味兒,墨蓮、墨蘭站在床邊垂手伺候,葉神醫正坐著替葉霜把脈。

    生病了嗎?這陣子,她的身子不是恢復得很好,整個人也胖了一,不是精神奕奕、像吞了大力金剛丸嗎?怎麼會……

    心臟猛地吊上,他突然想起她的話——

    也許我在那邊死了,就會穿越到這裡,倘若我在這邊殤了,就會回到那裡,所以爺別為我操心,妾身在那裡還有爹娘兄姊,他們對妾身都好得緊。

    她要穿越回去了嗎?她的爹娘兄姊在等她嗎?她真的要拋下他了,她真的要離開他了?!

    恐懼像瞬間膨脹的皮球,最後砰一聲破了,震痛了他的心。

    墨蓮走到王爺身邊,低聲道︰「王妃暈過去了,我們急忙請葉神醫過府。」

    「為什麼暈過去?是誰伺候不周,該死的……」

    這時葉神醫轉身,冷冷看了衛昀康一眼,對墨蘭吩咐道︰「這藥先服兩帖,明天我會再過來,看看狀況有沒有好轉。記住我的交代!」

    「會的會的,我們會盡力逗主子開心,讓她別心底難受。」

    葉神醫點點頭,走到衛昀康面前,審視他久久,才道︰「小霜鬱結在心,病症漸顯,她這胎身子傷得厲害,心裡又遲遲不見紆解,再繼續這樣下去,必會釀成大病。」

    聽見葉神醫喊自個兒老婆小霜,衛昀康一把火氣冒了上來,誰允許他這樣喊的,一介平民如此大膽,要不是看在他救葉霜一命的分上,絕不會饒過他!

    他臉色鐵青,一雙眼睛幾要冒出火焰,整張臉上寫滿嫉妒。

    葉風微哂,看來這個男人比他所想的更在乎小霜,這樣就好……

    葉風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是小霜的親哥哥,你想和離可以明講,不必吊著她,讓她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這對她的身子不是好事。你不要她,我現在馬上把她接回家,她有爹娘兄姊、有娘家,別以為她無依靠,就可以任意欺負。」撂下話,他很帥氣地轉身走人。

    衛昀康聞言,楞在當場,飽受驚嚇。

    他說他是霜兒的親哥哥,所以他也是穿越人士?也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

    難怪所有太醫都說霜兒沒救了,所有人都要他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小孩,只有他一進門,就不慌不忙的把所有人趕出去,說要剖腹取嬰。

    他沒有半點遲疑,臉上掛著滿滿的自信,他是被葉風的自信給折服了,才鬆開葉霜的手,走出產房。

    葉風悉心照料葉霜,不斷從自家府裡帶來沒見過的好菜,吃得霜兒一臉滿足,口口聲聲說有媽媽的味道,所以他真的是葉霜的哥哥,還有葉雪……

    怎麼沒想到呢?葉風、葉雪、葉霜,他們才是真正親兄妹!

    葉風的恐嚇沒有讓他感到害怕,反而教他鬆一口氣。

    霜兒的親人都來了,她就不必穿越回去,對不對?那個二十一世紀再也沒有她的親人、她的眷戀,她的身子和感情,可以完完全全保留在這個世界裡。

    太好了,他只要把她的家人通通接到自己身邊,她就跑不掉了,除了四個孩子,他又有了更多可以牽制她的籌碼。

    緩步走到床邊坐下,衛昀康輕柔的把她額間的髮絲往後撥攏,柔聲道︰「對不起。」

    大姊事前教訓過,要等足他講三句對不起才可以張開眼睛,但是葉霜實在忍不住,心抽抽的疼著,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自責,可他又沒有做錯,他只是沒有把話同她講明白。

    她再清楚不過,他本來就不習慣講沒把握的事,每件事他都要籌劃再籌劃,都要有十成的把握才會說出口,他之所以謹慎,是因為生存不容易啊。

    所以,沒等足三句對不起,葉霜很不爭氣地張開眼睛,直勾勾的望著他。

    他眼底有可疑的紅絲,是哭了嗎?

    好想認錯哦,她不應該伙同哥哥、姊姊演這出戲。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她握住他的手。

    衛昀康深嘆,彎下腰,把她抱起來安置在自己膝間,她圈住他的腰,靠進他的懷裡,他的胸口又成了她最溫暖安全、無人分享的私密空間。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應該把計劃告訴你,讓你別擔心。只是我沒把握,我不確定到最後,能不能成功阻止這場婚事,我不想你懷抱希望卻又失望,更不想對你失信。」他緊緊環住她,心中歉意無數。

    「只要知道你正在努力著,我就會想辦法幫你。」

    「你?你能想什麼辦法?」衛昀康不免失笑,那時他已經焦頭爛額了,沒力氣收拾她製造的殘局。

    「你這口氣……又看不起我!」葉霜真覺得悶,她明明也沒有很糟,怎麼到他跟前就成了笨瓜?

    「是我的錯嗎?」

    「我其實挺聰慧的。」

    「舉個能說服我的例子來聽聽。」

    「我猜,你看到儲三姑娘寫的信,之所以那樣高興,是因為她在信裡頭告訴你,她不想嫁給你,她願意配合你、幫助你,解除這樁婚事。」

    她猜對了,收到儲三姑娘的信,讓他對整件事多出兩分把握,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這兩分幫助對他而言,無疑是雪中送炭,儲老太爺也是在三姑娘的慫恿下,才與他建立起忘年之交。

    此事傳遍儲府上下,儲老爺是個忠君派,什麼事都會對皇上巨細靡遺交代清楚,有他在中間傳話,皇上便會慢慢質疑這起婚事,會不會決定得太草率。

    那天他帶著三個孩子跪到皇上跟前,哭著責備自己見異思遷、責備自己為美色所惑,忘記府裡的糟糠之妻正在受苦。

    他說葉氏拿出所有嫁妝,為他的前程鋪路,說她規勸自己上進,陪著自己走過無數坎坷路……他怎能忘記這一切,滿腦子只想著儲三姑娘?

    直到臨盆之際,太醫問他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那一刻,像是當頭棒喝,他猛然清醒,知道自己無法離開葉氏,就像魚離不開水,樹離不開泥,花離不開枝葉。

    他當著皇上的面發誓,這輩子,他有三個嫡子已經足夠,再不需要側妃妾室為自己開枝散葉,他願意守著葉氏一生一世。

    他說得聲淚下,令人為之動容。

    當然最動容的是皇上,這是天助吶!他心裡怎麼想,情勢就會往那個方向發展,他才有那麼些許後悔心思,衛昀康立刻搬來台階讓他平安下樓。

    於是他苦口婆心,跳出來當個體恤臣屬的皇上,本還想著要怎麼對儲家開口,沒想到儲允兒性子如此剛烈,聽見衛昀康拒婚的消息,立刻對父親哭道︰「女兒寧可絞了頭髮當姑子,也不願意壞人家姻緣,那樣一對有情有義的夫妻,有誰可以插足其中。」

    事情至此順利落幕,順了儲允兒的意,圓滿了衛昀康的籌謀,更使得龍心大悅,再一次,三贏局面。

    「你怎麼知道儲三姑娘信裡寫什麼?是你哥哥告訴你的?」

    「哥哥?你知道葉神醫是……」葉霜難掩驚詫。

    「對,我知道,是葉風親口告訴我的。」衛昀康心頭快速盤算,那是個人才,有機會該引薦給三皇子。

    「對,我哥哥、姊姊、爸爸、媽媽都穿越來了,他們到處在找我,比起葉家,他們才是我真正的娘家。」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把儲三姑娘送來的房契轉贈給他們,兩府中間打個門,往後出入方便。」他下定決心,把那一家子拉進來。

    「真的嗎?可……那是儲三姑娘送的,不還回去,沒關係嗎?」

    「反正不久之後儲三姑娘也要住進去的。」

    「為什麼?」

    「沒人告訴你嗎?她很可能是你未來的大嫂。」

    「真的嗎?」

    葉霜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無法對三姑娘產生惡念,為什麼無法拿她當假想敵,那是因為冥冥之中,她與她有著姑嫂緣分。

    「那麼,我給儲三姑娘送嫁的頭面飾品還能買嗎?」衛昀康故意調笑道。

    「當然可以。」葉霜回得爽快,都是自家人嘛,不過兩萬兩,小意思、小意思。

    他笑了,揉揉她的頭,又補了句,「蠢女人。」

    她笑得眼睛眯成兩條縫,歪歪脖子道︰「我終於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什麼問題?」

    「聰明與否是比較級的,從來都不是我不夠聰明,是你太天才。」

    「是嗎?」

    「是,你做事非要把每個環結都想通想透,要一個扣過一個,只許成功不準失敗,你只要完美,不許瑕疵存在,相較起你的龜毛性子,我當然顯得衝動而莽撞,顯得有些智力不足,不過如果拿去別人家比,我可以當狀元的!」

    她的話再度逗得他大笑不止。「沒聽過有人像你這樣自吹自擂的。」

    「沒辦法,我姓王嘛,我祖業是賣西瓜。」

    不行了,臉頰子一扯開,他就笑得停不下來,而且是真心滿足的開心著,因為他的身邊有她。

    「爺,你老說我傻,偶爾,我還真的會犯傻,那是有原因的。」

    「是原因還是藉口?」衛昀康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是原因!因為我老猜不到你在想什麼,況且男人女人想的本來就不一樣。爺,以後心裡有什麼話,咱們都向對方明說好不?別猜疑來猜疑去,萬一猜錯方向,很辛苦的。」她撒嬌地把額頭貼在他頰邊。

    「你也一樣,以後有不懂的盡量問,別悶在心裡生氣。」

    她用力點頭。「好!約定了,以後不管怎樣,都要有話直說。」

    望著她的笑臉,衛昀康暗地發誓,他會改,改得不那麼追求完美,其實衝動莽撞也有可愛的地方,他不就是因為這樣才愛上她的嗎?

    確實是愛上了,還一天愛得比一天多,一刻愛得比一刻深,他是認真的,這輩子,他只要這個女人。

    俯下身,他知道娘子還在坐月子,什麼事都幹不成,但是這無法阻止他想親吻她、想愛她,想用無數的親密和言語讓她明白,他的心裡只裝得下她……

    守在屋外的墨竹看見這幕,漲紅臉,退出門外。

    這時,衛十一正要進屋稟事,看見墨竹,連忙快步上前,對著她傻笑不止。

    墨竹發現他,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衛十一急了,搞不懂這些日子,為什麼墨竹陰陽怪氣的,看也不多看他一眼。

    他飛身追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手,道︰「墨竹姑娘,是不是那天請大夫,我魯莽了,惹得姑娘生氣?如果是的話,請受我一拜,別再惱火在下了吧。」

    他想來想去只想得出這個原因,著實想不出其他理由,讓墨竹見了他就躲。

    墨竹本想翻個白眼,轉身跑開,突然間她想起王妃的話,是啊,心裡有什麼話該明說的,這般猜疑來猜疑去,萬一猜錯方向……於是她紅著臉,扭過頭,彆扭卻也鼓起勇氣問︰「那天,你遞給我的帕子是誰的?」

    衛十一恍然大悟,難怪她接起帕子不擦臉,卻往地上一丟。

    「你不喜歡那塊帕子,對吧?我就說那個花色不好看嘛,當日我還想著,你名字叫做墨竹,應該挑一條繡著竹子的,可衛三哥說,女孩子都喜歡花兒,我挑根竹竿,你肯定不愛,唉,真不該聽衛三哥的。」

    這會兒墨竹懂了,原來不是別的女人的,而是買來送她的,一張粉臉突然漲紅,男人女人果然想的不一樣,王妃講的很對,話應該說清楚,才不會產生誤會。

    她低下頭,滿臉害羞,不時偷偷覷著他。

    衛十一見狀,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去抓她的手。

    墨竹微怔,竟不知道要把手給抽回來。

    但是她的不反抗,讓他突然信心百倍,壓低聲音道︰「爺說,等這起子事過去,就要給我們幾個兄弟挑媳婦,墨竹,我向王妃要了你,好不?」

    紅霞橫過嬌俏容顏,她幾不可辨地點了點頭。

    衛十一看見,心花怒放,竟不管不顧地一把將人給塞進自己懷裡。

    墨竹本想罵人的,但是卻聽到他語無倫次地說——

    「謝謝你、謝謝你,我會一輩子待你好,疼你、愛你,不讓你被人欺負,哦、哦,我也不會欺負你,如果有誰敢欺負你,我就扮鬼……」

    他越說越荒唐,墨竹卻越聽越想笑,靠在他懷裡,她突然有一點點的小明白,為什麼王妃老是喜歡往王爺懷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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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6:2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養兒無用啊

    皇上駕崩,三皇子魏子凌即位。

    有著靈魂交情的衛昀康成為宰相,新帝明白,如果衛昀康是個貪心、缺乏正義的,如果他覬覦帝位,那年,他的魂魄直接鑽進自己的身體裡面就成了,不需手段周折。

    他何嘗不知道衛昀康心機重、城府深,何嘗不知道他的能力強過自己十數倍,但新帝更清楚,衛昀康心裡有一根線,會界定他的良知,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

    那是衛昀康祖父教給他的品德修養、忠君教育。

    所以,甭說他不像先皇的多疑性子,就算他是,他會懷疑任何人,也不會懷疑衛昀康,因為他們有過命的交情,他們不僅僅是君臣更是兄弟。

    新王登基時,衛鋅曾經回府一趟。

    遊歷多年,心態轉變,對於過往重視的漸漸放下,閱歷越豐、見識越廣,他方才明白,人生可追求者眾,並非只有那個爾虞我詐的朝堂。

    他滿足地抱抱每個孫子,感激葉霜為家族所做的貢獻,至此,再對照左氏那一房,心裡欷吁無限,幸好兒子助他脫身,否則如今……

    他住了十數日之後,再度離府,不過在臨行前,答應幾個小孫子,每年會回來看他們一次。

    葉霜為老德王備下馬車和小廝,還在他的包袱塞滿銀票。

    葉風和儲允兒成親了,他得到皇帝的重用,既掛著太醫的名號,也成為朝堂棟樑,與衛昀康成為皇上的左右臂膀。

    衛昀康為了葉霜,幾乎把這條街的宅院都買下了,修修改改,爹娘兄姊都住在左右,串門子方便得很,她成天吃飽喝足,找親戚聊聊天、做做運動,日子過得美極了。

    而原主的葉家人也來過幾次,想求財、求官位,可總是見不到葉霜的面,衛昀康幾句話就讓人給打發了,搞得盧氏暗自捶心肝,當年怎麼會有眼無珠,要是知道葉霜那丫頭命好,怎麼也得寬待,再不,要是讓葉雲、葉霓嫁進王府,現在她可就金山銀山堆滿庫,丈夫兒子步步高升了呀。

    後悔已然來不及,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嫁得不順利,兒子也一天比一天更廢材,盧氏成天咳聲嘆氣,不知自己招惹了什麼衰神進門,只好天天在自家後院那群侍妾身上發脾氣,慢慢地,惡婦名聲傳開。

    所以啊,賢慧得打心底發出,裝模作樣是演不久的。

    葉霜吃完葡萄,懶懶地躺在瓜棚下。

    這張躺椅是她設計的,很符合人體工學,讓人躺上去就不想下來。

    光是這把椅子,又讓衛昀康賺得缽滿盆溢,可他忒會做人了,還沒開賣呢,先雕龍雕鳳,做了幾張LV版的送進宮裡。

    他說這叫做時刻把皇帝掛在心上,這麼會捧皇帝的馬屁?可惜沒有比宰相更高的官位了,否則,嘿嘿……

    遠遠地,葉霜看見六歲的玥兒領著三個四歲的弟弟唯唯、喻喻、品品進院子。

    才踏進院門,他轉身跟弟弟們叮囑幾聲,幾個弟弟看見娘懶在瓜棚底下,就想奔過來黏人,可哥哥下令,弟弟們不敢不遵命,一個個乖乖地先回屋裡淨手洗臉換衣服。

    有權威,玥兒這個哥哥當得好!

    四個兄弟從去年開始進入葉霜父母成立的私塾念書,葉霜的父母穿越前就是學教育的,來到這裡怕沒事幹,會引發老年痴呆症,於是重拾教鞭,蓋起學堂,兩、三年下來,也經營得頗有規模。

    玥兒也想先回自己屋裡洗漱,可是看母親一眼,站在原地猶豫不決。

    葉霜發現了,向他招招手,玥兒立刻帶起笑容,飛奔上前。

    她摸摸他的頭,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問︰「有什麼事想跟娘說?」

    他遲疑了一下,望向母親,好半會兒才問︰「娘,我不是你生的,所以比較笨,對不對?」

    聽他這話,葉霜忍不住輕嘆,呂氏的事還是影響到他了。

    過去,她三令五申,不準任何人在玥兒面前提及出生之事,雖然他曾經問道︰「娘,世子不都是大哥在當的嗎?為什麼我不是,唯唯弟弟才是?」

    葉霜眶了他,說︰「有個得道高僧說,你的八字命很清貴,不適合襲爵,倘若過度尊貴,怕會折壽,命中波折不斷。娘才不要你當什麼王爺不王爺的,娘要你長命百歲,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活一輩子。」

    她的答案讓玥兒很滿意,再也沒提及過這方面的事。

    可是上個月呂氏求進王府。

    當年衛昀康給了每個出府的通房侍妾一筆銀子,呂氏以此為嫁妝,嫁給一個鰥夫。

    鰥夫有三個兒女,呂氏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日後需要仰仗他們,便盡心盡力教養起來,哪知這家人本來好好的,還算小康,她嫁過去之後,一家人大病小災不斷,漸漸地變窮了,最後連她的嫁妝也花光光,這才不得已求到葉霜跟前。

    呂氏聽說葉霜性情寬厚,不管是婢妾通房或下人,凡求到她頭上的,多少都會資助一些,連那三個留在莊子的侍妾,每日也是吃香喝辣,日子逍遙得很,她這才敢厚著臉皮上王府。

    沒想到竟不湊巧,讓她碰到玥兒。

    看著粉雕玉琢的玥兒,再想想自己養的那三個野孩子,呂氏忍不住一時激動,衝上前抱著玥兒放聲大哭,嘴裡不斷喊著︰「我的兒吶——」

    這一喊,秘密哪還藏得住?

    葉霜對呂氏極為不滿,不過還是資助她一百兩,並給她在鋪子裡尋一份差事,讓她自食其力。

    但從那天之後,玥兒便抑鬱不歡,滿臉說不出的煩惱,看得人揪心。

    幸好他信任她這個娘,幸好他願意主動提起這件事,面對心中的結。

    葉霜鄭重其事地捧住他的小臉說︰「玥兒,娘現在同你講的每句話,你要牢記在心,半點不可以忘記。」

    「是。」

    「我要你記住,不管你是不是從娘肚子裡爬出來的,你是爹的長子、娘的心肝寶貝,是唯唯、喻喻、品品最崇拜的大哥。呂氏生下你,卻沒養過你,那不叫娘,叫做代理孕母,爹娘只是借她的肚子把你給生下來,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太想要一個孩子,只好出此下策。

    「所以你每講一次你不是娘生的,娘的心就疼一次,誰讓那時候娘生不出孩子,只好去央求別人幫著把你生下來,可娘疼愛你,半點不比疼弟弟少。」

    她的話大大地安慰他,他笑出滿臉燦爛。「玥兒明白了。」

    「那就好。」

    「玥兒只是不懂,弟弟們為什麼那麼聰明,師傅講過一次,他們還沒到家裡,就把課給默下來了,我得背上一整晚,才記得住。」

    「這個呀……過來,坐在娘膝上,娘給你說個故事。」

    有故事聽,玥兒一樂,跳上娘的雙腿,抱住娘的腰,用力吸幾口娘身上香香的氣味兒,他最愛娘了。

    「你知道的,外公、外婆生下舅舅、阿姨和娘,舅舅就像唯唯他們幾個一樣,看什麼都過目不忘,那腦袋不知道用什麼做的,聰明到讓人好討厭。阿姨的個性不服輸,明明沒那等資質,卻拚命念書,每天都熬到三更半夜,熬到長不高,最後也挺厲害的,什麼都懂、什麼都會。

    「只有娘又笨又懶,和舅舅、阿姨一比,娘簡直糟糕極了,有一度,娘真自卑,常常一個人躲起來傷心。外公、外婆見我這樣,就來勸娘,外婆把手伸到娘面前,跟娘說︰「十根手指有長有短,就像孩子們,有的會念書、有的會畫畫、有的會唱歌、有的會體貼人……但不管是少了哪根指頭,運用起來都會不順暢,所以你們每一個都很重要。」

    「外公也說︰『如果覺得自己不夠好,就尋找自己的優點,加以發揚光大,因為天生我才必有用。』」

    「娘找到自己的優點了嗎?」

    「找到了,娘很會察言觀色,很會說好話、很會討好別人,把每個人都哄得開開心心的。瞧,你爹不就被娘收得服服貼貼,每天辛苦在外頭掙錢,拿回來把娘養得又肥又胖?」

    她驕傲地抬高下巴。

    所以咩,聰明人做到流血流汗,好讓自己這個傻子享福,誰說聰明一定比較佔優勢。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師傅說,這叫巧言令色、舌粲蓮花,不是件好事兒。」

    玥兒一句話把葉霜給噎著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

    突然間,身後傳來爽朗的大笑聲,母子倆齊齊回頭,看見那個被娘收得服服貼貼,每天辛苦在外頭掙錢的爹,頓時,葉霜額頭冒出幾條黑線。

    玥兒跳下娘的膝蓋,轉身跑向爹。

    衛昀康一把將兒子抱起來,對葉霜說︰「你還不過去看看,大姨子要生了。」

    「姊要生了?!好,我們馬上過去!」她一把拉住老公,往園子左邊走,才走個兩、三步,唯唯、喻喻、品品先後從屋裡衝出來,鬧著要跟爹娘一起去看大姨。

    就這樣,一家子熱熱鬧鬧地往葉雪府裡走去。

    葉霜看著一堆小蘿蔔頭,心悶了,陽盛陰衰吶,等他們幾個再大一點,她就會變成弱勢團體,於是她說︰「爺,咱們再生個女兒,好不好?」

    「不好!」他馬上拒絕,上次她生產的事兒,他到現在心於還有陰影。

    「人家想生一個女兒來玩玩嘛。」

    「想玩女兒,去玩柔柔。」柔柔是葉雪的大女兒。

    「又不一樣。」

    「說不行就不行。」衛昀康說得斬釘截鐵,半點沒得商量。

    見老公說不動,她跑去向兒子們遊說︰「娘給你們生個妹妹玩,好不好?」

    「好啊!」唯唯說。

    「我贊成。」喻喻高舉小胖手。

    「我要妹妹!」品品跳著大喊。

    看唄,還是兒子貼心,她一舉牌,眾人就舉手同意。

    「不行!」衛昀康大吼一聲。

    他進化了,面具擺在府外,在府裡充分表現真性情,高興便笑容滿面,生氣就吼叫,半點沒有在客氣的。

    「為什麼不行?」唯唯奶聲奶氣問。

    「上次娘為了生你們三個,差點兒死掉,如果這次生妹妹又發生危險怎麼辦?你們不想要娘陪你們了嗎?」衛昀康滿臉嚴肅。

    玥兒見狀,急急說道︰「是啊,娘不好生孩子的,為了要生哥哥,娘還千辛萬苦去找個代理孕母,為了生你們三個,吃盡苦頭,要不是有神醫舅舅在,咱們現在已經沒有娘了,你們想和平兒一樣嗎?」

    平兒是私塾里的同學,他沒了親娘,被後娘折騰得厲害,身上經常帶傷。

    聽見這話,三個弟弟連忙搖頭,一人牽左手、一個牽右手、一個拉住葉霜的裙擺,鄭重道︰「娘,我們不要妹妹了,你別生妹妹,妹妹不好玩……」

    四個兒子被策反成功,葉霜渾身無力,兒子要那麼多個幹什麼,他們只和爹齊心,不必等他們長大,她現在已經是弱勢團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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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16:50 |只看該作者
得到前先學會付出 千尋

    我在網路上看過一段話。

    在二十一世紀,可供選擇的東西太多樣,因此品牌忠誠度降低。

    這段話真實得令人心驚。

    可不是嗎?當環境改變、人心改變,當世界的規範改變,「忠實」比起「自由」更微不足道,追求「快樂」的人遠遠多於追求「責任」,結婚證書變成一張可有可無的廢紙。

    當對愛情的要求,變成「不在乎永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婚姻帶給人們的安全感越來越低,於是男男女女只在意對方為自己做什麼,卻不願付出,因為害怕,害怕血本無歸、害怕哪天猛然回頭,發現自己是個傻子。

    在這種情況下,我突然覺得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全是件壞事。因為別無選擇,因為無論如何兩人都要執手一輩子,所以不管滿不滿意,成為夫妻之後,只能妥協、適應、改變、付出。

    不像現代人,談到婚姻,第一個想到的是財產合併或分開制、優生體檢、家事由誰負擔、家庭支出誰要負責……現實條件把婚姻的美好磨去大半。

    葉霜穿越了,她有著現代人的靈魂,現代人的思維,但古代環境如此、入境隨俗的力量太大,顧不得老公是不是克妻,自己能不能活過一年,在成親同時,她就必須先低頭妥協、付出、適應及改變。

    因此在第一時間內,她發現小小的府邸有黨派之分後,飛快選擇站在老公那邊;因此當所有人說老公克妻後,她利用微薄稀少的資源,替丈夫闢謠、平反;因此不管有沒有愛上,她都力挺老公到底……

    最後……她贏得世子爺的愛情。

    所以親愛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在要求之前,先學會付出,在期待豐收之前,先學會辛勤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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