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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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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迷 -【桃花前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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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22: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風起了,雨還未下,天空陰鬱,一如輕塵居中的氣息,浮動著禁忌與沉悶。

程輕衣在傾紅的攙扶下坐到了梳妝鏡前,鏡中的人的臉色已不再是蒼白,而是枯黃色,有著很黑的眼袋和發白的嘴唇,早已沒有了以前那樣即使病態卻依舊嬌柔的美麗。

程輕衣默默地注視著鏡裏的自己,目光中流動著很奇怪的表情,竟不是哀傷,也不是惋惜。她伸手去抓梳子,手卻一顫,梳子掉到了地上,傾紅連忙揀了起來道:“小姐,我給你梳吧。”

“不,我自己來。”程輕衣拿過木梳,很慢很慢地梳著,梳子停下來時,上面已纏繞滿了發絲。

程輕衣就那樣看著那些發絲,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笑了起來。傾紅一臉焦慮地盯著她,心中充滿了不安。

“桃花女子……桃花女子……呵呵呵,如果我現在以這個樣子走出去,不知道還會有誰會認出這就是以美麗與疾病一起聞名杭州的程府大小姐……傾紅,我現在是不是變得很難看了?”

“怎麼會呢,小姐永遠都是那麼美的……”傾紅說了一句眼圈就紅了,背過臉去偷偷地擦眼淚。

程輕衣溫柔地笑道:“傻丫頭,哭什麼?美人遲暮,人總是要老的,我只不過比別人早些時候罷了。但是沒關係啊,我曾經美麗過,那就夠了,桃花也只能在春季裏明豔一時,到了夏天就凋落了。幸好,師父幫我畫了畫像,留住了我最美麗的形象,以後你們看著畫,就能時時想起我的美麗來,那就夠了……”

“小姐——”傾紅再也忍不住,垂頭哭了起來。

程輕衣放下了梳子,道:“師父呢?師父在哪?我梳好頭了,我要去見他,我不要和他分離,哪怕只是一會兒。”

“沈公子為小姐親自煎藥去了,馬上就回來。”

程輕衣皺了皺眉,有些不悅,“怎麼這種事還要他親自動手啊?其實吃不吃藥又有什麼區別呢?只是浪費藥材罷了。”話音剛落,就見沈諾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吃藥吧。”沈諾將手中的藥端到她面前,臉上一如既往的溫和,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剛才的話。

程輕衣看了看他,搖頭道:“師父,我不想吃。”

沈諾沈默了一會,柔聲道:“看在我煎得那麼辛苦的分上,喝了它好不好?”

程輕衣咬了咬唇,終於溫順地接過來喝了。這段時間以來,兩人誰都不願意再起紛爭,都盡可能地讓著對方,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的,將聲音放得很柔很輕,好像如果稍微大聲點就會嚇到彼此一樣。一旁的傾紅看到這一幕,剛止住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師父,我想去外面走走。”

“可是外面天氣並不好,快下雨了。”

“那有什麼關係,雨中行走也是很有味道的。”程輕衣停了一停,又道:“我不希望自己連僅剩的那麼一點時間都要在這個屋子裏度過,這裏抑鬱得快讓我發瘋了。”

沈諾目光閃爍了幾下,道:“好,我們出去走走。”

傾紅取過了件披風來,沈諾為程輕衣披好,系上扣子,動作很細緻。程輕衣沖他笑了一笑,她雖然已經憔悴得不成樣子,但這一笑仍是很嫵媚,依稀可見昔日的絕世容光。

沈諾扶著也走出去,傾紅很識相地留在了屋子裏。這段時間,在程氏夫婦的默許下,府裏眾人都很有默契地儘量把時間讓給他們兩人獨處。看二人的背影,男的高大,女的纖柔,說不出的和諧,可是誰又曾想到,這樣情深意重的一對人兒竟已走到了生命的末途?蒼天,總是捉弄人如斯!

沿著門前的碎石小徑一直走,穿過彎曲的抄手遊廊,花園裏繁花朵朵,?紫嫣紅,風景秀現一如往常,只是觀賞風景的人,心境卻已經改變了許多。

東角處一片山崖,上有瀑布飛流直下,墜於湖中,叮咚聲響,其樂如鈴,湖旁碧草青青。

“記不記得那一年的端午,我在這彈琴,你在一旁跳舞,跳到一半,你忽然停住說我彈錯了曲子。”

程輕衣嫣然笑道:“記得啊,我當時說:‘古有曲有誤、周郎顧之說,現在到了我這就改為曲有誤,清舞駐,羞顏笑師父。’當時爹爹和娘都在旁邊,聽後笑壞了。”

沈諾讚歎道:“你真的很有天賦,無論學什麼都一點即透。除了武功和醫術外,我所知的十之八九都教給你了。”

程輕衣沈默了片刻,抬起頭道:“我不學武功,那是因為我身體不好,不能學。那麼師父可知我又為什麼執意不肯學醫術呢?”

沈諾凝視著她的眼睛,並不回答。

程輕衣的目光中露出幾許惆悵,幽幽道:“因為我當時認為,只要我不學,師父就不會離開我。師父留在我身邊是因為覺得我需要照顧,一旦你發現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時,你就會離開。所以儘管爹和娘都幾番勸說,我仍是固執地不肯學。我真的是個很麻煩的孩子啊,是不是師父?”

沈諾寵溺地拍拍她的頭道:“你這樣的孩子即使是麻煩,相信也會有很多人願意背負的,我就是其中之一。你忘記了?當初可是我自己找上門來要為你治病的。”

兩人相視而笑,繼續前行。

群花中有一小亭,精巧雅致,別有情趣,亭上題著“只為桃來”兩個字。程輕衣看著這兩個字,道:“這是我取的名字,師父親手寫的。那年冬天,我們坐在這個亭子裏看雪景,丫頭們捧了幾瓶梅花來,你連誇漂亮。”

沈諾接下去道:“然後你就不高興了,說梅花怎比桃花嬌豔,於是就給起了這樣的名字。我拿你很無可奈何,就提筆寫了下來,沒想到你竟然把它裱成了匾額掛上了。”

程輕衣笑道:“我很不講理埃可是我真的不喜歡梅花,任何太過堅強的花,都讓我覺得自卑。”

沈諾看著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程輕衣的手冰涼。

程輕衣順勢往他懷裏靠了過去,兩人依偎在一起,桃花飛揚,飄飄灑灑地將二人縈繞。

不知道過了多久,程輕衣忽然開口,聲音恍惚如夢,“師父,你相信有來世麼?”

沈諾輕搖了搖頭。

“我本來也不信的,可是我現在真的希望有,來世我一定不要做個病懨懨的女子,我要健健康康地成長,不需要家人為我擔心,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包袱。”

沈諾輕輕撫摸著她的長髮,沒有答話。

“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們的前世。”

“哦?是怎麼樣的?”

程輕衣笑了一笑,緩緩道:“我是個將軍,氣蓋雲天,受萬人敬仰,我是你從沙場的死人堆裏揀起來的小孤兒,對了,我是個男孩子。”

“後來呢?”

“後來戰爭不斷,敵人很強大,你雖然英武,但也寡不敵眾,終於戰到了末途。我為了保命,暗算了你,提著你的人頭投靠敵軍去了。你臨死前對我說了一句話:‘人人都可以殺我,惟獨你,不可以’。我聽了那句話後很害怕,就砍去了自己的右手說這是我欠你的,還給你!血流在地上,很鮮豔,後來那就長出了一樹桃花。”

沈諾失笑道:“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師父你不相信麼?可是我信,那個夢境太真實了,真實得連我的血滴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沈諾歎了口氣,柔聲道:“那只是個夢而已,不要想太多。”

“師父,我前幾天還害怕著死,可現在不怕了,一點都不怕了。”程輕衣將頭靠在沈諾的肩上,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快死了,師父肯定不會這樣對我。你肯定又會板出一副老師的模樣來,教訓我說這個不是那個不對。你怎麼可能那麼溫情地牽著我的手,讓我靠在你懷裏,聽我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傻孩子。”沈諾喃喃道。

程輕衣的目光中露出幾分透徹了然的神色,淡淡道:“其實我知道師父一直以來在顧慮些什麼,你怕別人說閒話,更怕世俗挑剔的目光指責著我們不該有的親昵。在百萃節那天,藍姑娘看我的目光,完全是把我當做紅顏禍水來看的,好像我會毀了你一樣。其實我也很害怕,但是我沒有辦法,我一聽說你要娶親我就快發瘋了,你不肯帶我去揚州,我就千方百計的自己去……我在路上時情況就已不太好,有好幾次就忽然暈倒了,就在那時候碰到了吹簫公子……我承認我是故意的,我使了點手段迷惑了他,讓他幫我演那出戲。我是不是真的很惡毒啊師父?”

沈諾低低一歎,只是將她抱得更緊。

“我真的很惡毒……”程輕衣低聲道:“我看見吹簫公子手裏的扇子,知道是秦姑娘送的後,就開始打起了它的主意。我問他要了那把扇子,然後跑到百萃大會上攪局,果然,秦姑娘看了我手中的扇子後就崩潰了……師父啊你說得對,我真的是很胡鬧,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惜去傷害別人,把一切都摧毀!秦姑娘肯定很傷心,吹簫公子也肯定很傷心……我的自私直接地、或者間接地傷害了那麼多人,所以老天懲罰我,奪走我的生命之前,還奪走我的美貌……師父,我現在都不敢照鏡子……”

“沒事的,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

程輕衣注視著沈諾,目光如水,“師父,我喜歡你,我一直一直都喜歡你,只喜歡你一個人而已。在我生命裏,除了你外,沒有別人,從來沒有。”

沈諾閉上了眼睛,這句話說出口來,為什麼在甜蜜中摻雜了那麼多痛苦與辛酸?如果不是因為程輕衣快死了,她會說出這句話來嗎?而自己又會縱容這樣親密的行為肆無忌憚地發生嗎?多少悲哀卻又真實存在著的忌諱——師父與徒弟的相戀,不被世俗接受與理解的愛情!

天色更陰沈了,一道閃電劃破靜寂的長空,暴雨傾盆而下!

兩人拉著手跑到亭子裏,一起抬頭看天,風雲際幻間,嘲笑著萬物蒼生,人,在自然面前,何其脆弱與渺小?

程輕衣道:“師父,講些你的事情給我聽好麼?比如你的十六歲之前都在幹些什麼呢?為什麼江湖上都沒有關你這方面的傳聞呢?”

沈諾注視著黑壓壓的天空,緩緩道:“十六歲之前……十六歲之前我和母親在一起顛沛流離。我父親是個書生,死于戰亂,母親精于醫術,就帶著我走南闖北,靠替人治病收取微薄的診金為生。在那過程中遇見了瓊花娘子,她對我們母子很照顧。我母親在我七歲那年,也是這麼一個雷雨天去逝了,臨別前將我託付給了我的師父,他不懂武功,但是常識非常淵博,我從他那學到了很多東西。十六歲時我開始名揚江湖,後來才慢慢學了劍法,並不像其他人認為的那樣十六歲時就武藝高強。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漂泊著,做了很多事情,又好像什麼都沒做過,現在回憶起來,似乎只有收你為徒這件事,是真正被印入生命中,永遠也揮之不去。”

程輕衣笑笑,道:“師父十六歲時就在江湖上聲名赫赫,現在都過去十年了,難道就沒碰到過什麼紅顏知已麼?好像一直以來,有關於你這方面的緋聞真的很少埃”

沈諾眨眨眼睛道:“那是,幸好沒有,否則估計我的徒兒就更要尋死覓活了。”

程輕衣聞言嗔道:“師父你取笑我!”

“這難道不是事實?”

“好吧,這算是吧。”程輕衣放軟了聲音,好像想到了什麼,一直笑個不停。

沈諾挑了挑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程輕衣,程輕衣伸出一個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嘻嘻地道:“師父你知道嗎?其實……”

剛說到這時,就聽呼喚聲遠遠地傳了過來,“小姐——小姐你在哪?小姐——”

兩人轉頭看去,只見挽綠撐著傘急急地跑了過來,“太好了!終於找到小姐和沈公子了!”

程輕衣道:“什麼事?”

“小姐,有客人來訪,自稱姓秦,是個年輕的小姐。”

沈諾和程輕衣兩兩相忘,心中都是一驚——姓秦的年輕小姐?難道是秦……若煙?

*****

水榭聽香,華燈初上,大廳裏一片亮堂。

那個廳中盈盈而立的素衣女子,卻比燈光更奪目。

沈諾和程輕衣趕到時看見她就齊聲叫了出來,“秦姑娘!”

秦若煙回眸,目光落到程輕衣身上時臉色卻變了一變,過了一會兒才歎息道:“才幾日不見,竟然憔悴若斯……沈大哥,我是送東西來的。”說著示意旁邊跟著的丫頭遞上了一個錦盒。

沈諾迷惑地打開那個錦盒,一株翠碧色的植物在燈光下燦燦生姿。

“這個!”沈諾又驚又喜,抬頭看著秦若煙。

秦若煙笑了一笑,道:“依君草這個名字據說是我曾祖母起的,是她與曾祖父的定情之物,所以秦家一直視為珍藏,倒不是因為此草有神奇的治療能力而拒絕外傳。娘說了,凡是藥物理所當然地要用來給人治病,若能救人性命就是它最好的用途,相信秦家列祖列宗上天有靈,也不會因此而責怪我們的。因此命我送了過來,旅途上有點耽擱了,幸好,還來得及。”

“此恩此德,教沈諾如何忘記……他日定當親自上門拜謝!”

“沈大哥言重了,你與我們家素有淵源,以草相贈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只是先前礙于家傳祖訓,遲遲不肯應允,拖累了程姑娘的病,若煙已感到萬分羞愧……閒話後敘吧,沈大哥先為程姑娘治病要緊。”

“好啊!”沈諾興沖沖地回頭看程輕衣,卻見程輕衣臉上的表情很奇怪,竟然不見一絲欣喜,反而凝結著一種說不清的哀愁。看到那樣的表情沈諾的心緊了一緊,走過去柔聲道:“輕衣,你怎麼了?你……難道不高興麼?”

程輕衣咬著唇,忽然向秦若煙拜了下去,秦若煙一驚,連忙伸手扶她道:“程姑娘為何行如此大禮?會折煞我的!”

程輕衣抬起頭來時,已經淚眼朦朧,“我先前那麼對你,難道姐姐竟絲毫不以為意,不與我計較,程輕衣羞愧萬分!”

秦若煙沈默了一下,輕歎道:“那不是你的錯,緣分弄人而已,與你何干。我反而要謝謝你,讓我看清楚一些事情呢,否則我永遠都會沉浸在自己的幻覺中,便無法自拔……”

“我知道,如果我現在說我不要這株依君草的話,更是辜負了姐姐一片好心,但是,這藥還是請姐姐帶回去吧,我不要……”

此言一出,廳內幾個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沈諾,愣愣地望著程輕衣,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來!

秦若煙驚訝道:“什麼?你不要?為什麼?你危在旦夕,只有此藥可以救你的命啊!”

程輕衣輕輕一笑,低聲道:“我知道,正是因為我知道這藥能醫好我的病,所以我才不要。”

“為什麼?”秦若煙仍是相當不可理解。

程輕衣把目光轉向了沈諾,很溫柔地笑了起來,那抹溫柔綻放在她的眉宇間、唇角上,說不出的動人,“我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挺好的,即使生命在下一刻就會終止,也算是此生無撼,別無所求了。是不是,師父?”

沈諾凝視著程輕衣,目光深沉地看不出任何表情,久久都沒有說話。

秦若煙急聲道:“程姑娘,此事有關性命,你可不要任性啊!一定要想清楚!”

程輕衣直直地看著逃諾,淡淡道:“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是任性,真的。”

沈諾忽然一把拉住程輕衣的手道:“你跟我來!”說著將她匆匆拉走了。

秦若煙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系列變化,過了許久才低低地歎了口氣,喃喃道:“這是何必?又是一個癡兒……”

*****

急促的腳步在拐角陰暗的廊道處停下,沈諾的眼睛在暗色中晶晶亮,竟似摻雜了些許淚光。

“你聽我說,你必須服藥!”

程輕衣剛要開口,卻卻他打斷,“其他的我都可以依著你,但是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你要吃藥,你要好起來,我不許你自暴自棄,你要活下去!聽見了沒有?”

“活下去?”程輕衣幽幽地開口道:“然後呢?我的病治好了,然後呢?然後你娶你的妻子,我嫁我的人,從此後各奔前程?”

沈諾痛苦地望著她。程輕衣的眼中忽然有淚,淒聲道:“那就是治好我後的結局,師父你告訴我,那樣的結局是你所希望的嗎?是你所能忍受的嗎?”

“不管怎麼樣,你必須活著!我不能讓你死去,我做不到!”沈諾幾乎是吼著說出這句話來的,於是程輕衣的眼淚就流得更多。

“師父,這幾天來,因為面臨著死亡,所以一切的禁忌的挫折都可以變得不存在,但是並不代表它們就此真的消失,只要我的病一好,只要我還活下去,那一切的一切就又會活生生地回到我們面前來,逼我們不得不去面對!我不想毀了你啊,師父!我也不能毀了我的家人!與其那樣痛苦地活著,還不如讓我此刻就死了算了,起碼可以不用親眼見到別離……師父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勸我,不要試圖改變我……我真的沒有勇氣去面對那些……”

沈諾靠到了牆上,一向堅強溫文的他在此刻也被打敗了,痛苦像是一種潛伏著的病流,一加碰觸,就會以瘋狂的趨勢蔓延開,波及每一寸肌膚,如蟲子在撕咬一樣的痛楚著,怎麼也擺脫不掉。

擺放在兩人面前的人生,就像這拐角處的光線——幽暗一片。

“如果你真的死了……”空浮疲 憊的聲音像是飄在水上的浮萍,殘敗且荏弱,“你認為我還能活得下去嗎?”

程輕衣整個人一震,全身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撲入沈諾懷中,哭得一塌糊塗,“師父——師父——師父——”

此時此刻,除了呢喃著這個刻骨銘心的字眼,再也無力說些其他。種種的相思,種種的哀愁,都在這兩個字中被表達得淋漓盡致!

你是我的師父——

為什麼你是我的師父——

為什麼我會愛上我的師父——

外面的雨聲很大,肆虐而張揚地下著。廊道裏的兩個人,緊緊地依偎著,誰都沒有再說話。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忘,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企,藥成碧海難奔!

怎堪又多情?怎奈又多情?怎恨又多情!

*****

不知過了多久,輕柔的腳步聲自廊道的那一面傳來,兩人卻都不動,仿若未聞。

朱木紅門“咿呀”一聲打開,明亮的燈光在那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廊道,沈諾和程輕衣的身影在燈光下卻愈見孤立。

秦若煙手執明燈站在門口,默默地注視著這對人兒,臉上的表情並不是驚訝與鄙視,反而透露著濃濃的悲哀,仿佛親眼看著一場悲劇上演,卻無能為力。

沈諾懷中的程輕衣卻在此時低聲說了一句,“桃花開得好豔礙…”

沈諾起初還是沈默,但忽然間目光一顫,將程輕衣推離開自己的懷抱,燈光映上她的臉,隱隱浮現著一層死灰色!

“輕衣。”沈諾叫了一聲,程輕衣卻毫無反應。

“輕衣!輕衣!你醒醒!你不要睡過去,你不要睡過去啊!”沈諾拼命地搖她的身子,但程輕衣依然沒有反應。

眼淚在那一刻崩潰而下,沈諾抓著程輕衣的肩,一貫沈著冷靜的他卻在此時完全失去了主意。

門旁的秦若煙看著這一幕,咬了咬唇,突然走上前“啪”的重重打了沈諾一記耳光,喝道:“你清醒點,愣著幹什麼?快看看還能不能救啊!”

那一記耳光過後,沈諾整個人都靜了下來,他感激地看了秦若煙一眼,一把抱起程輕衣匆匆往房間走去。秦若煙叫道:“等等!”說著跑上前把那個錦盒遞給他。

沈諾遲疑了一下,秦若煙跺腳道:“人還在猶豫什麼?難道真的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嗎?”

沈諾一咬牙,接過了盒子道:“多謝!”

秦若煙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的焦慮之色卻沒有淡去,伸手入懷,取出了一樣東西,放在手上,瑩瑩生光。

——犀角摺扇。

也許情緣真的是無法擺脫的罷……

明知無望,卻仍是堅持著。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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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22: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臺階一級級地走到了盡頭,前方卻已沒有了路。

程輕衣望著最後一級臺階下幽黑的深不見底的空間,忽然輕笑了起來。

爬吧,爬吧,沒想到我那麼辛苦地爬上來,卻是爬上了一條絕路!

我要跳下去,我要看看那究竟會是個怎麼樣的歸宿!

程輕衣縱身一躍,跳了下去,整個世界開始旋轉,漆黑一片,耳中卻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在大聲呼喚著自己,“輕衣,你不能死藹—”

聲音好熟悉,那是師父的聲音。

師父,我在這!我在這兒……可是我上不去了,我在不斷地墜落和下降,我上不去了……

“你不能死!你不能死!”那個聲音還在不斷地呼喚,堅持著不肯放棄。

師父,我是個傻孩子,我真的是個傻孩子……一直以來,我總是千方百計地試探你,希望能看見你的真心,然後阻撓你的另一種幸福,我的任性和執著終於使得我們走到了這一步……

如果,當初我靜靜地待在家裏,不去揚州找你,或許你已經娶了秦姐姐,開始過著你平靜祥和的後半段人生;如果,如果不是我這樣一直緊緊相逼,我必定遵循著世俗禮教將我淡忘,即使有情也被壓抑住永遠不會萌芽……是我讓自己,還有你一起走上了絕境。我爬著樓梯,渴望找到自己理想中的幸福,但是我卻忘記了,那本就是一條不歸路!

師父,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著!”

是誰?是誰的聲音鋒利得就像一記霹靂,硬生生地刺入心裏來?

是誰?是誰用那樣強烈的話語在拆說著情感和相思?

是師父麼?是師父麼?

“輕衣,你聽著——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活著!”

聲音再次刺空而來,驚悸了原本已絕望了的心,然後開始迷亂,開始跳躍,開始失去了原來的方向。

不要這樣,求求你,不要拿你的死來逼我,求求你……

你明知道我捨不得你,你明明知道這個世界上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為什麼還要拿你的死來逼我?為什麼!

眼淚忽然從床上人兒的眼角滑落了下來,床旁的秦若煙驚叫了一聲,喜道:“看,好有反應,她有反應!她在流淚,她在流眼淚呢!”

沈諾緊緊握住程輕衣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輕衣,醒醒,醒醒好嗎?師父有話要對你說,你醒來,我告訴你。”

昏迷中的人更是不安,全身都起了一陣驚悸,她的手潮濕而冰冷。

“為什麼她還不醒?不是說依君草可以根治她的病嗎?”秦若煙焦急地問道。

沈諾長歎了口氣,“和病情已經沒有關係了,是輕衣她自己不願意醒過來……”

秦若煙睜大了眼睛,道:“她為什麼不願意醒過來?”

“因為她害怕面對一些事情。”

秦若煙看著沈諾深沉到幾近麻木的臉,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輕衣,不要怕好嗎?無論面對我們的是什麼,師父都會和你在一起,師父再也不會離開你!你醒醒好嗎?你看,窗外的桃花還是開的那麼嬌豔,桃花都沒有謝去,你怎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

秦若煙憐憫地望著兩人,轉身悄悄地離開了。

屋外,三月的陽光灑落在碧湖之上,湖邊默立著一個人。

秦若煙走了過去,輕喚道:“程夫人。”

那人轉過身來,一身素衣,手中拿著串佛珠,下大默默地頌念,正是程夫人。

“輕衣她……還沒有醒來麼?”

秦若煙搖了搖頭,又安慰道:“她服了藥,會醒過來的。夫人不要擔心埃”

“唉——”程夫人歎了口氣,目光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淡淡道:“輕衣周歲時,有人說她是桃花命,而桃花,本來就是一場劫難礙…”

“夫人——”秦若煙注視著眼前這位雍容華貴的婦人,不知她看似恬然的眼睛中究竟洞悉了多少秘密。她,知道程輕衣和沈諾之間的事嗎?

程夫人又道:“我什麼都不求了……只要輕衣能活過來,她想怎麼樣都可以。”

秦若煙心中一震——程夫人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指如果程輕衣能逃此一劫好起來,她和沈諾之間的事二老就都不會阻撓,反而成全呢?

“夫人,你說的是真的麼?”

程夫人回過頭,望著秦若煙,淒聲道:“這世上,對母親來說,還能有什麼比孩子的性命更重要的呢?所以,只要輕衣能好起來,我什麼都可以接受。”

秦若煙的眼睛亮了一亮,忽然有了主意。

*****

桌上的沙漏一點點接連不斷地往下墜落,又過去了一個時辰,外面的天慢慢地黑了,房間裏卻沒有點燈。

朦朦朧朧的光線,映著程輕衣朦朦朧朧的臉,像個遙遠而不真實的夢。

“輕衣,真的不願意醒來麼?為師求求你,不要這樣,如果我們沒辦法逃避,為什麼不勇敢一些去面對呢?我說過,我永遠都會和你一起面對的,無論是世人的唾?、指責,還是其他。輕衣,你醒醒吧,你醒一醒,你不能再睡了,你會真的永遠都醒不來的!”

程輕衣一動不動,她微弱的呼吸和那桌上的沙漏一樣,每籲出一分就弱了一分。

沈諾開始著急,他緊緊握住程輕衣的手,聲音惶恐而絕望,“輕衣!你不要嚇我,你不要嚇師父……你聽著,你聽著!如果你不醒過來,我絕不獨活!我說到做到!”

似乎是聽到了他斬釘截鐵的誓言,又似乎最終掙脫開了那個噩夢,程輕衣的眼睛慢慢地睜了開來,在一片灰濛濛的環境中顯得更加明亮。

沈諾驚喜地看著她,兩個人的目光交織在一起,此時此刻,天地萬物悲歡離合前世今生茫茫太清種種一切忽然灰飛煙滅。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他,和她。

程輕衣的目光慢慢地由亮轉暗,她支撐著想起來,沈諾立刻伸手過去扶,程輕衣抓住他的胳膊,握緊,又鬆開。

“怎麼了,輕衣?”沈諾發現她的舉止很奇怪,似乎隱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名的複雜情緒。

程輕衣凝視著他半晌,才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師父,我們會不會下地獄?”

沈諾的目光閃了一下,又複平靜,沉聲道:“我說過了,無論是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的。如果是下地獄,就讓我們一起去。”

程輕衣低歎一聲,靠到了沈諾懷中,這一刻,她只覺沈諾的胸膛是那麼寬厚,似乎能夠背負起所有的重擔與責任,那麼,就把一切的一切拋到九霄雲外去罷!

我,什麼都不想想——

*****

一宵夜雨,洗淨了俗塵,清晨起來時,空氣格外清新。程輕衣慢慢支開了窗子,淡淡的晨曦灑進來,照得一切都很溫暖。屋外碧湖如鏡,桃花如畫。

“小姐,把外衣披上吧,小心著涼,你大病初愈,要謹慎點為好。”挽綠走過來,將一件碧綠輕衣披上她的肩。程輕衣回頭,看著挽綠忽然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道:“這些日子來辛苦你了,你也跟著我憔悴了好多。”

“只要看見小姐好起來,什麼都沒關係。”挽綠笑著說道,一指梳粧檯的鏡子,“小姐你看,你的氣色好多了呢!”

鏡子裏的人兒,雖然容顏仍嫌蒼白荏弱,但多少有了幾分生氣,不像以前那樣枯萎不堪。

“師父呢?為什麼從昨天起我就沒有見到他了?”

挽綠的臉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遲疑道:“沈公子……沈公子他……”

程輕衣挑了挑眉,起疑道:“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說話這般吞吞吐吐的?”

“他和秦姑娘在一起,好像有事情商量,剛剛和秦姑娘一起出門去了。”

程輕衣的身子搖了一搖,驚訝道:“你說什麼?他和秦姐姐出去了?他們去幹什麼?他們能有什麼事情商量?”

“婢子不清楚……”挽綠見程輕衣著急,忙道:“但是小姐不要擔心,沈公子留下話了,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程輕衣默立了半晌,籲了口氣,輕笑道:“我多心的壞毛病又來了……我應該信任他們的,對不對?秦姐姐是個好人,師父更是一向說到做到的,我在瞎擔心什麼呢,真是的……程輕衣啊程輕衣,這個壞毛病你可一定要改掉,否則遲早會傷人傷已的。”

挽綠聽她這樣說,也松了口氣,點頭道:“是啊,小姐,你能這樣想我真高興。沈公子一定會回來的,他那麼匆忙地離開,肯定是有要事,你要相信他!”

“那好,我們現在去見見爹和娘吧,我已經很多天沒有見到他們了,我的這次病肯定把二老都嚇壞了……”

“好,我馬上陪小姐過去。”

兩人走出輕塵居,一路上卻見家丁們個個行色匆匆,忙碌成了一團。

程輕衣奇道:“怎麼了?府裏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為什麼大家都好像很忙的樣子?”

挽綠道:“婢子不知道呢!”

程輕衣喚住一個路過的家丁道:“你等一下,你在幹什麼?”

“回小姐的話,我們按照夫人的命令正在修整花園。”

“修整花園?好端端的修整什麼花園?這不挺好的嗎?”

“回小姐的話,府裏要辦喜事了,所以一切都要規整一新,不但花園,連房子也要重新修葺過。”

程輕衣更是奇怪,和挽綠對望了一眼,“辦喜事?有什麼喜事可辦?”

“據說是夫人要收秦家小姐當幹女兒,具體事情小的們不是太清楚,小姐為什麼不親自問問夫人?”

娘——要收——秦若煙當——幹女兒?

程輕衣回頭看了看挽綠,兩個人都怔住了。

*****

“娘,你要認秦姐姐當幹女兒?”程輕衣人還在門外,聲音就先傳了進去。

廳堂裏已經佈置一新,帷幕、桌椅都是新換的,帶了幾分洋洋的喜氣。

程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回眸微笑道:“你聽誰說的?”

程輕衣道:“下人們這樣告訴我的,難道不是?”

“下人們沒有說錯,的確是辦喜事,不過不是收幹女兒。”程夫人慈祥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神秘的味道。

程輕衣驚愕道:“不是收幹女兒,那是幹什麼?為什麼要把家裏整修一新啊?”

一個聲音忽然自門外傳來,“不是收幹女兒,而是認徒弟!”聲音清朗,正是沈諾。

程輕衣連忙轉身,卻看見沈諾與秦若煙一起走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明知二人沒什麼,但是看見他們同進同出,她的臉色還是不由自主的變了一變。

沈諾微笑著走到她面前,凝眸道:“我要認徒弟。”

“你……要……認……徒弟?”程輕衣喃喃重複了一句,仍未明白過來。

秦若煙沖她盈盈一笑,道:“程姑娘,我想拜沈大哥為師,你不會有意見吧?”

程輕衣這下終於明白過來,她抬頭驚愕萬分地望著沈諾,但是沈諾卻依舊在笑,秦若煙也在笑,娘也在笑,大廳裏的每個人都在笑……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程輕衣的目光由不可思議到驚恐到幽愁再到哀傷,她咬著唇,只覺手腳在?那間變得冰涼!

沈諾——要收秦若煙——為徒!!

她不敢相信地道:“你再說一遍,你剛才在說什麼?”

沈諾重複道:“我要收若煙當徒弟。”

程輕衣忽然一咬牙,奔了出去。

沈諾呆了一呆,立刻追了上來。

在快到“只為桃來”的那個亭子時,沈諾追上了她,一把拉住程輕衣的手道:“輕衣,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程輕衣忽然有氣,回頭瞪著沈諾道:“你怎麼會這樣做?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你記不記得當初收我為徒時答應過什麼?”

“我記得。”

“你記得?我說過——師父既然收了我為徒,就不可以再收徒弟!如果你以後再收徒弟,那麼你我之間的師徒之誼就一刀兩斷,我再也不會認你這個師父!這些話你真的都還記得?”程輕衣越說,心中越是氣苦,忍不住流下淚來。

沈諾歎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擁住她,柔聲道:“傻孩子,我當然記得,你說過的每句話,每個字,我都記得很清楚。”

程輕衣哽咽道:“那你為什麼還這樣做?你為什麼要收秦若煙當徒弟?”

沈諾臉上露出又好笑又好氣的表情來,他凝視著程輕衣的眼睛,笑了一笑。

程輕衣見他此時此刻竟然還笑,頓時氣得轉身就要走。

沈諾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面前,笑道:“笨丫頭,正是因為你我之間有那樣一個約定,所以今天我才那麼做的。”

程輕衣睜大了眼睛,滿臉迷惑,過了半天淒淒慘慘地逼出一句話來,“師父你不要我了?”

沈諾失笑,但看著眼前人兒又絕望又悲傷的眼神,心中柔情頓起,道:“傻丫頭,你還是沒有明白。難道你真的想一輩子當我的徒兒嗎?”

程輕衣的眸子慢慢變得清明,終於恍然大悟道:“原來你……”

“要想解除我們之間的師徒名分,又要合理,又要不起爭議,這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我們曾經有約定,我只能收你這麼一個徒兒,如果我收了其他弟子,我們之間就再無師徒關係。”沈諾笑了一笑,道:“說來還要多謝若煙,如果不是她想出了這個主意,一時半刻,只怕我們誰都不會想到可以這麼順利地解決存在著我們之間的這個難題。”

程輕衣的臉忽然紅了,又羞又窘地道:“你……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害得我剛才那樣在秦姐姐面前失態……”

“是你自己太急躁,話聽了一半就發脾氣……”

“你還說,你還說?”程輕衣嗔著跺腳。

“好了好了,現在你脾氣鬧完了,也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可以跟我回大廳去,參加我的收徒大典嗎?”

程輕衣抿抿唇,道:“好,不過我有條件。”

“你說。”對這個徒兒的異想天開和出人意料,沈諾早已不感到驚奇。

“你答應我,收了秦姐姐為徒後就不能更改了,你們之間的師徒名分要跟一輩子。”

“為什麼?”

“我怕你故伎重演——師徒相戀……”程輕衣說出這句話後,臉就更紅了。

沈諾溫柔地笑笑,挽起她的發絲,道:“你認為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如你一樣的桃花女子嗎?”

程輕衣咬著唇笑了起來。

沈諾輕輕牽起她的手往大廳走去。

陽光漸漸燦爛,真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一個讓一切都有個完美結局的好天氣。

不是結局的結局

某年某月某日,一封紅色的喜帖寄到了一些人的手中——

藍心凝視著那張喜帖,低歎道:“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也好,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罷……”

忽地一隻手伸過來搶走了那張喜帖,葉移笑嘻嘻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看什麼東西看的那麼入神?我也看看……哇!沈諾和程輕衣要成親了?哈哈哈哈,真被我看出來了,當日百萃節上我看他們兩人的眼神就隱隱覺得裏面必定有好戲,果然不出我所料!”

藍心皺皺眉,冷冷道:“你沒有事可幹嗎?從揚州一直跟著我跟到了濟南,你煩不煩?”

“錯了!我可不是跟著你來濟南的,是你堂兄盛情邀請我來這小住的,我可不能辜負人家一片心意嘛是吧?”

藍心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葉移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楚翼白看著手中的喜帖,剛喝入口的酒“噗”的噴了出來——

“什麼?沈諾和程輕衣!!天啊!他們不是師徒麼?怎麼可以成親?”

一旁,送喜帖的程府家丁恭聲道:“楚少莊主難道還不知道麼?沈公子早已與我們家小姐解除了師徒關係,另收秦府大小姐為徒了。兩人成親,合情合理。”

楚翼白目瞪口呆地喃喃道:“怎麼這也行的嗎?師徒名分可以這麼輕輕鬆松就解除了的?”過了半晌,忽拍案而起道:“我在這瞎操心什麼啊?我好朋友要成親了,當然是天大的喜事,回去告訴沈諾,這杯喜酒我說什麼也是要趕去喝的!”

*****

瓊花娘子修剪著瓶中的花枝,悠悠道:“成親了也好,早點成親早點了事。看那程家姑娘那麼瘋狂的舉止,也就諾兒制得了,也受得了……不過,只要是他真正喜歡的,無論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婢女盈兒掩唇偷偷地笑,道:“夫人不再想著讓沈公子娶小姐啦?”

“那是過去的念頭了,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孩子們感情的事,還真是半點都強求不來的呢。”瓊花娘子將最後一枝月季插入瓶內,又補充了一句,“是不是啊?卿姐?”

她的目光透過花枝看到很遠的地方,那兒仿佛浮現著一個黃衣婦人溫柔的臉龐,她——是沈諾的母親。

*****

閨樓內,秦若煙笑了一笑,將喜帖放在了梳粧檯上。

她走到窗前,望著天空中的明月,淡淡地吟道:“水天宜,靜聽玉人歌。夕陽若醉羞欲低,清露冷浸銀兔影,幽意更依依……幽意更依依……師父,程姑娘,祝你們百年好合,永遠幸福啊!”

月光照進來,梳粧檯上,喜帖的旁邊,還放著一件東西。

犀角摺扇,已經重新鑲在了一起,展開著,扇面上四個字瑩瑩生輝——“幸勿相忘”。

*****

桃林,一白一粉攜手而行。

兩人靜靜地走在小徑上,彼此並不說話,但是縈繞在二人之間的那種甜蜜,卻一看即知。

過了一會,沈諾還是先開了口,“你在想什麼?”

程輕衣笑了笑道:“師父,我——”剛說了三個字,沈諾溫潤如水的眼睛就定定地看向她,帶著幾絲責備。

程輕衣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道:“人家叫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掉嘛……”

沈諾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拜你為師,我們之間也許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你也許會在幫我看完病後就走了,從此天涯相忘……”

沈諾回眸道:“可是我們沒有天涯相忘,你所想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師……不,沈諾,你真的不後悔麼?”

“後悔什麼?”沈諾揚了揚眉。

程輕衣咬著唇道:“我知道自己的脾氣,小心眼,任性,有時候有些不講道理……你真的能忍受得了我的這些缺點麼?”

沈諾笑盈盈地望著她,並不答話。程輕衣急了,道:“你為什麼不開口,你心裏默認了是不是?你已經開始後悔了是不是?”

“你究竟想聽什麼呢?為什麼不直說,老拐彎抹角的?你不就是希望聽到我誇你聰明,漂亮,即使刁蠻也顯得很可愛,雖然任性卻也滿通事理,所以我不但不後悔還感到很高興,能和你一輩子廝守在一起……你想聽的,不就是這些麼?”沈諾沖她眨了眨眼睛。

程輕衣嗔道:“好啊,你又取笑我!”說著上前打他,沈諾哈哈一笑,飛身避了開去!於是程輕衣就追了上去,邊追邊叫道:“你還笑?你還笑?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我真的真的生氣了……”

聲音漸漸遠去,終不復可聞。桃林中,風乍起,桃花在空中飛舞,悠悠揚揚,美麗之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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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1 22:23:0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不是結局的結局

某年某月某日,一封紅色的喜帖寄到了一些人的手中——

藍心凝視著那張喜帖,低歎道:“他們真的在一起了……也好,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罷……”

忽地一隻手伸過來搶走了那張喜帖,葉移笑嘻嘻的臉龐出現在她面前,“看什麼東西看的那麼入神?我也看看……哇!沈諾和程輕衣要成親了?哈哈哈哈,真被我看出來了,當日百萃節上我看他們兩人的眼神就隱隱覺得裏面必定有好戲,果然不出我所料!”

藍心皺皺眉,冷冷道:“你沒有事可幹嗎?從揚州一直跟著我跟到了濟南,你煩不煩?”

“錯了!我可不是跟著你來濟南的,是你堂兄盛情邀請我來這小住的,我可不能辜負人家一片心意嘛是吧?”

藍心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葉移望著她的背影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楚翼白看著手中的喜帖,剛喝入口的酒“噗”的噴了出來——

“什麼?沈諾和程輕衣!!天啊!他們不是師徒麼?怎麼可以成親?”

一旁,送喜帖的程府家丁恭聲道:“楚少莊主難道還不知道麼?沈公子早已與我們家小姐解除了師徒關係,另收秦府大小姐為徒了。兩人成親,合情合理。”

楚翼白目瞪口呆地喃喃道:“怎麼這也行的嗎?師徒名分可以這麼輕輕鬆松就解除了的?”過了半晌,忽拍案而起道:“我在這瞎操心什麼啊?我好朋友要成親了,當然是天大的喜事,回去告訴沈諾,這杯喜酒我說什麼也是要趕去喝的!”

*****

瓊花娘子修剪著瓶中的花枝,悠悠道:“成親了也好,早點成親早點了事。看那程家姑娘那麼瘋狂的舉止,也就諾兒制得了,也受得了……不過,只要是他真正喜歡的,無論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關係?兒孫自有兒孫福啊!”

婢女盈兒掩唇偷偷地笑,道:“夫人不再想著讓沈公子娶小姐啦?”

“那是過去的念頭了,我現在算是想明白了,孩子們感情的事,還真是半點都強求不來的呢。”瓊花娘子將最後一枝月季插入瓶內,又補充了一句,“是不是啊?卿姐?”

她的目光透過花枝看到很遠的地方,那兒仿佛浮現著一個黃衣婦人溫柔的臉龐,她——是沈諾的母親。

*****

閨樓內,秦若煙笑了一笑,將喜帖放在了梳粧檯上。

她走到窗前,望著天空中的明月,淡淡地吟道:“水天宜,靜聽玉人歌。夕陽若醉羞欲低,清露冷浸銀兔影,幽意更依依……幽意更依依……師父,程姑娘,祝你們百年好合,永遠幸福啊!”

月光照進來,梳粧檯上,喜帖的旁邊,還放著一件東西。

犀角摺扇,已經重新鑲在了一起,展開著,扇面上四個字瑩瑩生輝——“幸勿相忘”。

*****

桃林,一白一粉攜手而行。

兩人靜靜地走在小徑上,彼此並不說話,但是縈繞在二人之間的那種甜蜜,卻一看即知。

過了一會,沈諾還是先開了口,“你在想什麼?”

程輕衣笑了笑道:“師父,我——”剛說了三個字,沈諾溫潤如水的眼睛就定定地看向她,帶著幾絲責備。

程輕衣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道:“人家叫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掉嘛……”

沈諾搖搖頭,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其實,如果不是因為拜你為師,我們之間也許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步。你也許會在幫我看完病後就走了,從此天涯相忘……”

沈諾回眸道:“可是我們沒有天涯相忘,你所想的一切都是多餘的。”

“師……不,沈諾,你真的不後悔麼?”

“後悔什麼?”沈諾揚了揚眉。

程輕衣咬著唇道:“我知道自己的脾氣,小心眼,任性,有時候有些不講道理……你真的能忍受得了我的這些缺點麼?”

沈諾笑盈盈地望著她,並不答話。程輕衣急了,道:“你為什麼不開口,你心裏默認了是不是?你已經開始後悔了是不是?”

“你究竟想聽什麼呢?為什麼不直說,老拐彎抹角的?你不就是希望聽到我誇你聰明,漂亮,即使刁蠻也顯得很可愛,雖然任性卻也滿通事理,所以我不但不後悔還感到很高興,能和你一輩子廝守在一起……你想聽的,不就是這些麼?”沈諾沖她眨了眨眼睛。

程輕衣嗔道:“好啊,你又取笑我!”說著上前打他,沈諾哈哈一笑,飛身避了開去!於是程輕衣就追了上去,邊追邊叫道:“你還笑?你還笑?我生氣了,我真的生氣了,我真的真的生氣了……”

聲音漸漸遠去,終不復可聞。桃林中,風乍起,桃花在空中飛舞,悠悠揚揚,美麗之極!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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