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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寧]王子的僞裝(帝國繼承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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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3: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王子的僞裝(帝國繼承者之二)作者:喬寧

分別數年,再見到黎湛,她竟有些恍惚……
他的容貌沒有太大改變,一樣英俊得讓女人嘆息
但他的眼神、他的舉動、他整個人表現出來的氣質
都讓她想起他的哥哥,黎之浚──
那個曾經是黎家的榮光、如今卻成了植物人的男人
過往的歲月裡,她和黎湛並不熟悉
只知道在所有人的嘴裡,他個性溫和而有禮
可這幾次和他「交手」下來,她的感想是:
媽的這個混帳是有多想念他哥哥?
把黎之浚在商場上的狠厲冷酷學得十成十也就罷了
幹什麼把黎之浚的高傲刻薄一併學得維妙維肖?!
奇怪的是,縱然他們倆之前並沒有太多交集
他對她卻彷彿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可怕魔力
而且他對她的喜好或個性皆瞭若指掌
她不禁開始迷惑:自己到底是被黎湛這個男人吸引
或是因為這對兄弟實在太過相像
她便下意識地,把黎湛當成了黎之浚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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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是什麽?」黎之浚側著臉,斜望躺在弟弟黎湛胸口前的那串綠寶石項鏈。
  
  黎湛低下頭睨了一眼,牽動嘴角笑說:「喔,你說這個。我剛才在印地安人的商店買的。」
  
  「剛才那個瞎眼的印地安老頭?」黎之浚攢起雙眉。
  
  「看他又老又瞎,挺可憐的,當作是做善事,幫他個忙。」黎湛拿起綠寶石墜子,用手心抹了抹表面,使其光滑發亮。
  
  不過只是徒然,那綠寶石的色澤很濁,因爲常年摩擦而發霧,一眼就能看出那根本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寶石,不過是一般劣質的礦石之類的玩意兒。
  
  「你老是這麽心軟。」黎之浚睨著弟弟的眼神盛滿責備。
  
  黎湛聳肩微笑,從背包裏抽出水瓶,邊旋開瓶蓋邊說︰「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黎之浚順手接過了水瓶,補充水分的同時,分神想著,他這個弟弟太心慈,太過軟弱好欺,個性又敦厚溫吞,如果不是有家族照應看管,恐怕早被伺機而動的豺狼吞吃入腹。
  
  旋緊瓶蓋將水瓶交還給黎湛,黎之浚理所當然的往前走,當起領路人,他擡眼望向前方。
  
  他的視線只眺望,從不回首;只睥睨,不仰望任何人,美麗的雙瞳隨時被自信占滿。
  
  深淺不一的綠色植物,覆蓋了眼前的天地。天際是一抹無限延伸的蒼藍,藍得近白,襯得他們腳下所踩的山峭有多麽蓊郁,唯有在高山才可見的樹木,枝葉盤錯,形成天然屏障,光線透過葉與葉之間的縫隙窺探著他們。
  
  這裏是佛羅裏達州的印地安保護區。這一區是歸屬於塞米諾爾部落,他們大多已經遷徙到附近城市,在官方協助運作的部落公司工作,只剩下少數依循傳統的老弱婦孺居住在此。
  
  時逢哈佛的暑假開始,去年剛從碩士班畢業,進入家族位在加州分公司實習的黎之浚,特地排假飛來佛羅裏達,加入弟弟黎湛親口邀約的自助旅行。
  
  黎湛是念哈佛法學院,當初他棄商從法,還引起父親強烈的反彈,黎之浚這個做兄長的也爲此憂心過,畢竟個性溫和得像小鹿的弟弟,要成爲口才犀利的法律人,恐怕不是件易事。
  
  但是事實證明,黎湛做得很好。他的成績優異,連續兩年的暑期都能進入加州一流的法律事務所實習。
  
  黎之浚替弟弟的表現感到驕傲。兩人只相差三歲,不同於其他堂兄弟爲了爭奪繼承權而感情疏離,他與黎湛是貨真價實的兄弟之情,兩人相互扶持,經常交換內心的秘密,給對方最真誠的建議。
  
  一道黑影在上空盤旋,他仰起頭,視線微眯,逆光遠眺,看著那只羽毛黑亮的蒼鷹展翅翺翔。
  
  他就站在綠色山峭之上,置身在藍與白之間,往下是雲霧缭繞看不真切的山坑,往上是浩瀚的藍空,毫無人迹與物景,他成了這方天地的主宰。
  
  「艾德格,你知道嗎?」黎湛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似遠,似近。
  
  「嗯?」黎之浚專注於眼前的甯靜,沒留神弟弟喊了他的英文名字。
  
  「我之所以會跟那個印地安老頭買下這條項鏈,是因爲他說了個故事。」
  
  「得了吧,別解釋了。我太了解你,你就是沒法狠下心,逼自己別當濫好人。」黎之浚閉著眼,感受風聲在耳邊呼嘯。
  
  「不,是真的。」黎湛的聲音又近了些,黎之浚心不在焉的聆聽。「那個老頭告訴我,這條綠寶石項鏈擁有超自然能量,它可以幫助人完成心願,除非我很確定想要,否則他不建議我買下。」
  
  「幫助人完成心願?」黎之浚嗤笑。「老弟,別傻了,這世上能幫助人們完成心願的寶物,就是金錢與權勢。」
  
  「我也是這樣想。」黎湛的聲音已經近在耳後,不若往日的溫良,像是某種情緒沈澱下來之後的深沈感慨。
  
  那一點也不像他會有的。黎之浚聽著,眉心浮現淡淡川痕,正想睜眼轉過身,他的後背驟然多了一股重力,用著絕對而不猶豫的速度將他往前推。
  
  閉著眼的緣故,使他來不及穩住平衡,站得較前的右腳打滑,左腳隨後跟上,一同踩了空。
  
  他的反應極快,跌落之前的零點零一秒,他睜開了眼,左手緊緊攀住突出的峭壁。
  
  主宰這方天地的人,換成了高高伫立在他上方的黎湛。一抹陌生的猙獰在他臉上綻放,眼神是冰冷的刀刃,一記記刺在黎之浚心頭。
  
  他急喘著,喉結上下吞動,噎住硬塊似的吐不出一個音節。直到這一刻,他仍然難以置信,此時主宰他生死的人,竟然是他最疼愛的弟弟。
  
  「黎湛,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痛心的疾呼在風中響起。
  
  黎湛扯開刺眼的笑容,溫和無害的眼神不再,他冷酷的看著狼狽的兄長,以著居高臨下的睥睨之姿。
  
  「看不出來嗎?我在完成我的心願。」黎湛蹲下身,兩手搭在一高一低的膝頭上,姿態與眼神輕佻而且嘲諷。
  
  「你想殺我?」黎之浚的心跳喘亂,眼中映滿弟弟充滿恨意的臉龐。
  
  「恐怕是這樣的,我親愛的哥哥。」黎湛笑了,眼神有種壓抑過度的瘋狂,嗓音卻是輕柔滑順,像一根羽毛搔過耳膜。「我等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久到我都快以爲自己真是一個不如你的笨蛋。」
  
  「我是你的親兄弟。」黎之浚兩眼充滿了血絲,嗓子嘶啞。
  
  「那又如何?是你教我的,這個世界就是人吃人,同情憐憫是被淘汰的弱者才會有的。」黎湛指著太陽穴,微笑說道︰「艾德格,你教過我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謹記在心。仁慈是替自己掘墓,憐憫是刺向自己的刀刃,全都要不得。」
  
  「爲什麽?我不懂,爲什麽!」黎之浚的吼聲在空曠的山坑中回蕩。
  
  「因爲你根本不該存在,我才是父親真正的繼承人。」黎湛的笑容被陽光曬成金黃色,宛若一尊俊美的天使。
  
  他又輕又柔地說道︰「所以,你去死吧。這裏很美吧?我知道你喜歡這裏,就讓這裏成爲你的墓穴吧。別擔心,你離開之後,也許剛開始大家會難過,會哀悼你的英年早逝,但是衆人很快就會遺忘。」
  
  微笑的臉壓低湊近,黎之浚心驚的發覺,此際揚在弟弟臉上的那抹笑酷似他,眼中的冷酷無情與自己如出一轍。
  
  黎湛一直在暗中仿效他。他的冷酷,他的傲氣,他的無情。
  
  「喔,是的。我將會一點一滴接收屬於你的一切,你的財富,你的名聲,你的地位,你在衆人心目中的至高評價,所有的所有,都將歸我所有。你知道人們會怎麽說?」黎湛用著誇張的口吻,模仿起那些喜好談論他人閑事的好事者,「可憐的黎湛,因爲太想念他親愛的哥哥,還有爲了幫父親分憂解勞,他跟他死去的哥哥越來越像了。原來他的能力一點也不亞於他哥哥,他甚至比他哥哥更有潛力,他可以做得比他哥哥更好。」
  
  「太可笑了,你做的這一切,居然是因爲忌妒我!黎湛,你以爲殺了我,就能徹底取代我?」
  
  這是跨越生與死的關鍵時刻,黎之浚不屈服,他狂傲的冷笑,徹底激怒了黎湛,可他一點也不在乎。
  
  怒紅著雙眼,黎湛伸手,撥開黎之浚攀住峭壁的手指,一根又一根,另一手毫不猶豫地,壓向他掙紮的頭顱──
  
  「再見了,艾德格,我親愛的哥哥。你將會長存在我心中,在我心中腐爛死去。」
  
  
  
  無論何時何地看他,他永遠是完美的。
  
  完美的王子。當他出現在各式社交場合,人們總習慣給予他這項贊譽。
  
  當那抹勁拔的高大身影走過伊頓小鎮的橋面,孟穎臻愣了一下,思緒停滯不前,兩眼呆怔的隨著對街某個男人走動的身影移動。
  
  不知是錯覺還是因爲三年未見,他看起來比印象中更高,修長的身型就像一座鐵塔又直又挺。
  
  他步伐俐落而流暢,心無旁骛的往前走,越過一群身穿黑色燕尾服的伊頓學生時,他略停頓,睨了一眼那群准備被教導成英國紳士的大男孩。
  
  這裏是位於倫敦以西三十多公裏的溫莎鎮,有著世上最頂級的貴族學校,成立於西元一四四○年的伊頓公學。
  
  倫敦政商界名流幾乎皆出自於伊頓公學,這裏一學期的學費高達一萬英鎊,入學考試更是嚴格得近乎苛刻,而且只收男性。光是擁有財力還不足夠,必須擁有對等的才智能力,才能獲得晉升爲「貴族」的入門券。
  
  出自澳門望族的黎家男人,幾乎無一例外,十一歲通過資格考,十三歲風光進入伊頓公學就讀,幾乎已成了他們家男人的既定傳統。
  
  男人就快走遠,孟穎臻扣緊頭上的貝蕾帽,在思緒落定之前,兩條腿已經先行跨動走向對街。
  
  「黎之浚。」她追趕得氣喘籲籲,痛恨起自己這雙腿怎會這麽短,再怎麽努力跨大腳步還是落後。
  
  「黎之浚!」前方挺直邁動的人影置若罔聞,兀自走他的。
  
  孟穎臻惱了,她小碎步改快走爲跑,對著那個穿著正式黑西裝的高大背影放聲高喊︰「艾德格!」
  
  蓄著微鬈半長發的頭顱一僵,男人全身震了一下,好像被什麽定住腳步,遲疑半晌才轉過身瞪她。
  
  孟穎臻被這一瞪絆住了腳,差點就跌跤,她按著膝蓋喘氣,看著距離兩三公尺遠的男人,嘴角尴尬的牽起。
  
  「抱歉,我認錯人了。」她看著那張與記憶中容顔酷似的俊臉,思緒跌進很深的坑洞裏,連自己都不明白原因。
  
  男人開始往回走,一晃眼已經站定在她面前。「孟穎臻?」
  
  聽清男人醇厚溫軟的嗓音,孟穎臻的眼神如夢方醒,從迷惘中掙脫,恢複清澈。
  
  真的不是他。
  
  黎之浚的嗓音要再沈一點,帶一點點的沙啞,她猜想是抽菸的關系。但那已經不重要,三年前那場意外之後,黎之浚這個名字已經從各個社交圈消失,她很難再聽見什麽完美王子之類的狗屁贊詞。
  
  「黎湛,你越來越像你哥了。」孟穎臻不慌不亂,等胸中淩亂的氣喘順後,拉拉帽沿站挺了自己。
  
  眼前這個男人,身長近一米九,寬肩窄臀,身上流著古老的葡萄牙貴族血液,同時又混了英倫與中國的血統,這些全在他深邃如刀鑿的五官,眉宇間濃厚的異國輪廓上顯現出來。
  
  黎氏家族來自澳門,數代之前的祖先是來自葡萄牙皇室的公主,她帶著世人永難窺知的驚人財富,嫁給了澳門華裔望族的黎家,隨著時光過去開枝散葉,如今的黎家子孫遍布全球,擁有足以撼動世界經濟體的能耐。
  
  黎湛看著她,傲慢的眼神令她感到不耐又熟悉。
  
  印象中的黎湛不該是這樣。
  
  比起他那個自視甚高,高傲又無禮的哥哥,黎湛簡直就是個窩心的天使,一個溫和的好人。
  
  看來那個傳聞並非虛傳,三年前那場意外後,爲了分擔家人的痛,黎湛開始踏上他兄長的路,學習如何當好黎家至高無上的繼承人。
  
  「孟穎臻。」兩片優美的唇,吐出了一個久違的名字。
  
  黎湛看著她,嘴角是往上揚的,太過專注的眼神讓人忐忑,彷佛整個人在他面前是透明的,連心中的秘密都被滲透。
  
  他當然認得她。
  
  孟穎臻,一個沒有豪門血統,稱不上高貴的千金小姐。她與她那個靠著不斷再嫁,藉以攀升身價的母親一樣,都是純正的台灣人。
  
  唯一不同的,孟穎臻母親是風韻猶存的美豔寡婦,她卻是個性搶眼過外貌的清秀佳人。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真的很令我意外。」孟穎臻露齒微笑,使他能夠清楚看見小臼齒旁邊的那顆虎牙。
  
  「看來我今天要倒大楣了。」黎湛的口吻比眼神更傲慢,但是嘴上的弧度是愉悅的。
  
  「怎麽說?」孟穎臻皺起那雙細眉。
  
  「你大概跟你母親一樣,有著容易克死男人的磁場,跟你在一起要很小心才行。」
  
  雖然是戲谑語氣,但是這話裏揶揄的含意可深著,孟穎臻氣得漲紅了臉頰。
  
  這家夥是怎麽回事?她跟他雖然互不熟悉,先前在某些場合也打過幾次交道,那時他態度還溫和有禮,跟現在完全不同。
  
  他什麽不學,偏學到黎之浚高傲又刻薄的說話方式。
  
  「不說話?難道是我說中了什麽?你母親又克死那個倒楣男人,准備嫁給另一頭肥羊了?」黎湛打趣地說了一句法語,腔調優雅純正。
  
  不谙法語的孟穎臻不懂其義,但大概也猜得出來不是什麽好話。
  
  「沒想到你跟黎之浚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上流混蛋。」孟穎臻撇嘴,用力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走。
  
  黎湛看著她氣得不輕、轉身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嘴角那抹笑痕始終高挂。他提足跟上。
  
  
  
  「你爲什麽會認爲我是黎之浚?」
  
  孟穎臻握著五顔六色的甜筒走出粉刷成希臘藍的冰淇淋店,伸舌舔了一口野莓冰淇淋球,走沒兩步便聽見身旁傳來一道慵懶的嗓音。
  
  「你爲什麽跟著我?」孟穎臻側眸看著他,目光觸及他那雙自負的眼,心神微微亂了。
  
  他靠在門邊牆上,雙手交疊於胸前,過長的浏海落在眼前,目光卻比倫敦五月天的陽光更刺眼。
  
  「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他挑了一下眉,心情看來挺輕快。
  
  「你跟你哥真的很像,難道沒人告訴你?」孟穎臻沒好氣地吃著冰淇淋,對他模糊的好印象早已消失。
  
  「但是很少人會像你這樣,直接將我當成他。」黎湛眼中有抹她不解的深意。
  
  「是嗎?大概是我眼力太差。」再仔細端詳他,存在她印象中的黎湛模樣更模糊了。她從不曉得,他竟然也有著與黎之浚一樣的男性魅力。
  
  「黎之浚討厭你,你知道吧?」
  
  「我跟他互看彼此不順眼。」孟穎臻對他翻了個白眼,兀自往前走。
  
  黎湛幾個大步追上她,與她並肩齊行。
  
  「你哥瞧不起我,現在連你這個做弟弟的也有樣學樣,我一點也不意外。」
  
  「可以幫助我回憶一下,爲什麽黎之浚瞧不起你?」
  
  饒了她吧!這家夥究竟有多麽想念他老哥?不僅外貌越來越像,就連那副驕傲下命令的神情跟口吻都像透了黎之浚。
  
  就不能有一點個人風格嗎?黎家優秀的男人何其多,又不是只有黎之浚那高傲刻薄的家夥能當楷模。
  
  「因爲我沒有高貴的名門血統,如果我母親沒嫁給我繼父,我永遠也不可能接觸上流社會,更不可能來倫敦參加我弟弟的入學說明會。」
  
  「你弟弟也念伊頓公學?」黎湛的口吻可嘲谑了。
  
  「很不幸的,沒錯。」孟穎臻一度懷疑自己是在跟黎之浚那個討人厭的家夥說話。
  
  黎之浚,那個身上流著貴族血統,優秀得像外星人的完美王子,他瞧不起她跟她母親,每次見到她總要冷嘲熱諷一番。
  
  那家夥的優越感高得令人作嘔,每次見到他仰高下巴的傲慢嘴臉,她真想給他狠狠一拳──反正他總是喜歡用「野蠻女」來稱呼她,她也不必介意在他面前破壞形象。
  
  黎湛一路走來始終觀察著孟穎臻,看她時而蹙眉,時而皺起秀挺鼻頭,像是腦中翻起什麽不好回憶。
  
  他大概猜想到她想起誰,又想起什麽。
  
  眼中閃爍著一抹別具深意的亮光,黎湛的表情變得複雜。
  
  「你想念黎之浚?」黎湛突如其來的問,目光跟天邊遠處盤旋的雲層一樣陰沈。
  
  孟穎臻兩條腿重重一頓,彷佛被鏈上了巨石,她兩眼驚恐的回瞪他。「你在開玩笑嗎?我痛恨那個家夥!」急於否認的態度反顯心虛。
  
  「或者你不曉得他發生意外?」黎湛問。
  
  沒想過他會如此平靜的談及那樁意外,孟穎臻心頭抽跳一下,縮回舔著冰淇淋的粉色小舌。
  
  「我想沒人不曉得三年前那場意外。」她有些不安的觑著黎湛,訝異於他面無表情的冷靜。
  
  是已經走出悲傷,抑或已經遺忘?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那毫無情緒的眼神都令她感到詫異。
  
  衆人皆知黎之浚與黎湛這對兄弟檔感情深厚,他們的父親與另外兩位伯父一同繼承了黎家位在英美地區的建築房産事業,他們連同另外三個堂兄弟都在繼承人之列。
  
  幾個繼承者之中最有可能出線的,自然首推黎之浚,他盡得黎家男性的真傳,聰明、世故、圓滑──或者該說狡猾?才智更是無庸置疑,就連兩個伯父都對他這個侄子極爲贊譽。
  
  一切看似完美,前程似錦,但終究不過是場空。
  
  三年前一場自助旅行,在佛羅裏達州的某個印地安保護區,黎之浚不慎從峭壁失足摔落。曆經兩個禮拜不眠不休的搜尋,黎家派出的人與搜索隊,終於在山坑最底部尋獲他。
  
  黎之浚奇蹟似的還活著,然而好運也僅止於此。當搜救人員尋獲時,他已陷入昏迷。經過搶救與醫治,即使是世上最頂尖的醫療團隊,也無法讓他的雙腿恢複如昔,更無法使他恢複意識。
  
  獲救兩周後,醫師宣判黎之浚終生癱瘓。因爲腦壓過高,始終降不下,他成了下半輩子都必須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
  
  事發至此已經三年,「黎之浚」這個名字在社交圈幾乎絕迹,不再有人提及。
  
  人類是冷漠善忘的,勢利而冷酷的上流社會永遠不乏新話題,人在,注目度在;人走茶涼,無人過問。
  
  說不出心頭那陣堵塞感是什麽導致,孟穎臻揉了揉胸口,融化的冰淇淋滴上了手指,觸感冰涼得灼痛。
  
  「我很遺憾發生那件事。」她望進黎湛的雙瞳說道。
  
  「遺憾?」黎湛又挑了一下眉,對她的回答頗是質疑。「據我所知,你應該很討厭黎之浚,他發生這種事,你應該是高興多過於遺憾。」
  
  孟穎臻懂了。黎湛在質疑她幸災樂禍。那平靜不過是一層假象,恐怕他心裏應該想著怎麽替黎之浚教訓她。
  
  她的表情變得不悅,目光憤怒而帶著尖銳的刺,她幾乎是瞪著他的。
  
  「你聽著,雖然我不喜歡黎之浚,但是我也不會希望那家夥出事,我希望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然後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在我面前出糗,那種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的糗。」
  
  雖然過去與黎湛交情不深,但現在她知道了,弟弟跟哥哥一樣討人厭。
  
  這些姓黎的男人真以爲自己是貴族,還是什麽王子啊?不過是金字塔頂端産出來令人厭惡的高傲人種罷了。
  
  「尊貴的黎家王子,請恕我失陪。」一個黎之浚就夠了,現在又出現第二個,她可沒有半點深入交談的意願。
  
  黎湛意味不明的看著孟穎臻再次轉身離開,這一回他的目光多了份審慎,端詳起她的背影。
  
  
  
  有多久沒看見她?片刻之間他竟有些記不得。
  
  黎湛站在伊頓公學對街,雙手隨性地插在西裝褲口袋,視線越過成群結黨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學生,落在略彎著腰與男孩交談的孟穎臻臉上。
  
  在成群的白種人之中,那兩個姊弟的黑發格外顯眼。她不算高,目測約莫一米六,壓在帽下的黑發十分柔順,與主人的個性一點也不搭。
  
  在他印象中的孟穎臻,總是跟每個社交場合格格不入。她是她母親第一段貧窮婚姻的産物,在她十二歲那年,她的母親嫁給經常往來兩岸三地的新加坡富豪,母女倆一舉躍升爲上流人士。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某個社交場合,十六歲的她穿著一襲別扭的長禮服,手中端著堆成小山狀的蛋糕盤,然後被黎之浚用技巧性的社交措辭嘲笑一番。
  
  他還記得她當時的臉色,先是漲紅,然後轉爲生病般的慘綠。她毫不遲疑的將蛋糕往黎之浚胸口砸去,奶油毀了他優雅的形象還有那套量身訂制的名牌西服。
  
  聽見醇厚的笑聲,黎湛才發現自己竟然一邊回想一邊笑了出來。
  
  他的存在感太明顯,很難不被察覺,在一群伊頓學生不客氣的估量注視中,孟穎臻也轉過頭發現到他。
  
  她蹙眉,露出充滿懷疑與莫名其妙的表情。
  
  他發現她面露不悅的時候,比起微笑的神情更令他感興趣。
  
  「你爲什麽要一直跟著我?」催促弟弟回返學校後,孟穎臻越過街道,不悅地站定在黎湛面前。
  
  她懷疑自己的時差尚未調整過來,剛才猛一擡眼,她以爲自己又看見那個高傲的家夥──黎之浚。
  
  「我跟著你?」黎湛的眉微微擡起,傻子也嗅得出嘲諷意味。
  
  噢,對了,她居然忘了,黎湛跟他哥一樣,全都出自伊頓公學,黎家更是這所貴族學校的私人贊助者之一,他會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
  
  「抱歉,當我沒跟你說過話。」孟穎臻撇了下嘴角,無心地炫耀著那顆顯眼的虎牙。
  
  「你剛才又把我當成黎之浚?」
  
  「我……沒有。」可惡,她的表情有這麽明顯嗎?孟穎臻看著黎湛,發現他表情無喜無怒,感覺不出任何一絲情緒。
  
  「看來黎之浚對你的影響力很大,才會讓你這麽挂念他。」
  
  「才不是這樣。」她往回走,准備回到鎮上搭車,聳得過高的纖肩透露著怒氣。
  
  「你是第一個在他出事後,不斷在我面前談起黎之浚的人。」
  
  「是嗎?看來你們黎家人也不是多麽有情有義。」她很清楚這些自認高尚的上流人士,他們骨子裏有多無情,親情愛情友情到了利益之前,全成了不值一談的垃圾。「看來我這個出身卑賤,誤闖你們所謂高貴世界的野蠻女,還比你們有情分多了。雖然我看那家夥很不順眼,但至少我懂得懷念這個人的存在。」
  
  「只是純粹的懷念?」她步伐踩得再大,他仍能維持氣定神閑的步調跟上,期間,她幾度惱怒的瞪了他那雙長腿好幾下。
  
  「我怎麽記得有人告訴過我,你很喜歡引起黎之浚的注意,每次在他面前總有新把戲。」
  
  孟穎臻停下來瞪他。「你在鬼扯什麽!是誰告訴你的?是不是黎之浚那家夥?」她想一定是他!那個傲慢又自戀的白癡王子!
  
  黎湛微笑不答。啊,他想得果然沒錯,比起微笑,她發火瞪人的樣子更令人感到愉悅。
  
  「一定是他。除了那家夥,不可能有人會跟你提起我。」孟穎臻自動推敲出答案,瞪人的狠勁可沒因此減緩。
  
  「你喜歡他吧?因爲思念過度,才會一再將我看成他。」
  
  「你們這對兄弟真是自大得令我無言。」她白了他一眼。
  
  黎湛笑笑,一抹深意藏在輕佻眼神裏。「他已經不在了,考慮一下別人吧,例如我。」
  
  「神經病!」孟穎臻不客氣的罵道。「是你逼我罵出來的。我不喜歡黎之浚,對你也沒任何感覺,我甚至跟你一點也不熟,你想模仿黎之浚是你的事,聽說你跟他的未婚妻也走得很近?我想你若不是有過度崇拜你哥的症狀,就是迫不及待想取代他。」
  
  黎湛唇上那抹笑像水痕變淡,他沒想過她這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反而看得比其他人更透澈。她是怎麽辦到的?
  
  「黎湛,我對你沒興趣。再見。」孟穎臻不耐的總結,然後大踏步走開。
  
  「可是我有。」
  
  低醇的聲嗓從身後傳來,孟穎臻愣了一下,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她回首望去,黎湛唇上一撇她熟悉的笑,那種傲睨衆生的自負,以及像是與生俱來的自信,都不該出現在他身上。
  
  他以前就是這模樣嗎?
  
  「別管黎之浚先前對你做過什麽,你跟我,我們來交個朋友吧。」黎湛說。
  
  「跟你?」孟穎臻覺得可笑的哼了一聲。他的表情更像是「我找到一個有趣的樂子」的討人厭。
  
  「黎之浚瞧不起我,你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朋友?你別跟黎之浚一樣,老是拿我尋開心,若是你能不故意衝著我來,我就很感謝了。」孟穎臻瞪了他幾眼,眼中盈滿質疑,大概是認定他的提議非真心。
  
  黎湛笑了笑,他現在才曉得她有著極重的防衛心。
  
  看來黎之浚傷她不少。
  
  「再見了,希望我們永遠不會有再談話的機會。」孟穎臻往後退了兩步,客套而疏離的轉身。
  
  黎湛管不住上揚的嘴角,她大概不曉得她的舉動有多刻意幼稚,她的真性情在上流社會肯定吃不開,那裏沒人喜歡直來直往這一套。
  
  他發現,從前是他小看了這個野蠻女。她是第一個在三年前那場意外之後,提起黎之浚卻不讓他反感,反而令他主動不斷提起黎之浚的人。
  
  這也是三年前那場意外平息之後,他頭一次能這麽心平氣和的微笑。
  
  黎湛沒再追上前,他愉悅地微笑,眼中沒有傲慢的偏見,而是別具深意的目送孟穎臻離去。
  
  「黎之浚瞧不起我,你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朋友?你別跟黎之浚一樣,老是拿我尋開心,若是你能不故意衝著我來,我就很感謝了。」孟穎臻瞪了他幾眼,眼中盈滿鹿疑,大概是認定他的提議非真心。
  
  黎湛笑了笑,他現在才曉得她有著極重的防衛心。
  
  看來黎之浚傷她不少。
  
  「再見了,希望我們永遠不會有再談話的機會。」孟穎臻往後退了兩步,客套而疏離的轉身。
  
  黎湛管不住上揚的嘴角,她大概不曉得她的舉動有多刻意幼稚,她的寘性情在上流社會肯定吃不開,那裏沒人喜歡直來直往這一套。
  
  他發現,從前是他小看了這個野蠻女。她是第一個在三年前那場意外之後,提起黎之浚卻不讓他反感,反而令他主動不斷提起黎之浚的人。
  
  這也是三年前那場意外平息之後,他頭一次能這麽心平氣和的微笑。
  
  黎湛沒再追上前,他倫悅地微笑,眼中沒有傲慢的偏見,而是別具深意的目送孟穎臻離去。
  
  
  
  她沒想過會再遇見他,而且還是在這種情況下。
  
  孟穎臻端高手中那杯粉紅色雞尾酒,站在酒會會場的某一角落,看著靠在雕花拱窗前的那對男女。
  
  這場亞裔商業聯盟的酒會,在曼哈頓最頂級的酒店舉辦,受邀出席的人多是穿梭在英美地區的亞裔企業家。
  
  如果不是她兩個繼姊不願參加這種無聊得令人窒息的酒會,此刻她也不用被迫站在這裏,看著黎湛跟蜜亞打情罵俏。
  
  蜜亞、布萊克,來自英國望族的名門千金,家族在英美金融界有著可觀的影響力。
  
  這些都不是重點。
  
  那個應該爲了黎之浚發生意外而郁郁寡歡的棕發美女,此時竟然跟未婚夫的弟弟打得火熱。
  
  這情景令她作嘔,即便想刻意忽視都有困難。
  
  孟穎臻的視線透過杯緣,看見蜜亞挽住黎湛的手普,臉上那抹甜笑可媲美酒會供應的水果派,糖分明顯過多,甜得讓人反胃想吐。
  
  黎湛的腦袋在想什麽?那是他兄長的未婚妻!即使黎之浚已經是植物人,但是他還有呼吸,他還存在于世界的某一角落,也許他的靈魂正在這裏冷眼旁觀。
  
  她不想管別人的閑事,真的不想。
  
  心中忿忿地想著,孟穎臻藏在珊瑚色禮服下的雙腳己經走向那對外型相互輝映的出色男女。
  
  「黎湛,我有話跟你說。」
  
  這道無禮插進來的聲音,中止了蜜亞與黎湛的調笑。
  
  蜜亞偏過妝容精致的臉,斜眼睐著眼前這個身材矮瘦,皮膚白晳,面貌尚稱清麗的華裔女人。
  
  黎湛把玩手中的酒杯,微鬈的棕發往後梳攏,配上剪裁時尚的灰色格紋西裝,看起來就像是某人的再造版,相信酒會上一堆女人又開始搬出那些王子論,對他品頭論足起來。
  
  「你也來了。我怎麽沒看見你?」他眨了眨長得讓女人忌妒的睫毛,俊臉故作驚訝,仿佛真是此時才察覺到她的存在。
  
  狡猾的壞家夥。方才他的視線數度與她對上,若不是他刻意用灼烈的眼神引起她注意,或許十分鍾前她己經從這裏脫身。
  
  「我有話跟你說。」知道蜜亞聽不懂,孟穎臻故意用中文說。
  
  「我怎麽記得有人說過,希望再也沒有和我交談的機會。」黎湛微微一笑,牽動著烙印著異國血統的深邃輪廓,也使他更像黎之浚。
  
  「幾分鍾就好。」她偷偷瞪了那張笑臉一眼。
  
  這個喜歡記仇的小人,己經是半年前的事,他還記得這麽清楚,真不愧是背慣了法律條文的哈佛高材生。
  
  「艾蒙。」蜜亞終于隱忍不住,發出了軟軟的抗議。
  
  惡心,真惡心!她怎麽可以對未婚夫的弟弟放電?她沒有節操可言嗎?孟穎臻阻止自己露出嫌惡的眼神,她目不斜視的望著黎湛,他正對著她微笑,眼底閃燦一抹唯有他自知的狡黠。
  
  啊,原來野蠻女骨子裏是傳統的道德人士,見不慣這種事。
  
  黎湛斂起視線,用優雅迷人的聲調說了幾句法語,孟穎臻猜想應該是安撫一類的話,因爲蜜亞臉上的不滿消失了,隨後挂著甜笑翩然離去。不過應該也不會走太遠,她走向化妝室的方向,大概是補妝去了。
  
  愛現的家夥,這己經不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秀法語,他肯定知道她聽不懂,才會故意賣弄。
  
  「讓我們來談談你要對我說的話。」黎湛揚起下巴,睫毛呈現一種誘人的彎度,視線透過深邃的眼縫流泄而下,像琥珀色日光照拂過她的臉。
  
  努力忽略他令人評然心動的俊美,孟穎臻吸飽一口氣,然後開始吐出:「你不應該跟黎之浚的未婚妻走得太近,你應該不會真的想跟你哥共用一個女人吧?這太不衛生,也太不道德了。」
  
  「你母親一連嫁了三個老公,這就衛生道德了?」黎湛反唇相譏。
  
  「還有,什麽時候黎之浚的事情歸你管?你是他的秘書或情人嗎?!」
  
  一抹尴尬的紅暈浮上了孟穎臻白瓷般的雙頰。對,她什麽也不是,她憑什麽要管閑事?她一定是瘋了!
  
  「我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給你一點良心的建議。如果你敬愛你的哥哥,你也不會想這麽做。」言盡于此,她不想再銀黎家男人周旋下去。
  
  「慢著。」黎湛伸手拉住轉身欲走的孟穎臻,溫熱的大掌扣住細嫩的肌膚,一股顫栗流過她全身,她卻無法解釋是出于什麽原因。
  
  她力持鎮定的轉過頭,黑如巧克力的美眸,無懼的望進他充滿莞爾的眼。
  
  「我很好奇,你所謂的良心建議,那份良心宄竟是怎麽來的?你沒道理理會一個老是以羞辱你取樂的男人,也管不著他死後留下混賬事。」
  
  「黎湛,我不知道你想試探我什麽,但是請你放尊重一點,黎之浚還活得好好的。」
  
  照理說,十分敬愛兄長的黎湛,不該用如此無所謂的傲慢口吻談及黎之浚的生死,唯一的合理解釋,就是黎湛又想故意拿話激怒她。只是她始終還是不明白,爲何他要這麽做?
  
  「你確定他還活得好好的?」黎湛忽然往前傾,或許是光影的錯覺,一抹陰沈暗影在那張俊美的臉龐閃動,他沈幽的嗓音有種魔魅的窒息感。
  
  「你親眼看過嗎?」
  
  孟穎臻一窒,胸口莫名打顫,被他大拇指扣緊的手腕僵住,抽不回來。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只是對你的良心很感興趣。」他的微笑堪稱完美,凝聚光線的眼眸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放手。黎湛,放手。」她開始使勁抽回自己的手。
  
  不知何種原因,他值了一下,陡然松開了手,突兀得讓她無所適從。
  
  她應該趁這個機會離得遠遠的,但是卡在胸口的那股悶氣,卻接管了她的嘴巴。
  
  「我知道你很想超越黎之浚,但是你不該碰他的女人,就算是那個女人自動貼上來也一樣。難道你沒想過,蜜亞會跟你走得近,也許是想將你當成黎之浚的替代品?」
  
  「那你呢?你也是嗎?」黎湛的臉色平靜得讓人驚詫。
  
  孟穎臻一噎,胸中的心虛在膨脹,臉頰的酡紅深得像被熱火烤過。
  
  「當然不!就算你一心想模仿你最崇拜的兄長,我還是分得清楚你是黎湛。」
  
  「是嗎?」他挑了一下眉,腦中回想起半年前在溫莎鎮被錯認的事。
  
  她也一樣,不約而同地想起那件事,心虛的惱火著。在他那雙深邃褐眸的注視下,她發覺自己的內在正在發顫。
  
  「孟穎臻,你的眼神可不是這麽回事。」仿佛是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黎湛笑著說道。
  
  「隨便你怎麽想,反正那都不關我的事。再見了,黎湛。」孟穎臻動作稍嫌僵硬地轉過身,揮動柔美的魚尾裙擺,極不淑女的踩大步離去。
  
  黎湛欣賞著她被禮服束出的婀娜曲線,端高酒杯一敬,優美的薄唇噙上一抹謎般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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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令人窒息的沈默在這間書房蔓延。
  
  玻璃窗外的世界是一片蕭索,深冬的紐約被一團冷空氣包圍,臨窗往下眺望,街上店家與行道樹已經挂滿各式聖誕節的裝飾品。
  
  前兩天洛克斐勒中心的聖誕樹已經點上燈,整棟摩登的現代建築被溫暖的光暈烘托,與耀眼的夜景相互輝映。
  
  「艾蒙?」這道喚聲顯得十分不耐,黎湛不得不將視線從窗外移回室內,移動他修長的雙腿,回到沙發上。
  
  黎湛的父親黎士哲就坐在檀木複古雕花長桌的後方,瘦削的臉頰與濃密的黑發,高大偏瘦的體型使他看起來不像已經五十六歲,目測頂多四十出頭。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小兒子,兩人有著肖似的神韻,一樣深邃的褐陣。
  
  「我不懂,既然你希望我能以最快的速度接手艾德格的職務,又爲什麽要將我外派到台灣?」黎湛迎上父親審視的目光,冷沈的語氣充分表達出不滿。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跟艾德格一樣好,但是我之外的其他人可不這麽認爲。你是法律人,在律師事務所實習,而不是公司,你之前參與的公司案子,多是與法律糾紛有關,而不是決策中心。」
  
  「我對商業這塊並不陌生,我已經拿到哈佛的企管碩士,這段時間參與過公司各種大小會議。」黎湛說。
  
  「學曆只是一個基礎條件,但不是能讓人信服你的籌碼。艾蒙,你大伯的那三個兒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他們對你接手艾德格職務一事很不滿。」
  
  「就因爲他們,我必須從頭開始?」想起三個堂兄弟的嘴臉,黎湛不怒反笑。
  
  「只要你在亞洲先站穩腳步,接下來就容易多了。」
  
  「爲什麽艾德格不必被外放到亞洲?」
  
  黎士哲目光沈了下來,眼裏旋繞著黎湛無法解讀的某種情緒。「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二伯一向支持艾德格。」
  
  「父親又何嘗不是?」這話聽起來像反諷,但是襯上黎湛太過平靜的臉色,反倒像是試探性的詢問。
  
  或許是錯覺,黎士哲的表情微傾。「那都過去了。艾德格已經是過去式,往後你才是我的繼承人。」
  
  「那大伯跟二伯他們呢?他們會容許你將艾德格的股權移轉到我手中?」
  
  「我會說服你二伯支持你。」黎士哲將雪茄含進嘴裏,須突霧氣模糊了五官。
  
  「所以這趟亞洲之行,我是去定了?」
  
  「艾蒙,我只剩下你了。」
  
  這聲歎息沈重得像巨石壓在肩上,黎湛一震,他看見父親的臉一瞬間變得蒼老,仿佛曆經萬千險難,眼中的滄桑能夠看穿世間浮華。
  
  「你應該很清楚,我只有你能夠倚靠。不光是爲了你自己,也當是爲了我,你不只要做得跟艾德格一樣好,必須比他更好、更出色。」
  
  黎湛保持緘默好片刻,才深深吐出一口長氣,說道:「我會的。」
  
  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諾,黎士哲往椅背靠去,嘴上的雪茄燃著一圈紅,如釋重負後的臉部肌肉明顯放松,又恢複往昔的英氣。
  
  「回家休息吧,明天又是一場全新的戰爭。」
  
  黎湛垂下眸,起身攏上西裝外套。他拔長的身軀同樣遺傳自黎家的好基因,走動時就像一只優雅的貓科動物,內斂而且蓄滿驚人力晝廠
  
  他在退出門口時撞見一張與父親相同的臉龐,他下意識停住腳步,看著那個男人,後者也揚目回視。
  
  男人是他的二伯黎士凱,與他父親是雙胞胎,兩人無論是外貌身高,或者是氣質都近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他二伯身上有一股孤高的氣息,那使他顯得神秘冷漠,也顯得自視其高。
  
  後來也證明了,這個二伯的性子確實孤高反叛,他不顧家族反對,一輩子保持單身,從不接受任何相親與飯局邀約。他有過許許多多的女人,但終究沒有一個女人留得住他。
  
  「二伯。」黎湛退至門旁,讓出寬敞的通道。
  
  就如同往常那般,性情乖戾冷僻的黎士凱對黎湛視而不見。這麽多個侄子中,唯獨黎之浚得到他的認同,能讓他以正眼相待。
  
  黎士凱對黎湛的敬喚置若罔聞,兀自走進黎士哲的會客室。
  
  黎湛若有所思地望著閱上的那扇核木門,直到裏頭傳來爭執聲才提步離開。
  
  
  
  距離聖誕節只剩不到十天,街上四處可見張燈結彩的應景布置,日落時分便像一條燈龍,仿若傳染一般的亮起。
  
  天色還未全部暗下,即使天氣冷得讓人如同置身冰庫,中央公園裏散步放松的人潮依然多得很。
  
  黎湛原本在湖畔漫無目的地散步,想起公園某一側有著他從前經過必定光顧的熱狗攤,長腿順著印象一路走,然後毫無預期的看見她。
  
  孟穎臻坐在公園長凳上,兩只手肘頂著膝蓋,微拱著包裏在杏色荷葉襯衫中的纖細背部,直順的黑發如潑墨般散于其上,有些垂落在低垂的臉蛋旁,稍稍遮去她失意的表情。
  
  她的睫毛半垂,上頭沾滿了濕潤的水珠,顯然不久前剛哭過。他注意到她的雙手握得死緊,像是想將身上某種情緒揉掉,上排整齊白皙的牙齒咬進櫻花色澤的唇瓣。
  
  那是受了委屈,卻又必須忍住的倔強表情。他見過無數次,印象深刻。
  
  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她還是沒變。
  
  內心有一部分正在塌陷。他以爲自己的心是冰冷的鋼鐵,是荒漠,不會再爲什麽事動搖。
  
  但是看見那個野蠻女,垂頭喪氣的紅著眼眶坐在那兒,他才發現並不是這回事。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她,目光被她兩排睫毛上的水珠播住,腦中各種思緒都有,唯獨沒有視而不見的離開念頭。
  
  孟穎臻真是恨死自己一點長進也沒有。
  
  她正陷進很深很深的低潮中,即使現在有一群人圍著她唱聖誕歌,恐怕她敏銳的聽覺也派不上用場。
  
  她的耳邊仍然回蕩著兩小時前與繼父的那場交談。
  
  「潔絲,雖然我跟你母親已經結婚十幾年,但是我跟你之間還是很難像尋常父女一樣親密。」
  
  約翰是她母親的第三任老公,目前爲止維持最長的一任。他是紡織大亨,期下的紡織企業在歐美各地皆享有盛名,而且與時尚産業有著緊密相連的合作關系。
  
  他與第一任妻子分居多年,在遇見她母親之後便火速協議離婚,並在迎娶她母親的第一年,就生下與她相差十四歲的弟弟。
  
  約翰的第一段婚姻留下了兩個女兒,喬安娜與瑞妮,她們年紀與她相仿,全是面貌姣好身材火辣的金發美女,而且職業是令人稱羨的模特兒。
  
  大學畢業後她便開始在繼父的公司工作,擔任內部管理的相關業務。顯然約翰對她這個繼女相當提防,從不打算讓她進入關系到公司各項決策的核心。
  
  他的不滿也經常表現在對她的挑剔上,他總是找藉口否定她,故意漠視她的表現。
  
  稍早之前,約翰撥了內線電話,要她到他的辦公室談話,談話間她才發現,他有意把喬安娜與瑞妮找回來幫忙,畢竟她們也不算是什麽頂尖超模,模特兒工作多半是玩票性質,遲或早要回公司坐享其成。
  
  她不明白約翰爲什麽要特別找她去談那些,她根本不想知道他打算怎麽安排兩位繼姊的未來,他一直在兜話題,從她的工作狀況談到她的人生規劃。
  
  在這之前,她根本不曉得繼父這麽關切她。
  
  一抹嘲諷掠過孟穎臻的美眸,她咬了咬唇,終于找回力氣撐起自己。
  
  她揚起濕潤的睫毛,視線隨之擡高,然後愣住。
  
  一束五顔六色的氣球在眼前飄動,紅的,粉的,藍的,白的,橙的,尾端全都系著一條長線,被緊握在一只大手之內。
  
  氣球擋住了那人的長相,她看不真切,只能看出他踩著一雙皮質頂級的手工男用皮鞋,沿而上是一雙包裏在鐵灰色西裝褲裏的長腿。
  
  看他的穿著,應當不是在公園兜售氣球的小販。他是什麽時候靠過來的?她竟然毫無所覺,就連他在這裏站了多久都不知。
  
  孟穎臻眨眨眼睫,吸口氣逼退鼻腔中那股酸澀,然後徐徐吐氣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大手牽動線頭,整束氣球跟著輕輕晃動,周遭的空氣仿佛也變得輕盈,微風拍打在氣球上,引導它們相互撞擊,發出啵啵聲。
  
  那畫面很可愛、很溫馨,孟穎臻發覺自己惡劣到了極點的心情有些好轉,至少不像先前那樣沮喪。
  
  「這些氣球是要送我的?」孟穎臻左右晃著腦袋,試著看清楚藏在球體後方的臉。
  
  一大束氣球又晃動了,看起來答案似乎是否定的。
  
  所以這個人是想向她推銷氣球?是她落伍了嗎?居然不曉得,這年代流行打扮成商業菁英來兜售氣球。
  
  「我認識你?」孟穎臻疑惑的問。
  
  「你可以對著氣球許一個願。」嗓音傳自氣球後方,而且是一口濃厚的英國腔。
  
  孟穎臻僵了一下,胸口被驟然加快的心跳撞得發疼,有片刻呆住說不出話來。
  
  因爲她不能確定,站在氣球之後的男人,與她此刻腦中所想是不是同一人。
  
  「如果不想許願,你可以將怨氣發泄出來,然後放它們走,你會發現那些憤怒與不快也會跟著減輕。」
  
  七彩氣球在傍晚的微風中飄動,像融化的燈光在搖曳。她詫異地睜圓美眸,透過氣球與氣球間的隙縫,看見一張深邃俊美的臉。
  
  很淡很淡地,一股唯有她內心最清楚的失落感,伴隨詫異感一起充盈于胸口。
  
  黎湛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知道她那一瞬間看見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
  
  「黎湛,你在這裏做什麽?!」她眨了眨眼,終于排除心中複雜的情緒,恢複該有的冷靜。
  
  「你沒看見嗎?兜售氣球。」黎湛搖動手中那束氣球,挑了一下眉。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瞪著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尴尬的紅暈浮上兩頰。
  
  「確實不好笑。不過我居然會爲了一個野蠻女扮小醜,這應該是很值得笑的事吧?」
  
  爲了她?孟穎臻怔了一下,可看他表情又笑又輕佻,根本無從判斷這話的真假。
  
  「拿著。」黎湛將手中的氣球塞進她手裏。
  
  她傻傻地握緊末端綁上銅片的氣球線頭,揚眸望去,可愛的氣球在頭頂上方飄揚,整個人似乎也跟著輕松起來。
  
  他這是在安慰她?有可能嗎?經過幾次不偷快的交手,她知道他跟黎之浚相比並沒好到哪兒去,傲慢刻薄的程度更是同等級。
  
  「許願吧,或者發泄怒氣,怎樣都好,交給你了。」黎湛垂下眸睨她兩眼,口吻滿不在乎的。
  
  孟穎臻呆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原以爲他想戲弄或奚落她,結果不是,他是真的想安慰她。
  
  
  
  「等等!等一下——」
  
  黎湛沒停下腳步,保持相同步調持續往前走,對身後短促的追趕聲置若罔聞。
  
  一路上就他們兩人聽得懂中文,他怎麽可能沒聽見她的叫喊?他一定是故意的!
  
  孟穎臻抓緊手中那束氣球,奮力踩動腳下那雙紅底高跟鞋。可惡,她其至不懂自己爲什麽要追著黎湛跑?
  
  擡眼望著頂上那串氣球,她的心仿佛也跟著它們一起飄浮。她有這麽好收買嗎?不過是一串氣球。
  
  「你就是不肯死心?」黎湛忽然收步,她差點就撞上那堵寬拔厚實的鐵背。
  
  她一副狼狽樣地喘著氣,他滿臉漠然地垂睨,仿佛她才是那個兜售氣球的小販。
  
  「你又想跟我談什麽?!」他牽動嘴角,眼神飽含調侃意味地停駐在她臉上。
  
  「你……爲什麽?」如果不是他剛才的舉動,她一定會將氣球砸到他身上,雖然那一點也不痛。
  
  「什麽爲什麽?!」
  
  「爲什麽要安慰我?」
  
  「你確定我是在安慰你?」
  
  孟穎臻瞄他一眼,他臉上只有淡淡的嘲諷,除此之外找不到其他。
  
  好吧,也許是她弄錯了,但……
  
  「我可以加入你嗎?」深吸一口氣,她拉著一串氣球與他並肩散步。
  
  「這裏是中央公園,不是我家。」他似笑非笑的斜睐她一眼。
  
  夕陽已經落下,天空已經換上藍黑色布幕,公園裏的路燈逐一亮起,他們沒有交談的走了一小段路。
  
  「你知道賈許•強納森嗎?!」孟穎臻擡起頭看向身旁的黎湛,他的側臉在黑暗中依然深邃醒目。
  
  「那個連鎖成衣品牌的總栽?」黎湛望向前方,口吻意興闌珊地反問。
  
  「嗯。」孟穎臻點頭,低下頭望著腳上高跟鞋的花紋,沈默幾秒又說:
  
  「今天我繼父問我有沒有意願跟賈許的兒子約會。」
  
  繼父的盤算她當然清楚,他希望她最好快點離開那個家庭,離開他的公司,但是又不願她平白離去,他希望能利用她取得某些利益,將她的價值最大化。
  
  她的能力極好,無論是公司內部或旗下工廠,她贏得許多人心,許多糾紛與矛盾都得靠她居中協調,得到完善的處理。
  
  約翰感到不妙,她這個繼女在員工心中的分量越重,代表她的威脅性越大,他大概認爲她想侵呑他的公司。
  
  「你有意願嗎?」黎湛問。
  
  孟穎臻深呼吸擡起頭,看著草地上幾只小狗在追逐,目光浮現一絲茫然。
  
  「我的意願根本不重要。我繼父的用意很明顯,就是希望我離開。」
  
  「你想去哪兒?」
  
  「我不知道。」
  
  她一直是孤單的。因爲母親不斷再嫁,童年時期經常更換生活圈,導致她與同齡孩子很難搭上話。
  
  母親愛慕虛榮,崇尚上流社會,可來自中産階級的她,從來沒一天適應過這個勢利又冷漠的圈子。
  
  她想過離開,但母親是她在世上僅存的親人,她幾度想走又沒走成。屈服就是這麽回事,會讓人不斷習慣于忍耐。
  
  「我想依我的條件,應該可以找到一個不錯的男人,跟他定下來,共組一個小家庭,安安穩穩的過生活。」
  
  黎湛勾起嘲諷的笑。「這就是你想要的?嫁給一個平庸的男人,共組無聊的平庸家庭,一輩子庸庸碌碌,爲了孩子的奶粉錢與教育費傷透腦筋?你真是令我太意外了,顯然你母親的志向比你遠大。」
  
  「混蛋。」孟穎臻咬了咬下唇,悶聲低斥。「你跟你哥一樣都瞧不起我。」
  
  她真傻,居然以爲他跟黎之浚不同。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兄弟倆都是高傲的混蛋。
  
  「告訴我,你有哪一點值得我瞧得起?」仿佛嫌她不夠懊悔追上他似的,他抛給她一個羞辱性十足的眼神。
  
  到此爲止!她受夠了這個跟他哥一樣混球的……該死!她太氣憤了,連個像樣的形容詞都找不到。
  
  「很高興有這個榮幸可以陪黎家的王子散步,請恕我不奉陪了,再見。」
  
  飄飛的氣球在半空中劇烈晃動,孟穎臻大踏步往反方向走。
  
  她真笨,居然會被一串氣球弄昏頭,她的心情未免也太好收買。
  
  一只大手握緊了她甩動的手腕,她來不及惱火,追上來的黎湛已經拉住她,強行將她轉向他,手中的氣球在拉扯間被弄斷了線頭。
  
  「你做什麽?放開我……」她的唇被含住了,美眸驟然瞪圓,眼中是無限放大的黎湛。
  
  被系在一起的氣球,仿佛互相親吻著,推擠著,然後緩緩上升,飄入綴滿星子的夜空。
  
  他吮住她的唇瓣,舌頭強悍地伸入,愛撫那絲絨般的觸感,手臂強而有力地箝住她。
  
  她的雙手垂放在身體的兩側,手心還殘留著那束氣球的重量,心跳過度劇烈而撞疼了胸腔。
  
  那是男人的氣味,絕對的陽剛,清冽溫暖,他的胸膛像火爐一樣烘烤著她,血液似乎在沸騰,體溫不斷升高。
  
  他垂下的睫毛擦過她的臉部肌膚,提醒了她,兩人此刻有多麽親密。
  
  他的舌頭引導她做出回應,她沒接過吻,但是本能促使她伸出粉舌與之共舞。
  
  她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頰因爲他噴灑的熱氣而暈紅,她軟弱地閉上眼,身子不可自抑地輕顫,他用唇舌愛撫她,
  
  消弭她的怒氣與敵意。
  
  「清醒了嗎?!」他捧著她的臉頰,額頭壓在她額上,目光銳利地穿透了恍惚的她。
  
  她茫然的模樣像只困惑的小貓,生氣時卻像只小老虎。黎湛牽起嘴角,欣賞她臉色酡紅如醉,嘴唇紅腫得像莓果,充滿女人味的媚態。
  
  他無法不激怒她,她的反應太有趣,從不加以壓抑或掩飾,他認識的那些女人絕不可能像她這樣直接,她甚至當他的面罵出混蛋一詞。
  
  想起她咬牙切齒瞪著他痛斥的畫面,黎湛幾乎要笑出聲,發自內心的笑。
  
  「清醒?」孟穎臻現在不只清醒,而且還很火大。
  
  她推拒著他的胸膛,卻發現根本是徒勞。他就像一座鐵山,除非他想,否則別人休想要他移動半分。
  
  「還沒清醒的人是你才對!你突然發什麽瘋?!」噢天,她能感覺到唇上還殘留他吸吮的力道,鼻腔全是他的氣味,聞起來像佛手柑香味。
  
  「幫助你回到現實世界。」黎湛挑著盾睨她,雙手從她頰上移開,視線依然與她糾纏。
  
  「你繼父想把你弄走,難道你真的得照做?我認識的那個野蠻女可沒這麽軟弱。」
  
  「廢話!」一時太多情緒無法消化,孟穎臻惱怒的大喊。「他是我母親的丈夫,我弟弟的父親,我用他的錢念書,他每一天都在提醒我,必須對他心存感激,如果沒有他的仁慈與慷慨,我不可能念最好的貴族高中,更不可能上好的大學……」
  
  「所以你打算聽他的話,跟一個你毫無興趣的男人約會?」黎湛打斷她情緒化的低吼。
  
  孟穎臻僵了一下,心虛地否認:「沒有。這一次我不會聽他的。」
  
  黎湛微笑,笑得很侮辱人。「是嗎?據我所知,你對你繼父的安排一向言聽計從。」
  
  他爲什麽會知道她的事?他的生活圈與她並無交集,除非他有心關注,否則不可能……得了吧!黎湛就跟他哥一樣,目中無人的高傲狂,他們怎可能關心她的事。
  
  不想再探究他的訊息從何處獲得,孟穎臻決定跟他算帳比較實際。「你爲什麽要那樣做?爲了羞辱我嗎?」
  
  「羞辱你?」黎湛不客氣的恥笑。「你知道吻你需要多大的勇氣嗎?我居然吻了一個跟高貴優雅沾不上邊的野蠻女,我應該是想羞辱我自己才對。」
  
  「你!」孟穎臻氣得想吐血,考慮是否該將肩上的名牌包包往他身上丟。
  
  「如果你真的非得跟一個男人約會,何不考慮我?」
  
  「你?」她瞪大美眸,仿佛快窒息般的猛喘氣。
  
  無視她的反應,黎湛兀自說著:「比起賈許•強納森的兒子,我應該是更好的人選……不對,應該說,我是整個上流社交圈最好的約會人選,除了我,你還能找到誰?」
  
  「你……你到底在鬼扯什麽?上一刻你才說吻我是羞辱你自己,下一刻又說我應該跟你約會?黎湛,你有病!治不好的王子病!」
  
  「太可惜了,雖然我是王子,但你不是公主。」黎湛笑得一派優雅的說。
  
  「不必你提醒,我也知道。」可惡,這下她想踢人了!
  
  「管你是王子還是國王,我都不會跟他約會。」
  
  「你只是需要給自己一個離開的理由,一份強迫你別再心軟留下來的外力,而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你甯願跟我在一起,也不會想選擇其他人。」
  
  「有妄想症的王子病。」孟穎臻凶惡地瞪他一眼,甩動肩上的皮包轉身離開。
  
  「相信我,到最後你會發現,我就是你想要的那個人。」黎湛心情偷悅的挑高嘴角。
  
  盡管她總是朝著與他相反的方向離開,但是很快地,她就會踏上與他並肩齊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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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錯了,錯得超級離譜。
  
  原本還以爲,兄弟倆不會一個樣,想不到黎湛完全脫胎于黎之浚,簡直就像黎之浚二世。
  
  那高傲又自大的口吻,以羞辱她爲樂的壞習慣,故意用一串氣球誘騙她卸下心防,讓她忍不住對他宣泄真心話,真是狡猾的混球!
  
  「一切還好嗎?」日式和桌另一端的肥胖男子,正對著走神的孟穎臻扯開令人作嘔的親切微笑。
  
  孟穎臻的視線從布置優美的日式庭院裏收回。這裏是紐約最高檔的日式料理餐廳,投資老板是知名的好菜塢影星,一晚消費就是尋常人三分之一的薪水,平時出入餐廳的皆是名流仕紳。
  
  「謝謝,我很好。」孟穎臻命令自己直視大衛的雙眼,並且試著微笑,以免被當成沒有教養的野蠻女孩。
  
  「瞧我發現了什麽?一個偷了別人的人生,才能站在這裏跟我們一起呼吸的野蠻女。」
  
  那是黎之浚第一次見到她說的話。她還很清楚記得自己當下的反應,她值著臉,纖手握緊了酒杯——並不是害怕自己手滑,而是爲了避免將酒潑到他臉上。
  
  黎湛也跟他那個傲慢的兄長一樣,總喜歡稱呼她野蠻女……真奇怪,她經常將他們兄弟倆當成同一個人。
  
  「你喜歡吃日式料理嗎?我一個月至少吃上十次。老天,我真的愛死了日式料理。」大衛、強納森從進包廂開始,就不斷以誇張口吻強調這一點。
  
  孟穎臻在心中深深歎息,了無食愁。直到現在還是有一堆自大的白種人,分不清亞裔人種的區別,甚至有些人還誤將功夫與日本畫上等號。
  
  她想,大衛應該就是這些人其中之一。
  
  孟穎臻熟稔地使用筷子夾起一塊黑鲔魚片,蘸了蘸淋上醬油的綠芥末,放進嘴裏細細品嚐。
  
  大衛跟著有樣學樣,但是他使用接子就像小醜一樣滑稽,甚至將沾醬灑滿整個桌面。她默默看在眼底,如果不是嘴裏的生魚片太美味,她大概己經走人。
  
  「我一直很欣賞日本文化,兩三年前跟我前任未婚妻去過,我們特別喜歡吃一種將米飯跟鮮蝦捏在一起……」
  
  「我不是日本人。」孟穎臻打斷他的滔滔不絕。
  
  大衛愣了一下,血液往臉上衝,白晳的肌膚片刻通紅。
  
  「呃,抱歉,我以爲你是日本人。」該死,他居然搞錯了!
  
  孟穎臻說:「我很謝謝你約我出來,但是目前我還沒有打算跟異性有進一步的關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當朋友。」
  
  老實說今晚這頓飯,是出于繼父的壓力不得不赴約。她事前打聽過,大衛特別偏愛亞裔女性,他交往過無數的亞裔女友,大多是日本人或韓國人。
  
  大衛可能在某些場合見過她,才會想透過關系約她見面,但是她對他毫無印象可言,而且她始終學不來白種人的外放熱情,只要看對眼隨時便能發展成親密關系。
  
  再說了,大衛更不是她欣當的那種類型。她承認自己或多或少有點外貌協會,大部分的女人都有,她並不恥于承認,可最令她看重的不是男人英俊與否,而是整潔與氣質。
  
  孟穎臻無奈地端詳起她今晚的約會對象。
  
  他有一張肥碩的大臉,像掉進油槽中再撈出來的海藻頭,西裝襟口浮著兩塊油膩印子,裏頭那件格子襯衫歪七扭八,大大的啤酒肚被皮帶勒得圓滾滾,真讓人擔心那條皮帶的安危。
  
  種種徵兆都顯示出,大衛是個不愛整潔,又不關心自己身體健康,攝取過多熱量的男人。
  
  「朋友?」大衛皺起臉上的肥肉,發出類似豬嚎的怪叫。「噢不,我不想跟你只當朋友,事實上我認爲我們應該交往。」
  
  「交往?我們才第一次見面。」孟穎臻瞪大美眸。
  
  「你知道的,我父親是大名鼎鼎的賈許•強納森,那個擁有最知名連鎖成衣品牌的厲害家夥。」大衛笑了兩聲,聽起來就跟豬嚎沒兩樣。
  
  「而你呢,你是紡織大亨的女兒——呃,雖然只是繼女,不過也算啦。這樣聽下來,你不覺得我們很適合彼此嗎?」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孟穎臻很不給面子的蹙眉搖頭。
  
  大衛又臉紅了,從來沒有女人當面給過他難堪,他有點惱怒又不知所措。
  
  「那你爲什麽今晚要跟我出來?」
  
  「我只是想當面告訴你,我跟你之間不可能,但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交個朋友,普通交情的那種朋友。」
  
  「等一下,不該是這樣,約翰明明告訴我,你對我也有意思——」
  
  「如果不是約翰弄錯,那就是你聽錯了。請恕我失陪了。」孟穎臻拉開浮世繪日式紙門,准備結束這場可笑的約會。
  
  她才走沒幾步路,一陣不明的昏沈感擊中後腦,眼前出現大量疊影,感覺全身重量瞬間減輕,整個人飄飄然,她必須往後退,用一只手扶住門框才能穩住自己。
  
  「約翰說得對,你真的很難搞。」她聽見大衛懊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雙令人作嘔的毛茸茸大手穿過她腋下,扣住她肩頭往包廂裏拖去。
  
  「放開我!」她試著用手抓住紙門,卻失穩打滑,只能眼睜睜看著紙門被拉上。
  
  「別擔心,不過是迷幻藥而己,不會有任何副作用,你會感到全身輕飄飄,心情非常好。」大衛將虛軟無力的她拖到桌旁的空位,肥碩笑臉在她面前重疊成無數個。
  
  她的胃部在抽搐,醞釀著想嘔吐的惡心感。這只卑鄙無恥的豬!他竟然在熱茶中動了手腳——
  
  「嘿,放輕松,我們在一起會有很多樂趣的。」大衛又發出豬叫般笑聲,動手扯起她衣領。
  
  「你這只豬!別碰我!」孟穎臻甩動雙手,試著撥開胸口前那雙毛茸茸肥手,可她力氣本就不及一個大男人,更何況是在誤食迷幻藥的情況下。
  
  「約翰說你在這方面很保守,看來不是胡謅。真可憐,你該不會還是處女吧?二十六歲的處女?你需要有男人幫你找點樂子,你不覺得我就是很好的人選嗎?我沒有種族歧視,我尊重亞裔,推崇日本文化,你要到哪兒找像我這麽善良的家夥?」
  
  她揮舞的雙手被大衛抓開,固定在她頭頂上方,她開始踢動雙腿,試圖將壓坐在她腰部的肥胖身軀頂開,但是他太笨重了,就連掙紮也只是弄疼自己。
  
  那雙毛茸茸的肥手在她胸口遊走,孟穎臻反胃作嘔,充血的美眸死死瞪住大衛,仿佛這麽做便能擊退他。
  
  「別這樣,潔絲,我會對你很溫柔的。我們很適合彼此,約翰也這樣認爲,你只是在這方面害羞了一點,我答應他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大概不曉得,我對我父親公司的影響力有多大,我跟約翰可以互利互惠,你只要乖乖配合,一切都會很完美。」
  
  是約翰默許他這麽做的!孟穎臻瞠圓了布滿血絲的美眸,心髒鼓動得好似快要破裂。
  
  大衛朝她例開色慾熏心的笑。「嘿,你瞧,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寶貝,你掙紮只會傷到自己——該死的!」
  
  酒瓶砸中頭顱的聲音又響又亮,鮮紅血液從大衛的頭頂流下,孟穎臻只愣了一秒,隨即屈起膝蓋頂開他,然後縮腿起身往後退。
  
  「我的頭!該死的婊子!」鮮血流下了鼻粱,大衛發出驚恐又憤怒的吼叫。
  
  是她砸的嗎?孟穎臻睜亮如同蒙上一層紗紙的視線,望向自己空空的雙手。
  
  不,不是她。況且房裏哪來的空酒瓶……
  
  因藥效發作而遲緩的感官系統,後知後覺地接收到房中第三方的存在感,她一悚,稍嫌吃力的撇過秀頸望向後方。他就站在那裏,像一抹藍灰色的魅影,高大而冰冷。
  
  他的手裏握著瓶身破碎的酒瓶頭,眼底是一片冰冷荒羌,仿佛從來沒有情緒進駐過。
  
  「……黎湛?」她連續眨了數次眼,才看清楚魅影的面貌。
  
  原本垂掩的長眸緩緩掃起,他望向她,目光冷沈幽幽,光滑如瓷的俊臉不見一絲情緒。
  
  「還不站起來?想等那個豬頭強暴你?」
  
  孟穎臻咬緊一口貝齒,努力克服藥物的效能撐起自己。她的平衡感糟透了,眼前的景物都在搖晃,像是搭上了一艘遭逢巨浪的船,搖搖欲墜。
  
  「站起來。」黎湛的口吻冷酷極了。
  
  她擡起迷茫的眼,看見他扔開了酒瓶,走向抱頭鬼叫的大衛,抄起油膩膩的衣領,堅硬的拳頭彈出,陷進了大衛肥碩的臉頰。
  
  鮮血四濺。
  
  「不管你是誰,我一定要殺了你!王八蛋!」大衛搗著腫脹變形的臉在地上滾動,嚎叫。
  
  黎湛彎下身,抽起大衛的外套下擺,擦去拳頭上的血迹,然後好整以暇地站直轉身睐她。
  
  她不知道他會打架,她以爲像他這種出身的人永遠不可能揮舞拳頭,剛才他就像一頭凶猛的豹,動作快捷又狠戾,出拳的那一刻她心跳幾乎暫停。
  
  他走過來了,依然是優雅歩調,毎一步卻都是重重踩在她心上。
  
  她喘著氣,指尖顫抖,當他靠近自己時,竟然下意識想後退。
  
  她不是害怕他,而是恐懼于他身上那股黑暗氣息。無論她認識他多深,這都不像是她知道的那個黎湛。
  
  「你的手。」他朝她伸出手心,臉色平常,仿佛身後那一地的殘亂、血流滿面的大衛都不存在。
  
  她交出抖得不像話的纖手,他緊緊扣住,另一只手臂繞上她的腰,她的情緒是僵硬的,身子卻軟得像面條。
  
  「啊!」韓裔女工讀生前來查看,一拉開紙門便被裏頭的混亂嚇呆了。
  
  「我的天!」工讀生的尖叫聲引來了穿著印花和服的女領班,她當機立斷擋去了他們兩人的去路。
  
  黎湛瞄了領班平舉的雙手一眼,用另一手掏出皮夾扔給領班。
  
  「所有的損失由我賠償,包括裏頭那家夥的醫藥費。」
  
  「可是——」
  
  「現金不夠支付的話,皮夾裏有張名片,明早派人過來這個地址索款。」黎湛推開女領班,摟緊了身側的孟穎臻,揚長而去。
  
  
  
  她在飄浮,旋轉,舞動。
  
  不對,不是她,那只是她的想像。
  
  藥效發作到一個極致,孟穎臻閉著眼,全身軟如海綿,意識與情緒皆己經化成泡沫。
  
  失控,徹底的失控。她感覺不到自己,思緒是散落一地的拼圖,怎麽拼都拼不完整,她是憤怒的,絕望的,但是一種可怕的倫悅感接管了她。
  
  「喝下去。」黎湛將她抱上長沙發,一手穩住她的背,一手接過開水餵近她嘴邊。
  
  她聽話照做,喝得又急又猛,然後像個神經病一樣的格格發笑。「老天,哇啊,原來高貴的王子也會揍人。」
  
  「迷幻藥,嗯?」黎湛眯起眼自言自語。
  
  「你揍人的樣子帥呆了!」她咬著杯沿,情緒亢奮地晃動身子,兩頰浮現紅暈,喋喋不休。
  
  「你在哪裏學的?你跟人打過架?跟誰?黎之浚?」
  
  琥珀色眼瞳冷冷的瞪她,他不打算回話,放任她胡言亂語。迷幻藥的效果強過大麻,毎個人症狀不同,她這樣還算輕微的。
  
  看來野蠻女不只道德感頗重,還是老得可以當恐龍化石的保守派。青春期的美國少男少女,派對上大麻迷幻藥樣樣來,即使是上流社會也不例外,只不過他們的玩法比起普羅大衆更隱晦神秘。
  
  只要不沈迷,通常在派對上抽抽大麻,嗑一顆迷幻藥助興,沒人會反對。這裏是美國,享樂至上的美國。
  
  出于一個有過豐富派對經驗的老手的判斷,她肯定沒碰過大麻,沒嗑過半顆藥。
  
  「蓋上。」黎湛進房間取出一條毛毯,覆蓋在她身上。
  
  孟穎臻伸手去抓羊毛毯,忘了手中還握著杯子,剩余的水全打翻了,她指著那攤水痕格格笑。
  
  「打翻了,我像個白癡一樣,打翻水了。黎湛,你有看見嗎?噢,不對,你沒時間看,你正忙著揍人。等等,你要揍誰?」
  
  「你再不閉嘴,我就要揍你。」黎湛脫去沾了血液與酒的西裝,開始解襯衫扣子。
  
  「你在幹什麽?脫衣服?好耶!大學畢業那一晚,我跟艾曼達還有妮可一起到酒吧慶祝,你知道的,有脫衣舞男的那一種酒吧。」她指著他呵呵大笑,差點岔氣。
  
  「那些男人的胸肌有多大,你見過嗎?!」
  
  解扣的手指一頓,黎湛靜睇她酡紅的小臉,聽她滔滔不絕地形容脫衣舞男的特徵,不悅的情緒瞬間填滿了胸口。
  
  任由襯衫敞開裸露著強壯的胸膛,他在她身旁空位坐下,接過她揮舞在空中的玻璃杯放在桌上,抽過紙巾吸取毛毯上的水漬。
  
  「我記得很清楚,有一個脫衣舞男長得跟你有幾分像。」她伸出拇指與食指比了一下,晶亮黑眸笑得微彎。
  
  「我還塞了一張紙鈔在他褲子裏,他要我請他喝酒,然後他再回請我吃飯。」
  
  「那天晚上你喝了多少酒?」
  
  「噢,只是三或四杯啤酒,然後一杯還是兩杯調酒吧?」她的眼眸往上飄,困惑地蹙眉回想。
  
  「所以你答應那個舞男了?」他挑高好看的濃眉。
  
  她伸出手指,左右搖了搖,邊笑邊低哼:「嗯嗯嗯,當然不可能。那是狂歡夜,但是我很理智,我知道那個長得很漂亮的脫衣舞男不是你。」
  
  「我是誰?」他淡淡問道。
  
  「你是……呃,抱歉。」她伸出雙手捧住他俊美的臉龐,眯起眼集中焦距,想用力看清楚他的模樣。
  
  他問了一個愚套至極的問題。黎湛眼底有一抹迷離的光芒,明滅不定,他深深望進她的眸心,看透她的全部。
  
  「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黎……」
  
  溫熱的重量壓在唇上,她被封了口,他的舌頭柔軟也強硬,潛入芳腔深處。她吻起來像太妃糖,發梢沐著一股果香,引領他的手去觸摸撥弄。
  
  「呵呵呵……」她在他的吻裏笑個不停,長長睫毛掮打著他的臉頰肌膚,像兩只頑皮的蝴蝶。
  
  「停止,別笑了。」他啃咬她的下唇,吮舔起那片粉嫩的柔軟,她的甜蜜足以令他牙疼,他發現自己停不下來。
  
  「黎湛……你揍人,然後吻我。噢不對,不對。」她亢奮地大口喘氣,笨拙的反吮他。
  
  「你先吻了我,然後揍了大衛。等一下,我不懂,你爲什麽要吻我?」
  
  「因爲我想。」
  
  「對,你是黎家的王子,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等等,好像不太對勁,啊——唔,她腦袋像一團棉花,除了輕飄飄以外,什麽也想不到。
  
  「不對,不對。」孟穎臻忽然推開他,用力搖晃腦袋瓜,嘴裏飄出格格嬌笑。
  
  「你這家夥跟那家夥一樣討人厭,老是喜歡挖苦我,拿我尋開心,你不應該吻我。」
  
  「閉嘴。我現在就要吻你。」沙啞的嗓音湊近她,深深堵住她揚成笑靥的粉唇。
  
  唔,滋味真好。這便是接吻的感覺?他的味道嚐起來像酵濃烈酒,她探出軟膩的小舌,勾動他,糾纏他。
  
  一只大手探進了淩亂的襟口,掬住一邊的乳房,隔著蕾絲布料輕柔愛撫起來,她的嬌笑開始轉變爲呻吟,甜膩又嬌镅,像幼貓的嗚咽,可憐兮兮地,讓人想好好疼愛。
  
  他含住她的下唇,氤氳的眸光愛撫過她沈迷的小臉。顯然神智不清的她誠實多了,她對他有感覺,對他的吻有反應。
  
  但是當藥效退去,恢複清醒之後,她會有什麽反應?黎湛的嘴角勾起一抹莞爾的淺笑。
  
  「嗯……我還要。」孟穎臻昏沈沈地睜著眼,兩手扯緊往後退的黎湛,柔嫩如花瓣的雙唇高高噘起,央求著更多的吻。
  
  他伸出大拇指摩挲她的唇,經過吸吮,那兩片唇瓣又紅又腫,像多汁的野莓一般誘人。
  
  「不,己經夠了。」他強硬的說道,近乎命令。
  
  她露出如同小鹿般無辜又迷惘的眼神,雙手緊抓住他的襯衫領子,上身挺起湊近,主動吻上他,卻被他躲開。強壯的大手將她壓回原位,他順手抄起毛毯蓋住她,起身取來彩繪琺琅瓷水壺,將重新注滿開水的杯子塞進她手裏。
  
  「喝下去。」他命令。喝大量的水能幫助藥效早點代謝。
  
  「不。」她抿緊唇線,笨拙地左右搖頭。
  
  「喝。」他握住她手腕,逼她拿近杯沿。
  
  她不情不願地就唇喝下,過了一會兒開始嚷著要上廁所,掙紮著要起身,卻被滑落至腳邊的毛毯絆住,差一點就撞上那面硬度可觀的紅木長桌。
  
  他伸手拉住她,站起身的同時也將她往肩上扛,她尖叫一聲,爲突然升空的高度驚喜,然後笑得像個孩子。
  
  「哇,我在飛!呵呵呵……」
  
  她的雙手拍打他厚實的背,兩腿不斷踢動,他不得不施力按住她挺翹的臀部。
  
  「安靜一點。」他抱著她走進浴室。
  
  「啊啊!馬桶,我看見了!我要上厠所!」她仰起倒挂的後腦,像發現新大陸的水手,興奮地又叫又笑。
  
  黎湛眉頭緊皺,只覺哭笑不得。在那該死的藥效退去之前,這將會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她被下藥強暴了。
  
  當孟穎臻從混沌的黑暗中找回自己,這個絕望的念頭隨即貫穿意識,憤怒與痛苦齊齊湧入。
  
  她爬起身,發現每寸肌肉都酸疼難耐,仿佛昨晚經曆過一場馬拉松路跑,她的腦袋沈重得像裝了一袋巨石,一移動便被狼狠撞擊,可怕的疼痛感正撕裂著她的知覺。
  
  她在哪裏?孟穎臻看著眼前的場景,一個低調卻難掩奢華的房間,四根柱子的維多利亞式雕花大床,石音浮雕的天花板,嵌上彩繪玻璃的圓拱大窗。
  
  正對著床的那片牆,懸挂一幅抽象畫,色彩明豔,強烈對比著房中單調統一的色調。
  
  整個房間傳達出高雅的格調,內斂的優雅,她對天發誓,這絕對不可能是那個連穿搭品昧都有問題的大衛的房間。
  
  她捧著額的兩側,遲緩的轉動頭部,毫無意外地,一個男人躺在她身旁。那個男人不是大衛。
  
  他沒有油膩的發,臉部緊實光滑,胸肌強壯得像一塊鐵石,令人直咽口水的腹肌結實得不可思議,腰部兩側深嵌的人魚線一路延伸,在髋骨的部位沒入黑色四角褲裏,薄薄的純棉布料包裹著那強壯而碩大的男性象徵。
  
  孟穎臻拿開雙手,美眸瞠圓,一團火焰竄上兩頰。她從沒見過男人的裸體,即使是僅穿著一條內褲的男人也不曾。
  
  困窘地移動椹住的視線,老天,她不該像個無知的好奇寶寶,直盯著男人的重點部位,而且……那個男人還是黎湛。
  
  她錯愕地望著那張俊美的輪廓,一手握拳輕敲脹痛的後腦,她逼迫記憶再現,努力嘗試想起昨晚的一切。
  
  黎湛睜開眼便看見她縮在床頭,一手猱著太陽穴,一手輕敲後腦,嘴裏念念有詞的神經質反應。
  
  「大衛對我下藥……我反抗了……然後……那家夥出現。我的天,他敲破了大衛的頭!慢著,那家夥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任何的資訊只要有錢就能買到。」
  
  「對!那家夥肯定是買通了大衛身邊的人……」
  
  終于察覺不對勁,孟穎臻驟然擡起臉瞪住黎湛,她發誓,這絕對會是她這輩子最狼觀的一刻。
  
  「想起來了?」黎湛單手枕在腦後,晨起的嗓音有些沙啞,眼神如霧一般迷蒙慵懶。
  
  她臉頰燒燙,像被火焰烘烤過,然而隨著記憶一幕幕喚醒,如同一桶冰水往她身上澆淋,她跌進了絕望的深淵。
  
  她被繼父出賣,像個任人宰割的物品送給了大衛,她其至懷疑下藥的事,約翰也有份,他知道她在性這方面十分保守,認定大衛只要得逞,她便會乖乖就範。
  
  看見光彩從那雙晶黑的瞳眸慢慢流失,黎湛知道她己經想起昨晚所有細節,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懷念昨晚那個樂翻了的野蠻女。
  
  至少那樣的她,感覺不到痛,不會像眼前道樣,細眉緊蹙,慘白著臉色,一副剛被全世界背叛的悲戚模樣。
  
  「爲什麽?!」她直視他的雙眼問道,心情非常複雜,但是痛苦居多。
  
  「你爲什麽要幫我?」
  
  「因爲你很愚蠢。」他不客氣地訓斥,眼中寫滿不屑的蔑意。
  
  「對,但那是我的事,你沒道理要幫我!」她的嗓音在顫抖,無奈與憤怒占領了意識,她停不下來這股失控的感覺。
  
  「所以你希望看見自己躺在那頭豬的床上?你希望被他強暴?聽從你繼父的話跟那頭豬在一起?」
  
  「不!我沒有!」她低吼一聲,羞愧又憤怒的抓起小抱枕砸向他。
  
  他隨便她砸,任她發泄。她哭了出來,因爲絕望還有痛苦,手中的抱枕一下又一下地砸著他胸膛,根本不痛不癢。
  
  直到抓緊枕頭的手指泛成僵白色,她的手酸得擡不動,動作變得遲鈍緩慢,他才撥開她的手,將她拉進胸膛裏。
  
  她的身體僵硬而冰涼,不是因爲氣溫,寒意是從心底深處竄出,他的雙普鎖上她微微拱起的背,大手搓揉起來。
  
  她哭了,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就算我只是繼女,他也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一個人,不是他養的貓或狗……」
  
  「歡迎光臨現實世界。難道沒人告訴過你,上流社會是世上最昂貴也最肮髒的地方?這裏的人專門吃人,連骨頭都不會剰下。」
  
  沒有溫存的安慰,只有戳破美麗假象的諷刺,然而他撫搓她的手勁卻是那樣溫柔,溫暖了她冰涼的身軀。
  
  「來我這裏吧。」他說。
  
  「爲什麽?」她揚眸,困惑的看著他。
  
  「我可以照顧你,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他揉著她的背,眼陣似琥珀色海洋,她一頭栽入,心神被擄獲。
  
  「你……喜歡我?」她吐氣艱難地問。
  
  「我想要你。」他的眼神深邃得能夠看透她的心。她顫抖不己,目光落在他優美的唇型,他說:「我說過,我才是你唯一的選擇。」
  
  這一次她沒有反駁,只是閉上眼,讓他將唇貼上她,讓這個吻無止盡地糾纏。
  
  
  
  孟穎臻知道自己像個縮頭烏龜。整整一個禮拜,她賴在黎湛的公寓,享用公寓的各種資源,家也沒回——反正母親總是對她漠不關心一公司那兒也直接跷班,什麽都不顧不管。
  
  直到今天早上黎湛臨出門之前,忽然意味深長地對她說:「逃避也該有個極限,不管你還想不想要那份工作,都該乾淨的做個了斷。」
  
  她怔住,來不及回應他,他頭也不回的出了公寓大門,挺拔的背影莫名觸動了她某些情緒。
  
  他說得對,不管繼父耍了什麽下流手段,她就算受傷再深,也該好好收拾後續的殘局。
  
  于是她換上黎湛讓專人送進公寓的全新套裝,將自己打理好,倒映在化妝鏡中的又是那個幹練勇敢的孟穎臻。
  
  「孟小姐,請稍等一下。」當她准備離開大樓時,大樓特聘的管家秘書忽然攔住了她。
  
  「有什麽問題嗎?」她納悶的回瞅。這一周她跟著黎湛在此出出入入,沒道理管家會認不得她。
  
  「艾蒙先生己經幫孟小姐安排好車子,我已經連絡司機將車開出來,麻煩請稍候。」年約四十的灰發男管家,彬彬有禮的說道。
  
  黎湛幫她安排好車子?孟穎臻怔然失笑,胸口有幾分暖意在發酵。他真的很了解她,知道她在聽完他的勸告後,會立即起身解決面臨的難題,甚至貼心的安排好一切。
  
  坐進車速平穩流暢的黑色勞斯菜斯,孟穎臻來到位在帝國大廈附近的商業區,下了車,走進熟悉的商辦大樓。
  
  「潔絲,我的老天,你終于出現了!」
  
  「你從來不會無故曠職,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潔絲,你還好嗎?!」
  
  剛踏出電梯,孟穎臻立刻被一群員工包圍,無論男女臉上都寫滿了憂心。知道還有人關心她,她感覺心頭發暖,多日來的低潮被衝淡了不少。
  
  「抱歉,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所以……」孟穎臻只能用一抹苦笑回應衆人的關懷。
  
  「一定是很糟糕的事,你從來不會丟下工作不管。」看出她有難言之隱,衆人也不好再追問。
  
  「不過更糟的還在後頭,你沒來上班的第一天,約翰氣得要死,對所有人發了一頓火,昨天他還放話說要開除你。」關系與她最好的管理部主任秘書黛安,愁眉苦臉的說道。
  
  孟穎臻只想冷笑。「這正是他所期望的,不是嗎?」
  
  「潔絲,約翰要你立刻進他的辦公室。」坐在位置上的管理部主任手持話筒,一臉憐憫的望著被衆人簇擁的孟穎臻。
  
  攤牌的時候終于來臨。
  
  孟穎臻搭上電梯來到最高的樓層,穿過寬敞的接待處,走向裝潢明亮氣派的執行長辦公室。
  
  伸出手握住門把,她略略頓了一下,閉眼深呼吸,准備做好與繼父決裂的心理准備。
  
  然而就在她推開門的那一刻,裏頭蓦然傳來一聲爆吼,聲音的主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約翰。
  
  「狗娘養的!原來是你一直讓人對外放風聲,搞得股東大量抛售股票與債券,你憑什麽這樣做?!」
  
  從約翰此時的激動程度聽來,他一定是氣瘋了。孟穎臻幸災樂禍的想著,但同時也好奇起來,是誰有這麽大的能耐,能將老好巨猾的約翰逼瘋?
  
  按捺不住心頭的騷動,她按下沈重的金屬門把,就著敞開的門縫望入,霎時整個人爲之大愣。
  
  一抹冷酷而俊美的笑迎面而來,映進她驚詫的瞳眸,呼吸一窒,她眨眨眼往前站一步,將交疊起一雙包裹在窄管西裝褲中的長腿,坐在約翰最心愛的米白色小羊皮沙發上,姿態慵懶卻充滿危險氣息的黎湛看得更真切。
  
  「黎湛?」她不自覺地發出驚呼。
  
  約翰就站在沙發旁,對著黎湛張牙舞爪的咆哮,聽見來自門口處的聲響,他憤然的撇過頭,惡狠狠的瞪著她。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我養了你這麽多年,你怎麽可以!」約翰對她大吼,憤怒的程度是前所未見。
  
  孟穎臻傻住了,此刻高聲咆哮的人應該是她,爲何角色會完全對調過來?
  
  「艾爾卡特先生,顯然你還是沒學到教訓。」黎湛望著約翰的眼神無比冷峻,唇上那抹笑雖然優雅,卻教人不寒而粟。
  
  「你己經收購了我公司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票,你害我的股價跌到曆史新低,你到底想怎麽樣?」約翰歇斯底裏的大吼大叫。
  
  孟穎臻一悚,愕然的望著黎湛。
  
  他不理會她的目光,兀自蔑視著約翰,酵厚的嗓音含著濃濃笑意說:「如果你懂得尊重我未來的妻子,也許你就不必面對這一切。」
  
  約翰一震,眼露驚恐之色。
  
  「你未來的妻子……老天!潔絲,是你要他這麽做的,對不對?」
  
  面對繼父的指責,孟穎臻喉頭一窒,腦袋仍是一片混亂,尚未回過神來。
  
  老天,不過一個禮拜的時間,黎湛便能透過各種台面下的手段,讓約翰苦心經營多年的公司面臨危機。
  
  望著眼前冷然微笑的黎湛,她微微打了個寒顫,腦中不由自主的浮現黎之浚的身影。
  
  她聽說過太多關于黎之浚的傳聞。他年紀雖輕,面對敵人卻絲毫不手軟,倘若他真心想做,他能夠透過各種方式,將對方逼到走投無路,主動自我了斷,而他的雙手卻不必沾染一滴鮮血。
  
  但是……黎湛怎麽會……外界傳聞他性情溫和寬厚,難道因爲黎之浚那場意外,導致他性情大變?
  
  黎湛好整以暇的說:「我還沒將你從這間公司趕出去,全是看在潔絲的面子上,我知道她絕對舍不得見到她的母親以淚洗面,更不會希望她的弟弟,因爲激不出龐大的學費,不得不從伊頓公學退學。」
  
  約翰面如死灰,費心保養的肌膚瞬間橫生了不少皺紋,額上的青筋依然爆浮。他作夢也想不到,黎家的小子居然能在短短一個禮拜間,透過各種人爲操作,如此輕易的就將他逼入絕境。
  
  「目前我是敝公司最大的股東,擁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股權,只要我一聲令下,董事會就會立刻轉向,你認爲你這個執行長的位置還能安穩多久?」
  
  黎湛站起身,整了整西裝前襟,微笑走向約翰,高大結實的身型仿佛一只遊走在都會叢林裏的美洲豹,優雅卻足以致命。
  
  「你到底想要什麽?」約翰挫敗的低吼。
  
  「你的悔意還有尊重。」黎湛笑容斂去,神情冷酷得像個俊美的惡庵。
  
  他面帶微笑的說道,仿佛攸關約翰性命的紡織事業不過是一場遊戲:「我無法忍受潔絲再受到任何傷害,而杜絕後患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你明白她的存在有多麽重要。只要你膽敢再動她的歪主意,我就讓你在乎的一切瞬間消失。」
  
  「想讓區區一個紡織公司倒閉的方式有很多,相信你應該比我還清楚。如果不是因爲顧慮潔絲的狀況,我想你現在不可能還站在這兒,你應該己經萬念俱灰,自行往樓下跳,躺在街道上成爲一具冰冷的屍體。」
  
  聞言,約翰整個人發寒,汗水浸濕了整個背部。
  
  「如果你往後還想拿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設計我未來的妻子,或者讓她感覺到一丁點不被尊重,其至是羞辱的感覺,相信我,會有那一天的。」
  
  黎湛的語氣無比輕柔,眼中的殘酷卻令人窒息。他彎唇微笑,從冷汗直冒的約翰身旁走過,走向徹底怔住的孟穎臻。
  
  「這裏的空氣糟透了,一起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吧。」他不由分說的牽起她的手往外移動。
  
  她有些瑟縮,然而當他寬大的手拿交扣住纖指時,來自于他的溫暖滲進肌膚,鎮靜了她混沌的心神。
  
  「你做了什麽?」直到走出商辦大樓門口,她才顫抖著嗓音問,目光在他嚴峻的側臉上定格。
  
  「做一個男人該做的事,保護我的女人。」他撤過俊臉,唇角微勾,眼中的銳氣己被慵懶取代。
  
  「這些……全是艾德格教給你的?」她想起從社交圈聽來的那些傳聞,完全無法與眼前這個男人聯想在一塊兒。
  
  人們總說黎湛性情太過溫和寬厚,一點也不像是黎家男人該有的作風,跟那些一個個充滿侵略性的黎家男人擺在一起,簡直就是只溫馴的家貓。
  
  可看看方才的他,哪一點與溫和這個詞能沾上邊?寬厚?他甚至威脅要讓約翰走投無路自行了斷!
  
  黎湛笑笑睐她一眼。「你對艾德格的了解又有多深?」
  
  「我……」她語塞,胸口像被什麽堵住,一時腦袋空白如紙。
  
  「我知道你夠勇敢,你能夠獨自挺身面對,但是我不要你這麽累。」停在人來人往的廣場上,他擡手撫摸她的臉頰,眼中的憐惜觸動她每一根神經。
  
  她的眼眶發澀,張了張嘴卻發現有些哽咽。她從沒想過,有一個男人會對她說這種話,她一直以爲自己勇敢得不需要任何男人的撫慰。
  
  這個男人打破了她自以爲是的原則。
  
  「艾蒙,我……謝謝你。」她眨眨眼,不讓淚水落下,然而當他的手指拂過眼角,己拭去一片濕痕。
  
  「親愛的,這是我的榮幸。」大手捧住她柔軟的頰,他傾身吻住她閉上的眼,然後是泛紅的鼻尖,最後才巨般珍寵的吻住那兩片軟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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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4: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每半年一次的團聚卷會,幾乎所有黎家在美國的家族成員都會出席,發起人是一位年事己高的姑媽,目的是爲了維系感情,演變到最後,卻成了制式化的交流餐會,大家來此各取所需。
  
  「喔,艾蒙,你身旁這位美麗的淑女是誰?」
  
  一個身穿花色長禮服的女人迎向黎湛與孟穎臻,雖然是一頭白發,但是她的皮膚卻光滑緊致,目光銳亮得像探照燈,從孟穎臻頭部一路往下掃描,然後又回到她淺笑盈盈的臉上。
  
  「珍妮姑媽,容我向你介紹,這位是潔絲•艾爾卡特。」黎湛執起姑媽的手,在戴著絲質長手套的手背落下一吻。
  
  風度翩翩的氣質逗得珍妮呵呵直笑。
  
  「艾爾卡特?是那個約翰•艾爾卡特的女兒嗎?」紐約三十年前最知名的上流交際花可不是白當的,即使己經過起退休生活,可不代表珍妮巳經脫離這個圈子。
  
  「正確說來,是繼女。」孟穎臻傾身,在珍妮的臉頰印上禮貌性一吻。
  
  「我感覺到濃濃的愛的氣息。年輕人,你們在談戀愛嗎?」珍妮揚起紅唇,笑睐他們兩人,口吻仁慈而溫和,眼神卻不是那麽回事,充滿了好奇與刺探。
  
  「給我們一點空間好嗎?我想潔絲還沒做好被衆人拷問的心理准備,我不想嚇跑她。」黎湛戲諸的聳了聳肩,搭在孟穎臻腰上的大手誇張地收緊。
  
  「噢艾蒙,別擔心,沒有一個女人舍得離開你。」珍妮的手在黎湛的胸膛按了兩下,對孟穎臻眨眨眼。「相反地,女人才應該擔心你這個英俊的惡魔會離開她們。」
  
  孟穎臻下意識望向身旁的男人,他是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圓滑又風趣,而且言之有物。他是念法律的,但是不像許多律師那樣油腔滑調,也不會動不動就賣弄法律知識。
  
  終于,她全心全意,打從內心深處接受了他。他們成了上流社會茶余飯後最新的熱門話—— 一對地位不相襯的新情侶。
  
  不躲不閃,不給衆人緩衝時間,黎湛經常帶她出席各大公開場合,以最直接的方式向世人昭告他們在一起。
  
  他的直接果斷,總是令人出乎意料。她時常在想,她從前見過的那個黎湛,本來就是這模樣嗎?爲何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真是太好了。」黎湛調侃的笑嗓,拉回了心神遠揚的她。
  
  「原本我以爲你會緊張得發抖,神經質地左右張望,或是不斷確認你的發型與服裝,結果你適應得很好,還有心情發呆。」
  
  如果不是其他人正注視著他們,孟穎臻一定會送他白眼。「我沒有發呆,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什麽?」他俯近她的耳畔,嗓音酵濃的低語。她的頸肩很香,他仔細嗅聞,發現是香茅的氣味。
  
  熱浪從被他鼻尖摩擦過的部位,一路往上蔓延,她能聞見他的古龍水香味,還有濃厚的男性體熱,他這是在誘惑她嗎?
  
  「我在思考關于你的問題。」她瞠著眸心,纖背堪直,努力保持若無其事的輕松狀態,盡管非常困難。
  
  「關于我?!」他的手指輕輕滑過線條圓潤的肩頭,在她耳畔吸吐,氣息像一張網罩住了她。
  
  看她全身寒毛直豎,白皙的肌膚冒出一顆顆小疙瘩,臉頰浮現不同于彩妝品所呈現的紅暈,黎湛的嘴角滿意地挑高。
  
  他挖掘出她不同于生氣時的美麗,當她緊張或不知所措時,她的反應會變得笨拙遲鈍,伶牙俐齒也跟著當機,偶爾還會因爲說錯話而咬到舌頭。
  
  比起生氣瞪人的美麗,這樣的她,笨拙得很可愛。他承認爲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他老是喜歡惹怒她,或者捉弄她。
  
  「我在想,你本來就是這副德性?爲什麽我以前從來不曉得?」
  
  「不然從前你知道的那個我,是什麽德性?」
  
  「嗯……溫和,寬厚,有愛心,沒有攻擊性。」
  
  她努力忽略在頸肩遊走的手指,那粗糙的繭在柔嫩的肌膚上輕刮,她身子反射性的輕顫,體內有股熱流在流竄。
  
  他低下頭,雙手輕輕攏住她纖細的頸部,從外人眼中看來像是在幫她調整那條珍珠項鏈,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他在跟她調情,而且絲毫不介意在衆人面前。事實上與他相處下來,她發現他看似進退有據,行事精明內斂,私下根本是爲所欲爲,只將自己的喜好當作准則。
  
  「你的形容讓我覺得自己是被馴養的小白兔。」黎湛悶聲發笑,呼吸噴灑在她的後頸,帶來溫熱的潮濕感。
  
  「可是你並不是。」孟穎臻討厭他這樣,明知道她害怕在這種場合出糗,所以她總是十分緊繃,偏偏他就愛故意鬧好。
  
  「對,我不是。我是無法被馴養的,你得弄清楚這一點。」
  
  「在我印象中的你,似乎不該是你現在的樣子。」
  
  黎湛半斂的陣光轉爲深沈,鼻息略重地問:「那很好,我希望你只記得我現在的模樣。」
  
  「爲什麽?你不喜歡從前的自己嗎?是因爲艾德格的緣故?!」她試探性地問道:「爲什麽你從來不提起你哥?」
  
  明顯感覺到身後的呼吸聲加重,那雙愛撫著頸肩的粗砺手掌驟然抽走,孟穎臻愣了一下,等待片刻卻什麽也等不到,她才轉過身。
  
  只見黎湛己經去而複返,取了兩杯金色香槟走回她身旁,態度泰然,嘴角還噙著一抹惬意的笑,仿佛剛才她感覺到的那抹異狀,只是她的幻覺或想像。
  
  「幾個叔伯在那頭,我過去打聲招呼,你想一起來嗎?!」薄唇抵上杯沿,他笑睐一臉茫然的她。
  
  她接過香槟,雙手合執細長的杯腳,看著黎湛翩然走遠的高大背影發起愣來。
  
  難道他們兄弟倆存在著某些心結?除了那一回在溫莎鎮巧遇,黎湛總是刻意避談他兄長的話題,她納悶也不解,偏又找不到機會弄清。
  
  就她所知,黎之浚與黎湛兄弟情深,兩人個性堪稱互補,一外放一內斂,一強勢一溫和。
  
  做爲老早之前便被認定,最有可能繼承父親與叔伯事業的人選,黎之浚的鋒芒一向強過另外幾個堂兄弟,甚至連親弟弟也比不上。
  
  黎之浚的存在感太強烈,以至于黎湛經常被隱蓋在兄長的鋒芒底下,外界對他的評價不多,大多是謙遜溫和這一類的贊美。
  
  可如今看來,那些評語與她認識的這個黎湛,有一段挺大的差距,究竟是那些傳聞有誤,或是他變了?
  
  「別緊張,他不會跑掉。」
  
  一聲笑諸中斷了她的思考,孟穎臻撇首一看,珍妮姑媽微笑走來,單手攏上她肩膀,精明的眼神藏不住好奇。
  
  「甜心,在這裏沒人會落單,如果不介意的話,在艾蒙回來之前,讓我當你的護花使者吧?」
  
  珍妮姑媽樓著她走向宴會廳外邊的露天庭院,她根本無從開口拒絕。
  
  庭院的花草修剪得極美,綠色灌木上纏繞了一串串燈泡,暈黃的燈光使得景色朦胧美好,許多人在菩薇叢前的雕花白鐵椅上品酒交談。
  
  「親愛的,有件事情一直困擾著我,也許你可以幫上忙。」珍妮姑媽對她俏皮的眨眼微笑,眼神充滿了濃厚的探究。
  
  噢,糟了……黎湛的姑媽可是社交界資訊站,她絕對不可能漏掉任何一個挖掘內幕的機會,看來一時半刻她休想脫身。
  
  
  
  「艾蒙,你的氣色看起來好極了。看來艾德格的離開,你的悲傷很有限。」
  
  西班牙風格的巴洛克式建築中庭裏,黎湛手裏端著酒杯微笑而視,眼前的男人五官略帶拉丁風味的深邃,他是強恩,大伯的長子。
  
  強恩很早便插手公司的事務,協助大伯處理生意大小事,也是最有資格繼承公司的強勢人選。他與黎之浚向來不和,兩人從小一路競爭到大,毎每輸給黎之浚後,總令他越加憎恨這個同年,但實際上小了他五個月的堂弟。
  
  黎湛對強恩的暗諷一點也不感興趣,他垂眼飲酒,臉龐在幽微的燈光中顯得異常沈斂。
  
  「啧啧啧,看看你,把艾德格的模樣學了個九成像,仿佛你真能代替他的角色。」強恩眼底浮現明顯的厭惡,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緊。
  
  他從沒將黎湛放在眼底,過去他只是黎之浚的跟班,善良又心慈得像是紅十字會的成員,關于他的那些愚蠢事迹,經常在茶余飯後成爲衆人揶揄的話題。
  
  黎湛靜睇強恩一會兒,才不冷不熱地說:「我跟艾德格是兄弟,他有的,我同樣也擁有。」
  
  「兄弟?」強恩嗤笑,扯動嘴角的表情寫滿隱晦的不屑。「你確定?」
  
  「你什麽意思?」黎湛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沈著的面色微變。
  
  「別裝得一臉無辜,我想你心底比我更清楚。」
  
  「強恩,把話說清楚。」
  
  強恩冷笑聳聳肩,仰高喉頭啜了一口威士忌,以沙啞的聲音說:「你們家的事情我才懶得管,黎之浚從峭壁上摔下來的真正原因,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要告訴你,如果你以爲黎之浚是唯一的阻擋,那你就錯了。」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黎湛眯眼,嗓音壓低,神情透露出幾分嗜血的冷酷。
  
  
  
  同一時刻,轉角處的白色柱子旁有影子閃動了下。
  
  孟穎臻的後背緊緊抵住柱子,瓷磚的冰涼透進肌膚,她不禁微微發顫,體溫卻因爲緊張的情緒不斷上升,額頭與背心都溱出汗水。
  
  她不是有意要偷聽,爲了擺脫珍妮姑媽的盤問,她利用上化妝室的藉口到處找黎湛。她得罪不起黎氏家族的每一個成員,但是黎湛可以。
  
  然而,她不明白,強恩說這些話是什麽用意?強恩在暗示什麽?莫非那場意外藏著什麽可怕的內幕?
  
  「我知道什麽並不重要,因爲當前最重要的,是你己經妨礙到我。」不遠處那頭,強恩繼續說道。
  
  「我知道傑柯叔叔想讓你接收艾德格的股份與位置,出于友好的家族關系,我父親與葛瑞克叔叔都不可能會反對,但其實大家心裏都很明白,這不過是在拖延時間,因爲到最後接管公司的人一定是我。」
  
  強恩口中的傑柯叔叔即爲黎湛的父親黎士哲,葛瑞克叔叔則是他的叔叔黎士凱。
  
  「是嗎?」黎湛的聲音輕快愉悅,仿佛強恩說了一個有趣的笑話。
  
  「走著瞧,你不會是我的敵手,你也不可能代替艾德格,比起他,你還差得遠。我勸你還是回去當好法律顧問,回到律師事務所待著,管理公司可不像打官司,這裏沒有你發揮的余地,你的善良與仁慈在這裏也派不上用場。」
  
  該死的家夥,他憑什麽這樣眨低黎湛?他才是不長眼的大混球。他根本不了解黎湛,沒見識過他真正的能耐,憑著可笑的自負便大放厥詞,愚蠢至極!
  
  可惡,黎湛在想什麽?他爲什麽不反擊?他幾時變得這麽軟弱可欺?
  
  孟穎臻側過臉,透過白色柱子的邊沿,氣憤的瞪著那方的兩個男人,特別是那抹黑色的高大身影,她真不敢相信,他居然一臉無動于衷!
  
  「你可以繼續假裝自己跟艾德格一樣好,但是你騙不了任何人的,你永遠比不上他,也不可能成爲他。」強恩丟下這句話才心甘情願的離開,轉身前不忘給黎湛一記鄙夷的眼神。
  
  這個可笑的冒牌貨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以爲這麽做就能得到衆人的倚賴與看好。
  
  真是愚蠢,到最後終究只會成爲一個笑話。
  
  黎湛看著孟穎臻從白色柱子後方冒出來,故意與要離開的強恩錯身而過,妝點嬌美迷人的臉蛋惡狠狠地瞪了強恩一眼。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那瞬間他仿佛看見一只小母老虎揮動爪子,想將獵物撕成兩截。
  
  「什麽事這麽好笑?」快步走至黎湛面前的孟穎臻,一聽見他低酵的笑聲,早就沸騰的怒火越發旺盛。
  
  「強恩惹到你了?」黎湛伸手撫摸她堪凝的臉,她瞪眼躲開,反過來輕推他的肩一下。
  
  「我真的搞不懂,爲什麽你不反擊?那個無知的家夥從頭到尾都在羞辱你、嘲笑你,你卻放任他?你到底在想什麽?」
  
  她在替他生氣,臉蛋因爲怒氣而漲紅,美麗雙眸有兩簇火焰在燃跳,他的胸口也傳染了那樣的熱度,開始發燙,因爲她而注入了生命力。
  
  她會在乎強恩說的那些話,並且因此而憤怒,足見她心中確實接受了他,潛意識已將兩人看成一體。
  
  「強恩就是這種人,我不會計較這些,沒意義。」黎湛心情極好的說道。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孟穎臻怒極,口氣更急躁地說:「他怎麽可以當著你的面,大肆批評你?這真的很沒禮貌,更何況他還是你的兄長。」
  
  「只是堂兄。」黎湛微笑。
  
  「外界不是都說你們黎氏家族的人很團結?家族成員關系非常緊密,衆人的向心力很足,重視親族關系的程度幾乎跟義大利人有得比?原來這些全是放屁,鬼扯!」
  
  黎湛握住她邊說邊揮動的纖手,將她的手攏進拿心裏,眼神變得深沈難測,像兩面鏡海,反映出她酡紅的怒顔。
  
  興許是避免有人經過偷聽,黎湛改用中文說道:「我們是一個關系很緊密的家族沒錯,但那並不代表底下沒有紛爭。你也知道,我父親與他兩個哥哥一同繼承了地産事業,畢竟這麽大的事業光靠一個人管理太過吃力。目前的主事者看似是我父親與兩位伯父聯合坐鎮,其實主要實權還是拿控在我二伯手中。」
  
  「那是黎家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想知道太多。」她不悅的想將手抽回來,黎湛挑了挑嘴角,硬是不肯。
  
  「你因爲強恩對我的羞辱而發怒。」沒耐心的小老虎。她難道不明白,他說這些,是爲了拉她進入他的世界。
  
  「對。而我不明白,爲什麽你還笑得出來?!」她怒瞪一雙美眸,渾然不知在他眼中看來,她生氣的模樣最是耀眼。
  
  「我不懂有什麽好生氣的,強恩說的確實是事實。」他面無表情地說道,仿佛置身事外,談論著他人的事。
  
  「才不是!」孟穎臻震驚的提高音量。他居然認爲那些都是事實?她真的越來越搞不懂他!
  
  「不然在你看來,什麽才是事實?!」
  
  「你很優秀。我不曉得黎之浚平常是什麽模樣,但是你跟他是兄弟,你們關系親密,即使你跟他相像也是無可厚非,並沒有什麽大不了。」
  
  她發現當她說出這些話時,他的表情似笑非笑,又是那副置身事外的神態。
  
  「你喜歡這樣的我?」
  
  「當然——」她蓦然愣住。他居然還有心情套她話?他若不是太自我,就是根本沒將強恩這個人的存在當一回事。
  
  「你喜歡你聽說的那個我,還是眼前這個我?」他攏住她的纖手按在胸口,心跳聲透過肌膚滲穿她。
  
  話題整個被扭轉過來,嚴重走歪,她臉頰上的怒紅逐漸被困窘而起的紅暈取代。
  
  噢,這個男人真的難以捉摸,越是深入相處,她越發現自己無法徹底理解他。
  
  黎湛將上身的重心往前傾,嘴角上揚的俊顔順勢湊近全身狂冒熱氣的她,用著情人間的呢喃低語,性感誘人地說:「你喜歡這樣的我?嗯?」
  
  「別鬧了!」她伸出雙手推拒他的胸膛,但不過是虛張聲勢,他身上總有一股奇異的庵力,能夠融化她的抵抗。
  
  「可以,除非你告訴我答案。」他微側著臉,將唇貼上她冰涼的耳珠,敏感的肌膚被他的嘴含熱,他噴灑在她臉頰的呼吸像岩漿,她的腦袋霎時成了一團獎期。
  
  「黎湛……」承受不住他帶來的熱潮,閉起眼,她低喊著他的中文名字。
  
  以西方人的角度而言,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是個紳士,頂多吻吻她、擁抱她,或是撫摸她的手普與腰腹肌膚,除此之外不曾再更深入。
  
  他的自制力好得像怪物。每當她被他撩撥得意亂情迷時,她總不由得這般想著。
  
  事實上她錯了,黎湛的自制力一點也不好。好幾次他己經在腦中剝光她,將她香滑白晳的嬌軀用最色情的方式。
  
  唯一阻止他付諸實行的原因,是他無法透露的顧慮,還有她太過純潔生嫩的反應告訴他,他的動作不能太快,沒有經驗的她短時間無法承受太多。
  
  這只小老虎很保守,她潔身自愛,從沒將自己交給別人,她的唇像珍珠一般珍貴,她純淨無瑕的身軀更是無價之寶,他必須給她最好的。
  
  黎湛半垂著眼眸,舌頭慵懶地挑逗她的耳珠,手心摩挲起湖綠色透明蕾絲底下的美背。
  
  他的嗓音沈酵如歌,呼吸是相應和的暖昧節奏,孟穎臻閉著眼,用全身感官去感覺他的愛撫。
  
  他甚至不必吻她的唇,光只是這般戲玩似的調情,她便毫無招架之力。她甚至懷疑他懂巫術,對她下了迷情縻咒,否則她怎會縱容自己與他一同墮落。
  
  他的另一只手在她腰部曲線遊走,然後滑到她的倆臀,順著服貼肌膚的絲質布料往下揉按,仿佛在監賞一件藝術品那樣愛不釋手。
  
  「黎湛,別……」她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頸部,當他的唇緊貼她的頸動脈,或輕或重的吸吮,她的雙腿開始發軟顫抖,兩手緊攢住他又厚又硬的背肌。
  
  「寶貝,你讓我等太久了,現在我己經不需要答案。」帶繭長指勾起她的下巴,他如星空般幽邃的眸光將她鎖住,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他面前有多麽軟弱無助,連他一記眼神也無法阻擋。
  
  「我需要的是這個。」他的唇纏上來,將她卷入火熱又甜美的吻裏。
  
  高跟鞋裏的腳趾蜷起,孟穎臻覺得體內流竄著激情的火花,而他就要引爆這一切。
  
  她被困在他強壯的懷抱裏,纖細的喉頭發出一聲聲甜蜜的呻吟。
  
  他喜歡她這樣,像只被馴服的小獸,被他迷惑,受他牽引。
  
  唯有面對她,他不必僞裝,其至不必隱藏最真實的自我。
  
  她能看見「真正」的他。
  
  黎湛看著懷中比蜜糖更甜的人兒,他的心被糖絲纏困,心門早己爲她大敞,熱烈迎接她的到來。
  
  因爲她,他才曉得,即使一個人的心是荒原,也總會有一處地方渴望著一個特別的人進駐,世界因爲這個人而不一樣,痛苦或歡樂,喜悅或悲傷,都繞著這個人轉。
  
  一個強烈得無法拿控的念頭,瞬間灌滿他心田。
  
  正在品嘗她甜美的黎湛猙開眼,號拍色眸光閃爍如鑽石,她迷失于其中,幾乎無可自拔。
  
  「潔絲,你知道我更需要什麽嗎?」他微笑的問道。
  
  面對他那種笑,她再清楚不過,通常不會是什麽好事。
  
  「什麽?」她茫然又有絲戒備的間,滿心祈禱他不會想在這裏「亂來」,她可沒有這種癖好,他最好也不要有。
  
  「結婚。」孟穎臻傻住,徹徹底底地。
  
  美目圓瞪,心跳在一瞬間劇烈得無法負荷,震得耳膜全是回音。
  
  「……你這個瘋子!我才不會嫁給你!」
  
  她是被他迷住沒錯,但是她可沒喪失理智。在繼父設計她之前,她確實想過關于婚姻的事,可當她經曆過那晚的惡夢,她己不再憧憬。
  
  黎湛貼著她的下唇輕笑,仿佛能夠預知未來一般的低語:「不,你一定會的。」
  
  儀式再俗氣,卻也有它存在的意義。如果必須透過那些世俗認定的儀式,讓她完完全全屬于他,他很樂意奉陪。
  
  
  
  香槟,紅酒,頂級料理,以及隨處可見由銀色絲緞繞成的玫瑰花,再加上滿屋子來自歐美各地的大人物齊聚一堂,以上元素坦合起來,便成了一個話題性超提炸的婚前派對。
  
  美陣流轉過四周圍的人潮,孟穎臻難掩緊張的握緊水晶杯,行走之間不經意晃動著耳上那對鑽石垂墜耳飾,璀璨的光芒更襯她的柔美。
  
  這場婚前派對,是不對外開放的,只提供新人兩家族參與。黎氏家族的人幾乎來得差不多,至于女方這邊……孟穎臻環視現場一周,只看見母親站在入口處與幾名黎氏成員寒暄。
  
  她苦笑。繼父對黎湛依然百般顧忌,肯定不會出席這種場合,明日的婚禮可想而知,應該也是缺席的可能性居多。
  
  「潔絲,你美極了!」珍妮姑媽給了她一個擁抱,在她臉頰上禮貌性親吻。
  
  「謝謝你,你人真好。」她露出略帶羞澀的甜美笑顔。
  
  「你一定懂魔法。」珍妮神秘兮兮的對她眨眼睛。
  
  「什麽魔法?」她好笑的微微歪頭,一對鑽石耳飾跟著蕩出令人目眩的光芒。
  
  「當然是愛情的魔法啊。」珍妮暖昧的微笑,然後看向前方正在與長輩聊天的黎湛,打趣的說:「你只用了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就讓艾蒙爲你神魂顛倒,甚至願意爲了你結束單身。這幾天大家一直在問我,能讓艾蒙這麽瘋狂的發孩是誰,我都告訴他們,是一個神秘又懂魔法的女孩。」
  
  「你真幽默。」孟穎臻尴尬的直傻笑,心中有一部分的自己,卻是充滿迷惘的。
  
  這場婚禮來得太快、太突然,完全打亂她的人生計畫。然而,她根本無法抗拒黎湛的熱情,更無法直視他深邃的雙陣,拒絕他的求婚。
  
  他對她而言,有一種不可抗力的可怕吸引,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受到牽引,被深深迷惑著,連自己也無法說明是什麽樣的魔力。
  
  「瞧瞧是誰來了?這不是來自亞洲貧民窟的女孩嗎?噢不,我弄錯了,是潔絲,跟她那個可悲母親一樣,靠著找上有錢男人提高身價的那個潔絲。」
  
  一聲惡意提高音量的讪笑,引起在場衆人一陣譁然,孟穎臻心一凜,轉眸望去,看見強恩面露嘲笑的走來。
  
  「強恩,注意你的態度。」珍妮姑媽板起臉孔斥責。
  
  「真是好笑,艾蒙那小子大概是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艾德格,居然找上連艾德格都看不上眼的女人。」
  
  強恩惡意的望著孟穎臻,滿意于她此刻刷白的臉色,以及飽受羞辱的憤怒眼神。
  
  「艾德格是怎麽稱呼你的?來自貧民窟的野蠻女孩?全身上下都散發著廉價氣味的潔絲?」
  
  強恩搶走她手中那杯香槟,態度猖獗的一飲而盡,嘴角大大咧開,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嗓門己經引來衆人側目。
  
  「你己經冒犯我了,請你立刻道歉。」孟穎臻緊繃著美麗的嬌顔,兩手緊貼著裙擺悄悄攏握成拳。
  
  「道歉?向你?!」強恩發出誇張的嘲笑,鄙夷的瞄過她一身上下。
  
  「你真以爲你嫁給了艾蒙,你就能晉級,成爲一個真正的公主?別傻了!艾蒙不是王子,你也不會是公主。」
  
  孟穎臻目光如冰的凝結,她揚高了右手,瞄准了強恩可惡的臉龐甩去,然而強恩卻早一步截住她的手腕。
  
  但是更快地,一只水晶杯砸向了強恩的頭顔,力道之狠烈,令在場衆人發出驚駭的呼聲。
  
  瞬間,水晶杯應聲碎裂,金黃色氣泡液體從強恩的頭顱流淌下來,他遲緩的扶住疼痛的後腦,放開了孟穎臻,暴怒的轉過身大吼,「是誰幹的?!」
  
  孟穎臻一臉窒息的順著衆人視線望去,她看見黎湛寒著一張俊臉,踩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走向強恩,手肘狠狠拉起,再放開時,硬如鐵石的拳頭巳經陷進強恩的臉頰。
  
  砰!高壯的強恩竟然挨不住這一拳,硬生生倒落在地板上,嘴裏罵著不堪入耳的髒話。
  
  「艾蒙!」珍妮姑媽發出無比震驚的嚷叫,其他人也不例外,全用著驚愕莫名的目光瞪著這一幕。
  
  那個被戲稱爲家貓的艾蒙,居然動手揍人?!這絕對能排上近十年來,黎氏家族中最聳動的一大新聞。
  
  「你可以羞辱我,也可以嘲笑我,但是對我的女人不行。」黎湛抓起強恩的領結,將他的頭顱從地上扯高,拉到自己鼻尖之前,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撂話。
  
  「你瘋了……你這個瘋子!」強恩咳了一聲,血水從嘴角溢出,眼神有些恐懼又憤慨地瞪著他。
  
  黎湛微笑,森冷的眼像一匹嗜血的狼,他優雅有禮的口條反而讓人感到顫懷。
  
  「強恩,我一直很瞧不起你,所以不管你怎麽挑釁,我都不想理你,但是今晚你實在太不智了。你什麽都可以做,唯獨不能對付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別搞笑了!你娶了這個什麽都不是的女人,只會讓你變得更失敗,你這個永遠比不上艾德格的可憐蟲!你永遠只會躲在艾德格後面,什麽也不會!」
  
  黎湛對強恩的羞辱絲毫不爲所動。「而你呢,只是一個永遠輸給艾德格的失敗者。」
  
  強恩被惹怒了,低吼一聲翻身而起,作勢想撲向黎湛,卻被他以一個俐落的姿態躲開,強恩方向失了准,撞上了沙發,整個人翻了一圈,狠捧在大理石地扳上。
  
  「艾蒙!我要殺了你!」強恩發出挫敗又憤怒到極點的怒吼,他作勢又想爬起身,卻被兩個兄弟攔住。
  
  黎湛拍掉西裝上的玻璃碎片,當著衆人的面朗聲直布:「很好,在你殺了我之前,我會先毀了你。只要再讓我聽見你羞辱我的女人,或者將你我的恩怨牽扯到她身上,我發誓,我一定會毀了你。」
  
  孟穎臻心髒緊緊一陣收縮,當他轉身走向她的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那個男人……噢不!不是艾德格,他才不是!
  
  他是黎湛。
  
  願意在所有人面前爲她挺身而出,而不是羞辱嘲笑她的黎之浚。
  
  「別理會他,他只是一個可悲的混蛋。」黎湛將她抱進懷裏,收緊雙臂將她嵌困。
  
  「艾蒙,你不必這樣……你會得罪其他人的……」她感動得想哭,礙于太多人在場,只能將淚意逼回。
  
  「相信我,我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委屈。」他親吻她的臉頰,一記柔軟的眼神便足以安撫她所有的不安。
  
  孟穎臻閉上眼,將耳邊那些喧鬧聲暫且抛開,一顆心被滿滿的暖流淹沒。
  
  她想,再也沒有人能像他這樣,甯可得罪黎氏家族,也不要見她忍受半點屈辱。
  
  所有的迷惘與不安,在此刻都己消逝無蹤,這一刻,不管這個男人向她索討什麽,她都願意給。
  
  哪怕是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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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4: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驚喜!」
  
  當好友陸續出現在新家門口,並且帶來了各種令人臉紅心跳的祝賀禮物,孟穎臻仿佛才剛從一場夢境中醒來,她有點侁飽,但是腦中的畫面又是無比清晰。
  
  兩天前她剛經曆了一場王子與公主般的夢幻婚禮,站在她身邊的新郎也確實是個王子,來自黎氏望族的王子。
  
  盡管有人私下稱呼這位王子不過是僞裝的,若不是他兄長發生那場差點致命的意外,他怎可能有這機會登上王子寶座。
  
  思緒很快就被好友們此起彼落的起哄聲打斷,孟穎臻看著特地抽空過來的大學好友,仿佛又回到者春時光。
  
  凡妮莎與妮可還有艾曼達,再加上她,所有大學時最瘋狂最美好的時光,都在這一刻重新被喚醒。
  
  「你們怎麽會有空過來?」孟穎臻望著三個女人,懷裏抱著她們塞來的禮物,難以置信的低呼。
  
  由于婚禮來得太突然,當她打電話邀請好友出席時,非常不巧地,她們三人同時因爲工作關系抽不開身,只能遺憾錯過。
  
  凡妮莎眨眨眼,臉上挂著暖昧微笑的看向她身後。「寶貝,你有一個很貼心的老公。」
  
  嗯?孟穎臻撇首,意外瞥見黎湛高大的身影立在白色螺旋樓梯口。他總習慣一身黑,在滿屋子乳白色調中成爲最醒目的存在。
  
  「希望你不會介意,我自作主張邀請她們過來。」黎湛步下長長的階梯,向三個眼中掩不住驚豔的女人分別握過手。
  
  他好完美!三個女人全都一臉興奮,齊齊透露出這個訊息,孟穎臻不禁失笑。
  
  是,她的丈夫確實很完美,她的婚禮也完美得可媲美皇室貴族,但是內心深處總有一塊是茫然的。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就在樓上書房。這裏是你們的了。」黎湛微笑的說道,然後轉身返回樓上,那包裹在黑色長褲中的挺翹臀部,又引來三個女女人更興奮的笑聲。
  
  「你這個小蕩婦,還說你對黎家的男人沒興趣,結果想不到你口味這麽重。」凡妮莎又笑又叫的抱住孟穎臻。
  
  「親愛的,我作夢也沒想到,你居然是我們之中最早結婚的一個。」妮可環顧著盡顯奢華的英式豪宅內部,爲這裏每一處的精致奢靡發出贊歎之聲。
  
  「這個口是心非的騙子,去年聖誕節在交換禮物的派對上,她還信誓旦旦對我們說,她這輩子都不打算屈就于任何一個男人。」艾曼達拿起桌上的香擯,替姊妹們將杯子裝滿。
  
  孟穎臻快被她們接二連三的質問攻擊得喘不過氣,拉著凡妮莎一起坐下,她笑喘的說:「也許你們不相信,但是我到現在都沒有己經結婚的真實感。」
  
  「是喔——才怪。」凡妮莎暖昧的笑。
  
  「晚上睡覺時是誰溫暖你的?是誰滿足你的需求?午夜牛郎嗎?親愛的,你真是愛說笑。」
  
  凡妮莎向來作風大膽,言詞也辛辣露骨,孟穎臻被糗得全身的肌膚酡紅。她不敢告訴好友,其實結婚那晚,她和黎湛什麽也沒發生。
  
  不是他沒興趣,而是她累癱了!光是脫下那套繡滿水晶碎鑽,價值高達上百萬美金的婚紗,就搾光她剩余無多的力氣。
  
  也許是不忍心再壓榨她,那晚他只是抱著她入睡,隔日一早他們隨即又投入黎氏家族的聚會,連一點私人空間也騰不出來,更遑論是親熱或……呃,從事任何親密行爲。
  
  「快點告訴我,擺脫處女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宛若重生一般的美好?」
  
  「噢凡妮莎!」孟穎臻糗得想灌醉自己。
  
  「別理她。」妮可舉高香槟與她的輕碰,替她岔開話題。「結婚的感覺如何?是充滿了希望,還是絕望?那個跟英國皇室有得比的黎氏家族,會不會很難搞?」
  
  想法實際的妮可,看事情的態度最透澈,這席話完全暴露了她此前的處境。
  
  她將額頭貼著冰涼的酒杯,低低呻吟:「也許我是瘋了,才會答應那個男人的求婚,我跟他甚至還不夠了解彼此。我其至不清楚我能不能應付得來,黎氏家族的人可不是一般人,每個人都大有來曆,光想到往後要經常跟他們見面,我就頭痛。」
  
  「噢,可憐的潔絲,別擔心,我相信你可以的。愛情雖然不能戰勝一切,但是可以幫助你成長。」
  
  「重點是艾蒙愛你,這就夠了。」
  
  面對好友的安慰打氣,孟穎臻只能微笑以對,但內心有一部分仍是惶然的。她並不如她們想像中的那麽了解黎湛,但是她放不開他。而黎湛,他似乎比她所感受到的更愛她,盡管她不懂原因。
  
  他們之間有一股非常強烈,無法說明的吸引力,仿佛很早之前就認識彼此,特別是他對她的一切了若指拿,無論是個性或喜好。
  
  他清楚她每一個弱點,了解她的脆弱,他也不吝于讓她知道他有多了解她,其至頗以此自豪,然而她對他的了解卻十分有限。
  
  艾曼達用著古怪的眼神凝瞅她,壓低音量問道:「潔絲,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孟穎臻微笑。
  
  「我一直不明白,我以爲你喜歡的人是艾德格,可是你卻嫁給了他弟弟。」艾曼達話一出口,隨即招來另兩人的白眼。
  
  「拜托,小艾,潔絲恨死那個高傲的家夥了!」
  
  孟穎臻呆住,思緒一瞬間像凝固的水泥,完全無法運轉,心跳卻劇烈跳動,仿佛她剛說了一個謊,當面被人拆穿,血管中的血液快速奔流,體溫不斷竄高。
  
  「不,不對。」艾曼達非常堅持她的論調。
  
  「難道你們沒發現,這麽多年以來,唯一會出現在潔絲口中的男人,除了艾德格沒有其他人。」
  
  「那是因爲那家夥老是給潔絲難堪,她恨透他了。對吧,潔絲?」凡妮莎翻翻白眼後睐向孟穎臻。
  
  孟穎臻張嘴欲言,喉頭卻像是梗住了硬塊,一張男性臉龐在她腦海中膨脹,占滿她所有思緒,她發現體內某一處的神經正在抽痛。
  
  「潔絲?」
  
  「嗯,當然。」她擠出一抹虛弱的笑。「我恨透那個家夥了。慶幸的是,艾蒙一點也不像那家夥。」
  
  才怪,他們兩兄弟像透了,她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聽見沒?潔絲說她恨透艾德格。」凡妮莎和妮可明顯松了一口氣。
  
  艾曼達的眼神卻盈滿質疑。「是嗎?再怎麽說他們都是兄弟,你確定你不是因爲艾德格的緣故,才會喜歡上艾蒙?」
  
  孟穎臻的心髒狠狠抽跳一大下,差點喘不過氣,面對好友看透什麽似的目光,她竟然慌亂無措了。
  
  「我……」
  
  「一切都還好嗎?」蓦地,一道飽含笑意的男性嗓音傳進客廳,四個女人全都瞪大雙眼,表情古怪又緊張地循聲望去。
  
  孟穎臻看黎湛雙手插放在口袋裏,惬意而慵懶地走向她們。
  
  老天,他沒聽見她們剛才說的那些吧?
  
  「我們很好,聊得正開心。」妮可搶先回答,就怕她們一致性的尴尬表情會相疑。
  
  「你們想吃點什麽嗎?我讓蔚子替你們准備。」黎湛走到孟穎臻身邊,彎下身在她額角輕輕一吻。
  
  她的身子有些緊繃,像是不知所措。該死,她怎麽會這樣?她很清楚自己在乎的男人是誰,她絕對不可能是因爲艾德格才嫁給他。
  
  「寶貝,你還好嗎?你的手好冰。」黎湛垂掩雙眸,大手握住她放在腿上,攏握成拳狀的纖手。
  
  「大概是空調太涼了。我沒事。」她強迫自己微笑,眼神卻逃避著他。
  
  「呃,我們很隨和的,只要有食物可以餵飽我們就行。」凡妮莎適時替她解圍。
  
  「但是如果可以來個肉桂蘋果派,應該會很不錯。」妮可開玩笑的說道。
  
  艾曼達沒說話,一雙眼觀察著黎湛。她曾經在某些場合見過黎之浚,她沒想過黎之浚的弟弟居然與他如此相像。
  
  不只是輪廓上的肖似,乃至于氣質眼神,那股散發自內在的氣勢,優雅的談吐舉止,眉眼間的自負傲氣全都如此相仿。
  
  「沒問題。」黎湛隨和的笑說。
  
  「玩得開心點,潔絲一直很介意沒能來得及舉辦告別單身的派對,希望你們可以滿足她的心願。」
  
  「噢,這是一定要的。」凡妮莎再一次用眼神贊揚黎湛的體貼入微。
  
  「你們覺得他有聽見嗎?!」直到黎湛拐進長廊盡頭左邊的廚房,妮可才拍著胸口,驚魂未定的張望好友。
  
  「我想沒有。」凡妮莎說。
  
  「希望沒有。」孟穎臻撫著額頭呻吟。
  
  她很清楚他的壓力,不管走到哪兒,總是免不了被拿來與黎之浚相提並論,其至背負著想取代兄長地位與影響力的輿論壓力,這對他一點也不公平。
  
  「不可否認,他跟艾德格真的很像。」艾曼達說。
  
  「一點也不像。」凡妮莎與妮可給了艾曼達一記白眼,不明白爲何她要這麽固執的強調這點。
  
  「算了,沒關系,他們是兄弟嘛,難免會有相像之處,而且他們的感情很好,從小到大關系都很親密。」孟穎臻只能打圓場,讓這個話題淡掉。
  
  「好啦,別管那些男人的事,我們應該來談點女人之間的話題。」凡妮莎拍拍手,舉高香槟說道。
  
  孟穎臻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舉高香槟與好友致意,然而一部分的心神已經飄到很遠的地方,落在久遠的回憶中,那個仿佛以挖苦諷剌她爲樂的男人身上。
  
  樓梯口轉角處伫立著一抹颀長身影,黎湛若有所思的半垂著眼,一抹異光在眼底閃燦不定。
  
  
  
  孟穎臻醒來時窗外的夜色己經濃得化不開,她小心翼翼地挪開躺在她腿上的凡妮莎,從沙發上站起身。
  
  整個客廳己經被她們這群女人弄得一團亂,拆過的包裝紙與緞帶散落一地,桌上是各種食物的殘骸,好幾瓶清空的香槟擺在一起,畫面十分壯觀。今晚真的是玩瘋了,仿佛又回到大學時代四個人合粗公寓的那段時間。
  
  看著三個好友分別躺在沙發上呼呼大睡,孟穎臻取來毛毯替她們蓋上。大概也喝醉了,她們睡得非常熟。
  
  她上了三樓,沒在主臥房裏找到人,又下來二樓走進黎湛的書房,門是半掩的,她推開門扇,趿著室內拖鞋靜悄悄地走入。
  
  書房采用英式維多利亞風格的裝潢,三大面嵌壁式的抽木書櫃,雕上了複古紋飾,地上鋪著織花波斯地毯,細膩的紋路令人目光再三流連。
  
  他們入住的這棟英式豪宅,位于曼哈頓最精華的地段,登記在黎氏家族名下,據說原本是預留給黎之淺的結婚禮物,現在則成了他們新婚入住的家。
  
  「艾蒙?」她撫著微涼的頸部,發覺書房燈光是暗的,一盞骨董台燈照亮了最裏邊的書桌。
  
  一顆黑色頭顱趴在桌上,枕著一只手臂,她緩緩走近,站在柚木書桌前,因爲角度關系無法看淸黎湛的臉,她不曉得他是醒著還是睡了。
  
  「艾蒙?」她放柔了嗓音輕喚,伸手想搖動他的肩膀,目光卻蓦然一頓。
  
  他空出的那一手握著某樣東西,她將身子彎得更近,看清楚了他攏在手心裏的原來是一條項鏈。
  
  那項鏈並無任何出色之處,圓形的綠色寶石,表面因爲布滿擦痕而顯不出光滑,氧化的緣故,銀制鏈子的色澤十分暗淡,看起來更複古舊。
  
  他的品味很好,贈送給她的那些珠寶配飾多是他親自挑選,依照他的個性,應當不可能會喜歡如此粗糙的飾物。
  
  出于好奇心態,以及某一種古怪的牽引力,孟穎臻原本要觸在黎湛肩膀的手,改而伸向了綠寶石項鏈。
  
  她的手指觸摸著綠寶石,感覺到冰涼,目光下意識望向沈睡的俊臉,卻赫然與一雙幽寒的眼眸撞上。
  
  那冷酷的眼神,令她的心髒重重跳動了一大下,一股莫名的恐懼攫住她,連忙急促而突兀地收回手。
  
  「抱歉……」她呐呐地說。
  
  黎湛擡起頭,坐直了上半身,握住綠寶石項鏈的那一手明顯發緊,並且將綠寶石壓在拿下,不讓她再有窺探的機會。
  
  前後大概只用了五秒鍾,他冷峻的臉色緩和下來,眼神也不再冷酷得嚇人,熟悉的微笑又回到他臉上。
  
  「你嚇著我了。」
  
  嚇著他?她以爲沒有什麽可以使這個高傲的男人懼怕,應該是他的反應過度嚇著她才對。
  
  「我只是想叫醒你。」那個亟欲隱葳的動作告訴她,他絕對不會希望她談及關于那條項鏈的事。
  
  他將項鏈收入抽屜,牽著她的手走到書房外側的沙發區。期間孟穎臻猜想著,那條項鏈對他來說肯定是意義非凡,說不定是初戀情人的定情物,或是哪個刻骨銘心的戀人留給他的紀念品。
  
  「我以爲你睡了。你是偷偷溜出派對來找我的?」他戲一的表情看不出異狀,仿佛剛才那件插曲根本沒發生過。
  
  莫名地,她覺得這樣的他好陌生,明明就站她在面前,感覺卻是那麽遙不可及。
  
  真荒謬,她怎會有這種感覺?
  
  「派對早就結束了。」抹去心中奇怪的想法,她對他翻了個白眼。
  
  「你居然瞞著我偷偷邀請她們,我連你怎麽弄到她們電話的都不知道。」
  
  「只是幾個電話號碼,會有多困難?」他挑了一下眉,一貫的自負口吻。
  
  「謝謝你,你真體貼,今晚我真的玩得很開心。」她笑著,眸光如糖霜一般的甜蜜。原以爲他不會將她親近的朋友當回事,畢竟她們都不是這個圈子的人,沒想到他能主動向她的朋友釋出善意。
  
  沒錯,光是道一點就足以證明,他跟艾德格不一樣,換作是那個高傲像夥,絕對不可能爲她做這些事。
  
  再一次告訴自己的心,她愛的是眼前的男人,對他的感情絕對與艾德格無關,孟穎臻忍住羞意,輕聲告白:「我愛你。」
  
  黎湛因爲她的告白而全身發緊,再也按捺不住,他將她按入胸口,大掌扣近她的腦袋,俯下臉進行火熱的唇舌纏綿。
  
  她仰著臉承受他孟浪的傾索,纖手軟繩綿地平貼在他胸膛,他的舌滑入那方軟膩,攪動她的舌,太過激切的節奏使她眩暈。
  
  粗糙有力的大掌捧住她腰臀相接的凹彎處,越發將她往他那方按去,兩人的身體緊密相貼,他的亢奮抵在她的小腹,暖源從那處一路滲透上來。
  
  「嗯……艾蒙……」
  
  她發出類似小貓吟叫的咕哝,眼神如醉的望著他,雙手繞到他背後,托住他強壯的背部,隨著他越發深入的吸吮,十根纖白的手指頭緊緊陷入布料,刺進硬邦邦的肌肉。
  
  他將她壓在書櫃前,大手撩起她的裙擺,撫摸著滑膩白晳的腿部肌膚,滾燙的吻滑到她的胸前,咬開低垂的領口,吻上被鋼圈推擠出來的誘人深溝。
  
  他探出舌頭,像貓科動物一樣的舔著溝痕,她呻吟出聲,難受的將腦袋後仰,緊貼著一整排的百科全書。
  
  體內的動情激素大量分泌,她的乳房開始發脹,乳尖己經發硬站起,頂著布料渴望他的愛撫。
  
  「小老虎,你好美。」他扯開了蕾絲,吮住了其中一顆硬得像果實的乳蕾。
  
  她敏感的顫抖,單手抱住了他的頭顱,感受著他給予的愉悅快感。
  
  他的舌頭像一團熱浪,分別包圍了脆弱又美麗的乳頭,大手罩住了柔軟如棉花的乳房,力道或輕或重的揉捏起來。
  
  她從來不曉得,這樣的對待方式能夠引起如此巨大的反應。她拱起自己迎向他,像一朵渴望日光的花朵,縱容自己吟出對他的渴望了。
  
  他吸吮的方式極其色情,仿佛貪得無餍的野獸,舍不得放開嘴裏的獵物,輪流舔舐著腫脹的乳房。
  
  他的眼神熾烈如火,訴說著對她的渴求,喚醒她沈睡了二十幾年的情慾。他的膝蓋頂開了她並攏的雙腿,強壯的大腿順勢切入,大手滑進小褲腰口裏,毫無意外地摸到一片濕滑。
  
  「小老虎,我都不曉得原來你這麽熱情。」他刷弄著濕熱的花蕊,手指上的粗繭刮過嫩瓣,她顫抖得收縮自己,爲自己的反應感到恐懼與羞恥。
  
  「噢不……」她開始抗拒他,但是他不肯放手。他撥開柔嫩的唇瓣,順著滑膩的細縫探入。
  
  「我的寶貝,爲我綻放,爲我濕潤。」他一直等著她,循序漸進的喚起她的情慾。他知道她對性的觀念有多矜持,他必須更有耐心。
  
  「艾蒙……」從來沒嚐過這種滋味,她害怕這種失控的感覺。
  
  「我不想在這裏,但是你快逼瘋我了,你知道嗎?這幾天晚上對我來說簡直就是酷刑。」
  
  他的嗓音因爲慾望而沙啞,聽起來像某種古老的咒語,撫平了她的恐懼,甚至令她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優越感。
  
  她知道當一個男人渴望著一個女人,他是臣服于她的,她可以對他爲所欲爲。
  
  「黎湛,別在這裏,我不能……」雖然知道沒人會聽見,可她還是改用中文,就怕外頭如果有人經過,會發現他們在裏頭做些什麽好事。
  
  「小老虎,你喜歡讀書嗎?就我所知,你非常喜歡,假日經常窩在圖書館。」
  
  又來了,她總是無從得知,他究竟是從何處知道關于她的事。孟穎臻雙腿己經抖得不像話,他的手指在她體內抽動,主宰她的一切。
  
  「我知道你喜歡,也許在書海的圍繞中做,更能滿足我們。」他站直了偉岸的身軀,手指愛撫著柔軟的花絨,微笑的唇尋到她的,重啓熱情節奏。
  
  噢,這個下流的家夥,他怎麽可以有這種淫惡的念頭!在書櫃前做……那檔事,對她從沒有過經驗的人來說,簡直是離經叛道,野蠻至極的事!
  
  是誰總愛稱呼她野蠻女?眼前這個滿腦子荒淫念頭的男人,才是真正的野蠻。
  
  孟穎臻在他唇瓣上重重咬了一口,美眸在迷蒙之中清楚可見一絲惱怒,她用眼神嚴正表達反對的意願。
  
  他朗聲低笑,終于將手指抽離她暖潤的體內,改將亢奮的勃起抵住她,在她耳邊喘息的低語:「寶貝,如果要我現在停下來,恐怕有點困難,我需要你的協助。」
  
  聽出他話中的暖昧暗示,她的臉頰被染成玫紅色,雙手軟弱無力的挂在他的肩膀上,顫抖的嬌軀被他壓得好緊,那雄壯的勃起抵住花瓣開始摩擦。
  
  雖然是隔著褲子,可她仍能感覺到他的熱度。她無助的仰起瑰紅的臉蛋,破碎的呻吟從喉嚨滿溢而出。
  
  他一只手撐著書櫃,一手托緊她柔軟的翹臀,滲出大量熱氣的男性身軀抵著她開始前後移動。
  
  他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嗔著她頸間的肌膚,香草的氣昧宛若催情素,他瘋狂的想要她,又怕傷著她。
  
  「小老虎,爲什麽你可以讓我如此著迷?!」他低喘著,舔著她抽動的頸動脈,持續著那令他痛苦也愉悅的劇烈節奏。
  
  她閉緊了美眸,感覺著陌生的快感在血液中遊走,耳邊是他的喘息聲混雜著自己的心跳聲。
  
  突如其來地,一張男性臉龐如電流般鑽進她遊離的意識,她驚恐的睜開眼皮,卻在這個當下,他進入到最後的階段,一陣極速而劇烈的摩擦後,他的身軀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她腿間的蕾絲布料也己經濕透。
  
  她的心忽然好慌好慌,仿佛失足踩進了一個深坑,驚悸的感覺始終萦繞著她,她只能伸出雙手,緊緊攀抱住身前滾燙的男性身軀,仿佛這樣做便能驅散那些困擾她的雜緒。
  
  他逐漸調勻了呼吸,汗濕的俊臉移到她面前,用鼻尖蹭著她的臉頰,滿意于因他而起的瑰豔。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沒有焦距的直視前方,呼吸短暫而急促,他不禁吻了吻她的唇,沙啞的間道:「我弄疼你了?寶貝,你還好嗎?」
  
  她的視線移向他,眸中深鎖著一股情緒,幸好情慾的色彩掩蓋住了,他應該不會發現。
  
  她擠開一朵虛弱又美麗的笑花,湊上前回吻他。「不,你沒有。」然後將頭靠在他肩膀上,不讓他看清她的表情。迷惘又失落的表情。
  
  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麽回事,爲什麽會在激情時刻想起那個男人……這令她充滿了罪惡感,她甚至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不,不可能……她愛這個男人,她愛黎湛。是他在危急時刻救了她,是他深深吸引著她,是他。
  
  絕對不可能是艾德格。絕對。
  
  「冷嗎?」發覺懷中的人兒在發抖,黎湛伸出雙臂將她箝緊,搓揉起她輕顫的美背。
  
  她點點頭,閉上眼,雙手環上他強壯的腰部,將驚悸未定的小臉深深埋進他胸膛,聆聽他的心跳聲撫平這份恐懼。
  
  她只是被艾曼達的異想天開駭著了,絕對不可能是因爲艾德格的緣故,她對那個男人只有濃濃的反感,他們的頻率從來沒有對上過,他甚至毫不掩飾對她的輕蔑與鄙視,有哪個女人會喜歡上一個打從心底瞧不起自己的男人?
  
  沒事的,只不過是她嫁給了艾德格的弟弟,所以才會有這層迷思。艾曼達也真是的,無緣無故爲何會扯上那家夥?
  
  對于發生在艾德格身上的悲慘遭遇,她不會落井下石,更沒想過幸災樂禍,她對他只有寄予深深的同情和憐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沒錯,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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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5: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八個月後台灣——
  
  婚後三個月孟穎臻才曉得,原來爲了得到認可,從無實戰經驗的黎湛被「下放」到亞洲,必須在兩年內做出令人倌服的成績,方能得到家族的支持,取代黎之浚與另三個堂兄弟競爭繼承權。
  
  她沒有怨言,爽快地辭去在繼父公司的工作,反正那正是約翰所樂見的,他正在積極爲兩個女兒鋪路,盡管她十分懷疑那兩個連算數都有問題的嬌嬌女,能有多大能耐管理公司,但那都已經不是她的事了。
  
  當人處在幸福中,遺忘與自欺的功能似乎也特別強大。她熱愛台灣的一切,這裏本來就是她的根,她很快便適應這裏的生活。
  
  歐洲鄉村風格的白色廚房裏,孟穎臻站在內嵌式電磁爐前,用鍋鏟撥動著平底鍋中的荷包蛋,一旁的白吐司已經烤得香酥,而且去好了四個邊,她將荷包蛋盛盤,著手開始制作三明治。
  
  他不喜歡吃酸黃瓜,所以三明治裏從來不放。他喜歡吐司切邊,怕浪費的她總是費事的將切下來的吐司邊炸過,放進不加紅蘿蔔的濃湯裏配著吃。
  
  他是左撇子,擺餐具時她會記得將刀子放在他的左手邊。他喜歡吃所有的鹹食,拒絕所有的甜食,糖霜奶油這類最令他反胃。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與賢妻良母這類詞彙畫上等號,但是凡妮莎說得對,愛情也許不能戰勝一切,但是可以使人成
  
  從前她覺得自己非常強捍,足以能夠獨自面對各種逆境,而現在她卻不那麽確定了。愛情使人成長,另一方面也使人軟弱。
  
  當你發現自己總將那個男人的習慣與喜好,擺在自己的之前,無論是多離譜的壞習慣也好,他都擁有優先豁免權。
  
  「早安。」
  
  當一雙強壯的手臂環上腰間,她才回過神,黎湛的臉龐已經貼上她的頰,在她的嘴角印下數個吻。
  
  她知道接下來的程序,他總是百玩不倦。他會騷擾她的後頸,大手故意挑開內衣背扣,直到她羞惱的斥責才一臉無辜的停止。
  
  清晨的他像個頑皮的大男孩,然而當他吃過早餐,換上筆挺得像模型的西裝之後,又回複成原本那個成熟世故的男人。
  
  「寶貝,你的新工作適應得如何?」
  
  他的鼻尖蹭著她後頸,深深嗅聞她身上的香味,雙手不安分地在她腰腹間流連,穿過了扣與扣之間的衣縫,大掌像熱燙的熨鬥平貼上細嫩的肌膚。
  
  暖昧的燥熱感湧向她,孟穎臻趕在釀成災難之前切掉電磁爐開關,輕輕扭動身子,想躲開他落在頸後的吻,卻又忍不住貪戀著這親昵的一刻。
  
  「RUTH是間很好的公司,所有該具備的員工福利都有,因爲我是某人的妻子,所以享有更多特權,雖然只是內部管理的小主管,但是我擁有一間寬敞舒適的辦公室,執行長三不五時會邀請我到她的休息室喝茶閑聊。」
  
  「有時候如果夠幸運的話,還會在休息室巧遇那個前任超模,我從來不曉得伊恩長得那麽好看。過去我曾經在紡織公會舉辦的宴會中見過他,但是從沒這麽接近過。我終于知道爲什麽當初兆雪會爲了他,不惜與家人決裂,老天,他超完美。」
  
  孟穎臻才剛說完,頸後肌膚蓦然一疼,某人的牙齒正在吮咬她,不安分的手心也攏住了一邊豐盈的乳房,重重的揉捏。
  
  「伊恩很完美?讓我聽聽看,他究竟有多完美。」他慵懶的低哼聽起來警告意味濃厚。
  
  喜歡吃醋的家夥。孟穎臻心裏直犯嘀咕,嘴角卻又忍不住上揚。好吧,不可否認,她喜歡他吃醋,那代表他有多在乎她。
  
  「他是兆雪的丈夫,我不會觊觎有婦之夫。」她沒好氣地說。
  
  「你認爲他很完美?」
  
  「至少視覺上看來是如此。」她想了想,又補充說道:「他很寵兆雪,事事以她爲優先,甚至爲了配合她的假期而更動行程。」
  
  「我懂了,你所謂的完美,是因爲他願意爲了女人屈就自己。」他將她轉過來,將她抱上大理石面的料理台,讓她與自己平視。
  
  她終于能夠好好欣賞他。她伸出手撫摸他的臉,即使這個動作早已做過上百次,每一次她仍會贊歎于那挑剔不出半點瑕疵的俊美。
  
  「我也願意爲了你,屈就我自己。」他抓住她嫩白如蔥段的手指,放到嘴邊吮吻輕啃,眼中充盈著濃烈的慾望。
  
  她輕喘著,總是逃不過他越來越得寸進尺的調情。他的耐性好得可怕,其至可以用一整晚的時間撩撥她,卻始終自己忍著,直到她滿足了才釋放。
  
  「高傲的王子肯爲了我屈就自己?」她笑哼,強行將手指抽回來,兩手揉起他瘦削的臉頰,直到那張俊美的臉龐被蹂鏑得變形,他眯眼替告爲止,才大笑著拿開。
  
  「你沒忘記這個周末是什麽日子吧?」她湊上前吻他,雙手挂在他的後頸,手指卷繞起他後腦的發絲,用著柔媚的口吻撒嬌。
  
  「如果我的貼身秘書願意好心提醒,我想我應該會記得。」他反客爲主的吮吻她,火熱的舌頭滑入,攪拌柔軟的舌蕾。
  
  她趕在理智著火、情慾攻占之前退開,喘著氣說道:「嘿,你答應在這個周末帶我去拜訪你母親,這對我來說是擁有特別意義的日子。」
  
  原本還想繼續這個熱吻的黎湛頓住,美麗的琥珀色眼瞳閃爍著迷離光線。
  
  她著迷于那雙眼,盡管那雙眼總令她不由自主的聯想起某人,而某人恰恰是她最不能也不該想起的對象。
  
  「我好一陣子沒跟她聯系,我不確定她是否樂意接受我們的拜訪。」他淡淡的說道。
  
  直到婚禮當天,黎湛的母親意外缺席,她才曉得原來他的父母早在數年之前已經分居。因爲兩人各自擁有龐大財宮,協調離婚勢必會牽涉到更多層面,因此兩人已經達成共識,互不幹涉雙方生活。
  
  不曉得爲什麽,黎湛一向避談他母親的事,然而對于他母親缺席婚禮一事,當天出席的家族成員無不感到詫異。據說他母親十分疼愛這個小兒子,而他的父親則是最倚重黎之浚,對于小兒子的重視程度有限。
  
  「我們可以順便繞到溫莎小鎮探望柯特。」孟穎臻興奮地說道。他母親在分居後便遷回英國居住,她也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弟弟,這趟拜訪正好一舉兩得。
  
  黎湛看著她興高采烈地計畫起來,原本想回絕的話終究沒說出來。他不想見到她美麗的臉蛋被失落占據,他已經欠她太多。
  
  「別擔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他捧起她粉嫩嫩的頰,給了她一個熱情得快著火的吻,拖鞋內的十根腳趾悄悄蜷起。
  
  晨光中,兩人甜蜜的吻著,相視而笑,一切都是那樣明豔光亮,仿佛黑暗與陰霾永遠不可能籠罩。
  
  
  
  「噢,可惡!」這個周五早上對孟穎練來說,簡直是烏雲罩頂!
  
  「你還好嗎?你的臉色看起來糟透了。」助理小旻一臉憂心忡忡的望著她。
  
  孟穎臻坐在位置上,兩手按著腹部,她能感覺到胃正在翻攪。五分鍾前她才衝進洗手間吐過一次,來不及消化的三明治與咖啡全都貢獻給馬桶。
  
  「我不知道,也許是吃壞肚子了。」她臉色蒼白的回想著,今天究竟塞了哪些食物進嘴裏。
  
  小旻暖昧的眨眨眼。「也許不是吃壞肚子,而是某種徵兆。」
  
  下意識想駁斥的孟穎臻怔住,腦中的畫面從那一盤盤的食物,直接切換到那些旖旎熱情的有色畫面。
  
  他們從來沒做防護措施,沒人提起這件事,似乎也不覺得有必要,但是她曾經試探性的問過他,是否該將空出來的房間改裝成嬰兒房,他無動于衷,只表示現階段沒這個必要。
  
  因此她想,他對生養孩子這擋事的興趣並不大,至少目前沒有。
  
  她不意外也不失望,畢竟他剛接下挑戰,面對黎之浚建立在前的那些戰績,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如果他們現在就有孩子,那絕對不會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但是他始終不曾在這方面特別謹慎,或是要求她做事後防護措施,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根本不懂他,始終無法理解他真正的想法。
  
  「小旻,幫我請個假。」孟穎臻心情複雜的交代完助理,一個人揣著忐忑不安的心,開車來到台北市某間知名的婦産科醫院。
  
  她對台北並不陌生,她的童年是在這裏度過,直到父親心髒病猝死,母親改嫁給第二任丈夫之前,她的生活記憶全與這裏緊密相連。
  
  過去她也曾經獨自回來台灣,拜訪父親那方的親戚,但是對方的態度大多冷漠,久而久之她才曉得,那些親戚對于她母親有著難以化解的成見。
  
  他們認爲她母親無情又愛慕虛榮,父親當初屍骨未寒便急著物色下一任丈夫,這種女人生下來的女兒不會是什麽好東西。
  
  到最後她心灰意冷了,徹底放棄了與那些親戚聯系的念頭。除了母親與弟弟柯特,她沒有其他較爲親近的親人,她是孤單的。
  
  這個認知使她接受,以及平靜面對各種來自繼父的挑剔,她學會在逆境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不受外力影響。
  
  「孟小姐,非常遺憾,你沒有懷孕,只是腸胃不適罷了。至于惡心感跟嘔吐的反應,很可能就是所謂的假性懷孕,是心理因素導致的。」
  
  孟穎臻走出婦産科醫院時,她的膝蓋仍在發抖,擡起手往額上一抹,全是虛驚的冷汗。
  
  當她坐在等候區,看見那些大腹便便的孕婦,她的心是惶然的。她發覺自己還沒做好懷孕的准備,甚至無法想像自己懷了孩子的模樣。
  
  她開始懊悔自己爲何如此愚蠢,竟然不做任何防護措施,萬一醫生診斷錯誤呢?萬一已經有個胚胎在她體內成形,只是那些精密的儀器正好該死的發生故障,沒有檢驗出來呢?
  
  一陷入恐慌當中,緊接著更荒謬的念頭便冒出,也許她根本不適合婚姻?也許她只是被短暫的幸福感蒙騙了?
  
  也許,當初會答應黎湛的求婚根本是一時昏了頭,一切根本不該發生?!
  
  這個念頭就像一個黑洞,無邊無際的將她呑噬,開車回家的路上,她恍神得厲害,好幾次差一點就闖了紅燈釀下大禍。
  
  回家的路途只能用驚險一詞來形容,當孟穎臻全身狂冒冷汗的將紅色MINI COOPER開進前院時,另一輛鐵灰色寶馬休旅車已經停在她的前頭。
  
  黎湛就靠在車頭前方,手指頭夾著一根菸,他的腳邊全是踩熄的菸頭,大概有六或七根,她想他應該等了一段時間。
  
  她的手指在發抖,忽然間她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他,她呆在駕駿座上好片刻,直到他將半截菸往地上一扔,伸腳踩熄,然後朝她走來。
  
  她看起來就像一具沒有血色的屍體,臉色慘白得嚇人,唇色也是白的,兩眼渙散無神,裏頭盈滿了恐慌。
  
  黎湛覺得胸口如遭重擊,悶痛感很快的擴散至全身,他的肌肉緊繃,呼吸非常急促而且濃濁。
  
  他不想嚇到她,她看起來已經遭受過巨大的驚嚇。
  
  黎湛走上前,放松了臉部肌肉,敲了敲車窗。
  
  她愣愣的降下車窗,近距離之下她的臉色慘白得令他心疼,他伸出手心捧住她的頰,試圖溫暖她。
  
  「嗨,小老虎。」他低語,琥珀色眼眸盛滿了擔憂,熱切地端詳她不佳的面色。
  
  「嗨。」她擠開笑容,看起來卻像一朵缺乏水分就快枯萎的花朵,就連那顆耀眼的虎牙都顯得很沒精神。
  
  「我聽說了,你的身體出狀況,爲什麽不通知我?」他撥開她的浏海,梳理起散落在她頰邊的發絲,嗓音就像羽毛那般輕柔,努力緩和她的緊總。
  
  「我……以爲我懷孕了。」她艱難的吐出聲音,嗓音像是被磨碎過,沙啞粗糙。
  
  他沒說話,眼神沈靜的凝視著她,臉上找不到一絲情緒。
  
  每當看見這樣的表情,她總會感覺極度的無力,還有一種被孤立的錯覺,仿佛她從來沒真正認識過他這個人。
  
  「但是醫生幫我檢查過,我沒有懷孕。」她扯開微笑,想說些笑話調解詭谲的氣氛,但是腦袋再怎麽運轉就是一片空白。
  
  「你很害怕?」他直直望進她的雙眼問道。
  
  她的喉嚨一梗,片刻才點點頭。是的,她很害怕,她覺得自己尚未准備好,但究竟是哪方面還沒准備好,她怎樣都找不出原因。
  
  「寶貝,別怕,如果你不想要,我們不需要孩子。」他打開車門,替她解開安全帶,將她打橫抱起。
  
  她的身體冰冷得像失溫,他搓著她的手臂,幫她制造溫暖,她靠在他胸膛裏,像只虛弱的小獸,頰上還冒著點點汗珠,看起來好脆弱。
  
  他眸光沈暗,有些異樣的情緒在眼底浮動,她閉著眼沒看見,任隨他將自己抱進屋內。
  
  「抱歉,我反應過度了。」當他將她放在床上,她才調適好自己,睜開眼對他微笑。
  
  「我只是覺得我們在這裏還沒完全穩定下來,不適合這麽快就有孩子。」
  
  「我知道。」他在床邊坐下,手心貼著她的額頭。
  
  「你想要孩子嗎?」她屏住呼吸,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他沒有回答,只是傾身在她臉上吻了吻,調整好姿勢,將她摟抱在懷側,用手心輕揉著她冰涼的手臂。
  
  「好好睡一覺,我會陪著你。」
  
  她閉上眼,枕著他的胸膛強迫自己入睡。冷靜下來之後,她才發現剛才的自己有多瘋狂,居然認爲自己不該懷上他的孩子。
  
  她愛他,她需要他,她怎麽可能會害怕懷他的孩子?不管那些恐懼的來源是什麽,她都一定是瘋了。
  
  就這樣,她在自我安慰的矛盾心態中入睡。
  
  
  
  黎湛睜開的雙眼直視著前方,焦距落在遙遠的彼端,先前安撫她的溫柔已經抽離,一抹陰郁籠罩在臉上,令他看起來深沈得像俊美的幽靈。
  
  他知道她爲什麽害怕,知道她心中的恐懼從何而起,然而他不會揭穿她,至少目前不會。
  
  連他自己都不確定,他能否有足夠的心理准備與她養育孩子,他甚至想過這輩子都別有孩子,所以她的恐懼與排斥,他完全可以理解。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恐懼的原因,但是他非常清楚她的心結所在。
  
  艾德格。她之所以害怕懷孕,全是因爲他。
  
  他比誰都清楚。因爲……是他帶給她各種錯覺。
  
  她愛上的男人,從來就不是黎湛,而是艾德格。
  
  黎湛閉上眼,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放在床邊的那一只手緩緩握緊成拳,一種負面而黑暗的力量充滿了他的身體。
  
  然而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他已經學會與那股力量共存。當他心灰意冷,對一切感到徹底絕望,他會想著她,然後他的世界會再次被溫暖覆蓋。
  
  他愛她,不能失去她,所以他必須調適好自己,學著與「黑暗」共生,哪怕他有多厭惡唾棄這個自己,他也不能放棄與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只是得了幸福恐懼症!」
  
  當孟穎臻從一群好友的視訊聊天中得到這個結論,數日來她徹底的反省了自己,才發現自己面對懷孕這個可能性,確實有些反應過度。
  
  凡妮莎說,她只是一時還沒調適好心態,才會下意識抗拒,她的態度很可能傷害了黎湛。
  
  確實有這個可能。
  
  上周末他們原本計畫好,要前往英國拜訪他母親,但是最終取消了,只因爲他認爲現階段的她,身心俱疲,不適合任何旅行,無論是短裎或長程,應該待在家裏好好放松。
  
  她因爲這些話而感到內疚,然而每晚躺在床上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龐,道歉的話始終脫不了口。
  
  這天下午有個會議臨時取消,她決定親赴黎湛的公司,邀請他一起吃頓浪漫午餐,並且爲那天自己異常的反應道歉。
  
  紅色MINI COOPER駛進信義區,轉入黎氏建設位在精華地段的亞洲區分公司總部,出示證件通過替衛那一關後,她將車停進專屬的地下停車格,搭上電梯直達頂樓。
  
  「黎夫人。」當她款款走進最高樓層的執行長室,秘書室的小姐粉粉向她問好。
  
  聽見那聲陌生的稱謂,她回以略帶尴尬的微笑。來到台灣後,她極少出入黎湛的公司,這些人還認得她的模樣,說實話她頗訝異。
  
  「抱歉,黎夫人,執行長目前有客人,恐怕不太方便。」秘書長起身迎接她,略帶歉意的擋住她的去路。
  
  「我可以在會客室等。」她微笑的說。
  
  「可是……」秘書長一臉遲疑的停頓。
  
  「放心,他不會生氣的,我今天是特地過來給他一個驚喜。」了解秘書長害怕被魔鬼上司怪罪的擔憂,她安撫的說道。
  
  雖然不是非常了解黎湛工作上的狀況如何,但她聽過兆雪提及,他在公事方面一絲不苟得近乎冷酷,而且要求十分嚴苛,想在他手底下做事,得先將心髒鍛鏈得足夠強壯才行。
  
  循著記憶中的方位,孟穎臻走至白色長廊的盡頭,左側是專屬會客室,右側則是黎湛的辦公室。鞋尖才剛轉向左側,一聲巨大的聲響驟然從辦公室內傳出。
  
  她一震,凜著心快步走向辦公室,卻在推開白色大門的前一刻怔住。
  
  「你設計我!」強恩宛若受困野獸的吼聲,穿透了辦公室的牆與門,清晰的傳入耳底。
  
  是強恩?他怎麽會來台灣?孟穎臻的纖手握緊了門把,輕輕推開一條縫隙,讓裏頭的爭執聲流泄而出。
  
  「與其有這個空閑在這裏質疑我,倒不如快點回紐約,向那些對你有疑慮的人做好解釋。」黎湛的嗓音聽起來頗是嘲諷。
  
  「你設計我挪用公款,是你幹的,對不對?!」強恩踢翻了椅子,憤惱的拍桌。
  
  「你知道我私底下在投資南非挖礦的計畫,你故意放出假消息,誤導我的團隊,讓我白白浪費資金,害我背了一筆巨債,然後又讓人引誘我挪用公款,艾蒙,你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恐怕你是弄錯了,當你說的那些事發生之時,我人在遙遠的台灣,哪有這麽大的能耐,隔海遙控這一切?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黎湛語氣淡如輕風,徹底的置身事外。
  
  「說謊!你說謊!」強恩重捶了一下桌面,放嗓大吼。「你就跟艾德格一樣卑鄙!」
  
  「你總說我比不上艾德格,我怎麽會有這個能耐,讓你變得如此浪狽?」
  
  強恩飙了一句髒話。「是你幹的?你這個無恥的小人,你早就想好要怎麽搞垮我,就像你一直想著怎麽弄掉你哥,還讓所有人以爲你有多麽兄弟情深,因爲太想念艾德格,而想扛起他所有的義務與責任,結果從頭到尾都是你設好的局,你早盤算好這一切!」
  
  聽到強恩這一席話,門外的孟穎臻猛然一悚,面色瞬間轉爲紙一般的慘白。
  
  「艾蒙,你別以爲沒人知道,我早就看出你對艾德格的忌妒心與不滿,只有艾德格那家夥因爲太信任你,才會蠢到看不出來。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一場意外根本是一場精心安排,你以爲騙過所有人,但是我可沒有上當。」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黎湛口氣冰冷的回應。
  
  「你當然知道,你心裏比誰都清楚。艾德格是怎麽從峭壁摔下去,又是怎麽變成現在這副鬼樣子,你比誰都清楚!」
  
  一陣寒意從背脊爬上來,孟穎臻全身不可自抑的顫抖起來,握住門把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浸濕。
  
  這是真的嗎?黎湛一直忌妒著黎之淡,那場意外並非偶然,而是人爲蓄意的安排?
  
  不對……不對。她怎能因爲強恩的隨口指控便心生動搖?強恩對待黎湛有多麽可惡,她又不是不清楚,他很可能是氣昏頭而捏造事實。
  
  「黎太太?你怎麽會在這裏?」
  
  蓦然一聲訝呼,如同驚雷一般的擊中她,她聽見門內的爭執聲忽然安靜下來,內心不禁慌亂了起來。
  
  她匆匆轉過身,看見曾經來家裏拜訪過數回的辜律師,他一臉納悶地望著她,似乎對她站在外面偷聽的舉動頗感不解。
  
  「辜律師,我……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抱歉。」她腦袋一片空白的直直往前走,仿佛想逃離某種恐懼似的。
  
  她走得太急太亂,不慎撞上了懷裏抱著一堆文件的辜律師,辜律師低呼一聲,霎時,所有的文件如同雪片般撒落在地上。
  
  「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焦慮的道著歉,立刻蹲下身幫忙搶拾。
  
  「沒關系,我自己來就好。」辜律師有些窮緊張地舌頭打結,手忙腳亂的想搶在她之前撿起所有文件。
  
  孟穎臻尚未從方才的震撼回過神,沒察覺律師的異狀,卻在撿起一紙文件時,目光不意然地瞥過文件最下角的簽名,登時大愣。
  
  艾德格。文件上的簽名是艾德格,是他的字迹無誤。
  
  她當然看過他的字迹,也將那挺拔有力的字迹深記在腦海裏。
  
  這份文件上簽著他名字,然而簽名底下的日期,卻是兩天之前……
  
  這怎麽可能!無論是兩天前,還是兩個月前,艾德格人都躺在某間私人醫院的病床上,無法行動自如,更遑論是握筆簽名。
  
  捏著文件的手指開始顫抖,孟穎臻眨眨眼,再一次將那枚簽名看仔細,心髒劇烈的撞擊著胸口,有道力量仿佛快將她整個人撕裂。
  
  有人在模仿艾德格的簽名,會是黎湛嗎?這些文件是做什麽用的?
  
  「潔絲?」一聲酵朗的嗓音在她身後響起,她倏然一僵。
  
  她緩漫地撇過螓首,看見黎湛臉色凝重的走向自己,這一瞬間她竟然興起想逃離這個男人的衝動。
  
  而她,也確實這麽做了。
  
  「抱歉,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休息。」別開慘白的臉蛋,孟穎臻倉皇起身,踩著淩亂不穩的腳步離開現場。
  
  黎湛沒有追上前,他伫立在原地,微微眯起的眸光,泛著一絲危險的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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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5: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傍晚——
  
  返家之後,黎湛直接步上三樓,推開臥房的門,琥珀色雙眸適應了黒暗一會兒,才看清楚側身躺在大床上的纖細人兒。
  
  他刻意放輕腳步,走近床邊,切亮了床頭的台燈,暈黃的燈光綴亮了床上那張憔悴的臉蛋。
  
  他心疼的凝視著她,忍不住伸手拂過她的額心,她倏然睜開雙眼,驚惶地瞪大美眸。
  
  「別怕,是我。」他沙啞的開口,高大身軀在床沿坐下,手心貼著她冰涼的粉頰。
  
  孟穎臻臉上滿是防備,迷蒙的眸光透著一絲茫然,仿佛剛從一場惡夢中掙脫,意識還未與現實連結上。
  
  「傭人說你還沒吃晚餐,餓了嗎?想吃點什麽?我幫你弄。」他的眼神無比溫柔,倘若不是今天那場插曲,她應該會嫌化在他懷裏。
  
  「我不餓。」她虛弱地說,然後閉上雙眼,逃避的意味十分濃厚。
  
  他目光灼灼的凝視著,沒有強迫她起床用餐,沈默了一會兒忽又揚嗓:「你今天爲什麽會來公司?」
  
  她心口一凜,幽幽睜眼回望他,露出一抹若無其事的微笑。「剛好下午沒什麽事,想跷班找你一起吃午餐,不過你好像有客人,所以就……」
  
  「強恩來找過我。」他觀察著她的神情變化,太過銳利的眸光像一把利刃,幾乎快穿透她的心。
  
  他知道她一定聽見了些什麽,否則不會那樣驚慌失措地從他面前逃開。
  
  「我知道。」她微笑。
  
  「他最近不太好過。」他的語氣轉爲嘲弄。「他挪用了一筆公款,我兩個伯父都忙著找他茸帳,看樣子他可能會被冷凍好一陣子。」
  
  「是你設計他的嗎?」她終究還是沒能忍住,衝動的問出口。
  
  他深沈的眸光微閃,擡起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地說:「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你別管。」
  
  她聽說過艾德格的狠,也聽說過艾德格的冷酷,可對于黎湛,她所聽見的全是溫和仁慈。
  
  但,爲何眼前的男人與艾德格如此相像?
  
  「你是爲了艾德格,才會對付強恩?!」她試探性的問道。
  
  「爲什麽這樣問?」他垂眸,沒回視她。
  
  她澀澀地解釋:「你跟強恩應該不至于閑成這樣,強恩跟艾德格之間應該有很多不倫快,所以我想應該是因爲艾德格的緣故,你才會……」
  
  「他羞辱過你,你忘了嗎?」
  
  看似漫不經心的眸光忽然揚起,孟穎臻一窒,瞬間無法呼吸。
  
  他微笑,然而眼底堆滿了森寒,不見一絲笑意。她曾經見過這個表情,卻不是在這張臉上,而是另一個男人的臉上。
  
  「我要他爲此付出代價。」黎湛的眸光冷得像冰塊,聲音透著一股優雅的殘酷。
  
  她的心口微微發顫,不禁用雙手環住自己。
  
  他一頓,瞧見她眼中的懼意,眸光放軟了,臉上那份冷酷也跟著撤離。
  
  「放心,我只是給他一個教訓罷了,他不至于因爲這樣就出什麽大事,強恩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難纏,他有的是辦法能讓自己翻身。」
  
  他說著,湊近她臉側,在冰涼的粉頰印下一吻。透過這一吻,他能確實感受到她的顫抖,以及她對他的懷疑,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能告訴她實情。
  
  原諒我。他在心中歎息。
  
  「艾蒙,我們能找一天去探望艾德格嗎?」
  
  黎湛陣光燦動,溫柔的神情不曾變動,口吻甚至更加輕柔的反問:「怎麽會忽然關心起他?你一向不喜歡他,不是嗎?」
  
  孟穎臻語塞。是呀,在其他人眼中,她與艾德格確實水火不容,彼此互相厭惡,她這份遲來的關心,確實太過突兀。
  
  「不管怎麽說,他現在也算是我的家人,我覺得我應該多關心他。」她強迫自己露出一抹自然的笑容。
  
  「寶貝,你不必勉強自己,我知道艾德格對你一向很不友善。」黎湛面帶微笑,一顆心卻沈了下來。
  
  她果然聽見了強恩說的那些話。恐怕她現在對他懷著諸多疑慮,才會主動提及探望艾德格這件事。
  
  「今天我看到一份文件……」她緊張得猛舔嘴唇,嗓音微弱地說:「上頭有艾德格的簽名。道是怎麽回事?」
  
  黎湛早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俊顔依然噙著笑,泰然自若的回道:「艾德格有多項投資計畫,在他出意外之後,那些計畫移交到我手中,由我代爲處理。」
  
  「可是那個簽名……」
  
  「你不應該知道這麽多。」他溫柔的打斷她未竟的話語。「那些事情複雜得能把人搞瘋,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他有事情瞞著她。孟穎臻心中立時閃過這個念頭。
  
  黎湛不再給她發問的機會,他輕擰她臉頰,拉她坐起身。
  
  「來吧,你躺得也夠久了,起來換件衣服,陪我到外頭吃頓晚卷好好放松。」
  
  「但是……」她的欲言又止被他突來的一吻封住。
  
  「或者,我們可以省略晚卷,就在床上消耗時間,好好放松也可以。」他沙啞的嗓音暖昧極了,眼底的慾望使她渾身發燙。
  
  她臉蛋酡紅,別無選擇,只能下床走向與臥室相連的更衣間。
  
  黎湛戲谑的笑容在她離開視線的那一刻消失。
  
  陰郁占領了他的眼,他離開床沿,來到落地窗邊,推開玻璃門讓冷風吹拂過他的臉。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麽,可他不能告訴她實情,至少現在還不行。他還沒有把握能使她信服,沒把握在她知道實情後,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曾經想放宑這一切,若不是她,他沒辦法撐到現在。
  
  他什麽都敢做,哪怕是死亡;唯有一件事他不能做,也沒有勇氣做。
  
  那就是賭上一個可能性,將所有事實告訴她。
  
  有些事,他希望她永遠不要知道,永遠不用面對。他不要她受到傷害,更不希望她因此而動搖,他不能冒這個險。
  
  如果是之前,或許他還能夠狠下心來割舍,然而現在他己經做不到,他需要她陪在他的身邊,他己經無法容忍沒有她的日子。
  
  不管她發現了什麽,或者隱瞞些什麽,他都不可能妥協,更不會讓任何破壞眼前一切的可能性發生。
  
  
  
  剛結束一個冗長的會議,黎湛一離開會議室,迎面便走來熟悉的嬌媚人影,他微微挑眉,頗是莞爾的看向黎兆雪。
  
  「你怎麽有空到這裏閑晃?」黎湛微笑的問。
  
  他與黎兆雪雖然沒有太多私交,但是對于當初她在婚禮上,主動對孟穎臻釋出善意,並且延攬她到台灣「RUTH」令公司上班的舉動,使他對這個美麗又有能力的堂妹多了一份親近感。
  
  「剛好經過這附近,就進來看看你。」黎兆雪挽著他的手普,兩人一同步進辦公室。「其實呢,我也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拜托我?我有什麽倌得讓你這個女強人拜托的?」他頗是質疑的笑睐她。
  
  「艾蒙,你大概不曉得,先前有一次,我在巴黎看秀時,剛好碰見艾德格堂哥,我希望他能私下投資伊恩的自創品牌,艾德格當時答應我了,還讓專人彙款到我私人的戶頭,目前伊恩那邊正在處理帳款來源,弄得有些混亂,每筆帳款都要清楚標注來源,所以……」
  
  黎兆雪從包包裏抽出一份文件,輕擱上桌面,再抽起他桌上的萬寶龍鋼筆,笑得有些促狹的遞向他。
  
  他揚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跟艾德格感情最好了,由你代替他監督這筆投資,還有資金的流向,再適合不過。」黎兆雪條理分明地說道。「所以我想拜托你,在這份文件上幫我簽個名。」
  
  「就這麽簡單?」他俊美的眉挑得更高。
  
  「當然。不然你以爲我會要你幫什麽忙?」黎兆雪笑笑地說。
  
  黎湛掃過那張精致的笑顔一眼,嘴角微勾,伸手接過鋼筆,准備在文件上簽名。
  
  見狀,黎兆雪忽然又揚嗓:「等一下,我好像忘了告訴你,畢竟要確定每一份資金的來源,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簽上艾德格的名字。」
  
  黎湛垂掩雙眸,漫不經心地浏覽過文件內容,低低笑出聲。
  
  黎兆雪一凜,幾分不安在眼底蔓延。「什麽事讓你覺得好笑?」
  
  「是潔絲要你來試探我的?」他擡起雙眼,淡淡問道。
  
  黎兆雪一怔,隨即否認。「當然不是。你怎麽會這樣想?潔絲爲什麽要我來試探你?」
  
  「艾德格從來沒答應過你任何事,那一次在巴黎巧遇,也只是打聲相呼就道別,又怎麽可能會有專人彙款到你的戶頭?」黎湛銳利的眼神直直盯住她。
  
  黎兆雪當場椹住,好片刻無法言語。
  
  「你怎麽會這麽清楚艾德格的事?」黎兆雪艱澀的開了口。
  
  「我就是知道。」他沒有多解釋。
  
  「老實說,今天我會來這裏,確實是受到潔絲的請托。」黎兆雪做了個深呼吸,緩和緊繃的情緒。
  
  「她對你似乎有點誤會,她還透過珍妮姑媽,詢問關于你和艾德格的事。」
  
  「我知道。」黎湛出乎意料地說道。
  
  黎兆雪微瞠大美眸。「你知道?」
  
  「潔絲還找上了己經退休的老管家,詢問了一堆關于我們兄弟倆的事情。」他坐進沙發椅裏,往後一靠,只手揉著眉心,姿態看上去流露幾分疲意。
  
  「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惹你心煩的,只是我無法拒絕潔絲。」黎兆雪內疚的說。
  
  「她最近看起來心事重重,而且非常憂慮,我想你應該多抽點時間陪陪她。」
  
  「我知道。我最近忙于工作,有些冷落她了,才會讓她胡思亂想。我會找個時間跟她好好腳一腳。」
  
  「那太好了,我想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卸下心防跟你把話腳開。」
  
  「你回去後,打算怎麽告訴她?」俊顔噙上無奈的淺笑。
  
  黎兆雪回以一抹甜笑。「放心吧,我會告訴她一切正常,完全無異,要她別再胡思亂想。」
  
  「謝謝你。」黎湛嗓音低沈的道謝。
  
  「很高興我能幫上忙。」黎兆雪優雅的擺擺手,轉身離開。
  
  門一關上,黎湛的陣光轉爲深沈。
  
  她還是不肯放棄嗎?她究竟想知道些什麽?挖開真相對她又有什麽好處?
  
  除非……她對艾德格其實並不是全然無動于衷,所以她才會在乎起艾德格的事,甚至是想方設法調查他們兄弟倆。
  
  將額頭靠上交握的雙手,黎湛阖上雙眸,陷入了漫長的沈思。
  
  
  
  一手急著攏好風衣系帶,一手夾緊了公文夾,孟穎臻風風火火的快步走下三樓。
  
  早上出門前她弄翻了牛奶,又回房間換了套衣服,粗心大意的將開會文件遺落在床上,直到午休結束准備開會時十發現。
  
  她特地折返回家取文件,准備趕回公司開會。
  
  其實重要的不是那個會議,而是她特意請托兆雪幫忙確認某些事,她心急的想快些知道答案。
  
  急促的腳步在轉向時忽然頓住,孟穎臻拉回重心,側過身看向二樓走廊末端的書房,雙腳不由自主的往那方走去。她伸手握住銅制雕花的門把,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然後往右轉動,非常幸運的,書房的門沒有上鎖。
  
  當她踏入書房,內疚感同時也在侵蝕她的心。
  
  他沒將書房鎖上代表他對她的信任,她不應該破壞這層信任。
  
  不對,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他的書房沒有重要到必須上鎖。
  
  爲了降低自己的愧疚感,她選擇相信後者。
  
  這樣很卑鄙她知道,但是她必須這樣想,才有足夠的勇氣進來這裏。
  
  給自己灌輸好正當理由,孟穎臻挺起胸口,理直氣壯的在書房內摸索,她環顧四面書牆一遍,毫無斬獲之後才走向
  
  她拉開镂金沙發骨董椅坐下,將公文夾順手放在桌上,伸手拿起桌上的龍形碧玉紙鎮,把玩了一會兒又放回原位,猶豫片刻才拉開主抽屜。
  
  沒有色情刊物,沒有可疑物品,而且裏頭的東西井然有序,都是各類文件或收據,印章與鋼筆之類的文具用品。她有些氣餒,卻又感到一陣心安,遂又拉開兩側的抽屜二巡視,但是偷窺的刺激與興奮感己經沒先前濃厚。
  
  當她准備合上左側最後一格的抽屜時,漫不經心的目光突然掠過一本深咖啡色的牛皮筆記本,她不假思索探出手拿起。
  
  拿在手上她才看清楚,這不是筆記本,而是日記。深咖啡色的皮革表面己經略舊,邊角微微卷起,開口處的摺痕深得使皮革産生裂痕。
  
  偷看別人的日記,絕對是一個毫無道德感可言的人才會做的事,她不能這樣做,絕對不能。
  
  孟穎臻深呼吸,打算將日記本塞回敞開的抽屜,但就在這時,一張夾在裏頭的紙掉落在地上,她愣了一下才伸手拾起。
  
  紙張是對摺的,透過模糊的透影,可以看出那是一張畫。
  
  既然沒有文字,應該不屬于日記的一部分吧?她替自己偷看的舉動合理化。
  
  她翻開那張紙,然後徹底愣住。
  
  那是一張肖像素描,用炭筆描繪出烏黑的長發,細眉大眼,巧挺的東方人鼻頭,微笑的唇,組織成一張她熟悉的女性臉孔。
  
  就是她。
  
  這張素描是在畫她,好久以前的她,大概十八、十九歲左右。
  
  她的眼神從驚訝變成溫柔含笑。原來黎湛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她,這也解開了爲什麽他會喜歡她,甚至衝動與她結婚的原因。
  
  孟穎臻心口暖暖的,又微笑欣當了素描片刻才重新將紙對摺,但是就在准備塞回日記本時,她又將紙抽出來,翻開,震驚的目光落在左下角的英文落款。
  
  艾德格AUG.2006紐約——
  
  畫下這張素描的人不是黎湛,而是黎之浚。
  
  這個重新洗牌的認知,衝擊著她的心跳,她一度快喘不過氣,單手緊按住胸口。
  
  黎之浚爲什麽要畫下她的素描?他討厭她不是嗎?只要碰上她,他總喜歡羞辱她,或是拿她的格格不入開玩笑,他在所有人心中是王子,但是面對她卻像個勢利的混蛋。
  
  這不是黎湛的日記,而是黎之浚的,但爲什麽會在黎湛手中?
  
  她發現自己的雙手無可自抑的在顫抖,她將日記攤在腿上,震驚未定的目光陷進文字之海。
  
  我看見她了,她就像闖進異世界的愛麗絲,那件水藍色禮服很美,但是跟她不襯,她的膚色合適淡粉色,她根本不曉得該怎麽樣讓自己變得更美。
  
  ……
  
  按照慣例,我走過去羞辱她,笑她是剛從大賣場的試衣間離開,告訴她這個派對的主題並不是廉價的美與醜,她氣瘋了,要不是我站得遠,她一定會將酒潑到我的身上。
  
  她還是學不會虛僞,總是輕易的流露出原本的性格。
  
  派對上所有人都戴著面具,只有她不會。我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好真實,尤其是她瞪著我的樣子,那代表了她眼中只有我,我喜歡。
  
  喜歡又有什麽用?我不能擁有她,永遠也不能。她是一個笑話,衆人茶余飯後的話題,她靠著她母親的緣故才能踏進上流社會,她的出身不夠高貴,她只是約翰•艾爾卡特的繼女,頭上的皇冠是銅制的,她配不上我。
  
  我不能喜歡她,不能愛上她。除非我想毀掉一切,放棄我現在擁有的,以及將來可能繼承的,否則我最好離她遠一點。
  
  ……
  
  野蠻的小老虎長高了,兩年多沒見,她整個人變得很不一樣,她甚至學會了對我視而不見,假裝我是透明人的防守,我喜歡。
  
  聽說她拒絕了好幾個追求者。很好,即使我不能擁有她,我也不允許別人擁有她,雖然這聽起來很自私。
  
  我知道她討厭我,她的眼神只要一對上我,就會變得憤怒又厭惡,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如果她用仰慕的眼神看著我,我想我會陷入瘋狂,會不顧一切的將她擄走,像個色情狂一樣在我的車上占有好。
  
  我故意羞辱她、惹怒她,讓她離我遠一點,我才能保持清醒。盡管她總是入侵我的夢,在夢中世界主宰我的一切。
  
  除非我瘋了,否則我不可能自找麻煩,跟她在一起絕對會是我暴生最大的麻煩,只要我的理智還在,我都不可能容許自己接近她。
  
  我跟她處在不同的世界。我跟她不同。
  
  ……
  
  該死該死!小老虎今天是怎麽了?她正在發春期嗎?她居然對那個男人微笑!她怎麽可以!
  
  我是個白癡,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明知道不可能擁有她,她總有一天會屬于某個男人,但我還是忌妒,我詛咒那個男人下地獄!
  
  ……
  
  孟穎臻腦中的思緒被抽走,只剩下茫然的空白。
  
  她眨著眼,翻到日記第一頁,再次看清楚日記的擁有人,確認那是黎之浚的簽名與字迹。
  
  她過度換氣的喘息著,一股尖銳的刺痛穿透了她的心,淚水模糊了視線,那片文字在眼中劇烈搖晃。
  
  那個高傲的混蛋喜歡她,黎之浚喜歡她!
  
  她居然什麽都不知情,以爲他天生就喜歡以取笑她爲樂,以爲他是勢利眼的混蛋,恨不得他能從雲端跌下來,跌得越重越好。
  
  將素描畫像塞回日記本,再將日記歸回原位,孟穎臻呆坐在椅子上,生平第一次慌亂得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麽要哭,又爲何會感到異常的傷心。就算黎之浚喜歡她那又如何?那也改變不了他對她態度惡劣的事實。
  
  只因爲他不准自己喜歡上她,所以他故意對她壞,讓妯遠離他,這種理由未免太可笑……她不接受這種說法,絕不!
  
  她不喜歡那家夥,一點也不。她愛的人是黎湛,不是他,絕對不是。孟穎臻站起身,雙腳卻是虛浮的,必須用兩手撐住桌沿才能穩住。她在慌亂什麽?爲什麽內心的動搖會如此劇烈?
  
  她必須冷靜,振作一點,這沒什麽大不了。黎之浚那家夥是活該,他對她不曾好過,一次也沒有,他沒有資格喜歡她。
  
  安撫好就快崩塌的情緒,孟穎臻強迫自己走出書房,但是當她的雙腳踏上階梯時,膝蓋忽然一軟,她雙手抓住手扶梯,狼狽的跌坐下來。
  
  老天!她喜歡艾德格那個混蛋!
  
  從她踏進紐約的上流圈子起,那個男人,艾德格,便徹底占領她的世界。
  
  無論是因討厭而起的在乎,或者不甘心被他瞧低的自尊心作祟,她的世界己經被那個男人占滿。
  
  想的,念的,記的,全是關于他。
  
  每當她在各種場合巧遇他,她的胃部總會不自覺抽緊,腎上腺素激升,身體溫度比往常還高。
  
  她總是繃緊每一條神經,等著他前來挑釁或者下戰書,慢慢地,她的眼裏只看得見他,能被她全心全意記挂的男人,就只有他。
  
  她以爲自己是厭惡他的,但其實內心深處,她渴望得到他的認同,渴望解除橫亘在彼此之間的敵意。
  
  甚至是,渴望能得到他一記深邃的凝視,而不帶一絲鄙夷,就只是單純的凝視。
  
  她喜歡他,她是喜歡艾德格的!不管他對她有多麽惡劣,他們之間有過多少不愉快,她都己經深深喜歡上他,只是不自知罷了。
  
  所以那時在溫莎小鎮,她才會將黎湛誤認爲黎之浚,只因爲潛意識裏烙印著他的身影太深。
  
  「我一直以爲你喜歡的人是艾德格,不是嗎?你會嫁給艾蒙,是因爲艾德格的緣故嗎?」艾曼達固執的疑惑聲,此刻在她耳邊諷刺的回響。
  
  別露出那種無辜的表情勾引男人,你一點也不適合。
  
  那晚在曼哈頓的書房裏,當黎湛抱著她釋放自己時,黎之浚傲慢的臉龐在她腦中閃現,清晰得讓她從激情中驚醒。
  
  耳邊回蕩的黎湛的喘息聲,霎時間成了他傲慢的諷刺,清晰得仿佛他人就在她面前。
  
  「不……不!爲什麽會變成這樣?爲什麽?」她將額頭抵住手扶梯的雕花鐵架,神情絕望的喃喃自語。
  
  她才是那個該死的混蛋,她假裝自己分得很清楚,但其實從頭到尾,她的潛意識裏一直將黎湛當成黎之浚。
  
  他的微笑,他說話的口吻,他挑眉的神情,他奚落她的那份傲慢……全都像極了黎之浚,真正令她動心的部分,全都是屬于黎之浚的個人特質。
  
  不管她再怎麽努力回想,她想起的都是出現在黎湛身上,那些與黎之浚相仿的感覺。
  
  那些感覺像魔咒一般騙過她的心,她以爲他不是黎之浚,自己便能夠放心喜歡他,結果到頭來,她喜歡上他的原因,卻是因爲在他身上看見黎之浚。
  
  她害怕爲黎湛生下孩子,因爲潛意識早已看穿她自欺欺人的謊言,她愛的人是黎之浚,不是黎湛,她沒辦法接受自己生下黎湛的孩子!
  
  內心深處那一塊茫然的區域,終于能撥開漣霧看清,孟穎臻卻掉入絕望的深淵,被黑暗呑沒,看不見一絲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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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5:4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今晚的氣氛出奇安靜,黎湛一邊切割著盤裏的肋排,一邊擡眼看著長桌尾端的孟穎臻。她低著頭使用刀叉,將肋排上的肉逐一切下來,連配菜的甜蘿蔔也沒放過,全被切成細小的丁狀。
  
  她心事重重,臉色慘白得像病人,一整個晚上不曾主動開口,其至沒發現他一直在觀察她。
  
  「工作上遇到棘手的狀況嗎?」黎湛放下刀叉時,金屬碰撞著瓷器的尖銳聲響,劃破了寂靜的空氣。
  
  他看見她的肩膀微微聳起,掩在長睫毛下的眼眸蕩漾著驚悸,她擡起頭回視,慘白的臉色在柔和燈光下並沒有好轉,反而多了一股無助的柔弱感。
  
  「你還好嗎?」他推開椅子想起身走向她。
  
  「別過來。」她忽然揚眸喊住他,眼神盈滿了恐慌。
  
  他微愣,眉頭深駿。她不太對勁,難道是兆雪跟她說了什麽?
  
  「我有話對你說。」她的臉色虛弱,卻十分頑強。
  
  「有什麽話等吃完飯……」
  
  「我現在就必須說出來。」她反常的態度強硬,眼神含著幾分決絕的打斷他。
  
  「好,你說。」他沈定的回望她。
  
  「我想離婚。」她毫不遲疑地脫口。
  
  他一震,平放在桌面的雙手握緊成拳,俊顔微微抽緊,嗓音沈了好幾度:「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要離婚。」她無比堅定的再次強調,然而顫抖的手指泄漏了內心的惶恐。
  
  「爲什麽?」他推開椅子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怒意爬滿俊美的臉龐。
  
  「我沒有辦法繼續這樣下去……」她的眼眶泛起潮潤,嗓子哽咽。「是我的錯,我太慢發現自己對艾德格的感情。」
  
  他僵住,眼神變焊複雜,怒氣緩緩消除。「你想跟我離婚,是因爲艾德格?」
  
  「我愛他。」孟穎臻擡起淚水滿盈的眸,微微顫抖地說道。「我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是愛他的。抱歉,艾蒙,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但是我終于明白,我之所以會受到你的吸引,全是因爲我在你身上看見了艾德格的影子。」
  
  原以爲他會勃然大怒,或者暴跳如雷的發火,然而等了又等,她只等到一室沈靜。
  
  她有些詫異,不禁努力睜亮起霧的視線,仔細看清他的神情。
  
  沒有憤怒,沒有暴躁,沒有惱恨,只有複雜難測的冷靜。
  
  「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我愛的人是艾德格,不是你,我沒辦法繼續跟你一起生活。」
  
  「我聽見了。」他說。「我知道你愛的人是艾德格。」
  
  「你知道?」她錯愕不己。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瘋了嗎?!那你爲什麽還要和我結婚?」她忽然害怕起來,難道他會接近她,甚至與她結婚,背後藏著某些算計與陰謀?
  
  「我喜歡你,我想要你,所以我才會跟你結婚。」他想安撫她的情緒,伸手按上她緊繃的肩膀,不出幾秒,隨即被她使勁裏開。
  
  「不,不對,你說謊。」她努力穩住自己,卻無法抑制逐漸失控的情緒。
  
  「我沒有說謊,我愛你。」只是他有太多秘密,不能向她吐實。
  
  當他聽見她說自己愛的人是艾德格,他的情緒是高漲而激動的。然而面對她,他只能選擇隱藏,無法直接表現出來。
  
  「既然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真正愛的人是艾德格,那你就不可能會接受我,我不相信你的包容力有這麽大,你在說謊。」
  
  「你認爲感情可以僞裝嗎?在你看來,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做過的那些承諾,全都是謊言?」
  
  他臉上終于出現不同于冷靜的情緒,然而距離憤怒依然十分遙遠。
  
  孟穎臻被這席反問弄胡塗了,思緒像一團糾纏的線,怎麽也理不清。
  
  「但……如果你真的愛我,你怎麽有辦法忍受我愛著別人?艾蒙,你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是因爲艾德格的關系才會娶我,對不對?」
  
  「你這是什麽意思?」他眯起雙眸,看似冷靜,眸內卻凝聚著未知的風暴。
  
  「你看過艾德格的日記,對不對?」她又問。
  
  他突來的沈默,說明了一切。
  
  她苦澀地笑著,甜美的嗓音因爲哽咽而略顯沙啞:「你知道艾德格也愛著我,你爲了完成他的心願,才會勉強自己跟我在一起。又或者,你爲了鞭策自己向艾德格看齊,所以你盡你所能的接受他喜愛的一切事物。」
  
  沒錯,這些天來透過黎兆雪與珍妮姑媽的協助,她私下調查過他跟艾德格,她詢問過曾經在黎家服務近三十年的老管家,將他們兩兄弟的各種特徵與習性,全都钜細靡遺的紀錄下來。
  
  她將那些紀錄與自己所觀察到的黎湛,徹底做了一番比對,然後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她所認識的這個黎湛,與老管家口中的那個黎湛,完全判若兩人。
  
  這個黎湛,反而與老管家描述裏的那個黎之浚,近乎同一個人。
  
  老管家更說,從小到大黎湛一直將能力優異的兄長當作榜樣,然而他性子太過溫和,與黎之浚的果斷冷酷截然相反,兩人可說是強烈的對比。
  
  「你一直在模仿艾德格,你希望自己成爲他嗎?」她目光幽幽的望著他,見他臉色倏然轉爲陰沈。
  
  她猜不透,爲何當她說出自己愛的人是艾德格時,他沒有動怒,而此刻當她點出這個事實時,他反而怒氣張揚。
  
  他在乎的,究竟是什麽?
  
  黎湛的臉部肌肉繃緊,眸光深沈得教人窒息,他的呼吸淩亂,幾度想開口又抽緊下額,始終沒出聲。
  
  「先前的我,沒弄清楚自己的心,才會陷入誤以爲自己愛上你的錯覺,但是現在,我己經無法繼續自欺欺人,所以……」
  
  「我不會同意的。」他冰冷的打斷她,淩厲的眼神仿佛就要穿透她。
  
  「爲什麽?」她激動的反問,兩頰因爲翻騰的氣息而泛紅。
  
  「不管你怎麽說,我都不可能同意離婚。」
  
  「即使我不愛你,你也不想放手?」見過太多他冷酷無情的一面,她不相信他有這麽大的包容力,能夠忍受一個心裏沒有他的女人,繼續留在他身邊。
  
  他神情複雜的看著她,好片刻才沙啞地說:「你是愛我的,我非常確定這一點。」
  
  「不……不對!我己經說得夠清楚了,我愛的人是艾德格,你沒聽懂嗎?」她慌亂的重申,不明白他看似清醒理智,爲何會將她的話嚴重混淆。
  
  「潔絲,別逼我,有些話我還不能向你透露。」
  
  「是什麽?你隱瞞了我什麽?」直覺告訴她,他與艾德格之間恐怕不太尋常,否則他不會總是避談。
  
  「我說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目光堅硬冰冷,而且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濃厚沈郁。
  
  「那什麽時候才是適當的時候?」她難掩激動的追問。
  
  「夠了!我己經說得夠清楚了,我不會離婚,我連一秒鍾的時間都不會考慮這個間題,所以你最好放棄這個念頭。
  
  撂下狠絕的否定,黎湛陰沈沈的轉過身,快步走上二樓,留下錯愕而不知所措的孟穎臻獨坐卷桌。
  
  她不懂,他究竟在隱瞞些什麽?當她逼問時,她能清楚看見他眼中一抹深刻的恐懼,他在害怕什麽?
  
  面對敵人,他從不心慈手軟,她不曾看過他猶豫或有所顧忌,而她的逼間,卻令他感到害怕?
  
  這太不合理了。恐怕他隱葳的,是一個巨大而驚駭的秘密。
  
  這個秘密會是什麽?又攸關著什麽?
  
  雙手合撐住沈重的額頭,孟穎臻只覺得一團混亂,而且精疲力盡。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想辦法弄清楚,黎湛宄竟在隱藏些什麽,黎之浚那場意外的背後是否藏有什麽陰謀。
  
  然而,她有這個能耐嗎?孟穎臻閉眼苦笑。
  
  此時此刻,她好想見黎之浚一面,再聽聽他的挖苦與嘲諷,甚至是羞辱也好。
  
  好想見他,真的好想……
  
  
  
  氣溫仿佛降至冰點,整個空間的氛圍寂靜如一座死城。
  
  孟穎臻與黎湛巳經連續數天沒有交集,她搬離了主臥房,睡在一樓的客房,白天刻意避開與他碰面的機會,晚上也只待在客房裏,徹底與他保持距離。
  
  黎湛很憤怒,非常憤怒。對于她刻意的逃避,不理會他的冷漠反應,他幾乎氣壞了,今天早上他甚至摔壞了一組早餐盤,兩只咖啡瓷杯,還差點毀了一張椅子。
  
  「不管你做了什麽,我都不會離婚的,省省力氣吧!」出門之前,他怒不可抑的抛下這句,然後摔上門揚長而去。
  
  她一點也不怕他,甚至還有心情瞪他。也許潛意識裏她非常清楚,他不可能傷害她,因此她才能如此冷靜的面對他的怒氣。
  
  很好,他不願意離婚,那麽就繼續僵持著,反正她是不可能再接受艾德格以外的男人。
  
  手機驟然嗡嗡作響,終止了孟穎臻想得出神的冥思,她怔了下,迅即接起手機。
  
  「潔絲,是你嗎?」黎兆雪甜美悅耳的嗓音,在線路彼端響起。
  
  「是我。你查到了嗎?!」孟穎臻將鐵湯匙扔回瓷碗裏,推開卷桌椅站起身。
  
  「我詢問過幾個叔伯,但是沒人知道艾德格在哪間醫院,你沒問過艾蒙嗎?我想他應該最清楚。」
  
  對于孟穎臻托付她查清艾德格下落這件事,黎兆雪始終不解。她並不曉得孟穎臻與黎湛己經陷入冷戰狀態。
  
  「嗯,我會再問問艾蒙,謝謝你。」心虛的收了線,孟穎臻頹然的坐回椅子上,瞪著碗裏被牛奶泡爛的甜谷片。一切又回到原點。除了幾個關鍵人物,沒人知道艾德格身在何處,黎家人似乎將他的意外視爲一個汙點,始終不願多淡。
  
  她問過珍妮姑媽,問過幾個有往來的黎家長輩,然而沒人見過艾德格,關于他後來的消息,他們大多只是「聽說」。
  
  但,是聽誰說呢?
  
  黎湛——
  
  所有關于艾德格的訊息,全都來自于黎湛。
  
  一個念頭掠過腦海,她起身,來到二樓書房,屏著呼吸握上門把,轉動兩下。她錯愕的發現,書房的門依然沒有上鎖。
  
  他不打算防範她嗎?抑或,他己將書房裏可疑的物件清空,不怕她闖進來翻找?
  
  她的心髒跳動飛快,呼息淩亂而急促。雖然書房空無一人,可屬于他的氣味彌漫在空氣裏,仿佛一轉身便能看見他的身影。
  
  走近井然有序的書桌,她翻動桌面上疊起的文件,掀開一個牛皮公文夾,漫無目的地尋找線索。
  
  「你想找什麽?」一道低沈而輕緩的嗓音,蓦然自背後響起。
  
  孟穎臻心頭一悚,僵硬的轉過身,驚駭的目光與黎湛冷然的眸光相遇。
  
  他不是己經出門了?爲何又會折返回來?難道,他早猜到她會擅自闖入他的書房,故意給她這個機會,好當場揭穿她?
  
  「告訴我,你想找什麽,我幫你找。」黎湛無比冷峻的望著她。
  
  「我……我要艾德格的下落。」她聽見自己的心髒撞著胸口,汗水自後頸滑入衣領,在纖細白皙的背部留下一道濕痕。
  
  「你沒必要見他。」他目光陰晦的說道。
  
  「你在隱瞞什麽?爲什麽不讓我見他?你的難言之隱與艾德格有關嗎?」
  
  「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不,不!我要見艾德格!」她憤怒的走向他,眼圈微紅,她伸手想捶向他的胸口,卻被他擒住手腕。
  
  「潔絲,你冷靜一點。」黎湛反手想抱住她。
  
  「放開我!」她躲開了,憤怒的越過他,快步走向一樓。
  
  餐桌上的手機正在震動作響,她遲疑了片刻才伸手去接。
  
  「孟小姐?」對方是一名聲音聽來幹練的中年男子。
  
  「我就是。」
  
  「我是徵信社的陳先生,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
  
  孟穎臻下意識撇過螓首,看見黎湛追下樓,她心頭一跳,卻也管不了這麽多,急切的回道:「可以。你們查到什麽線索了?」
  
  「我們持續追蹤了黎先生每日的活動,都沒有什麽特別的發現。不過我們讓汽車修護廠人員幫忙安裝了GPS定位的追蹤器,發現一件值得向你報告的事。」
  
  對方持續說著,黎湛陰沈著臉,正一步步走向她,她冷汗直冒,雙腳開始往後退。
  
  「是什麽事?」望著那雙火焰般的琥珀色眼眸,她顫抖著嗓音急急問道。
  
  「前天晚上黎先生離開台北,獨自一人開車到花蓮某間私人投資的醫院,經過一番查證,我們己經有足夠的證據顯示,那間醫院的背後主要投資者,就是黎先生……那天晚上我們有讓人前往花蓮該間醫院,確認過黎先生造訪了哪間病房,病房號碼是……」
  
  孟穎臻腦袋瞬間空白,所有思緒仿佛蒸發。
  
  在台灣。艾德格此刻人就在台灣。
  
  「你在跟誰通電話?潔絲?回答我。」黎湛察覺她臉色慘白,心頭一緊立刻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孟穎臻猛然回過神,奮力掙脫他,甚至將手機朝他臉上摔過去,他全身一僵,但還是敏捷的躲過。
  
  她的心髒在胸中急速收縮,怒氣與恐懼交混一起,己經分不清是何者多一些。
  
  他的眼瞳急速收縮著,臉龐值硬的瞪著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該死!她居然排斥到出手攻擊他!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麽,非常清楚。」她看著他,焦距卻不在他身上,整個心魂似乎巳經飄到遙遠之外的某個地方。
  
  不會錯的!艾德格人就在台灣,就在黎湛秘密造訪過的那間私人醫院裏,她必須去見他,她想見他!
  
  「潔絲,你怎麽了?剛才那通電話是誰打的?」察覺她的失神,他一凜,立刻上前想握住她的手。
  
  「那不關你的事,你沒資格幹涉我!」語畢,孟穎臻突然奮力推開他,抓起散落在沙發上的車鑰匙,瘋了似的奪門而出。
  
  黎湛高大的身軀踉跄了下,看著消失在門口的纖細人影,他微怔,思緒散落一地,淩亂無序。
  
  直到聽見引擎聲響起,他腦中忽然一道念頭掠過,胸口狠狠收緊,低咒了一聲,立刻抄起車鑰匙追出去。
  
  該死!事情最好不是他想的那樣!
  
  
  
  一路在公路上急速狂飙,孟穎臻幾乎是在玩命,好幾回她差點就要撞上前方車輛,惹來不少剌耳的喇叭聲,甚至有駕駛降下車窗對她叫囂。
  
  她臉色慘白,兩眼直視前方,握住方向盤的雙手僵直得不能動,踩住油門的右腳在發抖。
  
  這段路對她來說是漫長的煎熬,死神像是一路與她相伴,然而最後她還是安全抵達了位在花蓮郊區的私人醫院。
  
  她全身僵直又發著抖的下了車,扶著車門靠了一會兒,才抹掉滿臉的淚水,美眸堅定的直視前方,急步走進醫院。
  
  「我是黎之浚的親人,我來探視他。」她強裝鎮定的走向服務台,向醫護人員做出要求。
  
  或許看慣了太多古怪的眷屬,醫護人員只是冷冷瞄她一眼,要她出示證件與填妥訪客資料後,便讓值班護士領她搭上電梯。
  
  跟在護士身後,穿過一道白色長廊,仿佛越過一場冰雪世界,最終停在長廊末端的病房外。
  
  「本院規定這層樓的訪客時間是五十分鍾。」護士毫無溫度的說完,然後抱著值班報表轉身離去。
  
  孟穎臻擡起值硬而顫抖的纖手,仿佛是耗盡身上最後一滴余力,無比虛弱的推開那扇白色大門——那不是艾德格,絕對不是。
  
  孟穎臻走進靜如死城的病房,看見躺在雪白病床上的男人,他的臉頰凹陷,膚色近乎死白,四枝枯瘦,像是一折就斷的柴枝。
  
  原來黎家人爲了讓他徹底遠離衆人的視線,將他藏到台灣的私人醫院。曾經他是家族的榮光,是渾身綻放光芒的王子,如今卻成了家族中最不願提起的陰暗角落,像一個醜聞般的被蒇在醫院裏,無人聞問。
  
  那的的確確是他沒錯。
  
  她呆立在門邊,雙手捏緊了裙擺,淚水順著臉頰滑下來,她覺得心髒好像被誰捏碎了,她感覺到徹骨的疼痛,以及最深沈的絕望。
  
  她顫抖著雙腳,朝雪白病床走去,想將躺在上面的男人看得真切。
  
  「不。」蓦地,身後有一只手抓住了她,不讓她走上前靠近艾德格。
  
  「放手……放開我,我要見他,我要見艾德格。」她堅持往前,細瘦的手普卻被黎湛扭回來,她失控的伸出粉拳敲打他。
  
  她布滿血絲的美陣充滿了仇恨,睫毛上全是淚水。
  
  「你這個殺人凶手,是你陷害艾德格,讓他變成毫無知覺的植物人,你這個惡心的騙子!」
  
  「潔絲,你冷靜下來,先聽我說——」
  
  「不!我不要聽你說,你是個冷血無情的殺人凶手,我恨你,你騙了我!我己經問過強恩,強恩說,那場意外是你安排的,你殺了艾德格,是你!」
  
  她流著淚水狠狠瞪他,用著充滿恨意的口吻,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從來就不是左撇子,你也不懂法文,你痛恨法文,但是你的忌妒心作祟,所以你拚命想模仿艾德格,你以爲這樣就能成爲他,你這個殺人凶手!」
  
  黎湛眯起眼,那雙如寶石一般的琥珀色眼瞳,此刻在她眼中看來就像野獸之瞳,冷酷又嗜血,最可恨的是,他每個表情都能令她聯想起艾德格。
  
  他一直在刻意模仿艾德格,而且學得惟妙惟肖。她被這樣的他深深迷惑,只因爲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深陷其中,仿佛催眠一般。
  
  「潔絲,我愛你。」他嘶啞的低喊。
  
  「不,我不愛你!我愛艾德格,我愛他——」
  
  猝地,一雙厚實的大手捧緊她的雙頰,失控的唇被他狠狠封住。
  
  她錯愕莫名,滿腔的怨與怒,全被他的唇舌卷走,盈滿淚水碎片的美眸,望入他沈痛的眸心。
  
  「我就在這裏。」他說。「我就是艾德格。」
  
  混亂的世界一瞬靜止。
  
  她的心髒短暫停止數秒,呼吸一窒。
  
  她視線模糊的瞪著黎湛,絕望使她更加憤怒,親眼看見自己愛的男人變成一具會呼吸的屍體,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眼前崩毀。
  
  然而此刻,他竟又說出如此荒謬的話,更令她幾欲崩潰。
  
  「你不是艾德格,你不是他,你永遠也不可能變成他。」她痛恨的說。「你只是一個冒牌貨,一個無恥的殺人凶手,你應該下地獄。」
  
  面對她的咒罵,他依然無動于衷。他強硬地箍抱住她的雙肩,將不斷扭動身子掙紮的她定在原地。
  
  「我就是艾德格。」他嗓音沈痛的再一次堅定重申。「我被困在黎湛的身體裏。」
  
  「你瘋了……太可笑了,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編的魔法故事?艾德格被困在你的身體裏,那你是誰?」
  
  孟穎臻冷笑,左邊胸房下的心髒劇烈抽跳,只因她悲哀的發現到,有一部分的自己居然選擇相信他。
  
  「艾德格。」他的眼神深邃得可以穿透她的靈魂。「我是艾德格,你必須相信我。」
  
  「除非我瘋了。」她冷漠的拒絕。
  
  「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這是真實的,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我很清楚我就是艾德格。」
  
  「當然,艾德格己經躺在那裏,不會動也沒有知覺,你硬要說你是艾德格的化身,也沒有人能夠反對你。」她諷刺
  
  他眯了眯眼,閃燦的眸光終于流露出明顯的怒氣。
  
  看吧,她就知道他在說謊,而且是一個連傻子都不會相信的可笑謊言。
  
  「還記得那一年我們在哈佛的圖書館巧遇嗎?」他突然開口說道,琥珀色的眼瞳倒映出她詫異的面容。
  
  「你穿著綠格子襯衫和緊身牛仔褲,我取笑你像是剛從田納西的鄉下進到都市,所以身上才會綠意盎然。」
  
  「你偷看了艾德格的日記。」她才不會套得上這種當!
  
  他毫無挫敗之色的繼續往下說:「那一年你在崔西的成年派對上喝錯酒,吐得一塌胡塗,我正好在洗手間碰見你,你故意吐在我身上,這件事你還記得嗎?」
  
  「日記裏一定也記下了這些事。」她冷眼旁觀的說。
  
  「但是我的日記沒有記下這些。」他放柔了嗓音,眼眸如同兩泓金色活泉,柔情與愛意蕩漾于其中。
  
  「你二十歲那年的生日,我特地到波士頓大學的校門口,等你下課。我調查過你的修課情形,而你向來是個從不缺席的乖寶寶,我總是可以很輕易就拿握到你的上下課時間。」
  
  「你爲什麽要去那裏等我?」她下意識脫口問道。
  
  「因爲我想見你,而且我聽說你正在跟一個西班牙裔的男孩搞暖昧,我想親自看看那家夥長得什麽德性。」
  
  他充滿藐視的語氣,那種高傲不屑的神情……老天,完完全全是艾德格!
  
  孟穎臻震驚得呆住了,內心顫動不已。
  
  不,不對。他一直想取代艾德格,他對艾德格的一切了若指拿,她不能被迷惑。
  
  「這些都是艾德格告訴你的,或是寫在日記裏的內容。你不可能是他,世上沒有這麽荒謬的事,我不相信魔法,我也不相信巫術什麽的——」
  
  「那你相信人的靈魂嗎?!」他目光灼灼的打斷她的吼叫。
  
  她怔了一下,非常艱難的點了點頭,嗓音乾澀的說:「我相信。」
  
  「所有的人都認爲我在模仿艾德格,所有的人。」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頰,大拇指來回摩挲著柔嫩肌膚。
  
  「然而我就是我,我的習慣,我的喜好,我說話的口吻,我的表情,明明每一樣都還是跟以前一樣,但是所有的人都被表象朦騙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我的身分。」
  
  他低下頭吻了她,她的心髒甚至是靈魂都在顫動,她開始懷疑他可能深谙催眠術,否則他爲何能如此輕易就動搖她。
  
  「那天在溫莎鎮,你從一開始就認定我是艾德格,當時我們之間隔得那麽遠,你卻追了上來,衝著我喊艾德格。」
  
  「那是因爲……」她呼吸困難的喘著氣。「因爲你跟艾德格真的很像。」
  
  那時,她真的以爲他就是!
  
  「我們之間水火不容,你卻毫不猶豫的追上來喊住我,爲什麽?」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流動的蜜,她發現自己的防禦牆正在崩裂當中。
  
  「……因爲我聽說你發生意外,但是我一直不相信,我以爲那是誤傳。」所以那天在溫莎小鎮瞥見他的身影,她才會反常的追上前。
  
  那個舉動徹底脫離常軌,當下卻連多思考一秒都沒有,就這麽反射性動作的邁開步伐。
  
  「你不是我的親人,不是與我關系親近的朋友,但是你看得比那些人都清楚,爲什麽?因爲你感應到我,你看見了被困在黎湛身體中的我。」
  
  她認定的事實被徹底翻轉過來,她在動搖,在懷疑,在不安之中擺蕩,看著那完全是艾德格才會有的眼神,她激動的哭喊出聲。
  
  「不……這不可能!世上沒有這種事,不可能,我不相信……」
  
  「是真的,潔絲,我真的是艾德格,你從頭到尾看見的人是我,你愛上的人也是我。」他低下頭吻住她顫抖的唇瓣,然後輕聲說了一句話。
  
  孟穎臻因爲那句話而全身發僵,盈淚的美眸猝然瞪圓。
  
  那句話是她最後一次見到艾德格,他對她說過的一句法語。
  
  她爲此查了很久,並在知道那句話代表的意義之後,整整失眠一個月。
  
  那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是——
  
  我愛你,不僅僅因爲你是你,而是每當我走近你,我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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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4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世界仿佛在一秒之內安靜下來,她紛亂的內心世界。
  
  孟穎臻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無數的淚水在她眼中碎開,然後模糊了視線。那句話除了艾德格,不可能會有人知道,她非常清楚這一點。
  
  那天她並沒有讀完日記所有的內容,但是她記得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日期,就像燒紅的烙鐵印在腦海裏那般深刻,因此她特意翻到那一天的日記內容,並且詳讀完全部的文字。
  
  日記裏沒有這段話,一個字也沒提起。除了艾德格本人,以及她,沒有人會知道這段話。
  
  除非他連這個都向黎湛透露,但她不認爲艾德格會這麽做,他是那麽高傲,那麽自負又不可一世,他認爲讓其他人知道他喜歡她,是一件有失身分地位的事,他不可能讓任何人知道。
  
  孟穎臻目光僵直的凝視著他,那張酷似艾德格卻不是他的俊美臉龐,她震駭著,腦袋塞滿了關于她與艾德格的種種。
  
  他的額心貼緊她的,沙啞低語:「潔絲,我的小老虎,闖進我世界的野蠻女,請原諒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向你說明真相。」
  
  「你……真的是艾德格?」她懷疑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傾向相信如此荒謬的故事。
  
  「我是艾德格,千真萬確。」他歎著氣,深邃的眸光真摯得能夠烙進她的眼。
  
  「我有各種方式能夠證明我就是艾德格,然而前提是,你必須相信我。只要你冷靜下來,努力回想我做過的一切,你就會相信,我就是艾德格。」
  
  她凜然一震。
  
  思緒如同倒帶的電影,一幕又一幕,在眼前快速播放。
  
  第一幕,他嘲笑她,喊她野蠻女,就像她熟悉的那個艾德格一樣。
  
  第二幕,他拿著氣球站在她面前,要她許願,他親吻她,給她安慰。
  
  第三幕,他拎著酒瓶,打破了大衛的頭顱,像黑暗中的一道光芒,解救了她。
  
  第四幕,他在婚禮上親吻她,深情款款的對她說我愛你,他說:「感謝上天,我終于擁有你。」
  
  第五幕……
  
  老天!他從裏到外都像透了艾德格,關于老管家說的那些艾蒙特質,她一個也沒看過,一個也沒有!
  
  孟穎臻震驚的望著他,假裝鎮定的說:「我會的,我一定會求證的,所以你別以爲能夠編造更多的謊言。」
  
  說不定……只是說不定,也許這只是黎湛的緩兵之計,她必須有所防範。
  
  「你可以詢問所有與我們兄弟倆親近的人,包括我父親和母親,我收買不了所有人。」
  
  「你當然可以,他們全都站在你那邊,只要你開口,他們就會幫你。」正因爲顧慮到這點,她才會不顧兆雪的反對,私下與強恩接魆,向強恩詢問關于黎湛與黎之浚兄弟間的事。
  
  「不,你錯了,他們全都站在『艾德格』那一邊,但是現在他們看見的這個我,不是艾德格,而是艾蒙。」
  
  孟穎臻沈默了數秒,才說:「你做過檢查嗎?精神監定上的檢查。」
  
  也許黎湛有精神上的疾病,因爲太想取代艾德格,導致精神異常。
  
  是的,盡管她心中己有絕大部分,傾向相信他就是艾德格,然而部分理智依然頑固的害怕著,這會是一個可笑的天大謊言。
  
  「該死的!潔絲,你可以相信我嗎?一次就好。」他暴躁的低咒。「我沒有精神異常,也沒有雙重人格,我的精神與肉體一點毛病也沒有,是我的靈魂!我的靈魂出了問題,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裏!」
  
  「那艾蒙呢?!」她冷靜的反問,眸光緊瞅著他的表情變化,試圖從他的眼神或臉上窺探出僞裝的痕迹,或因爲謊言掰不下去的停頓與惱怒。
  
  沒有,他沒有。他的雙眼清亮有神,只有因情緒波動而起的怒意,神情依然理性分明,不見一絲混亂或瘋狂。
  
  她的心髒猛烈的擅擊著胸骨,呼吸變得急促困難,內心深處幾乎己經傾向相信,只剩下一部分的理智仍在掙紮。
  
  他指著那個躺在床上的削瘦幹,那個幾乎不成人形的男人,目光幽晦得宛若在詛咒一般的說:「他在那裏。艾蒙在我的身體裏。」
  
  孟穎臻驚駭得無法言語,只能怔怔的來回看著他們兩人。
  
  這……這怎麽可能!他們交換了靈魂?!
  
  噢天,這可不是電影或小說,這是現實世界啊!
  
  「就像你知道的,艾蒙忌妒我,他恨我,但是我一點也不知情,直到那次的旅行。」
  
  她知道他說的那次旅行便是發生意外的主因。「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別開了眼,長腿踱至窗邊背對著她,高大的背影沐浴在陽光之中,卻陰沈得像一抹鬼魅。
  
  「如果不是那一次的旅行,我永遠不會知道,原來我最親愛的弟弟一直想殺了我。」
  
  孟穎臻全身上下無可抑制的顫抖。那口氣,那沙啞的嗓調,就連呼吸停頓處都一模一樣,那是她所熟悉的艾德格。
  
  不管相信交換靈魂之說有多麽愚蠢可笑,此時此刻,她是真的信他,她不相信有人可以模仿得這麽像。
  
  她只要閉上眼,不去看他的外貌形體,她幾乎能感覺到那就是艾德格站在那兒與她對話。
  
  「告訴我,你跟艾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提起腳步走向他,停在他身旁,看著他在刺眼的光線中阖上眼,俊美的臉龐籠罩著一抹陰霾。
  
  她無法思考,忘了所有的質疑,伸出手握住他的,與他粗糙的手指扣緊,他一震,睜開眼望向她。
  
  他們的視線無盡糾纏,她在熟悉的眼神中見到了艾德格,她愛的那個男人。
  
  艾德格。
  
  是他。
  
  她的情緒瞬間潰堤,再也無法制止自己地投入他的胸懷,雙手如同絲線一般將他圈緊。
  
  艾德格伸出強壯的手臂回擁她,力道緊得幾乎無法呼吸,然後在她的啜泣聲中緩緩提嗓。
  
  
  
  永遠忘不了那個瞬間。
  
  那個被最親愛的人背叛,狠狠推下峭壁的那個瞬間。
  
  風在耳邊狂囂,黎之浚整個人蓽附在一整塊突起的石塊上,一腳踩在石塊上,另一只腳是懸空的,汗水浸濕了背部,恐懼感淹沒他的知覺。
  
  「艾德格,主動放手吧,這樣你才能繼續當那個受我尊敬,無所不能的兄長。」
  
  黎湛站在峭壁最突出之處的上方,被惡意笑容扭曲的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愉悅的欣當他狼觀的處境。
  
  他再次彎曲膝蓋蹲下來,從登山靴與褲子之間的夾縫中抽出一把瑞士刀,手指在刀鋒上遊走。
  
  「我一直很羨慕你有一雙巧手,這雙手既可以彈奏各種樂器,更可以揮動畫筆與西洋劍,無論我怎麽努力,總是不及你一半。但是現在看看你,你的雙手只剩下一個作用,那就是求生。」
  
  「艾蒙,你是個無恥的混蛋,我甯願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弟弟!」黎之浚的力氣幾乎己經耗盡,憤怒並不能提供更多能量,反而是一種消耗。他的吼聲是頹敗的,只是困獸之鬥。
  
  「親愛的哥哥,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美麗的手指被切斷,那就放手吧。」黎湛握緊瑞士刀,陡然刺向他攀住岩塊的手指。
  
  他的手指早己發麻,幾乎快失去知覺,面對那冷冽的刀鋒,他來不及閃躲,就這麽被劃出一刀血紅的裂痕。
  
  低吼從他乾枯的喉嚨中湧出,他的體力己經抵達極限,再也撐不住了,下一秒他就要放開流著鮮血的手,任由自己往下墜落。
  
  黎湛在微笑,那條挂在頸子的綠寶石項鏈垂落下來,懸在半空中。他瞪著那顆寶石,看著它在光線照耀下綻放一道奇豔的綠光。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雙眼被那道綠光吸住,就在力氣完全耗盡的那一刻,他咬緊牙根,撐起身軀奮力抓住那顆綠寶石。
  
  一瞬間寶石的綠光滲透滿出,包圍了他們周遭的一切,他聽見有人在耳邊低語,說著奇異的語言,仿佛歌頌萬物一般的吟著。
  
  他懷疑自己有過片刻的昏迷,當他睜開被綠光刺痛,不得不短暫閉起的雙眼,他看見峭壁下方深不見底的模糊景色,看見蔚藍的天際與自己靠得很近。
  
  他驚駭的瞪大雙眼,先望向自己的雙手,然後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著,最後才撫摸上自己的臉龐。
  
  「不——」一度靜止的時間仿佛又開始走動,一道攀附在峭壁邊緣的人影開始墜落,並且發出尖叫聲,劃破了柔和的空氣。
  
  他雙手撐住地面,錯愕的往峭壁下方看。
  
  一個可怕的景象王在他眼前發生——他看見「自己」在墜落。
  
  黎之浚正在墜落。
  
  他的雙眼被恐懼與質疑淹沒,俊美的臉龐被地心引力的牽引,變得猙獰扭曲,他放聲尖叫,手裏還抓著那條綠寶石項鏈。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墜落,不斷墜落,撞破了一層濃密的雲霧,然後那層霧氣又重新聚攏,像一層面紗般掩蓋住所有景色。
  
  世界又恢複平靜樣和。
  
  天際蔚藍依舊,老鷹在半空中順著牠的軌迹盤旋,一陣風吹拂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蟲鳴聲在喧囂,除此之外別無人聲。
  
  他拉回上身,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望著自己的手背,動了動十根指頭,然後又撫摸自己的臉龐,腦袋一片空白。他的心髒依然在跳動,呼吸雖然急促,但是十分順暢,他的手上沒有被瑞士刀劃破的傷口,他的體力全都還在。但是他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他慌亂的爬起身,看見黎湛的背包躺在樹下,立刻走上前,拉開背包胡亂摸索,最後掏出一面攜帶式的折疊方鏡。
  
  他顫抖著手指打開方鏡,心跳聲在耳邊鼓噪,當光潔的鏡面照上他的臉,反映出一張男性臉龐,他瞪大雙眼,一瞬間幾乎忘記呼吸。
  
  他,變成了黎湛。
  
  鏡中倒映而出的那張臉龐,是黎湛。拿著這面鏡子的手,正在呼吸喘氣的這具軀體,全是屬于黎湛的。
  
  但他不是黎湛,他是黎之浚。
  
  一切是怎麽發生的?
  
  就在他抓住綠寶石項鏈後,那道古怪的綠光改變了一切。
  
  他的靈魂進到了黎湛的體內,而黎湛的靈魂則是進到了他的,他們交換了軀殼。
  
  黎湛想殺了他,結果反而害死了自己,而他……他呢?
  
  望著鏡子裏的那張臉龐,他的眼神迷惘又混亂。有人會相信這種事嗎?
  
  不,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直到此刻仍然覺得一切如夢,也許下一秒睜開眼,他會發現他正躺在山坑底部的巨石上,身軀己經四分五裂。
  
  然而他等了又等,阖上了雙眼又睜開,他依然活著,鏡中的人依然是黎湛。
  
  摔下去的那具身體是艾德格的,艾德格己經死了,而他,別無選擇的成爲了黎湛。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則他必須以黎湛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我看著鏡子,不斷的看著那張臉,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天色逐漸暗下來,我丟開鏡子,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就這樣期了一夜。」
  
  孟穎臻在他的懷裏仰起臉蛋,看見他閉上雙眼,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才又揚起沙啞的嗓音說:「我用一整夜的時間,在黑暗中接受這個荒謬又離奇的事實。我變成了我最痛恨的人,一個我最不設防,結果竟是用盡心機想殺死我的親人。
  
  「艾德格。」她心疼的喊著他,雙手托抱住他抽緊的背脊骨。
  
  如果他是黎湛,他不會將自己想殺了兄長的事實說出來,更不會在敘述的過程中,透露自己嗜血的一面。
  
  如果他是己經喪心病狂的黎湛,他不可能用這麽冷靜的口吻編造故事,更沒有足夠的冷靜與智慧繼續假扮黎之浚。
  
  除非他是一個小說家,否則他不可能將那些感覺與經曆描述得如此真實。
  
  他是艾德格,他一定是。否則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她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他對她說過的那句法語。
  
  「我曾經想放棄過,因爲我痛恨這個身軀。我爲什麽要被困在這裏,被所有人當成艾蒙?我恨透了這種感覺。」
  
  他的語氣很平靜,然而她可以想像曆經這些掙紮的他,在那當下有多麽痛苦。
  
  「我曾想過告訴我父親,但是在搜索隊找到我的身體後,當我看見黎湛的靈魂正困在我的體內,償還他應得的懲罰之後,我決定把這個秘密藏在心裏,誰也不透露。」
  
  艾德格撇過陰沈的臉龐,望向房中那白色病床上的男人。親眼看見自己的肉體變成一副活死躺,他的心情從最初的震撼驚恐,到現在己經能平靜而且心如止水的旁觀。
  
  「艾蒙的野心害死了他,也改變了我的人生。雖然我活下來了,但是同時也付出了代價。我要不回原本屬于我的人生,我必須用著這具充滿罪惡與負面情緒的身體活下去。」
  
  「我不懂,爲什麽你不在一開始就像我說出這一切?」雖然心疼他所承受的痛苦,可她不得不問。
  
  「我從來就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爲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從所有人都認定我只是在模仿艾德格,就說明了我的想法是對的。即使我說出來,也絕對沒人會相信。」
  
  他緊鎖著她的雙眸,目光深入靈魂核心,嗓音是不可思議的溫柔。
  
  「至于爲什麽不告訴你,那是因爲我希望我們一切重新開始,從零開始。我知道你心底有我,可我無法確定,你對我的在乎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厭惡我罷了,你根本不願跟我有任何牽扯。」
  
  「我己經失去了所有與艾德格相關的一切,可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擁有你,我要你。我想,或許成爲艾蒙唯一的好處,那便是可以徹底抛開艾德格的包袱,接近你,讓你愛上這個全新的我。」
  
  至此,她想不出任何話語責備他,她的雙眼盈滿了淚水,只能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來回摩挲。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
  
  「換作是任何人都會懷疑,有時包括我自己也懷疑這一切是虛構的,然而這一切是那麽真實,我的意識從來沒有一秒錯認過自己的身分。」
  
  他望著淚眼婆娑的她,低頭吻了吻她,她閉上眼,激動的回應他。
  
  「我是艾德格。」他說。「一直愛著你的那個艾德格。」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呢喃著。
  
  「雖然我並不是黎湛,但是我很高興你對黎湛說那些話,因爲你愛上的人從來就不是他,而是我,艾德格。」他捧起她濕透的頰,用一串綿密的吻,拭去那些淚水。
  
  「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最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是艾德格,我以爲自己嫁的人是……」她咬住下唇,心情複雜的望著他。
  
  他親吻她的眉心,就好像那日在教堂中宣誓時那樣。「你知道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裏,唯一一件感到開心的事情是什麽嗎?」
  
  她迷惑的輕搖螓首。
  
  「那就是雖然我失去了艾德格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我終于可以擁有你。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可以讓你穿著白紗站在我的身邊,而且沒人會反對,我也不會因爲和你結婚而失去什麽。」
  
  這些事情是身爲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艾德格,所不能做的,但是艾蒙可以,而且沒人會在乎,甚至是大力反對。
  
  因爲艾蒙從來都不被看好,即使他取代了艾德格,族人先入爲主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沒人會看重他,甚至是他的婚姻所能帶來的利益。
  
  即使是父親,對于艾蒙這個親生兒子,恐怕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確定艾蒙真能完全取代艾德格,搶得最後的繼承權。
  
  也因此當他「僞裝」成艾蒙,向父親強硬的表達,他不顧一切也想娶孟穎臻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倘若父親對艾蒙深具信心,他絕對不會退讓,然而他終究還是容許了,由此可見,他對艾蒙能否在繼承之戰撐到最後,仍是懷抱著一定的質疑。
  
  他失去了艾德格的一切,但是卻能透過「僞裝」成艾蒙得到她,也許這正是上帝最精心的安排。
  
  「艾德格……」孟穎臻激動得不能自己,哽咽得說不出話。
  
  「小老虎,我親愛的野蠻女,我在這裏,你的艾德格此刻就在這裏。」他深深的吻住她,讓她感受到他的溫度,靈魂的悸動。
  
  陽光穿透窗口,流泄在他們身上,驅散了籠罩在她心中的疑雲。
  
  她終于明白他一直以來所隱瞞的事實是什麽,她無須再害怕,也不必再對誰感到愧疚。
  
  她愛上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別人,一直是他。
  
  她的黎之浚,她的艾德格。
  
  
  
  返回台北的家之後,他們沒有浪費太多時間在其他事情上,他們連一秒鍾都不願意離開彼此。
  
  艾德格一直看著她,灼熱的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她身上。她躺在他懷裏,說著這段時間以來的煎熬,內心的衝突與矛盾。
  
  她說她好害怕、好不安,還提起那一回誤以爲自己懷孕時的過度反應,說她終于明白爲何自己會對懷孕這件事情恐懼。
  
  「我想我的內心深處很清楚,我根本還沒准備好要替黎湛生孩子,因爲我真正愛的人是你,而不是黎湛。」她擡起眼,望進他金幣一般閃亮的深邃陣心。
  
  艾德格執起她的手細細吻著,濃烈的目光與她糾纏分不開。
  
  「難道你從不害怕,我真的會愛上你僞裝的黎湛?」她始終不解。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的說道,俊美的臉龐揚起她再熟悉不過的自負笑容。「你根本不曾真正認識過黎湛,所有能看見,你接觸過,你了解的那個黎湛,都是我,艾德格。」
  
  他一點也不介意一再替她釋疑,拔去困擾她的那些糾結。
  
  「我知道在你眼中看來,我是黎湛,但是我表現出來的依然是原來的我。」他吮吻起她粉色的指尖,火熱的眼神令她悸動不己。「只不過這個艾德格,是利用黎湛的身分來到你面前,而且少了敵意,少了針鋒相對,少了總是讓你傷心的惡意。」
  
  他失去了艾德格擁有的一切,同時也從那個身分跳脫出來,許多不能做不能想的事情,他都不必再有所顧忌。
  
  因爲對她的渴望,他終于找到以黎湛身分活下去的意義所在。
  
  那就是能夠不顧一切的愛她。
  
  「老天,你一直用著艾德格的內在,僞裝成黎湛,迷惑我的雙眼還有我的心,你這個可惡的壞蛋……你知道先前的我有多麽愧疚,又有多麽想念你這個混蛋嗎?我以爲我背叛了你,也錯愛了黎湛,我甚至差一點就恨起你僞裝的這個黎湛,你知道嗎?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好可惡……」
  
  「寶貝,你可以用別的方式控訴我。」
  
  她的咒罵消失在他嘴裏,他的大手托住她的後腦,火熱的唇舌席卷而來,填滿她的芳腔,強悍的吸吮起來。
  
  他們一整天都在床上度過,就連管家來敲門都不應不理,仿佛與世隔絕,只活在他們甜蜜而私密的小世界。
  
  過去的矜持全都消失,她一遍又一遍的主動吻他、撫摸他,感受他真實的存在著。
  
  當他吻著她,強壯的雙手擁抱著她,她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他是艾德格,她深深愛著的那個高傲混蛋。
  
  「小老虎,每次我們上床的時候,當你喊著黎湛的名字,我心中就充滿了憤怒,但是我不能告訴你實情,只能自己生悶氣。」
  
  他將她翻弄過來,絲綢般的白嫩身子饑臥在大床上,他親吻著她纖細的裸背,吮咬一寸寸柔嫩的肌膚,沙啞的嗓音同時輕語著。
  
  她側著臉往後看,一邊享受著他的愛撫,一邊笑著呻吟:「難怪你老是喜歡堵住我的嘴,害我以爲你不喜歡聽見我在床上叫出聲。」
  
  他的眼神熱情得可以使她沸騰,他勾起她的下巴,吮啃甜軟的下唇低語:「不,你錯了,我喜歡聽見你喊出聲,尤其是在我的床上,但是我只想聽見你喊我的名字。」
  
  「艾德格……」她半垂迷蒙的美眸,撐起雙肘回吻他。
  
  他的吻點燃了激情,大手捧起早己—被逗弄得飽脹的乳房,帶繭的拇指繞著淡粉色的乳暈,輕枯慢揉,直到嬌豔的蓓蕾挺立,才含進火熱的口腔,伸出舌頭愛撫。
  
  「啊……艾德格……」歡倫在體內膨脹,她拱起身子迎向他。
  
  他的嘴又濕又熱,輪流吸吹著兩顆乳蕾,大手盡情揉弄著飽滿的乳房,她的小腹己經彙聚著暖流,腿心的私密己經充血柔軟,熱切地渴望著他。
  
  她不斷呻吟著他的名字,那使他的亢奮越來越腫脹,高升的慾望已經沸騰,但是他很有耐心的放慢動作,手指切入她兩腿之間,撥開粉嫩的褶跛滑入甜美的甬道。
  
  「嗯……」她緊實翹挺的臀部開始擺動,緊瞅著他的眸光似媚似蜜。
  
  「我野蠻的小老虎,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就讓我瘋狂。」他抽動著手指,確保她己經足夠濕潤,能夠容納他的粗壯。
  
  「艾德格……我要你。」她伸出雙手撫摸他的胸膛,指尖滑過兩顆暗褐色的突起,然後湊近紅豔的唇瓣,輕輕含住。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得更緊,腿間昂立的粗長顫動了數下,喉頭滾出一串性感的喘息聲。
  
  「親愛的,我要你,我一直都想要你。」她輪流吻過兩顆突起,然後是堅硬的腹肌,滑膩的乳房在他結實的大腿上摩擦,有意無意地碰觸到叫囂的男性。
  
  她甜膩的求愛聲,無疑是逼他失控的催情藥。他粗喘著,大手摟起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推倒,體溫飙升的身軀順勢壓上她。
  
  「啊!」她的雙腿被架在他的肩膀上,粗硬的火炬就這麽挺進濕滑的花瓣,一時之間承受不住過量的激情,她發出愉悅的尖叫聲。
  
  他在她體內抽動著,強壯的臀部深深撞入,將她完全塞滿,並且持續在狹小的甬道中腫脹,每一個細微的移動都牽引她的內部肌膚。
  
  「嗯……艾德格,愛我,我要你……」她不在乎自己表現得像個慾求不滿的蕩婦,她只在乎他,在乎此刻愛著她的男人是他。
  
  「寶貝,我正在這麽做。」他的雙手扣緊她的腰,強建有力的挪動自己,開始一連串令她窒息的劇烈抖動。
  
  她甜美的呻吟被撞得破碎不成音,他卻依然強猛的衝撞著,硬如鐵牆的胸膛伏壓在她身上,摩擦著上下脫跳的乳房,兩顆嫩感的乳頭被磨得紅了,硬得像熟紅的果實,悶悶地發疼。
  
  他每一次挺入都到最深處,牽引出她顫不成聲的嬌喘,高架在他兩側肩膀上的雙腿不停顫抖,十根粉紅色的腳趾蜷起,每一根神經都繃到最緊。
  
  「寶貝,我的寶貝。」他粗濃的喘息聲在她耳邊回蕩,他的呼吸應和著她的。
  
  「艾德格……我愛你。」她攀住他的頸部,將吻印在他抽緊的下颚。
  
  他持續動作著,粗硬的男性將她完全撐開,每一次摩擦都宛若觸電,快感透過每一根感官神經傳達到大腦,舒暢的歡快衝擊著她。
  
  她的小腹開始收縮,濕潤的女性抽搐縮緊,將他完全包覆箍束,他能感覺到她的顫抖,他試著抽出一些,然後再緩緩插入,順著她收縮的節奏律動。
  
  「啊!」她的嬌喘轉爲尖叫,就在他頂到最深處的那一刻,她抵達了從未有過的高潮。
  
  他在她耳邊呢喃著淫靡的愛語,助長了這場絢爛的高潮,她閉上眼抽氣,隨即感覺到另一波更強烈的衝擊。
  
  他持續占有她,手掌愛撫著她敏感的乳房,性感的喘息聲越來越濃重,規律的節奏也逐漸亂了調,然而填滿她的粗硬依然強壯,而且饑渴。
  
  他像頭野獸,毫無節制的向她予取予求,然而她心甘情願給予,獻上她的所有。
  
  慾望的浪潮拍打著他們,他的汗水滴落在她身上,像熔岩燙著肌膚,他的吻像野獸的舔吮,印滿她每一寸柔嫩的肌膚。
  
  他在她耳邊的喘息聲越來越濃濁,挺進她體內的動作也更急躁,最後他用雙手扣緊她拱起的臀部,停留在潮濕的花穴裏劇恐抖動。
  
  她親吻著他的耳朵,含住他泛紅的耳垂,在那陣顫抖中承受他溫暖的噴射,他持續地抵著她緩慢移動,將自己毫無保留的射進花床。
  
  她嬌喘著,在高潮之中栽浮栽沈。老天,這是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她愛死了他做的一切。
  
  他贲起的肌肉慢慢地松懈下來,塞滿花徑的男性卻尚未消軟,依然頂著她的深處,不讓滿溢的種子泄出來。
  
  「小老虎,我們來生孩子吧,我想要一個跟你一樣的女兒。」他親吻她沾滿碎淚的睫毛,俊臉彎起性感誘人的笑。
  
  她笑了,那顆教他著迷的虎牙在笑容中閃耀,他低下頭吻住,舔吮過那顆虎牙。
  
  「那你得加把勁才行,因爲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辦法懷上孩子的。」她在他令人窒息的蜜吻中呢喃,嬌媚的眸光勾瞅著他,挑逗意味濃厚。
  
  他的眸光再度變得深沈,愛撫她的節奏逐漸變調。
  
  「你這個野蠻又不知足的小老虎……」喘息聲逐漸加重,片刻過後,甜膩的嬌吟聲一同附和著他,然後激情的節奏再次接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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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1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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