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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風光]小婢養爺(廢柴改造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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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5: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小婢養爺(廢柴改造史之一)作者:風光

當初要不是把自個兒賣給他當婢女,憑她穿成十三歲小丫頭,
哪能過得像現在這般輕松寫意,雖然他不愧京城第一紈褲稱號,
吃喝玩樂樣樣精通,但對她倒是真真實實的好,
府裡粗活她統統不必做,老爺責怪還有他頂著,
怎知兩人的安逸日子被他二娘和弟弟聯手給毀了,
他們為了得到布莊生意大權,竟耍陰招把他給趕出府,
她可以理解他深受打擊,對他的耍廢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但時日一久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只好來個「震撼教育」逼他振作,
幸好他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啟動金頭腦「騙」來東山再起的資金,
再加上她拼布大師的手藝,兩人合力打造出一波服飾新潮流,
他更把生意頭腦動到皇宮上頭,如今躺著都能賺,
可她沒想到在商場上春風得意的他,在情場上居然是個大蠢蛋,
看不出她一心一意跟著他是因為早就喜歡上他,

他還把她的身子給抱了、小嘴給親了,直嚷著她這輩子都是他的人,
卻誤以為對她的感情就像他喜歡他爺爺那樣,她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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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5: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啊——」

  京城最為貧窮的區域裡,一道突兀又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劃破了天際,相鄰並排的幾間破房子彷佛都要被震倒了似的,接著,一間四周圍著竹籬的破瓦屋中,奔出了一道瘦小的身影,那是一個面黃肌瘦、皮膚微黑,卻有著一雙靈動大眼的小女孩。

  女孩衝出門後,看到外頭的景像,更是滿臉驚恐,淚花亂竄,雙手抱著頭,一副無法接受現實的樣子。

  這……這裡是古代嗎?為什麼她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就身處在完全不同的時空了?

  女孩左顧右盼,四周皆是破落的房舍及貧瘠的田地,還有一些古代裝扮的人在竹籬外探頭探腦的,就連她自己,先不說她的身板變成這副瘦弱扁平的模樣,就連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古裝,而且還是很破爛的古裝。

  她想,或許是出了什麼意外,讓她從有著飛機電視的現代,穿越到這個只有雞鴨牛狗的古代了吧?

  確認了這個事實後,她有些欲哭無淚,這不是書裡才會出現的情節,怎麼會活生生的發生在她身上?雖然腦袋一片混亂,心裡更是緊張萬分,但一向隨遇而安的她其實有些認命了,幸好她在現代已經沒有幾個親人,對於她的消失,朋友就算傷心應該也有限。

  在現代時,無親無故又平凡無奇的她,常感嘆自己的人生可能就這麼黯淡的過了,或許穿越到古代,會是另一個刺激的新生命的開始呢?

  只不過……回頭看著自己衝出來的破瓦房,剛才在屋裡看到的景像,到現在仍讓她余悸猶存。別人穿越不是穿到個什麼皇宮豪宅,要不看到的也是太子貝勒之類的,但她穿越到這間破房子裡也就算了,張眼第一個看到的,居然還是兩具屍體!

  屍體上頭蓋著白布,腳邊供著香燭,那裊裊的絲煙,加上屋內一片昏暗簡陋,更增添了幾許詭譎感,才會讓剛穿越到這裡的她叫得像殺雞一樣,甚至嚇得奪門而出。

  好一會兒,四周窺探的鄰居終於有人走進院子裡來,是一名年約四、五十的婦女,人人都稱呼她劉嬸,在這小貧區裡也算是熱心人,她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可憐的探花,是不是作惡夢了?」她嘆了口氣又道:「你的父母也不過想多攢點錢,才會到山裡打獵采點藥材什麼的,沒想到居然遇到了熊……唉,那凄慘的模樣,也難怪你會嚇得作惡夢,畢竟你才十三歲啊!」

  「探花?」她的臉抽搐了一下。這什麼惡俗的名字?還有,什麼十三歲?她在現代可是個二十五歲的獨立新女性呢!

  「什麼?你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嗎?」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劉嬸眼眶一紅,輕輕摟了摟她。「娃兒,你就叫探花,姓穆,穆桂英的穆。當年你爹本想替第一個孩子取名叫狀元的,想不到生了個女娃,就只好叫探花了。」

  原來如此,至少不是叫榜眼,否則她大概會嘔死。剛剛才正名為穆探花的小女孩無奈的想著。

  這時候,其他鄰居也陸陸續續進來了,一名三十余歲的婦人鳳姊不由得插口道:「只不過穆家夫婦都亡故了,探花的生計怎麼辦呢?」

  「別說生計了,探花現在連替父母下葬都是問題了。」古道熱腸的喬大媽握住穆探花的小手。「唉,探花,大伙兒都想幫你,只不過住在這裡的,個個都是苦命人,自家都快吃不飽了,實在沒法兒再多養一個人。」

  劉嬸掙扎了一下,試探的開口道:「要不,咱們街坊盡量湊,弄兩口薄棺材給穆家夫婦下葬應該還是可以的。」

  喬大媽就要點頭,但突然又頓住,苦著臉道:「我倒是想啊!不過今年收成不好,最近顧府又要來收佃租了,家家戶戶的余錢和谷子繳租金都不夠了,你們說這怎麼辦?」

  所有圍在四周的鄰居,頓時間全都一籌莫展。

  穆探花見狀感動莫名,這時代人心純樸,對人有情有義,自己日子都過不下去了,還想盡辦法想幫她這樣一個落難孤女,她突然覺得穿越到這個地方來,似乎也沒有想像中那麼糟。

  在眾人為難苦思之時,院外又走進幾道身影,不過這幾人顯然與院中的貧苦百姓不同,為首的白衣年輕男子劍眉星目,衣著華麗,唇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更增添了他的瀟灑,卻也讓他看來有些散漫不羈,他身後跟著幾名隨從,都長得一副五大三粗的模樣,一行人氣派十足。

  在穆探花納悶這裡怎麼會出現這麼不搭調的一群人時,院裡的百姓們卻是齊齊臉色大變。

  劉嬸硬著頭皮走上去干笑道:「呃……幾位大爺是顧府的吧?」

  「這位是我們顧家的大少爺顧行朗,今天親自來收帳了。」其中一名隨從趾高氣揚地道。

  聽到顧行朗這個名字,每個人更是面露為難及驚恐,孰不知這名字代表的可是京城裡有數的幾名紈褲之一,居然親自來收帳,這會兒不曉得會怎麼刁難大家了。

  劉嬸連忙轉向白衣男子,恭敬地道:「這個……顧大少爺,呃……今年天公不作美,你看看這田裡的作物都枯了呀!收獲自然不如預期,希望顧大少爺高抬貴手,今年的佃租可否減一些……」

  只見顧行朗眉頭皺了皺,還沒說話,一名隨從便叫嚷道:「那怎麼可以!你們每年都吵著減佃租,我們顧府開的可不是善堂,今年你們非得把每一文錢都給我們大少爺吐出來……不不不,連前些年沒收到的,都得一起補齊!」

  每個人聽到這話,都是一臉慘相,別說以前欠的繳不起,今年能湊足佃租的一半就不錯了,這顧大少爺不只紈褲,連收租都特別狠。

  終於聽出一些頭緒的穆探花,見大伙兒萬念俱灰,心裡早把這人模人樣的公子哥兒罵了千百萬遍,最後實在忍不住插口道:「這怎麼行?你們也看到這裡的愁雲慘霧了,還要雪上加霜,難道是要逼我們大家去死嗎?」

  顧行朗終於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女孩兒,居然有這般勇氣以一擋百。在隨從再次開罵前,他伸手示意隨從住嘴,有些興味地看著她道:「要不然你覺得該怎麼辦?」

  「我……」她能怎麼辦?穆探花的小臉抽搐了一下,隨即挺起胸膛道:「要不然我家這小院抵給你們好了。」

  由於她才剛來到這個時代,這對間房舍並沒有感情,不過對大伙兒的仗義卻是感激得很。反正她這時代的父母都掛點了,她一個人居無定所總比大家都流離失所要來得好,頂多以後再想辦法餬口,她就不相信憑她這個多了幾百年知識的現代人,在這個落後的古代會活不下去!

  而且……她有些壞心眼地偷覷著顧行朗,買房還附贈兩具屍體,香燭自備,看她多有誠意啊。

  想不到顧行朗居然哈哈大笑。「你這黑不溜丟的小木炭倒是有趣,聽你說話還帶成語,像是念過幾年書,怎麼這麼沒常識?你知不知道本少爺來收租,要是收滿了應該要有八十六兩,若是連幾年前欠的都收足,則會有三百五十七兩,你這宅子……值這麼多銀兩嗎?」

  左右鄰居面面相覷,也不懂穆探花說話怎麼好像文雅了起來,明明這丫頭連書長什麼樣可能都不知道。

  唯一能解釋的穆探花此時卻是啞口無言,她無法說出自己口才變化的原因,且她也真不明白這時代的幣值如何,不過看看眾人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顧行朗說的應該是個天文數字,而自己身後這座通風良好、前門能看到後院的宅子,肯定不值那麼多錢。

  「不然、不然……」大家那可憐兮兮的模樣令穆探花很是不忍,她索性咬牙道:「那我也賣給顧大少爺吧!」

  「你?」顧行朗這下真的訝異了,他挑高了眉毛。「你值幾兩銀子?」

  這句話實在太污辱人了!穆探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這副干扁的軀體應該不是太漂亮,但也沒有他說的那麼不堪吧?

  「我這個人可能不值多少銀子,可是顧大少爺你能從我這裡得到的忠誠及照顧是無價的!」她不服氣地回道。

  他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倒覺得新鮮,很干脆地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本少爺不買下你似乎也說不過去,好吧,你那破房子就不要了,你跟著本少爺走就行。」

  「探花!」劉嬸連忙向穆探花使眼色,壓低了聲音急忙在她耳邊道:「顧大少爺的名聲可不是太好啊!」

  鳳姊也靠了過來,急急扯著穆探花的袖子。「探花,你要幫我們,但也別賠上自己的清白!顧大少爺鎮日流連妓院,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要服侍他,這簡直是……」

  雖然她們說得小聲,不過顧行朗可是聽得清清楚楚,他冷哼一聲道:「都說本少爺流連妓院了,那見識的可都是花魁,會看上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的小木炭嗎?」

  此話一出,劉嬸等人頓時啞然,穆探花更是黑線滿面。

  「還有,到底有誰會用三百多兩銀的代價買她的忠誠與照顧,也只有本少爺會這麼無聊了……」顧行朗沒好氣地道。

  這說的也有道理,這樣看起來顧行朗願意買下穆探花,還算是做善事,不僅免了這一年的佃租,穆探花未來的生計也有著落了,至此,沒有人再勸穆探花,頂多就是要她日後在顧府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

  等她們羅唆完,顧行朗帶著人就要離開。

  穆探花欲言又止地看著他,有些尷尬地道:「那個……少爺,我父母還在裡面。」她指了指破瓦屋。

  「叫他們好好保重,明年記得付佃租。」顧行朗沒心沒肺地道:「走吧,本少爺還趕時間去怡紅院呢!」

  「但是他們現在可能起不來……」

  她還想解釋,卻被顧行朗的隨從打斷——

  「大少爺,老爺要是知道你沒有收到佃租,反而買了個丫頭回府,會大發雷霆的。」

  「原本都是管事來收佃租,這回讓大少爺來,是老爺給大少爺的考驗,大少爺這麼做,一定無法通過老爺那關……」

  「夠了!」顧行朗的行程一再被阻,終於發火了。「本少爺做事最討厭別人插嘴,你們是少爺還是我是少爺?本少爺就是要帶她走,你們都不准跟著我,全給我留在這裡,替這小木炭把她父母的病養好了,再告訴他們人本少爺帶走了。」說完,他火大的拉了穆探花就走。

  直到離開這個貧困的小區,穆探花見他神情漸緩,她才開口道:「少爺,我父母的病養不好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都往生了,現在在屋子裡的是兩具屍體,你的那些隨從不會嚇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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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6: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第一章】

  「顧大少爺,明日咱們如花出閣競價,您可一定要來啊!平時您那麼疼愛如花,要是被別人買走了,如花可就傷心死了!」怡紅院的鴇母張大了塗得艷紅的嘴唇笑道,那直搧動的絲巾飄來陣陣惑人的香氣,讓顧行朗頓時有些暈茫茫的,口中直說好。

  在妓院裡所謂的出閣,就是正式接客,經過這一樁事後,所謂的清倌也就淪落為妓,這是在妓院裡躲不掉的命運。如花是怡紅院這幾年的頭牌花魁,出閣的競價自然要辦得盛大熱烈,少不了顧行朗這種揮金如土的紈褲子弟來捧場。

  「唉呀,顧大少爺有了如花之後,可別忘了我們其他的姊妹,我們可也都盼著顧大少爺垂憐呢!」今日服侍顧行朗的牡丹酸溜溜地說著,一邊還緊抱著他的左手臂不放。

  另一名叫芍藥的小妓也巴著他右手臂,像是要和牡丹爭寵似的。

  「顧大少左擁右抱,羨煞我等,不愧是我們京城五大紈褲之首啊!」尚書府家的趙少爺笑吟吟地打趣道,但他也正摟著一名小妓呢!

  「明日如花出閣競價,咱們幾個就不插手了,看顧大少你大展神威!」家裡開錢莊的錢少爺也追捧了一句。

  「你這不是廢話?要比財力,誰比得過顧大少啊……」

  其余兩名孫少爺及李少爺也跟著附和,哄得顧行朗龍心大悅,眾人笑聲不斷,妓院的花廳裡一陣和樂融融,淫靡浮華之氣四散。

  說起顧行朗此人,從小接受父親栽培,文才見識其實算是頂尖的,可是為人卻是放浪形骸,流連花叢,京城人聽到他的名號,莫不鄙他一句紈褲敗家子。然而由於顧家是京城最大的布商,財力在整個王朝裡都是數一數二的,所以當真見了面,每個人對他也多是吹捧奉承,更造就他醉生夢死、耽於逸樂的性子。

  或許,這世界上敢和顧行朗說真話的,也只有一個人。

  一想到這個人,顧行朗原想再多喝兩杯的心思就淡了,無奈的由宴席裡搖搖晃晃地起身。

  「如花的出閣是明日午時吧?本少爺也頗有醉意,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這樣明日才能保持清醒啊!」

  他的話引起一陣哄笑,眾人一下子做鳥獸散。

  出了怡紅院,顧行朗在下人的攙扶下坐上轎子,搖搖晃晃的回府了。

  天知道他會這麼早回府,只是因為一個小婢,而這個小婢便是他三年前買回來的穆探花。本來買她只是好玩,沒想到她照顧人還真有一套,也常有出人意料的巧思,織布繡花的手藝又巧,令顧家家主顧元鵬很是欣賞,因而顧行朗越來越依賴她,到最後都差點讓她騎到頭上去。

  也只有她膽敢威脅他這個京城第一大富豪顧家的少爺,警告他如果不在亥時前回府,她就不再替他掩飾行蹤,屆時他肯定會被父親責罰或是軟禁,若是礙了如花出閣的大事就不好了。

  顧行朗沒好氣地想著那囂張大膽的小婢,原本眉頭還微皺,不過想著想著,竟是眉目紓解,唇角甚至還微微地勾了起來。等會兒一回府,與她必然是一陣唇槍舌戰,對此他倒是樂此不疲,像這樣頑劣的小婢,能挫挫她的銳氣也是生活的樂趣之一啊!

  回到顧府,顧行朗遠遠就下了轎打發走轎夫,不過他不是從正門,而是來到了側門,輕輕地在門上用奇異的節奏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兒,門由裡頭悄悄地打開了,他快速閃了進去,便見到捏著鼻子倒退兩大步的穆探花。

  「少爺,你又喝酒,渾身臭死了!」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嫌棄。

  「嘿!小木炭,你這話可錯了,人家牡丹和芍藥可喜歡我身上的味道,黏得可緊呢!」顧行朗頗為自得地道。

  「她們喜歡的是你身上銀兩的味道。」穆探花沒好氣地回嗆。

  「至少本少爺有的是背景,總比你只有背影要好。」他很認真地看了她一下,才嘆息地搖搖頭道:「唉,我都養了你三年了,怎麼還是那麼醜,這木炭也沒長成碧玉啊……」

  她對他的攻擊早就免疫了,淡淡的道:「我要是不醜一點,還真怕被你看上呢,看我多為大局著想。」

  「你既然如此識大體,也不枉本少爺把這個重要的工作交托給你。」顧行朗突然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明天,就靠你了。」

  「什麼重要工作?靠我什麼?」穆探花有些提防地問。

  「明天如花出閣啊!」他說得天經地義。「她平時對我情深意重,青睞有加,我怎麼可以令她失望呢?所以她出閣的競價大會,本少爺是一定要出席的……」

  她聽了臉頰、嘴角忍不住抽搐。「少爺,我平時也對你情深意重、青睞有加,你也別讓我失望,不去行嗎?你都不知道我在老爺面前替你掩飾,什麼讀書睡覺、吟詩作畫甚至是上茅廁,光這幾天你就拉了十幾次肚子,我都掩飾到辭窮了。」

  顧行朗深深地望著她,最後微微一笑。「別這樣,本少爺會給你好處的。你不是一直想用三百五十七兩來買回你的賣身契?如今你的月俸是三兩,原本要花十年的時間才能還得清,現在本少爺大發好心,只要你再幫我掩飾一次,別讓我爹發現,本少爺就把你的月俸加到四兩,扣掉這三年的銀兩,你只要再五年就能拿回你的賣身契了,如何?」

  都說他放浪形駭、紈褲不羈,可他現在還是半醉的狀態,腦袋居然還能麼靈活,足見這家伙其實不笨,反之還精明得很,而且他的提議,還真讓穆探花陷入了天人交戰。

  其實在顧府的日子不能說不好過,畢竟她只要服侍顧行朗,別的事都不用做,而且顧府又是富豪,她這個少爺的隨身侍婢還算是豐衣足食,最難的工作也就是替顧行朗掩飾行蹤了。

  只不過她有著現代人的靈魂,賣身契握在別人手裡總覺得失去自由,而且為奴為婢像是矮人一截,讓她很不舒服。不管她未來有什麼打算,至少要先讓自己從這個困境解放才是。

  詎料她都還沒想清楚,假山那裡突然傳來一道威嚴的聲線,令穆探花與顧行朗全身寒毛瞬間豎了起來。

  「哼!你們主僕又在狼狽為奸,想瞞著我去哪裡?」顧家家主,也就是顧行朗的父親顧元鵬由假山後方走了出來,一臉鐵青。「早知你這不成材的兒子不可能天天讀書作畫早睡,最近居然還連拉了三天肚子,現在被我抓到了吧,喝得爛醉又晚歸,就是你這婢女為虎作倀,居然還敢加月俸明天你就給我滾出府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穆探花只覺得無辜至極,明明她的所作所為都是顧行朗逼的……好吧,基於和他的交情與默契,她不忍他活得不開心,所以屢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現在終於引火自焚,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家主的矛頭指向她了,她連自身都難保了。

  或許顧元鵬的話很有威嚇力與權威性,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買他的帳,比如顧行朗就是個大反骨,特別是顧元鵬正在威脅他的人,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我說爹啊,你終於做了一件大好事,把這小木炭趕出去。」顧行朗突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顯然很不真誠。「爹你都不知道,我忍這小木炭多久了,成天叫我奮發向上,我覺都不夠睡了,哪有時間學這學那的,你把她趕走了,記得幫我換一個漂亮一點的,說話嗲一點的,最好胸脯和臉一樣大,看起來也賞心悅目……」

  「你這孽子!孽子啊!」顧元鵬被兒子氣得渾身發抖。「聽聽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這樣如何接下我們顧家偌大的家業?」

  「我不是還有個弟弟嗎?」顧行朗彷佛看不出來父親快氣炸了,還一副好心勸慰的樣子。「爹,你放心,我看你和爺爺都還能再活個好幾十年,至少短期內不會那麼容易翹辮子,不必那麼早就擔心後繼無人的問題……」

  「你給我住嘴!再跟你說下去,老子會氣死!」顧元鵬一拂袖便想走,但想到什麼,又突然轉回頭,凶狠地瞪著一臉無辜的穆探花。「你這小婢把少爺給我看好了!要是他再在外頭惹事生非,混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我就唯你是問!下次誰都保不住你!」說完,他氣呼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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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7: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穆探花只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台風尾掃了一陣,到現在還頭昏眼花,不過她倒是聽出來了,顧行朗雖然和父親插科打諢,卻成功地轉移了顧元鵬要掃她出門的意思,即使用的方法極爛,惹來了一頓罵,卻是實實在在的幫了她。

  「少爺,雖然你的激將法聽來真令人傷心,不過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知道你在幫我,還害你被老爺罵,所以謝謝你了。」她認真地道。

  她的話對顧行朗似乎很受用,他點點頭道:「本少爺賞罰分明大家都知道,你也不必太過感激,反正我被罵習慣了,橫豎你在掩護本少爺這件事上做得不錯,本少爺懶得再培養一個人,所以只好勉強繼續用一用了。」

  穆探花的臉黑了一半,她突然很能了解顧元鵬剛才拂袖而去的感覺,和這種孽子多說幾句話,真的會被他氣死。

  「還有。」顧行朗突然直勾勾地盯著她,那目光幾乎要讓人誤會裡頭含著款款深情了。「你是我的人,誰都不能欺負我的人。」

  她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他這張俊臉真的很唬人,即使她自認已經免疫了,但面對他刻意放電,還是會忍不住小鹿亂撞。

  他邪邪一笑,又補充道:「因為只有本少爺可以欺負你。」

  隔日一早,穆探花端著一碗醒酒湯,輕輕巧巧的來到顧行朗的房中,將碗放到桌上。

  一如往常地,顧大少爺仍睡得跟死豬一般,如果她不來喚醒他,估計他能睡過午時,更別說他昨天還喝醉了。不過最近顧元鵬盯得緊,她也不敢讓他就這麼睡到自然醒,所以還是盡了為人婢女的職責,前來督促他起身。

  走向床畔的沿途,她已順手打開了窗戶,掀起了床帳,突然侵入的刺眼光線,果然讓顧行朗皺起眉頭,呻吟了幾聲,接著勉強打開他的眼縫。

  眼前,一個女人裝扮的身影在那兒晃來晃去,他沒想太多,伸手就是一攬。「如花……」

  「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穆探花早有准備,把一個玉枕塞到他懷裡,然後無奈地道:「少爺,起床了。」

  「如花,別吵,本少爺還沒睡飽……」顧行朗滿足地抱著玉枕。

  「我說過了我不是如花,我是探花。」她索性推了推他。「老爺要來了,少爺你快醒醒。」

  「老爺算什麼,本少爺天不怕地不怕……」他半夢半醒,腦子一片漿糊,自然要在美人面前逞英雄了。

  穆探花沒好氣的瞪著他,腦子一轉,想出了個大絕招。「少爺,你的如花今日不是出閣嗎?你再不醒,如花就變成別人的了!」

  「變成別人的就別人的,我還有你啊,如花!」顧行朗俊臉對著玉枕磨蹭了兩下。

  一聽就知道這家伙還在醉生夢死,她皺起了眉頭,把玉枕由他懷裡用力抽出。「少爺……」

  「如花,你別跑!」他伸手一抓,玉枕沒抓到,卻抓到了穆探花的手臂,他使勁一拉,她整個人就落入他的懷裡,頓時一陣幽香沁鼻。「好香啊……」他滿足一嘆,大手居然神准地往她的胸前一握。

  「啊!少爺你放手!」穆探花又驚又羞,放聲尖叫。

  雖然顧府的人都懷疑好色的大少爺早就召她侍寢了,但只有她知道顧行朗其實連碰都沒碰過她,而且他也算是很有原則的人,窩邊草不吃,良家婦女不碰,因而今日這一幕只能算是意外。

  她的尖叫聲刺痛了顧行朗的耳朵,讓他終於把眯眯眼張大了點,蒙朧之間看清他懷裡抱著的居然是自個兒的大牌女婢小木炭時,嚇得連忙放手,整個人由床上彈起,還差點摔到床下。

  腦袋清醒了之後,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蠢事,連忙跳下床退了三大步。「小小小小木炭,這是意外,本少爺不是故意的……」

  瞧他那緊張的樣子,坐在床上的穆探花突然覺得好笑,她是他的婢女,這大少爺想對她做什麼也不會有人置喙,遑論他還是妓院大戶,對女人應該很有一手。想不到今天只是誤抱了她一下,反應居然這麼大,臉上還隱約帶著歉意,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一種尊重,代表她在他心裡地位不同,不是可以隨便褻瀆的。

  為了避免尷尬,她只好裝作沒事地道:「少爺,我原諒你,你不必躲得那麼遠。」

  聽出她刻意轉移話題,不追究他的失手了,顧行朗聰明地打蛇隨棍上,馬上恢復原本那痞氣十足的模樣,故意調笑道:「我怕你非禮我啊。」

  「少爺,我也是有格調的,不是什麼都好。」穆探花賞了他一記大白眼,懶得再和他說,起身把醒酒湯端給他。

  在這保守傳統的古代社會,能接受她這般沒大沒小的婢女,也只有他這不拘小節的少爺了,所以即使他名聲不佳,她也覺得跟著他比跟著現代一些變態老板還好。

  「現在什麼時候了?」他皺著眉,邊喝邊問。

  「巳時……好幾刻了吧?」她到現在還是搞不太清楚這些古人怎麼看時間的,只能大概猜測。

  「巳時……好幾刻?!」顧行朗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快快快,幫我梳洗換裝,我要出門!」

  「不行!」穆探花連忙阻止。「老爺說你今天不能出門。」

  「探花,你知道今天對我很重要。」他一臉慎重地道:「萬一我沒有及時趕到,屆時不僅我的名聲掃地,連顧家都要蒙羞。」

  「你的名聲早就掃地了,我知道你要去怡紅院,你若真去了,顧家才會因此蒙羞。」她才不吃他那一套。

  「唉,你們女人果然不懂男人,我是要拯救如花於水深火熱之中。」顧行朗知道說不動她,索性自己梳洗換裝。

  「少爺,昨天老爺才警告過我,若讓你再在外頭惹事生非,便唯我是問。」穆探花拿他沒辦法,只好開始裝可憐。「你不會希望自己回來以後,我已經被踢出門了吧?」

  顧行朗扣扣子的動作停了一下。「我當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本少爺身邊服侍,畢竟像你這麼有趣的婢女已經很少見了。」他朝她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又道:「所以你要好好保密,千萬別讓我爹知道我出去了。」

  「你……」她無言以對,開始認真考慮把他打昏的可能性。

  兩人僵持不下,此時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叫喚——

  「大哥,你在嗎?」這是顧行朗同父異母弟弟顧行朝的聲音。

  「進來。」應了一聲後,顧行朗與穆探花對視一眼,皆是不解這個平時與顧行朗算不上親密的弟弟,怎麼會突然找上門來。

  顧行朝推開門走了進來,相對於顧行朗的瀟灑不羈,他走的則是溫文儒雅的風格,雖然為人略顯陰沉,但勉強也算風度翩翩,兩兄弟可說各有千秋。

  見到顧行朗的裝扮,顧行朝不由得笑道:「大哥,你要出去,對吧?」

  「你有什麼事……」

  顧行朗的話還沒說完,顧行朝便打斷他,「大哥,我知道你要去怡紅院,花魁如花的出閣競價在京裡可是傳得沸沸揚揚,我今天來,是想跟著大哥到怡紅院去開開眼界,大哥應該不會拒絕吧?」

  顧行朗一聽,瞬間雙眼一亮,笑道:「好兄弟,你終於覺悟,不再天天之乎者也了,我說嘛,那孔老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了,你願意面對人性最真實的那一面,這是天大的進步啊!」

  要是讓老爺知道,那就是天大的災難了,穆探花覺得自己都快昏倒了,居然連這種事都會發生,連忙跑到門口,兩手向左右伸得長長的,阻止道:「二少爺你千萬不能被帶壞了,怡紅院不是什麼好地方……」

  顧行朗倒是胸有成竹地道:「小木炭,你就別再做垂死掙扎了,連行朝都想和本少爺一塊去了,有什麼事,二娘也會替我們擔著。」

  他口中的二娘,便是顧元鵬的續弦妻子朱氏,也就是顧行朝的生母。

  「再加個二少爺,我可是罪加一等啊!」穆探花哭喪著臉,死不讓道。

  「咳咳……」顧行朗知道要過她這一關不容易,不過他也不是沒有談判本錢的。「你忘了,每個月加到四兩銀子?這樣可以讓我去了吧?」

  四兩……穆探花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五兩銀子?」顧行朗奸笑道。

  「成交!」利益馬上讓她放棄了做人的原則,但職業道德多少還是有的,於是她堅定的看著他道:「不過前提是,少爺你得帶我去,我要看著不能讓你惹事生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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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顧行朗心知這已經是她的底限了,只得聳聳肩,無奈地道:「好吧。」

  穆探花直視著他,確信他真的不會突然放她鴿子,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門邊,左右張望後突然一溜煙的衝出門外。「少爺我先去探路,你聽到我的信號後快些到側門來。」

  看著她離開,顧行朗那吊兒郎當的微笑才慢慢收了起來,突然間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還輕輕地握了兩下,低喃道:「養了三年,其實還是有長大一點的……」

  怡紅院是京城最大的妓院,裡頭的姑娘環肥燕痩,千嬌百媚。尤其近幾年的花魁如花,色藝倶全,光是唱首歌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要見到她沒點財力還不行,所以能夠接近如花的人不是高官權貴,就是像顧行朗這種錢多到花不完的紈褲子弟,而和他合稱京城五大紈褲的趙錢孫李,都是如花的常客,經常在她身上一擲千金,連眼都不眨一下。

  如今如花也十七歲了,到了該出閣的時候,怡紅院培養了她這麼久,替她打出了偌大名氣,就是等著這一天將她推出去狠撈一筆,所以邀請來的賓客,莫不是有錢有勢,甚至連京城外的州郡,都有人特地捧著銀子趕來,看有沒有機會一親芳澤。

  其中最有競爭力的,莫過於顧家布莊的大少爺顧行朗,以及岑大將軍之子岑飛了。平時他們就沒少在如花身上下功夫,遇到衝突時常常是顧行朗占上風,但今日情況不同,岑飛恐怕不會再輕易退讓,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穆探花跟著顧行朗進到妓院時,已是人滿為患,她第一次見到這個每本小說、每個戲劇都會出現的場景,新奇地左顧右盼,只見裡頭裝潢沒有想像中俗麗,反倒稱得上別致,而來來去去的妓女雖是濃妝艷抹,卻也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樣騷包,拚命往男人身上貼,只不過舉止親熱些罷了。

  看得眼花繚亂之際,穆探花沒注意到顧行朗走遠進了花廳,等她回過神來,已經不知道要去哪裡找自家的大少爺了。

  「咦?這是新來的丫頭嗎?」一個身材福泰、流裡流氣的華服公子突然朝她走來,一雙邪門的眼直在她身上打量。「長得還算入本公子的眼,只是這身板怎麼這麼寒磣?算了算了,膚色是黑了點,不過本公子還沒嘗過黑美人呢,你過來伺候本公子!」

  穆探花警戒地道:「這位公子你誤會了,我不是怡紅院的人。」

  「現在不是,等你伺候完本公子之後就是了,快過來!」華服公子可不管她說什麼,他平時頤指氣使慣了,伸手就想拉她。

  只不過他的指尖都還沒碰到人,居然打橫冒出一個人影,嚇得他退了一大步,還因為身材太胖差點跌倒,幸而他身邊雄壯威武的隨從適時扶住他。

  來人便是又回頭來找婢女的顧行朗,他見到自己在妓院裡的宿敵居然要對他的小木炭下手,便飛也似的奔過來,幸好沒讓對方得逞。

  「岑飛,你想對本公子的侍女做什麼?」顧行朗一雙銳目瞪著岑飛,隱隱帶著怒火。

  「什麼?這丫頭是你的侍女?」岑飛不由得一驚。

  想不到自己居然差點動了顧行朗的人,而且還只是個侍女,這面子可過不去。

  瞧瞧四周人見他與顧行朗又杠上,紛紛圍了過來,他無論如何都要壓過顧行朗一籌。

  於是他態度一轉,趾高氣揚地道:「瞧你的侍女又黑又醜,也只有你會用這樣的人。怎麼,你顧家沒錢沒人了,要弄個這麼寒磣的侍女來侍候你?你在床上會不會作惡夢啊?哈哈哈……」

  想不到顧行朗的怒氣並沒有直接發作,反而淡然地問道:「岑飛,難道你岑家的隨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不成?」

  說到這個,岑飛就得意了。「哼哼,本公子身邊的隨侍個個如花似玉,自然是在床上侍候我,這其中樂趣勝過做神仙,你摟著個又黑又醜的侍女,是不會明白的。」

  顧行朗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突然又搖了搖頭。「本少爺當然不明白,岑大公子你的愛好既然如此異於常人,本少爺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明白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岑飛一愣,被他的反應搞胡塗了。

  「你不是說你岑家的隨侍都是在床上侍候你的?」顧行朗指著他身邊那些個又高又壯又一臉殺氣的隨從,似笑非笑地道:「要讓這幾位仁兄在床上侍候本少爺,本少爺著實敬謝不敏,也沒這個喜好,看來只有岑大公子消受得起啊。」

  此話一出,眾人全笑得東倒西歪,怡紅院本就不是正經的地方,大伙兒今天來這裡都是為了如花的競價,可說人人都是敵手,如今聽到顧行朗這麼消遣岑飛,誰不抓緊了機會跟著奚落一番。

  「你、你……」岑飛氣得怒發衝冠,差點就衝上去和顧行朗打一架,不過他也不是沒注意到妓院的護院們虎視眈眈的盯著這裡,他若在競價前就和顧行朗起衝突,那可是會被趕出去的,壞了他得到如花的大計就不好了。「本公子暫時不和你計較。」要比口舌之利,他還差了顧行朗十條街,他也很聰明,不再繼續糾纏下去,只是冷哼一聲,「等會競價時,我要你哭著回去,哼!」

  看著岑飛氣衝衝的離開,穆探花知道自己又讓顧行朗救了一次,而且他聰明的把眾人的注意力都轉到岑飛身上,沒人再繼續譏笑岑飛侮辱她又黑又醜的那些話,所以又再一次證明,這大少爺明明就很聰明,反應也夠快,為什麼就是不用在正途呢?

  想到這裡,她幽幽嘆了口氣。「少爺,你又救了我一次,這感激之情就不溢於言表了。只不過這裡是妓院,你看看這個地方有多亂,我才踏進來就出事了,所以你還是少來為妙。」

  顧行朗抬手輕輕地敲了她額頭一下。「要道謝就誠心一點,本少爺這英雄救了你這不算美的小木炭,已經很委屈了,至少你也要來個微笑,目露感激,知道嗎?」

  聞言,穆探花硬是朝他擠出一抹干笑。

  看起來就很沒誠意,不過感覺得出來她已經盡力了,顧行朗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妓院亂啊,所以本少爺來這裡,就是來幫助別人的,等會兒本少爺會救下如花給你看,你好好看著如花是怎麼感激本少爺的,那才叫女人中的女人啊!」說完,他徑自大步地走進了花廳。

  這一次她再也不敢亂看,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來到花廳裡,顧行朝已經入座,顧行朗坐到他身邊,穆探花也本分地站在兩人身後,取代了倒酒的小妓。

  此時如花的出閣競價終於開始,鴇母先出來與眾人寒暄,她的口舌圓滑,八面玲瓏,滿室賓客都被她幾句話照顧到了,每個人都聽得心裡舒坦,這份功力果真不同凡響。

  「……接下來,咱們如花的出閣競價就此開始,底價是五百兩銀子,請各位貴人出價吧!」鴇母笑吟吟地道。

  「七百兩!」

  「八百兩!」

  「哼!幾百兩就想讓如花出閣?老子出一千兩!」

  場上的競價無比激烈,很快的價錢就漲到了五千兩。

  對穆探花來說,才欠個三百多兩就要賣身給顧行朗好幾年,五千兩無疑是天價,如果換算古今幣值,如花這個花魁搞不好比名畫《蒙娜莉薩的微笑》還貴,聽得她是目瞪口呆。

  沒多久,出價熱度稍退,價格停在了五千七百兩,而顧行朗與岑飛這兩個正主兒卻到現在都還沒出價。

  「五千七百兩,還有沒有要加價的?」這個價格已遠超出鴇母的想像,令她眉開眼笑。「岑公子、顧大少爺,你們兩位貴人平時不是最疼愛如花的嗎?還沒聽到你們出價呢!」

  岑飛聞言,囂張的笑道:「六千兩。」

  「七千兩。」顧行朗後發制人,一下子就加了一千兩。

  在場眾人無不驚嘆,京城五大紈褲之首果然闊氣。

  岑飛笑容微斂。「七千五百兩。」

  「八千兩!」顧行朗氣定神閑地道。

  「顧行朗,你……」岑飛一咬牙,又道:「八千五百兩。」

  「九千兩!」顧行朗根本不理會他,反正老子有得是錢。

  穆探花驚愕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連忙彎身湊近顧行朗耳邊,像是由齒縫擠出聲音般顫抖的道:「少爺,你沒有那麼多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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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19 06:48:0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不僅僅是顧行朗的婢女,依他對她的信任,所有錢財原則上也是交到她手中,他只要出一張嘴,她就得四處結帳撒錢,而此時她的兜裡不過六千多兩銀子,離九千兩還差得遠呢!

  孰料顧行朗一點都不擔心。「沒關系,錢不夠本少爺和爺爺借就好,就算爺爺沒錢,難道他會看著我丟臉?肯定會去找爹拿的。」

  顧行朗的爺爺名叫顧天雲,曾經在朝為官,到了四品才致仕回家,雖然官職不大,不過名聲不錯,落得了個兩袖清風的美稱,幸好他兒子顧元鵬很有商業腦袋,打下了顧家布莊的天下,顧天雲才得已安享晚年。不過雖然顧天雲為人嚴肅,剛正不阿,唯一的軟肋卻是顧行朗這個大孫子,顧天雲寵溺他的程度幾乎是有求必應,所以替他弄來數千兩確實不是問題。

  「少爺,這妓院的競價是要當場付清的吧?老太爺如今不知在哪個寺廟裡參禪,要籌錢也需要時間,更不用說他若向老爺拿錢,老爺還不打斷你的腿?」穆探花有些緊張的提醒道,她方才可聽清楚了鴇母說的游戲規則。

  顧行朗一聽,眉頭微皺,這確實是個問題,不過要在這銀兩上輸給岑飛,他是絕對不甘心。

  千難萬難之中,想不到一直默不吭聲的顧行朝居然開口了,「大哥,不必擔心錢的事情。」他一副輸人不輸陣的樣子,大方地道:「我認識一位黃公子,就坐在對面。以我和他的交情,借個幾千兩不成問題,現在我已經在布莊工作,向莊裡的錢管事調錢只是小事,瞧那岑飛態度高傲,對我們顧家諸多奚落,這口氣絕對不能吞下!大哥你盡管去借,這幾千兩我讓布莊替你墊了!」

  黃公子?怎麼從來沒聽過京城有這號人物?穆探花總覺得這個平時總是笑臉迎人、謙和有禮的二少爺,今天這麼積極實在很有問題。

  顧行朗卻一點也不懷疑弟弟會有什麼壞心眼,畢竟他平時與這個弟弟雖無往來,但兩人也從未交惡或不和。「行朝,我今天才發現你真是個好兄弟,以後你在京城裡的吃喝玩樂,哥哥我全包了!」

  「那就多謝大哥了。」顧行朝含蓄地一笑,起身朝著對面某位公子走去,果然沒兩下那位公子就看向顧行朗,朝著顧行朗點頭微笑。

  成了!顧行朗也回以燦爛的一笑,想不到這位黃公子如此仗義,他現在要放開手腳好好大干一場了!

  這時候,氣勢被打壓得差不多的岑飛,突然一拍案,像是豁出去一般大喝道:「九千五百兩!」

  「嘩——」群眾嘩然之聲四起。

  連鴇母都聽得有些心驚膽跳,一個花魁出閣要花到九千五百兩,這要在別的地方,買下十個花魁都有剩了啊!

  顧行朗如今底氣十足,更是囂張忘我地道:「一萬兩!」

  這已經是天價中的天價了,岑飛終於敗下陣,於是如花的出閣以一萬兩成交。

  每個人都圍了過來向顧行朗恭喜,巴結奉承的話滿天飛,頓時讓顧行朗一陣飄飄然。

  穆探花第一次經歷如此刺激的場面,心跳快得怎樣都無法平靜,以現代的話比喻,就好比是拿一棟帝寶的錢去買一個女人,這對她來說簡直跟瘋了沒兩樣。

  轉頭一看,顧行朝與岑飛早就不見了,而顧行朗猶自得意著,那什麼黃公子也在他身旁吹捧著,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一幕很刺眼,心跳越來越快,一種莫名的不安油然而生,她只能默默祈求上天,希望不是什麼不好的預兆。

  【第二章】

  有了黃公子的金援,顧行朗很干脆地付清了錢,離開妓院到了顧家布莊,果然錢管事恭敬地給了他一萬兩,說是二少爺交代的,而他也將銀兩親自交還給黃公子,之後便施施然地離開,還帶著穆探花逛街買了些東西才回府,准備明日再赴怡紅院,與如花好好溫存一番。

  只是顧行朗主僕倆才剛跨進顧府大門,就察覺到氣氛異常凝重,有種風雨欲來之勢,而門房也對顧行朗的詢問噤口不語,把他們主僕倆帶到正廳後便逃之夭夭。

  顧行朗一進廳,便愣在當場,因為廳裡不僅爺爺顧天雲、父親顧元鵬、繼母朱氏和提早回府的顧行朝都在,連他小時候的乳母碧花,也就是他生母劉氏的侍婢也在場。

  這些人裡,顧天雲常跑寺廟甚少出現,朱氏對他很是冷淡,通常也不理會他的事,至於他的乳母碧花,在劉氏於他蔔歲時過世後也離府而去,居然連她都冒了出來?

  「爹啊,我知道我今天偷跑出去你很生氣,不過也不需要擺這麼大陣仗嚇我吧?」顧行朗不以為意地道。

  「孽子!」顧元鵬氣到連雙頰的肉都在顫抖。「你說!你去哪裡了?」

  「我去……嘿!爹你也知道我去怡紅院嘛,男人這種事說那麼清楚干麼?我今天可沒喝酒玩樂,行朝也跟我一起去了。」顧行朗嘿嘿笑道。

  詎料顧行朝搖頭道:「我只是怕大哥你做出蠢事才跟去的,不過我不習慣那裡的淫靡之氣,所以半途就離開了,之後大哥你去了哪裡,我可不知道。」

  顧行朗皺了皺眉,覺得弟弟的話有些不對勁,卻沒有反駁。

  此時顧元鵬又怒火熊熊地問:「你離開怡紅院之後,去了哪裡?」

  「去了布莊啊!」反正這件事遲早會被知道,而且他缺錢一向是到布莊拿的,因此也沒有隱瞞。「我拿了銀子交給一個黃公子,因為我在怡紅院的錢不夠,就先和他借……」

  「哼!嫖個妓需要花到萬兩銀子,你當你爹是傻子嗎?!」顧元鵬原來早就打聽清楚了,兩手重重地在椅把上一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把錢交給陸家的人了?」

  「陸家的人?」顧行朗聽得一頭霧水。「沒有啊,我為什麼要把錢交給陸家的人?」

  顧元鵬口中陸家的人,就是顧家布莊的死對頭陸家布莊。在顧行朗出生前,顧元鵬與陸家的家主陸展文原是摯交好友,同時追求劉氏。最後劉氏嫁給了顧元鵬,顧陸兩家因而翻臉,成了生意上最大的敵人,所以只要事情牽扯到姓陸的,顧元鵬都特別生氣。

  「你不要再隱瞞了!錢管事已經告訴我,你向他支領了一萬兩,然後親自交給陸家的人!」顧元鵬痛心地搖頭,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知不知道,我們顧家和陸家最近都在爭取皇宮裡采購雲綢的生意,那一萬兩是為父准備用來買絲線的,你居然把錢送給了陸家?!」

  「不可能!我明明把錢交給了黃公子。」顧行朗連忙看向弟弟。「行朝,你向爹解釋一下,那黃公子是你介紹給我的,一萬兩也是你說可以讓布莊替我墊款……」

  穆探花原本默默的在旁聆聽,這場種合無論如何都沒有她這個小婢說話的余地,但聽到顧行朗單純去競標個花魁的事被渲染抹黑成這個樣子,她也忍不住開口了,「老爺,我也聽到二少爺說會介紹一個黃公子給大少爺,還有布莊墊錢的事也是……」

  「賤婢!主人們說話,你開什麼口?!」顧行朝大喝一聲打斷她的話,把這件事撇得一干二淨。「我不認識什麼黃公子,大哥你可別把這件事栽給我,還叫你的小婢誣蔑我,這可是欺宗忘祖的事啊!還有,布莊的錢我哪裡能動?我不過剛接觸布莊的生意,根本碰不到銀兩啊!」

  顧行朗的表情變得凝重,憤憤地看向顧行朝,後者一副無辜的樣子,只不過眼中的陰鷙卻顯露無疑,他又看向父親與朱氏,父親自然是怒氣衝衝,但朱氏卻是冷笑不止。

  顧行朗突然覺得,今天這一幕是算計好的,自己似乎踏入了什麼陷阱,而幕後的主使者,朱氏與顧行朝絕對脫不了關系!

  「老爺,不要與他多說了,顧行朗會與陸家的人接頭其來有自,咱們直接把事情說開吧。」朱氏說道:「碧花,你出來。」

  碧花小心翼翼地站了出來,表情滿是不安。

  「把你知道的,有關劉氏與陸展文的私情說出來!」朱氏喝道。

  碧花微微一抖,低下頭像是慚愧又像是害怕地道:「當年我隨小姐嫁入顧府後,小姐其實……其實與陸員外還有來往,有時老爺至外地采買時,小姐便會趁著夜色與陸員外私會,甚至在大少爺出生後,小姐還曾經好幾次偷偷把大少爺抱給陸員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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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胡說!」顧行朗氣怒大罵,碧花雖然沒有明言,但顯然在暗示他不是顧家的親生骨肉。「你為何要誣蔑我娘的清白?我從來沒看過娘與陸府的人接觸,我更不認識陸府的任何一個人!」

  「你不必再狡辯了,我們直接請當事人來對質,如何?」朱氏朝著家丁們使了個眼色。「請客人進門。」

  一名家丁領命離開,不一會兒便帶了兩個人回到正廳,其中一名足陸家的家主陸展文,而跟在陸展文身後的,赫然是在妓院裡仗義相助的黃公子。

  「你!就是你!」顧行朗急急指著黃公子。「他就是黃公子,就是他借我錢,我才到布莊借錢還他的!」

  「少爺!」穆探花連忙拉住他,可是卻來不及阻止他指認那個黃公子。

  現在朱氏與顧行朝算計顧行朗的態勢已經很明顯了,且黃公子顯然和顧行朝有所勾結,所以他認出黃公子,只是讓自己的處境更不利。

  果然,不用朱氏提醒,顧元鵬就先怒罵道:「孽子!你不是欠口否認沒有把錢交給陸家的人?這個人是陸家的賬房,你不知道嗎?」

  顧行朗一手被穆探花拉著,另一手都還指著黃公子,就是這個姿勢,讓他百口莫辯。

  「老爺,你不如問問陸員外當年的事,顧行朗的身世……很可疑啊!」朱氏火上加油地道。

  「陸某受邀前來貴府做客,原來是顧老爺想質問我?」陸展文搶白,冷冷一笑。

  「陸展文,你、你說,當年你和嬋兒是怎麼一回事?行朗……行朗的身世與你有關嗎?」顧元鵬氣得全身發抖,他口中的嬋兒,便是劉氏的閨名。

  「你這麼晚才發現,會不會太遲鈍了?當年我確實與嬋兒有私情,不過顧行朗是誰的種,陸某就不好說了,但如果你要替我養兒子,我高興都來不及,放心,我不會和你搶的。」陸展文說得保守,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你、你……」顧元鵬氣得差點厥過去,直指著陸展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清。

  當年他得到了劉氏的芳心,因而之後的數十年,他都覺得自己贏過了陸展文一籌,想不到此時居然因為顧行朗,讓大好的局面倒轉過來,風雲變色。

  「爹,你不要相信他,我相信娘是清白的!」顧行朗恨恨地瞪著陸展文。

  「你不要叫我爹,我沒有你這種兒子!」顧元鵬已經完全被怒火掩蓋了理智,尤其現在又證據確鑿,更是怒不可遏。「來人啊!把這孽子給我趕出去!」

  「誰敢動我的孫子!」原本坐在一旁不發一語的顧天雲突然站了起來,攔在顧行朗身前,惡狠狠地瞪著兒子。「你太衝動了,這件事還沒調查清楚,你就這麼相信陸家人的妖言惑眾?」

  「爹,不由得我不信,否則你怎麼解釋這孽子為什麼把錢交給陸家?連碧花和錢管事都作證了,這孽子更親口承認他認識陸家的人,你要我怎麼辦?」顧元鵬只要一想到劉氏曾背著他與人苟合,簡直要崩潰了。「我絕對不容許這般醜事繼續存在!難怪這孽子從小就不知進取,頑劣不堪,原來根本不是我的種!」

  「胡說!劉氏身家不凡,嫁入我顧府後也是端正自持,只要查明行朗的血緣,一定能還她清白。」顧天雲也知碧花與陸展文的指控是致命的,但他也是看著劉氏過門的,知道這媳婦的乖巧,再加上他對顧行朗的溺愛,所以他根本不願相信陸展文的話。

  「爹,如果嬋兒那段時間真的同時與我和陸展文往來,這孽子確實很可能不是我們顧家的骨肉,尤其知道他偷偷把我顧家的錢交給陸家之後,我更加確定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你還要這麼是非不分嗎?」顧元鵬氣急敗壞地指著門口,對著家丁大吼道:「還不快把這孽子趕出去?你們在等什麼……」

  「不用趕了,我自己走!」顧行朗也被父親的反應激怒了,他有他的傲氣,如今連身世都被懷疑了,硬要留下來只是受辱,他直直地瞪著父親。「有一天,我會證明你的話是錯的,我娘絕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人!我的身世,也不容你們質疑!」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穆探花想都沒想,直直追了出去。

  「你居然把我的孫子趕走了?你……你胡塗了啊你!」顧天雲也指著兒子的鼻子怒罵,「行朗走了,這裡我也不想待了,你連我也趕出去好了!」說完,他也隨著孫子的腳步走了出去。

  這一場鬧劇演到這裡,父子決裂,一個家分崩離析,顧元鵬覺得渾身的精力幾乎要被榨干,一時間像老了幾十歲般,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然而他卻沒看到,還站在廳裡的陸展文與朱氏暗自交換了一記眼神,彼此都心裡有數地笑了。

  「少爺!少爺!」穆探花追了三條街,好不容易才追上顧行朗。

  他一見到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神情恍惚地道:「你……你都看到了,這一切根本是一場陰謀,我是被陷害的!」他不敢置信的直搖頭,他的天地彷佛一夕間崩潰了。

  「少爺你冷靜點!」她大聲一喝,他果然閉上了嘴。「我當然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二少爺在怡紅院怎麼說的,我都是親耳聽到,想不到黃公子是陸家的人,這實在是太明顯的栽贓了。」

  「你也這麼覺得?」顧行朗的眼神終於有了焦距。「我不明白行朗為什麼要陷害我,為了布這個局,他和朱氏連乳母都收買了,還有,陸展文為什麼要幫他們?」

  想也知道啊,多看一點宮廷劇就懂了,唉……穆探花在心裡嘆了口氣,直言道:「少爺,這一切就怪你家太有錢了吧,在繼承家業上,你與顧行朝是對手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他這才恍然,雖然顧家兩兄弟不親,他也從來沒有把顧行朝放在自己敵對的立場,但顧行朝卻是千方百計的想陷害他。

  而朱氏肯定是為自己的兒子作嫁,才會找來乳母和陸展文等人做對他不利的指控,只要把他趕出了顧府,家業的繼承人就只剩一個了。

  「行朝想要接掌家業,跟我說一聲就好,我一定不會和他爭的,他為什麼要這麼卑劣的陷害我?!」顧行朗沉痛的又道:「更過分的是,他們為了陷我於不義,居然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把我母親說得如此不堪!」

  「少爺,這次很顯然的,夫人……朱氏與顧行朝布置這個陰謀不知多久了,你只要存在,對他們來說就是顧行朝接下家業的威脅,只能拿你的血緣來作文章了。而且老爺一直希望你能接管家業,就算顧行朝現在進「布莊學做生意,老爺也只教給他一些皮毛,難怪顧行朝和他母親要陷害你了,即使你相信你的母親不會做出那等悖德之事,但也要找得到證據啊!」穆探花不禁感到苦惱。「偏偏現在對你有利的人證,幾乎都站在顧行朝那邊……」

  「我一定會弄清楚的!」顧行朗握緊雙拳道。

  此時,一支轎隊從兩人身旁經過,而帶頭那頂華美的轎子,簾子是掀開的,露出了陸展文那張臉。就這麼巧合,陸展文微微抬頭,與顧行朗對上了眼,未料他彷佛視而不見,拉下轎簾後,隊伍繼續前進。

  「慢著!」顧行朗追了過去,攔住了轎隊。「陸展文你給我下來!」

  陸展文並沒有如他所願,反而是那個拿了顧行朗一萬兩銀子的黃公子走到了顧行朗的身前,嫌惡地大喝道:「大膽!顧行朗,你想襲撃我們員外嗎?」

  「我只想問個清楚,他為什麼要誣蔑我娘的清白,誣陷我是他的兒子,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顧行朗一把揪住黃公子的領口,咬牙道。

  由於這裡是大街上,他們的衝突已經引起一些人在遠處圍觀了,顧行朗不想關於他母親的謠言四處飛傳,所以音量並不大。

  「我們員外只是說出事實罷了。」黃公子一掌拍掉他的手。

  「事實?那是什麼狗屁事實!陸展文,如果你說的都是真話,你為什麼不敢下轎與我對質?」顧行朗指著陸展文的轎子怒喝。

  「當年的事都事過境遷了,剛才在顧府,我們員外也說得很清楚,你還想對什麼質?你有證據證明我們員外說謊嗎?」黃公子因為成竹在胸,所以說得理所當然,而且字字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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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這……」顧行朗一時語窒,他確實沒有任何證據,就算對質,他還不見得說得贏對方。

  不堪一擊!黃公子冷笑一聲,「起轎回府,別理這個瘋子!」

  「等一下!」穆探花突然跳了出來,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黃公子,你們陸員外口口聲聲說少爺可能是他的兒子,就當做是好了,那他為什麼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想見一面?少爺現在被顧府趕出來了,不是就該到你陸家認祖歸宗了?」

  「你……」這下換黃公子語塞,他完全沒想到穆探花會提出這種要求。如果答應了她,那不等於顧行朗這廢物以後要靠他們陸府養,而且還能端著個陸家少爺的架子?但不答應她的話,不就顯得陸展文作賊心虛?

  在黃公子遲疑的時候,陸展文的隨從不知由轎裡得到了什麼指示,走了過來,在黃公子耳邊說了幾句話,聽得黃公子大喜。

  「好個嘴利的丫頭!」黃公子朝著穆探花冷笑道:「我們員外只說顧行朗身世有疑,可沒承認他就是陸家的人啊!員外沒養過顧行朗,跟他沒有感情,再加上顧行朗聲名狼藉、品性不端,認了這樣的兒子,只是敗壞我們陸家的家風。所以顧行朗若能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績,就算他不是我們陸家人,或許我們員外看在劉嬋兒的分上,考慮讓他在陸家認祖歸宗。」

  不明內情的人還不明白,陸展文表面上給了顧行朗機會,事實上卻是壓根瞧不起他,不認為他這紈褲會有成功的一天。

  黃公子得意地望向顧行朗。「麻煩顧大少爺讓一讓……喔,你已經不是顧家的少爺了,你這個賤民給我滾一邊去,我們老爺的轎子要通過!」

  「可惡!」顧行朗何曾受過這種侮辱,他不顧一切氣憤地撲向了陸展文的轎子,硬是想把人抓出來。「陸展文你這縮頭烏龜,給我出來!」

  然而陸家的家丁哪裡可能給他這個機會,硬生生攔住「他,幾個人把他架到路邊,照面便是一陣痛打,連穆探花想救都被揮到一邊去,直到顧行朗站都站不起來了,陸家的人才揚長而去。

  這件事發生在大街上,自然有許多路人都看到了,不過顧行朗平時名聲不佳,再加上今日爆出來的消息實在太驚人,兼之陸府也算是有錢有勢,所以根本沒有人想過去幫他,免得惹禍上身。

  「少爺,你沒事吧?」穆探花連忙將顧行朗扶了起來,拿著手巾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

  「該死!我一定要報仇!」顧行朗揮開了她,又想朝著陸展文的轎隊追去,想不到他才剛起步,卻看到爺爺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的目光帶著心痛與哀傷。

  顧天雲離開了顧家,雖是氣急敗壞什麼都沒有帶,身無分文,不過他的骨氣是不會在孫兒的冤屈洗刷前,再向任何人低頭的。

  「不要追了。」顧天雲嘆了口氣道。

  「爺爺……」顧行朗看向一向疼愛他的爺爺,突然覺得滿腹的委屈和渾身的痛楚一下子全湧「上來,讓他不自覺紅了眼眶。

  「你現在鬥不過他們的,不過爺爺相信你,你父親不認你這個孩子,爺爺認。」顧天雲豪氣萬千地拍了拍顧行朗的肩頭。「我們現在身無長物,那就從頭開始,爺爺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活下去就有希望,總有一天,我們會揭發所有的陰謀!」

  顧行朗也有他的傲氣,自然不會回去顧府搖尾乞憐,更不可能去求陸府。可是現在身無分文,無家可歸,連下一頓都不知道在哪裡,他還要顧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婢女……於是,他想到了與他齊名的幾個绔褲子弟,以他們多年的交情,借個千兒八百兩的應該不是問題,畢竟平時眾人一起喝酒賭博狎妓,隨便一出手就大於這個數字。

  顧行朗想定了,便先找個藉口讓顧天雲到附近的寺廟參拜,替孫兒他祈個福,接著自己便帶著穆探花先來到了尚書府。

  趙公子平時最愛喝酒,與他時常在怡紅院喝個酩酊大醉,兩人交情也最好,於是他第一個找上他。

  想不到顧行朗一到尚書府,門房直接告知他們家少爺到山上別莊避暑去了,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天知道都快入秋了,這時候是要避什麼暑?

  沒有辦法,顧行朗只好來到家裡開錢莊的錢公子府邸,心忖既然這錢公子平時經手這麼多銀票,借個幾張給他應該不是難事。想不到來到錢府,錢公子沒見到,卻是見到了臉色難看的錢莊主。錢莊主喝斥了他一頓,怪他平時不該帶錢公子吃喝嫖賭,還冷冷地送客,顧行朗再次鎩羽而歸。

  忍住氣,他又到了孫公子及李公子的府上,這兩位公子都是富商之家,結果一上門居然兩位公子結伴趕考去了?明明還不到應試的時間,平時也沒聽過這兩個家伙在讀書,偏偏這麼巧,選在這時候去趕考?

  這裡就是京城,是要趕到哪裡去?

  顧行朗再怎麼傻都知道,自己被拒於門外了,果然貧在鬧市無人聞,富在深山有遠親,如今這世態炎涼的味道,他算是嘗到了。以前他對趙錢孫李四大紈褲多有照顧,也因為顧家最是有錢,所以很多酒錢賭債都是他大方付了,現在他需要人幫忙,那些開口說會兩肋插刀的朋友一個個都現出醜陋原形。

  在李府下人鄙視的目光中,顧行郎與穆探花灰頭土臉地走出大門,接著對方轟然一聲將門關起,深怕惡鬼纏身似的,讓顧行朗臉都黑了。

  「少爺,看來從你以前的刎頸之交身上,應該是借不到一毛錢了。」穆探花苦笑道。

  她從來不覺得趙錢孫李四人是好人,吃喝嫖賭老愛占顧行朗便宜,還以身為紈褲而洋洋自得。真要說起來,身為五大紈褲之首的顧行朗至少紈褲得有格調、有原則,在她眼中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顧行朗還是很愛面子的,想想自己以前在穆探花眼前是多麼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現在即使被逼到絕境快走投無路了,他還是想要保住最後一分顏面,於是他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冷哼道:「這群人欠我的,以後本少爺會一一討回!現在就當本少爺的銀兩暫時放在他們那裡好了!」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穆探花巴巴地望著他。

  「這……」他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對了,本少爺在怡紅院花了一萬兩買到了如花的初夜,當初陸家那黃公子確實付了銀兩,現在本少爺可沒享受到,應該可以去把那一萬兩給取回來。」

  「少爺,真的拿得回來嗎?就是那一萬兩害得你被趕出府啊……」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容易,尤其妓院那種地方,吞下去的錢就從來沒聽說會再吐出來的。

  「就是那一萬兩害得本少爺無家可歸,所以一定要拿回來!」顧行朗咬牙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著她匆匆地又趕到了怡紅院,想不到才來到大門口,卻被護院給攔了下來。

  「顧大少爺……喔,現在你還是少爺嗎?」護院的架子可大了,與以前那鞠躬哈腰的樣子大相徑庭。「聽說你被趕出顧府了,還有銀兩來嫖妓嗎?」

  此話一出,四周聽到的不管是路人還是恩客還是妓女,全都哈哈大笑,絲毫而子都不給。顧行朗在顧府的遭遇,以及他朝著陸展文叫罵的場景,可是很快地就繪聲繪影在京裡傳了開來,現在誰不知道顧行朗是個父不詳的落魄少爺,以前對他奢侈闊氣生活感到羨慕嫉妒恨的那些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

  顧行朗忍住氣,冷硬地說道:「本少爺是來拿回我的一萬兩的!」

  「一萬兩?」此時,鴇母走「出來,故作詫異地回道:「我可沒收你一萬兩啊」

  「你敢說沒有?今天中午才舉辦如花出閣的競拍,本少爺用一萬兩買下了,銀兩也付了,但我可沒有碰到如花一根寒毛,現在本少爺不玩了,我要把銀兩拿回來!」他說得振振有詞。

  「唉,顧大少爺你這是被趕出府失心瘋了嗎?如花雖說是你顧府拍下,但這一萬兩銀子可不是你交給我的,而是另一位公子給的,何況如花方才早就出閣了,你再來要錢,我都要懷疑你居心叵測了。」

  「什麼?明明是我拍下的,你怎麼可以擅自讓如花出閣了?」顧行朗氣得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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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嘖嘖嘖,顧大少爺你這話就不對了,是你們顧府拍下,自然是你們顧府的人前來迎接咱們如花出閣的,我們怡紅院童叟無欺遠近知名,你可別誣賴我們啊!」

  鴇母呸了一聲,皺眉道。

  穆探花已經聽出不對勁了,當初她在競拍現場時的感覺果然沒錯,這一切實在太古怪太脆異,顧行朗根本從頭到尾被人當個傻子騙了,說不定連眼前這一幕,都是為了打擊他而設計的。

  「少爺,銀兩拿不回來就算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勸著。雖然損失一萬兩這個天價她也很心痛,不過她更不想看到顧行朗受辱。

  「你別吵,本少爺今天還非得把這事弄清楚了!」顧行朗甩開她的手,怒氣讓他根本無法好好思考。「鴇母,你說顧府有人來迎接如花出閣,是誰?」

  「是我。」一道清朗的聲音從怡紅院內傳出,接著顧行朝大大方方地搖著扇子走了出來,最氣人的是他身邊還摟著個絕色女子,正是如花。

  「你……」顧行朗指著他,氣得都快指不准。「本少爺明白了,又是你!顧行朝,你是我弟弟,我平時並沒有虧待你,為什麼你要這樣害我?!」

  顧行朝不屑又囂張地望著他。「呸!少在那裡稱兄道弟!如今整個京城都知道你是個父親都不知是誰的賤種,還敢自稱少爺往自己臉上貼金,簡直不要臉至極!我可不承認與你有任何關系,現在的你,不過是個廢物!」

  「你太過分了!」穆探花聽不下去,搶在顧行郎發飆前先罵了回去,「我看你是嫉妒大少爺受老爺寵愛,才會設計陷害他,讓他被趕出府!還有這裡也是,你就是嫉妒大少爺在女人間如魚得水,才會花了天價,就為了摟個妓女污辱大少爺!你可知道在今日之前,那如花還嬌滴滴的奉承大少爺呢!」

  或許她真的說屮了顧行朝的心態,他不由得臉色大變。「你這賤婢說什麼?!」

  如花見金主氣壞了,連忙嗲聲嗲氣地摟著他道:「顧二少爺別生氣,如花以前是逼不得已,現在如花已經是顧二少爺的人了,當然會一心向著顧二少爺。」

  「你聽聽你聽聽,她都叫你二少爺了,代表你在她心裡永遠排在第二嘛!」如花見風轉舵之快令穆探花相當不齒,順便補了她一槍。

  顧行朝原本是出現來耀武揚威的,想不到被穆探花兩句話弄得丟臉至極,而且還是在人來人往的怡紅院門口,氣得朝她出手。「我哪裡比不上這個廢物了?你這賤婢討打!」

  就在顧行朝一巴掌就要呼上她的臉,而她也閉上眼睛准備挨揍時,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顧行朝的手腕,正是已經怒發衝冠的顧行朗。

  顧行朝設計他已經讓他夠火大的了,現在還敢打他的婢女,更是罪無可恕!他不由分說,另一手緊握成拳,狠狠的朝顧行朝的臉揮了過去,打得顧行朝鼻血狂噴,仰頭便往後倒。

  「唉呀,顧二少爺你沒事吧?」鴇母與如花同時驚叫一聲。

  「顧行朗!你敢打我……你、你……」顧行朝坐在地上捂著鼻子,血流得話都說不清楚。「你們其它人都是廢物嗎?老子在你們這裡花了一萬兩,就是讓你們看著老子被打的?」

  怡紅院的護院們這時才反應過來,全圍了上來對顧行朗一陣猛打,而顧行朗早就抱著與顧行朝同歸於盡的打算,也不閃躲,只是一個勁兒的想衝上去再給顧行朝一拳。

  「別打了!你們別打了!」穆探花想推開打人的護院們,卻被揮到了一邊,差點就受了池魚之殃,之後她見顧行朗都快被打死了,一個心急,連忙喊道:「唉呀!顧二少爺昏倒了!」

  她這一嗓門果然有效地讓打人的全停了下來,全都望向了顧行朝。

  「我哪裡昏倒了?」顧行朝怒喝道。

  「這不就昏倒了?」只見穆探花不知從哪裡抓來一把小石子,惡狠狠地朝顧行朝扔去。「看我的必殺絕招——天女散花!」

  在護院的眼中看來,就是一堆不知什麼的暗器丟向了顧行朝,為了保護這個花了一萬兩的貴客,每個人都想以肉身護著他,便極有默契地全撲向了顧行朝。

  顧行朝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先是被穆探花的天女散花攻擊到,馬上又被好幾個大男人一下子撲倒在地上,還一個個壓了上來,這下不昏也得昏了。

  至於被打得渾身是傷的顧行朗,早就不知被穆探花拉著跑到哪裡去了。

  【第三章】

  穆探花拉著顧行朗在大街小巷裡逃竄,幸好天色已暗,最後兩人逃到了已然收市的西市,躲到暗巷裡,才逃過怡紅院護院的追打。

  松了一口氣的她,本能的看向了一身傷的他,只見他沉默不語地倚著牆,慢慢滑坐在地上,最後雙手捧著頭埋在膝間,不知是傷口痛到不行,還是心痛到不行。

  「少爺……」穆探花覺得心酸酸的,在她眼中,他一直是個傲氣十足、雖然嘴賤卻對她非常好的大少爺,何曾像今天這般狼狽落魄,猶如喪家之犬?

  她蹲下身湊了過去,硬是把他的頭抬了起來,卻見他目光空洞,面無表情,一副行屍走肉的模樣。

  「少爺,你還好吧?是哪裡被打傷了不舒服嗎?」她怕了,她不想看到這樣的他,因為她發現這樣的他讓她的心好痛,於是她更用力地搖了他兩下,連嗓音都變成哭腔了,「少爺,你回答我!不要不說話……」

  「不要管我……」顧行朗別開臉,低聲說道。

  「少爺,我怎麼可以不管你呢?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穆探花想看他的傷,卻被他推開。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為你是誰?」他突然對著她大吼,像頭受傷的野獸,想把心裡的委屈與不甘都發泄出來。

  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話著實令人不悅,但她也知道他的苦,隨口找了個蹩腳的藉口,「我是你的婢女啊,我的賣身契還在你手上呢!」

  聽到她的理由,顧行朗突然從懷裡掏出她的賣身契,在她面前撕成碎片,接著失控地大吼道:「滾!都給我滾!」

  穆探花這下子也火了,她雖然無奈為婢,但也是有自尊的。「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時候你一身傷死在這個暗巷,還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賭氣的話說完,她當真袖子一甩,氣呼呼地起身離去。

  他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她離去的方向。月光將她的背影拖得老長,直到連影子都出了巷外,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默默地低下頭,自嘲的笑道:「哈哈……連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個廢物!是個廢物!」

  原本低低的笑聲,最後成了瘋狂的大笑,但那笑聲裡所含的哀傷與自憐,在夜晚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凄涼。

  終於,顧行朗笑累了,沒有力氣了,他算是徹頭徹尾的明白了,他這個人人吹捧的京城第一紈褲,在失去了顧家的權勢之後,根本什麼都不是,連他最信任的小木炭,最喜歡和他鬥嘴的小木炭,都放棄他了。

  就在他覺得全世界都背棄了他的時候,月光突然暗了下來,一種哀極生怒的情緒突然在他心裡爆發開來,讓他猛地抬起頭,然而他連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到那個早已離去的小木炭站在他面前,表情難辨。

  他一直覺得這個小木炭又黑又醜,但今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居然讓他覺得好漂亮,漂亮到他都別不開眼了。

  「你……怎麼回來了?」顧行朗本能地問道,現在的他,連鬧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卻異樣地跳得極快。

  「我……因為我是個好人啊,而且我有原則。」穆探花沒好氣地道:「雖然你撕了賣身契,但你當時可是幫我們那些佃戶墊了三百五十七兩,我還沒還清呢,所以我當然要繼續跟著你。」

  事實上,她方才真的差點就走了,可是離他越遠,她就越掛念他,心也莫名地越來越痛,從她穿越至今,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好像走馬燈一般在她腦海裡轉了一遍。

  明明他就是這麼機車的人,可她知道他本性不壞,否則不會容忍她這囂張的小婢這麼久;在顧府時,朱氏曾想把她調去做一些粗重的活兒,是他一手擋了下來,還叫朱氏一輩子都別想動他的人;在她工作偶爾沒做好時,他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替她掩飾;還有,老爺罵她時,他會替她出頭,因為她是他一個人的人,不是顧家的下人;方才在妓院裡顧行朝要對她動手,他也替她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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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他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是他的人,而他確實也做到了替她擋風遮雨,現在他蒙難了,她怎麼可能就這麼離開?

  或許她真被他給洗腦了,認定自個兒就是他的人……不知為什麼,這句占有欲十足的話,一直在她的腦子裡轉著,令她的臉有些熱、有些紅,不知不覺又引導她的腳步走回了暗巷裡。

  沉默了很久,顧行朗才沙啞地道:「跟著我干麼?我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不會重新開始嗎?反正你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穆探花不顧他的意願,硬是把他由地上拖了起來,牽起他的手。「你還有爺爺要養,還有個小婢也就是本人我要養,所以你要振作起來,別繼續龜縮在這裡了,知道嗎?」

  他也不反抗,就這麼被她拉著走,看著兩人交握的手,他的心頭有種異樣感流淌而過,似乎把他的悲傷衝淡了點。他突然覺得,她就算要拉著他到天涯海角,他也願意。

  至於穆探花,其實她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麼牽著他是有些逾矩了,但他手心傳來的溫度讓她覺得兩人離得好近,不管身分合不合、氣氛對不對,總之她現在不想放手,即使一直這麼牽著,會把她深埋在心裡的悸動牽起也一樣。

  這一晚的月光,成了兩人心頭永遠都忘不了的風景,不過現在的他們還未想到這麼遠。

  顧行朗坐在一個只有一張桌子、三張椅子的廳內,先不說這廳比他以前在顧府的房間還小一半,這桌子斷了一腳還是用石頭先頂著,牆壁薄到他一拳就可以打穿,陽光透過屋頂直射在他身上,要是下起雨來,屋裡恐怕要淹大水。

  再往左邊看看,那是兩間並排的房間,一間現在是他和顧天雲先擠著,幸好床夠大,只不過木板硬邦邦的,睡起來不舒適,要是到了冬天,冷風從破掉的窗戶灌進來,恐怕會讓人凍僵。另一間則是穆探花的閨房,他沒有看過,不過裡頭的擺設由眼前寒磣的景況大概可以推知一二。

  右邊那道門通往廚房,從灶爐破爛的程度看來,應該甚少開伙,可以猜到大概是因為這屋裡也沒什麼米糧可煮。

  此時穆探花正在用各式各樣的木枝、稻杆嘗試生火,但聽她不時傳來被嗆到的咳嗽聲,就知道很不順利。

  是了,這裡便是京城小貧區內穆探花的老家。以前顧行朗完全不把這裡當一回事,永遠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淪落到寄居在這裡的慘況。要說這屋子有哪裡勉強讓他可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屋外竹籬圍住的那個小院,因為那裡視野還不錯,顧天雲正在院裡賞景沉思,不過他心忖,開闊的視野應該也是因為四周的人都窮,根本蓋不起大到能遮蔽風景的房子。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顧行朗只覺得自己悲涼到了極點,光是周圍鄰人的目光,就幾乎讓他羞憤欲死,完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他都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卻是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他就算在這裡發他的少爺脾氣,也不會有人買帳。

  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有他沒事做,因為他是個廢物,廢物啊!

  「咳……咳……唉呀!糟了!」廚房裡的穆探花突然往屋外衝了出去,還順手拉上顧行朗。

  他還搞不清楚什麼情況,回頭一看,就見廚房居然冒出陣陣黑煙,他這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哪裡遇過房子失火,一種行到末路的覺悟讓他幾乎動彈不得,只能怔怔地看著大火。

  是否上天真的要收了他,連這麼破爛的容身之處都要剝奪嗎?

  「少爺,你站那麼近做什麼?等會兒被嗆著了!」她硬是將顧行朗拉開了幾步遠,來到早就逃開的顧天雲身旁。

  不多時,附近鄰居看到了這裡的異狀,紛紛取水前來救火,也幸好小貧區唯一的井水就在旁邊,火勢很快就被撲滅了,大伙兒在屋旁指指點點,慶幸只是虛驚一場。

  顧行朗也被熏得一臉黑,可是他仍是呆立當場,默不吭聲。

  顧天雲看著這一片混亂,皺著眉道:「探花,這是怎麼一回事?」

  穆探花苦笑道:「那個……老太爺,我方才想升火升不起來,就想在木頭上淋點油比較好生火,結果火是升起來了,卻一下子燒得太大,很快就蔓延到一旁的木櫃,整個廚房都是煙……所以我就拉著少爺逃出來了。」

  「唉,這屋子已經夠破了,這下連廚房都燒了……」即使是隨遇而安如顧天雲,也有些欲哭無淚。

  「老太爺,咱們人沒事就好,而且你怎麼不說幸好我家窮,就是燒了也不過是幾面牆,隨便砌一砌不就回來了嘛。」她自我安慰道,但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和顧家祖孫倆這陣子真是霉星高照,本來以為上一刻自己已經夠慘了,下一刻居然還能發現這衰運還沒有到底。

  「就算隨便砌一砌,磚瓦也是要銀兩的,我們有錢嗎?」顧天雲從來不需要為錢煩惱,但如今的景況他也忍不住問了。

  「呃……」穆探花面露為難。「要不,我去找找屋裡有什麼能賣的。」

  說到這裡,顧天雲和她一同苦笑了起來,她正想征詢一下最近很沉默、很奇怪的顧行朗時,突然發現他那一身華服,從被顧家趕出來後就沒換過。

  「我有辦法了!」穆探花突然跑到顧行朗身旁。「少爺,你一身衣服都被熏黑了,換下來好嗎?我……爹還留下了些衣服,他身板高,你應該穿得下的。」

  顧行朗仍是不說話,只是滿臉的陰霾。

  「我們沒米糧了,連廚房也燒了,總不能坐吃山空……」穆探花半推半就地又將他推回了屋裡。

  他大少爺只是板著一張臉,仍舊不發一語。

  她很快地拿來了那個無緣父親遺留下來的衣物,硬是剝下了顧行朗的外衫,替他套上舊衣裳。「好了!少爺,你穿這樣看起來還不會太糟嘛!」她豪氣的在他背上一拍。「咱們出去吧,還有一大堆爛攤子要收拾呢!」

  手裡拿著他的外衣,穆探花又將他拉到了門外,一邊思索著是否該先拿去好好洗一洗,卻沒發現他的臉色越發難看,拳頭也緊緊握了起來。

  「唉呀!探花,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劉嬸見兩人出了門,急忙靠了過來,將他們上下打量一番。「人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咦,顧大少爺換了衣服啊?這一身和顧大少爺真不搭,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後頭跟著的鳳姊也點點頭。「以前顧大少爺可是金貴著呢,應該沒遇過這麼恐怖的景像吧?瞧你嚇到都說不出話來了。」

  喬大媽也湊了上來,跟著道:「探花啊,這廚房都燒了該怎麼辦呢?顧家的老太爺和大少爺都要吃飯,現在連飯都沒辦法煮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其實這些街坊鄰居也是熱忱,不過聽在顧行朗耳中,卻有些刺耳。

  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怡紅院裡,摟著如花喝酒作樂嗎?又或者應該在賭坊裡,與其它幾個紈褲一起大殺四方?為什麼他會站在一間燒得半毀的破房子前,穿著身上還有補丁的舊衣服,聽著別人為他傷腦筋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活下去?

  他不應該在這裡的,不應該啊!

  顧行朗覺得快要受不了了,這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眾叛親離的感受,他根本無法接受,於是他悶不吭聲地往外走去,他不想再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也不想再去猜測有沒有人在背後嘲笑他、譏諷他,他只想躲開所有人的眼光。

  「少爺,你要去哪裡?」正在與人交談的穆探花,見到顧行朗突然離開,連忙追了上去,拉住他的袖子。

  顧行朗甩開她的手,繼續前進。

  「少爺,你別走……」

  「我只是想靜;靜。」他深吸了口氣,試圖平靜的道。

  他不想對這小木炭發怒,但她的關懷讓他更加自慚形穢,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

  穆探花雖然實際上並沒有住過這裡,但這陣子因顧行朗被趕出顧府,她回家後與鄰裡交流,對周遭情況也有了一定的了解,不免有些擔心的勸道:「你想靜一靜也好,但可別走太遠了,這裡雖是京裡,不過靠近山邊,有時候山上一些野獸也是會下來的,那很危險,而且你離開太久,老太爺也會擔心的……」

  隱忍已久的顧行朗終於爆發了,他忍不住大吼道:「別管我行不行?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想要靜一靜都不行嗎?!」吼完,他立刻快步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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