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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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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閑夫值萬金(臣歡妻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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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6:42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才看過管事從城外莊子拿過來的食材單子,葉初雲就聽到候在門外的小廝聽到消息先進來稟說少爺和少奶奶要來跟他請安。

    請安?!

    葉初雲先是一愣,最後忍不住揚首大笑。於樂柏那個沒大沒小的臭小子,從沒跟他請安過,討老婆的第一天就來給他請安?

    有趣!太有趣了。

    他特地換了一套上好的衣服,坐了下來,好整以暇的等著。

    於樂柏一臉不以為然的扶著顏亦嵐進屋。

    顏亦嵐第一次近看悅客來赫赫有名的大當家。那日在侯府裡,因為有屏風擋在前面,她只聽得到聲音,並沒有看到人,那時她只覺得這聲音輕柔好聽,卻沒料到雖是舅父,卻只年長自己沒幾歲,而且貌似潘安、面冠如玉,甚至比於樂柏更柔美幾分。

    “舅父?!”她像是要個肯定似的,低聲問著於樂柏。

    於樂柏點頭。

    這老天爺真是把天下美男子全放在悅客來了,而她竟然能跟令人贊嘆的兩個絕世美男當一家人,實在好福氣。

    她收了下心神,小心翼翼的跪了下來。

    “你無須如此大禮。”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天氣還是很涼,這地上冰冷,她就這麼跪了下來,也不等人拿個軟墊來,豈不受寒。於樂柏連忙想要扶她起身。

    “不論聽訓或請安本來就該跪在地上,”顏亦嵐揮著手,輕揮開他要扶起她的手,“夫君學富五車,該是懂這些道理的。”

    “懂是懂,但我們家不興這一套規矩。別跪著,天冷。”

    “無妨。”顏亦嵐被半強迫的扶起來,有些不自在的看著葉初雲,對她而言,她沒有公婆,但舅父在,就得恭敬的有個後輩的樣子,畢竟他把自己的夫君養大,如再生父母,“若夫君阻擋我,日後我怎麼做人?”

    不過是請安而已,有這麼嚴重嗎?看著她那雙含著委屈的眼神,於樂柏嘆了口氣,伸手要尤金拿個軟墊,然後放在地上,“好吧、好吧,由著你,但跪一會兒就成了。”

    她還真不知他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她重新跪在軟墊上,接過清荷手中的茶,“舅父請喝茶。”

    葉初雲一副大爺的得意樣,“好!外甥媳婦懂事,不像這個死小子。”他斜眼一瞟,“要我喝這杯媳婦茶也不是不行,你也給我跪下,跟著媳婦給我好好的磕個頭,旁人都明白,一個大男人要養大你這個死小鬼實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難得啊,為了你,蹉跎了我的一生啊。”

    於樂柏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舅舅,這是在唱哪一出大戲?!

    顏亦嵐聽著心裡感動,果真是個有血有淚的好兒郎,長得好看,又重情重義,無怪乎可以養出像於樂柏這樣心善的好人。

    見一旁的於樂柏沒有動作,她忍不住伸出手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角。

    於樂柏不解的低下頭。

    “夫君,跪下,給舅父磕頭。”

    “我……”於樂柏看著她眼底無聲的要求,他無言了,對天翻了下白眼,不太情願的跪下來。

    “好、好、好。”葉初雲看到外甥雙膝落地,得意洋洋的點著頭。

    “舅父請喝茶。”顏亦嵐笑臉盈盈的再次奉上茶。

    葉初雲接過手,這顆球雖然長得稱不上美艷,但這笑容倒挺討人喜歡的,他喝了一口,隨口說了聲,“好乖。”

    於樂柏冷眼瞧著,看著葉初雲滿臉的得意,冷不防的說:“舅舅茶也喝了,不是該有個表示?”

    “表示?”葉初雲差點被入口的茶水給嗆到,原本得意洋洋的情緒消失,一臉的警戒,“什麼表示?”

    “舅舅該知道,新婦請安,總得准備見面禮。”

    “見面禮?!”葉初雲瞪著他,這個敗家子又想要從他身上搜刮什麼東西?

    “看舅舅的樣子也知道沒准備什麼禮物,幸好悅客來什麼沒有,就銀子最多,不如就先給幾張百兩銀票吧。”

    葉初雲沒好氣的掃他一眼,“虧你是個讀書人,媳婦兒出身書香門第,豈會想要那些滿是銅臭的身外之物。”

    “亦嵐是不想要,但我想要,畢竟要讓一個人痛就是要拿走他最在意的東西,而舅舅正好最愛那種滿是銅臭的身外之物,所以拿來吧。”

    “你這死小子。”也顧不得顏亦嵐在場,葉初雲一腳就踢了過去。

    於樂柏立刻起身,輕巧的閃過,手腳迅速的伸手拿走葉初雲系在腰際的荷包,連看都不看就直接交給顏亦嵐,“收著,舅舅賞你的。”

    “你……你……”

    “舅舅,別結巴,不過就是幾錠銀子罷了。”

    顏亦嵐看著舅甥倆的樣子,手緊捏著用杭州絲綢做成的荷包,神情難掩驚訝。

    “什麼幾錠銀子?今日我要去風霄山莊結帳啊,裡頭……”

    “走了。”於樂柏一把拉起顏亦嵐,笑聲爽朗的跑了出去,不理會葉初雲的氣急敗壞。

    頭也不回的跑回自己的靜塵居,看葉初雲沒追來,於樂柏才停下腳步。

    顏亦嵐冷不防的撞上他的背,痛呼了一聲。

    他連忙轉身,抱住她的身子,“對不住,痛嗎?”

    她捂著鼻子,搖了搖頭。

    他捧著她的臉細細檢查,看來確實沒事,這才松了口氣,看著她手中的荷包,連忙輕聲催促,“快瞧瞧,這些全給你當私房。”

    給她當私房?顏亦嵐愣愣的低下頭,打開荷包一看,裡頭不只有銀子,還有好幾張萬兩的銀票。

    “哇!”於樂柏臉上滿是笑意,“這次你的私房可有大筆進帳了。”

    雖說出身侯府,娘給她的嫁妝也不少,但這麼多銀票拿在手上,顏亦嵐還是有被嚇住的感覺,她連忙說道:“這得還回去。”

    “不用了。”他要她收下,“舅舅送的東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這不是舅父送的,”她睨了他一眼,“明明是你搶的。”

    他不見心虛,反而揚頭大笑。

    聽著他的笑聲,她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跟著揚高。“若舅父怪罪下來,都是你害的。”

    “舅舅頂多心疼,不會怪罪的,他與我之間本是如此相處,”於樂柏語帶狡獪的說:“若我太敬重他,他反而會渾身不自在,以為我要算計他,鎮日提著心做人。”

    簡短幾句話,道出舅甥倆之間的好情誼,看來這銀票收了沒關系,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喜歡,這可是她打出娘胎以來第一次靠自己“賺”來的銀子。

    看著她圓圓笑臉上的大大滿足,他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這樣的笑容多好啊!”

    他手的溫度令她心跳加快,真的很不爭氣,單單只有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她心跳失了控制。只是她還不能忘了他是因為良心不安才要娶她進門的。

    想到這,她不由得退了一步,和他隔開距離。

    於樂柏的手落空在那,方才明明看到她臉上的笑容,怎麼才一轉眼卻又消失了,他心裡頓時有一股失望掠過。

    顏亦嵐避著他的視線,“剛才被夫君這麼一拉,倒忘了問舅父是否用膳了?”

    “悅客來沒這麼多規矩。”他一心想要讓她感到自在,但她似乎不領情。

    “不行,我還是得去瞧瞧問問。”她有禮的行禮告退,“夫君就請先回屋,我命人備膳。”

    於樂柏只能無奈的看她離開。

    才過中午,一聽葉初雲要見她,顏亦嵐連忙叫來清荷、喜菊替自己打扮,接著端莊、盛重的扶著清荷的手踏進春暢園。

    葉初雲看著她那一身珠光寶氣,都快要閃瞎自己的眼了,忍不住出聲道:“球,你身子很差嗎?”

    顏亦嵐才剛彎下身子正要問安,就被葉初雲這一問給弄得全身頓時一僵。

    球?!是在叫她嗎?她眨著無辜的眼看著葉初雲。

    葉初雲的手一揮,要她也別問什麼安了,直接要她坐下,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又問了一次,“你身子很差嗎?”

    “回舅父,媳婦身子很好。”這是真的,別說什麼大病,就連小病小痛都少有。

    “我想也是,畢竟能養出這樣圓潤的身材,”他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不留情的說:“但若你身子還行,怎麼出入都要丫鬟扶著,活像病得快死了似的?”

    其實她也不喜歡這樣讓人伺候,只是她娘親時常說主母就要有主母的樣子,進出都要有人伺侯,這是派頭。

    她不自在的低下頭,本是為了怕葉初雲不喜歡她才特地裝扮,如今倒是弄巧成拙,“媳婦以後不會了。”舅父如夫君的再生父母,她對他自稱一聲媳婦不為過。

    她的柔順乖巧令葉初雲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這丫頭要不是脾氣太好,就是城府太深,果然會讓他家那死小子頭暈得搞不清東南西北的,絕對不是個簡單角色。

    “還有瞧瞧你這一身,我家那個死小子要娶的可不是個只會打扮不會做事的女人,”葉初雲繼續批評,嘖嘖出聲,“這是悅客來,瞧你這一身珠光寶氣的,是要怎麼幹活兒?”

    幹活兒?!顏亦嵐怯生生的抬頭看了葉初雲跟於樂柏那有幾分神似的五官,有些困惑。

    “在這裡,沒做事的沒飯吃。”除了那個死小子。他在心中補了一句。“你既然嫁進來,就別給我端個小姐的派頭。”

    “是。”她低著頭,依然柔順。

    “你這次出嫁,從侯府帶了多少人過來?”

    “除了貼身大丫鬟、使喚丫鬟、嬤嬤還有幾個長工,大約十數人。”

    “留下一兩個近身之人,其他都給遣了。”

    遣了?!顏亦嵐一愣,驚得雙眼微睜。

    “你也該看出來了,雖然悅客來是酒肆,前頭送往迎來,熱鬧非凡,但在後頭我的春暢園和你與那死小子的靜塵居都有各自的護院、小廝伺候,戒備森嚴,不許太多閑雜人等進出,所以你帶的那些人只能留下可信的,其他的都遣了。”

    要遣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些人都是從侯府跟著她陪嫁而來的,要跟在她身邊照料,現在若被遣出悅客來,日後生計該如何?送回侯府,只怕會在侯府上下掀起風波,讓她爹娘為她擔心……

    “送到城外的莊子吧!”葉初雲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遲疑,“悅客來在城外有三座莊子,每日供給京城各地的雞鴨魚蝦所需,把人送到那裡,交給管事,自會給他們安排差事。每個月的月例就由悅客來支付。”

    顏亦嵐聞言松了口氣,露出笑容,去那裡無所謂,只要那些人有去路,能養活自身的一家老小便成。

    她真誠道:“謝謝舅父。”

    看著她的笑容,葉初雲覺得自己像極了惡毒婆婆,但還是硬著心腸繼續說:“還有,這些你拿去。”他指著一旁一大迭的賬冊。

    顏亦嵐有禮的問:“請問舅父,這是……”

    “這是悅客來與各個莊子這三年來的帳目,你拿回去看,有問題再來問我。”

    看著那一大迭的賬冊,她幾乎要傻眼了。

    “怎麼?”葉初雲瞄了她一眼,“不成嗎?”

    “當然不是。”她一笑,搖了搖頭,叫身後的清荷和喜菊拿著,她只怕自己做得不好,讓葉初雲不喜歡她這個外甥媳婦。

    “好了,沒事了,下去吧!”

    “是。”她原想跪安,但又想起於樂柏與葉初雲的話,既然悅客來沒這麼多規矩,她便只好輕輕的一福身,沒再讓丫鬟扶著,自己走出了春暢園。

    清荷抱著賬冊,才剛踏進靜塵居的拱門,便再也忍不住的抱屈,“舅老爺這樣,擺明瞭是在給少奶奶下馬威。”

    “放肆!舅老爺可是我們可以私議的。”喜菊瞪了她一眼。

    清荷不太情願的閉上嘴巴,但心裡還是替自己的主子感到委屈。

    “我倒不覺得舅父有給我什麼下馬威,他只是在教我悅客來的規矩罷了。”顏亦嵐沒把葉初雲的態度放在心裡,她嫁的畢竟是商賈之家,所以她娘教的那些家務及自小學的琴棋書畫在這裡顯得一無是處。

    “回去就替我把這一身的珠寶、胭脂都給卸了。”

    反正她本來也不喜歡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從現在起,她要開始學著當於樂柏的好妻子,舅父眼中的好外甥媳婦。

    或許一開始於樂柏是因為良心不安才娶她,但只要她肯努力,他或許會一點一滴的慢慢喜歡她,而葉初雲也可以漸漸接受她成為悅客來的一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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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6:5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不看不曉得,一看才知道悅客來的財富驚人,不過翻完一本賬冊,顏亦嵐已經徹底的被震撼住了,單就京城來說,除了悅客來之外,城外那三間莊子所養的雞鴨魚鮮,甚至蔬菜,竟然還供給了京城一大半以上的酒樓、茶館,甚至連宮裡的食材都是由別莊供給,可以說是獨大的生意。

    她心中實在佩服葉初雲有這樣的腦子,竟然能想到在城外自己建莊子,供給各地食材……

    她一邊吃著清荷放在一旁的桂花糕,一邊看帳,突然聽到門口的聲響,她抬起頭,正好看到於樂柏進門。

    她連忙將手中的桂花糕放在一旁,就要起身時,卻見他伸出手來,壓住了她的大腿。

    “已經說了,沒這麼多規矩。”

    這次她也沒反駁,只是笑了笑,依言坐著。

    於樂柏眉頭微皺的看著擺在一旁的賬冊,舅父擺明是存心給新婦下馬威,她不過才進門第二天,就如此待她。

    “別看了。”他拿走她手中的賬冊,丟到一旁。

    她一驚,連忙起身將地上的賬冊撿起來,如珍如寶的拍了拍,“若是破了,我要怎麼跟舅父交代?”

    “交代什麼?”他的手一伸,將她給拉過來,“不過就是一本賬本。”

    “這話怎麼能這麼說,”她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這可是舅父的心血。舅父實在是個生意奇才,夫君可知城外那些莊子有多厲害?”

    他低頭瞄了一眼,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自然知道,這幾座莊子還是我的主意,畢竟都要買食材,量又大,索性自己養、自己種,還能多做一行買賣,這是三歲孩子都懂的道理。”

    若是平時,他根本不會想要跟自己的舅父一爭長短,但是看到顏亦嵐一副崇拜的樣子,他心裡實在不舒服。

    顏亦嵐聞言雙眼閃閃發亮,“是夫君的主意?!哇!夫君果然跟我想的一樣聰明。”

    聽到這句贊美,於樂柏一臉驕傲,“這是當然。”

    “不過夫君縱使有好點子,也是紙上談兵,”她還是覺得沒葉初雲的話,事情不會辦成,“沒舅父這麼一個好的執行者,終究一場空。”

    於樂柏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就見她低頭又在看帳,他的大手一伸,壓在賬冊上,“別看了,我娶你可不是要讓你來做這些事的。”

    不做這些事?顏亦嵐抬起頭看他,“不做這些,要做什麼?”

    “坐著當你的少奶奶就好。”

    那不是要她當個閑人?她才不要,這婚事雖是因為他良心不安才成,但是不代表她真的不好,她可以學,學著當一個可以擔起悅客來的當家主母,就像葉初雲一樣,讓他依賴,少了她不成。

    從初識那時,她就清楚他是個心善的好人,遲早受她感動。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柔柔一笑,“可是這些都是我想做的事。”

    她絕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美人,但是只要看到她笑,他的心便融化了。

    “你真想做?”

    看出他的軟化,她點了點頭,“真想做,夫君能答應嗎?”

    能不答應嗎?他可不願意她的笑容消失。

    “隨便你。”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情願跟不舍,畢竟娶她可不是要來忙壞她的。

    聽他同意,她的笑容更加燦爛,“謝謝夫君。”

    為了不讓於樂柏被看不起,三朝回門,葉初雲除了原該准備的東西之外,還讓顏亦嵐帶上額外的禮物——十二生肖的紫砂壺被打破了兩只,又送進侯府三隻,安侯爺幾次試探,貪心的肖想那剩下的幾只,葉初雲索性將其他生肖的紫砂壺全都大方送了,作為回門禮。

    今日回侯府理應是件快樂、期待的事,但是看了一個晚上的賬本,顏亦嵐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於樂柏也硬是撐著陪她大半夜,於是一大清早,從馬車上下來的兩人都顯得精神不濟。

    顏千松看著自己的閨女眼下那深深的青黑,還有忍著哈欠的於樂柏,冷哼了一聲。

    岳丈一臉陰沉,於樂柏早知道自己並非他屬意的女婿人選,也沒把他的不喜放在心上。

    一直到了翁婿倆在書房獨處,顏千松才忍不住開口,“看你年紀輕輕,不知討個功名,只知縱情縱欲成何體統?”

    縱情縱欲?!於樂柏原本因睡眠不足而昏沉的腦子突然驚得全醒了,見岳父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瞅著他瞧,他真是覺得好氣又好笑。

    顏亦嵐一整夜在看賬本,他也只能陪著在一旁看書,今日兩人才會這般精神不濟,根本不是如岳父所想。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明明他只有趁她睡著時才能碰碰她的手、摸摸她軟綿綿的身子,其他根本什麼都沒做過,現在卻被岳父看成了淫魔,真是冤啊。

    “就算年輕氣盛,凡事也得有所節制。”顏千松忍不住氣的叨念著。

    “是。”啞巴吃黃連,他只能陪著笑臉。

    “雖說嵐兒被退過親,但那也是因為你的緣故。”

    “是,小婿明白,一切都是小婿的不是。”於樂柏很識趣的將罪過全都攬到自己身上。

    聽他這麼說,顏千松摸摸鬍子,還算滿意。

    “爹,這是妹婿拿來的六安瓜片,爹嘗嘗。”

    聽到自己愛好的茶,顏千松眼睛一亮。

    顏希肅對一旁的於樂柏使了個眼色。

    於樂柏立刻意會的起身,行禮退了出去。

    雖說春天來了,但還是飄了些涼意。一看到他出來,顏亦嵐立刻跑向他。

    “小心。”於樂柏連忙伸手扶住她,“別摔了。”

    顏亦嵐只急急的問,“爹可有為難你?”

    他帶笑的看著她,搖了搖頭。

    她見狀,不由得松了口氣,她有注意到父親氣憤的神情,她很擔心父親會為難夫君。

    “你怕我不討岳丈喜歡?”

    “也不是,只是我娘方才說我們雖新婚燕爾,但房事仍該有所……”看到他打趣的神情,她的臉一紅,“總之,就是大家誤會了,我想爹應該也會數落你幾句,所以才叫哥哥去瞧瞧你。”

    早知道就別一心求表現,想早些完成舅父交辦的事,自己累不打緊,還拖著他跟她熬了大半夜。

    他寵溺的摸了摸她的頭。“岳丈沒多說什麼,更何況還有大哥幫著。”

    提到兄長,顏亦嵐的神情明顯一黯,“大哥明日就要離開了。”

    這麼快?不過想想也是,要不是因為顏亦嵐的親事,皇帝終究給幾分薄面,前些日子顏希肅早就該帶著家眷去甘州赴任。

    “別煩,若真想他,過些日子我們去甘州找他。”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真的可以嗎?”

    “當然。”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盡力滿足她,用盡一切辦法。

    “你真好!”顏亦嵐興奮的抓住他的手,“再過些日子,嫂子就要生了,我可以去看看孩子。”

    看到她真誠笑開,於樂柏不禁上前抱住她,輕吻她的發絲。

    顏亦嵐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但又覺得懷抱溫暖捨不得離開,就這樣靜靜的讓他抱著。

    突然一聲咳嗽聲傳來,於樂柏一回頭,就看見顏希肅站在他們身後。

    大好的氣氛被打壞,顏亦嵐不由得有些埋怨。

    妹妹的表情真是讓顏希肅覺得好笑,“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嫁了人,一顆心就全是別人的了。”

    顏亦嵐的臉一紅,“哥哥就知道取笑人家。我要去找娘了,不跟你說了。”

    看她不好意思的跑遠,顏希肅臉上的笑意藏不住,瞄了一眼眼神溫柔的於樂柏,“明日我便離京,嵐兒和我爹娘還望你多照顧。”

    “這是小婿的責任。”

    顏希肅點了點頭,直接問道:“你是在何處遇見太子的?”

    於樂柏臉上的笑意依舊,但眼神卻變得冷漠,“城外白寧山千佛寺。”

    “是偶遇?”顏希肅緊盯著他,不放過他臉上絲毫的神情轉變,“還是別有用心?”

    “若我真要對他不利,他早死了。”於樂柏淡淡的看了顏希肅一眼,他向來想做什麼、心中有何信念,都不曾向他人解釋,但娶了顏亦嵐,除了守護她之外,她在乎的人,他也會跟著一起在乎,這才肯站在這同顏希肅說話。“放心吧!我不會害他的。”

    “我知道你無心傷人,只是你的作法令我猜不透,太子認為你叫葉三,只是個科舉失意的讀書人,但你明明就是悅客來的少主於樂柏。若說你坦蕩蕩,為何你卻連名字都是假的?”

    “大舅子,這人世間的秘密何其多?沒必要一個個都要看透,總之我從無害人之心,你如今被眨至甘州,那就在那裡自在的過日子吧,閑來無事還能探訪鎮守在甘州的車騎將軍,陪他老人家下下棋、談談風花雪月,現在無戰亂,將軍該也是清閑得很,指不定你們交談投機,他會賞你些好東西。”

    誰不知車騎將軍的嫡女便是越王梁憶天早逝的王妃,現在越王有了爭儲之心,若朝廷有亂,將軍肯定是站在自己女婿那一邊,安侯府向來被視為太子的人馬,他又被眨至甘州,將軍不找機會除去他性命已經是萬幸,還妄想著從將軍身上拿東西,這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放心吧!”似乎看出顏希肅心中的想法,於樂柏說:“我以我項上人頭做擔保,將軍絕不會對你不利。”

    這股自信還真不知從何而來,但他卻莫名想相信他,被眨至甘州,他早將生死看淡,畢竟若真讓越王奪位成功,安侯府上下沒一個逃得過,不如就姑且一試,盡人事,聽天命。

    “以你的才幹,入朝為官,出將入相是早晚的事,雖然侯府權勢大不如前,但還是有幾分能耐能讓你進宮為太子出力。況且太子早就找你許久,不如我進宮一趟……”

    “再過些時候吧。”於樂柏的雙手背在身後,看著滿園的杜鵑花,“我才成親不久,想跟嵐兒小兩口過幾天舒心的日子。”

    “早點下決定,”顏希肅心中有一抹揮不去的擔憂,“皇上迷信煉丹之術,身子大不如前,太子又臥床不起,現在外頭雖一片祥和,朝中卻隨時有變。”

    於樂柏臉上始終帶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淺淺笑意,不發一言。

    不知為何,明明就是一個面如冠玉的翩翩公子,明明就只是悅客來的少主,那抹笑卻令人打心底發寒,好似所有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顏希肅垂下眼眸,他突然慶幸妹妹誤打誤撞的嫁了這麼一個人,不然若他是敵人的話……莫名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上次來千佛寺是秋天,那時的風帶著涼意,轉眼之間冬天走了,春回大地,幾株山杜鵑在天地山壑間增添別樣風情。

    於樂柏一大清早就將顏亦嵐拖出來,還跟葉初雲鬧了一場,只因葉初雲三不五時丟事情給顏亦嵐的作為徹底把他給惹毛了。

    偏偏顏亦嵐一點都看不出葉初雲的刁難,反而還左一聲舅父、右一聲舅父的把葉初雲當長輩敬重著,看她這傻丫頭真把葉初雲當成“天一般的舅舅”看,他更是氣在心裡。

    如同此刻,顏亦嵐雖然出了門,但還不忘帶上一本賬冊。

    於樂柏拿她沒辦法,只好由著她在馬車上看,自己則如同以往般靜靜的看著自己帶來的書冊。

    顏亦嵐翻了賬冊好一會兒,目光不經意的飄向一旁注意力全在書冊上的美男子夫婿。

    看舅父跟夫君的相貌就知道死去的婆婆肯定是個大美人,她忍不住戳了戳自己的臉頰,其實她娘長得也挺美的,偏偏她長得像爹,倒是哥哥像娘多一些……每每想到這個她就覺得拽氣。

    “你在做什麼?”

    “我該瘦點好看,”她埋怨的看了他一眼,“可是長相是天生的,就算再瘦也成不了大美人。”

    於樂柏的輕笑聲令顏亦嵐的嘴一嘟,不再多說。這種好看的人,一點都不瞭解他們這些平凡人的心情。

    於樂柏見她不悅,立刻欺身到她眼前,雙眸閃著光芒。

    顏亦嵐有些心慌意亂,雙手擋著他的胸膛,“做什麼?”

    “想仔細瞧瞧,這笑起來會眯起來的眼睛和圓圓的臉蛋,跟小巧的嘴巴,”他的手輕輕一摸她的唇,“很美。”

    她實在很難相信這說法,不由得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你騙人,我明明就……”

    她話還沒說完,微涼的唇就覆在她的嘴上。

    顏亦嵐驀然睜大眼睛,想要推開他卻沒力氣,渾身被吻得發軟。

    貼近的兩具身軀發燙,他已經受夠了睡在書房裡,他想早日讓她熟悉他。他的雙手伸進她的衣衫裡,呼吸加重,她也不自覺的逸出呻吟聲……

    “少爺,千佛寺……”尤金掀開馬車布簾,語氣輕快的喊。

    於樂柏的俊臉一沉,轉頭冷睨著掀開馬車布簾的尤金。

    尤金被他投射而來的狠厲目光嚇到,連忙轉過身,“少爺,小的不知……”

    顏亦嵐的臉爆紅,發燙的臉頰像抹了胭脂,連忙推開於樂柏,手忙腳亂的將自己的衣衫拉好,不自在的趕著要下馬車,卻因為太心急而踉蹌了下。

    於樂柏眼明手快的一把抱住她。

    她掙紮著想要他放手,但他不放,還一把將她給抱下馬車。

    “佛寺之外,這成什麼規矩?”她臉紅得只能低著頭咕噥。

    “為夫是怕你跌倒。”他給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她也只能由著他了,且下了馬車,他還緊握著她的手。

    看著兩人緊握的手,她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也沒想要推開他。兩人想要踏進寺門時,突然聽到後頭傳來的車輪聲。

    顏亦嵐分心瞄了過去,只見數十個官兵在馬車後頭排成一條長龍,連他爹陪著娘親來千佛寺都沒這麼大的陣仗,那威風凜凜的氣勢,還真不知是哪個朝廷大官來了。

    所有香客全都恭敬的退出一條路,看見下馬車的人,顏亦嵐的嘴一撇,還真是冤家路窄。

    真是出門遇到髒東西!於樂柏冷冷的瞧著下馬車的李儒新和楊冬晴。

    不過李儒新今日穿著官服,就是個官,他身為一介平民,得要讓道,他不想落人口實,讓人有機會找麻煩,於是就靜靜的跟妻子站在一旁,反正進佛寺來,各拜各的神、各信各的佛,也沒什麼好說的。

    李儒新先下馬車,雙手背在身後斜睨四周。

    楊冬晴在丫鬟的扶持下,下了馬車,微低的頭因眼睛餘光瞄到陽光射在顏亦嵐頭上珠釵所發出的亮晃晃刺眼光芒而抬起。

    那其貌不揚的丫頭,雖然身上沒有太多首飾,只插了根簪子,但簪子上那顆又大又圓的東珠卻亮得刺眼,令她瞬間想起成親時所受的窩囊氣。楊冬晴幾乎忍不住衝上心頭的怒氣,想要扯掉顏亦嵐的珠釵。

    但一轉眼她看到眾人讓路、低頭恭敬的樣子,她心頭那股氣似乎又消去了大半,縱使再腰纏萬貫又如何,她的夫君是朝廷命官,在他們面前依然高人一等,他們見了還得恭敬的喊一聲大人、夫人,反正官字兩個口,上下通吃,比顏亦嵐還要富貴榮華的一日,早晚會到。

    一般白姓見著大官,只能等著官爺們一行人進寺裡祈拜後才能進寺。

    於樂柏懶得等待,直接帶著顏亦嵐來到寺廟後方的竹亭裡。

    今日天氣好,晴空萬裡,滿園花開,蝴蝶飛舞,增添了歡喜熱鬧的氣氛。

    “我爹娘都沒那個派頭,李儒新官位還沒坐穩,就先耍起官威來了。”顏亦嵐絲毫不覺得羨慕,反而覺得有些可笑,要不是現在君王昏庸,李儒新早就被參上一本了,“喜菊,東西拿上來。”

    喜菊拿出竹籃,這是出門前顏亦嵐特地做的糕點,原本是想等祈拜之後再食用,但看李儒新那陣仗,只怕還得等一會兒時間,不如先吃再說。

    “這是什麼?”於樂柏食指大動的看著眼前的糕點,忍不住拿起一塊山藥糕就塞進嘴裡。

    “吃慢些。”看到有人吃她做的點心吃得這麼開心,她真是好滿足。

    看他嘴角有碎屑,她連忙拿著手絹輕拭。

    於樂柏卻一把抓住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手心。

    她一驚,想要把手抽回,但是他不放——

    “我說了,咱們沒這麼多規矩。”

    在一旁的清荷和喜菊都忍著笑的背過身去,當作什麼都沒看到。

    於樂柏又拿了一塊糕點,卻是送到她的嘴邊。

    顏亦嵐睨了他一眼,張開嘴巴咬了一口,剩下的又進了他的肚子裡。

    “要是再來壺好茶便是人間美事了。”

    顏亦嵐輕喚了一聲,清荷和喜菊很快的就將茶具備好,讓少奶奶親自沏茶。

    見狀,他激賞的看了她一眼。

    顏亦嵐得意的笑著,微揚起下巴,其實除了長得圓潤一點、稱不上漂亮之外,她自覺實在算得上是位出得了廳堂的體貼娘子。

    見到她的笑,他微熱的唇不禁覆上她的,也沒理會一旁的下人們,反正大夥兒都會很識相的轉過身去。

    “沒個正經。”顏亦嵐輕輕的把他推開,“正泡茶呢,小心水燙。”

    他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想起之前她說過的話,不禁說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當狀元夫人,我早晚會如你所願。”

    那些虛名根本不在顏亦嵐的思量裡,她曾這麼說過的一次也不過是想氣一氣楊冬晴,但他人誤會是自小到大常有的事,她早懶得辯解。她低著頭將水注入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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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2)

    另一頭,才走近便聞到花香伴著茶香,李儒新看著竹亭的方向,就見顏亦嵐一臉沉靜的在沏茶,那溫柔淡雅的動作,讓他不自覺露出欣羨神色。

    楊冬晴注意到他眼神的流轉,不禁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過就是一壺茶罷了,有什麼令人羨慕的,她故意踉蹌了一下,拉回李儒新的注意力。

    李儒新手一扶,收回自己的目光,“沒事吧?”

    “多謝夫君,妾身沒事。”楊冬晴聲音嬌嬌柔柔的,小手若有似無的撫了下李儒新的胸膛。

    畢竟新婚燕爾,她欲拒還迎的樣子勾得他心癢難耐,再好的茶可比不上嬌媚誘人的美人。

    “夫人,你看那粉蝶多美,”李儒新向來驕傲娘子的美貌是顏亦嵐遠遠比不上的,“如同夫人艷光四射。”

    楊冬晴勾魂似的送上一記秋波,“妾身願與夫君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

    那一來一往的調情壓根是故意說給外人聽的,就是要讓於樂柏跟顏亦嵐瞧瞧他們不論家世、外貌或是學識都是這般的般配。

    耳裡聽著那兩人肉麻當有趣的話,明明就出著大太陽,竹亭裡的於樂柏和顏亦嵐卻硬生生的打了個冷顫。

    “娘子,你說奇怪不奇怪,這天底下怎麼有人放著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蝴蝶?”於樂柏在顏亦嵐耳際輕語。

    雖是耳語,聲音卻正好能傳進楊冬晴和李儒新的耳朵裡。

    顏亦嵐聞言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她故作不經意的掃了李儒新和楊冬晴一眼,“妾身也覺得奇怪,化為雙蝶,一生雙宿雙飛,可是夫君,妾身愚昧,這蝶的壽命不是只有短短一、兩個月而已,想來也同情他們,情意還真是短,讓人家想為他們掏把同情淚。”

    於樂柏暗暗贊賞自己娘子的反應機靈,他又裝正經的說:“別說一、兩個月,天有不測風雨,難保不會才冒出頭就被鳥一口給吃了,成了對短命蝶。”

    想惡心他們,這對夫妻等下輩子投胎再說。於樂柏的手握著顏亦嵐,兩人相視一笑。

    李儒新聽了這樣的嘲諷,臉色立刻一沉。

    楊冬晴的臉色也變得難看,她向來忍不住氣,即刻露出一個嬌笑,“夫君何必在意那些話?那些下等人不過就是嫉妒。”

    “嫉妒一個毀婚、一個奪人夫君之人,我們夫妻腦子又不是壞了。”

    李儒新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向前,瞪視著於樂柏,“大膽刁民,你可知你是在跟誰說話?”

    “回大人,”於樂柏也一樣高傲,“我跟我娘子說話,請問有何事?”

    楊冬晴跟在李儒新的身後,諷道:“瞧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說來不過是我夫君的手下敗將。”

    於樂柏聞言一挑眉。

    “同場科舉應考,但我夫君成了狀元,而你,什麼都不是。”楊冬晴冷冷一哼。於樂柏的事是她後來聽李儒新說的。“要不是你舅舅是悅客來的大當家,你不過就是個一窮二白的讀書人。”

    於樂柏似笑非笑的看著李儒新。

    李儒新的目光不自在的閃躲著,那場科舉實際如何,兩人心知肚明,他怕於樂柏開口,於是先聲奪人的說:“就算不論科舉結果,你攀上顏亦嵐不也是為了有個侯爺女婿的身分幫襯著自己的未來,何必裝清高。”

    顏亦嵐不悅的皺起眉頭。

    於樂柏倒沒動怒,反而露出一抹淺笑,“大人這話該是說出自己的心聲才是吧。”

    “什麼?”李儒新微愣。

    “當年若沒有我岳父相助,哪有你今日狀元之名,現在楊大人取代我岳父成為吏部尚書,所以你也趕緊攀上楊冬晴,幫襯著自己的未來,是不是?”他想嘴上占他便宜前,也不想想自己行不正、坐不端,還有臉數落別人。

    李儒新惱羞成怒,大步的站上前,“大膽!”

    於樂柏猛然站起身,大步往前一站,冷冽的厲眸一射,“大人是認為我哪句話說錯了嗎?”

    看到他的眼神,李儒新渾身一震。

    楊冬晴見了,心中暗罵一聲沒出息,人家就一個眼神而已,就能把他給駭住。

    “我與嵐兒之間沒有家世、門戶之別,只有簡簡單單的相知相守,沒大人與尊夫人那些肮髒、惡心人的東西,所以還請大人開口之前三思,不要自討無趣。”

    他眼神的冷酷莫名的令李儒新慌得有些不自在,想出聲反駁,腦子卻轉不出隻字詞組。

    “若大人沒事,在下與拙荊就先告退了。”於樂柏扶著顏亦嵐,只留下人收拾東西,兩人先行離開。

    楊冬晴看在眼裡氣在心裡,怎麼就嫁了個沒用的,說什麼狀元、什麼大官,連說句話都沒膽子。

    “他們倆肯定氣得要炸了。”顏亦嵐難掩心中快意。

    “開心嗎?”

    顏亦嵐用力的點著頭,雖說已經各人過各人的日子了,但是過去吃的悶虧,有機會可以一吐怨氣,心中樂得很。

    見她開心,他自然也痛快,要不是為了替妻子出口氣,那個李儒新和楊冬晴他還不屑與之交談,降低自己的格調。

    “少奶奶,王掌櫃求見。”

    一聽到清荷的聲音,顏亦嵐連忙坐直身子,把手上前幾日葉初雲給她的食譜放在一旁,等王掌櫃走進來。

    “少奶奶。”王掌櫃恭敬的低著頭,“大當家今兒個天還沒亮就去了城外的莊子,誰知道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家裡人都來了消息,說兩人都病了,今日不能上工,偏偏二廚娘家裡的小孫兒夜裡發燒,今日也告假,現在灶房是亂成了一團。”

    顏亦嵐一驚,連忙站起身,“我去灶房看看。”

    清荷原想制止,但她很清楚自己擋不住少奶奶。從侯府跟過來的除了她和喜菊之外,全都到城外的莊子去了,雖說悅客來上下對少奶奶恭敬,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少奶奶應該是想要有個表現的機會。

    可是少奶奶雖然喜歡吃,自己也會下廚,動手做出來的東西未必會輸給悅客來的廚子,但做一桌佳餚,跟應付一個酒樓所有客人的菜色可不能一概而論。

    另一頭,顏亦嵐一踏進灶房,就見裡頭十幾個廚役全都站在一旁,沒人動作,看著那一雙雙試探的眼神,顏亦嵐壓下驚慌,腦子開始飛快的想著葉初雲給她的食譜,裡頭雖有食材、料理法,但是沒實際做過,真要掌勺還是難如登天。

    突然,她腦子靈光一閃,也未必非要她來做,一個大酒樓本來就該訓練有素、各司其職、一個帶一個,現在大廚不在,二廚頂上,二廚位置再由三廚頂著……如今缺的只是個帶頭的人罷了。

    她的心一橫,露出一個開朗的笑臉,圓圓的臉上不帶任何傲氣,只是一片溫柔如春風吹過。

    “之前大廚或廚娘有事,是由誰掌勺?”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才說:“大當家會做。”

    大當家?!這個舅父還真是無所不能,顏亦嵐在心裡嘆了口氣,“但大當家也不在,你們裡頭是否有人願意試試?”

    最後有一個個子瘦小、看起來三十好幾的男子站上前,“少奶奶,小的是陳佟,是大廚的第一位弟子。”

    “好。陳佟,今天就麻煩你了,其他人一個個頂上位置去,跟在旁邊看得久了,至少也要有些樣子,今日若做得好,每個都有賞。”她柔和卻堅定的聲音一聲令下,“把今天的食材拿上來,別愣著,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該泡水的先泡水,就像大廚們在的時候一樣。”

    說著,顏亦嵐也跟著卷起袖子,帶著清荷和喜菊一同下去洗菜、切菜。

    清荷和喜菊是沒關系,可是看著顏亦嵐拿著刀切菜備料卻覺得心有不舍。

    “不如我們來忙,少奶奶在一旁看著便好。”

    “沒關系。”顏亦嵐一點也不覺得辛苦,反而覺得有趣,悅客來的食物是遠近馳名,除了以茶入菜為一大特色之外,其他的燜牛肉、粉蒸排骨、白斬雞、神仙鴨、叫化童雞個個都是一絕,在一旁切菜,正好可以跟著學兩手。

    清荷和喜菊聞言也只好由著她,三人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接著午時一到,有個小廚役提醒該為於樂柏備膳。

    於樂柏的膳食向來都是由掌勺大廚處理,但今天大廚不在——

    “我來吧!”顏亦嵐立刻擦了擦自己的手,親自替自己的夫君下廚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知道於樂柏常犯胃痛,所以飲食向來以清淡為主,想到之前在侯府聽廚娘說過南瓜、山藥顧胃,正好今日有南瓜和山藥,就用這兩樣做了南瓜燉肉和山藥煎餅,而新鮮的雞鴨魚則做了魚頭湯、粉蒸肉和白斬雞。

    原本在書房裡的於樂柏聞到外頭傳來的香味,不用看時辰就知道午膳時間到了,他站起身走出書房。

    今日的靜塵居似乎比平時還要安靜許多,他才進門就見清荷、喜菊將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擺放在桌上。

    他忍不住用手抓起了塊山藥餅,還記得這是初識那日,在千佛寺妻子特地為他送來的小點。

    “少奶奶人呢?”

    清荷回答,“少奶奶還在灶房忙著。”

    他聞言露出笑容,“今天午膳是少奶奶准備的?”

    “是。”清荷恭敬的點頭。

    “叫她別弄了,”於樂柏心情大好,看著一桌子的菜交代下去,“這些就夠了,叫她回來,我等她一起用膳。”

    “可是……”清荷和喜菊對看了一眼,有些吞吞吐吐的。

    於樂柏的眉一挑,“怎麼了?”

    “今日舅老爺去城外巡莊子,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卻這麼不巧的病了,又遇上二廚娘孫子發高燒,二廚娘也告假,灶房亂成一團,所以少奶奶一大早就在灶房裡忙著。”喜菊開口道。

    他是知道今日葉初雲去了城外的莊子,那些莊子裡有魚塭,還養雞鴨鵝豬等家禽,葉初雲每隔一段時日就得去巡視一趟,但這次未免也太巧了,他前腳才走,悅客來最得力的左右手就都病了,他不禁皺起眉頭,這擺明著是存心的。

    這個舅父從亦嵐進門之後,就開始變得“不務正業”,幾乎能丟的工作全都丟給亦嵐。

    他將手中的山藥餅塞進嘴裡,大步的走向灶房,平日要他離開院落到灶房去是難上加難,不過事情只要扯上顏亦嵐,他的規矩全都壞了。

    一看他出現,灶房裡忙亂的十幾個人全都停下動作,沒半點人聲,只除了——

    “這個味道太淡,再下點鹽。”顏亦嵐放下嘗味道的湯勺,因為在一旁看著也心急,既然都替於樂柏翻鍋弄鏟了,索性就繼續做下去,她將一旁的蒸籠打開,拿出裡頭的清蒸黃魚,將方才切好的蔥絲放上,淋上花椒油,發出清脆的油爆聲,“行了,拿出去。你們……怎麼……”

    看大夥都杵著不動,活像見鬼似的,顏亦嵐這才注意到門口的於樂柏。

    她對他露出甜甜的笑意,“用膳了嗎?”她一邊說話,一邊還分心的在一塊肉排上劃刀。

    他沒說話,只看著她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臂,搖搖頭。

    “我將你的午膳備好,已經叫清荷、喜菊給你送去,你快去吃。喂,各位大哥、大姊,煩請幫個手,快點,”壓根不覺得周遭的氣氛不尋常,她俏皮的拍了拍手,“別杵著,客人還在等著我們,動作快。”

    眾人聞言,立刻各忙各的,灶房又恢復了吵雜聲。

    於樂柏雙手背在身後,緩緩的走過來,看她臉上全是滿滿笑意,似乎一點都不嫌灶房悶熱。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原想娶她回來寵著,最後她竟然是哪裡有苦頭吃就去哪裡。

    “你到底在做什麼?”

    “掌勺大廚和二廚都病了,出來幫把手。”她匆匆給他一抹笑容,繼續忙著。

    “劉掌櫃也病了,要不是分身乏術,我還想去前堂幫忙招呼呢。”

    她好似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什麼都想做,他張開嘴,原想出聲要她回屋子休息,別管悅客來的大小事,但是看她忙得開心,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的樣子,話就卡在吼嚨裡。

    看著她額頭上的汗水,他立刻拿來了帕子替她擦拭。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瞄了他一眼,“你先回靜塵居用膳,然後再睡一會兒,聽到了嗎?”

    他不太情願的點著頭。

    “聽到了還不走?”她看他一動也不動的,不由得催促,這麼個大個子擋在身旁,連拿個東西都覺得縛手縛腳的。

    “你別太累。”他是心疼她,怎麼她一點都看不見。

    “放心吧!”她揮揮手,那樣子好似希望他快點滾,“我不會。”

    “不然……我幫個忙?”

    “算了吧!”她不留情的拒絕,“你那雙白嫩嫩的手可以寫詩、可以作畫,就是拿不了菜刀,若是不小心傷了怎麼辦才好?”

    “我可以試試。”只要他想,還沒有做不到的事。

    “幫個忙,別鬧了,”她的手髒,不敢碰他,只能屈起手肘輕推他一下,“我正忙著,別來攪和。”

    “可是嵐兒……”他擋著她要拿雞蛋的手。

    “別擋著路。”顏亦嵐因心急而吼了他一聲。

    吵雜的灶房驀然一靜。

    顏亦嵐吼完也立刻一驚,這不是當著眾夥計的面給悅客來少主難看嗎?!

    她垂下眼,腦子轉得飛快,連忙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又輕又柔的說:“妾身是怕夫君傷了,這灶房的事夫君別沾手,自古君子遠皰廚,有其道理的,不如您先出去。”

    於樂柏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她嘆了口氣,招來清荷,讓她先替她備料,接著輕推於樂柏出了灶房,“妾身送夫君回房。”

    兩人才踏入靜塵居的拱門,於樂柏立刻發難,“真是膽子大了,你竟然對如天一般的夫君說話這麼無禮。”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曾幾何時,於樂柏也開始跟舅父一樣說自己如天一般……顏亦嵐覺得好笑,放軟身段,柔聲說道:“悅客來像是炸開了鍋,我總不好當閑人。”

    “你與我成親,只要伺侯我便成了。”

    “你說的沒錯,但咱們也得幫著舅父,他辛辛苦苦養大你,總得讓他享享清福。”

    享清福?他腦中忍不住浮現他舅父那張俊俏的臉……

    他不禁失笑,“你把我舅父講得七老八十似的,他才大我五歲,正值青春年少,享什麼清福。我派人請他回來,這些事全丟給他。”

    “聽聽你這是什麼話,你如此對待舅父,無怪乎舅父對你心寒。”

    心寒?他眼底眸光一閃,“是不是舅父跟你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只說他辛苦的帶大你,吃了不少苦,好幾次都想把你丟了,但因為想起夫君死去的娘親,這才緊咬著牙關,說什麼都要拉拔你成人,舅父可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兒郎。”

    於樂柏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他還真是小看了他舅舅了——這洗腦洗得還真徹底,竟把自己說得真如天般的偉大。

    他伸出手,想撫去她衣襟上沾到的醬汁。

    顏以嵐低頭看了一眼,苦惱的皺了下眉,連忙用帕子想要擦去,“這可糟了。”可惜了這件是聘禮中最好的絲綢做成的衣衫。“以後進灶房前可得記得先換身衣服。”

    以後?!於樂柏抓住她的手,一點也不覺得衣服髒了可惜,“你的言下之意是以後悅客來的事還要攬在身上?”

    他不是不知道在悅客來一忙起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這不是要他心疼。

    “是,當然也要夫君不反對才行。”她還是記得要意思意思知會他一下。

    “你一個大家閨秀、侯府出身,難道不覺得委屈?”

    “不委屈,”看出他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她興匆匆的說:“我覺得好有趣。我以前好喜歡跟著廚娘做事,但我爹娘只允許我偶爾玩玩,這下正好,現在我整天耗在裡頭也不會有人說半句話。”

    真不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復雜,還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悅客來的生意可不是玩玩而已。”

    “我明白。”顏亦嵐拉著他的手,笑開一張臉,“你就讓我試試,若不行,我絕不逞強。”

    她都開口了,他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看著她拉住自己的手,於樂柏揚起嘴角,“好。從你進門至今,只要你開心,我哪件事沒有允你。”

    他寵溺的笑令她的臉微紅了一下。

    於樂柏伸出手,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把她放開,“去忙吧!”

    顏亦嵐帶著羞怯的笑容,轉身小跑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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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7:31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一直到入夜,葉初雲才回來,依然一身白衣,如天仙下凡,臉色閃著濃濃的笑意。

    於樂柏冷冷的看著他,自己在他的春暢園等得可久了。

    葉初雲故意對他臉上的冷酷視而不見,喝著下人送來的水,“今日多虧了你家那顆球。”

    於樂柏沒好氣的看著他。

    “別瞧,你再瞧,我也不會有一點心虛,你心疼娘子也得有個限度,我養你一個吃閑飯的敗家子已經很委屈了,總不能指望我讓你娘子也跟著你一起吃閑飯吧。”

    “舅舅,明人不做暗事。”於樂柏的聲音冷冷的,“從我成親之後,你就變得古怪,你心裡到底在盤算些什麼?”

    盤算?葉初雲把玩著手中白得通透的瓷杯,在悅客來裡,他有無數好茶,但他最愛的卻是簡單的一杯水,透明無色,沒有太多復雜的滋味。

    “小子,你該清楚,我沒辦法照顧你一輩子。”

    於樂柏不由得輕輕一挑眉,“舅舅的意思是想將我撇下?”

    葉初雲放下杯子,哈哈大笑,“你這個可恨的小子,我已經忍你太久了,現在你娶了妻,可以照顧你,等過些時候,我再把外頭的事都處理幹淨,我便就此海闊天空了。”

    這麼多年來,也該是累了。於樂柏垂下眼,他很清楚葉初雲從未說出口的疲累,身累了、心也累了……只是在他心目中,舅父占了一個極重要的位置,除了亦嵐之外,舅舅是他唯一的親人,無條件的對他好,他也會不舍。

    “舅舅,想甩開我沒這麼簡單,”於樂柏似笑非笑的說:“以你我這種愛恨交織的關系,要分開可不容易。”

    葉初雲嗤之以鼻,“誰要跟你愛恨交織。你有時間跟我胡扯,不如多些時間安撫你家那顆球。你跟她還沒圓房吧?”

    於樂柏不想回答的瞟了他一眼。

    “小子,在舅舅面前,不用裝清純。”葉初雲一副看他笑話的樣子,“你屋裡的事,我清楚得很。”

    “舅舅現在除了一心想把我撇下和偷聽我房內事之外,難道就沒法子做點正經事嗎?”

    “關心。”葉初雲忍不住伸出手打了下於樂柏的頭,“這不叫偷聽,而是關心,誰叫你一點都不爭氣,成親都多久了,還睡在書房裡,我都替你覺得丟臉。”

    “她需要時間。”

    “什麼時間?”葉初雲自有一套理論,“直接把人壓在床上就成了。”

    “舅舅,我是斯文人。”

    “去你的斯文人,憑你這長相,只要眼睛一勾,那顆球肯定暈陶陶的什麼都聽你的。”

    於樂柏聞言覺得好氣又好笑。他與顏亦嵐之間,明明是只要她一笑,他什麼都聽她的,他還真不指望她會對他言聽計從。

    “老實說,那顆球這些日子倒是令我刮目相看。”葉初雲瀟灑的收起手中的扇子,忽道:“我就認了她這個外甥媳婦,替她解了心結。”

    於樂柏從葉初雲的話裡察覺一絲不對勁,“舅舅,你的意思是……”

    葉初雲沒說話,直接走向緊臨著春暢園的靜塵居。

    “舅父。”一聽葉初雲來了,顏亦嵐立刻起身相迎。

    今天在灶房裡忙了一天,才洗完澡,剛臥在太師椅上,她就已經覺得昏昏欲睡了。

    “坐著吧。”葉初雲坐了下來,恥笑著於樂柏一臉的陰晴不定,這小子還怕他吃了他的小媳婦不成。“很累吧?”

    顏亦嵐也沒隱瞞,“回舅父,是有些累,不過慶幸午膳過後二廚娘就回來了,人手一多就還好。”

    葉初雲臉上露出歡喜,“我聽王掌櫃說,二廚娘回來之後,你還進了上房招呼客人?”

    “是。”顏亦嵐點頭,興匆匆的說:“劉掌櫃病了,能進上房招呼的人手不足,我便進冬雪閣幫把手,來客是太子太保盧大人,與我爹有些私交,所以交談了幾句,倒也還愉快。”

    “看來不論灶房或是待客,你都遊刃有餘,只是……”葉初雲目光飄向於樂柏,“你看這個死小子,拿著殺人似的目光瞧著我這個如天一般的舅父,我心痛啊。”

    顏亦嵐連忙輕斥了一聲,“夫君。”

    於樂柏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葉初雲,“夜已深,嵐兒與我都要休息了。”

    “是啊,休息。”葉初雲故意看著兩人,“一個睡這屋裡,一個睡隔壁房裡。”

    於樂柏臉色變得難看。

    顏亦嵐則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成親當日情緒一來趕於樂柏去睡書房,之後他沒開口,她也不好意思叫他回房睡,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

    “我們夫妻之間的事,無須舅舅插手。”

    “我也不想插手,只不過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就要收拾善後。”葉初雲淺淺一笑,“我是來向媳婦兒道歉的。”

    他的話一出,顏亦嵐和於樂柏兩人同感意外。

    “道歉?”顏亦嵐眨著眼,“舅父的意思是……”

    葉初雲對她柔柔一笑,“你可知我並不滿意與安侯府的婚事?”

    她嘴角的笑意瞬間凝住,從進門第一日,她就知道葉初雲不喜歡她,只是這一陣子她很努力,葉初雲對她的態度也和善許多。

    “其實你也不能怪我,”葉初雲老實不客氣的說:“畢竟我家死小子雖然脾氣不好,但學富五車、貌似潘安,你卻像顆球……”

    “舅舅!”於樂柏動怒了。

    “沒關系啦。”顏亦嵐對於樂柏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的容貌實在比不上眼前這對出色的舅甥,但她其實真的不算太差,只是身子圓潤了點,肉多了一點點而已……好吧,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她都忍不住想嘆氣。

    “但你的外貌並不是我不滿意你的理由,我不滿意的是你的家世。”

    家世?顏亦嵐一怔,她是安侯爺的嫡女,算是家世顯赫,葉初雲竟然不滿意她的家世?

    “你可知我的姊姊,”他的手指著一旁的於樂柏,“他的娘親是怎麼死的?”

    她又是怔忡,搖了搖頭。

    於樂柏的眼神微斂,大概知道舅父想要說些什麼,多年前的往事即將被翻起,對誰都不好過,他坐在顏亦嵐的身旁,伸手握住她的手。

    “她是死在一句門不當戶不對上頭。”葉初雲眼底閃過痛楚,多年來那驟失至親的傷痛還在,“我姊姊出身不好成不了正室,但因為長情,所以委屈自己當小妾,最後卻因為護著我,被正室逮了機會打死,當時她還懷有三個月的身子。

    “自此我對那些所謂的皇親國戚、達官顯要就沒什麼好感,唯一感興趣的就是不停想方設法讓他們上門,掏出白花花的銀子讓我賺。你說這樣的我,怎麼會讓我的外甥去娶你這麼一個侯府千金呢?”

    顏亦嵐沉默的聽著,縱使於樂柏的掌心傳來溫度,她的心依然不安的跳動著。

    “提親那日,我說那些話只是想讓侯府回了親事,並不是要傷你的心。”

    提親那時——她的雙眼睜大。

    於樂柏則是第一次聽聞,臉色一變。

    “老實告訴你,這小子不是因為良心不安才要我去提親,而是他跟他死去的娘親一樣死心眼,只要認定了一個人,就算粉身碎骨也無怨。除了你以外,他誰都不要。”

    她詫異的消化完葉初雲的話,“舅父的意思是……”她匆匆的看了於樂柏一眼,“夫君不是因著同情我才娶我的?”

    “當然不是。”葉初雲替於樂柏回答,“這小子沒血沒淚,若同情就能逼他娶妻,他早娶十個八個老婆了,你真是一點都不瞭解他。”

    於樂柏不是因為良心不安才娶她,而是因為喜歡……顏亦嵐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揚起,然後越揚越大,若不是葉初雲在場,她早就興奮得歡呼出聲了。

    “瞧你這笨樣子,這天底下還真的只有這個死小子會看上。”

    顏亦嵐怯生生一笑,這是她第一次被罵笨還覺得開心。

    “現在是你們倆自己的事了,好好談吧!”葉初雲自知自己的責任已了,於是起身離開。

    葉初雲一走,顏亦嵐立刻忍不住臉紅的輕拉了拉於樂柏的衣袖。

    那小女兒的嬌怯很可愛沒錯,但是於樂柏卻冷哼了一聲,用力的一拍桌子起身,然後大步的要走出去。

    顏亦嵐的笑容隱去,焦急的起身,擋在他的面前。“夫君去哪裡?”

    “夜深了!”他的聲音很冷,“回書房睡。”

    她白胖的小手抓著他的衣角,扯了扯,想說什麼,又不好說出口。

    “放手。”

    她怯生生的抬頭看著他那一張臉陰沉得就像要下雨前的天空,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氣,她的眼睛閃過一絲愧疚,緩緩的放開手,忍著眼眶裡打轉的淚。

    她突然想起,從相識至今,他連句大聲的話都不曾跟自己說過,他對她的心赤裸裸的擺在眼前,她卻像睜眼瞎子似的視而不見,他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

    顏亦嵐轉過身,現在的她只想撲在床上好好的哭一場。

    才步出一步,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襲來,於樂柏直接抱起她,將她壓在身下倒在床上。

    顏亦嵐的淚一時之間被嚇得全收了回去。

    “你真以為我是因為內疚而娶你的?”

    他明明是在生氣,一雙手卻往她的腰下摸,扯著她的腰帶。

    她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

    “回答我。”他催促著。

    “一點點。”她有些臉紅的想要制止他扯去她身上的單衣。

    於樂柏不滿的輕咬了下她裸露的肩,阻止她的掙紮,“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什麼叫做一點點?”

    “就是一點點以為。”她整個人像火在燒一般,緊張得心怦怦跳的,“你別生我氣了?”

    “我只氣為何一開始不索性就坐實了傳言。”

    “什麼?”

    “真壞了你名節,蹂躪你一番再說。”

    她震驚的看著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他的大手即托起她的後腦,用力的吻住她的唇,不容許她逃脫。

    在春暢園的花園裡,葉初雲抬頭看著滿天星鬥,晚風吹來,帶了一絲寒意。

    他這個舅父,真是不容易啊!還得幫忙作媒人、和事佬,若少了他,這小兩口現在還僵在原地,猜不透彼此的心意。

    他一臉自得意滿,壓根就忘了,一開始明明就是他在提親時亂說話才惹得小夫妻種下心結。

    “大當家。”一個黑衣人無聲的出現在葉初雲的身旁。

    葉初雲沒有一絲驚嚇,只是挑了下眉。

    “越王在等你。”

    聞言,葉初雲在心中嘆了口氣,怎麼越討厭所謂的皇親國戚,這些人越要硬是黏了上來。“守著門,別讓人進來。”

    “是。”

    他一身白衣,豐神飄灑的走進屋子裡頭。

    顏亦嵐還未出嫁的時候,娘親總是教導她,女子不該拋頭露面,但從上灶房幫忙之後,她就儼然成了另一個掌勺大廚,還時不時的跟著王掌櫃、劉掌櫃去招呼客人,且只要不是忙得沒時間陪他,於樂柏也不會出聲制止。

    於是乎,悅客來開始看到一個身形圓潤總是笑臉常開的丫頭忙進忙出。

    不久,京城的傳言四起,說是侯府千金嫁雞隨雞,只好委屈的在悅客來拋頭露臉招呼客人。

    傳言一出,大夥兒都想來看好戲,不過上門來的客人看到的永遠不是臭著一張臉的顏亦嵐,而是她圓圓的臉上笑口常開。

    顏亦嵐語調輕柔、招呼周到,不見一絲驕縱貴氣。她雖然不美,但有獨特屬於自己的風情。

    不單是上門的客人,就連悅客來上下的廚子、夥計、護院都越來越喜歡她。

    顏亦嵐沒有一絲派頭,卻是悅客來說話最有分量的一個,因為掛名大當家的葉初雲永遠拿於樂柏這個少爺沒辦法,可是來了一顆球——這是葉初雲給顏亦嵐取的綽號,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爺終於有了天敵,少爺只聽那顆球的話,所以大夥兒真有什麼事,全都開始去找顏亦嵐商量。

    畢竟比起葉初雲和於樂柏,店裡的夥計們更喜歡雖頂著千金女的身分,卻沒半點架子的少奶奶,不像葉初雲和於樂柏——單就那副不像平凡人的長相,看著就有距離感。

    日正當中,正是悅客來最忙的時候,顏亦嵐原在收帳,看人手不足,她也偶爾搭把手幫忙招呼當跑堂。

    “這不是嵐兒嗎?”

    聽到這聲叫喚,顏亦嵐抬起頭,因為認出來人而笑容微隱。

    “這是怎麼回事?”陳氏用絲帕捂了下自己的嘴,看顏亦嵐素面朝天,發髻因為忙了一個早上而有些鬆散,身上穿著一身青色的布衣布裙,沒有半點首飾,不見一絲貴氣。她露出驚訝的神情,“堂堂侯府千金竟淪落到在這裡招呼客人?”

    顏亦嵐微斂下眼,她一個千金嫡女拋頭露面管著悅客來生意的事,早傳遍了大街小巷,現在陳氏卻在她面前擺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實在太過虛假。

    真是倒胃口的來客,不過……她吸了口氣,臉上恢復笑意盈盈,想起舅父常說的,只要想著銀子,再討人厭的客人都會變得可愛,而他們現在最該做的是,讓討厭的人乖乖吐出銀子進到她口袋。

    “是啊!正如李夫人所見,現在在悅客來幫把手。”

    “婆婆,何必跟這種下人多說話?”楊冬晴在一旁低語,但聲音卻剛好拿捏得宜的讓顏亦嵐聽進耳裡。

    顏亦嵐臉上的笑意依舊,下人……和高官相比,她確實是個下人,她承認,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丟人的。

    “今天天熱,”楊冬晴高傲的掃了顏亦嵐一眼,“還不快給我們找個位置。”

    “不好意思,李少奶奶,”顏亦嵐指著悅客來座無虛席的場面,“今日人多,可能得等會兒。”

    “等?!”聽到這句話,陳氏的眉頭一皺。“你應該早就聽聞我家新兒現在已經升為大理寺少卿,堂堂四品官的家人到來,你還不快去給我找個位置。”說著,手還刻意的碰了下頭上的珠花,故意擺弄那上頭亮晃晃的寶石。

    不過就是米粒大的紅寶,這種等級她有一堆,只不過都鎖在庫房裡,畢竟現在做著食肆生意,根本用不到,顏亦嵐心裡覺得好笑,“回李夫人,是有聽聞李大人升了官,不過——你們還是要等。”

    陳氏聽到她的回答不變,氣不打一處來,想當初她娶媳婦時,因為悅客來的萬兩聘禮、侯府的十裡紅妝,令李楊兩家丟了面子,今日新兒成了四品大官,算是討回了些面子,便跟著楊冬晴上悅客來,特地想要炫耀一番,偏偏不見顏亦嵐有半點嫉妒之心也就算了,竟還不把她放在眼裡。

    陳氏不快,“我要你立刻把位置給挪出來。”

    “李夫人,失禮了。”顏亦嵐的嘴角一勾,“凡事皆有先來後到,就算是皇親國戚也得照著規矩來。”

    陳氏有個了不起的兒子又如何,還是擺脫不了小家子氣,也不想想這悅客來是什麼地方,李儒新不過就是個四品官,這裡要找比他大的官隨便一捉便是一大把。

    陳氏正想發火,但顏亦嵐不理她,徑自去招呼別人。

    “娘,”楊冬晴看著她的背影,眼底閃著銳光,“別急,咱們等,待會兒有她好受的。”

    陳氏不知道這個兒媳婦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所以忍著氣,就等著瞧。

    清荷注意到陳氏和楊冬晴在門外候著,於是來到顏亦嵐的身旁。“少奶奶,不如她們就交給奴婢招呼?”

    顏亦嵐的眼睛狀似不經意的看向門口的婆媳倆,單瞧那兩雙盯著她的眼神都要冒火了,擺明是衝著她來的,她就算想閃,她們也不會放過她。

    不想徒增風波,反正在大庭廣眾下,悅客來的夥計又都是她的人,她也不怕她們真敢對她如何。

    頂多讓她們在嘴上嘲諷幾句、占些便宜,對她又不痛不癢,只要想著銀子就好。

    “不用了,等會兒上壺茶,”顏亦嵐頓了下,“用茶枝泡就成了,反正用再好的茶,她們也品嘗不出來,別浪費了。”

    物以類聚應該就是在講這對婆媳,除了端著一個架子高高在上之外,實際沒幾句話就讓人看破底,沒半點涵養。老的是愛計較,逢高踩低,只懂巴結,年輕的則是空有一副好皮相,卻只會要小聰明,沒半點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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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7:48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等了好一會兒,直到二樓靠窗邊的位置被清出來,顏亦嵐這才親自熱情的招呼著陳氏和楊冬晴坐到位子上。

    這個位置還真不錯,可以看著底下街道的熱鬧,今日有晚市,有些勤奮的小販已經開始在准備了。

    “這位大娘,”楊冬晴一坐下來便不客氣的開了口,“這悅客來有什麼好吃的?”

    大……大娘?!顏亦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一個抬頭,強迫自己在腦子裡把楊冬晴那張臉想成銀子,這樣便沒什麼過不去的……

    “今日送來的魚很鮮,”顏亦嵐的笑容依然燦爛,一如以往的熱絡,“可要替李少奶奶准備?”

    “我吃齋多年,怎麼你不知道嗎?!”陳氏的聲音有些尖銳。

    顏亦嵐心中微愣,陳氏吃齋?她還真是不知道,不過她不知道也不令人意外,畢競向來都是陳氏在討好安侯府,打聽侯府上下的喜好、逢迎拍馬,從沒把自己的事給端上臺面說。

    看陳氏一臉指責,顏亦嵐心中卻沒有一絲的內疚,只覺得這個老女人好可怕,當時為了巴結侯府,竟可以把自己藏得這麼密實。

    她笑開了嘴,輕聲說道:“李夫人吃齋,不然就給李夫人上些清淡的素菜。”

    見她竟然還能笑得這麼沒心沒肺的,陳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婆婆,別惱。”楊冬晴的語調輕柔,卻是句句帶刺,“這世上一個女人嫁了什麼樣的夫君實在關乎一生,你瞧瞧這個大娘,以前端著一個架子高高在上,說什麼千金、說什麼富貴,現在還不是得來跟咱們陪著笑臉,只要有錢就伺候,這就是報應,什麼人配什麼人都是註定的。”

    顏亦嵐聞言一點也不氣惱,“李少奶奶說的是,這世上本來就是什麼樣的人配什麼樣的人,就像我這樣的人,只能配得起悅客來俊朗多金的少主,這報應還真令我好苦啊。”

    楊冬晴聽出顏亦嵐的譏諷,冷冷一哼,微揚起音調,聲音傳進周遭客人的耳裡,“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明明是本已定了娃娃親,私會情郎才被退了親,多少人眼皮子底下看著,還招搖過市的招呼生意,沒半點羞恥之心,婆婆實在要慶幸夫君沒娶這樣一個不要臉面的女人進李府。”

    “是啊。”陳氏也裝模做樣的拍了拍楊冬晴的手,“配得上咱們新兒這個狀元郎的,只有像晴兒這樣的大家閨秀。”

    泡了一壺茶枝,走過來上茶的清荷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啐道:“李夫人說的好,確實相配,一個忘恩負義,一個奪人未婚夫君,確實是配。”

    楊冬晴聞言,冷冷掃過去,“你說什麼?”她有膽就再說一次。

    顏亦嵐對清荷使了個眼色,要她閉上嘴。

    清荷的嘴一撇,扭頭就走。

    “站住。”楊冬晴認出那日在街上就是這個丫鬟站在顏亦嵐的身旁。

    清荷停住了腳,轉過身恭敬的低著頭,“李少奶奶還有何吩咐?”

    “大娘,你悅客來的丫頭出言不遜,你要怎麼處置?”

    要她教訓清荷她是做不出來的,顏亦嵐微笑的說道:“是悅客來招呼不周,不如等會兒多上幾道小菜,就當悅客來招待。”

    “你以為我會稀罕這些個破爛東西。”陳氏的手一揮,將桌上的茶水撥向顏亦嵐。

    顏亦嵐也沒生氣,只是得意自己有先見之明,泡的是茶枝,拿的是一般的茶具,而且她也閃得快,沒被燙到,她正耐著性子要出聲圓場時,卻突然——

    “夥計,送客。”

    聽到身後的聲音,顏亦嵐微愣了一下,轉身就看到這個時間該在書房的於樂柏竟站在自己身後。

    “夫君?!”

    於樂柏沒有看她,只是直視著陳氏和楊冬晴,“若嫌棄我悅客來招待不周,大門在那,請便。”

    楊冬晴沒料到會遇見於樂柏,微愣了下,看著周遭的指指點點,說什麼也不能輸了氣勢,“你們開門做生意,還趕客人。”

    “我們不趕客人,只趕畜牲。”

    陳氏聞言又驚又惱。

    楊冬晴皺起眉頭,“這種待客之道若傳出去,只怕悅客來無法在京城裡立足。”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悅客來的事,與你們這兩個婆娘無關。”

    於樂柏直接且不遜的話語別說是陳氏和楊冬晴不敢置信,就連顏亦嵐也覺得意外。看來這次夫君真的是氣急了。

    “我與我婆婆既然進了悅客來,就沒道理莫名其妙被人趕走。”楊冬晴存心跟他杠上。

    於樂柏也懶得廢話,夥計較為瘦弱,直接叫人喚來體壯的護院,“把人給我丟出去。放出消息,說大理寺少卿的娘和妻子在我們悅客來白吃白喝,還往夥計身上潑茶水,沒半點規矩。”

    “誰說我們白吃白喝……”

    幾個護院沒給陳氏和楊冬晴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把人給拖了出去。

    顏亦嵐眼睜睜看著兩婆媳被摔丟在街上,那狼狽的樣子令人發噱。

    “可惜啊。”她嘆了口氣。

    “什麼?”

    顏亦嵐睨了他一眼,“少做了一筆生意,銀子飛了。”

    瞧瞧這口氣,多像他舅父啊!他無奈的一搖頭,被人欺負不生氣,只顧著想銀子,生意做著做著倒做出了興趣,成了個小財迷。

    他低頭看著她被濺濕的衣服,忍不住伸手輕撫,但那位置正好在胸口。

    她的臉一紅,連忙將他的手撥掉,“做什麼?有人看著。”

    “那又如何?咱們是夫妻。”他的手竟然一攬,就把她抱進懷裡。“下次有人欺負你,我要你立刻來找我,不然我這夫君做得多窩囊。”

    清荷見了,立刻把視線給調到別處去,不過夥計們可以裝作沒看見,但其他悅客來的客人卻是放大膽的瞧著。

    於樂柏一點也不知羞,半拉著她,“進屋去,換衣服,今天就別出來忙生意了,你得陪陪我,不然以後我不許你幫忙。對了,今早你特地給我做的南瓜餅很好吃,還有嗎?”

    “沒了,我叫人送給了建安,讓他拿回去給虎子。”

    虎子就是悅客來外擺攤賣字畫的鄭建安的白胖兒子,那孩子可愛,所以有好吃的,她總不忘給他送去。

    不過以後這種機會不多了,因為鄭建安在這些日子裡攢了些銀子,已經打算要租間鋪子,一邊賣字賣,一邊還能有地方教窮孩子讀書寫字,畢竟不用在外頭擺攤,日子也能比較安定。

    “你竟把如天一般的夫君所愛吃的東西送給他人?”

    “你小聲些,再給你做便是了,”才走出眾人的視線之外,她便踮起腳尖親一下他的唇,“就跟孩子似的,這麼一鬧,我這以後真別想做人了。”

    輕輕一下,根本沒法滿足他,他的唇舌靠過去,肆無忌憚的吻著,不顧她羞怯的半拖半求要回房去。

    華燈初上,今日的冬雪閣迎來了名副其實的貴客。

    微服出宮的太子和越王設宴,替常年在邊關的三皇子和一同返京的傅青竹洗塵。

    葉初雲早早就在冬雪閣伺侯,現在也只有這樣的局面才請得動他這個大當家親自出面,所以縱使悅客來的夥計並不知道上房貴客的身分,但一看大當家出馬,也心知肚明來人的身分不容小覷。

    “葉當家,好些時日沒來京城,你這悅客來還真是越來越有派頭。”三皇子斜臥在太師椅的軟墊上,怡然自得的看著親自沏茶的葉初雲,“就連安侯爺的嫡女都成了悅客來的掌勺兼掌櫃,可真有你的。”

    顏亦嵐的事早在京城傳遍,葉初雲也沒有隱瞞,“回三皇子,總是嫁雞隨雞,

    只是偶爾想起,還真是覺得委屈了我那乖外甥媳婦。”

    “看你這張臉,聽你說這番話,實在……”三皇子坐起身,仔細盯著葉初雲細致的五官,“太違和了!明明是一個翩翩俊俏少年,卻有個這麼大的外甥,過些時日,指不定還要當舅公了,那畫面想來實在怪異。”

    他邊說邊哈哈大笑,可惜一旁的太子和越王,還有只顧著吃桌上花生的傅青竹卻連意思意思笑一聲都不願,他在心中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要弄熱場子,但面對三個冰塊實在很難啊。

    朝廷內外誰不知越王有心與太子一爭長短,他倒是走運,因為母妃不過是個小宮女,所以出生後也沒人重視,活到這把年紀,有個皇子的身分,但沒有半點的封賞,所以幾年前就自請離京,硬賴著傅青竹,在他底下當個領弓弩、發射箭的隊率。

    離京幾年,這次趁著傅青竹受良國公之命返京,想起自己也許多年未進京,於是就意思意思的當個孝子,返京看一下那個從來沒把他當回事的父皇,但一回來才知道朝廷局勢比他想像的還要暗潮洶湧。

    父皇迷戀長生不老之術,還封個瞎子為國師,這陣子更打算要在各地尋三千名童男童女取血煉丹,這畫面單想就覺惡心,但他也沒那副菩薩心腸去阻止,他不過就是個被人遺忘的皇子,眼前這兩個將來可能是“國君”的都因著怕受牽連而對此事不發一言了,他幹麼自找麻煩?

    他瞄了傅青竹一眼,想他好歹說幾句話,讓他一個人唱單口相聲挺累的。才暗想著,就見傅青竹側過身,丟了個花生進嘴裡,故意視而不見。

    沒良心的傢伙,三皇子的嘴一撇。

    天下皆知京城內外共四支軍隊,除了皇家軍隊之外,其他各分屬三大世家,而良國公手上的兵符便足以調動其中一支軍隊,若朝中有變,十萬大軍半日之內便能趕至京城。

    這麼龐大的勢力,兩個皇兄自然都想建交情,所以傅青竹一回京,兩位皇兄就以要替他洗塵的名義相約,實際上是要他帶著傅青竹同來。他在心中嘆了口氣,早知道會扯進這場兄弟的爭奪,他就不回來了。

    “這茶真好,”沒人幫,他就繼續自己唱一人相聲,反正他裝瘋賣傻還挺行的,不然也不會在宮中活到長大成人。他對著葉初雲說道:“洞庭碧螺春是吧?”

    葉初雲嘴角掛著淺淺一笑,在燈光底下,有著雌雄莫辨的絕色美感,“瞞不過三皇子的舌頭。”

    “瞧瞧這笑,真是一笑傾城。”

    這種贊美葉初雲聽得多年,心中早已不驚不喜,“謝三皇子。”

    “心靈手巧,好茶、好壺……”他突然伸出手,覆在葉初雲白皙的手上,制止他斟茶的動作,“怎麼不是你那名貴的紫砂壺?”

    “回三皇子,”葉初雲不著痕跡的抽回自己的手,“不小心打破了。”

    三皇子瞪大了眼,“打破了?!這下葉當家可要肉疼了。”

    “確實如此,”葉初雲低垂著眼睫,“原本是十二生肖,卻破了兩只,剩餘的在我外甥帶著外甥媳婦回門時,全送進了安侯府。”

    “葉當家雖視錢如命,對外甥倒是挺大方的。”越王總算開了口,但聲音冷冷淡淡的。“安侯府倒是挑了個好親家。”

    三皇子摸了摸鼻子,識趣的不答腔,誰不知道安侯府的侯爺是一心向著太子的,要不是當初安侯爺說了那套“依祖宗法制,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今日的太子還未必是太子,所以越王肯定是氣在心裡。

    他隱約知道侯府千金的婚事有越王在後頭使壞,想讓崇尚禮法的安侯爺狠狠顏面盡失。不過也該是傻人有傻福,雖說門不當戶不對了些,但這原本一生該在政治爭奪之中被犧牲的千金嫡女,最後嫁給了悅客來少主,至少有個歸宿。

    “王爺,”葉初雲沏好了茶,親自送到越王的面前,“本是一家人,本該彼此關心,相互體諒。”

    三皇子聞言,差點被嘴裡的茶給嗆到。奇怪這葉初雲是個心巧的人,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說什麼一家人要彼此關心、相互體諒……若真當彼此是一家人,今天的越王就不會有奪嫡之心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越王,比起太子,他更怕越王的陰沉,越長大一張臉越是沒什麼表情,喜怒不形於色,卻深受父皇喜愛,可惜不是嫡出,所以太子之位輪不到他頭上。不過因為母妃早逝,後來在皇太後跟前養著,吃穿用度可不比太子差。

    但也或許是父皇和太後的寵愛才令越王有了旁的心思,不過從另一方面想,若當年皇後不要為了保住自己嫡子的太子之位,心狠的用計殺了越王的母妃,讓越王心生怨慰,今日這兩人也未必會走到這一步。

    他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多年來的恩怨,時至今日全都成了一筆胡塗帳,他人微言輕,所以還是當個醜角便好。

    看著送茶到自己面前的葉初雲,太子心緒復雜的想著他的話,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母後為了保住他的位置用了多少不幹不淨的手段,但那是他的母後,為的是他的江山,所以他不能有一絲心虛或服軟。

    “葉當家,說的極是。”太子臉色有些蒼白,他的身子骨弱,所以長得比自己的兄弟來得瘦小,但有神的雙眼仍帶著龍子皇孫特有的威嚴大氣,“說到底終是一家人。”

    葉初雲微斂下眼,行了個禮,又回到位置上。

    他沏茶的動作優雅,一身白衣,恍若天仙,美得就像一幅圖。三皇子決定還是挑安全點的話題說——

    “葉當家,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要把你拐回蘭州當妻子。”

    “三皇子說笑了。”

    三皇子伸出手,一把拉住葉初雲,專注的看著他,“我很認真,縱使是天下第一美人都比不上你,我可以為你拋棄一切,不如你跟我去蘭州,那裡山川壯麗,我可以再為你建棟一模一樣的悅客來。”

    “王爺這話倒是引起在下的興趣,”葉初雲抽回自己的手,輕笑道:“但我可不想再有什麼悅客來,這些年來被這悅客來給困住,已經夠了。”

    “說起悅客來,”太子開了口,他沒有斥責三皇子對個男人打情罵俏,反而看向越王,“皇弟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想問問皇兄。”

    越王拿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太子有話大可直說。”

    “皇弟聽母後提過,這悅客來似乎本是惠妃名下的產業,如今是怎麼到了葉當家的手裡?”

    “關於這一點,本王不得而知。”越王放下茶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當年是甘州校尉,現在被封為車騎將軍的於從之趁著進宮拜見時,親自開口向本王要了這間悅客來,我念他功在朝廷,隨意出了個價,便給了他,至於是怎麼到了葉當家的手裡,太子該問葉當家才是。”

    “車騎將軍於從之?!”三皇子眼睛閃閃發亮,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脫口道:“那不就是皇兄的岳丈嗎?怎麼叫得如此生疏,我還記得當年皇兄不顧父皇反對,硬是娶“於將軍嫡長女於氏為妃,只可惜於氏……”

    只可惜於氏嫁進王府不到一年就死了,然多年過去,越王妃的位置依然空懸,世人皆說越王行事冷絕,對愛情卻是專一不二。

    三皇子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不好提,提人家的傷心事,他連忙轉向葉初雲,在這裡只有葉初雲是個好聊天的“話題”。

    “葉當家,你快說說,你怎麼從於將軍手中拿到這間悅客來?”

    葉初雲一笑,“悅客來從未屬於在下,雖被稱為一聲當家,但這間悅客來的產業實際上還是在於家人手裡。”

    “原來如此。”三皇子撫著下巴,不由得在心中羨慕,“看來車騎將軍還真挖了塊珍寶,這些年該靠著葉當家賺了不少銀子。”

    葉初雲斂下眼,掩去思緒。於從之便是那個害了他姊姊一生的男人。

    當年於從之隨著於老將軍到甘州,一眼便看上他姊姊,說什麼山盟海誓,回京不久便會回來娶她為妻,但回京後,他卻先娶了丞相千金,讓他姊姊癡等了兩年,等他回到甘州時,正室已有身孕,而姊姊只能委曲求全的從後門偷偷摸摸的進門,連個姨娘都稱不上……

    “青竹,”三皇子喚著一旁的傅青竹,“我記得你去過甘州,還跟過於將軍一段時日。”

    傅青竹點了點頭。

    “聽說他一生留守甘州是為了一個小妾,是否真有此事?”

    傅青竹對那些流言實在沒什麼興趣,但是這件事是甘州上下都知曉的事,“是,那小妾死了多年,但當年她住的小樓、衣物全都還留著原樣。”

    葉初雲的手微抖了一下,人都死了,留著那些舊物又有何用?

    想當年眾人都以為於從之在一次去京的路上遇上土匪,掉落懸崖死了。消息才傳回甘州,原本就被正室當成眼中釘的姊姊自然日子不好過。

    正室先是誣蔑他偷東西,要把他趕走,姊姊不肯,最後為了護著他,被狠狠打了幾十鞭,當時他姊姊懷有身孕,被這麼一折騰,人暈過去、孩子沒了不說,還賠掉自己的一條命……

    不過誰也沒料到,被趕出府的他和於樂柏後來竟然會在京城遇到以為已經死了的於從之,原來當時掉下懸崖之後於從之命大沒死,只不過當他回到甘州時,才發現自己的小妾被逼死、庶子被趕出府。

    但那又如何,礙於正室娘家的勢力,他連報仇的勇氣都沒有。

    重逢之時,沒有太多激情的淚水或快樂,對於樂柏而言,他的親人由始至終只有從來對他不離不棄的葉初雲,離開於家之時雖然不足四歲,但娘親死時的淒慘模樣卻深深印在他的腦海裡。

    於從之一心想要補償,葉初雲那時還有一丁點的骨氣,只把他當仇人看,不肯要,倒是於樂柏沒在客氣的,他早看透世間冷暖,於是獅子大開口要求自己的爹買下葉初雲當時當差的悅客來,得到之後,便將悅客來交到葉初雲的手上。

    “聽說那小妾雖出身不顯,但相貌如出水芙蓉、艷冠群芳,不過我怎麼看也絕對比不上咱們葉當家。”說著,三皇子的手撫了下葉初雲的臉,剛才摸他的手就覺得猶若無骨般的柔軟,這臉果然也……

    突然一把像牙扇不留情的打在他的手背上。

    三皇子驚痛了一聲,連忙縮回手,看向出手的人,“皇兄?!你怎麼打人?”

    “堂堂男子漢,成什麼規矩。”越王神色陰鬱。

    “是該打。”太子也警告的掃了三皇子一眼。“若讓父皇知道,可要狠狠教訓一番了。”

    “說說笑笑罷了。”三皇子一臉無辜。“不過葉當家的皮膚可真比女人還滑嫩……”看兩位皇兄臉色變得更難看,他立刻舉起雙手投降,“不說了,不說了。”

    葉初雲嘴角帶著不以為意的笑,目光看到窗外自己的護院身影一晃而過,他斂下眼來,緩緩起身,“已到傳膳時分,在下吩咐下去。”

    “別走啊!”三皇子連忙說道。若他走了,可沒人跟他說話了,“葉當家,我不是存心讓你不自在的,大不了我不動手動腳了。”

    “三皇子說笑了,”葉初雲神情溫和且自若,“真是要傳膳了。”語畢,他恭敬的退了出去。

    “真是迷人,”三皇子忍不住咕噥,他的話中雖有幾分打鬧成分,但也透了幾分真實,“兩位皇兄難道真不覺得可惜,這長相若是女人該有多好啊!”

    一如他所預期的,根本沒有人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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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8:01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清荷從外頭跑進灶房,在顏亦嵐的耳際低語了幾句。

    顏亦嵐的臉色微變,跟掌勺大廚低語了一聲,“今日冬雪閣的菜色就照著我們說的做。”一說完,她就急急的走了出去。

    她原本不知道冬雪閣的貴客是誰,但方才送上特地從西北高山運到京城來的雪水進閣內泡茶時,才知道來者尊貴。

    冬雪閣裡那些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奪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安侯爺失了勢,這些日子就待在侯府裡,不再管外面和朝堂的事,兄長也遠走甘州就任,所以再亂也亂不進安侯府,她壓下自己心頭莫名的不安,沒事的,她的夫君安安穩穩的在後頭書房裡吟詩作畫,這樣和和樂樂的日子,對她而言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現在葉初雲在閣內招呼,她慶幸自己無須出面,只是悅客來大門外卻生了亂,她可不能讓外頭的事鬧到了那些皇子面前。

    悅客來外的街上,楊冬晴帶著幾個丫鬟正不留情的踩著幾幅字畫。

    踏出悅客來的顏亦嵐,眼中怒火一閃,原想息事寧人,但看到這副景像,一股氣沒忍住,她衝了過去,“住手!”

    鄭建安哭跪在一旁,看著自己的心血被踩踏,心在滴血。

    “不准停。”楊冬晴高傲的看著顏亦嵐,冷冷的下令,像是故意似的又拿起掛著的一幅畫,不留情的丟在地上。

    丫鬟正要踩,顏亦嵐的手一伸,想要救畫,自己的手卻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腳,她痛得驚呼了一聲。

    清荷見到主子受傷,立刻上前把踩人的丫鬟推開。

    “少奶奶?!”清荷趕緊將她給扶起。

    顏亦嵐捂著被踩傷的手,瞪著楊冬晴,“你到底在做什麼?”

    “大娘,”楊冬晴淺淺一笑,柔聲說道:“這該是我問你,你在做什麼?這些畫我全買下了,但細看之下又覺得不滿意,怕帶回府裡汙了自己的眼,所以不想帶回府,就把它給撕了,不成嗎?”

    楊冬晴對顏亦嵐的怨恨,除了初見那時的奪畫之恨,還有更多的怨來自那日被悅客來的護院丟到大街上,還被誣說白吃白喝,閑言閑語傳出去,讓李儒新回府將她給訓了一頓。

    她仗著自己美貌,以為夫君就該對她哄著、讓著,鬧了一頓脾氣,端個派頭等他來低頭認錯,誰知道左等右等竟沒等到一句道歉,反而聽說他帶了個歌姬回府,還許諾那個賤人,若將來生了孩子就抬為姨娘。

    她無法容忍自己算計到頭還要跟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就連婆婆也說她不懂事,不該像個妒婦攔著夫君為李家開枝散葉,她又恨又怨,便把一切的不順遂全都算到顏亦嵐頭上。

    心想若是當時顏亦嵐堅持不要退婚,嫁給李儒新不就好了,今時以她的容貌,她還有機會成為越王妃。怒火中燒的她,壓根就忘了當初為了搶李儒新,在背後所使的肮髒手段。

    今日正巧看到悅客來的夥計拿吃食給這個賣字畫的,她敢肯定顏亦嵐跟這個賣字畫的有點交情,就決定趁著擺攤時來找人麻煩,讓顏亦嵐心裡不痛快。

    “少奶奶,”鄭建安一抹臉上屈辱的淚,跪在顏亦嵐的面前,“她一來便說要買我所有的字畫,我全都收拾好了給她,她竟開始撕我字畫,我說我不賣了,她們卻置之不理。”

    他的字畫縱使再不值錢,也是他的心血,他靠著這些養家活口,不能允許這樣的踐踏。

    撫著發疼的手背,顏亦嵐氣極,但想到冬雪閣裡的貴客們,不想事情鬧大的她只能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忍了又忍,把氣給忍回去才說:“李少奶奶,你這是怎麼了?何苦為難一個小販呢?”

    楊冬晴微微一笑,“大娘,這些字畫我付了銀子。”

    “就算付了銀子,也該明白這些字畫是他人的心血,”顏亦嵐低垂下憤恨的眼神,要不是因為今日悅客來裡頭的幾個皇子,她才忍不住氣,“李少奶奶的作為實在有失厚道。”

    “厚道?”楊冬晴啐了一聲,語帶諷刺,“你們悅客來不是向來都用銀子砸人,我現在只不過是在學你們用銀子做同樣的事,怎麼?你做就成,別人做你就看不順眼了?”

    “若李少奶奶指的是成親時的那些聘禮、嫁妝之事,”顏亦嵐頓了一下,“說穿了,就是你我之間的恩怨,我向李少奶奶道歉便是,不要牽連無辜。”

    “跪下。”

    “什麼?”

    楊冬晴揚起下巴,“不是說要道歉,我要你跪下。”

    這女人真是瘋了!顏亦嵐的手暗暗的緊握成拳。

    楊冬晴看她沒動作,故意拿過丫鬟手中的一幅字畫,眼看就要撕毀。

    顏亦嵐再也顧不得失禮,一個上前就把字畫搶過來。

    楊冬晴見她衝上來,眼神一冷,等的就是這一刻,隨即哎呀一聲的跌坐在地上。

    顏亦嵐手裡拿著字畫,低頭看著坐在地上呼痛的楊冬晴,她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這女人現在是在裝模作樣給誰看?

    “你這潑婦,竟然打傷我家少奶奶!”楊冬晴的丫鬟紅桃呼天搶地的,“我要告官、告官!”

    顏亦嵐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情況,這是存心往她身上潑髒水,這可笑的傢伙,想也知道楊冬晴想要抓她進官府,然後動用關系先打她幾十大板,然後丟進地牢關起來。無知的女人,她以為這世上沒有王法嗎?

    “告官就告官,”顏亦嵐也動了火氣,“這裡這麼多雙眼睛瞧著,我還怕你不成?”

    “誰都瞧見是你推我家少奶奶。”紅桃站出來大聲說道。

    果然是一個主子調教出來的,那睜眼說瞎話的樣子學了十足十的像。

    “誰瞧見了?”顏亦嵐圓圓的眼睛一掃,“站出來。”

    周遭圍觀的人不少,但沒有一個人敢挺身而出。

    畢竟一個是達官顯要的貴夫人,一個是富貴逼人的悅客來少奶奶,誰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有話等見官再說。”

    “見官?”顏亦嵐一瞪,“見哪個官?是見那個良心被狗吃了,只懂逢迎拍馬的官嗎?”

    “該死的賤人,”楊冬晴聞言氣結,“竟敢如此批評我家大人。”

    “我可沒指名道姓。”顏亦嵐揚起下巴,一副理直氣壯,“李少奶奶心中以為是誰就是誰。”

    三天兩頭來找麻煩,她若不出聲,還真以為她怕了不成,反正那些皇子有如天一般的舅父擋著,她也學於樂柏暫時沒了良心,出事大不了就推到葉初雲的頭上。

    “跟我見官去,”楊冬晴不讓丫鬟扶,氣憤的從地上爬起來,“跟我見官去,你這個賤人。”

    “縱使再賤也知道不搶人夫君。”顏亦嵐已經忍不下去了,大不了就像之前痛打李儒新一樣,把楊冬晴給打一頓,消點心頭之恨也快意。

    “該死的賤人。”楊冬晴氣不過,一腳就要踢在顏亦嵐的身上。

    但是她那一腳還沒碰到顏亦嵐,整個人就被用力的推了一把,這次她是真的重重的摔在地上,跌了個四腳朝天。

    楊冬晴痛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她真的摔疼了,眼裡含淚,一個抬頭看到來人是於樂柏,立刻露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我要告官,你們連手欺負我一個弱女……”

    “弱女子?笑死人了。”於樂柏冰冷的目光直射著她,“打以前我娘子的東西你都想搶,你剛才說我娘子該死,請你也搶著先去死,醜八怪。”

    楊冬晴聽到這聲醜八怪,眼淚霎時忘了流,她可是京城第一美女,他竟然叫她醜八怪?!

    “你叫我什麼?”

    “我叫你醜八怪,你要告官請便,”於樂柏掃了眼前被砸的字畫攤一眼,眼神一冷,看著鄭建安,“可有傷著?”

    “回公子,”鄭建安恭敬的回答,“被端了一腳。”

    “你也記得去告官,告這個醜八怪傷人。”

    楊冬晴瞪大了眼嚷著,“這還真是做賊的喊捉賊,明明就是我被你推了一把,跌坐在地。”

    “所以你可以去告我,我不在乎。”於樂柏嘲弄的看了她一眼,什麼第一美人,耍起潑來像個瘋婆子,“我現在是在說你傷人的事,難不成因為你有個大理寺少卿的夫君,所以你傷人,別人都不能告你嗎?”

    楊冬晴的神色陰晴不定,最近她與李儒新之間的關系緊張,若再讓他知道她傷人,這可不好。她斂下了眼,硬著頭皮,強辭奪理,“是這小販擋我撕字畫,我的下人一時氣極才會跟他有所拉扯,他的傷跟我無關。”

    作主子的竟然把過錯全推給下人,這要下人們怎麼對主子忠心,於樂柏冷冷一哼,“好一句人不是你傷的,那好,你說,這字畫是誰的?”

    她揚起下巴,“我買的。”

    “你買的?”於樂柏瞄了鄭建安一眼。

    鄭建安的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爬了起來,“怎麼說是買的?在下可還沒收到半分銀子。”

    楊冬晴一愣,銀子?她腦子飛快的回想著,她一來便要小販將所有字畫全收拾好,一拿到手上就直接丟在地上,竟忘了先給銀子……

    “好極了,”於樂柏甩了甩手中的扇子,“毀人財物,根據律法你不單得賠,還得關上至少三個月。建安啊!記得多告這個醜八怪一條罪。”

    “是。”鄭建安用力的點著頭。今天真是好險有公子出面,不然就得吃啞巴虧了。

    “大不了現在給銀子。”楊冬晴慌張的要一旁的丫鬟拿荷包來。

    “好啊!”於樂柏也乾脆,“五千兩。”

    原本好整以暇只在一旁用崇拜目光看著於樂柏的顏亦嵐聽到這個數字,差點被口水嗆到。

    鄭建安的雙眼則眨巴眨巴的閃著,五千兩,有了這筆銀子,他下半輩子一點都不用愁了。

    “五千兩?!”聽到這筆數目,楊冬晴拿著荷包的手一頓。

    “是。”於樂柏清清楚楚的又說了一次,“五千兩。”

    “你去搶好了。”楊冬晴啐道。

    “醜八怪,”於樂柏冷冷一笑,“我現在就是明擺著搶你,不賠就進官府,先打你這醜八怪幾十大板再說。”

    “不許你再叫我醜八怪!”楊冬晴深以自己的美貌為榮,無法接受別人不認同,“你身旁那個才是醜八怪。”

    “我家娘子人美心美,”於樂柏一把摟住顏亦嵐的腰,“至於你空有皮相,如跳樑小醜,惹是生非,所謂第一美人也不過爾爾。”

    楊冬晴用力的握緊拳頭,不過就是個沒功名的讀書人,憑什麼敢笑話她?

    “快把銀子拿出來,若沒有……”於樂柏也不想廢話,要鄭建安備紙筆和墨水。

    鄭建安連忙將桌子給扶正,磨好了墨,鋪好宣紙,筆醮墨水,雙手奉上。

    於樂柏接過,行雲流水地寫下借據。

    “真是可惜了夫君的一手好字。”顏亦嵐近乎崇拜的靠在他身旁說。

    “確實。”於樂柏也露出惋惜的神情,“便宜這個醜八怪,得了我的墨寶。”

    看著他們夫妻倆一搭一唱的,楊冬晴眼中怒火中燒。

    “別杵著,”於樂柏淡淡一掃,拿筆一揮,“醜八怪,快點過來畫押。”

    眾人皆睜著眼睛看好戲,楊冬晴聽著周遭耳語,竟沒半個人要幫她,她的臉色很難看,時青時白,怨恨的看著眾人。

    “快點。”於樂柏沒有耐性,“不然我們就見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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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8:15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葉初雲一身白衣的出現在悅客來大門口,聲音不輕不重,恰如其分的傳進眾人的耳朵裡,“樂柏,鬧夠了,就散了吧。”

    於樂柏沒料到葉初雲會出面,通常只要不扯上悅客來,影響葉初雲賺錢,舅父向來都是選擇視而不見,今日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竟然現身插手管閑事。

    楊冬晴見有人出面,立刻想要趁機走人。

    “等等。”於樂柏可沒打算放過她,冷斥了聲,“要走也行,銀子先留下。”

    顏亦嵐原也不想這麼簡單就放過楊冬晴,但是葉初雲出來了,就代表著可能驚動了冬雪閣的幾位嬌客……

    “先讓她走,今日悅客來有貴客到,”顏亦嵐在於樂柏的耳際低語,“事情別鬧大了。”

    於樂柏輕挑了下眉,能令舅父如此重視,看來還真是貴客。雖然不想就這麼輕易放過楊冬晴,但是亦嵐開了口,就暫且放她一馬。

    楊冬晴找到機會,在眾人的嘲笑中慌亂離開。

    “葉三?!”

    聽到這個聲音,於樂柏一愣,抬起頭就看到被三皇子扶著,出現在葉初雲身後的太子。

    於樂柏看著眼前的陣仗,這皇室的人今日怎麼都來了悅客來?!他突然腳步一個不穩,身子一歪。

    顏亦嵐一驚,立刻伸手扶住他,“夫君?!”

    他的頭順勢枕在她的頸項上,氣若遊絲的道:“我頭暈。”

    頭暈?顏亦嵐心中狐疑,看他眼神一轉,她立刻會意,“舅父,夫君早上起來身子就不舒爽,我先送他回屋子裡去。”

    諸位皇子都是一般富家公子哥的打扮,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下攤了身分留人,所以只能看著顏亦嵐扶著於樂柏離開。

    於樂柏被扶著經過葉初雲身旁時,不忘對他眨了下眼,暗示——一切就交給你了,如天一般的舅父。

    “舅父?!”太子一直到被請回了冬雪閣,蒼白臉上依然掛著一副難掩驚訝的神情,“葉當家,葉三是你的外甥?!”

    “回太子,小的不知葉三,”葉初雲淺淺一笑,“小的只有一個外甥姓於叫樂柏。”

    太子的嘴角掛著淺笑,於樂柏——原來這才是他的名字,想不到他連名字都是假的,無怪乎他怎麼也找不著他。

    “你說他叫於樂柏?”太子又問。

    “是,”葉初雲回答,“就是小的那個不成材的外甥。”

    “不成材?”太子搖著頭,“他在本太子眼中可是難得一見的奇才,我甫登太子之位那一年,在千佛寺遇上他,他的萬言書令本太子受益良多,只可惜我將之視為知己,他卻不願透露自己的事情分毫。前些時候派人上千佛寺尋人,卻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心中遺憾,派人四處找尋,誰知都石沉太海,今日倒皇天不負苦心人,在這裡讓我見到了他。”

    越王把玩著手中的像牙扇,他早聽聞太子在找個叫葉三的人,當時太子甫上位,根基還不穩,卻因手握萬言書如獲至寶,主張興水利、開良田,在邊疆幾個地方有了不小的成績,也讓太子苦民所苦、勤政愛民的形像深植人心,父皇龍心大悅,這才坐穩太子之位。

    牡丹要有綠葉幫襯,所以可以說沒有葉三,就沒有今日的太子。

    是人才!絕對是人才!但可惜不是他手下的人,是以他一心想除掉葉三,永絕後患,他派了暗衛四處找尋,想快太子一步找到這個將來必將成為他登上皇位的最大阻礙,沒想到……

    “葉當家,”越王冷冷的揚起嘴角,看著葉初雲,“真是好本事,竟然將自己的外甥藏得這麼深。”

    葉初雲微斂下眼,恭敬的回答,“在下惶恐,在下眼中,那小子不過就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罷了。”

    好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越王眸中的利光一閃而過。

    只要是太子的人,他一個人都不能留……就算是葉初雲視如己命的外甥都一樣。

    在一旁的傅青竹微眯著眼,雖什麼話都不說,心裡卻清楚明白這太子、越王和葉初雲三人眼神流轉間的詭異,看來悅客來裡可藏著不少的秘密。

    看著三皇子已經開始喝酒,他也揚起了唇。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日離京之後,就得開始整肅兵馬,皇上的身子看來是不行了,一場腥風血雨無可避免的要拉開序幕。

    “可憐的手都傷了。”於樂柏看著掌心裡原本白胖的小手都紅腫了起來,心中的怒氣又起,“該死的楊冬晴,看我不整死她。”

    要整治楊冬晴,顏亦嵐是沒任何意見,只是於樂柏實在太小題大作,瞧他一副心疼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的手斷了。

    向來性子有些清冷的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像個孩子。

    “不是說有人找你麻煩就要立刻來找我嗎?”他埋怨的嘟囔,“我這當夫君的連自己的娘子都護不周全,實在窩囊。”

    “我原本想息事寧人,把人打發走便好,”她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胸膛,“畢竟冬雪閣有貴客,我不想鬧大,只是……”她想起太子認出他時的驚訝神情。“你認得太子?”

    “有過幾面之緣,我這些年常待在千佛寺裡,為的就是要圖個清淨,和太子是在那裡相遇的。”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她總覺得沒這麼簡單,“可是我聽太子口氣,像是與你很熟稔?”

    “稱不上熟,”他的語氣依然是四兩撥千金,“好似是他封太子那一年吧,我正好也要准備科舉,他微服出巡,我們遇上,他拿了我胡亂寫的東西,看完之後就一直想要我在他的身邊協助他,但我對靠自己考科舉中狀元比較感興趣,就拒絕了他,但他卻堅持把我當好友,我只好偶爾給點建言,跟他談些風花雪月。”

    他的說法聽起來似乎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但是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不管了,她搖了搖頭,還是先到前頭去忙,若是全都丟給舅父,他實在太可憐了。

    “去哪裡?”她才一動,他便眼明手快的拉住她。

    “今日有貴客到,我去灶房盯著。”

    “你都受傷了。”

    顏亦嵐抬起自己的手晃了晃,不過就是有些紅腫罷了,“不礙事。”

    “以前沒你的時候,他們也做得好好的,你就別忙了。”他的手一伸,一把將她給拉進懷裡,直往她的耳朵吹氣。

    她的臉一紅,用手推了推他,“別鬧。”

    他把她壓在床上,唇舌肆無忌憚的靠過去,她的抗拒很快的就被他猛烈升起的欲望打得潰不成軍,只能乖乖的留在房裡。

    夜深了,悅客來內外都恢復了往常的平靜,門口的動靜讓還未睡的於樂柏睜開了眼。

    他揚了下嘴角,小心翼翼的起身,沒有驚動身旁的顏亦嵐,隨意披了件衣服就走出去。

    在月色之中,坐在八角亭裡的那抹白色身影很醒目,從他懂事以來,葉初雲就喜歡穿得一身白。

    他記得葉初雲說過,因為人世間太過黑暗,需要些純白簡單的東西,於是他也喜歡穿著一身雪白,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他們倆心知肚明,縱使一身再如何潔白,也無法阻止人世間隨時等待將人吞噬的黑暗。

    “這倒難得,舅舅沒喝茶,喝起酒來了。”於樂柏在葉初雲面前坐下來,語調輕快。

    葉初雲阻止他伸手要取酒壺的動作,“胃不好,別動。”

    “偶一為之,無妨。”於樂柏堅持替自己倒了杯酒,天氣已經轉涼了,正是秋高時節好時光,在園子裡飲酒,暖了身子,微風輕撫,別有一番風情。“我家嵐兒這陣子給我補身子,那些食補藥膳還真讓我少犯胃疼。”

    葉初雲看著他,不可否認,於樂柏現在的氣色確實散發光彩,所以也就由著他喝酒了。

    “舅舅這麼晚還不歇著,是有什麼煩心的事嗎?”

    “怎麼?”葉初雲嘲弄的看他一眼,“良心發現,懂得關心我了?”

    “事情是我惹出來的,不關心也不成。”與皇室扯上了邊,一個不好,性命堪憂,他不是不知分寸,這些年來,就是不想扯上悅客來,所以才隱姓埋名的跟太子相交,但今天鬧了這麼一場,是再也瞞不下去了。

    “太子對你頗多贊揚,看來早已將你視為心腹,想攬你入仕。”

    “現在朝廷這局面……”於樂柏搖了搖頭,“當官沒興趣。”

    葉初雲抓住他的語病,“死小子,你當我是你家那顆球,你隨便給個幾句話就能蒙了我不成。你說對當官沒興趣,可沒說不打算幫著太子。”

    於樂柏一口氣飲盡杯中的酒,又斟了一杯。

    葉初雲瞧著,也沒制止。

    “太子生性仁慈,有皇後和其母家的勢力幫襯,地位還算穩著。但這一年多來,偏向太子的臣子不是莫名招罪被殺,就是被眨離開京城,我覺得他有些可憐,所以考慮要幫他一把。不然只能眼睜睜看越王奪嫡。”

    不可否認,越王是個能人,有君臨天下的強勢魄力,但太過冷酷,生性多疑,剛愎自用,這樣嚴酷的人當了皇帝,在於樂柏的眼中實在不是百姓之福。

    葉初雲冷冷一哼,“說得自己仁慈心善,你若真心想幫太子,在一開始就無須隱姓埋名。”

    “舅舅,我這麼偷偷摸摸,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為了誰嗎?”

    這個答案,葉初雲心知肚明,他是為了自己。

    於樂柏是這天底下少數幾個知道自己是越王心腹的人,在這悅客來,他替越王打聽一切能打聽的事,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他對越王沒有隱瞞,只除了於樂柏是葉三一事……

    “你在乎嗎?”葉初雲幽幽的問。“誰做天子?”

    “舅舅又在乎嗎?誰做天子?”

    這真是個好問題,葉初雲輕笑出聲。

    在乎嗎?他斂下眼,收起笑,“只要百姓和樂,不要再像當年我與你娘親那樣因為一場乾旱就窮得連飯都沒得吃便好。”說穿了,一生不就是求個穿暖吃飽,若沒有那場乾旱,就沒有後頭的緣分,很多事情或許就不同了。

    於樂柏知道葉初雲心中的痛,所以在給太子的萬言書中,他有多章篇幅著墨在水利與農作之上,太子聽得進建言,單就這點就比一心想登上皇位、心狠手辣、功臣也不放過的越王好得太多。

    之前他要太子裝病、示弱,讓越王對太子少了戒心,越王的毒手才決定先消弱其他親太子的勢力,現在皇上昏庸,引起民怨,算是給了太子一個好機會。

    若硬要說,越王還算是於樂柏的姊夫,只不過於樂柏對害死親娘的正室很反感,至今未打算要認祖歸宗。

    “舅舅覺得越王會是個好皇帝嗎?”

    葉初雲靜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於樂柏倒有些驚訝,畢竟他還以為舅父會一心幫助越王。

    “越王心中早被仇恨占滿,只要非他所用,疑有異心之人,他情願錯殺也從不放過。只怕登基之時,連手足都難逃一死,到時將血染大地,國運大傷,百姓不會安樂。”

    “舅舅既然知道越王手段凶殘,為何還要幫他?”

    葉初雲喝著酒,語帶苦味,“我不過是不想跟銀子過不去,畢竟有越王在,我這悅客來才能壯大,我才能拿鹽引,做買賣。”他瞄了於樂柏一眼,“不然以你這死小子敗家的速度,我哪有能耐養活你。”

    說到銀子上頭,於樂柏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著他的笑,葉初雲也輕笑搖頭,“若讓你爹知道,你明著幫太子,他心中肯定不痛快。”

    於樂柏眼中的笑意微隱,“他不是最看中嫡庶之分,太子是嫡出、是正統,身為臣子就該遵禮法,視太子為唯一天子,怎麼能為了他的嫡女嫁給了越王,就沒了是非。”

    “言之有理,”這話實在說進了葉初雲的心坎裡,“若真不在乎禮法,當年就不要娶那個丞相女當正妻,還怕得罪妻家,非待在京城等著正妻有孕才敢回甘州娶你娘,任你娘受委屈,明知她冤死都沒辦法替她討回公道。”

    於樂柏聽出葉初雲的口氣已沒有當初那麼深的恨意,已能冷靜的將他娘的事淡然說出口,他忍不住問:“舅舅,你說若再給他一次選擇,他會選擇誰?”

    他口中所言的他指的是自己的爹。

    葉初雲靜靜的看著他,“你指的是……”

    “我讓嵐兒的兄長去找他,”話已說開,於樂柏也沒再隱瞞,“他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手握兵符助越王一臂之力,一是把手中的兵符交給我助太子登基。”

    葉初雲的心一突,一個是正室所出的嫡女的夫君,一個是小妾所生的庶子……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是只要活得久,見到的趣事就會越來越多,我可真期待他會如何選擇。”

    “舅舅的意思是同意我向他開口。”他原擔心葉初雲會不諒解他在多年後為了外人而與親爹有了聯系。

    “我管得住你嗎?”葉初雲收起笑容,眼底閃過一抹苦澀,“雖然我總是說自己如天一般,但我明白……”他抬頭看著一輪明月,秋天來了,冬天的腳步也近了,轉眼這麼多年過去,也該看開了,“誰也管不住誰。”

    於樂柏垂下眼睫,輕啜著杯中的酒,兩人無言。

    人生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彼此心裡都如明鏡一般,差別不過一個現在選擇看透迎擊,一個選擇捂住自己的眼,向後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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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這陣子京城內外都在談論著廢立太子之事,話說原本病著的太子,突然身子好轉,阻止瞎子國師在各地引起百姓惶恐的三千童男童女以血煉丹的荒謬之法。

    那個瞎子國師知情之後,竟深覺受辱,當著皇上的面,一頭撞上殿前的龍柱,一命嗚呼。

    皇上痛失國師,一怒之下將太子囚禁在東宮。

    百姓知曉後無不欷籲,爭相走告,替仁慈太子求情,各地不少求情上疏被送進宮裡。

    幸虧老天開眼,太子身邊的詹事神通廣大,找到那瞎子國師的親人,沒多久就套問出所謂的國師根本不懂得什麼相命之術,只是個懂點醫術的郎中,眼睛會瞎還是因為用毒害死了人,才被打瞎了眼,沒想到在家鄉混不下去,竟膽大妄為騙進了皇宮。

    事情水落石出,太子被放了出來,百姓得知,謝天謝地,將太子的聲勢推向高峰。

    李儒新氣衝衝的回到府裡,見下人送上茶,他用力的一揮,茶杯碎了一地。

    楊冬晴進門見狀,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但轉眼間又掛上嬌笑,“夫君,你這是怎麼了?”

    以往看到楊冬晴那副嬌柔的樣子,李儒新的怒氣總能先消一半,但自從她在悅客來白吃白喝的事情鬧開,讓他丟了臉,楊家又因為國師的事招罪,現在全被抓起來後,看到她那張臉,他只感到氣憤。

    “你出的什麼鬼主意,那個國師是個騙子,要不是今日你已經嫁進李府,有我李府庇蔭,我看連你都要被關進地牢裡。”

    楊冬晴的神情僵了僵,說人家是騙子,這些人難道不都是騙子嗎?什麼長生不老之術,在聖上面前哪個說得不是像真的似的。

    “你不要想替你家的人求情,”李儒新絕情的說,他才不想去蹚渾水,讓自己受牽連,“他們死了都跟我沒關系。”

    楊冬晴壓根不在乎那些楊家人的死活,她是穿越而來,她的靈魂可不是姓楊的,她圖的是事情不要牽扯到自己頭上。

    “今日太子在朝堂之上堅稱不可能只靠你爹一人就可以只手遮天,擺明瞭就是要把事情查個清楚,當時我可嚇得膽顫心驚,最後還是皇上跟前的太監承認是自己為了貪圖你爹的賞銀才跟你爹連手,皇上氣得想殺了他。我先訴你,你最好燒香拜佛祈求這件事就此結束,若查到我頭上,我第一個先殺了你這個掃把星。”

    楊冬晴斂下眼睫,掩去心中的反感,這個所謂的狀元,不過就是個無用的讀書人,不像個男人,沒半點擔當,出事了只想找替死鬼,怪罪他人。

    也不想想,楊家用她的點子找到了現在口口聲聲被他稱為騙子的國師,讓皇上喜歡,一夕興旺,他娶了她,才能沾些好處,受到寵信,偏偏好處占盡時不說,一出事就撇得一干二淨。

    她忍著氣,自己再瞧不起眼前這個男人,也得伺候得他服服帖帖的,畢竟現在楊家垮了,她在還沒想到下一步之前,只能暫時依附著他了。

    “你哥派人買通嶽卒給我送信,要我去求越王救救楊家。”李儒新不屑的一哼,“他是什麼東西,出那什麼爛主意,害我連越王都得罪。”

    提到越王,楊冬晴的心一動,那日在悅客來與他相遇恍如昨日,“夫君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儒新氣憤的從衣襟拿出一封信。

    楊冬晴連忙打開來,裡頭寫著李楊兩家的情誼,楊冬晴對這個沒半點興趣,直接看到後頭,不由得眉頭一皺。

    李儒新惱怒,“你兄長說越王妃死了多年,越王身邊無人,他之前在京城的迎花院找了四個美人,訓練多時,就為了有朝一日送到越王面前,討越王歡心,現在他被關在地牢,就要我替他帶這幾個美人進越王府,若討越王喜歡,就能救他一命。誰知我人才送去,就被越王斥責了一番,四個美人當著我的面全殺了。”

    李儒新沒說他根本沒提半句有關楊家的事,畢竟要逢迎拍馬,有好處的話,他自然自己留著,這四個美人就當是自己一片忠心獻上,偏偏他想的封賞沒來,反而被越王數落只知風花雪月、不值所托。

    楊冬晴微斂下眼,想越王風度翩翩、氣宇不凡,這樣的男子豈是尋常女子可以打動的。

    以此局勢,越王也可能成為將來的帝王,成為他的妻便能母儀天下,思及此她幾乎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誰說這世上只有休妻,她也可以休夫,只要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讓越王對她的美貌、聰慧上心。

    但現在——她得先幫著李儒新暗助越王。

    這個蠢材還有點用處,她柔聲說道:“真是委屈了夫君。只是越王現在一心只在金鑾殿上那個位置,與其進獻那些俗不可耐的女人,倒不如想方設法斷了太子登基之路,才能討越王歡心。”

    “我也想,”李儒新不悅的瞪了她一眼,“但現在太子的聲勢正高漲,還有什麼法子?”

    楊冬晴一笑,“法子當然有。”

    “你有法子?”李儒新一臉興趣,“快說。”

    “這次是誰想方設法拆穿了假國師,還將太子給救出來?”

    李儒新心中有氣,嘴一撇,“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不就是那個於樂柏,成了詹事府詹事,不僅跟在太子身邊還高他一階,讓他一想到就氣得牙痛。

    “現在於樂柏是太子的左右手,是越王的眼中釘,咱們只要替越王除掉他,不就立了大功一件。”

    李儒新皴起眉頭,“這點我也不是沒想過,但是越王向來行事果決,卻在這件事上多有顧忌,我是在想,會不會是於樂柏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背景?”

    “不過就是悅客來的少主,除了金銀財富之外,你還怕他手握重兵不成。”楊冬晴實在覺得這男人沒出息,“若相公真擔心,那咱們不動於樂柏,只要抓住悅客來裡頭那幾個他放在心裡的人。”

    李儒新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你指的是他的妻子和舅父?”

    楊冬晴點點頭。“到時你把人抓在手裡,你要於樂柏往東,他敢往西嗎?越王知道了,肯定賞你。”

    李儒新想想這確實可行,忍不住哈哈大笑,用力抱住楊冬晴,“果然是我的好妻子,此生娶妻如此真是我李府之幸。”

    她任由他抱著,克制著心中不停翻湧而上的厭惡,方才把她批評得一無是處,現在才替他想到了方法,就成了他最好的妻子,這人實在是個蠢材、廢物。

    華燈初上,原該是悅客來最熱鬧的時刻,不過這陣子京城內外騷動不斷,倒令百姓少了上街飲酒作樂的興致,所以雖然有客人上門,但悅客來已不若以往的盛況。

    關於這個轉變,顏若嵐並不放在心上,只是看著窗外一輪明月,想著已經好幾日沒見到人的於樂柏。

    從他向她坦誠要與兄長連手助太子登上大位之後,他便開始三天兩頭看不到人影,她哥哥用安侯爺病重一事回到京城,實際上,她爹根本就好得很,她雖沒有多問,卻隱約知道有大事要發生。

    想她娘親將她下嫁商賈之家,以為縱使門不當戶不對,但至少能夠讓她不受驚怕的過一輩子,偏偏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這一日,她現在嘗的就是提心吊膽過日子的滋味。

    她嘆了口氣,這天氣涼了,難得的清閑讓她腦子有空生出太多的胡思亂想。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這陣子因為擔心他,倒少了點肉,這該算是唯一的一件好事,她要自己打起精神來,自怨自艾不適合她,她要開開心心的,要讓夫君回來就看到她滿臉笑容的模樣。

    她站起身,悅客來今日的生意清淡,也不需要她盯著,索性就回屋子裡,她給於樂柏繡的冬衣就快好了,天冷正好可以穿在身上。

    她才走沒幾步,門口突然衝進一群官兵,引起酒樓內不小的騷動。

    她不解的看著兩邊站開的官兵,只見李儒新大搖大擺的走進來,她壓下心中的不悅,迎了上去,“李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李儒新沒理會她,只是一個揮手,官兵立刻把悅客來的客人全趕了出去。

    這些人都還沒付帳,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顏亦嵐急得想要攔人,好歹先付了錢再走。

    “大膽!”李儒新斥了一聲。

    顏亦嵐氣憤的瞪著他,“李大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儒新不客氣的拿出拘捕令,“有人告官,說自己的家人吃了悅客來的東西之後就死了。”

    顏亦嵐的雙眼一睜,怒了,大聲道,“笑話!”

    “是不是笑話,回官府再說。”

    “沒有人證、物證,你憑什麼隨便就要捉人,”顏亦嵐也不是省油的燈,誰不知道進了官府就是當官的天下,是非黑白全由他們說,“要捉人,先拿出證據再說。”

    況且此事擺明有問題,就算悅客來真吃死人好了,要捉人也用不著大理寺少卿,李儒新跑來湊熱鬧,分明是做賊的想來捉賊。

    “大膽刁婦,”李儒新冷哼一聲,“別以為你是安侯爺的嫡女就可以目無王法。”

    “大人無憑無據闖進來抓人,”顏亦嵐霸氣的說:“目無王法的是你才是。”

    “刁婦,”李儒新斥了一聲,“來人啊!把她給我拿下。”

    “住手!”接到消息的葉初雲從後院疾步而來,冷著臉看著眼前的陣仗,擋在顏亦嵐的面前。

    李儒新原本還打算叫人進去抓葉初雲,這下倒好,人自己出現了,“來人啊!把他們倆全給我抓起來。”

    李儒新帶來的官兵才動,葉初雲和顏亦嵐的身後幾乎同時冒出了不少的夥計和護院。

    “李大人,要抓人總得有個理由,”葉初雲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緩緩開口,“你該知道小的要撐起這悅客來,可不是靠嘴皮子功夫就能打天下。大人若不能給個交代,硬要胡攪蠻幹,那也只有得罪了。要抓人可以,就請大人先打贏我的人馬,到時你要帶誰走就帶走。”

    看著團團將他們圍住的護院,李儒新有些發愣,但隨即想到自己可是個官,這些人是造反,立刻一聲令下,要官兵們抓人。

    葉初雲立刻拉著顏亦嵐退了一大步,兩邊的人馬打成了一團。

    在這個緊張萬分的時刻——

    “別丟!那可是我花了大筆銀子的越窯青瓷,別……王八蛋!不是叫你別丟嗎?”他話還沒說完,又另一聲破裂聲響起,一時之間桌椅碗筷齊飛,他的心在滴血,他苦心經營的悅客來正一點一滴的被破壞,“我的銀子……你們打就打,不要亂丟我的東西。”

    這個時候還只顧著心疼銀兩的,天底下也只有葉初雲一個人了。

    雖然情況危急,但是顏亦嵐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虧你還笑得出來,”葉初雲沒好氣的掃了她一眼,“這次咱們可是虧大了。”

    “那些本是身外之物,舅父,”都這個節骨眼了,她也只能安慰他,“人平安就好。”

    “你還真是看得開啊,要不是怕你被抓,我何必派出手下?”

    說得好像人家不捉他似的,顏亦嵐笑得可愛,乖巧的點頭。“是!謝舅父相助。”

    一個圓板凳滾到顏亦嵐的面前,她臉上閃過促狹,彎腰拿了起來。

    “球,你要做什麼?”

    她使了個眼色,看准了李儒新的方向,用力的丟了過去。

    原本緊張的看著自己帶來的官兵漸漸位居下風,李儒新心急的往前一踏,不想一個凳子砸到頭上來,他痛捂著,四處張望,就看到手舞足蹈的顏亦嵐。

    “該死的女人!”他搶過一個官兵手上的刀,就要衝過去。

    突然,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

    “住手。”

    李儒新原想轉頭斥責,但一看大步走進來的是越王,連忙恭敬行禮,“王爺。”

    越王看著悅客來因為打鬧而幾近被砸毀,眼底閃過一絲不悅,聲音一沉,“這是怎麼一回事?”

    “回王爺,”李儒新立刻站到越王面前,說著自己的一套說辭,“有人告官說悅客來的東西不幹淨,吃死了人,所以我帶官兵來捉悅客來的主家回去審問。”

    越王的眼冷冷的掃過葉初雲和顏亦嵐。心中了然李儒新口中所言的吃死了人只是個幌子,重點是要抓住葉初雲和顏亦嵐,目的是要威脅於樂柏。

    他不是不知道這次救太子出東宮背後的那只手是於樂柏,只是他一忍再忍,而今天他的暗衛來報,於樂柏竟然將腦筋帶到了於從之的兵符上,這實在越了他的底線,他不是沒想過要拿於樂柏最重視的東西威脅,這是他向來最擅長的計謀卻礙於葉初雲……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復雜。

    “既是吃死了人,就是廚房的事,”他的目光最後定在顏亦嵐的身上,“你也是掌勺之一,對吧?”

    葉初雲的眉頭一皺,“悅客來是由我當家。”

    “本王說話,什麼時候論到你插嘴的分?”

    葉初雲聞言,心情一沉,咬著牙,閉上了嘴。

    “把廚房的人全都帶回去。”

    意思是葉初雲可以留下,但顏亦嵐他要帶走。

    葉初雲伸出手,擋住官兵走向顏亦嵐的路。

    “葉當家,”越王微慍的開口,“你若再不知進退,可別怪本王心狠。”

    “舅父。”顏亦嵐努力的不讓自己心裡的不安顯現在臉上,心中想著,一個人被抓總比兩個人都被抓好,所以說道:“我跟他們走,你別擔心,我行端坐正,一定沒事。”

    葉初雲看著她的目光滿是無奈,難道非得走到這一步?苦心經營的悅客來幾近砸毀,除了傷感更有許多說不出口的心灰意寒。

    李儒新得意的揚起下巴,親自上前要抓住顏亦嵐。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最後停在悅客來門前。

    於樂柏翻身下馬,隨意將韁繩一丟,他向太子所借、派來守在悅客來的暗衛一來消息,他便立刻從宮中飛奔回來。

    顏亦嵐原本很不安,但一看到他,她的嘴角微揚,只要有他在,她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王爺,”於樂柏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若要抓人,也得有憑有據。”

    越王轉頭看了過去,注意到於樂柏所騎回悅客來的馬——這匹馬原是他要風霄山莊莊主替他從塞外帶回來,原以為要馬的是葉初雲,沒想到跟他搶馬的實際上是於樂柏。

    他的眼神一厲,在葉初雲心目中,還真是外甥永遠擺在第一位。

    見越王不發一言,李儒新立刻一斥,“大膽,有什麼話,回官府再說。”

    “人呢?”於樂柏問。

    “什麼?”李儒新微愣。

    於樂柏一瞪,“不是說悅客來的客人吃了東西被毒死嗎?把他家人帶過來。”

    李儒新眼皮一跳,但一想到來之前他全都安排好了,不可能會出差錯,說話也大聲了起來,“他家人已在官府。”

    “是嗎?”他冷冷一笑。

    他的笑容令李儒新心裡有股莫名的驚懼越來越擴大。

    “少爺,”這個時候,尤金急得連汗都來不及擦就衝進來,雙膝跪在地上,“小的把人帶來了。”

    來的是刑部侍郎,接了太子密令,急急的跟著尤金來到悅客來。

    “王爺,於大人。”他一一行禮。

    “吳大人,勞煩你跑這一趟,”於樂柏雙手背在身後,瞄了李儒新一眼,就見他的神色有些蒼白,於樂柏一字一頓的說:“李大人帶令,說今日悅客來的客人吃了食物返家之後中毒而亡,吳大人那可有聽聞此案?”

    “今日是臣當值,”吳大人的頭低得都快要黏在地面上,恭敬的回答,“並無此事。”

    李儒新聞言一驚,“吳大人,明明就有人……”

    “李大人,”吳大人打斷他的話,“沒人。今日沒有人因悅客來之事告官。”

    那個李儒新安排的人被捉了,三兩下就被嚇得什麼都招了,但這個時候,吳侍郎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用眼神要李儒新別再多言。

    李儒新見狀,已經知道事情不妙,腦海轉過無數念頭,不安的目光飄向越王。

    越王緊握了下手中的像牙扇,在知道於樂柏派人尋找瞎子國師的親人時,他便先發制人的在太子開口質疑國師所為時,逼得國師一頭撞死在大殿上,此舉果然惹怒父皇,把太子囚禁在東宮,不料他派人將國師的親人趕盡殺絕之際,卻還是讓於樂柏救下一人,最後洗清太子清白。

    接著於樂柏逼得服侍皇上多年的黎公公坦承自己貪財,與楊家連手,皇上大怒,將黎公公腰斬於午門。黎公公可是他放在父皇身旁多年的棋子,就這樣沒了。

    他的目光與於樂柏直視,雖說他與自己死去的越王妃是異母姊弟,但兩人身上並沒有太多相似的影子,反而跟葉初雲這個母舅像得更多一些。他的嘴角冷冷一揚。

    看著他唇邊的冷笑,於樂柏心中波瀾不興,“這明擺著是誣陷,越王可得好好主持公道才行。”

    公道?越王看著幾近砸毀的悅客來,臉一沉,“來人,把李儒新抓起來!”

    “王爺,饒命!”李儒新跌跌撞撞的撲到越王的腳邊,“臣可是一心為王爺辦事。”

    越王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對他來說,不過是自己手上再多條人命罷了,從絕望中走到日這一步,他早已滿手血腥,不在乎再多一個。

    他轉過身,大步的離去。但在經過於樂柏的坐騎時,他停下腳步,慢條斯理的拿出腰間的匕首,眼也不眨的直接刺進馬脖子,血濺一地,一刀封喉。

    這殘忍的一幕,令顏亦嵐驚呼出聲。

    於樂柏眼明手快的抱住她,捂住她的眼,目光憤恨的看著馬兒倒下,卻見越王連眉頭也不皺一下,這個人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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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6-12-26 00:18:47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向來只有在過年才會休息的悅客來,因為今天李儒新鬧了一場之後,被砸得一團亂,最終也只能關上大門,謝絕來客。

    在靜塵居裡,一直傳來葉初雲深受打擊的喃喃自語,“真是虧大了……虧大了、顧大了……”

    於樂柏沒有理會心疼銀子的舅父,細心的吹涼燕窩,一小口一小口的喂著半臥在床上、臉色顯得蒼白的顏亦嵐。

    她被越王一刀殺了馬的那一幕給駭住,久久還回不了神。這些日子雖然她什麼話都沒說,但眼底的陰影和瘦了一圈的身子顯示出她這些日子的憂煩,於樂柏看在眼裡,滿心愧疚。

    “這些人真是瘋了!”突然,葉初雲用力的一拍桌面。

    顏亦嵐嚇得幾乎跳起來。

    “舅舅!”於樂柏連忙伸手安撫性的拍著顏亦嵐的背,並瞪了葉初雲一眼。

    “就算是天皇老子也不該動我的悅客來。”葉初雲雙手背在身後,走到顏亦嵐面前,“你給我有出息一點,才那麼一點小事就嚇得魂不守舍,這死小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若你膽子這麼小,以後怎麼當他後頭的支柱?”

    顏亦嵐怔愣了下。

    “你這顆球,這幾天給我算出悅客來今日的損失,聽到沒有?”

    這個時候,還要顏亦嵐做事,於樂柏忍不住說道:“舅舅,嵐兒正病著。”

    “閉嘴。她沒病,只是被嚇到而已。”葉初雲瞪了於樂柏一眼,“我在跟這顆球談家裡事,要做大事業的人滾一邊去。”

    於樂柏嘆了口氣,悅客來今天被砸,葉初雲的怒火是料想得到的,識相的話實在不該再惹他。

    “球,今天的損失全都算你的,拿你的嫁妝來賠。”

    拿她的嫁妝賠?顏亦嵐原本失神的目光注入了些精神,“拿我嫁妝賠?”她沒聽錯吧?

    “當然!”葉初雲指著於樂柏,“今天的事全是這個死小子搞出來的,不拿你的錢賠,難不成要拿我的錢嗎?”

    “可是……”說到錢,顏亦嵐可也計較了,她搖著頭,“這可不行。舅父別想打我嫁妝的主意,我現在可盡得舅父真傳,不把那錢當錢,而是當成命一般,所以舅父不要作夢了,我一毛都不拿。”

    葉初雲啐了一聲,“死丫頭,你是這個死小子的口水吃多了,所以也跟著他一起來氣我。”

    “不管,”顏亦嵐把頭給撇開,語氣很堅持,“不關我的事。”

    “不是說夫妻一體嗎?”葉初雲直嚷,“平常時候恩恩愛愛的摟在一起,惡心死人了,現在要你拿點銀子出來,就斤斤計較。”

    顏亦嵐的目光看著於樂柏不動聲色的晃出了內室到花廳,擺明瞭不管這件事,畢竟跟葉初雲繞到錢事上頭,是怎麼也說不清、道不明的。

    “好啦、好啦。”顏亦嵐不太情願的說道:“我最多只拿我的嫁妝賠一半損失。”

    “一半?!這沒良心的話虧你講得出來,有誠意的話,就全算你的。”

    “不要。”顏亦嵐嘟起嘴,拿起於樂柏放在一旁的燕窩,一口氣就喝完。

    “瞧瞧、瞧瞧,拿我買的好東西,喝得理所當然,要你付出一點,卻不幹不脆。”

    “舅父啊!什麼一點,你擺明瞭要吭我,要我付全部。”

    “你這是什麼態度?竟然跟如天一般的舅父這樣說話。”葉初雲指著她的鼻子直罵。

    於樂柏斜臥在花廳的炕床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會心的笑容。

    舅父雖然愛錢,但也還不至於真要拿顏亦嵐的嫁妝賠,他這麼說無非是要她打起精神來罷了。

    他緩緩的閉上眼,今日越王冷絕的殺了他的坐騎,他心裡明白越王心中已經不念情分,可能隨時要向他下手了。

    耳裡聽著舅父和妻子為了悅客來的帳目爭執不下,這是家人,管他外頭如何風雨,關上門來,就是他們一家人的和樂。

    他不自覺的放鬆了身子與心情,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擔憂無用。

    不知多久,聲音靜了,他也沒起身,然後他感到有一隻手輕柔的撫著他的臉。

    他眼睛沒睜開,只是勾起了嘴角。

    顏亦嵐在他的唇上輕吻了下,“別在這睡,小心著涼。”

    “燒著炕,不冷。”於樂柏睜開眼,將她圈在懷裡。“舅舅走了?”

    她靜靜的窩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可有結論?”

    顏亦嵐輕笑著搖頭,“沒有,舅父要我全賠,我才不依。”

    他笑得開懷,抱著她的手緊了緊,“都怪我,今日令你受驚了。”

    她微驚的看著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今日的事畢竟因我而起。”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若不是因為他一心幫太子,悅客來不會被砸,葉初雲不會為難,她更不會因此而受到驚嚇,且可以想見只要爭儲一事沒有落幕,危機時刻都在。

    “你這話反倒令我無地自容,”她怯怯的低下頭,“我確實被越王給嚇住了,畢竟他殺了你的馬,那感覺……”那感覺就像他想一刀刺進的是於樂柏的心……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也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知道她在想什麼,立刻說道。

    她微微一笑,親一下他的唇。

    她的笑容就像冬日的太陽,很溫暖。他的目光一沉,將她抱起來,緊緊摟著她。他自許拼了一條命不要,也會守著她。

    一個暑去寒來,一場大雪過後,天空依然陰著。

    顏亦嵐算算今天是第三日——於樂柏從那日離家至今,已經三天了……

    拿著賬冊,今天算好了悅客來的損失,心想舅父真的要肉疼了。她要清荷、喜菊備夜宵,等會兒拿到春暢園,希望吃點東西,胃暖了,舅父看到損失也不要太受到打擊。

    推開房門,外頭好冷,她打了個哆嗦,拉緊身上的外氅,獨自走向葉初雲的春暢園。

    這幾日,悅客來大門緊閉,原以為葉初雲會立刻找人來重新整頓好再開張,誰知他卻在隔日招集了廚役、掌櫃、夥計,說多年來大夥兒辛苦,趁這個時候就放個長假,回老家去看看,說完還給了不少的銀子,讓大家都感激的離開。

    但人是散了,葉初雲的春暢園卻沒半點動靜,沒有來消息說要找人整頓悅客來,她心中疑惑,但進而一想到舅父這些年要擔起悅客來和其他家業,他才是真正辛苦之人,也該歇歇了,所以她也沒多問。

    不過今天悅客來的損失算出來了,這可不能不告訴他了。

    她才踏進通往春暢園的拱門,便發現原本守在門口的護院不見縱跡,她也沒多想,直接走了進去。

    轉過回廊,一路還是沒見到人,一陣風帶來寒意,轉眼間,一年又到了尾,彷佛才與於樂柏初識,誰知轉眼她已是他的妻多時,看著悅客來從繁華到今日的冷清,她感到無限欷籲……

    她在葉初雲屋前的小院看到他一身單薄,一如以往的白衣飄飄,黑發不紮不束,揚首望天,她擔心他受涼,正要呼喚他時,卻看到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他的身旁。

    她微驚了下,定眼一瞧,忍不住睜大了眼,越王?!

    她的腳步不自主的停頓了下來。她是怕他的——她至今還忘不了他冷絕且眼也不眨的殺了於樂柏的馬,那鮮血就濺在悅客來的石階上頭,就算夥計衝洗了好幾次,至今還見得著痕跡,現在看到他,空氣間彷佛還飄著那一日的濃濃血腥味。

    “天冷,怎麼不多加件衣裳?”

    “冷嗎?”葉初雲沒看他,只是看著天上原該皎潔的冬月被片雲給遮住了光芒,“我壓根不覺得冷,只覺得這片烏雲煩人,老是陰著,什麼時候才見光明?”

    越幹解下身上黑色的貂皮外氅,披到他的肩上,“在你心目中,那片該散去的雲是我……還是於樂柏?”

    葉初雲一動也不動,回答對方的是一片沉默。

    越幹見他不說話,冷冷一笑,“你可知如今我心中欲除之而後快的人是誰?”

    “我不在乎王爺想除掉的人是誰,”葉初雲斂下眼,“只要不是我的人便行。”

    “那就說服他離開太子麾下。”

    “王爺,那小子若真那麼聽話,”葉初雲似笑非笑的一揚嘴角,“我今日也不用左右為難。”

    越王的口氣沒得商量,“本王至今未動他,已經是本王給你最大的仁慈。”

    葉初雲輕笑出聲,終於定眼看著一身黑色錦袍的越王,“最大的仁慈?我還以為王爺給我的最大仁慈是當年在破廟裡收了我身上唯一值錢的那紅寶花鈿,給我那筆銀兩,救了我家那個死小子一命。若是時光重來,王爺應該將我們棄之不顧才對。”

    只可惜光陰不能重來。越王直視著他那雙不該出現在男子臉上的靈動雙眸,

    “在你心目中,於樂柏第一,金銀財富第二,我呢?在你心中可有位置?”

    葉初雲的嘴角依然掛著淡然的笑容,“王爺身分何其尊貴,有多少人掛心,不在乎有我一個。”

    “我若不在乎,今日就不會對你的外甥百般容忍;若不在乎,當年縱使於從之有多少戰功,拿出多少銀兩,我也不會將悅客來給了他交給你;若不在乎,我也不會娶他的嫡女,只因那女人和她娘親讓你受了百般委屈,因為你,我要她的命。”

    “王爺這是何苦呢?”葉初雲眼底閃過一絲復雜,“收手吧。”

    “本王回不了頭。”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略顯單薄的肩膀,“本王就差一步。天下將是你我的天下。”

    葉初雲輕搖了下頭,“縱使得了天下,也是王爺的天下,與我沒有半點……”

    梁憶天沒讓他把話說完,猛然一拉將他扯進懷裡。

    那摟抱在一起的人,令顏亦嵐驚得緊捂住自己的唇,連忙縮身緊貼著牆面,克制自己驚呼出聲。

    她到底是聽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這就像是夢一般……

    她緊抱著賬本,閉著眼,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這一切一定都是夢、一場夢……

    她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

    “你堂堂一個侯府千金,真的入了悅客來之後,就什麼規矩都忘了,”葉初雲帶笑的聲音傳進了顏亦嵐的耳裡,“還學會了聽壁腳。”

    她一驚,睜開了眼,就見到葉初雲那張俊到近乎妖孽的臉出現在眼前,她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葉初雲恍若無事,隨意道:“拿帳給我啊。”

    她無法言語,只能點頭。

    “進來吧!天涼了,我若讓你受了寒,你家那個沒良心的死小子可會找我算帳。”

    顏亦嵐拖著略微沉重的步伐跟在葉初雲的身後,他身上那件黑色貂皮大氅看在她眼裡只覺得刺目。

    屋子裡放在火爐上的水已經沸了,葉初雲脫掉身上的大氅,拿過她緊握在手中的賬本,微揚了下嘴角,“先替我泡壺茶吧。”

    泡……泡茶?!顏亦嵐眨了下眼,慢半拍的有了動作,有些慌亂的坐在椅子上,手直接伸向燒沸水的壺,卻被猛然一燙,她連忙將燙到的指頭塞進嘴裡。

    葉初雲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小心些。”

    她低著頭,定了下心神,動手替葉初雲沏茶。在熟稔得幾乎無須思考的動作裡,她的思緒漸漸變得清明了起來。

    不論葉初雲做了什麼,跟越王有何關系,舅父還是舅父,他在她心中的地位不變,他為了夫君付出一生的心血,即便今日於樂柏與越王交惡,他還是站在於樂柏這一邊,他是如天一般守護著他們的舅父……

    想著,她露出一抹笑,倒了杯茶,放到葉初雲的面前,“舅父,喝茶。”

    葉初雲翻著賬本的手一頓,抬頭看著她那張足以令門外寒冬褪去的溫柔笑臉,揚了下嘴角,接過杯子喝了一口。

    “甘甜。”他嘆道:“配上你的手藝,這筆銀子真沒白花。”

    顏亦嵐輕笑出聲。舅父果然就是舅父,最愛的還是真金白銀,她俏皮的指著帳本,“可是這次悅客來損失了一千六百兩,舅父該是要心疼了。”

    “不心疼,”他瞄了她一眼,帶笑說:“咱們說好從你嫁妝拿。”

    “舅父,我可壓根沒答應這吃虧的事。”說到這點上,顏亦嵐可也是分毫不讓。

    “那死小子向來不齒我這個舅父視錢如命,看來他自個兒娶的媳婦也好不到哪裡去。”葉初雲一臉得意,“不出就不出,大不了就讓這悅客來倒了吧。”

    她的心一突,笑容微隱,“舅父說的可是真的?”

    “真真假假,誰在乎呢?”

    她的笑容徹底隱去。

    “明兒個就整理整理,咱們到城外的莊子待些日子。”他看著賬本上顏亦嵐記錄的損失明細,眼神微黯,“這裡畢竟樹大招風,人家要動心思,縱使再小心,早晚也會找到錯處。”

    “舅父,”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紅,或許這麼多年來,最苦的人是葉初雲,“越王連你都不放過嗎?”

    葉初雲神色自若,像是談著外頭天氣般的口氣,“當年越王在我走投無路之時,救了我和那個死小子,就算今天他不放過我,也不過就是還他一條命罷了。”

    他早該看開,將空茶杯放下,他喝得急了,顯得心裡並沒有表現出來的平靜。

    “難道真沒辦法勸勸越王?”顏亦嵐心中擔憂的重新斟上一杯。

    “他母妃的死不單純。”一開始只為報仇,起了頭,走到最後卻想得到更多。

    他的手輕撫而過越王留下的大氅,輕搖了下頭,“仇恨蒙住了心,沒了回頭路。”

    顏亦嵐的心直直往下沉,現在唯一的退路,便是要於樂柏從這場鬥爭中抽身,但她又要如何去開這個口?!

    看著葉初雲,兩人同時無語。

    她無精打采的起身離開了春暢園,這才注意到護院都回到了看守的位置。

    她雖天真,但不傻,明白舅父今日是故意讓她發現了他與越王的關系,目的便是要她決定是否阻止夫君。

    她抬起頭看著方才擋著月亮的那片雲散開,發出暈黃的光亮,舅父心中該與她一樣的為難——向來同心的舅甥倆,偏偏在這件選錯了邊就可能殺頭的事上,各有其盤算。

    夜已深,但顏亦嵐了無睡意,她在等於樂柏回來。

    聽到聲響,她松了口氣,這些日子他常留宿在宮中,今天她還真擔心他待在宮裡不回來。

    “怎麼還沒睡?”

    一看到他,也顧不得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她就伸出雙手摟住他,剛從外頭回來,他身上還帶著寒意,但她一點都不以為意,把臉埋在他的懷裡。

    他嘴角微揚,“這是怎麼了?”

    原本想脫口要他不要再進宮去了,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沒什麼,只是想你了。我替你更衣。”

    下人們已經抬水進了內室的浴桶裡,她替他脫了衣服,讓他進到浴桶裡。

    於樂柏舒服的靠著浴桶,今日在宮裡其實過得並不快意,皇上已經病得下不了床,但還是相信著越王,每日定要越王親侍湯藥,就算太子也無法近身,若皇上再把京城的兵符交給越王,越王手握禁軍,只怕皇上一死,越王便一聲令下先殺了太子。

    看他動也不動,相信他是累了,顏亦嵐索性卷起袖子幫他擦身。

    他也樂得享受她的服務。

    “舅父打算要搬到別莊去了。”她覺得這點有必要先跟他說一聲。

    他微驚,但想想也應該,於是點了點頭,到時京城若是有變,他們也好脫身,“去那裡也好。”

    她替他松開發,開始替他洗發,看著他嘴角滿足的笑意,她也露出笑容來,“等東西收拾好,我要回安侯府一趟,去跟爹娘說一聲。”

    “好。”他沒有反對。其實莊子什麼都有,也無須收拾什麼。

    她將他的頭發洗淨,狀似不經意的說:“越王來過。”

    見他依然沒有太大的反應,她心中篤定越王跟舅父的關系,於樂柏肯定是知情的,只是明明知情,為什麼還要與越王站在對立的一方?

    “你該懂所謂門當戶對,”他似乎明白她心中的疑問,低聲說道:“你我之間,要不是因李儒新用計毀你清白,你不可能下嫁於我,而越王是皇子,他更不可能跟個男子牽扯不清。”

    “他若是皇子自然不行,但如果他當了皇帝呢?”她拍了拍他的臉頰,要他睜開眼看著她,“如果他坐上大位,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誰敢說他一字半句。”

    於樂柏眼底滿是笑意,好似她說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的意思是越王會為了舅父而奪位?”

    “不無可能。”顏亦嵐正經八百的說:“自古英雄衝冠一怒為紅顏,只不過這次紅顏是個男子罷了。”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想多了。越王由始至終都是在利用舅舅罷了。”

    “利用舅父?”越王說的話她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可是越王為了舅父做了許多,這悅客來、鹽引,還有……”

    “舅舅管理悅客來便能替他打探各路人馬,而拿鹽引有大半的收益都進了越王府,至於娶越王妃——說好聽是替我們報仇,說穿了是為了於家的勢力,”他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頰,“很多事情並非如你所想的單純。”

    真是如此嗎?顏亦嵐腦袋一團亂,忍不住幽幽的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他伸出手,直接就把她往浴桶裡拉。

    水溢了一地,她嚇了一跳,雙手抓著浴桶邊,還在想著舅父和越王的事,他整個人就壓了上來。

    “別想他們的事了,我們好幾天沒見,我天一亮還得進宮,這一去又不知道要幾日才能相見,所以你只能想我。”語畢,他吻住她的嘴,春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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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9:0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明日便要離開悅客來到別莊去,一大清早顏亦嵐換了衣服,要回安侯府一趟。

    才出了靜塵居,喜菊突然神色有異的疾步過來,還因為太心急,差點跌倒。

    “出了什麼事?”見她慌張的樣子,顏亦嵐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是侯府有事?”

    “回少奶奶,不是。”喜菊急急的搖著頭,“是別莊出了事。”

    顏亦嵐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說清楚。”

    “方才聽幾個護院在交談,說是三座別莊養的那些雞鴨鵝等家畜一夕之間全死絕了。”

    顏亦嵐的心一震。“三間別莊?!全部?!”

    “是。”喜菊點頭,“大當家正趕著要去一趟。”

    她收拾震驚的心情,連忙趕了出去。

    “舅父。”她正好在葉初雲上馬車時趕到,“我跟你去。”

    葉初雲覺得不妥,但見顏亦嵐一臉堅持。他急著去瞭解,也不想跟她爭論。

    “隨你吧。”

    到了別莊,於樂柏卻比他們早到了一步,臉色陰沉得如暴風雨來臨。

    情況比顏亦嵐想像的還要糟糕,那些死去的家畜堆起來像是座小山,還有沒清理出來的,因為不知是什麼原因死的,也不能賣出去,只能放把火給燒了。

    看著一片狼藉,她幾乎忍不住要吐出來,但她硬撐著。

    於樂柏擔憂的看了她一眼,“別待在這裡,進屋去。”

    顏亦嵐勉強的扯出一抹笑容來,“我沒事。”

    葉初雲聽著管理莊子的總管說完之後,走到於樂柏的面前。“可有查出什麼?”

    “應該是毒,只是還不知是吃食還是水,沒查清楚之前,這裡是不能再待了。”

    於樂柏說道。

    葉初雲一臉凝重。

    “是誰做的?”顏亦嵐心頭好像壓了顆重重的石頭,這個答案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們才要離京搬到這裡,這裡就出事了,還能是誰做的?恐懼一下子抓住了顏亦嵐的心,這個越王真是瘋了!

    “你臉色不好,”於樂柏交代下去,“把少奶奶帶進去歇著吧!”

    顏亦嵐也不再逞強,在清荷的扶持下進屋去,但走沒幾步路,腳下一軟。

    原就擔心的盯著她背影的於樂柏,幾個大步向前,在她暈倒在地前,一把將她抱住。

    縱然在睡夢之中,顏亦嵐的眉頭依然緊鎖,枕上散開的青絲更襯得她臉色蒼白。坐在床邊,於樂柏的手握著她的手,一臉若有所思。

    突然,她的手動了一下,他眼睛一亮,果然見她緩緩的睜開眼睛。

    “水……”她腦子還昏沉沉的。

    於樂柏把她扶坐起來,才轉頭,清荷早就將水給備好,他拿過來,小心翼翼的喂她。

    顏亦嵐一下子就把水給喝完。

    “還要嗎?”他細聲的問。

    她背靠著他,輕搖了下頭,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靜塵居,外頭已是夕陽西下。

    “餓嗎?我叫人溫了粥,等你醒來就能吃了。”

    “不餓。”她沒什麼精神,原想著要幫忙,卻這麼暈了,實在很沒出息,她怯生生的一笑,“讓你擔心了。”

    他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安然的靠在他的懷裡,頓了一下才道:“別莊是不能住了。”

    “我知道。”想到早上的景況,她閉上了眼睛,那股惡心酸意又忍不住直翻。

    “以後可得小心些。”他摟著她的手緊了一下,“你有了。”

    “有了?”顏亦嵐先是愣了一下,才猛然轉頭看他。

    他對她一笑,手覆在她的腹部。

    她低頭看著,雙眼難以克制的大睜,“你是說孩子?!”

    他溫柔的看著她點點頭,“大夫來過,診了脈,是喜脈沒錯。”

    顏亦嵐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但又想起今日的情況,笑容微黯,“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於樂柏聞言笑容沒了,“這是什麼話?”

    “有了孩子,你在外頭不是更要掛心了。”她的手不安的扯著他的衣襟,低聲說道。

    “說什麼傻話。”他懲罰似的輕敲了下她的頭,“我們的孩子無論何時來,都是最好的時候。”

    他自傲的口氣令她笑了出來,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我很開心,我們要有孩子了。”

    他的目光一柔,“我也開心,舅舅也是。不過開心過後,舅舅開始糾結他如此年少就要當舅公。”

    “以舅父的年紀,確實是委屈。”

    “他有什麼委屈,這可是我的孩子。”他的手輕摸著她的肚子。

    她柔順的看著他的動作,“可惜這陣子才消瘦了些,孩子一來,我就真要像顆球了。”

    “我就是喜歡你圓潤的樣子。”他寵溺的摟著她,“所以你別想太多,只要安心的養胎就好。”

    “我明白。”之後就算心中有不安,她也不會令他察覺,讓他擔心。

    隨著宮中情勢越來越緊張,現在正是最危急存亡的時刻,她幫不上忙,但至少不能讓他心憂。

    聽到越王府的嬤嬤傳來越王召見的訊息,楊冬晴連忙進屋去,先換了套粉色的衣裳,還不忘在唇上點上一抹胭脂,攬鏡自照,柳眉春腮,儀態萬千,這才掛著一抹淺笑出來。

    來請人的嬤嬤見狀,硬壓下心裡的厭惡。也不想想楊家一門全在大牢裡,就連夫君李儒新也被押入牢中,這女人還有心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昨天更拖著李夫人上越王府,嘴裡說是為夫君求情,請越王作主,實際上那雙眼卻媚人的勾著越王。

    更絕的是,這女人說沒幾句話,竟然人就給暈了,叫了太醫來瞧也沒瞧出個什麼,現在人醒了,原想著要差人給送回去,這騷蹄子竟哭得我見猶憐,死賴在越王府裡不肯走。

    原以為向來冷酷無情的主子會直接將這個騷蹄子給逐出府,誰知道主子竟將人給留下,連李夫人也一並留下。

    主子發話,當奴才的也只能聽從,但這女人卻不知安分,今天一整日在下人之間四處打聽主子的事兒,下人面上雖不顯現,但對她是嘲笑在心裡。

    “越王深夜召見不妥,”陳氏聽到消息,也顧不得已經要睡了,立即出了內堂,“你明日再去。”

    這老女人真是煩人,楊冬晴不悅的掃了一眼,但礙於有外人在,只能擠出笑容來,“可能越王有解救夫君的好辦法,要媳婦趕緊去聽聽。”

    陳氏壓根不相信她,明著說是要替夫君求情,但拖著她這把老骨頭上越王府之後,卻裝成一副弱不禁風樣,尤其在見到越王時,更莫名的軟了身子,直接暈在越王身上。

    那媚態陳氏一眼就看明白,楊冬晴根本無心要救她兒子,而是在新兒落難的現在,妄想攀另一高枝,不要臉的想進越王府,當越王的女人。

    陳氏越想越惱,當初自己真是失心瘋,怎麼會中意這樣一個不知檢點的掃把星進門。

    懶得理會陳氏氣急攻心的樣子,楊冬晴攏了攏頭發,跟著嬤嬤離開。

    越王在書房裡,桌上還有兩杯冒著煙的茶,看來有人來訪,剛走不久。

    楊冬晴一進屋,立刻儀態萬千的行了禮。

    “起吧!”

    聽到越王的漀音,楊冬晴淺淺一笑,站起身來。

    “你的東西倒好使。”

    楊冬晴故作羞怯的看了越王一眼,“妾身不敢居功,國師……不,是那瞎眼騙子自知對不起王爺,所以在死前做了件好事罷了。”

    那個瞎子是楊冬晴找來的,懂點醫術,自然也知曉些毒物,救人楊冬晴是沒多少興趣,但毒總要懂些,將來拿來防身也好、助她爭鬥也好,所以在瞎子進宮之前,就跟他要了些毒物。

    不過拿在手裡,她先前還沒機會試用,這次卻先幫了越王。但要下毒的對像不是人,而是些家禽,若要她說,去殺那些畜牲是浪費了她的東西,若要讓悅客來的人好看,直接放把火燒了莊子不就好了,不過越王似乎有旁的考慮,她雖不懂,也聰明的不多話,做足了柔順溫和的模樣。

    越王把玩著手中的像牙扇,看穿楊冬晴討好他的心思,卻沒有點破,“這些是賞你的。”

    他身旁的公公上前,給了個黑漆木匣子,上頭有描金葫蘆的圖案。

    楊冬晴的雙眼閃著光亮,越王賞的肯定是好東西,但又不好當面打開來看。

    “謝王爺。”她嬌滴滴的伸手接過。

    “明日本王便下令放了李儒新。”

    聽到李儒新的名字,楊冬晴臉上的笑容幾乎要僵住,她壓根不在乎那個廢物的死活,這次就算放出來,他的仕途也毀了大半,更何況以他那沒擔當的性子,肯定會把所有的罪扣到她的頭上,她以後更別指望過上好日子。

    她的眼睛帶著盈盈水氣,跪了下來,“夫君能平安,妾身自然高興,但只怕夫君回來會不待見妾身。”說著還掉下幾滴眼淚,眼神流轉間多了幾分風情。

    越王挑了下眉,不語。

    這跟楊冬晴預想的不同,原想自己這副樣子該讓越王心生憐惜,再不濟也會多問幾句,他卻只是盯著她看,一聲不吭的

    她暗自皎牙,眼裡噙著淚,他不問,她就自己說:“妾身在越王府一日一夜,如今又因心急夫君之事與王爺深夜見面,只怕外頭的傳言會逼死妾身。”

    古代講禮,女子名節可是如命一般,所以這帽子扣下來,楊冬晴就是硬要越王給個交代。

    越王依然不語,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手中的扇子。

    自己送上門,卻又賴他壞了名節,這女人實在愚昧得可笑。

    方才於從之來了,那個被他尊稱一聲“岳父”的人多年來駐守甘州,他向來以禮相待,看重的是他手中能號令軍隊的兵權,這次他父皇看來是真的不行了,身為岳父,於從之當然得要回京來助他一臂之力。

    於從之說得誠懇,若不是他早得到消息於從之的兵符已經給了顏希肅要轉交給於樂柏,他真的會被對方給騙了。

    他揚起嘴角,這世間的事果然真真假假,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可信。

    於從之進越王府說的那一番話,目的不過是要安撫他,讓他以為自己手握勝算,暫時不對於樂柏下手,說來不論是於從之還是葉初雲,他們全都一心為了於樂柏,與他站在對立的那一邊,可真讓人心寒……

    “求王爺就讓妾身留在越王府,就算是為奴為婢妾身都願意。”楊冬晴知道自己的頸子生得好看,於是故意微側著抬起頭來,讓自己的頸項線條更柔美、更顯可憐的呈現在越王面前。

    越王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用扇子勾起她的下巴,注意到她眼中突現的光彩,他諷刺一笑,“任何人在本王眼中都是棋子,本王身邊只留對本王有利之人,而你……一無是處。在本王對你耐性盡失之前,滾出越王府。”

    越王大步要走,心想若她再不識相,他就殺了她。

    只留有利之人?!楊冬晴一急,連忙拉住越王的衣角,拖住他的腳步,“妾身能幫王爺!”

    越王腳一抬,正要踢開她。

    “妾身知道王爺最不待見的人是誰,”楊冬晴急急的說道:“妾身幫王爺殺了他。只要是為了王爺,妾身死也無憾。”

    越王一頓,原本冷酷的神情一變。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楊冬晴知道自己打動他了,一字一頓清楚的說:“妾身能替王爺殺了於樂柏。”

    越王確實被打動,但打動他的不是楊冬晴說要替他殺人,畢竟他是越王,要殺一個人何難?他無須一個女流之輩替他動手,打動他的是那句“死而無憾”。

    他要的人,從不在乎他;他不要的人,卻能為他死而無憾……他笑了,氣得笑了出來。

    他處處為葉初雲設想,但在葉初雲心中,他永遠比不上於樂柏。葉初雲不在乎他,他又為何要理會葉初雲的愛與憎?

    他眼中的冷光一閃,“好!你去殺了於樂柏,若你殺得了他,本王就留你在越王府。”

    有了這句話,楊冬晴的眼睛閃著興奮的光芒。她雖然有許多惡毒的念頭,但這雙手從沒殺過人,不過為了將來的榮華富貴,她一定會殺了於樂柏。

    “楊冬晴?!”一聽到這個名字,於樂柏就先皺起眉頭,一邊喂著害喜嚴重的顏亦嵐吃點清粥,一邊說道:“不見。”

    顏亦嵐勉強自己吃了幾口,就胃口不好的搖了下頭。

    “再幾口便好?”

    她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只怕再幾口又全吐在你身上了。擱著吧!我晚些時候再吃。”

    於樂柏只好將粥交到清荷手上,“隨時溫著,少奶奶要吃就立刻送上。”

    “是。”清荷接過手,識趣的退了出去,留小兩口在屋子裡。

    “等會兒再睡會兒,”他心疼的揉了下她的臉,“看你臉色不好。”

    “知道了。”她還從不知道他是個話多嘮叨的,雖覺得他小題大作了些,但心裡卻甜絲絲的,“今晚不是還得進宮嗎?”

    “是,等你睡了之後。”他吻了下她的額頭。

    顏亦嵐看向外頭,忍不住好奇,“你說,楊冬晴找上門來做什麼?”

    “不知道。”他也沒興趣知道。

    李儒新前腳被關進大牢,她後腳就被人看見進了越王府,還住了一天一夜,丈夫還沒死,她就急著要找男人,一些不好聽的閑語傳了開來,這些話於樂柏不打算告訴自己的娘子,她有了身子,這種肮髒事怕讓她和肚裡的孩子聽了不好。

    晚上下了場雪,顏希肅來看過顏亦嵐之後,就跟於樂柏在書房裡談事。

    顏亦嵐看著外頭,雪還下著,感覺又更冷了些,問起清荷,才知道楊冬晴已經在悅客來門口跪了一天,她忍不住說道:“派人打發她回去吧,不然只怕要病了。”

    “少奶奶,已經派人去說了。”清荷上了杏仁酪,要顏亦嵐多少吃一些,“但她死活不走。”

    顏亦嵐眉頭一皺,楊冬晴和他們夫妻倆壓根沒有任何交情可言,她實在想不透她為何非要求見?她將被子給拉開。

    一看到她動作,喜菊連忙上前,“少奶奶,你要做什麼?!”

    “替我更衣,我去見她。”

    喜菊滿臉為難,“可是少爺交代了,要少奶奶待在屋子裡。”

    “她人就跪在悅客來,若真怎麼了,對悅客來名聲不好,如今舅父去別莊還未回來,我也不好就放著她不管,就去看看她想玩什麼花樣。”

    “可是……”喜菊連忙跟清荷使了個眼色,“少奶奶先坐著,奴婢去給你拿衣裳。”

    喜菊才替顏亦嵐扣上上衣的盤扣,於樂柏就已經進門來了,看著她,皺起眉頭。

    顏亦嵐知道他心中不快,遂對他柔柔一笑,“我去見見她,打發她走,便回屋乖乖躺著。”

    大夫都說她身子好,胎像穩,只不過因害喜顯得氣色不好,於樂桕卻擔心得如同天要塌了似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許,管得過了頭。

    “來了准沒好事。”於樂柏派人去打聽了,這女人被越王府“請”了出來,說請是好聽,根本就是被趕出來,如今楊家已經散了,沒得回去,李府的陳氏則被氣得趕她出門,聽說除非她能救出李儒新,不然也別想進李府大門。

    楊冬晴現在走投無路,該是想要求悅客來高抬貴手,不要為了他們誣陷悅客來一事興訟,放過李儒新。

    “讓我去看看吧。”她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胸膛。

    他抓住她的手,“待在屋子裡吧!天冷,我去看看便是。”

    她的唇一勾,“委屈你了。”

    “既知我委屈,就乖乖坐著。”他扶著她坐下,隨意的拿件披風披上,“我叫大舅子來陪你坐會兒,我去去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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