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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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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小鬼代選妻(鬼友獨鍾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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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0:51: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湯水淳來不及開口拒絕,她便徑自取下她發上的簪子,讓她一頭秀發披散而下。接著簡霜霜俐落的接過丫鬟手裡的梳子,替她梳起頭來。

  湯水淳沒辦法,只好由著她去。

  「二嫂的頭發又細又軟,聽說頭發細軟的人天生好命呢。」簡霜霜一邊給她梳頭,一邊與她閑話家常。

  對她的奉承,湯水淳也回道:「我看三弟妹的頭發不僅細軟,還很黑亮,不像我的發色偏褐色。」

  「二嫂這發色也挺好看的,瞧著年輕。」一如簡霜霜自己說的,她梳頭確實又快又好,幾句閑話間,已替她綰好了同心髻,簪上了一支七寶珠釵,再綴上幾朵珠花,比起她原來梳的發髻看起來要俏麗幾分。

  簡霜霜拿起銅鏡遞給她,「二嫂瞧這樣可好?」

  湯水淳望著銅鏡裡的自己,無法說出違心之語,只得點頭,贊了她一句,「不錯,三弟妹的手果然很巧。」

  「二嫂若喜歡,往後得空我便過來給你梳頭。」

  湯水淳委婉拒絕,「老麻煩三弟妹也不好意思,我也該讓我房裡的丫頭們多學點手藝才是,總不能讓她們這般偷懶,梳來梳去都是同一種發髻,一點長進也沒有。」

  簡霜霜笑應,「二嫂說得也對,是該督促她們勤快些。」

  兩人再敘幾句,簡霜霜便告辭離開。

  送她出去時,湯水淳心裡納悶,不知這簡霜霜今日上她這裡究竟有何目的,難道真的只是來向她介紹那間尼庵?

  【第八章】

  將擬好的名單交給韓氏過目後,經她同意,湯水淳花了幾天的時間,把府裡頭的下人重新整頓一番,她提了幾個人上來,也有一些平日裡貪懶怠惰的被遣走。

  她同時定下賞罰規則,做得好的,每人每月可以多得一些賞銀,做不好的,告誡後會再給一個月的期限,若沒有改進,便一律攆走。

  一時之間,府裡頭的下人都賣力做好自個兒分內的差事,不敢再有絲毫偷懶和推諉。

  韓氏為此當面誇了她幾句——

  「這幾日,我瞧著下人在干活的時候警醒許多,你這番整頓真是不錯。」

  而景韶對她的嘉許則是抱著她上床,努力耕耘播種。

  數日後,張老爺的案子審結,查證他虐死數名小妾的事屬實,提刑官、刑部與大理寺的幾名官員聯名,將調查的結果呈報皇上。

  最終的判決,抄查張家家產,並判張老爺與其妻流放邊陲,永不得回鄉。

  從景韶那裡得知他竟沒被判死罪,湯水淳心中有幾分不平,他虐死好幾個小妾,這樣的判決未免太輕。

  景韶為她解釋,「他曾官至戶部侍郎,皇上念著昔日君臣的情分,這才饒了他一條性命。不過讓他這般苟活著,對他未必是一件好事,他一大把年紀還要承受流放之刑,這一路戴著手銬腳繚走到邊陲之地,就夠他受的。」他會讓押解他們夫婦的官差,在這一路上好好「照顧」他們。

  這事了結後,湯水淳挑了個吉日,與景韶親自送水秀上白靈山,他們將送她去的是景韶一位朋友家眷介紹的尼庵。

  臨行前,湯水蓮依依不舍的來送別妹妹。

  「水秀,倘若日後你發現自個兒凡心未了,可以還俗隨時來找姊姊,還有,若有什麼需要,隨時差人來告訴我。」

  「多謝九姊。」湯水秀微笑的道謝。

  再敘了會話,湯水蓮才含淚離開。

  晌午時分,載著湯水淳與湯水秀的馬車駛離景家,往白靈山而去,景韶領著周堂飛、嚴慶與幾名隨從騎在馬上,護衛在馬車前後。

  行了大半日的路,一行人來到白靈山上的大悲庵。

  景韶事先已派人知會,大悲庵的住持親自出來迎接,眾人互相合十見禮。

  大悲庵香火鼎盛,為方便施主留宿,在庵外建了小院,當夜眾人就夜宿於此,翌日要為水秀剃度受戒見證觀禮。

  「我覺得這一切好像一場夢。」躺在床上,湯水淳想起這段時日發生的事,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數個月前她穿越過來,接著與水蓮、水秀先後出嫁,沒想到這才過了幾個月,已是物是人非,水秀看破紅塵,選擇出家為尼。

  她喃喃念著水秀那時對她和水蓮說的幾句話,「一切恩愛會,皆由因緣合,合會有別離,無常難得久。」她想起她與景韶也是因緣而合,不知道自己會在哪一天離開這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而回歸原本的世界。

  「別胡思亂想,咱們會白首終老。」景韶心忖也許是水秀的遭遇讓妻子一時之間有所感觸,他將她擁進懷裡,抬手輕撫著她的背脊哄著她。

  「相公,倘若有一天我先走了——」她話未說完,便被他打斷。

  「不會有這麼一天!」他擁緊她,語氣罕見的透著絲嚴厲,他絕不會讓她像他前面四任妻子那樣短壽。

  隱約察覺到他嚴厲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害怕,她楞楞望著他,回想起這段時間在景府的事,無論發生什麼,這個男人都毫無保留的護著她、信任著她……

  他給予她的情感超出她的想像,他用他寬厚的胸膛,煨暖了她一直不安惶然的心,他讓她嘗到了被人疼寵的滋味。

  她心中頓時漲滿了一股熱燙的情緒,忍不住想,倘若她一輩子都無法回去,那麼就這樣陪伴他一輩子也好。

  「以後你要疼我,也不准娶小老婆。」她趁機提出要求。

  他疑惑道:「小老婆是什麼?」

  「就是小妾。」

  「我不納妾。」以前是因為應付一個妻子就夠麻煩了,他不想再納小妾給自個兒增添更多麻煩,而現下是有她一個就夠了,兩人之間不需要再擠個女人。

  她翹起嘴角,兩手抱著他的背,贊許道:「那這個好習慣要一直維持下去。」

  秋風漸起,暑氣消退了些。

  景府裡開始准備裁做冬衣,布料用的是景韶與塗鳳寶合伙經營的布莊的布,而那些布來自他們的染坊。

  那顏色有的濃艷似彩霞,有的淺淡雅致如雲似霧,一推出就被搶空,讓染坊都來不及染,把塗鳳寶樂得笑呵呵跑來對景韶說:「我讓人給我娘和幾個姊妹捎了些布料回去,可把她們高興壞了,四處炫耀呢,我爹還寫信過來誇了我一頓,命我多帶些布料回去。」這是准他回京城的意思。

  景韶知道他被趕回老家這幾年早就想回京,便命人收拾了些布料,跟塗鳳寶一塊送上回京的馬車。

  塗鳳寶明白這次自個兒纏著他,死乞白賴,硬要同他合伙布莊和染坊的買賣,是自個兒占了大便宜,離開前拍著胸膛對他承諾道:「景韶,日後你若有什麼事盡管來找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二話不說。」

  景韶冷峻著一張臉,擺擺手送走他。

  塗鳳寶卻沒有想到,他這次回京,竟替景韶招來一個禍害。

  「……二太太、二太太。」蕾蕾喚了她好幾聲。

  湯水淳這才仿佛從夢裡驚醒似的,猛地回過神來。

  蕾蕾有些擔憂,「二太太,您怎麼說著說著又出神了?」這已不知是第幾次,這幾天來也不知二太太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常常說著說著便怔怔出神。

  她揉揉眼睛,「可能是最近晚上睡不好。」近來幾天夜裡,她總是作著夢,夢見一些在台灣時的事,裡頭有父親、妹妹,還有已過世的外公、外婆和一些朋友。

  「要不要請大夫開帖安神的藥給您,讓您好睡一些?」一旁的雪荷提議。

  她搖頭,「暫時不用,我先做道安神的藥膳吃吃看。」她起身前往廚房,除了她房裡的幾個侍婢,景韶另外派來的幾個丫鬟也都跟著一塊過去。

  那幾個丫鬟被景韶親自叮囑過,只要二太太出了院子,就得隨侍在側,隨時留心她的安危。

  雖然她們實在看不出景府裡有何危險之處,但主子的吩咐,她們照做就是。

  來到廚房,湯水淳燉了道玉竹豬心。

  這是把玉竹、荸薺、韭黃和豬心,用雞湯熬煮,再加入一些調味料做成。這道藥膳適合因心血不足而導致失眠、多夢和健忘的人服用,一天兩次。

  白日裡她吃了一次,夜裡臨睡前再吃一次。

  景韶也知她這幾日因夜裡多夢而有些精神不濟,叮嚀她,「你吃了這藥膳,若是仍未改善,就得找大夫來瞧瞧。」

  「嗯。」她點點頭依偎在他懷裡。她近來一直夢見以前的事,讓她忍不住猜想,這種征兆是不是意味著她快要回去了。

  她有些舍不下他,但又思念在故鄉的家人。這不是出嫁後回門,不能帶著他一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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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0:51: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她這一回去,只怕兩人再也無法相見,思及此,她心中一緊,想起以前曾讀過的兩句詩——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娘明白你因你妹妹那事對他們有些怨言,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你爹娘,縱使他們有錯,咱們也不好做得太絕,會讓人說話的。」

  在張老爺的案子了結後,原先夾著尾巴躲著的湯業群又開始活躍起來,昨日假藉邵氏病了,想騙湯水淳回去,打算狠狠痛斥她一頓,卻被她找了個理由推拒,韓氏這才勸解她幾句。

  湯水淳不想讓婆婆覺得她對娘家人太無情,頷首應著,「娘說的道理我明白,只是我這陣子精神不太好,不好在這時回去,要不等過一段時日精神好些我再回去。」

  「要不你差人送些補品回去,給你嫡母補補身子,咱們人不到,至少心意到了,也省得別人多嘴。」韓氏說著,見她沒回話,又楞怔地走了神,連喚她幾聲才把她給喚回神。韓氏面露關切道:「水淳,先前大夫來給你瞧過,說你這是神志不寧,我尋思著會不會是這陣子你忙著整頓府裡頭的下人,累著了,要不要先歇息幾日,讓霜霜暫時先幫著你?」

  「多謝娘關心,不過下人的事前一陣子都整頓得差不多了,他們現在都各安其分,規規矩矩的做事,也沒什麼事好操心的,倒是不累,若是再有什麼事,再麻煩三弟妹。」她好不容易才把府裡的下人給治得服服貼貼,要是再讓簡霜霜橫插一手,誰知道會不會又出什麼亂子。

  「也好,娘也是擔心你累著,這事你就自個兒看著辦吧。」

  「謝謝娘。」

  離開婆婆的屋子,她回去時遇見簡霜霜。

  兩人寒暄幾句,簡霜霜關心道:「聽說二嫂這陣子睡得不太安寧,我那兒有些上好的沉香,要不要給二嫂送些過去,夜裡點著,說不定能好睡些?」

  「沉香前幾天相公也拿了些給我,點了幾日,似是沒什麼用,不過還是多謝三弟妹的好意。」謝過她之後,兩人客套的再敘了幾句話,便各自離開。

  簡霜霜走了幾步,回頭瞥向她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低聲道:「也差不多了。」

  她身邊的婆子輕聲應了句,「約莫就這兩日。」

  深夜時分,落下大雨。

  景府眾人已熄燈就寢,除了雨聲,整座府裡一片靜謐,只有日落之後才能出來的小朔,孤孤單單的在府裡頭四處游蕩。

  他飄呀飄的來到湯水淳所住的院子,穿過牆壁,進到臥房裡,見到床榻上的二伯和姊姊都熟睡不醒。

  他無聊地打算離開,忽然床榻那頭傳來輕微的動靜,引得他回頭,見適才還睡著的湯水淳竟醒了過來,小臉欣喜的綻開笑容,飄到她面前想同她說話,「姊姊,你怎麼醒了?」

  可湯水淳沒有理會他,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她輕輕越過睡在外側的景韶,下了床,連鞋也沒穿,便直直往房門而去,開了門出去後,又木著臉將門板給闔上。

  小朔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赤足走在廊道上,宛如木偶,雙眼眨也不眨,一步一步朝園子走去。

  夜雨又大又急,府裡負責巡夜的護院也暫時避雨去了。

  她所經之處不見一人,只有小朔察覺不對勁,跟在她身邊急喊著,「姊姊、姊姊,你怎麼了,為什麼都不理小朔?」

  見她走出回廊,步入雨中,大雨很快打濕她身上穿的那件輕薄的單衣,可她卻仿佛不覺得冷,繼續往前走著。

  「姊姊、姊姊,外頭雨很大,你快回來。」小朔一時情急,伸手去扯她,但他的手整個穿透了她的身子。

  湯水淳臉上淋得濕透,可她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朝荷花池而去。

  小朔跟在她身邊又叫又喊,她卻像沒聽見。

  最後他一路跟著她來到荷花池邊,看著她竟然毫不猶豫朝荷花池走去,小朔嚇壞了,飄到她面前張開痩弱的雙手,想要阻止她繼續往前走。

  然而下一瞬,她無視他,整個人穿過那瘦小的身子,摔進池中,在這雨夜裡響起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然而除了小朔,再也沒有其他人聽到,湯水淳甚至連掙扎都沒有,任由池水緩緩淹沒自己的身子。

  小朔驚駭得楞了楞,須臾,他又哭又叫的飄回湯水淳住的院子。

  「二伯、二伯,你快來救救姊姊,姊姊快要淹死了!」

  他穿越臥房牆壁,來到床榻前,即使摸不到景韶,仍不死心的一再嘗試,哭喊著,「二伯、二伯,你快醒醒,快點醒醒啊,姊姊就快要死掉了!」

  他凄厲的在景韶耳邊不停的哭喊著,「你快去救姊姊!我不要姊姊像我一樣死掉,我想要她當我的娘!二伯、二伯……」

  景韶忽然整個人驚醒過來,他方才在睡夢裡仿佛聽到有什麼人在叫他。

  清醒後,他驚訝的發現一旁的床榻竟是空著,本該睡在旁邊的妻子不見了。

  心頭猛然升起一抹不安,他大聲叫道:「水淳、水淳。」

  沒聽見她的回應,他即刻掀被下榻,匆匆套子鞋子後,拉開房門想去找她。

  睡在耳房的下人也聽見他的聲音,紛紛起身查探。

  他急切的吩咐,「二太太不見了,你們快去找找。」

  幾個丫鬟連忙在院子裡四下找人,卻找不到她的蹤影。

  景韶心頭的不安越來越濃,望向外頭的滂沱大雨。

  「二伯,姊姊在那裡,在荷花池那裡,你快跟我過去救她!」小朔飄在他身前想為他引路。

  跟剛才在睡夢裡時一樣,他又感覺有人在呼喊他,他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麼,只是跟著直覺大步往屋外走去。

  「二伯,這邊、這邊。」小朔不停的在他耳邊給他指路。「那裡,往那裡才對。」

  景韶顧不得雨水打在他身上,跟著那種奇怪的感覺,一路往園子裡去。

  快到荷花池,小朔著急的在他耳邊大聲地一遍一遍喊著,「姊姊就在荷花池裡,二伯快去救她……」

  視線透過大雨瞥見前方的荷花池時,景韶心中突然傳來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向荷花池。

  來到池邊,他瞅見黑夜中,浮在池面上那一截醒目的白色衣裳時,胸口劇烈一震,無暇細想便跳下池裡……

  湯水淳覺得全身仿佛包裹在一股溫暖的泉水裡,順著水流移動著,不知經過多久,她看見前方出現一道巨大透明的門。

  她凝目望過去,看見在門的那一端,出現她思念許久的家人。

  父親和妹妹似乎是在醫院裡,兩人的面前有一張病床,床上躺著一張眼熟的臉龐,那是……她!

  之所以沒有立刻認出來,是因為那張臉變了很多,原本豐腴的雙頰整個凹陷,瘦得皮包骨,臉上的表情僵硬麻木,微微張著的嘴巴裡,還有口水淌出來。

  她看見妹妹拿著面紙,替她小心地把口水擦掉。

  然後妹妹傷心的聲音不知怎麼竟傳到了她耳中——

  「姊姊要嘛快點清醒過來,要嘛干脆就這麼死了,這樣活著,對她而言只是一種折磨!」

  湯水淳望向父親,他消瘦許多,沉默著沒開口說話,兩只手緊緊握著病床旁的圍欄。

  「爸、小妹,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她情不自禁的脫口喊,急切的往前移動著身子,想越過那扇門去見他們。

  就在這時,一道含著濃烈情感和哀傷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水淳、水淳……我們不是說好,我一輩子疼你,永遠不納妾,你便陪著我一輩子嗎!你不可以食言……」

  水淳是誰?

  下一瞬,她怔怔的想起來,水淳就是她,她先前穿越到一個古代的世界,變成一個叫水淳的女孩,還結婚了。

  那是……景韶的聲音,他在叫她!

  她猶豫的望著前方悲傷的父親和妹妹,耳邊又傳來景韶的呼喚——

  「水淳,別丟下我一個人!倘若可以折壽,我情願折一半的壽命給你,求你別走,不要離開我!」

  她從沒聽過景韶用這麼哀痛絕望的語氣說話。

  「水淳、水淳,求你快醒醒……」

  那一聲聲哀求不停回蕩在她耳畔,擰痛她的心。

  在心頭掙扎半晌後,她看向父親和妹妹,歉然道:「對不起,父親、小妹,請原諒我,我真的放不下他……請你們保重!」說完,她轉過身子。

  她這一回頭,門那頭病房裡監測生命跡像的儀器響起尖銳的聲音,無知無覺躺在病床上數個月的人,失去了呼吸和心跳。

  「請老太太和二爺節哀。」景府請來的幾個大夫,都遺憾的搖頭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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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0:52: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景韶兩手緊抱著在方才失去氣息的妻子,不願放開她。

  韓氏抹了抹淚,勸著已兩日不吃不喝,一直守在媳婦身邊的兒子,「韶兒,你別這樣,讓水淳安息吧。」

  前頭那幾任妻子離世時,她沒見兒子這般傷心,這回水淳走了,兒子幾乎痛斷肝腸。

  她原還以為水淳八字硬,不會再被兒子所克,哪裡知道她也逃不了同樣的下場。

  她忍不住後悔把水淳娶進門,要是水淳沒有嫁進來,她就不會這麼早死,兒子也不會這般傷心欲絕。

  景韶一言不發,只是抱著妻子不肯放手。他無法明白那天雨夜裡,她究竟為何會跑去荷花池投池自盡。

  成親這段時間,他明明寵著她疼著她,她為何要尋短?

  他究竟哪裡做得不好?!

  自那夜從荷花池救回她之後,無論他如何呼喚她、求著她,她都不願再睜開眼看他一眼……

  簡霜霜瞟了景韶一眼,扶著老太太,沉痛勸道:「娘,不如先讓二伯靜一靜吧,您這兩天也憂心得睡不好,我先扶您回房裡歇一歇,否則再這樣下去,累出病來可怎麼好。」

  韓氏長嘆一聲,點點頭讓簡霜霜扶她回去。

  景昌也扶住她另一只手跟著離開。

  霍翠鸞望著了無知覺的湯水淳,面露哀戚之色,她很喜歡這個二嫂,卻沒有想到她竟會同先前那四個嫂子一樣如此短壽。

  二嫂一死,二伯克妻的傳言恐怕再也無法洗清,就連她也不得不懷疑,二嫂的死是被他所克。

  否則好端端的,二嫂怎麼會在下大雨的半夜裡不睡覺,反而跑去投池自盡呢?

  她瞧二伯這段時日分明待二嫂極好,處處護著她,就連她見了都有些羨慕,她實在想不出二嫂有尋死的理由。

  景惟上前勸了幾句,「二哥,二嫂已走,你也別太傷心,好好保重身子,省得二嫂在天之靈擔心。」

  見兄長沒有回應,也不好再勸下去,他搖頭攜著妻子一塊離開。

  蕾蕾、雪荷、雪燕幾個丫鬟默默在一旁垂淚,周堂飛和嚴慶頭一次見到主子這般,也沒敢上前去勸。

  景韶抱著妻子逐漸失去溫度的身子,覺得自己的胸□好痛,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疼痛,就像整個身子被劈成兩半。

  他將她的臉緊緊按在胸膛,兩只手牢牢的摟抱著她的身子,喃喃在她耳畔低語,「為什麼要丟下我……」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你活活悶死了!」細如蚊蚋的嗓音悶悶的響起,但離得較遠的周堂飛等人都沒有聽見。

  抱著她的景韶隱約聽見胸口處傳來的微弱聲音,他以為那是自個兒的幻覺,怔了怔,仍沒有松開懷中的妻子。

  「你是想謀殺我嗎?」湯水淳費了一些力氣,才艱難地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這家伙把她的臉緊緊的按在他胸口,害她差點窒息,而且這副身子八成很久沒吃沒喝,整個人一點力氣都沒有。

  景韶震驚地看著陡然睜開眼的她,不敢置信地抬起手,顫抖著撫摸她的臉龐,「水淳?!」連呼喚她名字的嗓音也在微微發抖,唯恐這一切全是他的錯覺。

  她虛弱的朝他擠出一抹微笑,「放心,我沒死,不是詐屍。」

  蕾蕾他們幾人瞧見湯水淳會笑會說話,先是一愕,接著便驚喜地喊叫起來,「二太太沒死、二太太沒死!」

  聽他們幾人這麼一嚷嚷,景韶這才敢相信眼前所見之事,他雙臂小心翼翼的圈抱著她,深怕太大力便會傷著她。

  周堂飛驚訝的看著死而復生的她,楞了楞,連忙吩咐一個丫鬟再去把大夫叫回來。

  大夫們走得不遠,很快回來,見原來已沒了氣息的人竟然又活過來,嘖嘖稱奇,幾個大夫圍著她又是探脈,又是翻看眼皮、舌頭等,折騰半晌,驚訝道:「二太太已沒事,只是溺水又兩天未進食,身子虛弱,好生調養幾日即可。」

  韓氏也接到消息趕過來,欣喜的兩手合十,向著外頭蔚藍的蒼天迭聲道謝。「真是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霍翠鸞夫婦趕來時瞧見湯水淳醒著,也滿臉喜色,簡霜霜也笑著,只是眼神藏著一抹驚怒,無法置信原本已死的人竟又活過來。

  【第九章】

  吃了粥、喝了藥,折騰一陣後,湯水淳遣走那些丫鬟婆子,終於能和景韶安靜的說說話。

  看著他眼裡布滿血絲,臉龐僬悴,她很心疼地抬手摸著他的臉,不等他問,她便開口道:「我那晚可沒有想要尋短。」然而這次卻意外讓她見到父親和妹妹一面,她當時有種感覺,只要她踏過那道門,便能回到他們身邊,可她終究難以割舍下他,為他放棄了這個機會。

  而且她有種預感,回去的機會以後怕是再也不會有。

  「那你為何一個人在下大雨的夜裡去荷花池?」景韶坐在床榻旁不解的問。

  「是這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呼喚著我,叫我過去。」她回想起當時的事,比比自己的腦袋。

  「你是說有人叫你去?!」他緊蹙眉頭。

  「沒錯,那時我整個人就像木偶一樣,只能聽從腦子裡不停響起的那個聲音。」當時周遭的情況她都能感知到,那時小朔一直拚命想叫住她,只是她的意識仿佛被誰給控制住,身不由己的聽從對方的命令。

  她接著不解地問他,「你怎麼會及時去荷花池那裡把我救起來?」要是那時他沒有去荷花池,只怕她真要死透,無法再回來。

  「那時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叫我,讓我驚醒過來,一醒來,就發覺你不見蹤影,我急忙出去找。」景韶說到這兒,臉上有絲迷惑,「我覺得當時似乎有人一直引著我往荷花池那邊去,這才發現落水的你。」

  是小朔,一定是小朔叫醒他,還一路引著他過去,他一定是在很著急的情況下能力大爆發,才讓景韶能微微感應到他。

  可惜現在還沒到日落時分,她見不到小朔,她想向他道謝,若不是小朔,她就無法再回到景韶的身邊。

  思及差點就失去她,景韶緊緊握住她的手,「這件事可能同你前陣子常失神的事有關,也許是有人在暗中對你施法。」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這件離奇的事。

  想到竟有人想害死她,他面色一寒,眼中透出一抹戾氣。

  「對我施法?」她一楞,原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種事,僅憑著施法就能控制一個人的神智,但接著想起自己都能穿越過來,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何況她身邊還有一個早早就夭折,只有她才看得到的小小鬼魂呢。

  她好奇的問:「那對方是怎麼作法的?」

  「這事我也不知,不過不管對方藏在何處,我一定會把他給揪出來。」

  「對方會作法,你要小心一點,不要也跟我一樣著了道。」她關心的叮囑他,說到這裡,她突然思及以前曾聽一個家裡開設宮廟的朋友提起,施法必須有一個媒介,也就是對方身上之物,例如指甲、血啊,或是頭發一類的物品。

  頭發……對了,前一陣子簡霜霜突然跑來她這裡,在她房裡給她梳頭,該不會是那時候,她趁機偷拔了她幾根頭發?

  直接想到簡霜霜是因為除了她,她想不出還有誰會做出這種惡毒的事。

  對了,還有湯家那對夫婦恐怕也恨她恨得牙癢癢,不過就算她以前在湯家時掉過頭發,隔這麼久,也早就清理干淨了吧。

  思來想去,最近這一陣子,只有簡霜霜最有可能拿到她的頭發。

  「我知道,我會小心。」他握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頰上,感受到從她掌心傳來微微的暖意,不再如先前那般冰涼。

  她回來了,回到他的身邊了!

  她再抬起另一只手捧著他的臉,難得任性的要求他,「相公,是你把我喚回來的,以後我會賴著你一輩子,你要一輩子對我好、一輩子寵我愛我。」

  他鄭重頷首答應。「你也要答應,要陪伴我一輩子。」

  「嗯。」她微笑的輕點螓首。

  「明明看著她死了,她怎麼可能又活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回到臥房裡,簡霜霜面寒如冰,滿臉驚疑。

  她處心積慮,好不容易才拿到湯水淳的頭發,把它交給兄長施法,怎麼會在最後關頭出了差錯?

  先前幾次都很順利,從未發生過這種事。

  她的心腹婆子想到一件事,遲疑的道:「該不會是……」

  見她似是想到什麼,簡霜霜追問:「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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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0:5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那日我去找道長,道長便不太願意再幫著咱們,奴婢想會不會是他手下留情,沒有施法到最後?」

  「我去找五哥問問是怎麼回事。」當她走到房門口時,很快的及時冷靜下來,「不成,我不能在這時候出門,會招人懷疑。」她吩咐那婆子,「你明天找個時間悄悄出府,找五哥問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手下留情,沒要了她的命?」

  翌日,那婆子在午後找了個借口出了景府,前往位於城北的全心道觀。

  而比她早出門的霍翠鸞,去探望臥病在床的姊姊,恰好要從城北回來,她坐在馬車裡,閑著無聊,掀起簾子,往外頭四處張望。

  突然間瞥見那婆子,她認出了她的身分,見她神色匆忙的模樣,覺得有些奇怪。

  她一向對簡霜霜她們沒好感,心思一動,便吩咐車夫停下來,她領著個丫鬟下車,悄悄跟在那婆子後頭,想看她究竟要上哪去。

  一路跟著她來到一處道觀,她見那婆子熟門熟路的同看門的小道童說了句話,那約莫十來歲的小道童便放她進去。

  她抬眼打量這座看來悠久古樸的道觀,懷著疑惑,走過去,讓丫鬟取了塊碎銀塞給小道童,向他打探,「小道士,我有話問你。」

  小道童見到碎銀,眼睛一亮,抬眸問她,「不知施主想問何事?」

  「方才那婆子常來你們這處道觀嗎?」

  「來過幾次,最近一次是前陣子,她先前過來都是陪著一位夫人。」小道童拿了她的好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霍翠鸞心忖那位夫人八成是簡霜霜,接著再問:「你可知她們來這兒有什麼事?」

  「我不知她有什麼事,只知她們每次來,都是來找除垢道長。」

  「這除垢道長又是誰?」霍翠鸞好奇地問。

  「他是我們前任觀主的徒弟、現任觀主的師弟,他的道術在咱們全心道觀裡可是僅次於觀主。」提起除垢道長,小道童臉上流露一抹崇敬。

  「道術?難不成你們這裡的道長還會捉妖降魔?」她不相信的嘲笑。

  「那當然,咱們觀裡的道長個個道法高深,平時除了修行問道之外,便是替人驅魔避邪、捉妖除煞。」說起自家道觀裡幾位道長的本領,小道童驕傲的挺了挺小胸膛。

  霍翠鸞不太相信這世間真有那些妖魔鬼怪,因為她長這麼大,壓根就沒看過半只,只當觀裡全都是騙人的神棍,遂也沒再問下去,囑咐那小道童別同那婆子說自個兒來過的事,便掉頭走了。

  乘車回到景府,她沒回房,先繞去探望湯水淳。

  剛走進她房裡,就聽見她正與景韶說著話——

  「……我看大部分的道士都不過是裝神弄鬼罷了,能對我施展這種迷魂法術的道士,一定不是尋常道士。」

  「我已吩咐周堂飛和嚴慶派人一一查探城裡的道觀和白靈山上的道觀,只要稍有能耐的,便記下來,再暗中詳加調查。」

  聞言,霍翠鸞不禁開口插嘴問:「二伯、二嫂,你們在說什麼道觀、道士,難不成你們懷疑二嫂先前落水的事,是有人對她暗中施法?」

  湯水淳信得過她的為人,遂把事情告訴她。

  「我前一陣子常常失神、睡不好,本以為是太累了,可找了大夫也沒調養好身子之後便發生投池自盡的事,但我那一夜其實是一直聽見有人在我腦子裡命令我去荷花池……除了中了邪法,實在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二嫂落水竟是被人操控而身不由己?」霍翠鸞詫異地道,下一瞬她想起全心道觀的事,連忙說出來,「我今兒個去城北看望我姊姊,回來時瞧見三嫂身邊的一個婆子鬼鬼祟祟的走向一處道觀,我好奇之下偷偷跟著她,見她進了道觀,我便沒再跟進去,在外頭問那看門的小道童,小道童說那婆子先前和三嫂去過幾次,且前陣子兩人才去過那道觀,小道童還說她們去那裡都是找一位除垢道長。」

  聽完霍翠鸞所說,湯水淳幾乎敢肯定,找人施法害她的就是簡霜霜。

  「除垢道長?」景韶記下這名字,打算派人去調查。

  得知湯水淳先前落水,可能是中了邪法,霍翠鸞再提起幾年前的事,「二伯,這事讓我想起先前幾位嫂嫂的死,此時仔細想想,似乎也頗有蹊蹺。第一個淋了場雨就病死,第二個是騎馬摔死,第三個更離奇,她是一頭撞向假山死的,第四個也不知是吃了什麼,弄壞了腸胃,撐了一天就死了,會不會她們的死也是因為中了什麼邪法?」她是在他第二任妻子過世後才嫁進景家,前面兩人過世的情形她並不清楚。

  聽她這麼一說,景韶眉峰微蹙,仔細思索那四任妻子死前之事,但仍一無所獲,因為她們過世時,他都外出談買賣不在府裡,等回來後才得知消息,那時見到的已是她們冰冷的遺體。

  霍翠鸞因為脾氣跋扈急躁,與後頭那兩位二嫂也不親,因此雖然親眼見到她們的死狀,可對她們生前發生過何事也不甚了解。

  見兩人都沒能想出什麼,湯水淳溫聲道:「相公,這件事待調查過那位除垢道長後,說不定便能水落石出。」

  聽出她意有所指,景韶有些意外的望著她,「你覺得施法者可能是除垢道長?」那婆子是簡霜霜的心腹,但他無法相信這件事會與簡霜霜有關,在他眼裡,這位弟媳性格溫婉柔善又任勞任怨,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來?

  湯水淳明白這時候若告訴他簡霜霜的真面目,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他未必會完全相信,畢竟這些年來,簡霜霜在府裡頭一直很成功的扮演著一位好媳婦,要突然揭穿她那虛假的面具並不容易,因此只回了句,「相公,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像。」

  霍翠鸞聞言也附和道:「沒錯、沒錯,二嫂說的對,有些人表面上一套,背著人又是一套,最是虛偽不過,二伯你可莫要被某些人騙了。」

  當初她剛嫁進景家時,也一度被簡霜霜朦騙,但在吃了幾次悶虧之後,便特別留意簡霜霜,才發現這女人表裡不一,表面上柔順溫婉,私下裡卻是個會算計的,因此令她不喜,偶而會在言語上諷刺她一兩句。

  在小朔死後,更讓她發現她陰毒的一面。小朔死後不久的一個月圓夜,她一時興起,在園子裡散步賞月,一路走著來到後院,無意中發現有個婢女偷偷燒著紙錢,嘴裡一邊喃喃說著——

  「朔少爺,奴婢知道您生前受了不少苦,一直到死前也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可您可千萬別怨恨奴婢拿那樣的飯菜給您吃,那全是三太太吩咐奴婢做的,奴婢不敢不從……」

  她隱約聽見了幾句,吃驚的上前質問:「你在說什麼?小朔生前為什麼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

  「四、四太太!」那奴婢見到她,嚇得滿臉驚惶,「奴、奴婢沒說什麼。」

  「我方才分明聽見你提了小朔的名字,還說他生前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

  「不、不是的,您聽錯了,奴婢是在說奴婢的小弟,奴婢家裡窮,小弟就夭折,所以才沒能好好吃上一頓飯。」婢女不敢再待下去,匆匆福了身,「奴婢還有事,奴婢先告退了。」說完,她轉身逃也似的走了。

  知道她是簡霜霜身邊伺候的婢女,她親自上了簡霜霜那兒,想找那婢女問個清楚,但簡霜霜卻不肯讓她見那婢女,翌日,那婢女也不知被她送去哪兒,從此她沒在景家見過那婢女。

  這事更讓她懷疑小朔的死怕是與簡霜霜脫不了干系,她把這事告訴丈夫,丈夫卻警告她別說出去。

  「這事僅憑那丫頭的幾句話做不了准的,你縱使告訴娘,娘也不會信你,再說小朔是三哥的兒子,三哥他自個兒都不管了,你也別多管閑事,省得讓人以為你成心挑事污蔑三嫂。」

  沒證據,這事她也管不了,她只好把事情暗暗記在心裡,在二嫂進門後,才會當著婆婆和眾人的面,要求簡霜霜把景家的事移交給二嫂,她才不想讓簡霜霜這種惡人繼續當家!

  景韶不難聽出兩人的弦外之音。

  他略一思忖,很快派人叫回周堂飛和嚴慶,讓他們先去調查那家道觀和那位除垢道長。

  淮州城北,全心道觀的一間淨室裡,在那夜施法失敗後,除垢便給自己起了一卦。

  卦上顯示大凶。

  他那剛毅的面容上神色凝重,仔細再掐指推算,所得結果仍是如此。

  這時,淨室的門陡然被人推開,傳來一道急切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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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師弟,我方才打坐時,心頭忽然感應到一股不祥。」而一推算這不祥竟是應驗在他這位師弟身上,因此除塵隨即來到他的淨室,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

  「師兄,我的劫數恐怕來了。」除垢面露一絲驚懼之色。

  「這好端端的怎麼會招來劫數?」下頷蓄著一綹山羊胡子,約莫五旬年紀的除塵不解的問。

  「這……」思及近日所做之事,他略一遲疑。

  瞥見他面露猶豫之色,除塵肅聲追問:「你近日是不是曾做下什麼有傷天和之事?」

  除垢辯解,「那人心腸歹毒,百般欺凌逼迫我妹妹,我只是替天行道,除掉一個做惡之人。」

  除塵道長捋著胡子,氣急敗壞的罵道:「糊塗、糊塗!倘若你真是替天行道,又怎麼會招來劫數?我看你啊,八成是遭你妹妹利用了。」

  「我妹妹她性情最是柔善寬厚,絕不可能欺騙我。」

  他先前已幫過妹妹幾次,不久前,聽聞她又遭到長嫂欺凌,接二連三發生這種事,他也有些頭疼,要她另尋他法,可妹妹一再苦苦哀求。

  「五哥,您也知道我性子素來軟,從不與旁人爭什麼,可哪裡想到就因如此,卻讓我二嫂更加得寸進尺,放肆的欺凌我,這回不只我遭罪,連我那兩個兒子她也不放過,因著一點小事便把他們打得體無完膚,差點就沒了小命,要不是日子真過不下去,我哪裡敢來打擾五哥你清修。」

  她身邊那個婆子也抹著淚乞求道:「道長,懲罰惡人也算是替天行道的一種,您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打小她就同您最親厚,您忍心見她被人逼入絕境嗎?求求您幫幫三太太,否則奴婢真擔心她會活不下去,倘若連您都不肯幫她,她就真的求助無門,要被活活逼死了,我老婆子求求您,給她一條活路走!」

  他最後禁不起她們的哀求,答應了下來。

  「倘若你除的真是做惡之人,你這番劫數從何而來?」這可是無解的死劫,就連他也無法幫師弟破解。

  除垢被他責問得一窒,莫非他真遭妹妹所騙?然而如今事情做都做了,即便真是遭到妹妹欺騙利用,也無法挽回。

  除塵搖頭嘆道:「師父昔日在世時便曾說過,你過於重情,會成為你修道上一大阻礙,更會成為你命裡的劫數,他老人家早有先見之明啊,可惜你不聽他老人家的勸告,放不下俗世中的家人,以至於招此禍患。」

  除垢默然良久,最後苦笑道:「師兄,我造下的孽,我會自個兒承擔。」他接著朝除塵鄭重行了個大禮,「今後恐無法再與師兄一塊修行問道,這些年來承蒙師兄的指點,請師兄受除垢一拜。」

  「你你你,唉……」最後除塵長嘆一聲便離開。

  他離去之後,除垢抬眼望向屋頂揚聲道:「兩位施主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坐。」

  躲在屋頂上的周堂飛和嚴慶相覷一眼,飛身躍下,繞到前門,走進淨室。

  「抱歉,我等不請自來,驚擾道長,還請道長見諒。」周堂飛那張憨厚老實的臉上露出一抹憨厚笑意,抱拳致歉。

  嚴慶寡言,因此對外的應對泰半都由他負責。

  「不知兩位來此有何事?」除垢面無表情的詢問。

  「道長,咱們是來調查我家主母日前中了迷魂法術所害,險些落水溺斃之事。」

  方才周堂飛和嚴慶躲在屋頂上偷聽時,已聽聞他和另一位道長所說的話,雖然只有最後幾句,卻也幾乎可以確定施法行凶者就是此人。唯恐此人突然發難,他與嚴慶暗自戒備著。

  聽了對方的來意,除垢心中一凜,看向兩人詢問:「你們是景家的人?」

  「沒錯。」周堂飛頷首。

  得到兩人的回答,除垢靜默一瞬,接著坦誠不諱,「兩位無須再調查,此事乃我所為。」

  見他親口承認此事,周堂飛再追問:「敢問道長為何要這麼做?我家主母可曾得罪道長?」

  「她欺凌壓迫我妹妹與兩個外甥。」他說出先前妹妹告訴他的事。

  「令妹可是我家三爺的妻子簡霜霜?」過來前,主子已提過簡霜霜身邊的婆子來過此處之事,由此可以推知除垢道長之妹應是簡霜霜,但為求慎重,周堂飛出聲確認。

  「沒錯。」即使已有八成明白,自個兒約莫是遭到妹妹所欺騙,但此時的他仍懷著一絲希冀,期望妹妹沒有騙他。

  「不知道長為何會認為三太太被我家二太太欺凌?就我所知,三太太和兩位小少爺在景家過得一向很好,上至老太太,下到僕人,從沒有人虧待過他們母子,二太太更不曾欺辱過他們。」

  除垢克制著心緒,一手緊握著手上的拂塵,再問:「那麼景二爺先前幾位妻子可有欺辱於她?」

  聽他問起,周堂飛肅聲回答,「景家家風一向寬厚,自三太太嫁來景家,從未有任何人欺辱過三太太。」

  「原來這一切全是她在騙我!」

  得知真相後,除垢失望又絕望的徐徐閉上眼,未再開口。

  他先前為妹妹造下的殺孽,自以為乃是替天行道,收拾作惡之人,如今,上天替她們來討公道了,所以他的卦像上才會顯示出死劫,這是上蒼不願再給他活路走。

  周堂飛見狀,與嚴慶交換了個眼神,便輕聲離開淨室,回去向主子復命。

  書房裡。

  如實稟告兩人先前與除垢道長所談的話後,周堂飛最後語帶惋惜地道:「看來這位道長是被三太太所欺騙利用。」

  而聽完他的話,景韶怒不可遏又不敢置信,「主使者竟然真是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害水淳?還編造那樣的謊言誣蔑水淳?!」

  「二爺,恐怕不只二太太,前頭幾位太太的死,怕也是遭到她的毒手。」

  得知前面幾個妻子的死也與簡霜霜有關,景韶驚怒又不解,「莫非她真正想對付的人是我?」可若是如此,她為何不讓那道長直接對他施法,卻要暗害他那幾位妻子?

  周堂飛對此也有些想不通,但有個最快的方法可以弄明白這一切,「二爺,現下除垢道長都親口承認此事是他所為,已不容三太太狡辯,不如直接向她問個清楚。」

  景韶頷首,即刻吩咐,「堂飛,你去把這件事稟告娘,嚴慶,你去將她押到娘那裡,待會兒我會和水淳一塊過去。」

  即使不提前面幾任妻子的事,單憑簡霜霜膽敢謀害水淳,他便無法饒過她,她得為自個兒所做之事付出代價。

  「是。」周堂飛和嚴慶各自應了聲才離開。

  懷著一股想看熱鬧的心情,周堂飛迫不及待的加快步伐。

  嘖嘖嘖,連他都沒有想到在府裡頭素來和善柔順的三太太竟是如此惡毒之人,老太太得知真相後,怕是更不敢相信吧。

  景韶出了書房去找妻子,打算親自告訴她這件事。

  此時已是日落時分,來到房裡,見她似是在尋找什麼,站在窗前,抬頭四下張望,唇瓣一張一闔,似是在低聲說話。

  「怎麼了?你在找什麼?」他走過去問。

  「我在找……」她及時收住話,輕搖螓首,「沒什麼。」這兩日一直都未能再見到小朔,也不知他去哪,她有些掛心。

  「天氣漸涼,怎麼也不知多披件衣裳。」景韶心裡有事,也沒再多問,輕斥了句,便摟著她的肩,與她一塊走到桌前坐下,吩咐丫鬟給她拿件鬥篷為她披上。

  「不會太冷。」她微笑的倒了杯茶給他。

  他接過茶,擱在桌上,握住她的手,道:「堂飛和嚴慶已從全心道觀回來。」

  「可查到什麼?」從他的表情裡,湯水淳隱約感覺出他們兩人此趟過去,定是有什麼收獲。

  「那位道長是三弟妹的兄長,他親口向堂飛和嚴慶承認,確實是他對你施了法。」他接著將周堂飛先前所稟告的事告訴她。

  聽畢,她緊蹙起眉心,雖然心裡早有幾分底,但在聽完他所說的話後,她臉上仍掩不住訝異,「她為何這麼容不下我們,處心積慮要害死我們?」她口中的我們包括他的前幾任妻子。

  「這事只能問她,我已吩咐嚴慶將她押到娘那裡去,咱們一塊過去。」他牽起她的手。

  待兩人來到韓氏的院子,簡霜霜已被嚴慶帶過來,景昌也跟著過來,他正急切的想為妻子辯解,「娘,這其中定有什麼誤會,那些事情不可能是霜霜所做,您也知道她平日裡是多善良的一個人!」

  嚴慶也一並把簡霜霜那個心腹婆子抓來,此時那婆子聞言,也急著開口喊冤,「就是啊,老夫人,這種事絕不是咱們三太太所做,定是有人陷害她,求老太太查個清楚,莫要冤枉了三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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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站在一旁的周堂飛已將事情稟告韓氏,聞言,他開口朝韓氏道:「老太太,依您看,咱們要不要派人上全心道觀,親自請除垢道長和除塵道長過來一趟?先前我和嚴慶從除垢道長那兒要離開時,恰好遇見除塵道長,他托我替他帶幾句話回來,說這一切全是因他失職,沒有管教好師弟,才讓他糊塗受騙,遭到自個兒的親妹妹利用,而犯下殺孽。」

  那婆子得知他竟已見過除垢道長和除塵道長,嚇得面如死灰,噤聲不敢再多言。

  還在想著要如何脫身的簡霜霜聽見他的話,宛如晴天霹靂,驚駭得臉色驟變。

  「你說,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韓氏震怒的厲聲質問她。

  簡霜霜面無血色,十指緊掐著手掌心,「我、我……」

  一向寡言的嚴慶,突然在這時出聲道:「三太太,除塵道長說令兄為你犯下殺孽,因此招來死劫,此劫無法破解,只能以性命相抵。」

  這話讓簡霜霜身子一震,她沒有想害兄長,她只是想除掉那幾個礙眼的人,但不知竟會拖累五哥,她唇瓣顫了顫。周堂飛和嚴慶既已親自去過道觀,見到五哥和觀主,必然已將所有的事情調查個一清二楚,明白自己不論再如何狡辯,都已無法脫罪,片刻後,她慘然一笑,坦白招認,「沒錯,這一切全是我所做。」

  見她認罪,韓氏痛心疾首的怒斥她,「你這是為什麼?從你嫁來咱們景家,咱們可曾虧待過你半分?你竟如此狠心連害了你二伯這麼多任的妻子,就連水淳也差點性命不保!」她真沒想到這一切全是這個平日裡柔順溫婉的媳婦在作祟。

  簡霜霜瞥了站在一旁,面色焦急的丈夫一眼,似是想說什麼,最後只道:「因為我覬覦景家的家產,不想讓二伯膝下有子,所以才這麼做。」

  景韶第一任妻子之死並非她所為,然而那時,她無意中得知自家兄長道術高深,可以施法暗中奪去人命,因此當婆婆為景韶再迎娶一門妻子進門時,她動了邪念,向兄長哭訴在景家受到欺辱,央求他替她除掉景韶的第二任妻子。

  事情順利得超乎她想像,嘗到甜頭之後,接下來,每當婆婆再為景韶娶妻時,她便故技重施,以遭到欺凌壓迫之由再去央求兄長。

  她以為這次仍會像前幾次一樣神不知鬼不覺,沒想到不僅沒能害死湯水淳,反倒讓事情被揭露開來。

  她跪在韓氏跟前求道:「娘,我知道我鑄下這種大錯,景家絕容不了我,請您給我一刻鐘的時間,讓我見見那兩個孩子,交代他們一些話,再行處置我。」

  韓氏沉痛的嘆息一聲,她做下這種事,她委實難以饒了她,擺擺手,讓身邊的幾個心腹婆子押著她回房,去見孩子最後一面。

  站在門口的湯水淳,在她經過身邊時,冷冷出聲質問她,「你知道心疼你自個兒的兒子,為何卻對別人的兒子那般狠毒殘忍?」

  簡霜霜訝異的望向她,接著似是想起什麼,臉色遽變。

  湯水淳冷聲再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小朔可是一直在你身邊,等著看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嫡母的下場!你有今天,正是應「一句話:「自作孽不可活」。」

  聽她提起那個被她害得早夭的孩子,簡霜霜圓潤的臉龐霎時一片慘白,她驚恐的抬眼望著四周,似是想尋找那個孩子的亡魂。

  湯水淳肅聲嚴厲的道:「別找了,你看不見他,但他一直盯著你,就算你死,也洗脫不了你所犯下的罪行。」

  在她身旁的景韶,聽見她所說的話感到很意外,難道那個早夭的侄兒也是遭到簡霜霜所害?

  可在她嫁過來前,小朔便死了,她是怎麼得知這件事?

  簡霜霜兩手顫抖地緊緊掐著掌心,被幾個婆子帶著出去,景昌也跟在她身後出去。

  回到房裡,簡霜霜叫來兩個兒子,囑咐他們幾句話。

  「照兒、宣兒,往後你們要好好用功讀書。照兒,你是哥哥,要多照顧弟弟一點,以後不能再任性,不能再挑食,更不能再隨意胡鬧,要好好聽你爹的話,知不知道?」她做下的那些事被揭露,身為她的孩子,兩人日後必然會遭到牽累,被人瞧不起,因此她不得不這般叮囑兩人。

  「還有,往後要堂堂正正做人,別像娘這樣自以為機關算盡,卻沒能落個好下場。」說到這兒,她哽咽的抹淚。

  兩個五、六歲年紀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不太明白母親的話意,只是脆聲應道:「知道了,娘,我跟宣兒肚子餓了,想吃如意糕。」兩個孩子在她的寵愛之下素來任性,即使瞧見母親流著淚,也不懂得關心她,只惦記著自個兒的肚子。

  「好,我讓人帶你們下去吃。」她不舍的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想起那個遭她虐待而死的另一個孩子,在臨死前的這一刻,她忽然後悔曾經那樣狠心的對他做下那些事。

  兩個孩子離開後,她看向那幾個看守她的婆子,求情道:「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只要半刻鐘就好,不會太久。」

  那幾個婆子見她也沒地方可逃,遂點頭答應,走到房門外守著。

  她們離開後,她從暗櫃裡取出一只藍色瓶子,即便要死,她也要由自個兒決定自個兒的死法,不讓別人插手。

  但景昌突然進來,一把搶走她手上的毒藥。

  「你想尋死?!」

  「我不死,難道你以為我還有活路嗎?」她再從丈夫手上搶回毒藥,這毒藥是無意中得到,為了以備不時之需才留下來的,沒想到最後竟是要用在自個兒身上。

  「我知道你沒有對娘說實話,你之所以對二哥那幾任妻子下手,不全是因為覬覦景家的家產,而是因為嫉妒她們,因為你原本想嫁的是二哥,不是我!」他憤怒的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被丈夫說中心中想法,簡霜霜也沒再隱瞞,「沒錯,我當初想嫁的是景韶,我也一直以為我會嫁給他,可是那時候為什麼會是你來求親?我根本不想嫁給你,你可知道當時,我有多恨你嗎?!」提起當年的事,她哭著捶打丈夫。

  「可二哥壓根對你無意,他從未打算要娶你,那時我與二哥一起在花會上邂逅你,是我對你一見鐘情,這才求了二哥派人去你家求親;自你嫁進來後,我自問從未對不起你,甚至在那帖方子的事被揭發時,還替你除掉何管事,讓那方子的事永遠死無對證。」

  「原來何管事是你所殺?」她愕然。

  「沒錯,他不死,若被抓到,就會泄露那方子是你交給他的事,我知道你起先弄來那張方子,是不想再生,所以才每月都服用那藥,後來你才吩咐何管事暗中偷天換日,把那藥當補藥給府裡的女眷服用,來避免受孕。」

  他接著再道:「我還知道你容不下小朔,你對他所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道,可是我從未阻止過你,我心想若是那樣做能讓你心裡快活些,就算犧牲小朔又何妨。」

  最後他滿眼失望的望著她,「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你心裡還是始終沒有我。」

  這是她頭一次聽他提起這些事,她錯愕又驚訝,她沒有想到這個她壓根就瞧不起的丈夫,竟做了這麼多事,竟然是這麼想的。

  她啜泣道:「是我對不住你,今後你再找個更好的妻子吧。」說完,她仰頭飲下瓶子裡的毒藥。

  喝了一半,便被他搶去。

  但那些服下的鴆毒,已足夠毒死她。

  她一手掐著灼熱疼痛的咽喉,一手按著絞痛的肚腹,口中湧出殷紅的鮮血,摔倒在地。

  景昌雙膝跪下抱住她,粗擴的臉上帶著決然和深情,「霜霜,你等我,我這就去陪你。」語畢,也飲下另一半的鴆毒,倒臥在她身邊。

  幾個婆子推開門進來,紛紛搖頭嘆息。

  「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有個婆子感慨了句。

  適才兩人在房裡的談話,她們都已聽見,卻沒有阻止兩人服毒自盡,因為憑兩人所做下的那些事本就難逃一死,且讓兩人這麼死去,對景家來說也體面一些。

  而另一邊,就在簡霜霜死去的前一刻,全心道觀裡的除垢也自絕心脈而亡,為自己先前造下的殺孽負責,他若不自盡,以他所做下的事,景家也不會饒過他,必會將他扭送官府,接受該得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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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0 00:52: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第十章】

  在簡霜霜夫婦自盡後,景家派人前往她娘家,將她這些年來的所做所為告知簡家人,且因施法害人的除垢也已自絕身亡,韓氏為了維護景家和簡家的顏面,所以這件事在表面上是以老三夫婦倆遭逢意外,雙雙亡故做了結,並沒有再告上官府。

  對此湯水淳也沒有意見,作惡之人能得到該有的下場,才是最重要的。

  此時她心頭憂心的是另一件事——多日沒再見到小朔的蹤影,讓她擔心會不會是那日他為了救她,而出了什麼事。

  又過半個多月,仍沒能再見到小朔,她再也坐不住,對景韶表示,「我想上全心道觀請教除塵道長。」小朔生前的遭遇,她已在那日告訴景韶,也把自個兒能看見小朔的亡魂,以及當日她落水時,是小朔通知他來救她之事一並告訴他。

  因為除垢的事,讓她得知除塵道長的存在,她心忖除垢確實是有真本領的人,那麼身為他的師兄,本領應當只高不低,或許能夠通曉鬼靈之事。

  知她這段時日一直掛心小朔,景韶頷首,在翌日抽了個空,親自陪她前往全心道觀。

  除塵道長懷著一抹愧疚,接見這位在師弟施法下,僥幸逃過一劫的受害者。雖然事情是師弟所為,但他身為師兄,責無旁貸。

  他手執拂塵,朝兩人施禮道:「貧道師弟雖已用性命贖罪,但貧道沒有好好管教師弟,以致他鑄下大錯,在此向兩位施主致歉。」

  湯水淳與景韶同時回禮,景韶出聲道:「道長客氣了,一人做事一人當,道長無須為令師弟所為道歉。景某此番攜妻子前來拜訪道長,也不是為了追究此事。」

  「不知兩位施主是為何而來?」

  湯水淳開口,「我得知除塵道長道法精深,因此想來請教道長一事。」

  「不知施主想問何事?」

  湯水淳遂將小朔之事告訴他,「如今他遲遲未再出現,我擔憂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因而才來請教道長。」

  聽畢,除塵訝異道:「原來當時施主能大難不死,是多虧這位小施主,讓貧道師弟少造一條殺孽。」說完,他沒有推辭,閉上眼為她推算。

  半晌後,他睜開眼含笑道:「請施主無須擔心,小施主已去了他該去之處。」

  他接著再告訴她一個好消息,「恭喜施主已懷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湯水淳和景韶聞言先是一楞,接著景韶那張冷峻的面容露出一抹驚喜,「道長說的是真的?!」

  除塵道長捋著下頷的胡子,微笑頷首,「景施主回去後,不妨請大夫為尊夫人瞧瞧。」

  湯水淳好奇又欣喜的抬手撫著腹部,這裡頭已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回到景府,請來大夫診脈,確認湯水淳真懷了身孕,韓氏得知後,高興得闔不攏嘴,直呼這是祖先保佑,一掃這段時日因簡霜霜夫婦的死而沉郁的心情。

  她不肯再讓湯水淳為她燉藥膳,讓她交給府裡頭的廚子做,還讓她給自己開張適合孕婦服用的藥膳,讓廚子燉了給她調養身子。

  霍翠鸞得知消息也過來看她,羨慕的道:「二嫂,你嫁進來還不到一年便懷胎,我這肚皮到現在都還沒動靜呢,要不你也給我開帖藥膳,調理調理身子。」

  湯水淳沒推拒,一口應了下來,「好,不過我瞧你身子不錯,問題未必出在你身上,不如也讓四叔一塊吃,不過男人吃的和女人不一樣,我寫張方子給你,你再讓廚子燉來吃。」

  霍翠鸞喜道:「好、好,那就勞煩二嫂。」

  湯水淳開給景惟的是一張益氣促精湯,材料是用黃耆、人參、紅棗、香菇、山藥和虱目魚與適量的蔥、酒一起燉煮。

  給霍翠鸞的則是用制半夏、茯苓、蒼術、陳皮、神曲、香附、川芎和大米一起熬煮成粥來食用。

  拿到方子,霍翠鸞高高興興的急著去廚房讓廚子給她燉藥膳,連景韶與她錯身而過,也只是匆匆招呼了聲就離開。

  景韶走到桌前問:「四弟妹怎麼這麼高興?」

  她笑道:「她讓我給她開兩張藥膳方子,想調理身子好受孕。」

  「四弟妹這些年一直想要個孩子,希望她這次能得償所願。」他接著說道:「東西都准備好了,咱們現在就過去嗎?」

  湯水淳點點頭,扶著他的手站起身,「咱們走吧。」

  兩人坐上馬車,前往小朔的墓。

  來到城郊景家的墓地,景韶扶著妻子下馬車,丫鬟拿著香燭和供品擺在墓前。

  夫妻倆並肩而立,手裡拿著三炷清香,湯水淳在心裡喃喃的對這個早夭的孩子說:「小朔,傷害你的人已經得到報應,除塵道長說你已去了該去的地方,姊姊不知那是哪裡,是地府嗎?還是你去投胎了?不論如何,姊姊都很感激你,要是沒有你,說不定姊姊就無法再回來,姊姊希望你來世能投個好胎,不要再受苦,要是你能等,不如就來當我的孩子吧,姊姊保證會很疼很疼你。」

  說完心裡的話,她將香插在墓前,景韶撩起衣袖,替她抹去腮頰邊的淚。

  「你放心,我相信小朔來世一定會過得很好。」他勸慰妻子。

  「嗯,我們回去吧。」祭拜完小朔,她也算了結一件心事,接下來就可以好好待產了。

  馬車駛進淮州城內,外頭傳來一陣喧嘩聲,湯水淳掀起簾子朝外望去,瞅見幾個男人困住一名女子,其中一名男子卷起衣袖,咒罵,「你這潑辣的臭婆娘,大爺我今兒個要是收拾不了你,我就不姓賴。」他抬手要把那被圍困的女子給擒住。

  那姑娘揮動手裡的鞭子甩向他,嘴裡也不甘示弱的嗔罵,「你這賤民,敢輕薄本郡主,看本郡主不打死你!」

  賴成避開她甩來的鞭子,輕蔑的看著她一身髒兮兮的衣裳,披頭散發的狼狽模樣,嘲笑道:「你若是郡主,我豈不是皇上了。」

  自上次火神祭典那次,他被一個該死的臭娘們給踹傷後,這幾個月來,他的小兄弟都無法重振雄風,只能在嘴上占占便宜,誰知這凶婆娘一言不合,竟凶悍的拿起鞭子甩人。

  「放肆,你敢對皇上不敬!」那女子喝斥。

  「我豈敢,是你這潑婦冒充郡主,也不瞧瞧自個兒長得什麼德性,不過就是個臭乞丐婆,也敢在大爺我面前自稱是郡主,我看你是腦子有病吧?」

  「你這刁民,膽敢如此污辱我,該死!」她憤怒的揮動手裡的鞭子。

  看到這裡,湯水淳回頭朝景韶道:「那男的不就是那晚調戲我的人?他竟然又在欺負姑娘。」

  景韶朝外頭看了眼,「沒錯,是賴成。」

  「那姑娘看起來雖然潑辣,但我瞧她那鞭子使得實在不怎麼好,一直打不中賴成,再這樣下去,她可能真會被那個色狼給擒住,咱們要不要幫她一下?」她上次教訓過賴成,沒想到他居然沒收斂,還敢在大街上輕薄姑娘家。

  景韶出聲吩咐騎在馬上的一個隨從過去幫那姑娘。

  那隨從應了聲,下馬過去。

  賴成他們幾個不過都是地痞混混,他身邊的隨從皆是身懷武藝的高手,一個人過去就足夠對付那些人。

  因此景韶也沒讓馬車停下,繼續往景府而去。

  兩人剛回到景府,就瞧見前段時間已返京的塗鳳寶竟來了,一見到他們夫婦,塗鳳寶匆匆迎上來,語氣有些急切的詢問他,「景韶,你見到瓊安郡主沒有?」

  「沒有。」他知道瓊安郡主是懷親王的寶貝女兒,卻並未見過她,「她跑來淮州了?」

  「可不是,欸,我上回不是帶了那些布料回京嗎,我娘日前也送了她兩匹布,沒想到她一見喜歡極了,跑來問我這布的顏色是怎麼染出來的,我告訴她那顏料是你所調,結果她竟嚷著要見你,便偷偷跑來淮州,半途還同她的婢女走散。我追過來,遇見了正在找她的婢女,這才知道她身上一個銅錢都沒有,我原以為她會直接來找你,沒想到人竟還未到,現下也不知在哪?」

  京城裡的豪門世家這麼多代傳承下來,往往彼此聯姻,關系錯縱復雜,泰半都能牽扯上些親戚關系。

  這懷親王家的王妃他要叫一聲表姑母,因此他與瓊安郡主算是表兄妹。

  瓊安郡主擅自離開王府跑來淮州,他那表姑母便派人來要他將這位表妹給帶回去。

  湯水淳忽然想到先前進城時,在街上遇見那名被賴成調戲的姑娘,她自稱是郡主,莫非就是這位瓊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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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她看向景韶,兩人相視一眼,景韶頷首道:「瞧她那麼刁蠻,八成是她。」他不止一次聽塗鳳寶說他這位表妹為人驕蠻任性,若是惹她不快,動輒拿鞭子打人。

  「怎麼,你們見過她?她在哪裡?」塗鳳寶j聽,急問。若不是礙於懷親王的面子,他壓根不想攬下這件麻煩事,這趟要是她出了什麼事,那不講理的表姑母恐怕還會把這帳算到他頭上,責怪他不該帶那些布料回去。

  「先前入城時見過。」

  就在幾人說話間,之前被景韶派去替那姑娘解圍的隨從回來了,他身邊正跟著那位姑娘。

  那隨從上前向主子稟道:「二爺,這位姑娘說是來找您的,所以小的先把她帶回府裡。」

  瓊安郡主目不轉睛的瞅著景韶,「你就是歸雲商行的景二爺?!那像雲彩一樣美麗的布料就是你染出來的?」見到他那張俊美的面容,她一顆芳心怦然心動,走到他面前,抬手便拽住他的衣袖,欣喜的道:「這麼巧,我來找你,你卻恰好讓人救了我。」

  她千裡迢迢跑來找他,途中與婢女失散,不僅迷了路,還失足摔進一個坑洞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出來,餓了一天的肚子,終於來到淮州城,卻被一群刁民給困住,就在這時,他仿佛英雄一般,派人前來解救她。

  這一瞬間,她對他一見傾心,認定他是她命中注定之人。

  景韶冷臉揮開她的手,「男女授受不親,請郡主自重。」

  「我決定要挑你當我的郡馬。」她語出驚人。

  這話一出,登時把湯水淳、塗鳳寶和景韶都嚇了一跳。

  「郡主,我已成親,恕不能從命。」對這飛來的艷福,景韶冷下臉拒絕。

  一旁的湯水淳則錯愕的瞪著她,這女人是怎麼回事,一見面就想搶她丈夫,虧她先前還讓景韶幫她,真是好心被雷劈。

  「你成親了?你的妻子是誰?給本郡主休了她!」瓊安郡主霸道的命令。

  湯水淳忍不住出聲,「他的妻子是我,而且郡主,剛剛還是我請相公派人去替你解圍的。」

  「是你?!」瓊安郡主仿佛這才發現她的存在,朝她投去一眼,沒理會她說的話,嫌惡的皺起眉頭,「這樣的村婦怎麼配得上景大哥!景大哥,給她一筆銀子,把她給打發了。」她後半句話是對景韶所說。

  湯水淳怒極反笑,她素來不是容易動怒之人,但她被這女人的跋扈和無恥給氣到了,「郡主,我是相公名媒正娶的妻子,可不是一筆銀子就能打發的,且我未犯七出之條,又懷有身孕,相公沒有任何理由休了我。」

  景韶連忙摟住妻子的肩,向她宣示道:「水淳,不論發生何任事,我這輩子絕不會辜負你另娶。」

  湯水淳朝他瞟了眼,示意他先解決這莫名其妙的郡主再說。

  景韶肅聲朝瓊安郡主道:「請郡主勿要強人所難,我夫妻倆恩愛情重,絕不會分開。」說完,他看向塗鳳寶,這禍害是他引來的,要他把這招人厭的郡主給帶走。

  「瓊安,景韶確實已娶妻,不可能成為你的郡馬,你私自離京,王爺很生氣,王妃命我來帶你回京,咱們走吧。」塗鳳寶試圖拽走她。

  他沒有想到這刁蠻郡主一來就看上景韶,嚷著想嫁給他,還要人家休妻!這禍是他給景韶招來的,他不得不把人給帶走。

  瓊安郡主甩開他的手,蠻橫道:「本郡主不管,本郡主就是要他當郡馬,最多本郡主親自去向皇上請旨,讓他給本郡主賜婚,至於這女人,她既然已懷孕,那就勉強留她當小妾好了。」

  說著,她似真要回京請旨,掉頭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朝塗鳳寶嗔道:「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用你的馬車送本郡主回京。」

  塗鳳寶從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對她的呼喝回了句,「那可真不巧,我的馬車先前為了找你已弄壞了,要不我帶你去驛館,讓他們給你准備馬車,好送你回京。」

  「你的馬車壞了,那適才還想帶本郡主回京?」瓊安郡主也不是笨的,質問道。

  「我這不是想要帶你去驛館找馬車嗎,咱們走吧,免得誤了你回京請旨的事。」他上前領著她離開景府,離去時,朝景韶使了個眼神,表示自個兒會拖住這位郡主,不會真讓她跑進宮裡向皇上請旨。

  兩人一走,湯水淳瞅向景韶,揶揄他,「看不出來相公這麼招人喜歡,讓堂堂郡主一見傾心,非嫁不可。」

  「我只要你。」他再次表明心跡,緊握住她的手。

  她自是明白他的心意,可思及這位郡主出身尊貴,不禁有些憂慮,「也不知道那個瓊安郡主會不會真去請聖旨。」好端端的突然冒出個郡主來跟她搶丈夫,簡直是飛來橫禍,好心沒好報,早知道先前就不那麼好心救人。

  不願讓她因此事而心生不快,景韶擁著她道:「這件事塗鳳寶會攔住她,她想嫁我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何況我無官職功名在身,只是一介平民,縱使她想嫁,她父王也不會答應。」

  夜裡,塗鳳寶再次上景府來找景韶。

  「我讓驛館的人騙瓊安說館裡頭的馬車都派出去了,暫時無車可用,把瓊安先哄住留在驛館裡,我知道有個人也在淮州城,只要能請得動他,說不定能制瓊安。」

  「你說的人是誰?」景韶問。

  「那人你也曾見過,是萊陽王辜稹元,你現下就同我去客棧見他,看能不能請他出面。」萊陽王那陰陽怪氣的性子,連他都不敢招惹,而瓊安與他先前死去的愛妾曾有過節,見了他就像老鼠見到貓一樣,躲都來不及。

  萊陽王這段時日一直對那死去的寵妾念念不忘,說不定會為了替那已死的寵妾出一口氣,而出面教訓瓊安。

  為了盡快解決這事,景韶隨即與他前往萊陽王落腳的客棧。

  「塗鳳寶,這麼晚來打擾本王,你最好有一個好理由。」天悅客棧的天字號廂房裡,辜稹元手裡把玩著一只醜陋的木雕人偶,那眼神陰森森的瞧著人,讓人毛骨悚然。他五官生得極俊,但與景韶的俊美不同,他俊美得近乎妖孽,透著一股子邪氣。

  「這麼晚來打擾王爺,是有一件事想求您。」瓊安郡主是他招來的,塗鳳寶為了替景韶擺平這件麻煩事,硬著頭皮道。

  「何事?」萊陽王蒼白到毫無血色的長指托著腮,眯起那雙邪魅的眼問。

  「事情是這樣的……」塗鳳寶將瓊安郡主一心想嫁給景韶,還打算回京請旨的事告訴他。

  「你憑什麼以為本王會出手幫你們?」他語氣佣懶,毫無溫度的眼神朝塗鳳寶掃去。

  「這……」塗鳳寶被他問得一窒,在他面前,他不敢提起他那名死去的愛妾,聽說若是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提起她,便會被他打得半殘。

  景韶迎上他的眼神,開口道:「倘若王爺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定竭力為王爺做到。」

  辜稹元琥珀色的雙眸瞅向他,「瓊安貴為懷親王之女,堂堂郡主身分高貴,多少人妄圖高攀都不可得,她難得對你青眼有加,你若娶她為妻,身分地位可就不同於往日,你為何不願娶她?」他對景韶有幾分印像,上回在沛城曾見過一次,不少人在他面前戰戰兢兢,畏他如虎狼,就連塗鳳寶見了他也帶著一絲懼意,而他卻始終鎮靜如常。

  景韶肅容答道:「因為我已得一人心,並許諾她,此生白首不相離。」

  聞言,辜稹元神色微動,但只一瞬間便恢復,沉默半晌後道:「好,看在你這一句話的分上,只要你能回答本王一個問題,本王就無條件幫你。」

  不等景韶出聲,塗鳳寶脫口而出,「是什麼問題?」

  辜稹元瞟了他一眼,那冷邪的眼神把塗鳳寶看得心頭一凜,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開口。

  他薄唇微張,吐出一句話,「唉、漏、服、油,這話是什麼意思?」

  景韶垂眸思忖,塗鳳寶也幫著一塊想。

  半晌,兩人都想不出這句話是何意,塗鳳寶低聲問:「這是一種油,還是一種藥嗎?」

  辜稹元不耐煩的揚起手,下逐客令,「想不出來便滾,何時想到,何時再來見本王,不過本王只會在淮州城停留兩日。」

  兩人回到景府,來來回回在書房踱步,思索著那句古怪的話是何意。

  湯水淳得知兩人回來,特地送宵夜來書房給他們,同時探問他們此去的結果,是否請動了那位王爺。

  塗鳳寶垂頭喪氣的回答她,「沒有,萊陽王脾氣古怪,他沒答應,不過卻給咱們出了道考題,若是能答出來,才肯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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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湯水淳好奇問:「是什麼考題?」

  景韶說道:「他問唉、漏、服、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垂眸喃喃念了幾遍,半晌後,發現這句話的音極像一句英文,脫口而出,「難道是I love you?」

  見她似是想到什麼,塗鳳寶忙追問:「你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也不敢肯定,「如果真是我想到的那句話,我知道。」

  景韶詢問妻子,「是什麼意思?」

  湯水淳把答案說出,解釋了下,景韶和塗鳳寶都為這答案感到意外,也懷疑這是否是正確答案。

  但他們也想不出其他的,便決定一試。

  半個時辰後,三人來到客棧求見萊陽王。

  「你們這麼快過來,莫非是知道答案了?」萊陽王面露懷疑之色,將眼神投向一道過來的湯水淳。

  湯水淳不疾不徐的開口,「敢問王爺,您先前所說的那句話,音可是這樣念的——I love you?」

  聞言,萊陽王霍地站起身,「沒錯。」聽她的腔調與愛妾的極相似,他神色急切的詢問:「你可知道這話是何意?」

  「這句話的意思是我愛你。」回答完,湯水淳懷著一絲疑惑問道:「不知王爺是從哪裡聽來的?」難道這裡也有跟她一樣的穿越人氏?

  「我愛你……」萊陽王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不停的重復念著這句話,陡然間,他發狂似的將桌案上的物品掃落,並掀翻桌子,在寂靜的深夜裡,發出轟然巨響。

  他又哭又笑,似是陷入癲狂中,「原來你想對我說的竟是這句話、竟是這句話……我還一直以為、一直以為你心裡沒有我!」

  景韶三人見狀,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該離開好,抑或是繼續留下來,但從他的反應看來,湯水淳似是已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聽他神色狂亂,不停重復那句「I love you」,最後三人決定先到外頭,待他冷靜下來再說。

  正當三人要出去時,背後傳來一道嗓音,「站住!」

  塗鳳寶有些驚怕的緩緩回過頭,擔心這位王爺會突然朝他們動手,神色凝重的暗中防備。

  「既然你們回答了本王的問題,瓊安的事本王會解決。」萊陽王神色竟已鎮定下來,從他臉上已瞧不出半分適才狂亂的神態。

  景韶拱手抱拳,「多謝王爺。」

  「不過在本王去找瓊安之前,本王有話問她。」萊陽王抬手指向湯水淳,「你留下。」

  塗鳳寶拽著不放心的景韶離開。

  「你放心,萊陽王不是小人,他說只是問幾句話,就不會對嫂子怎麼樣。」他勸道。

  房裡,只剩下萊陽王與湯水淳,她心中隱約明白他想問她什麼。

  辜稹元雙眼緊緊盯著她,「你是不是跟她來自同一個地方?」

  她沒答反問:「她對王爺提過這件事?」

  「她曾說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是一抹來自異界的孤魂。」

  「沒想到竟真的有人跟我一樣。」湯水淳這話無異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

  得知她與他的愛妾來自同一個地方,辜稹元猛地扣住她的手腕,臉色急切的再追問:「你說,她是不是生本王的氣,所以一怒之下跑回去,只要氣消了,便會再回來?」

  他的話她難以答復,然而望見他那雙充滿著期待的火熱眼眸,她不忍心把話說死,略一猶豫後道:「王爺,關於靈魂穿越一事,我所知也不多。」她接著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簡單告訴他,「我是因為這樣而穿越到這個世界,還曾差點回去,但您那位愛妾是否能再回來,我實在不敢確定。」

  聽完她的事,萊陽王眸中的光亮頓時宛如被吹滅的燭火散去,整個人沉寂下來,良久沒再出聲。

  半晌,他才開口,只說了句,「你走吧,明早本王會去見瓊安。」

  深夜時分,臥房裡,湯水淳躺在景韶身邊,將先前對萊陽王所說的話,一一告訴他。

  回府途中,景韶便關切的詢問她,萊陽王與她談了什麼。

  因當時塗鳳寶也在,她沒回答,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能坦白告訴萊陽王,是因萊陽王的寵妾與她一樣,是來自異世界的人,而景韶對此一無所悉。

  回來後,稍稍整理了思緒,她才緩緩將這件事告訴他。

  「……所以我不是原來的湯府八小姐。」

  聽完她離奇的遭遇,景韶驚詫不已,下一瞬緊緊抓住她的手,「你不會再回去吧?」

  見他這般緊張她,她心裡漾開滿滿的柔意,輕笑道:「我身上沒有時空穿越器,應當是回不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他牢牢將她圈抱在懷裡,動容道:「你為我而留下來,今後我絕不負你。」怪不得那日她落水後蘇醒時,曾對他說她是為他而回來,要他一輩子對她好,疼她寵她,只因在這世界上她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在她耳邊低語,「I love you.」謝謝你為我留下來。

  見他竟現學現賣,趁機向她告白,她暖暖一笑,也對他說:「I love you,too.」

  在這個世界,她有了一個深愛著她的丈夫,還即將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雖然無法再回到家人身邊,不過她已知足。

  「哪個不長眼的,一大早就來吵本郡主!」瓊安滿臉嗔怒的下床開門,揚起手裡的鞭子,准備要賞這膽敢打擾她清夢的奴才一鞭。

  但她甩出去的鞭子陡然被人拽住,並從她手中給扯了過去。

  「大膽的奴才——」她張口要罵,猛一抬頭,看清站在房門外的人,頓時宛如被掐住咽喉似的,啞了聲。

  「放肆,竟連本王都敢打!」萊陽王斥了句,揚起手毫不留情的甩她一巴掌。

  那巴掌看似極輕,卻登時打腫她的面頰。

  平時驕縱的瓊安郡主被他打這一耳光,卻連回罵一句都不敢,結結巴巴的解釋,「王爺,我、我、我不知道外頭的人是您!」

  這萊陽王是皇上同父同母的九皇弟,兩人自幼感情親厚,因他曾立下大功,相救皇上數次,所以皇上對這位九皇弟的恩寵遠遠超出自個兒那些皇子,即使是她父王平日裡也不敢輕易招惹他。

  他瞟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一見人便隨意鞭打,看來懷親王把你寵得無法無天,這事回去我得對皇兄提提。」

  他那雙冷邪的眼把她給看得心頭發顫,再聽見他的話,嚇得她急忙求饒,「求王爺饒了我這一次,瓊安不敢了,回京後我便閉門思過,再也不打人!」誰都知道皇上對他可說是有求必應,萬一他在皇上跟前說了她什麼,她不敢想像那後果。

  她不曉得這煞星也在淮州城,否則打死她,她也不敢來。

  「景韶的夫人是本王愛妾的同鄉,聽說你想搶她的丈夫?」辜稹元用陰森森的語氣慢條斯理道。

  聽他提及他死去的寵妾,還用那種宛如毒蛇般陰冷的語調說著話,先前曾招惹過他那位寵妾的瓊安郡主,嚇得牙關都打顫。

  「我、我、我不知道她是王、王爺愛妾的同鄉!」她好不容易才看上一個男人,誰知他不僅已成親,他的妻子竟還與萊陽王的寵妾扯上關系,她現下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聽說你還想請旨把她眨為小妾?」他冷冷的再出聲。

  「我、我、我……當時一時昏了頭,才、才胡說八道,求王爺別同我計、計較。」她嚇得臉色發白。

  「本王打算向皇兄請旨,將你許配給本王為妾,本王府裡頭養的那尾大蟒蛇極是挑食,非新鮮血肉不食,你進門之後,就專門喂食它。」說到這裡,他邪魅的臉上露出一抹愉快的笑意,吐出的話卻把瓊安給嚇得腿軟得跪了下來,「用你新鮮的血肉,每天割一塊。」

  她知道這個瘋子是真的做得出來這種事,雙腿癱軟在地求情道:「王爺,瓊安錯了,瓊安不該強搶人夫,求您饒了瓊安這次,瓊安再也不敢了!」

  他伸出冰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顎,「嘖,真是沒用,懷親王的女兒不過如此,真教本王失望,本王可是很期待,若是咱們兩人都向皇兄請旨賜婚,不知他會允了誰呢。」

  那冷冰冰的手指抵在她下顎,瓊安郡主嚇得都快哭出來,卻不敢再出聲,此時此刻,她只恨不得自個兒從沒來過淮州城。

  稍頃,辜稹元便一臉嫌惡的放開她,施施然旋身離去。

  她趕緊爬起來,也顧不得梳洗,抓了個驛官,急命他去備馬車,想即刻離開這淮州城。

  得知此事,塗鳳寶大笑數聲,吩咐驛官給她准備馬車,送她回京,接著便連忙把這好消息告訴景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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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尾聲】

  分娩前一夜,湯水淳作了個夢,夢見小朔來找她,他那張痩巴巴的小臉上笑得異常燦爛,嘴巴一張一闔似是在對她說著什麼話,可她聽不清楚,最後小朔朝她揮手,瘦小的身影慢慢淡去。

  「小朔!」她從夢裡驚醒,下一瞬,懷胎九個多月的腹部開始陣痛,睡在她身邊的景韶也被她那聲夢話給驚醒。

  見她一手緊抓著被褥,一手按著腹部,著急的問:「怎麼了?」

  「要、要生了,你快去叫產婆來。」

  景韶匆匆忙忙地下榻,吩咐值夜的丫鬟快去叫數日前已請來府裡的產婆。

  其他的丫鬟和婆子也趕緊去准備熱水和生產需要的一應用具,產婆很快過來,整個院子頓時忙成一團。

  景韶被產婆趕出臥房,他焦慮的雙眼一直瞪著房門,聽見裡頭傳來妻子一聲又一聲的痛呼聲,他俊眉緊皺,兩手緊緊握拳,下顎繃緊,恨不得能衝進去陪伴在她身邊,與她一起度過這艱難的時刻。

  半晌後,終於聽見房裡頭傳來嬰孩的哭聲,他才松開緊咬著的下顎,也顧不得忌諱,邁步走進房裡。

  「哎喲,二爺,這都還沒清理好,您怎麼進來了,快出去。」一旁正在為剛出世的嬰孩清理身上血污的產婆出聲想趕他出去。

  他不肯離開,一路來到床榻旁,看見妻子雖然滿頭的汗,神色蒼白虛弱,卻無大礙,這才舒開緊皺的眉頭,握住她的手。

  「辛苦你了!」

  她朝他漾開一抹微笑,疲憊的輕輕闔上眼休息。

  他沒有打擾她,只是靜靜的陪在她身邊,手一直握著她的手。

  產婆見狀,也沒再出聲,將嬰兒洗淨後,送到兩人面前,語氣殷切熱絡的報喜,「恭喜二爺、二太太喜獲麟兒,瞧小少爺長得多像二爺哪。」

  看著那剛出世皺巴巴的孩子,景韶抬眸瞟產婆一眼,不知她是從哪裡看出這個孩子像他?

  湯水淳聽見產婆的話,睜開眼,想坐起身抱抱孩子。

  景韶輕輕扶起她,讓她依偎在他身上,再輕輕抱過產婆手裡的嬰兒,放到她懷裡。

  一接過孩子,湯水淳頓時有種感覺,這個孩子是小朔!

  想起分娩前所作的那個夢,她更加確定小朔定是來投胎當她和景韶的孩子。

  她拉著丈夫,一臉欣喜,「是小朔,他投胎來當咱們的孩子!」

  景韶聞言,仔細看向她懷裡的嬰孩,沒看出什麼,但既然妻子這麼認定,他順著她的意思說:「那以後咱們好好疼著他、寵著他,不教任何人再傷害他。」

  她柔笑著抱著孩子,靠在他懷裡,「嗯,這一世,咱們讓他在滿滿的關愛裡長大。」

  祈望世上再也沒有無辜的孩子被凌虐被傷害,所有的孩子都能得到該有的教導和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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