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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數月之後——
孟穎臻翻了個身,習慣性偎進溫暖而強壯的胸膛,然而她縮起身子,只感覺到一陣余溫,她睜開眼望向身側,發覺床位是空的。
「艾德格?」她輕喚,撐起身子找尋他的身影。
夜燈亮著,他的床位還殘留著余溫,他應該是等她入睡才離開。
孟穎臻起身穿上絲綢抱子,先進浴室探了探,才離開臥房。
「艾德格?」她來到二樓,推開書房半敞的門,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然而在窗邊有一束小小的紅光,菸味在黑暗中蔓延,她點亮了書桌上的骨董台燈,光線渲亮了那抹伫立在窗邊的偉岸人影。
「嘿,原來你在這兒。爲什麽不回應我?」攏緊絲抱走上前,她將臉貼在他堅硬的背部肌肉上,卻意外感覺到他的僵硬與緊繃。
事情不太對勁。她敏感的感覺到異狀,伸出雙手環上他精壯的腰部,陪著他一起沈默。
她柔軟的香氣滲進鼻息,艾德格抽了幾口菸,然後將菸頭撚進擱在窗台上的菸灰缸。
他轉過身將她抱進懷裏,下巴頂著她的發心反覆做深呼吸,好片刻才開口:「你該回到床上好好睡覺。」
「不,我要在這裏陪著你。」她的雙手撫揉著他仍然緊繃的後背。「你需要一杯牛奶,可以幫助你入眠。」
他有事情瞞著她,但是她不想逼他,當前最需要的是先讓他的情緒緩和下來。
「我想這個時候,一杯威士忌會更適合我。」他戲龍的說道,口吻卻是極度疲憊的。
「沒問題,但是有個條件,你得回到床上陪我。」她擡起微笑的眼陣,踮起腳尖親吻他。
他沒有拒絕,低頭回吻了她片刻,她喘著氣推開他,纖指滑過他挺直的鼻梁,低笑著説:「到床上等著,你的威士忌很快就送上來。」
十分鍾後,當孟穎臻端著加了半杯冰塊的威士忌進房間時,艾德格坐在床邊,指間又點上了另一根菸,臉龐低垂著,半長微鬈的發垂落下來,掩蓋他此刻的神情。
她在他身倆空位坐下,將那杯威士忌端給他,學著酒保的口吻說:「先生,你的酒來了。」
他撇過沈郁的俊臉,扯了扯嘴角,用夾著菸的那一手接過酒,另一手撫上她镲著甜笑的臉蛋。
他的眼神充盈了陰霾,隱約可見絕望與憤怒,她心疼的伸出手撫摸他的臉,他沒有抗拒,反將臉頰貼近她的手心,緩緩閉上雙眼。
「告訴我,艾德格。」她輕柔的開口,不舍的看著他眼睛下方的青色暗影。
「前陣子我取得了黎湛存放在瑞士銀行保險庫裏的重要文件。」他沒有睜開眼,低沈的說道,嗓音仿佛被什麽碾碎過,沙啞得接近破碎。
她靜靜聽著,不回應也不發問,沈默等待。
「裏頭有一份親子監定書,能夠證明我不是我父親的孩子。」他說。
孟穎臻震驚得倒抽一口氣,撫著他削瘦臉頰的手心抽動一大下。
他的手心覆壓住她的手背,疲倦的臉龐枕著她的手心。
「那份親子監定書是我父親委托私人醫療機構做的,是他親手交給黎湛。」艾德格牽動嘴角,似笑非笑,酸澀的雙眸依然緊閉。
「我跟我父親的親子關系不成立,跟我二伯的親子監定報告卻是高達百分九十九點九。」
「噢不,艾德格……」她的嗓音在顫抖,腦袋一片空白。
老天,這意味著什麽?黎湛策劃的那場意外,也許並非偶然,更甚者,極有可能是黎士哲在背後授意。
「今天早上我跟我母親通過電話,我追問她關于艾德格的身世,她全都告訴我了。」
他繼續往下說:「當年她先愛上我二伯,跟我二伯有過一段感情糾葛,最後卻礙于家族壓力不得不嫁給我父親,然而當時她己經懷了我,我父親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當上了我的父親。」
孟穎臻紅著眼眶聆聽。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陪伴與聆聽,除此之外她什麽也不能做。
「得不到我二伯的愛,我母親開始恨起他,她的恨意轉嫁到我身上,這也解釋了爲什麽她特別疼愛艾蒙,從來不願與我親近疑惑。多年的婚姻生活,她己經放棄我二伯,完全接受了我父親,然而我二伯早就懷疑我是他的孩子,只是他始終沒有出聲。」
他沈默了數秒,才又繼續說:「因爲我二伯對我的過度信賴以及支持,我父親開始起了疑心,他逼問我母親,我母親以爲我父親愛她,會願意包容她犯下的錯誤,所以她選擇向我父親吐露實話。」
「但是她錯了。黎家的男人可以接受任何失敗,因爲他們從不畏懼挑戰與困難,他們唯一不能接受,無法原諒的,就是他們的女人背叛了自己。就是因爲這件事,我父親決定與我母親分居。」
「他不可能把憤怒轉移到你身上。」她自欺欺人的安慰著他,或許也是安慰自己,事情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麽糟。
艾德格睜開了雙眼,美麗的瞳眸被血絲覆蓋,她在他眸心深處見到了最深沈的絕望。
「不,他恨我。他認爲我的存在是對他的一大恥辱,我的優秀全都遺傳自我二伯,並不是他,他恨透了這個事實。」
「不,不會的……就算是這樣,他也沒道理那樣做……」心疼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爲他哽咽落淚。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的語氣近乎淡滇,臉上卻覆著深沈的痛。「上個禮拜我專程回紐約一趟,爲的就是向他當面證實我的臆測。」
「是他親口承認這一切?」孟穎臻震驚得無以複加。
「我是以黎湛的身分主動提起這些事,他當然沒有理由否認。他不希望我成爲繼承人,他想除掉我,扶持他自己的兒子艾蒙取代我。」
她心疼的看著他,他的眼神毫無感情的直視前方,口氣值硬而冰冷。
「他無法接受自己的兒子居然比不上我的事實,更不能接受這二十幾年來,居然幫著別人培養繼承人。他恨我,恨我爲何如此優秀,恨我的存在。」
「我的天啊,艾德格……」淚水潰堤,她再也無法忍受,萬分心疼的抱住他。
「他恨我,他希望我消失,他的想法跟艾蒙一樣,是他支持艾蒙的計畫,讓他除掉我,他跟艾蒙一樣,都希望我徹底從世上消失。」
絢麗的浮華背後,躲藏著一顆顆充滿算計又醜陋的心,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爲了繼承權,即使是二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也能抛棄。
上流社會的世界,如同玻璃那般美麗,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是空的,這是一個沒有真實感情的虛僞國度。
艾德格閉上眼,一截的煙灰落在手背上,燙紅了肌膚,可他仿佛沒了知覺,只是握緊了手心裏那杯冰涼的威士忌。
她抱住他的頭顱,讓他枕在她頸間,纖手撫摸著他柔韌的發絲,一下又一下,希冀這樣做便能撫去一些傷痛。
一陣潮濕染透了她絲袍的襟口,枕在她頸彎裏的黑色頭顱輕輕顫動著,他手中的那杯威士忌己經灑出一半,她從他手裏接過。
他空出來的雙手,轉而緊緊抱住她的腰背,緊緊地依附著她。這一刻,他是脆弱的。
他的世界正在下雨,雨水從他眼底湧出來,浸濕了她。
他沒有哭,她替他哭泣,替他哽咽。
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改變不了他是黎家人的事實。他是艾德格,他擁有別人所沒有的,他勇敢,睿智,自負得很狂傲,他是不會被擊倒的王者。
然而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需要被安慰的男人。
「艾德格,不管發生什麽事,你永遠都有我的支持,我會一直陪著你。」她哽咽的說著。
「我愛你,你知道的。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愛你。」
他的回應是將她抱得更緊,灼熱的呼吸噴灑過她頸部的肌膚,她能感覺到他臉上的濕痕,他緊繃的顔抖。
她撫著他偎直的背脊,毫不厭倦的告訴他,她有多麽愛他,他在她懷裏逐漸放松下來,然後將臉枕在她的大腿上,阖著雙眼,嘴唇緊閉。
她垂眸凝視著他,用手指撫去他臉上的濕意,低下頭親吻他的眼角,還有他眉心間深刻的摺痕。
「抱歉,我不該讓你看見我的軟弱。」她以爲他己經入睡,但他沒有,他只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
當所有最信任的親人,都希望他從世上消失,他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活著的動力。
「你還有我。」她堅定的說,然後吻去從他眼角滲出的那顆淚。「艾德格,你聽好了,你還有我。你不軟弱,你只是需要休息,需要一個安全的空間好好靜一靜。」
「潔絲,我愛你。」他睜開眼,瞳面倒映出她放大的容顔,她的眼神好美,柔軟卻也堅硬,仿佛這世上沒有什麽可以憾動她的決心。
「我也愛你。」她微笑,湊近他的唇,無比溫柔的覆住。
當他最接近死亡的那一刻,她錯過了,沒能陪在他身邊,但是當他最絕望的時候,她會守護著他,成爲他的後盾。
她一直爲自己而戰,從來就不是需要別人呵護的柔弱小花,而現在,她想爲他而戰,成爲他疲憊時的依靠。
「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會在這裏陪著你,你什麽也不用擔心。」她伸手拂去覆蓋在他眼上的發絲,來回撫觸著他的額心和臉頰。
艾德格閉上眼,內心激動得無法言語。
她是這麽的堅毅勇敢,她包容了他這一刻的軟弱,連他自己都覺得恥辱的軟弱。
他全心信任的親人在背後策劃怎麽毀了他,改變他與黎湛命運的那場意外,沒人會爲黎之浚的消失感到憂傷難過,就連親屬也巳逐漸淡忘他的存在。
只有她,依然記得他,記得比誰都深刻。
如果那一天,她沒有認出靈魂被困在黎湛肉體中的他,如果他沒有不顧一切,也許他現在己經失去了繼續僞裝自己,只爲了活下去的意志。
他閉上眼,意識逐漸模糊,然而迎接他的不再是絕望的黑暗,而是溫暖的平靜。
枕在她的腿上,他放縱自己沈沈睡去,睡得像個初生嬰孩那般的深,毫無戒心與恐懼,內心深處的憤怒與怨氣,隨著呼吸緩緩吐盡。
「艾德格,我愛你。你不孤單,你還有我。」
即便意識陷入模糊狀態,他仍能清晰聽見她的安撫,她甜美的嗓音宛若天使吟詠,撫去了他的痛苦,爲他帶來了全新的光明與希望。
兩年後——
艾德格將車開進不算熱鬧的市集裏,兩旁的風景不是山便是蓊郁樹林,走在路上的大多是膚色黝黑的印地安人,但大多穿著都市人的裝扮,僅有少部分年邁的老者穿著傳統服飾。
將車停進一處空曠的草地,他關掉引擎,望向副駕駛座上歪著頭熟睡的人兒,他笑著凝視她不安穩的睡容,溫柔的眼神填滿了寵溺。
他貪看了她沈靜迷人的睡相好片刻,才伸出手用拿心撫住她的臉頰,像火炬一般的溫暖滲透肌膚,喚醒了睡美人。
她睜開眼,看見他低下頭啄吻她的唇,低沈的嗓音輕輕提醒著:「寶貝,我們到了。」
她回吻他一記,坐直身子的同時伸了個懶腰,然後張望著窗外的風景,驚呼著:「這裏好美。」
「是啊,確實很美。」他喃喃的說,琥珀色眼瞳卻眯成兩道冰冷的狹縫。
她轉回視線凝望他,將手心塞進他的指拿內,目光無比堅定的輕柔微笑。兩年的時光變化極大,衆人眼中的黎湛不僅成功提升亞洲市場,更用著令所有人驚歎的優異能力,接手了艾德格的工作與職務。
他的繼承人地位己經被確立,另外三個堂兄弟都不是他的對手,他的能力在艾德格之上,對付敵人的手段甚至更冷更狼。
那些存著看好戲心態的旁觀者,現在對他充滿了顧忌之心,全然不敢小他的堅強近乎殘酷。
孟穎臻很不舍,甚至勸過他放宑爭奪繼承權,但他說,放棄從來就不是他的作風,僞裝成黎湛的身分,並且成爲繼承人,這才是對他父親最好的報複。
除了他們兩人,沒有人會知道,真正的黎湛被困在黎之浚殘破的肉體裏,受著他應得的懲戒。
而他窮盡一切想除掉的哥哥,艾德格,被迫困在他的身體裏,必須僞裝成他度過未來的每一天。
「在那裏。」艾德格指著在市集最角落,一間不起眼而且外觀老舊的紅磚屋。
孟穎臻的視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與他大掌交握住的那一手跟著收緊。
兩年的時光也許不算久,但是她的愛使他走出傷痛,他不再刻意避談那年的意外,甚至還能用戲諸的態度談起。
然而面對交換靈魂這件玄奧的事,他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曉得能透過什麽力量或媒介查清楚前後因果。
唯一的線索只有那條綠寶石項鏈。當艾德格反覆思索發生的當下情景,他始終記得那道綻放自寶石的綠光,直覺告訴他,他與艾蒙的靈魂之所以會在關鍵時刻交換,絕對與這條來自印地安人的綠寶石項鏈有關。
于是他們安排了一個長假,特地繞來位在佛羅裏達州的塞米諾爾部落。
兩人走向那間紅磚小屋,木框玻璃門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兩側櫥窗內擺設著各種帶有濃濃印地安風格的工藝品。
前廊的檐上懸吊著一串獸骨,旁邊則挂著一塊漂流木刨制的木板,上面刻著他們看不懂的某些文字符號。
艾德格看了她一眼,然後握緊她的手走上前廊,推開玻璃門進入屋內。屋內的光線明顯不足,只有幾盞昏暗的燈光勉強提供照明。
孟穎臻四下張望,發現這應該是一間專門販售印地安工藝品與骨董的商店。
「歡迎光臨,有什麽需要爲你們服務的嗎?」一名身形健美的印地安女孩走過來。
艾德格認得她,她是那個老人的孫女。他從黑色夾克的口袋裏掏出綠寶石項鏈,寶石閃爍著幽冷的綠光,在昏暗的光線中格外顯眼。
女孩愣了一下,十分訝異的看著項鏈。「那條顼鏈……怎麽會在你那兒?」
「是你爺爺賣給我的。你爺爺人呢?我可以見他嗎?」他沈著的說道。
孟穎臻發覺女孩的眼神變得非常不安,而且這份不安的起源來自于艾德格,女孩臉上熱情的笑容不見了,只剩下戒防與懼意。
她說了幾句印地安話,然後轉身消失在一道門後方,不一會兒,裏頭傳來一陣交談聲,女孩跟一名老人的交談聲。
孟穎臻挪近艾德格的身側,挽住他的手臂,柔軟的手心來回撫摸著他緊繃的肌肉。
片刻過後,女孩重新出現在在那扇門後,她推著一張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名滿頭白發的老人。
老人眯著雙眼,瞳孔是奇異的灰白色,毫無焦距的直視前方,他是個瞎子,古怪的是,他似乎有所感應,目光始終朝著他們所站之處。
女孩推著老人靠近他們,艾德格順勢屈起一邊的膝蓋蹲下身,好讓老人可以更清楚的聽見他。
「先生,請問你還記得……」
老人蓦然伸出布滿皺紋的手,精准無誤的握住艾德格的手腕骨,黝黑老邁的臉龐微微仰起,眉頭深鎖之後又緩緩松開。
艾德格不動聲色的等待著,老人的孫女則是有些驚恐的往後退了一步。
孟穎臻心中忐忑,只能將手心搭在艾德格一側的肩膀,確認他安然無恙的在她身旁。
「他終究還是做了。」老人提起沙啞的嗓音說道。
「先生?!」艾德格眯起眼,不解他的意思。
「你不再是你,他不再是他,一切都改變了,對吧?」老人問,握住他手腕的彎曲指節開始往上摸索,撫上手心裏的綠寶石項鏈。
艾德格臉部肌肉抽緊,目光銳利地鎖定著老人。「告訴我,這條項鏈究竟有什麽作用?」
「項鏈沒有作用,是這顆寶石。」老人微笑說道,指尖敲著綠寶石灰灰霧霧的表面。「這是一顆很神奇的石頭,它能夠分辨善與惡,通常它會選擇跟著心懷惡念的人,心懷惡念的人也很容易就被它迷惑。」
「我不懂,爲什麽?」艾德格雙眼充通了迷惑。
老人笑著說:「因爲它擁有修正的力量,但是那份力量很強大,而且沒人知道後果是什麽。」
「你知道這顆石頭不尋常,爲什麽還要賣給我弟弟?」
「不是我,是石頭選擇了它,因爲它感應到他的惡念。」老人口吻神秘的說道。「它知道他即將進行的事情,讀出了他心中的邪惡,所以它想跟著他。」
孟穎臻聽著,身上每一根寒毛緩緩豎立起來。現在她終于明白,爲何剛才那個女孩在看見綠寶石項鏈後,會露出無比恐懼的神情。
假如老人所言不假,這顆寶石簡直像是擁有自主意志的魔石,有著凡人無法窺知的可怕魔力。
「你早就知道我跟我弟弟會發生什麽事?」艾德格皺起眉頭,目光冷峻地瞪著老人。
「不,我不知道。」老人的態度非常強硬。「沒有人知道使用它的下場會是什麽。我曾經替告過你弟弟,不要輕易對它許願,因爲它許的願望絕對會成真,但是,是以它的方式成真,而不是一般人所想的美夢成真。」
老人停頓了一下,然後將手收回來,兩手合握放在鋪著毛毯的腿上。
「許願,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因爲願望成真的同時,往往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
艾德格煩躁的說:「我還是不懂……」
「沒人會懂,大自然的力量本來就是無人能夠預料。」老人打斷他的發問。
「我只能告訴你,這是一顆許願之石,它擁有自己的判斷能力,誰也不能左右它,它擁有我們無法揉縱的力量。」
「我還有機會改變這一切嗎?」他語氣沈重的問。
「你想改變嗎?」老人反問。「它給了你看清世界的機會,讓你有了不一樣的選擇,你還想改變嗎?」
艾德格愣住,尚來不及反應,老人己經用印地安話命令孫女推他進去。
「慢著!」他站起身追過去,女孩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將輪椅轉過來,讓老人面向他。
「我想這條項鏈應該物歸原主。」他將綠寶石項鏈遞到老人手邊。
老人擡起彎曲的手指,沒有接過,反將他的手推回,然後淡淡的說:「它從來就沒有主人,它是自由的,只屬于它自己。」
「它太危險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它。」艾德格說。
「你可以選擇對它許願,也可以不要。當你不需要它的時候,它毫無作用,就跟一塊平凡的石頭沒什麽兩樣。留下它或是丟掉它,都由你決定。」語罷,老人擡起手輕輕揮動,女孩用著充滿恐懼的眼神望了艾德格的項鏈一眼,隨即推動輪椅再度消失在門後。
艾德格低下頭,望著手心裏冰涼的綠寶石,眼神倒映著幽冷的綠光,俊美的臉龐若有所思。
他想改變嗎?
假使他向綠寶石許下願望,將靈魂交換回來,他與黎湛的命運又會産生什麽變化?
黎湛恢複行爲能力之後,他又會做出什麽事?這段時間他所做的一切,又該怎麽算?但是他能夠回到自己的身體,做回他自己,不必再僞裝成他最痛恨的人——
「艾德格?」
身後傳來一聲柔喚,紛亂的思緒猛然凝結,他轉過身,迎上一雙充滿柔情密意的美麗大眼。
在那之中,他看見不含一絲雜逋,最單純明亮的信任,以及深濃的愛意。
這一瞬間,一道尖銳的白光閃過腦海,他恍然明白了一切。
「你還好嗎?」孟穎臻走向他,伸手握住他的。
他恍若夢醒,突然將她緊緊抱入懷裏,強而有力的親吻她。
她茫然的承受他熱情的深吻,陷入缺氧式的頭暈目眩。
「陪我去一個地方。」眩暈間,她聽見他低沈的說道。
「好。」她點頭,將臉貼上他的胸口。「只要你開口,無論哪裏我都願意陪著你。」
天空是無限的藍,明澈如海的藍,轉過身是一片森綠包圍了整個世界,孟穎臻驚歎不己的環顧四周。
艾德格走在她的前頭,一步步往前,然後停在峭壁最突出之處,只要再往前一小步,就會跌出這個世界。
「艾德格,小心。」她心驚肉顫的揚嗓提醒。
他寬闊的背部抽直,黑色布料下的肌肉緊繃責起,碰著衣領的半長發被一陣風打亂。
「那一天,我就站在這裏,毫不設防的背對著最想除掉我的敵人。」沙啞的嗓音響起,扯痛了她的心。「我從沒想過,那個跟我關系最親密的家人,原來內心對我充滿了憎恨。」
他攤開拿心,望著鍍上一層幽光的綠寶石,垂掩的雙眸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他更沒想過,那個從小崇拜他、尊敬他,視他爲榜樣的艾蒙,竟然下得了手。
「艾德格,我知道你痛恨現狀,你不喜歡被困在艾蒙的身體裏。」孟穎臻凝視著他沈重的背影,她明白他的壓抑,也心疼他。如果可以,她認爲他們能夠賭一賭。
即使他與艾蒙將靈魂交換回來之後,後果將會變得非常混亂,她與他之間會充滿許多變數,也許她必須跟黎湛離婚才能重新跟他在一起。
又或者,當他的靈魂回到自己的身體,成功脫離植物人的狀態,並且重新振作起來後,他又會成爲那個遙不可及的艾德格,她配不上他的那個艾德運……
噢,停止!她不能這麽自私,只思考到自己的問題,他才是受苦的人,他的人生被搞得天翻地覆,必須寄居在別人的躺體裏活著。
不管後果如何,他想將一切恢複原狀都是情有可原。
孟穎臻深呼吸,緩緩將氣吐出,然後堅定的說:「艾德格你聽著,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百分百支持你,就算你想許願,將身體換回來,我也會……」
一道綠光被抛向天空,攫住了她的視錢,她一震,整個人呆愣住,所有思緒仿佛也在那瞬間被抽離,甚至喪失了語言能力。
艾德格將綠寶石項鏈扔進了山坑,當他擡起手臂時,那姿態如此流暢,體落得像個投手,沒有半點猶豫的擲出。
「不,不!你在做什麽?!」她低嚷,膝蓋卻發軟顫抖,擡也擡不動。
「一切都己經在那個瞬間被改變,我不可能再成爲原來的艾德格。」他說。
「潔絲,我從來沒想過能夠擁有你,因爲我的命運改變,因爲我變成了別人,我跟你的命運才能交會在一起。」他是爲了她選擇放棄那個可能性。
淚水湧出眼底,孟穎臻擡起發抖的雙腿,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他。
「我不想放開你,我不能。」他的口氣如此堅定,仿佛沒有什麽能夠改變他的決心。
「如果只爲了睹一個可能性,後果卻是必須失去你,那我甯願不要這個可能。」
「艾德格……你這個笨蛋!」她伸出雙手,從身後抱住他。
他一顫,昔日的恐懼感依然還在,然而僅止于一秒鍾的時間,他看著環在腹部的那雙纖細手臂,那是一雙永遠不會背叛他、傷害他的雙手。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藍天,同樣的視野,相同的背對姿勢,但是此刻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願意犧牲所有,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
即使他的靈魂被裝在另一個軀殼裏,她依然愛著他。所有的人都認不出他,她依然認得。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暖暖揉搓著,然後他擡眸迎向蔚藍的天際,靈魂深處的黑暗被照耀于身的陽光滌淨。
她的臉頰平貼著他放松下來的背肌,眷戀地輕輕摩挲,淚水浸濕了布料,滲進他的肌膚。
「你不應該爲了我,放棄將一切恢複正常的可能。」她說謊,其實她很害怕,怕他會就此離開她,或者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也說不定。
「我愛你,沒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他轉過身,大掌捧住她沾滿淚水的臉,用無數個溫柔的吻,爲她拭去淚水。
「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她感動得想大哭,卻只是閉上眼,承接他每一個甜蜜的吻。
「我知道,所以我永遠不會放開你。我發誓,永遠。」
他將她鎖進強壯的懷抱裏,兩人站在峭壁上方,頭頂沐著金燦燦的陽光,以最纏綿的吻起誓。
她擡起又哭又笑的臉蛋,伸長雙手勾緊他的頸部,然後綻開一抹令他心髒緊縮的美麗笑靥,甜如蜜的回吻他。他終于明白,這是上帝給他最好的安排。
身爲艾德格,爲了野心他不能愛她,如果想貪心的擁有兩者,代價是一輩子不能當回自己,他必須一輩子僞裝成黎湛,用著他最痛恨的人的身體活下去。
這就是能夠擁有她的代價,而他心甘情願承受這些。
曾經,他在這裏曆經死亡,如今,他在這個女人的愛裏重生。
無論未來會是什麽模樣,他都有她陪伴。
只要有她陪伴身旁,他不再畏懼,不再困惑,一切都會很好,他不會一直很好,守護這份得來不易的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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