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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莫顏]無歡的纏郎(四大女捕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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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6: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無歡的纏郎(四大女捕3) 作者:莫顏

宮無歡此生遇到最大的“懸案”,便是弓長嘯。
她明明殺死了他,為何這家伙還好端端地活著?
這男人看她時的饞樣,就像貓盯上了魚,
而最讓她受不了的是,他口口聲聲喊她娘子──
“娘子,不可殺夫知道嗎?否則晚上誰來幫你守夜暖床?”
她猛然出劍──沒殺到。
“娘子,別再打了,為夫怕武功太強會誤傷了你,心會疼的。”
她射出暗器──沒中。
“娘子,千萬不能閹了為夫的二兄弟,你沒了它會不幸福的。”
啪!她一巴掌狠狠掃到他臉上,正中目標,不禁呆愕住。
只見他一臉享受地撫著臉。“為夫就知道,娘子的手真軟。”
宮無歡的心瞬間沉落谷底,她有預感,
恐怕一直到死,這男人都會陰魂不散地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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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6:5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潛江上,數百根火炬把江面照得亮如白晝,飄著官旗的數艘船只將一艘船圍困其中,圍捕的官兵和反抗的水盜戰成了一團,一時刀劍相鳴,殺聲震天。

    盜匪們奮死抵抗,降與不降皆是死罪,不如拚了這條賤命做殊死戰,有些打不過的盜匪欲跳江遁逃,卻不知官船上的弓箭手早已瞄准好,數百發箭矢朝那些跳水的盜匪們射去。

    一個個盜匪在水中被射成了窟窿,哀聲遍野,就算逃過了箭矢,還有小船上的官兵拿著長矛等著,紛紛往水中刺去。

    這是一場不留活口的屠殺,官差們受了上頭的命令,一個都不能放過,一時血水染江,在火光照耀下,潛江水面屍橫遍江,恍如人間地獄。

    知府大人柳永敬站在船頭,望著染紅的江水,心下不由得怵目驚心,他緊皺眉頭,手心冒汗,雖然他們殲滅的對像是盜匪,但其實這些盜匪也罪不至死,他們不過就是走私鹽貨罷了。

    他悄悄往船艙頂頭看去,那個人就站在上頭,面無表情地望著這一切,柳永敬本想對這些盜匪網開一面,但是那位從京城來的特使大人對他下了死令,若是放走任何一個活口,就要拿他柳永敬的腦袋來抵。

    柳永敬害怕得吞咽著口水,這位特使大人可是通了天的,上頭還有個在宮裡受寵的娘娘,不是這些盜匪死,就是自己的腦袋搬家,為了自己和柳氏族人上百條的性命,他不狠下心都不行。

    “殺!一個都別放過!給本官看清楚點,誰讓人逃了,本官就拿他的人頭來充數!”

    官兵們聽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更是下了狠手,用力將長矛往水裡刺去,只要還能動的,他們就死命地刺,殺得雙目猩紅。

    盜船上的匪徒越來越少,還在戰鬥的都是功夫不錯的,但是寡不敵眾,面對天羅地網的剿殺,這些逞凶鬥狠的盜徒們臉上也露出對死亡的驚恐。

    “老大,這些朝廷狗子打算將咱們全部殺掉,一個不留!”虎二緊張地說,他手中的刀已經砍出了缺口,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血,和其他弟兄們靠在一塊兒,人人臉上皆是驚惶之色。

    “老大怎麼辦?俺不想死呀!”

    “這點場面就嚇倒你們了?這些官兵不過是仗著人多!你們給老子爭氣點!”

    他們的老大也是面如死灰,不過是嘴上逞強罷了,面對這些殺紅眼的官兵,早先有一伙弟兄都已經棄刀投降,卻還是被官差毫不留情地殺掉,分明是不打算放過所有人。

    他惡狠狠地瞪向遠處的官船,這該死的柳永敬想殺人滅口?沒這麼容易!他們就算全死光了,也絕對不讓柳永敬找到那本名冊!

    “各位弟兄,咱們闖蕩大江南北,什麼場面沒見過,英雄末日也不過是伸頭一刀罷了,大不了咱們多拉幾個人,黃泉路上好作伴!”

    眾盜匪聽見老大這句話,原本已經膽喪的心志又振作起來。是的,就算死,也要多拉幾條命來墊背!

    眾盜匪嘶喊著,在他們之中,有一名男子冷靜得出奇,他身形魁梧,刀法狠厲,陰冷精明的銳眸比出鞘的刀劍更加犀利,在這暗夜中,那映了火光的黑眸如同行走在黑夜的豹眼,冷眼旁觀著這一場血腥屠殺。

    他心中冷笑,向來敏銳的心思早就察覺出不對勁,三天前他便勸這群盜匪不要冒險出航,官差抓得緊,不如緩一緩,偏這些孬種不聽。

    幸虧他早做了准備,昨夜派了漕幫弟兄將最後一批貨悄悄送走,否則今日遇上這種場面,莫說全身而退了,自家的鹽貨肯定會被這些朝廷走狗私吞。

    這分明是一場滅口的屠殺,這群盜匪死不足惜,他們敢跟這些貪官合謀走私鹽貨,就等於自取滅亡,他已經找回丟失的鹽貨,可不想白白送命。

    弓長嘯掃了眼周遭,官兵的弓箭手正虎視眈眈地等著,就算他水性好,能閉氣許久,也不能在此時貿然跳水遁走,可漕幫弟兄在岸上等著接應他,如何突破那些拿著長矛的官兵,著實是個大難題。

    他正愁著,眼角突然瞥見一抹身影,那人持劍抹了一名盜匪的脖子,劍勢凌厲,動作輕靈,雖是殺人,卻有一種美感,不像其他官差和盜匪靠的是力道和速度,不是大揮大砍就是橫劈直刺,這名官兵舉手投足間的砍殺,居然有一種武學的美艷。

    因為和一般人不同,令他不免多瞧了一眼,卻在看清那張臉蛋時,不禁怔住了。

    是個女人?

    弓長嘯闇黑無底的墨眸直直鎖住她,目不轉睛地瞧著,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以及那冷艷的表情,令他心中浮起異樣的情緒,盯上了就移不開眼。

    他不是沒見過漂亮的女人,可這次目光一黏上她,他就舍不得轉移,不過這並未降低他天生的敏銳,彷佛身上長了眼似的,他看也不看就把右邊殺來的官兵手臂折斷丟開,又伸腳把左邊砍來的官兵給踢到一邊去,接著身子一蹲,將背後奔來的官差給順勢抬了起來,直接丟下船。

    他手腳沒閑著,刀上沾染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流淌,一雙眼更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女人。

    怪怪,這年頭連官差也征召美人了?瞧她那手段狠的,殺個人連眼都不眨,這妞兒夠辣!

    弓長嘯手上攻勢不停,一邊往她那兒移去,恍若著魔似地,心中升起一個強烈的想法,他想接近她、想知道她是誰,而他也這麼做了,直到他把兩人間的障礙全部排除,踢走最後一個礙眼的官兵後,那女人終於轉過頭,冰冷的美眸對上他。

    該怎麼形容這雙眼呢?弓長嘯覺得這雙眼是他此生見過最美的眼睛,眼珠子像夜明珠般瑩亮,在火光映照下更顯靈動,光影讓那張瓜子臉顯得立體,將五官襯得分外神秘冷艷。

    她的眼神如寒冰,一身的黑像要與夜融為一體,可她膚白似雪,身上雖然沾了血,卻像盛放在黑夜中的一朵牡丹,美得令人屏息。

    他感到心頭一熱。她冷眼看著他,他則用灼灼的目光回視,甚至還挺起結實的胸膛,希望自己挺拔如山的一面能給她留下好印像。

    這都什麼時刻了?若是等著接應他的幫內弟兄知道在這生死關頭時,他還像公狗發情似地想要吸引女人注意,肯定覺得他頭殼壞了。

    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真正到了面臨死亡之際,人多半還是會選擇保命要緊,但是弓長嘯沒有逃,即使在那女人持劍撲向他時,他也沒有躲開。

    “嘟”一聲,是劍鋒入肉的聲音。

    這女人用劍刺向他的心髒,一招致命,沒有多余的動作,那身手依然那麼好看,如畫一般美,如牡丹一般艷。

    宮無歡一劍刺進他的胸膛,卻發現這人不閃躲也不抵抗,令她冷然的表情多了些微詫異,奇怪地盯著他。

    弓長嘯任她打量,甚至自戀地想著,自己長得雄偉俊朗,走在街上,女人都會多看他幾眼,加上這身雄赳赳氣昂昂的身形,不是他自誇,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愛他這身姿,那她呢?

    在宮無歡眼中,這就只是一個粗壯如熊的盜匪罷了,對方身高足足高了她一個頭,虎背熊腰,一臉的落腮胡,在四周明暗不定的火光閃爍下,他的臉看起來猙獰嚇人,出於練武人的直覺,她原以為這人會很難對付,誰知一劍就輕易解決了?

    她正要拔劍而出,持劍的右手冷不防被他的大掌握住,力量大得嚇人,她知道人在垂死掙扎時,有可能會生出同歸於盡的想法,她沒有猶豫地立即伸出左掌,欲震碎他的胸骨。

    她身手快,對方卻比她更快,在掌心只離他胸口三寸時,他的大掌牢牢扣住自己的手腕。宮無歡眼中閃過詫異,她可是用了五成內力,他居然輕易攔截這一掌?可他既然有如此身手,為何會躲不過剛才那一劍?

    她尚不及細細思考,男人沉厚的聲音傳來。

    “你叫什麼名字?”

    在這殺聲震天中,他的話依然一字不落地傳進她耳中。

    她皺眉,兩手都被他制住,一時無法脫身,只好抬腿將身後偷襲的兩名盜匪給踢開,回過頭來試圖抽身,卻被他突然拉近,那把劍跟著深入幾寸,讓她再度驚訝地抬眼。

    這個人為了將她拉近,不惜讓刺入胸口的劍更加深入幾許,那張石雕般剛硬的面龐近在咫尺,深不見底的眼眸裡閃耀著兩團火焰,恍若地獄的鬼火一般,執著不移。

    “你的名字?”他欺近的鼻息拂在她臉上,彷佛沒得到回答,至死不休。

    宮無歡突然恍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這人是怕死不瞑目,所以臨死前也要知道仇人是誰嗎?好,她就讓他死個明白。

    “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宮無歡。”

    在她道出名字後,她瞧見這男人的眼神霎時燦如星月,逸出了笑意,讓她不由得皺眉,除了不解,還有一絲疑惑。

    “宮無歡,我記住了。”弓長嘯突然推開她,身體朝後退去,踉蹌地來到船邊,身子往下一倒,撲通一聲,落入水裡。

    宮無歡趕忙追到船邊,雙眉緊擰,她的劍還在他身上呢,她想拿回來,但身後突然傳來殺氣,她立即閃身,奪了對方的刀,將人頭斬去,一如她持劍時那般輕靈狠戾。

    當她轉身朝水面望去時,那人已不見蹤影。

    宮無歡懊惱,練武之人,劍不離身,她丟失了一把好劍。

    小船上的官差們緊盯著水面,只要看到活物,管你是魚還是人也要用長矛刺死對方。

    “各位弟兄們,看准了,千萬別讓魚兒逃了!”

    小船上的官差殺紅了眼,一個個睜著猩紅的眼,不放過任何活口。

    “那裡有人!仔細瞧著!”

    官兵舉高了火把,照亮江面漂過來的人影,這人面部朝上,浮在江上仰躺著,胸口插著一把劍,雙目圓睜,死相猙獰。

    “這人死了,不用理會,看仔細一點,莫讓漏網之魚逃了!”

    倘若那人是閉著眼的,為了避免他沒死透,他們會毫不留情地補一刀,但他睜著眼,一看就知道是死不瞑目。

    砍殺了一整晚,官兵們也會累,因此任由死屍漂流,趕忙又去尋找活人。

    弓長嘯的屍體混在其他盜匪的浮屍之間,慢慢被染紅的江水帶離,直到火光遠去,四周暗了下來,藉著夜色的隱蔽,弓長嘯眼珠子轉了轉,看了下遠方持續著的廝殺,他眼眸微眯,翻轉身子,悄悄沉下水,無聲無息地游走。

    官兵們皆沒發現,他們剛放走了一條漏網之魚,這條魚不但深諳水性,在水中宛若蛟龍。

    弓長嘯慢慢游到岸上,朝岸邊濃密的蘆葦裡發出一聲鳥鳴,這是幫裡的暗號,沒多久,果然就傳來了回應的鳥鳴,他又發出一聲,接著蘆葦晃動,有兩個人影接近。

    “幫主?”

    “這裡。”

    聽到幫主的聲音,崔木和楊笙分外欣喜,朝聲音來源處趕忙尋去,一見到幫主,本該高興的兩人卻被眼前的景像嚇了一大跳。

    “幫主,您受傷了?”

    崔木和楊笙急忙上前攙扶幫主,他們收到幫主的暗信,在此守候了三日,一聽到幫主的吹哨,立刻尋來,卻沒想到幫主身上竟然插了一把劍,而且就在心口上。

    “放心,死不了。”弓長嘯不甚在意地說。

    崔木和楊笙的臉都抽了,死不了?這把劍可是插在心髒的位置呀,他們嚇得直冒汗,不敢耽擱,接了幫主,立即趕去和其他弟兄會合。

    另一頭的走私船上,宮無歡沒了劍,只好拿著從盜匪那兒奪來的刀,一路殺進船艙裡,盜匪所剩不多,剩下的都在甲板上做最後的頑抗。

    當今聖上一直有心整頓江南,江南鹽政腐敗已久,官場貪污,盜匪猖獗,完全不把當今聖上放在眼中,致使皇上發狠,決定下重手整治。

    不過今晚這一役似乎也太泯滅人性了,把人往死裡殺,一個都不留,讓她更加確定,她要找的名冊一定就在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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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7:0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上頭的喊殺聲漸漸止息,宮無歡自知時間不多,她必須盡快找到想要的東西。她一邊巡著地上的屍體,一邊將他們的臉翻過來看,直到走進一間艙房,地上躺著一個人,她來到此人面前,蹲下身仔細打量。

    這人死得猙獰,瞪大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她認出這人是盜匪頭子,伸手往他身上搜,沒找到什麼物件。

    她皺了下眉頭,接著注意到他躺的位置有些奇怪,所有盜匪死前都是向外逃,因此躺姿朝外,只有他是向內躺,似乎在逃走之前想要完成什麼事一樣。

    她心頭一動,將他的身子扳過來,用手輕敲地板,發現其中一格聲音異常,她立刻拿起一旁的劍撬開木板,果然發現一個暗格,裡頭放了一個防水袋,她拿起來打開一看,竟是她要找的名冊。

    宮無歡翻看內容後,美眸閃過一抹流光,嘴角揚起一彎滿意的笑弧,立即將名冊放回防水袋再收進衣襟內,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慢著。”

    宮無歡停住,轉頭看向來人,當瞧見那身藍色的捕頭服時,眉頭幾不可察地一擰。

    “你,過來把這箱東西搬上去。”站在艙頭那兒的男子對她下令,他身上一襲寶藍色的窄袖勁裝,腰懸長刀,腳穿長靴,頭戴捕頭帽,眼神清灼銳利,威風凜凜,只一眼她便認出這人是易定風,乃當朝四大名捕之一。

    宮無歡冷靜地低頭走向他,這一個一個的箱子裡頭裝的是值錢的財寶,都是殺人越貨的東西,她搬起其中一個箱子扛在肩上,剛好擋住自己的容貌,越過他往甲板上走去。

    易定風走近艙房,地上只有一具死屍,他環視四周,最後目光定在這具屍身上,這屍身躺的位置,他也瞧出了異樣。

    他走上前蹲下,在這人身上搜查,最後他將屍身翻過,瞧見地板上有被劍身撬起的痕跡,立刻將那塊木板扳開,裡頭卻是空的。

    易定風皺眉,稍一思考,突然恍悟了什麼,立刻走出艙房。

    “慢著!”他朝剛才那人喊。

    宮無歡停下腳步,她始終斂目低眉,直到易定風走上前來。

    “抬起頭來。”他命令。

    宮無歡依言抬起,易定風不由得一怔。

    是個女人?

    由於她身著黑色差服,一身男人打扮,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曲線不顯,所以易定風以為對方是男人。

    仔細一看,這女人的五官生得精致秀美,由於神情冷淡,所以添了些冷艷,大興皇朝沒規定女人不能從事差役,所以衙門裡也有女捕快,只不過是少數。

    易定風凌厲地盯住她,沉聲問:“我沒見過你,你是誰?”

    “回易捕頭的話,卑職是柳大人的屬下。”

    “喔?你是知府大人的屬下?”

    “是。”

    “行了,你走吧。”

    “遵命。”

    宮無歡肩上扛著箱子,依然垂著臉,正要越過他時,刀鋒猛然從橫裡殺出,她立即閃躲,以箱子擋挌。

    刀鋒將箱子劈開,裡頭的財寶散落一地,刀勢又快又猛,直接朝她身上砍去,宮無歡一個旋身,順勢撿起地上的劍,及時擋住劈下來的刀刃。

    易定風手中這把鐵鑄虎吟刀十分沉重,他臂力強健,卻能將此刀耍得伶俐,每一刀砍下,如重千斤。

    鏘的一聲,宮無歡手中的劍被他震落,在對方的刀架在她脖子上的同時,她故意手一抖,將一個布袋從身上抖落。

    這動作果然成功吸引對方的注意,易定風速度也快,伸腳一接,將布袋勾起,往上一拋,落到掌心裡。

    他左手拿刀架著她的脖子,右手將布袋裡的東西往旁邊的櫃子上一倒,一個墨色的牌子掉了出來。

    易定風拿起一看,不由得一怔——這是暗捕的牌子。

    他狐疑地盯住眼前的女子,突然對她說了一句話——

    “白日對青天。”

    宮無歡毫不猶豫地答道:“冰心照玉壺。”

    他又道:“四海之內皆兄弟。”

    她回答:“大興升平慶豐年。”

    這是查證身分的暗語,暗捕的牌子則是對照身分的信物,但唯恐這牌子落入他人之手,還得用暗語確認才行。

    易定風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下恍悟,原來她是暗捕,心中對她的質疑很快消了下去。

    他將刀收回,對她道:“得罪了。”

    宮無歡立即拱手。“卑職不敢,還請捕頭大人不要泄漏卑職的身分。”

    他打量她,問道:“適才在那艙房裡,可找到了什麼?”

    “找到一封信。”她回答。

    易定風目光一亮。“喔?”

    不用他命令,她很自然地從袖袋內拿出一封信呈上。

    易定風接過信,打開看了裡頭的內容。

    “稟捕頭,這封信是從艙房裡頭那人身上搜出的,在他死之前,似乎是想將這封信藏起來。”當宮無歡說這話時,嘴角彎起,頗有得意之色,似是得意自己及時將這封信攔下。

    “除了這封信,可還有其他?”

    “卑職將那房間全找過,除了這封信,未發現其他線索。”

    易定風看不出異樣,思量了下,便將手中的信件交予她。

    “既是你找到的,便將此信交給你上頭的人吧。”

    “屬下遵命。”

    “行了,去吧。”他將暗牌還給她。

    宮無歡收下牌子,朝他再次拱手,轉身離去,始終低頭沒再看他一眼,直到走上甲板,離開了他的視線,宮無歡才摸摸胸口。

    名冊就藏在這裡,倘若易定風派人搜她的身,就保不了這名冊了。

    宮無歡嘴角輕揚,幸好她情急之下用這封信先擋著,這信是她事先准備的,根本不是在盜匪身上找到的,信上寫的內容也是假造,都是不重要的消息,不過是她以防萬一拿來唬人用,沒想到還真的派上了用場。

    找到這份重要的名冊,可是大功一件,她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情急之下靈機一動,故意將自己的暗牌掉出來,引他去查。

    同樣都是六扇門的人,易定風自然不會為難她,目的達到,為免節外生枝,她必須盡速離去,將這份名冊送到京城四師妹白雨瀟手裡,呈給陵王。

    一輛二人抬轎子急匆匆地來到一座宅子前,大門口早有人等候著,一見轎子到來,急忙將門打開,讓人直接抬進門,接著又急匆匆地將門關上。

    抬轎的兩人顯然腿力很好,跑百裡也不累,不但跑得飛快,還能讓轎子保持平穩,免得暈了裡頭的救命神醫,他們還等著讓他給幫主治傷呢。

    “趙神醫,到了!”

    聽到外頭人的提醒,原本在打盹的趙老頭這才睜開惺忪的睡眼,慢吞吞地下轎。

    “趙神醫,還請您老快點下轎,給咱們幫主治傷哪。”前來迎接的崔木緊張地說。

    趙神醫一副沒睡醒的樣子,還打了個呵欠,簡直急得他恨不得抱了這老頭就飛奔進屋,偏偏這位趙神醫惹不得,他可是幫主萬分禮遇的客人,傳言這位趙神醫脾氣古怪,又隱居在山林,就算朝廷大官想找他醫病,他都還不見得會答應呢。

    若非幫主事先警告不准對這位趙神醫無禮,神醫想如何便如何,萬不可強迫,崔木早就將人跩下轎,直接拖了走。

    趙老頭打完呵欠,瞧崔木一臉憋氣的模樣,便把醫箱塞進崔木懷裡,在他錯愕之下,丟下一句命令——

    “小心提好,要是摔壞了老夫的醫箱,你們幫主的命也保不了。”說完,也不理會崔木,趙老頭慢悠悠地抬腳往屋裡走去。

    崔木有再大的氣也不敢發,像請神一般地好生伺候趙神醫,連那醫箱都當寶貝似地小心捧著。

    趙老頭跨過門檻,一腳踏進屋裡,這大半夜的,被人從床上撈起來,擾了睡眠,讓他脾氣很不好,他踏青來到江南,暫居此處,能知道他目前住處的,就只有弓長嘯。

    他就著屋裡的燭火,看清了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果然是弓長嘯這小子沒錯,人模人樣,還是跟熊一樣壯,留著一把大胡子端坐在那裡,渾身殺氣,簡直跟地獄來的惡鬼沒兩樣,尤其他身上還插了一支劍,看起來更是令人發毛,不過趙老頭和他熟透了,知道這小子的脾氣,別人怕這小子,他可不怕。

    “臭小子,你是活膩了嗎?!”

    “久違了趙老頭,別來無恙哪,長嘯准備了宵夜和好酒請您來敘舊。”

    若是換作以前,趙老頭聽他這番話肯定罵出口,三更半夜地把他請來吃宵夜,還喝酒呢,傷胃又傷身,不過這回他不但沒罵人,還興致盎然地研究起他的傷勢。

    “怪哉怪哉,我趙老頭今生見過的怪事不少,就數你這件最奇,你怎麼沒死啊?”

    弓長嘯咧開了嘴,本來他這笑容也沒什麼,但因為臉上留著絡腮胡,身上還穿著沾血的衣裳,渾身散發著血腥味,加上屋內燈影搖晃,倒顯得他笑容猙獰,恍如地獄幽鬼一般嚇人。

    “閻王爺知道我還沒娶妻,怕我鬧地府,把我趕了回來。”

    身上插了把可能致命的劍,卻還能談笑風生的,恐怕也只有他們漕幫幫主弓長嘯了,崔木和楊笙以及其他屬下都以跟隨幫主為榮,也只有像他們幫主這樣鐵錚錚的男子,才讓人敬佩。

    不過敬佩歸敬佩,他們依然擔憂著幫主的傷勢。

    “趙神醫,還煩請您治好幫主的傷,幫主是咱們數千幫眾弟兄的主心骨,閃失不得的。”

    趙老頭瞄了弓長嘯一眼後,便對其他人道:“你,去燒熱水來;你,去准備烈酒過來。”

    大伙兒聽了趙神醫的話,立刻動作起來,等一切用具備好,趙老頭又命令。“所有人退出去,不准進來,別礙著老夫治傷。”

    崔木等人聽了一愣,不禁朝幫主看去,沒有人肯移動。

    弓長嘯沉聲喝令。“沒聽到神醫的話嗎?還不出去!”

    幫主有令,手下們不敢不依,只好不情不願地退出門外。

    等到崔木等人退出去後,趙老頭繼續不客氣地對弓長嘯罵——

    “臭小子!你去干了什麼好事?讓人捅一劍在身上很好玩嗎?”

    趙老頭看過的傷不少,這輩子治過的疑難雜症也多不勝數,心髒部位插了一把劍還能言笑晏晏的,他並不是沒看過,准確地說,這是他第二次看到,而且都是同一個人。

    第一次是在五年前,同樣的人,同樣的位置,那時弓長嘯才十八歲,趙老頭見到他這傷勢時,震驚得不得了,也是從那時候趙老頭才知道,這世上並非所有人的心是長偏的,偏偏有人的心是長正的,這人便是弓長嘯。

    也就是說,若是劍插在心口這個位置,正常人早就死了,可弓長嘯不是正常人,他的心髒和一般人位置不同,所以他還活著,並且無事。

    如今這是第二次了,弓小子比五年前生得更加挺拔壯碩,有著成熟男人沉穩如山的氣勢,可那臉上嘻笑的表情卻沒變,甚至多了抹被世故歷練出的狡黠和煞氣。

    這也難怪,他現在位居江南漕幫幫主,帶領上千個弟兄,沒點煞氣如何震懾那些幫眾手下?

    “這回還要麻煩您老將這把劍完好地拔出來,不能弄壞。”

    “放心吧,別人看了你的傷,還以為多嚴重,不過就是插了一把劍在肉裡,老方法,先將劍砍斷,再慢慢挖出來,傷不到你的筋脈。”

    “不,我是說,這把劍不能受損。”弓長嘯神情認真地糾正。

    趙老頭拿起烈酒的手一頓,見鬼似地轉頭瞪他。“小子胡說什麼,不把劍砍斷要我怎麼治,你考我醫術?”

    “您老有所不知,這把劍很重要。”

    “多重要?”

    弓長嘯無比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未來媳婦送給我的定情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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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7:2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趙老頭手一抖,差點沒把手中的烈酒給摔碎,忍不住啐罵得更大聲。

    “定情物?弓小子,你頭殼沒傷到吧?誰會把定情物插進你胸口?說是仇人還差不多!”

    說起這把劍的來歷,弓長嘯腦海浮現出宮無歡那張美艷冷淡的臉龐,兩邊的嘴角也緩緩拉高,一雙凌厲的眼也多了抹溫柔的欲芒。

    “我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殺人不見血,刀過不留痕,那股狠勁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這世上怎麼有這麼美的女人,連仙女下凡都比她遜色?”

    這話怎麼聽就怎麼怪,一般形容女子的美用的都是花呀月的,哪有人用殺人來形容的?

    “弓小子,難不成你是被那女人捅的?”

    弓長嘯搖搖頭,趙老頭這才覺得正常時,不料卻聽他更正——

    “不是她要捅我,是我給她捅的。”

    手中用來針灸的銀針落了地,趙老頭見鬼似地瞪向他,氣笑了。

    “你沒事讓她捅?!你強上了人家?”

    不怪趙老頭如此猜測,因為他從沒看過弓小子這種表情,就像三月不食肉味一般的嘴饞,那眼神更饞,談到那女人,眸底欲火明顯得露骨。

    弓長嘯摸著胸口上的劍柄,那股溫柔勁就像在愛撫一名女子的肌膚一般。

    “我算准了位置,讓她捅這裡,趁這個機會,我抓到她的小手,她卻一點也不怕,一勁兒盯著我瞧。”

    趙老頭翻了翻白眼,算是知道怎麼回事了,小狼狗思春想吃肉,肯定嚇到人家姑娘,才會用劍捅他一刀,不過認識弓小子這麼久,還沒見過他這麼喜歡哪個女人,喜歡到被人捅一刀也不在乎,真是個瘋子!而這個瘋子,還是兩淮漕幫幫主。

    弓長嘯摸摸自己的臉蛋,煞有介事地說:“她一直盯著我,肯定是因為我長得好看是吧?”

    趙老頭手上的藥布差點又掉下去,幸好他早已有所防範,弓小子臉皮厚,說起胡話的功夫,無人望其項背。

    “看上你?就你現在這粗鄙大胡子的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家看得上才怪!”

    弓長嘯皺眉,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這才想起自己當初為了潛入盜匪船上,便扮作他們其中一個叫做槐二的,他宰了槐二,留了絡腮胡,穿上槐二的衣物,加上身形與槐二相似,所以順利頂替槐二的身分混上賊船。

    他都忘了自己留胡子遮住俊容了,這可不行,他得讓佳人看到他的好容貌才行。突然,他感到胸膛一股麻勁,他皺眉,知道趙老頭在給他塗上麻沸散。

    “不用麻沸散,我能忍。”

    “我是怕你亂動,不小心損了這把劍!”趙老頭氣不過地啐罵,心想你個神經病!

    弓長嘯眉頭一松,立刻同意。“那好吧,隨你,不過記得不要留疤,不好看,我怕我媳婦嫌棄——”話說到這裡突然沒了聲音,原來他雙目一閉,昏了過去。

    趙老頭這才邊哼氣邊抬眼,瞪著暈過去的弓長嘯,嘴上罵罵咧咧的。

    “弄暈你,看你還胡言亂語不?吵死了,這麼大一個男人還敢嫌留疤難看?你從頭到腳哪兒沒有疤?”

    趙老頭一邊罵一邊拿刀在火上烤,准備開膛剖肚,將這把見鬼的“定情物”給挖出來。

    柳府裡,一室燈火將兩個男人的影子照在牆上,一人站著,一人跪著。

    跪著的那人是柳永敬,他嚇得簌蔌顫抖,手心和額頭都在冒汗,連背上都濕了一片,因為站著的那人正散發出迫人的殺氣,壓著他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沒找到名冊,你可知道這代表什麼?”榮少穎陰惻惻地開口,聲音越是輕,就越教人心驚。

    他容貌俊美,一身儒雅貴氣,但那眼神卻比刀子更利,直睨得跪在地上的柳永敬抬不起頭來,全身發顫。

    “大……大人恕罪,下官真的盡力了,派了所有人把那艘船全翻過一遍,幾乎要拆了整艘船,就是找不著那名冊的影子。”

    榮少穎居高臨下看著柳永敬,那一雙桃花眼卻是陰寒無比,看柳永敬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具死屍。

    “你可知那名冊上載有交易內容、地點和人名,一旦落入外人之手,包括你我,會有多少人頭落地?聖上查得緊,連四大名捕都出動了,毓妃娘娘提拔你和你的族人,是看中你的能力,那名冊若是找不回來,你就等著被誅九族吧!”

    “大人息怒,下官深知名冊關系重大,所以這次的剿匪行動,一個活口都沒留,就算沒有找到名冊,也不怕這些人泄漏口風。”

    “你確定沒有漏網之魚?”

    “下官布下天羅地網,水裡還埋伏了水兵,只有死屍才能出得去,這一點,下官敢用人頭擔保!”

    榮少穎冷哼。“易定風也在船上,你確定他沒有找到?”

    說到易定風,知府大人皺了皺眉頭。“這次為了不讓朝廷懷疑,易定風參與剿滅行動,下官不敢拒絕,不過下官派了人暗中監視他,大人可以問問我的人。”說著轉身出去命令。“傳王泉過來。”

    沒多久,叫王泉的手下立刻趕來。

    “屬下參見兩位大人。”

    “王泉,本官命你跟隨易定風,可有發現異狀?”

    王泉恭敬地稟報。“稟大人,屬下等五人始終跟在易捕頭附近,易捕頭除了在船艙各處巡察,並無異狀,也無任何發現。”

    聞言,柳永敬松了口氣。“他沒發現便好,說不定這批水盜沒將名冊帶上船,而是藏在了他處。”

    “回大人的話,易捕頭雖未找到名冊,但是卻發生了一件事,屬下不知當不當說。”

    柳永敬怒責。“有什麼當不當說的?只要可疑就全部說出來!”

    “是。”王泉立即將易定風抓住宮無歡的事如實上稟。

    聽完後,榮少穎沉吟了會兒,問道:“你說那易定風抓了她,盤問幾句後,便將她放了,你可知他盤問何事?”

    “為免易捕頭察覺,屬下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看著,所以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後來屬下借故去問了宮姑娘,宮姑娘說易捕頭覺得她面生,問她是誰的手下,知道她是大人這頭的人,易捕頭才放她走。”

    榮少穎問:“這位宮姑娘是衙門當差的?”

    柳永敬趕忙回復。“宮姑娘是位江湖俠女,她的家人死於盜匪手中,因為嫉惡如仇,下官幾次剿匪,她皆出手相助,這次的殺匪行動,下官見她身手好,便讓她加入了。”

    榮少穎微眯了眼。“你確定她只是個江湖人?”

    “大人的意思是覺得她可疑?”

    “任何可疑之人皆不能放過,她人呢?”

    “這……昨夜剿滅了水盜,宮姑娘便離開了。”

    “荒唐!”榮少穎殺人的目光射來,直壓得每個人心驚膽顫。

    柳永敬嚇得趕忙求饒。“大人息怒,下官立刻派人將她追回來。”說著就要吩咐下去。

    榮少穎想起什麼,又命令。“且慢,此事我自有定奪。”他命令王泉。“你先退下,我有話和你家大人說。”

    王泉忙退了出去,柳永敬還跪在地上,他心驚膽顫地等著,就不知這位榮大人有何要事,別看這廝長相斯文,那手段可是狠辣又殘忍。

    “你過來。”

    “是、是。”柳永敬忙站起身,顫巍巍地走過去。

    榮少穎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寫下兩個字,然後對柳永敬道:“殺了他。”

    柳永敬心中一驚,桌上未干的字跡寫著“賀彪”兩字,這人可是豐陽城的盜匪頭子,亦是他們合作的對像之一。

    不等他反應,榮少穎道:“咱們這次剿了水盜,他遲早會收到消息,知道咱們要斬草除根,為了自保,他恐怕會向朝廷投誠,抖出內幕,朝廷查得緊,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派人先做掉他。”

    柳永敬哪裡還敢有意見,趕忙附和道:“大人說得是,但是……馮朝剛與他交好,咱們要做掉他,要不要先知會一聲?”

    馮朝剛是總督,豐陽城在他的管轄內,柳永敬覺得有必要先通知對方。

    榮少穎冷笑道:“不必,馮朝剛這人色欲熏心,遲早壞事,毓妃娘娘說了,聖上已派人暗中盯上他,既然如此,便由他來背這個黑鍋,咱們斷尾求生。”

    柳永敬聽了恍悟,既然是娘娘下的命令,他不敢再有任何意見。

    “下官明白了,大人放心,下官會派人將這件事交給無影門,由江湖人去做,就算朝廷查到了什麼,也會以為是江湖的恩怨。”

    無影門是江湖上的殺手門派,由他們出馬,這件事便成功了一半。

    待柳永敬離開後,榮少穎召喚一聲。“囚五。”

    黑暗中,叫囚五的男子立即現身,上前單膝跪地。“大人。”

    “柳永敬這人做事不可靠,你帶人去把那個叫宮無歡的女人給我找出來,記住,要活捉。”

    “屬下遵命。”

    這半個月來,宮無歡都在東躲西藏,有人要捉拿她,她不知對方是何人,卻猜得出和名冊有關。

    現在回京城是不可能了,打從她在水盜船上找到名冊的隔天,她就被人盯上了。

    有兩批人在找她,一批是知府大人的人,不過官差還好對付,她不怕,可另一批卻是高手,那些人隱在暗處,她知道這批人才是最難對付的。

    看來這份名冊讓他們狗急了跳牆,若被抓到,她肯定死路一條。

    盡管她易了容,換了身分出城,最後還是被這些人找到了,這些灰衣人共有二十人,他們人人持刀,光看那架勢,便知是高手。

    她冷笑,二十個對一個,她沒有勝算,只能智取了。

    “宮姑娘,咱們大人有請。”囚五走上前。

    “你們認錯人了。”

    對方笑道:“往京城的路有好幾條,每一條咱們都設了關卡,姑娘不走官路,偏走這種崎嶇不平的山區,分明是為了避開盤查的官兵,況且姑娘一路走來,健步如飛,一點也不輸給漢子,可見一心趕路,若不是有什麼重任,就是在躲避什麼。”

    宮無歡知道瞞不住,索性把臉上的易容給撕下,冷笑道:“果然有幾把刷子,不知你家大人是哪位?”

    看他們的穿著打扮並非一般官差,倒像是大內高手。

    “姑娘去了便知。”

    “若我不去呢?”

    “那只好得罪了。”囚五一舉手,其它人紛紛揚起刀子,看樣子是准備來硬的。

    宮無歡也不多說廢話,拔出劍准備應戰,然而尚未開打,突然有人插嘴道:“以多欺少可並非好漢。”

    宮無歡和囚五皆一愣,朝聲音來源看去,就見一人從林邊走出來,站在高處,居高臨下望著他們。

    此人身材魁梧,人高馬大,走起路來凜凜有風,相較於那些灰衣人,他身上的草莽氣息更重,身上穿著藍衫黑褲,臉上罩了個黑布巾,遮住上半部的臉,布上挖空兩個洞,露出兩只眼睛。

    隨著他的出現,四周又有其它蒙面漢子陸續冒出頭來,以宮無歡為中心,囚五等二十人將她圍困在內,而蒙面漢子的手下又將囚五等人包圍,人數居然有百人之多。

    對這突然殺出的程咬金,囚五變了臉色,盡管他們二十人的身手都很好,但對方足有上百人,分明是以多欺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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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7:35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弓長嘯得意地盯著囚五等人,好不容易有英雄救美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一瞧見宮無歡投來好奇的打量目光,更讓他心頭一熱,挺了挺胸,氣勢更加張狂。

    “想帶她走,得先問問大爺我這把劍答不答應。”他豪邁地拍拍腰間的劍。

    聽他一說,宮無歡將目光移到他腰間,突地瞪圓了眼。

    那把劍怎麼跟她遺失的琥珀劍那麼像?她的劍柄上鑲了一塊翠綠的琥珀,而那男人腰間的劍也是,重點是他明明是大男人,但那把劍卻是女人用的劍。

    她明明記得,當時那把劍跟著那個盜匪一塊兒落入江中了,怎麼會在這人身上出現?

    弓長嘯雖是對著囚五的人說話,但他的目光卻盯著宮無歡,見她看過來,緊緊盯著腰間這把“定情劍”,他心下真是歡喜極了。

    囚五沉聲道:“朝廷捉拿逃犯,閣下最好別多管閑事。”他在朝廷兩字上加重了語氣,民不與官鬥,他企圖用朝廷官威向對方施壓,讓對方最好多想想,是否敢得罪朝廷的人。

    顯然對方絲毫不把朝廷放在眼底。

    “捉拿逃犯?閣下可有緝捕書?有的話拿出來給咱們瞧瞧,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想動她,得先過本大爺這一關。”弓長嘯這狂妄的語氣,說得好像她是他的人似的,令宮無歡不禁擰緊了眉頭,而當他把腰間長劍拔出來時,宮無歡再度瞪圓了眼——

    果然是她的琥珀劍!

    囚五打量目前的情勢,暗自咬了咬牙,心知今日對方仗著人多勢眾,擺明不買朝廷的帳,加上對方蒙著臉,在沒弄清楚對方的底細前,硬拚只是白費力氣,不如另做打算,路上再找機會。

    囚五沉聲命令。“咱們退!”

    二十名灰衣人迅速退離,一下子便不見人影。

    把多余的人趕走了,弓長嘯立即大步走向宮無歡,一雙晶亮黑眸盯住她。

    “姑娘受驚了。”

    他長得又高又壯,距離太近,容易讓人有壓迫感,而且他的眼神太利,令她不由得提高警覺。

    宮無歡的直覺向來敏銳,這男人一靠近,她就嗅出一股欲念,就怕是走了豺狼,來了虎豹,都不是吃素的。

    “壯士拔刀相助,多謝了。”她態度冷淡。

    弓長嘯見她神情冰冷,對自己的英雄救美好似無動於衷,忽然想到什麼,恍悟地笑了。

    他將臉上的蒙布一把扯下,露出英俊的面孔,對她抿出一個最有魅力的笑容,這笑容他對著鏡子不知練習了多少遍,相信一定可以給她一個驚艷的好印像。

    為了今日的相遇,他把絡腮胡剃了,將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女人家都喜歡男人白白淨淨的臉面,他還連續洗了三天的澡,差點沒搓下一層皮,就連身上這套勁裝也特別燙平過,皮靴還是新的。

    沒了絡腮胡,這張臉可是英俊不少,幫裡的姑娘都喜歡他,就不知她看了滿不滿意?

    “我叫弓長嘯。”他的聲音刻意多了分溫柔。

    雖然他刻意壓抑,不讓自己的目光太過熱切,免得嚇到人家,但他不知道,自己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欲望,根本藏不住。

    宮無歡冷冷地朝他拱手。“弓壯士。”

    “不用這麼見外,叫我長嘯就行了。”

    聞言,旁邊那些手下忍不住瞪大了眼,幫主這是在干什麼?那表情也未免太明顯了,一副恨不得把人家姑娘扛起來帶回屋裡的樣子,就算要表示好感,也不能一開始就叫人家姑娘喊你的名,這是在占人家便宜呀。

    宮無歡見他人多勢眾,不知他底細,心下警戒著,對她來說,這些人比剛才那些灰衣人更難對付。

    “敢問弓壯士,不知你腰間這把劍從何得來?”

    “喔,你說這把劍啊,這把劍的來歷說來話長,不如你到我府上做客,我慢慢說給你聽。”

    崔木等人嘴角抖了抖,幫主有能力、有謀略,但他們從來不知道幫主向姑娘搭訕的技巧居然這麼差?

    宮無歡心下更確定了,此人來意不善,雖然救了她,卻是另有企圖,她心下暗叫不好,敵眾我寡,不如先想辦法脫身再說。

    “不勞壯士麻煩,我還有要事需趕路,這份情我記下了。”說著,她悄悄退了幾步,隨時准備動手,倘若他有任何不軌,她便挾他為人質,當然,不到最後關頭,她不會貿然出手。

    弓長嘯不死心地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你這就要走了?我救了你,好歹你也介紹自己,咱們認識認識,交個朋友。”說著伸手就想碰她。

    他這猴急的模樣,不但讓宮無歡臉色更沉,也讓崔木和楊笙等人看呆了眼,他們幫主居然開始調戲人家姑娘了?

    宮無歡躲開他的碰觸,神情冰冷地回答。“閣下仗著人多將我圍困,手下又蒙著面,這是交朋友之道?”

    弓長嘯聽了,立刻討好地說:“別怕,有我在,那些粗人不敢對你怎麼樣。”

    說著立刻對所有手下命令。“去去去,你們盯著人家姑娘干什麼?誰敢再多看一眼,小心我挖了他的眼珠子。”

    崔木和楊笙都說不出話來了,幫主居然說他們是粗人?這裡最粗的就數他們幫主了,瞧他如狼似虎的眼神,像是要把人家姑娘的衣裳給脫了,姑娘看了不怕才怪!不過想歸想,幫主有令,他們不敢不應,立刻動作迅捷地退到遠處,原本站滿山頭的手下,一下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說穿了,就只是躲回草叢和樹上罷了。

    宮無歡掃了下四周,再看向眼前跟熊一樣壯的男人,見他還火辣辣地盯著自己,那眼神就像是貓見到了魚,看得她渾身不舒服。

    “在下還有事,告辭。”

    弓長嘯好不容易找到她,當然不想就這麼放她走,立即道:“你不想知道這把劍的來歷嗎?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

    宮無歡停住腳步,猶豫了下,還是轉回身看他,等著他的答復,卻見他將腰間的劍解下,拿在手中,用大掌撫過劍身,對她笑道:“這把劍是我那未過門的娘子給我的定情物。”

    她皺眉。“胡說!”

    “咦?姑娘何出此言?”

    宮無歡為了探他口風,忍耐他赤裸裸的目光,繼續問道:“不知閣下如何得到這把劍的?”

    “是這樣的,半個月前,我和我那未過門的媳婦不打不相識,我握住她的手,她便將此劍留給了我。”

    她眉頭擰得更深了,心想難不成這把劍後來落入了另一個女人手中?

    “那女人是誰?”

    弓長嘯咧開了笑,目光亮得懾人。“就是你呀,無歡。”

    宮無歡一怔,繼而沉下臉,原來這人識得她,她不再客氣,拔劍出鞘,劍尖抵著他的喉。

    “盡說些胡話,把劍還來!”

    “這怎麼行,這是你給我的定情物。無歡,才半個月不見而已,你不認得我了?”他把劍藏到身後,一臉委屈,絲毫不介意她用劍抵著自己的喉嚨。

    宮無歡冷道:“我不認識你。”

    “自從半個月前相遇,我一直在找你,可惜我在療傷,所以來晚了,幸虧今日趕來助陣,才沒讓人欺負了你。”他討好地笑著。

    “半個月前和你見過?奇怪了,我怎麼不記得呢?”她冷笑,只當他在胡說八道,劍尖向前抵了抵,將他的喉頭壓出了血印。

    “你再想想。”他沒明說,卻與她玩起猜謎,聲音溫柔嘶啞,寵溺得像是兩人在打情罵俏。

    宮無歡正想駁斥他,但看著這雙灼灼的眼,突然有了一種熟悉感,令她十分不解,她仔細看他的眼——等等,這眼神、這身形都似曾相識,還有這聲音也有點耳熟。

    她的腦海裡浮現攻擊水盜時的那一夜,她用這把劍刺進一個男人的胸膛裡,突然,那人的身形與眼前的男人身影重迭,令她心頭震驚。

    那個被她殺掉的男人也與這人有著同樣的眼神、同樣的身形,以及同樣的聲音。

    宮無歡暗暗吃驚,冰冷的聲音卻多了點起伏。

    “不可能!”

    “你終於認出我了?”他欣喜。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

    “別擔心,我還活著。”他好意安慰她。

    她才不是擔心,是震驚好不好!

    她瞪著眼,上下打量他,想在他身上找出任何破綻,人不可能起死回生,那一夜的那一劍,她實實在在地捅進他的心髒,明明殺死了他,他為何還活著?

    她看著這男人,那笑容在她眼中只有邪氣兩字可以形容,她不明白為何這人沒死成,既然是他,那麼他和這些上百名手下便是盜匪余孽了?

    思及此,她心頭冷意襲來,這可不好,她一人勢單力孤,如何敵得過這群匪徒?看來只有要挾他為人質,才有一線生機。

    她正想開口威脅他,不料這人突然扒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

    “你瞧,這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只可惜留了疤——就在這兒呢。”

    宮無歡黑了臉,她沒管那上頭到底有沒有疤,倒是看到了男人的臭胸毛,她的劍改抵在他胸口。

    “把劍還來,否則我不介意上頭再多一道疤!”

    躲在樹叢後的楊笙等人再也忍不住了,氣得站起來大罵。

    “不知好歹的女人!敢威脅咱們老大,你活得不耐煩了?!”

    宮無歡神色狠戾,正想警告他們別過來,卻有人比她更惱火。

    “誰讓你插嘴的,我和我媳婦說話呢,你搗什麼亂?滾!”

    宮無歡聽了一惱,惡狠狠地罵道:“嘴巴放干淨點,誰是你媳婦?!”

    弓長嘯對手下怒目相向,對媳婦卻是眉開眼笑。

    “歡兒別惱,他們都是粗人,只要有我在,沒人敢欺你,等你成了我的夫人,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你想怎麼罵他們、罰他們都行。”

    周圍的手下們聽了,各個忍不住雙腿一顫,差點跌倒。這是他們那位威風凜凜的幫主嗎?居然對一位姑娘如此低聲下氣地討好?

    宮無歡只當這人在痴人說夢話,見色起意,容色更加冷凝。

    “你想找死?”

    “不死不死,我還等著娶你過門呢,來,跟我說說,你家在哪兒?祖上還有什麼人?我挑個日子去你家提親。”

    這人就是個登徒子,想娶她回去當壓寨夫人,沒門兒!不過,這點倒是可以利用,他那些手下似乎都很懼怕這位老大,那天她可是殺了不少水盜,唯恐這些人向她報仇,不如將計就計先把這個男人給哄了。

    宮無歡故意用美眸瞅著他。“你真想娶我?”

    “想!”弓長嘯毫不猶豫地回答。“而且是一定要!”

    宮無歡尋思,腦子飛快轉著,原本冰冷的面孔對他抿出一抹淺笑,這笑容若照一般世俗的標准,也沒有說多傾國傾城,而且她向來少笑,也吝於給予笑容,除了師父和其它三位師姊妹,她幾乎不對別人笑的。

    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她這笑容看在弓長嘯眼中,便成了仙女下凡般的笑容,眼底的火苗一下就點著了,旺得不行。

    “離這兒五十裡的安石城,進了城門往東找東大街,再向右拐有條楊柳胡同,最裡頭的第一間便是我家,你若想提親,三日後,我等你。”

    弓長嘯眼神變得幽深,嘴角的笑意也加深了。

    “一言為定,歡兒你可要等我。”

    聽到歡兒兩字,宮無歡只覺得一陣頭皮發麻,這輩子從沒人叫她歡兒這種親密的昵稱,就算是師父也只喚她無歡,她面色不改,心下咒罵,暫且忍著,三日後,她定要取回自己的劍。

    “到時候,記得帶這把劍來。”

    弓長嘯笑道:“歡兒放心,這把劍我一定不離身,吃飯、睡覺都帶著。”他一邊承諾,一邊輕撫著劍身。

    他觸摸的動作就像在摸女人的胴體似的,直讓宮無歡眼皮抽筋,暗暗握緊了拳頭,心下咒罵——

    死大塊頭,放開你的手!

    她決定眼不見為淨,等這把劍拿回來後,一定要用酒消毒!

    她不再威脅他,轉身想走人,卻發現弓長嘯還跟著她。

    “你跟著我做啥?”

    “我送你一程比較安全,免得那些人又回頭來找你麻煩。”

    “不必,我自己走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是我娘子,我得保護你。”

    “你再啰嗦,就別想來提親!”

    “好好好,我不跟,那你小心點。”

    宮無歡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之後,怕他不守信偷偷跟在她身後,又回頭看了一眼,剛好瞧見他正用那個臭嘴巴親著她的琥珀劍,當下讓她背脊竄上一股寒意,忍不住抖了下。

    她的拳頭握得哢吱哢吱響,心中發誓等劍拿回來後,她非賞幾個拳頭在他臉上不可,還要把劍浸泡在藥水裡消毒七七四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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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7:5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安石城是通往京城路上必經的城鎮,宮無歡如今泄漏了行跡,不敢一人獨行,何況她尚未弄清那批灰衣人是誰的手下,因何要捉拿她?

    名冊之事緊要,幸虧有弓長嘯那批盜匪插手,才讓她幸免於難,但她也知道這一路上,弓長嘯那批人始終暗中跟著她。

    她正愁著,才踏進安石城沒多久,便有人喚住她,一轉頭,她先是一怔,繼而恭謹地向對方拱手。

    “卑職見過易捕頭。”

    易定風出現在此,她可不認為是巧合,這人被百姓奉為神捕,自有過人之處,她不敢小覷對方。

    她雖自稱卑職,但神態不卑不亢,渾身透著一股疏冷。

    易定風不著痕跡地打量她,接著收回視線。“跟我來。”他知道她會跟上,丟下這句便率先轉身。

    宮無歡跟著他走,兩人出了大街,最後走進一間客棧,這時已是晚膳時刻,用膳的客人多,店小二顯然認得這位鼎鼎大名的易捕頭,一見到他,立即上前招呼,還順帶讓人去通知掌櫃。

    “捕頭大人,快這邊請,樓上有雅座。”

    易定風點頭,跟著店小二上了樓,他率先入座,見她還站著,命令道。

    “坐。”

    顯然他不是個話多的人,說話言簡意賅,宮無歡也不客氣,直接在他對面坐下,沒多久掌櫃親自來招呼。

    “可有上房?”他問。

    掌櫃的忙道:“有的有的,捕頭大人想留宿?”

    “給我們兩間客房,要相鄰。”

    宮無歡愣住,她沒料到易定風什麼話也不問,就徑自幫她訂了客棧。

    “易捕頭,卑職沒打算在客棧留宿。”

    易定風抬頭看她,目光清澈,但犀利得像是能看進人的靈魂一般。

    她不畏他的目光,直視不移。

    “先吃些東西吧。”他又吩咐掌櫃先把店裡的招牌菜端上來。

    她擰眉,不滿他徑自做了決定。“易捕頭,卑職不餓。”

    易定風不疾不徐地說道:“打從你進城,就有人盯上了你,而且是兩路人馬。”

    宮無歡一怔,不由得心下佩服,易定風不愧是名捕,居然看出來了,而且還看得出是兩路人,她早知有兩批人馬跟著自己,一批是來路不明的灰衣人,另一批便是弓長嘯的人。

    “最好盡快填飽肚子,說不定今夜有一場架好打。”

    宮無歡這次沒拒絕,順著他的意拿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她低頭思忖,她一人孤掌難鳴,易定風提醒她,無非是表示可以幫她。

    她正愁無法甩開那些人,何不順勢依他?當然,她也知道易定風肯定已經懷疑她了,若不是她身上懷有重要的東西,她一個小小的暗捕,因何引來別人的覬覦?

    為了消除易定風的懷疑,也為了甩開那些人,她決定將計就計。

    “易捕頭,實不相瞞,那兩路人的其中一批是盜匪余黨。”

    易定風執起酒杯的手一頓,明銳的視線盯住她。“當真?”

    “因為卑職認得其中一人,那日在盜匪船上,卑職和那人交過手。”

    宮無歡遂將自己和弓長嘯交手的經過告訴易定風,因為屬實,她敘述起來也更真,同時將那批灰衣人的帳算到知府大人柳永敬的頭上。

    “卑職懷疑,柳大人和盜匪合謀,卑職這次南下,是暗中奉了陵王之令來查探的。”

    奉陵王之令當然是她誆的,不過她四師妹白雨瀟嫁給了陵王,這次盜取名冊也是為了四師妹,所以為陵王效命這句話,宮無歡說得天經地義。

    易定風十分意外,但隨即又狐疑地問她。“陵王身邊能人甚多,因何找上你?”

    她冷哼,就知道這位易捕頭不是好唬弄的人。

    “實不相瞞,陵王的寵妾水妃是我的師妹。”

    說到陵王那位寵妾,京城裡無人不知,向來不貪戀女色的陵王,卻極度專寵這名小妾,一連向皇上請命破例讓她晉位,尤其在她懷有身孕之後,更是晉級妃位。

    宮無歡不怕易定風去查,抬出師妹水妃,只會讓易定風對她的說辭深信不疑,她不會告訴他名冊的事,畢竟這可是一件大功勞,皇上要整治江南貪官,求的是貪污的證據,人人搶破了頭要立功,她也不例外,這個大功勞,她只會和自家師姊妹一塊兒分享。

    她唯一能給的,就是把弓長嘯這批盜匪余黨的下落告訴易定風,就由鼎鼎大名的易神捕來收拾那些人,這對她只有利而無害。

    另一頭,弓長嘯尚未提親,就開始准備成親事宜,他興高采烈地找來媒婆,准備喜房,添置喜被、喜枕,備紅燭,貼喜字,連新娘子的鳳冠霞帔都由他來添置。

    崔木和楊笙一點也不看好這門親事,他們看得很清楚,那個女人可一點都不喜歡幫主,而且她來路不明,漕幫弟兄遍布各地,他們去打聽那女人的底,除了她的名字,找不到任何關於她家族的事。

    他們將此事回稟幫主,誰知幫主卻完全不在意,還如此得意洋洋地回答他們。

    “無家無依?那好,本幫主娶了她,她不就有家了?我的肩膀就是我娘子的依靠,她成了幫主夫人,以後漕幫就是她的娘家。”

    當時幫主說這話時,滿臉都是欣喜,語氣盡是寵愛,人還沒娶回來,就已經滿嘴“我娘子”的喊著,見幫主興頭正高,誰還敢不要命地去潑幫主冷水?

    “怎麼辦?幫主被那娘兒們給迷住了。”崔木好不憂愁地說。

    “我楊笙閱女無數,一看也知那娘兒們不是個善茬,她並不喜歡咱們幫主,卻答應幫主的提親,其中肯定有詐。”

    “老邱,幫主向來最重視你的意見,你去勸勸幫主。”

    “我早說了,你沒看到幫主當時那臉色,彷佛我若是再敢說那娘兒們一句不好,就叫我吃不了兜著走。”

    “幫主年紀輕輕就接下了咱們漕幫,當初老幫主看上的就是幫主行事穩當,有擔當,人又機靈,過去也有不少漂亮的娘兒們來勾引幫主,也不見幫主愛美色,怎麼這一回才見了那女人一眼,就日思夜想的?”

    “依我看,這娘兒們就是個麻煩,傳消息回來的弟兄們說,有人要暗中捉拿她,幫主就立刻帶著咱們急匆匆地去保護人家,那些人似乎是朝廷的人,幫主為了一個娘兒們惹上朝廷,這可不妙啊。”

    “那娘兒們美是美,但也沒有美到傾國傾城,幫主又不是沒見過女人,怎麼就被她迷成這樣?像著魔似的。”

    崔木和楊笙這些弟兄不時唉聲嘆氣,說歸說,卻沒有人敢再去勸幫主。

    大伙兒正苦惱時,正好一名弟兄氣呼呼地從外頭回來,說他去了安石城,向那兒的漕幫弟兄打聽過,楊柳胡同那屋子是間空屋,據說以前那兒死了一家人,後來又傳言有鬼,以至於那屋子空在那兒,乏人問津,聽得崔木幾個弟兄跳起來,直罵豈有此理,這下有證據了,趕緊和這名弟兄一起去向幫主稟報。

    誰知弓長嘯聽了,卻是擺擺手,不以為意。“知道了,下去吧。”

    楊笙和幾位弟兄再也忍不住,楊笙率先站出來,就算惹怒幫主,他也要說。

    “幫主,那空屋說明了什麼?說明那女人分明是騙您的,其中有詐!”

    “是呀幫主!那女人來路不明,又被人追捕,萬一是朝廷通緝犯,可是會惹禍上身呀。”其它人紛紛附和。

    “緊張什麼?我早就猜到她家不住那兒。”

    “您知道?那您……”

    弓長嘯摸著下巴,一臉歡快地說:“媳婦矜持著哩,哪有可能一下子就答應我的求親?這追媳婦嘛,跟馴馬可不同,講的是誠意,別說是鬼屋,就算那裡是墳場,我也必須去一趟,你們可知為什麼?”

    眾人茫然了,直問:“為什麼?”

    弓長嘯咧開了狡詐的笑容。“因為她當時給了承諾,要我上門去提親,我若不去,便是我反悔了,只有去了,才能坐實提親這件事,懂嗎?”

    大伙兒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幫主心裡有數,並沒有被那女人迷得連腦子都不會使了,幫主在跟她鬥智哩。

    “也對,咱們幫主聰明著,哪裡是區區一個娘兒們能唬弄的?幫主想娶她,還是她的造化呢。”

    “就是!”

    眾人紛紛附和,看著幫主狡黠的笑容,大伙兒也跟著賊賊地笑了,誰知幫主卻突然冷肅著臉,陰沉沉地警告他們。

    “之前大概是說得不夠清楚,所以我再把話說一次,再讓我聽到誰對她有意見,就別怪我拳頭伺候。”他一邊說,還一邊把拳頭扳得喀喀響,嚇得大伙兒立即收起笑容,噤聲不語。

    當幫主不笑時,那嚴肅狠戾的臉色與笑臉迎人是差了十萬八千裡,直教人敬畏,大伙兒是看明白了,幫主不是一時興頭上,而是打定了主意就要那姓宮的女人。

    他們明白幫主的性子,平日他可以不管你,他要的是忠心,只要你對漕幫忠心,他可以拋頭顱灑熱血地仗護你,倘若你要是有二心,背叛了漕幫,幫主的手段他們是見識過的。

    那可是會整治得你跪地求死,只求死個痛快,你若倔著,他比你更倔,甚至卯足了精神來跟你一起耗,他樂此不疲。

    當初漕幫出了一個叛徒薛華,和水盜裡應外合,將漕幫負責運送的鹽貨給搶走了,還殺了不少弟兄,那些弟兄辛勤干活,家裡都有老母妻兒,好好的人就這樣成了刀下亡魂,後來是幫主領著他們,潛入敵窟,把鹽貨給搶回來,否則遇上官家,這批鹽貨就會落入官家手中。

    死了三十八名弟兄,幫主便在薛華身上討回來,他拿了把刀,像宰豬肉那般,先扒了他一層血皮,再生生刮了他三十八塊肉下來,刮到見骨了還不讓他昏,要他醒著承受這一切。

    那模樣直讓弟兄們看了心驚,卻也大快人心,整治了叛徒,也警告所有人不忠不義的下場。

    “去找丐幫的人,就說咱們漕幫分他們一些肉吃,把那些打她主意的人好好整治一番。”弓長嘯倏地沉下臉色。“敢動我的媳婦,就叫他們吃吃苦頭。”

    “是!”大伙兒應聲,依令而去。

    到了約定之日,安石城從城門一直到楊柳胡同的路上,都埋伏了暗哨,宅子四周也有官兵埋伏著。

    宮無歡回想那日被灰衣人包圍時,弓長嘯帶著手下出現,把四周山坡圍了個密密實實,足足有上百人,她把估計人數告訴易定風,而易定風不愧是四大名捕之一,借著他的名號去安石城衙門請來了官兵,沿路部署埋伏,就等著弓長嘯落網。

    宮無歡此刻正在一處三層樓高的酒樓屋瓦上,從這裡可以望見城門,將四周胡同小巷盡收眼底。

    她感到身旁風動,往側邊瞧了一眼,易定風正站在她身旁。

    “卑職參見易捕頭。”

    “你我都是公門中人,不必多禮。”

    “是。”

    既然他說不必多禮,那她也不必廢話,遙望城門,看向遠處。

    他不開口,她也不說話,除非必要,否則她是淡漠的,除了自家師姊妹,她一向寡言,性子也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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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8:07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易定風的目光移到她側臉上,細細打量她,她不多話,也不會借故和他攀談,他自知自己身上的名捕光環,就算是知府大人也會借機多親近他,皇上對他們四大名捕的厚愛和看重,更是讓不少達官貴胄想將族中女兒嫁給他們。

    不過,他對自幼嬌養在閨閣的千金貴女並不感興趣,一雙俊眸忍不住又瞟向她。

    “你當暗捕多久了?”他問。

    “回稟捕頭大人,兩年。”

    “幾歲開始的?”

    “十七。”

    十七?那麼她現在芳齡十九了?

    “怎麼沒嫁人?”

    “因為沒想。”

    他問什麼,她便答什麼,倒是爽快。

    “可有意中人?”

    “沒有。”

    易定風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始終專注在街上,不因他的問話而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一個男人問女子是否有意中人,已經算是唐突了,同時也另有深意,她卻依然面不改色地回答,臉上完全不在乎,也無羞澀之情,彷佛他問的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也不知為何突然想問她,或許是因為對她有種奇妙的好感吧,希望從那冷淡的神色上瞧出任何羞意。

    她的冷靜和淡然讓他意識到名捕的光環和自己的魅力到了她這裡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他勾唇淺笑,不知何故,心情變得很好。

    突然,她的臉色變了,易定風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並沒見到任何可疑人物。

    “來了嗎?”

    “來了。”

    易定風看了半天,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在哪?”

    “在城門那兒,騎馬的那位。”

    易定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隊人馬,不由得一怔。“敲鑼打鼓的那些人?”

    也難怪易定風驚異,既是盜匪余黨,必是悄然進城,所以他適才搜尋的目標,專找最不起眼的販夫走卒,卻沒想到會是一列喜慶的隊伍。

    只見為首的人騎著大馬,前頭有吹著噴吶的樂夫們開道,後頭有抬轎的腳夫,分散兩旁的護衛皆雄赳赳氣昂昂,整個隊伍在熱鬧的街市上大張旗鼓地行進著。

    而那為首的正是弓長嘯本人,他今日穿上紅袍,頭上戴了玉冠,一身喜氣,把自己打扮得像是迎娶的新郎一般。

    他這番招搖過市,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不像是盜匪,倒像是某家公子出行辦喜事。

    宮無歡怎麼也沒想到,弓長嘯會如此大張旗鼓地進城,枉費他們在城中各處埋伏人手,這人卻是唯恐天下不知似的,大搖大擺。

    瞧他這身喜氣的打扮,她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看這陣勢,他像是來迎娶的新郎,你當初是如何將他騙來安石城的?”易定風轉頭看她,第一次見到宮無歡淡然無波的神情上有了變化,也讓他察覺到異狀,她只說了用計與對方相約在安石城那棟空屋見面,但沒說原因。

    宮無歡想了想,回答道:“他說要上門提親。”

    “你答應了?”

    “是。”

    “荒唐!”

    宮無歡察覺到易定風語氣中的嚴肅,她轉頭迎上他質疑的目光,皺了眉。

    “不答應如何誘他入城?”

    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她又不是用美色去誘惑對方,既然對方想自投羅網,她也不介意將計就計,她不明白易捕頭有何好驚詫的,這種小事根本不足為奇。

    瞧見她眼中的疑惑,易定風收回目光,繼續望向那高頭大馬、身穿紅袍的男人。他微眯了眼,盜匪嗎?若那男人不是個笨蛋,便是這事有詐。

    弓長嘯不但招搖過市,還命手下散播消息,說他是來提親的,成親之日,還請各位父老兄弟姊妹們捧場喝喜酒。

    在街上看熱鬧的百姓們,皆對騎在馬上的人指指點點,還有不少姑娘瞅著弓長今日的弓長嘯英武非凡,穿著石榴紅簇新的騎裝,頭上梳高的髻戴著月牙色的玉冠,讓原本粗獷陽剛的相貌多了三分儒雅,卻不失武人的豪爽氣概。

    崔木和楊笙兩人騎馬,一左一右落後半個馬身跟在幫主身邊,他們兩人也穿著簇新的騎裝,生得本就不賴,打扮起來亦是人模人樣的,也有不少姑娘家害羞地看著他們,當然,看幫主的姑娘家更多。

    有幾個姑娘聚在一塊兒討論那馬上的俊美郎君——

    “不知是哪家的兒郎,生得真好看,氣度好威風呢!”

    “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幸被他看上了?真教人羨慕。”

    “說得是,瞧那挺拔結實的身子,就算不能做他的妻,能當他的妾也是好的。”

    “怎麼,難不成你想當他的妾?”

    “若有機會,誰不願呢?”

    姑娘家一句接著一句,笑成一團,四周雖吵鬧,但幾位姑娘的話卻傳到了楊笙的耳中,他騎馬挨近幫主,把這些話告訴他。

    “幫主,那些姑娘家說你俊,愛慕你,還說願意當你的妾哩。”

    弓長嘯挑了挑眉,神情十分自得。“楊笙你說,我媳婦聽了這些話,會不會吃醋?”

    “屬下不知她會不會吃醋,卻很肯定她若見了幫主今日的俊偉,肯定心動。”

    楊笙說的是真心話,他們幫主今日俊極了。

    崔木也策馬過來,對幫主低聲道:“幫主,有官府的人監視著咱們。”

    弓長嘯面上掛著微笑,低聲命令。“無妨,提親又不犯法,甭理他,吩咐弟兄謹慎行事,不可鬧事。”

    “是。”崔木應道,對身後一位弟兄低聲吩咐,將幫主的命令傳下去。

    提親隊伍浩浩蕩蕩地來到東大街,最後進了楊柳胡同,圍觀的百姓本就喜歡湊熱鬧,隨著隊伍一路跟著,實在好奇提親的對像是哪家的姑娘?

    直到他們發現新郎上門的地點竟是那棟鬼屋,眾人發出不小的驚呼,好奇心更加旺盛,熱烈討論著,沒人肯走。

    這情況可是易定風和宮無歡事先沒預料到的,隨著隊伍前進,他們兩人也已施展輕功來到這間空屋的屋瓦上,正盯著下頭的一舉一動,真沒料到弓長嘯就這麼勞師動眾地上門,還引來街坊百姓。

    崔木領著一名媒婆上前敲門,隨著門被打開,看熱鬧的百姓們將脖子伸得更長。

    一名小廝走了出來。“你們找誰?”

    “這裡可是宮家?”媒婆笑問。

    “沒錯,閣下是?”

    媒婆將拜帖遞上,眉開眼笑地說道:“咱們公子特來拜訪宮家老爺和夫人,向他家姑娘提親。”

    小廝點頭。“咱們老爺和夫人已經等候多時,裡邊請。”

    這時群眾裡有大嗓門的婦人說道:“怪了,這屋子何時住人了?我家就住在對面,從來也沒發現這屋子裡有人啊?”

    看門的小廝臉色一僵,朝弓長嘯看去,見他始終笑咪咪的,一點都沒把那大嬸的話放在耳中。

    楊笙見幫主大步跨進門坎,直接朝屋裡走去,便吆喝著弟兄們把五個大箱子全抬進去。

    待他們的人都進了門,埋伏的官差才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崔木和楊笙等人見狀,立刻將幫主護在中間,警戒地盯著四周。

    弓長嘯依然不驚不怵,處之泰然,想想那日歡兒在船上與官差一同剿匪的英姿,嘴角勾起笑,對眼前的陣仗也就不覺得那麼驚訝了。

    弓長嘯朝楊笙使了個眼色,楊笙得令,走上前拱手問:“請問各位官爺,這是怎麼回事?”

    為首的官差沒理他,命令部下。“將那些箱子打開!”

    受命的官差應聲,接著一擁而上,將弓長嘯他們帶來的聘禮箱子全撬了開來,一箱一箱地翻弄檢查。

    崔木等人見幫主沒有下令阻止,只好任由官差們為所欲為,只是各個都冷著一張臉,要不是幫主事先警告他們不可妄動,血氣方剛的他們管你是什麼官爺,先打了再說。

    眾人臉色不好看,只除了弓長嘯依然言笑晏晏,在官差一邊翻找時,還一邊介紹——

    “小心點,這是有名的湘繡,給我娘子歡兒做衣裳用的;這西域的絲綢最襯我娘子歡兒白裡透紅的肌膚,還有這鳳冠霞帔,上頭鑲的珍珠是純色的,可是我花了好多銀子從東海商人那兒購來的;這是澄泥硯,以天然硯石雕制而成,小心別摔破,我娘子歡兒會傷心的,還有這組白瓷茶具,上頭的仕女圖是目前畫得最精致的——”

    官差每翻出一樣,弓長嘯就介紹一樣,他聲音聽似不大,卻很宏亮,清楚傳進眾人耳中,包括在屋外看熱鬧的百姓。

    他不動手只動口,把帶來的聘禮明細一一口述給眾人聽,這還不打緊,他一口一句我娘子歡兒,外頭看熱鬧的百姓聽了,紛紛討論起來。

    “這位郎君要娶的姑娘,小名叫歡兒呢。”

    原本躲在暗處沒有現身的宮無歡,聽得額冒青筋,神色更冷,美眸裡添了怒火,這還得了?這個不怕死的臭家伙,死到臨頭了,還想順道把她的名聲弄臭!

    易定風亦是皺眉,看對方的行徑,分明是故意要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被這麼多官差包圍,卻不見一絲驚惶,反倒坦然得很,他這氣勢明顯就是衝著宮無歡來的,帶來的聘禮一點都不含糊。

    聘禮越貴重,表示男方越重視女方,易定風朝宮無歡看了一眼,見她氣怒非常,不由得放下心來,好在她對那男人沒有任何意思。

    宮無歡再也忍不住,率先走了出去。

    “姓弓的!閉上你的嘴!今日這個局是為你設的,要將你們這群水盜一網打盡!”

    一聽到水盜,屋外百姓們一陣嘩然,這才明白為何官差老爺會將這屋子團團包圍,不只屋內,連屋外都圍滿了官兵。

    打從把歡兒逼得現身,弓長嘯一雙眼便火辣辣地盯著她,嘴角也情難自禁地上揚,他的媳婦就算生氣,也是那麼迷人好看。

    突然,他上揚的嘴角頓住,因為他媳婦的身旁多了一名男子,這男子身形挺拔,勁裝結束,腰懸佩刀,散發一股英悍之氣。

    那飛揚的劍眉、英挺的鼻梁,一身高貴的風範裡有著男子剽悍的氣度,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那男子比他好看!

    弓長嘯面色不改,但含笑的眼底卻多了凜冽的寒芒,如獵豹般的直覺立即讓他對此人有了警覺和敵意。

    不由分說,他立即以宏亮的聲音昭告眾人。

    “在下是漕幫幫主弓長嘯,不知官爺蒞臨,有失遠迎,弓某今日特來實踐諾言,領著漕幫弟兄上門提親,求娶宮無歡姑娘。”

    他內力渾厚,字字響亮,讓方圓內的人都能聽到他不是什麼盜匪,而是大有來頭的,清楚傳達了兩人有提親之約,兵不厭詐,先把人家姑娘的名字昭告天下,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娶的新娘子叫做宮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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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8:1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眾人聽到漕幫幫主的身分,皆是一驚。

    漕幫以船運為生,可以說有水的地方就有漕幫,勢力龐大。

    為首的官差不由得看向身後的知縣大人,而知縣大人又看向易捕頭,原本以為要捉拿的是盜匪,結果人家自報身家,根本不是什麼盜匪。

    易定風的預感成真了,打從弓長嘯領著隊伍浩浩蕩蕩地前來,他便察覺其中有異,而且他沒忽略這姓弓的看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挑釁。

    宮無歡既震驚又憤怒,他說要娶,她就要嫁嗎?她可不是輕易讓人拿捏的女子。

    她走上前,面對弓無嘯含笑的眼,她目光冷銳得像一把刀子。

    “你是漕幫幫主?這可奇怪了,半個月前的潛江一役,官兵剿了水盜的走私船,在下當時也在船上,那時閣下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盜匪呢,如今怎會搖身一變,成了漕幫幫主?”

    眾人聽聞,目光立刻集中在弓長嘯身上,知縣大人驚疑地問:“可有此事?”

    弓長嘯很爽快地承認。“是有此事。”

    見他不否認,眾人不禁訝異。

    弓長嘯掃了眾人一眼,不慌不忙地接著道:“只怪我沒解釋清楚,難怪歡兒誤會,且讓我細細道來。”

    弓長嘯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幫裡出了叛徒、丟失鹽商的鹽貨,再將他如何潛入水匪窩,上了賊船,將自家的貨找回的原委說了一遍。

    聽完後,眾人恍然大悟,連宮無歡也沒想到竟有這回事。

    “漕幫運送的貨物被劫,當時有向官府報備,在場的官爺可以作證,而事後找著了貨物,也有向官爺告知一聲,這件事只要查問一下,就知弓某所說屬實了。”

    知縣大人立即派人去查,不一會兒,一名地方刑獄官匆匆趕來,向知縣大人稟報確有此事。

    宮無歡皺眉,這麼說來,她豈不是誤會了?她不禁朝弓長嘯看去,不料他正對自己笑著,讓她沉下了臉。

    “既然如此,當時你為何不明說?”

    “歡兒別惱,幫裡出了叛徒總是不光彩,有損漕幫顏面,只能跟自己人說,我本想今日訂了親後,再跟你私下說的。”他的語氣太溫柔也太親昵,令人不由得開始想像,他與她之間怕是真有什麼吧?

    宮無歡一噎,弓長嘯這話找不出語病,讓人無法辯駁,而且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叫她歡兒,話語中的寵溺毫不遮掩,不知道的人定當他們之間有什麼私情呢!

    她這下明白了,這廝是故意的,他當日不說,偏等到今日,擺明了設計她,她心中怒極,但回頭一想,她當暗捕並不是為了求名,世間女子看重的臉面,她也不在乎,她只在乎能不能達成任務。

    “既然是誤會,還請幫主將我的劍還來。”

    “這怎麼行?這是歡兒送給我的定情物。”

    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看向宮無歡,易定風也轉頭看她,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

    宮無歡面無表情地說道:“弓幫主,當日我刺了你一劍,那劍插在你身上一同落了水,我來不及收回,我當幫主是盜賊同伙,一心想擒賊,所以就設了這個局將幫主編過來,如今真相大白,原來這一切是場誤會,宮某在此向幫主請罪,還請幫主把劍還給我。”說完便朝他伸出手。

    宮無歡可不是害羞的女子,弓長嘯以為在那麼多人面前說這些話,她就會急著解釋嗎?他臉皮厚,她也不怕丟面子,他既然把話講明了,她也藉此將兩人的關系撇得一干二淨。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一頭霧水的旁人也該明白前因後果了,答應讓人提親是假,抓賊才是真,賊既然也是假的,那麼這場好戲也該結束了。

    她一點也不會愧疚,因為是弓長嘯隱瞞在先,她也不必守諾。

    弓長嘯直直盯住她,在她冷漠的眼神裡找不到任何女子的羞赧,她當著眾人的面拒絕了他的求親,可謂打他的臉。

    一旁的崔木和楊笙都握緊了拳頭,若不是幫主事先警告,他們早就氣得大吼了,如今只能忍著這口氣。

    易定風將一切看在眼中,唇角微揚,他走上前,向弓長嘯拱手。

    “在下易定風,原來閣下是漕幫新任幫主,幸會。”

    聽到易定風的名號,弓長嘯眼中閃過一抹銳芒,接著便被笑容取代。

    “原來是鼎鼎大名的易捕頭,真沒想到今日有幸能親眼一睹名捕風采,久仰。”

    “好說,不知老幫主可安好?”

    “老幫主身子健朗,多謝易捕頭關心。”

    “那就好,如今看來,這是陰錯陽差造成的誤會,既是誤會,還請幫主看在易某的面子上,別跟無歡計較,我在這裡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宮無歡聽了一怔,掃了易定風一眼,這易捕頭居然喊她閨名?

    弓長嘯眸底暗光一沉,冷冷看著易定風,對方目光不移,坦然與他直視。

    突然,弓長嘯咧開了笑,大聲道:“易捕頭多心了,我對歡兒一往情深,豈會怪她,疼她都來不及了。”

    宮無歡只當他在說廢話,心想與其等他把劍還來,不如自己上前取回來,而她也直接這麼做了,不客氣地伸手將弓長嘯掛在腰間的琥珀劍給抽回來。

    “在下還有要事,先告辭了。”宮無歡說完,也不管弓長嘯會有什麼反應,徑自施展輕功離去。

    除了易定風,沒人知道她是暗捕,反正眾人皆知江湖人士我行我素,來去自如,就把殘局丟給那些人去收拾吧,她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盡快回到京城,將名冊這份大禮送給四師妹白雨瀟。

    她一回到客棧,利落地收拾了包袱准備上路,臨走前,她該先跟易捕頭打聲招呼,不過她相信自己不告而別,易捕頭是不會跟她計較的。

    她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拿回的劍,唇角微揚,冰冷的目光難得透出溫柔。

    這把琥珀劍是師父送給她的,她一向很珍惜,伸手摸了摸劍身,她突然皺眉,握緊了劍柄,拔劍出鞘。

    她瞪著劍身,怒咒了句。“該死!”這根本不是她的劍,這是仿的!

    她氣炸了,一張臉成了鐵青色。堂堂的漕幫幫主居然占了她的劍不還,還弄了一把仿制的!

    她後悔適才沒仔細檢查,這下好了,她又得回去找他,那人根本是故意的,她恨不得在他身上多刺幾劍。

    宮無歡氣得轉身想殺回去,才一轉身卻頓住了,不知何時,屋內坐了一名男子,他進來得無聲無息,她竟沒察覺。

    這男人生得十分俊美,一雙桃花眼含笑看著她,她卻覺得那雙眼神過分邪氣,不由得全神戒備,手中的劍也指向他。

    “你是誰?”

    榮少穎望著眼前的冰山美人,將她從頭打量到腳,雪白晶瑩的肌膚、瓜子臉配上精致的五官,他可以想像,倘若她換下一身深灰色的勁裝,穿上襦裙絲衫,梳個仙女髻,再戴上珠翠簪子,必是個迷人的絕色。

    “宮姑娘,咱們總算見面了。”

    見對方打量自己的目光輕佻,宮無歡戒備著,不說話,只是冷冷盯著他。

    “在下派人來請姑娘一敘,但姑娘不賞臉,只好親自跑一趟了。”

    她心中疑惑,不一會兒便恍然大悟,冷道:“那群灰衣人是你的手下?”

    “宮姑娘很聰明。”他贊美的語氣添了欣賞。

    這男人唇紅齒白,肌膚跟女人一樣細嫩,笑容十分無害,還美得妖嬈,可宮無歡卻知道,這樣的人就是個笑面虎,如同一朵鮮艷帶刺的花朵,一個不留神就會被扎傷。

    “閣下找我有何指教?”

    “潛江一役,姑娘奮勇剿匪,巾幗不讓須眉,在下榮少穎對姑娘十分仰慕,遂想邀姑娘一敘。”

    “閣下的好意宮某心領了,我習慣獨來獨往,就不必麻煩了,告辭。”她往門口走去,同時注意著那人的動靜,以防他偷襲。

    榮少穎依然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開口。“京城有位舞伎,芳名花千千,據說她的千千舞十分有名氣。”

    宮無歡頓住,緩緩回頭看他,美眸裡盈滿殺意。

    榮少穎慢條斯理地繼續說道:“她不好好當她的舞伎,卻利用舞伎的身分去打探她不該知道的事。”他搖搖頭,語氣中無不充滿著遺憾。“可惜了,花樣般的美人,我向來是憐香惜玉之人,實在不忍動她。”

    宮無歡雖不知道這男人的身分,卻已猜到此人必是刺殺陵王的幕後主使人所派來的,而且對方已查出自己和三師妹花千千的關系。

    她冰冷的美眸中殺意更盛,悄悄運行內力。

    榮少穎頗為欣賞地笑看著她,突然轉了話題。“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的眼神很美?”

    她寒冷如霜的美眸也眯出了笑意。“有沒有人說過,話太多的人,不長命。”

    話落,一劍擊出,直刺他心口。

    榮少穎閃身,一邊閃躲一邊笑道:“姑娘脾氣烈了點,不過我喜歡。”

    宮無歡眼底寒芒大放,劍招揮刺間,突如驚雷電掣,刀劍兵器需要空間才能使得利落,在這小小的房間裡,她卻依然使得自如,招式多變,全以近身攻擊為主。

    榮少穎“咦”了一聲,頗為意外。“姑娘劍術了得,出乎想像的好。”

    宮無歡不跟他廢話,招招直刺他要害,榮少穎發現自己小看了她,原本他饒有興趣地逗逗小黑貓,卻發現這只黑貓爪子太利,他的手下找不到機會抓她,他只好親自出馬。

    他雙掌一抖,袖中絲線猛然射出,如同一張網纏住她的手、她的腰及她的脖子。

    宮無歡試圖用開絲線,但這些絲線卻像活的一般,突地收緊,禁錮了她的動作。

    榮少穎笑道,“小黑貓,乖乖束手就縛吧,這樣能少吃點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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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8:28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宮無歡頑強掙扎,抵抗絲線傳遞過來的內力,心頭不免一驚,她曾聽師父說過,江湖上有一種武功,以絲線為網,運送內力將人縛住,如同操作傀儡一般,讓人無法動彈,甚至還能讓被操縱的傀儡身不由己地去殺人。

    沒想到今日竟讓她見識到這種功夫,這個榮少穎到底是誰?

    她全身被絲線纏住,成了他的活傀儡,她奮力抵抗,對方已盯上三師妹花千千,命在旦夕,她必須盡快通知千千這個消息,若是千千有個萬一,她絕對不會放過這些人!

    想到此,滿腔憤怒化為一股強大的力量,她誓死不屈,試圖執起手中劍將絲線削斷,以致被絲線緊縛的脖子和手腕皆因她的抵抗而劃出了血痕。

    榮少穎眼中有驚艷,面露恐懼的美人或許自有一番楚楚憐人的美態,但引不起他的興趣,而陷在網陣中,寧可讓自己傷痕累累也不肯屈服的美人,渾身殺氣不減的模樣,才真是美艷動人。

    “小黑貓,別亂動,這些絲線是用南海鮫筋所制,刀劍是斬不斷的,反倒是你白皙的肌膚上多了幾道傷痕,讓我甚為不舍哩。”他一邊說,一邊緩緩收線,如同蜘蛛縛住了獵物,一點一點地將對方拉向自己嘴邊,等著品嘗那美妙的滋味。

    宮無歡身上的血痕越來越多,流出的鮮血沿著絲線彙聚成滴,而她容顏依然傲骨冰冷,臉上的血色轉成了蒼白,鮮紅襯著她冷漠的雪白,如同冬天雪地上開出的一朵牡丹。

    榮少穎輕輕嘆了口氣。“你這是何苦呢?不如你求我幾句,說不定我會心軟呢。”

    她要是信他就是傻子!

    宮無歡忍著火燒般的疼痛,奮力運指,將手中的劍一轉,劍鋒所斬之處,絲線立斷。

    榮少穎一怔,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宮無歡劍勢爆發,雷霆電閃間削斷所有絲線,銀光一閃,劃過他的脖子。

    榮少穎大驚,以臂擋劍,被劃開一道三寸深的口子,這還是他反應夠快,否則被劃開的就是他的脖子了。

    俊美含笑的面孔立即轉為鐵青,眸中殺意迸射,他想上前擒住她,卻赫然發現受傷的手臂一麻,暗叫不好,立即點住傷口附近的穴位,轉身奪窗而出。

    宮無歡趕到窗口,本欲追殺,但回頭一想,她還是盡快通知三師妹才是正事,她將纏在身上的鮫絲線扯下,突然想起什麼,她看著手中這把劍,拔了一根頭發朝劍身丟去,發絲一觸劍身,立即斷成兩根。

    宮無歡驚訝地盯著這把劍,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到一旁的鐵盆,走過去,劍鋒往鐵盆一劃,又斷成了兩半。

    這竟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

    她欣喜地看著這把劍,如獲至寶,突然想到這把劍是姓弓的臭家伙給的,原本揚起的嘴角又垮了下來。

    他搶了她的劍,又騙她拿了他的劍,但是剛才那番驚險,全是靠這把劍才救了自己,想到此,她心中的怒火消去不少,氣歸氣,寶劍卻難得。

    她收劍回鞘,拿了包袱,將銀子丟在桌上,往窗口輕輕一躍,離開了客棧。

    入冬後,天氣轉寒,江河已開始結冰,水路行不通,宮無歡只能走陸路。

    基於上回的教訓,通往京城的官道不能走,山路也不安全,為免泄漏行蹤,她更加小心,加上四處躲藏,拖慢了回京的行程。

    她已先用飛鴿傳書,但願能及時警告三師妹,她心急如焚,身上為了掙脫絲線所割劃的傷口還在,她只簡單塗了金創藥便上路。

    為了躲避追殺,她不住客棧,不找農戶打尖,灰衣人能夠找到她一次,便能找到她第二次,她能做的就是不斷趕路。騎馬跑了六天後,馬兒終究脫水力絕,口中吐出白沫,嘶鳴一聲,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沒了馬,她唯有靠自己的雙腿,走了兩天,她發現自己頭暈眼眩,額頭燒燙,四肢癱軟,差點站不穩,竟是生病了。

    明明是冬天,她卻覺得渾身發熱,這才察覺到身上的傷口發炎了,當時不在意的皮肉傷,如今卻是感染的致命原因,拖累了她。

    她趕緊從包袱拿出藥瓶,吞了兩顆凝神丹,接著找了塊平整的地面,盤腿坐下,閉目運功,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了襲擊。

    她拔劍應戰,敵眾我寡,靠著這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支撐了兩個時辰,終究氣力漸弱,手中長劍被打飛,她徒手硬接敵人擊來的一掌,掌力碰撞,她抵擋不住,往後踉蹌跌去,尚未站穩,敵人的劍鋒已殺來,她來不及閃避。

    說時遲那時快,一刀橫出,代她接了這一擊,高壯的身影擋在她前頭,將來人給逼退。

    宮無歡頭暈目眩,額冒冷汗,她坐在地上,看到弓長嘯正揮著手中大刀砍殺敵人,他以一擋十,身如飛龍,下手狠絕,有他擋在前頭,沒人近得了她的身。

    看著他來回衝殺的身形,她擰著眉頭,這家伙手上拿著大刀,腰間還掛著她的琥珀劍。

    “小人!”她咒罵一聲,卻發現他在腰斬一人之後,回頭朝她咧開一抹陽光笑容。

    “娘子,你叫我嗎?”

    宮無歡嘴角抖了抖,可惜她力氣已經用罄,連罵他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冷冷瞪著他,視線越來越暗,他的身形也越來越模糊。

    不能睡!

    她甩了甩頭,用手掐住自己的傷口,希望劇痛能讓自己清醒,她誰也不信,就算弓長嘯這家伙來救她,她也不領情。

    這男人趕來救她,也不過就是貪戀她的美色,她如果昏睡過去,還不知道這色鬼會不會趁她神智不清時做出什麼事。

    現在有他拖住榮少穎派來的人馬,她正好趁此機會逃走,所以絕不能昏過去。

    憑著一股頑強的意志力,她站起身,拾回被打落的劍,轉身離去,將那些人遠遠拋在身後。

    她跌跌撞撞地逃著,以劍為拄杖,支撐著自己沉重的腳步。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聞身後緊追而來的腳步聲,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追上,她立刻躲到一顆突起的大石頭後面,伏低身子,在來人終於追上時,拚上最後的力氣,猛然出劍襲殺,欲圖一擊必中。

    不過,她刺到的卻是空氣,根本沒有人。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聽到了腳步聲,藉由聽聲辨人,相准了位置。

    “娘子。”

    聲音突然在她腦後響起,灼熱的氣息拂動她頸後的毛發,令她渾身一僵。

    她緩緩轉頭,瞧見了弓長嘯,她完全沒察覺到他竟無聲無息來到她身後。

    “娘子放心,我把那些人都打跑了,已經沒事了。”弓長嘯咧嘴一笑,他現在的心情就像一個大孩子,做了好事,便得意地跑來向大人討誇。

    他英雄救美,歡兒肯定會對他刮目相看。

    可惜他料錯了,宮無歡身上帶傷又病著,緊繃的神經如同欲斷的弦,見眼前的男人高壯強大,十多個敵人居然全都不是他的對手,此刻他目光如火,又靠她這麼近,欲望在他臉上盡顯無遺。

    在她眼中,弓長嘯不是救美的英雄,而是殺了螳螂的黃雀,是敵人。

    弓長嘯突然望見她脖子上的血痕,目光轉厲。“你受傷了?”他大掌碰上她的脖子,想看清她的傷口是怎麼回事。

    他擔憂的神情太嚴厲,看起來像要吃人,當他的手掌一碰上她的肌膚,她繃緊的弦終於斷裂,想也不想便一劍刺出,插入他的身體裡。

    由於兩人站得太近,加上他被她脖子上的傷口轉移了注意力,所以他一時疏忽,被她近身偷襲成功。

    弓長嘯一呆,看著沒入腹部的劍,垮了臉。“娘子,你又刺了我一劍。”

    宮無歡瞪著他,手上的劍無法施力,因為他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腕,讓她無法再把劍插得更深。

    這時崔木和楊笙匆匆趕來,他們奉幫主之命和其它弟兄分批去找宮無歡的蹤跡,當遠遠聽到打鬥聲,立刻朝這裡奔來,好不容易找著了他們,卻竟然看到這一幕。

    當下兩人變了臉色,紛紛拔刀奔上前。

    “該死的女人!她傷了幫主!”

    “殺了她!”

    弓長嘯猛然將宮無歡拉到一邊,快速踢起地上的碎石,飛起的石塊撞擊到崔木的額頭,崔木吃痛,手上的刀不小心往旁邊砍去,楊笙趕忙以刀擋格,這突然的變故害得兩人腳步不穩,差點跌到地上。

    弓長嘯大喝。“誰准你們動她的?滾!”

    “幫、幫主?”

    “再不滾,以後就別跟著我!”

    崔木和楊笙被幫主這一吼,氣勢頓消,活像家裡剛死人一般的傷心欲絕。到了這時候,幫主居然還護著那個女人,人家都要他的命了,還不准他們動她。

    他們胸口難受地憋著,卻又對幫主忠心耿耿,無法忤逆他的命令,只能走到遠處站著,一副吊喪的表情。

    弓長嘯確定他們不會上來對付他的媳婦,這才低頭看向她,收起了臉上的狠戾,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娘子,你看清楚點,是我呀,為夫這把劍削鐵如泥,刺進身體裡不是好玩的。”

    她的回答很簡潔。“去死!”

    話一出口,果然見他陰沉了臉,扣住她手腕的力道也猛地加重,讓她再也握不住劍柄。

    他憤怒的臉孔欺近,如同猛獸般的利眸狠狠盯住她,煞氣凜然。

    她冷笑,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她不會依他的,突然,一陣暈眩襲來,讓她耗盡的體力再也撐不下去,在陷入昏迷之前,她心下發誓,只要這回不死,她醒來之後,一定會再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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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6 00:28:39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趙老頭又在半夜被人從床上撈起來,用轎子連夜抬到安石城的漕幫分舵裡。

    一跨進屋子裡,見到一把劍插在弓長嘯的腹部,趙老頭的眼角和嘴角都在抽搐,他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了,不過在看到屋裡其它手下那一臉蒼白如死人的神色,趙老頭的心情卻又轉好了。

    他將藥箱往桌上一擱,瞥了弓長嘯的腹部一眼,再移到他臉上。

    “幫主好興致,別人的劍是掛在腰上帶著走,幫主是直接插在肚子上,連劍鞘都省了。”

    聽見趙老頭這番直白的諷刺,眾弟兄們只想哭,弓長嘯卻是不改厚顏,依然直挺著胸膛,臉不紅氣不喘地回應。“好說,又要煩勞您老顯顯神通了。”

    趙老頭哼道:“你也知道煩勞我,這次是不是又不能損壞劍身?也不能留疤?”

    一旁的崔木欲哭無淚,上前請求。“趙神醫,您就行行好,別打趣了,快幫咱們幫主治傷吧,這把劍上抹了毒的。”

    趙老頭一呆。“什麼?”

    弓長嘯揮揮手。“無妨,不是致死的毒,只是讓人身子麻痹而已。”

    當初他命人將這把削鐵如泥的劍仿制成歡兒的琥珀劍,藉此送給了她,就是防著萬一她再度遇襲,便能用此劍自保,又怕傷到她,所以不可能塗上劇毒,只是塗了一種會讓人手腳麻痹的毒藥罷了。

    趙老頭收斂神色,立刻上前要給他診脈,弓長嘯卻阻止了。“先給我娘子診治,她在裡頭。”他指了指房內,那兒用屏風擋著,他的女人就在那裡。

    “幫主——”手下們想抗議,卻被弓長嘯一雙狠戾的目光瞪回去。

    “這兒是誰作主?再敢啰嗦,全給老子滾出去!”

    大伙兒閉上嘴,心下惋嘆。女色誤國啊!連治個傷,幫主也要讓她先,真是鬼迷心竅,那女人醒來後最好懂得感恩!

    趙老頭搖搖頭,也不跟弓小子爭辯,大步繞過屏風,果然見到一名女子正昏躺在床榻上。

    弓長嘯也跟著進來,對趙老頭解釋。“她發著高燒,全身多處傷口,雖然都是淺傷,但是發炎了。”

    他說這話時,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沉重和擔憂。

    趙老頭掀開床幔,女子的容貌也盡現眼前,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看得出是個大美人,原來這就是弓小子口中的未來媳婦,他將目光往下移,瞧見了她脖子及手腕上的傷痕,傷口紅腫,已經開始流膿。

    她衣服上有多處破損,似乎是被一種極細的利刃割破的,而割破的地方也能隱約見到裡頭皮膚上留下的血痕,同樣紅腫發炎。

    為了仔細檢視她身上的傷口,趙老頭伸手去解她的衣襟,卻被從旁橫插的大掌給扣住手腕。

    趙老頭轉頭,迎面對上的是弓長嘯一臉陰沉恐嚇的表情。

    “你脫她衣裳干啥?”

    趙老頭又火了。“我不脫她衣裳如何治傷?”

    “不能脫衣!”

    “你當老夫真是神仙治病啊?要不要干脆在她身上綁條繩子弄個懸絲診脈?或是把藥塗在繩子上為她療傷?”

    他本是故意嘲諷,誰想弓長嘯卻很爽快地回答。“行!”

    “行個鬼!”趙老頭氣得大罵,心想他奶奶的你個神經病!

    弓長嘯急於治好歡兒的傷,卻又不肯讓其它男人看見自己媳婦的身子,就算是撩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都讓他這心口像被割肉似的。

    最後他找了位幫裡弟兄家中的女眷過來,負責把歡兒的衣裳脫了,由這位女眷口述傷口情形給趙老頭聽,趙老頭再判斷如何醫治,讓這位女眷按照指示為歡兒洗傷口、抹藥,接著再用干淨的布把歡兒全身包起來,只露出幾處穴位,讓趙老頭可以在她身上施針,並喂她吞下入口即化的藥丸。

    幫宮無歡診療完畢後,趙老頭便來處理弓長嘯的傷,由於劍刺得不深,尚未傷及髒腑,倒是不難治療。

    只不過劍上塗了毒,弓長嘯雖然先前已服了自家的解藥,但麻煩的是這把劍削鐵如泥,把劍抽出時,一個不小心恐怕會傷了髒腑。

    趙老頭醫術高明,這點難不倒他,不過對於弓長嘯,他完全不會憐香惜玉,在拔劍過程中,看得所有人驚心動魄,崔木和楊笙不知流了多少冷汗,手心都濕了。

    弓長嘯面色不改,但從他額間流下的汗,便明白他在忍著劇疼,趙老頭心中暗暗佩服,他最欣賞弓小子的便是這一點,嘴上雖然對弓小子罵罵咧咧的,但他治傷時可是全力以赴。

    趙老頭沒問他這劍傷是怎麼來的,因為從崔木那些人對屋內那女人怨恨的表情來看,便知道肯定跟那女人有關系,上回那道插在胸口上的傷,恐怕也是那女人的傑作。

    一想到弓小子說那把劍是他媳婦送給他的定情物,趙老頭更能推敲出事情的原委,八成是人家姑娘不願意,但弓小子不肯放棄,加上他剛才那副強烈的占有欲,趙老頭更加肯定是弓小子這頭一廂情願,惹毛了人家姑娘,才氣得拔劍相向。

    他認識弓小子也有五年多了,他明白這小子對於一旦認定的事情有無比頑強的決心。那女人這麼烈的性子,遇上不怕頭破血流也要勇往直前的弓小子,可有得鬥了。

    開了藥方,囑咐好照顧細節之後,趙老頭提著藥箱走了,忙了一夜的漕幫弟兄總算松了口氣。

    弓長嘯命人把他的床幾鋪在屋裡頭,意思很明白,他要陪著他媳婦,一幫弟兄臉又黑了,心下腹誹——

    幫主呀,人家姑娘死不肯嫁你,還把你當仇人似的刺殺兩次,你把床鋪在旁邊,雖未同床,但也是同房,人家姑娘隔天醒來,怕不氣得又要刺你第三次。

    楊笙被眾兄弟推了出去,用委婉的語氣提醒幫主此事不可為,這次弓長嘯聽進去了,不為別的,只因他媳婦身上帶傷又病著,怕惹她生氣會讓病情惡化,只好勉為其難打消念頭。

    隔日清晨,宮無歡燒退了,當她醒來時,見到一名婦人坐在一旁,面露驚喜,正對著她微笑。

    “姑娘醒了?太好了!”

    宮無歡坐起身,看著陌生的婦人,冷問:“這是哪裡?”

    婦人早就被告知這位姑娘脾氣不好,因此對她冰冷的態度也不以為意。

    “這裡是漕幫在安石城的分舵,姑娘傷口發炎,昨日趙神醫給姑娘治了傷。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宮無歡一聽到漕幫分舵,皺緊眉頭,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被換過的衣裳,冷聲問:“是誰幫我換的衣裳?”

    婦人見她眼中的怒意,便知她所想,安撫道:“是我換的,我叫惠娘,姑娘別怕,我家幫主雖然粗魯了點,卻是鐵錚錚的漢子,不會乘人之危,昨兒個一整夜都是由我照顧姑娘的,你盡可放心休養。”

    宮無歡一點也不想領弓長嘯的情,那人對她不安好心,她對他完全無意,加上她心念三師妹的安危,只要拖遲一天,師妹便多一天危險。

    她想下床,可雙腿一落地,卻發現使不上力氣,要不是惠娘及時扶住她,她就要跌在地上了。

    她猛然伸手扣住婦人手腕上的穴位,疼得惠娘立即蒼白了臉。

    “姑、姑娘——”

    “你們給我下了什麼藥?為何我全身無力?”她神色冷冽,威脅的語氣有著濃烈的殺意。

    “我不知道呀,姑娘你輕點兒,我好疼——”

    “說!”

    “放了她吧,她什麼都不知道,問我就行了。”弓長嘯大步走進來,他人一出現,宮無歡殺人的視線立即瞪向他。

    弓長嘯心情很好,見她清醒,這一整夜的擔心如同千斤大石落下,輕松不少。

    他隨手抓了張凳子拉到床榻前坐下。“歡兒,你感覺如何?”

    他熟稔的語氣,彷佛兩人早就是夫妻似的,絲毫沒把她記恨的神情放在心上。

    宮無歡把他當成了惡鬼猛獸,將惠娘拉到前頭擋著。

    媳婦美麗的容顏被擋住,弓長嘯擰眉,不悅地命令惠娘。“走開,別擋著。”

    惠娘簡直要崩潰了,她想擋嗎?她現在是被人當成了人質挾持呀!

    宮無歡威脅道:“你要是再靠近,我就殺了她!”

    弓長嘯伸出的手頓住,他原本要把惠娘拉開的,就算歡兒挾持惠娘,他也可以輕易從她手中把惠娘救走,不過他突然想到崔木和楊笙對他的耳提面命——

    對付性子如同烈馬的女人,要哄著、寵著,萬不可一味地強迫,要不然把她逼急了,自戕都有可能。

    弓長嘯覺得自己的確是太急躁了點,一心想快點得到她,反倒把媳婦越推越遠,不肯待在他身邊,才會害她差點被人劫走,幸虧當下他及時趕到,否則不知媳婦還要受多少苦,她把自己逼成這樣,他看了也心疼。

    “好,我不過去,你別氣呀,氣壞了對身子不好。既然你想挾持她,我就讓你挾持,好不好?”說完還命令惠娘。“別亂動,我娘子現在沒力氣,配合著點。”

    惠娘蒼白著臉,簡直欲哭無淚。崔木他們說得對,幫主真是被這女人給迷住了,居然還要她配合人家姑娘當人質?

    宮無歡也傻了,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想殺惠娘,好歹人家照顧她一晚,她不會傷及無辜,她只不過想藉此阻止弓長嘯的靠近罷了。

    她明白弓長嘯的能耐,若他真的下定決心,憑她現在的處境,根本無力對抗。

    不過他如果真想動她,在她昏睡時多的是機會,不用等到現在,如今她挾持惠娘完全是反射動作,這男人一靠近,就讓她想拿個東西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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