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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閑夫值萬金(臣歡妻下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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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3: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閑夫值萬金(臣歡妻下之一)作者:子紋

人人都說安侯府伙食好,單看她這嫡女豬珠圓玉潤身材就知道,
相士還斷言她是狀元夫人命,讓爹娘開心將她好生供起來養著,
而從小定下娃娃親的未婚夫,也因她旺夫的關係取得狀元及第,
只是眼看婚期在即,爹爹卻因在朝失勢,讓婚事產生變卦,
哥哥被貶離京,未婚夫想退婚,而她富貴命的身材也成為笑柄,
就只有他,這個自己在佛寺遇見的俊俏男子,從來不會嫌棄她,
就算她誤會他要跳崖,救他時不小心撞傷他的腳,他也不計較;
在未婚夫退婚不成,夥同旁人要毀她清白時,他冒險捨命相救,
縱使害身受重傷的他被眾人誤會,他也只想一心護她周全,
現在京城瘋傳她行為不檢導致婚事告吹,她卻完全不覺得難過,
比起當狀元夫人,她還比較喜歡他這個店小二,
沒想到他為了幫她闢謠竟來提親,聘禮排場更仿照皇宮規格走,
然而嫁給他之後,她才知道他學富五車,且還有驚天的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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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4:1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當今聖上沉迷煉丹之術,妄想找尋延年益壽、長生不死之法。

    因先祖有功勛,世襲安侯爺爵位的吏部尚書顏千松看不過眼,上疏諫言,卻被皇帝當庭斥責狂誕悖道,不單讓自己丟了官,還牽連兒子被貶出京城之外。

    一時之間,朝臣議論紛紛,由於有侯爺的前車之監,再無臣子上疏狂誕悖道之述。反而上有所好,下必從之,迎合聖意。朝廷一陣歪風吹起,上下一片烏煙瘴氣。

    可憐向來門庭若市的安侯府因侯爺招罪,如今門可羅雀。

    所謂人情冷暖,安侯府上下算是體驗得真切紮實。

    京城外白寧山的千佛寺外古樹參天,入秋後的天帶著些許寒意,坐在廂房裡,鼻息盡是清幽檀香味,耳裡聽著窗外風吹樹梢的聲音,也不覺得冷,反而舒服得令人感到昏昏欲睡了起來。

    一旁的清荷看自家小姐那雙圓圓的眼睛快閉起來了,連忙暗暗的扯了她衣袖一下。

    安侯爺嫡長女顏亦嵐立刻用力的挺直腰杆,眼角一瞄,慶幸前頭專心交談的兩位“老人家”沒人發現她的不得體。

    她伸出一隻白白胖胖的手,為了打起精神,悄悄拿起桌上的茉莉茶香花生塞進嘴巴裡。

    入口香脆的花生是她親手所做,她爹喜茶、愛茶,每每泡茶時總免不了擺上茶點,所以耳濡目染下,她愛茶,更愛茶點,甚至因著愛吃,三天兩頭跟著府裡的廚娘打轉,學了一手好廚藝。只是廚藝好了,也造就了她今日圓潤的身材。

    她喝了口桌上的茶,那入口的苦澀幾乎要令她皺眉,原本她娘親周氏特地備了上好的龍井茶,還叫她做上幾款小點,想在這風景秀麗的千佛寺細細品茗,好不風雅。

    偏偏她未來婆婆陳氏,並不懂茶,喝了一口就嫌茶味淡,直說要泡濃些才喝得出茶味,那眼神還以為安侯府捨不得拿出好茶,大剌剌的就叫人重新泡制濃茶。

    顏亦嵐心中不服氣,但看她娘沒開口說話,她身為小輩自然只能乖乖在一旁當風景,只是這茶入喉苦澀,幾乎刮胃,她很快就放棄,放下茶杯,還是繼續吃自己親手做的茶點實際些。

    李顏兩府是世交,兩家早年便定下娃娃親,起因於她從小便讓相士斷言是旺夫命格,但只能嫁個狀元郎,才能保富貴雙全,而李儒新自小聰慧,被誇是天生奇才,就是個狀元命,一拍即合下讓兩府結下姻緣。

    對於自小定下的親事,顏亦嵐從沒去細思過好或不好,反正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喜惡絕不在考量之內。

    從她有記憶以來,每個人都說她將來是狀元夫人,所以行走坐談都得有規矩,為了成為一個不讓人笑話的“狀元夫人”,她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三年多前,她的未婚夫婿李儒新真如預期一舉高中狀元,最後被封了個大理寺評事,不過為官表現平平,不特別出色,但近來卻像脫胎換骨似的,迎合聖意,得皇帝歡心,不單升為大理寺右寺丞,還特別賞給他一個給事中的頭銜,可以自由出入宮中,隨侍在皇帝左右,升官重用指日可待。

    只是李儒新這個人受重用實在巧合得很,她爹才因得罪皇帝老子被拔了官,她的未婚夫君卻開始受到皇帝老子的喜愛,原本一頭熱的想要盡快迎娶她回府的李府,突然對婚事不急了起來,反倒是安侯府開始上下忙著要替她准備婚事,將她嫁出府。

    這情況要說可笑,還真是挺可笑的。想到這裡,顏亦嵐又塞了顆花生進嘴裡。

    “聽聞這些日子侯爺深居侯府,不好打擾,可不知……”彎彎繞繞的,陳氏把話給繞到了安侯府現在的處境上頭。“侯爺現在可好?”

    周氏臉上掛著淡笑,耳裡聽著窗外風吹樹梢的聲音,秋天來了,冬天將至……來到京城幾十寒暑,轉眼間霜染烏絲,她的父親官拜左將軍,在顏老侯爺麾下辦事。出閣時,她娘親說,她是個有福之人,嫁了個處處寵讓她的夫君,她也以為此生會這麼平平順順的過去。

    誰知京城這煙花繁盛之地,卻最是烏煙瘴氣,思及她夫君向來忠心護主,最終竟因昏君一句狂誕悖道便官位不保,連兒子都要被貶出京,她就滿心不服,然而這苦到頭來只能如含在口中的這口濃茶般,再苦澀也要吞下肚。

    她從未滿意過顏李兩家的婚事,畢竟只為一個相士之言便要她嫁女,真假根本無法斷定,偏偏當年老侯爺深信不疑,定下兩家親事。誰知道婚事才定下沒幾年,當年官拜倉吏、守著邊關糧倉的李老爺卻貪汙官糧、中飽私囊,這本是要殺頭的大罪,可侯府因是兒女親家,只能出面護著,最後讓李大人自請謝罪,雖然丟了官,卻保住一門性命。

    這些年來,李家在京城還得靠著安侯府接濟才能過得像個樣子,甚至在李儒新一路闖關到了殿試之時,侯爺還出面替李儒新美言,這才讓李儒新順順利利的狀元及第。

    說到底,沒有安侯府,也不可能有今日李氏的一門顯貴,不料現在安侯府落難,李氏一門想的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過河拆橋。

    思及此,她的目光愛憐地飄向自己的寶貝閨女,嵐兒的容貌不像自己,倒多像了侯爺幾分,或許也因為如此,所以她從來都不因嵐兒是個終將出嫁的閨女而不重視,反而如命般的寵愛著。

    她的女兒何辜,在還不懂事時就被定下娃娃親,現在又要為了那些髒人的權勢鬥爭而被人如棄子般丟棄……

    一盤花生被吃得快要見底,顏亦嵐連忙收手,一個抬頭正好注意到了娘親的目光,她不由得怯怯一笑,多了絲女兒家的嬌酣可愛。

    這個笑使周氏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不,她不能認輸,這些個以為她夫君失勢就能欺負他們侯府的傢伙,別打錯如意算盤,她再怎麼不濟也是將軍之後,只要她一句話,她的嫡兄是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的,她的閨女可不是別人想要就要、說不要就能丟到一旁的。

    周氏的眼神一冷,陳氏想要毀了這門親事,她給兩個字—沒門!

    “侯爺現在人可精神了。”周氏轉頭看著陳氏笑了,“這些年來侯爺忙著朝堂之事,常忙得不見人影,現下可好了,多些時間待在府裡陪陪我,正好也能把咱們兩府的兒女親事給辦了。”

    陳氏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掩去嘴角冷淡的笑意,說是風水輪流轉真是沒錯,以前上侯府去還得夾著尾巴做人,就怕惹人不快,現在輪到人家求到她的跟前了。

    看著坐在一旁的顏亦嵐,那張總是帶著笑容的圓圓臉蛋,她稱不上喜歡,但也不是討厭,畢竟對方出身富貴,單想那帶進府裡的嫁妝和父兄在朝中的位高權重,巴上這麼棵搖錢樹絕不是壞事,只是現在情勢已變,如今誰跟顏家扯上關系都要沾上晦氣的。

    “我也巴不得早日替新兒娶進這麼個嬌滴滴的好兒媳,只是最近新兒事多,夫人也該知曉他現在正得聖寵,不像侯爺好福氣,”說著,眼睛還若有所指的一飄,暗示兩家今日的消長,“他三天兩頭就得往宮裡跑,就算我急也是沒法子,不如就慢些來。”

    慢些來周氏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再慢些時間熬老了她的女兒,再讓他們找機會退親事嗎?

    “若說不急確實也是不急,”周氏秀氣的眉一挑,語氣不帶一絲怒意,“侯爺本是不舍嵐兒這麼早早出嫁的,但是我家肅兒再過些時候便要離京赴靜江就任,侯爺這才打算先把嵐兒的親事給熱熱鬧鬧辦了。”

    顏家的嫡子顏希肅是個文官,且打小就因為聰明伶俐,才足六歲就被選進宮中跟諸位皇子一同學習。若是沒個幾分才情,也沒能耐年紀輕輕就位居高位,但縱是如此,父親招罪,他還是受了牽連,連坐被貶到靜江當個小官,什麼時候能回京還沒人說得准,陳氏今時今日更不可能為了這麼個不痛不癢的人,就急急的把自己兒子的婚事給辦了。

    “夫人,侯府現在再怎麼失寵,也還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再急也不能失了禮數,”陳氏給了個軟釘子,“可不能委屈了我這未來的兒媳婦。”

    陳氏字字句句推託,眾人不是聽不出來,娶或不娶不過就是一句話,顏亦嵐實在不忍自己娘親因此委屈,正想開口要她娘不要強求時,周氏就用眼神要她少安勿躁。

    顏亦嵐立刻會意的閉上嘴巴,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不以為然,圓圓的臉上仍帶著盈盈笑意,不顯半絲心中思緒。

    “不如等我回去跟新兒商量商量,再親自上門提親。”以拖待變,陳氏打定主意先過了今日這關再說。

    周氏可不打算就此輕放,“這門親事自小就定下,也沒太多需要商量。婚期我已經派人看了,就在年後。”

    陳氏臉色一變的看著周氏微笑的推來一張紅紙,這根本不是商量,擺明瞭要趕鴨子上架。

    “這……”陳氏瞄了身旁的嬤嬤一眼,那嬤嬤立刻上前將紅紙給收下,陳氏又道:“我先收下,但是否定論……我家老爺死得早,還是得要問過新兒的意見。”

    “自然。正好我已經派人去請侯爺和李大人上千佛寺,那些個細節,我們婦道人家就別管了,讓他們男人去談。”

    陳氏的笑幾乎是僵在臉上,這周氏還真是個厲害的。連新兒都找來了。

    “嵐兒,時候已經不早了,”周氏瞄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你爹和李大人也該要來了,不如你親自下廚弄幾道齋菜,讓眾人嘗嘗手藝。”

    周氏的吩咐,讓顏亦嵐的心一下子興奮飛揚起來,她老早就不想待在這沉悶的廂房內。李家擺明瞭不想要她這個媳婦,她卻要費心巴結,人間最大無奈莫過於此。

    “是。”她起身,動作緩慢不見一絲心急,這可是周氏多年費心教導下的成果。

    一踏出廂房,一陣涼風吹來,顏亦嵐立刻吐了好大一口氣,總算精神了些,她心情好的踢了踢小徑上的小石頭。

    “小姐,”一旁的喜菊連忙制止,“小心弄髒了鞋。”

    喜菊蹲下身來,細心的撫去顏亦嵐繡花鞋上的灰塵。

    顏亦嵐乖乖的站著,居高臨下的看著喜菊,很多時候,她實在覺得繁文縟節多得令人厭煩,但她將來是狀元夫人—自小侯府上下都這麼跟她說,所以她要有規矩、她要有風範。

    她知道自己沒有娘親的優雅,也沒有嫂子的美貌,有的只是圓潤的身材、圓圓的臉蛋,笑起來時哥哥總說如同寒冬褪去,春回大地,溫暖人心,所以她愛笑,總是笑意盈盈,侯府上下都喜歡她,可偏偏未來的婆家似乎一點都不滿意她。

    她抬頭看著遠方,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當狀元夫人,但不可否認的,李儒新長得挺好看又風度翩翩,他們門當戶對,這門親事該是對的。

    忽地,她的目光注意到遠方一抹白色的身影。

    千佛寺立於山之頂,南側院落外是個深崖,那裡的景致優美,一望無際,只是景色雖美,但稍不注意就會失足跌落,粉身碎骨。

    這些年還聽說有不少不得志的讀書人,或生覺無趣的市井小民來這裡一躍而下,久而久之,千佛寺的南側院不單以景色優美著名,還多了不少鬼魅的傳說。

    此時那裡站著一身白衣的高瘦身子,衣擺隨風飄飄,帶了幾絲仙氣或……鬼氣?

    “小姐,”喜菊站起身來,輕聲催促。“該走了。”

    顏亦嵐沒說話,伸出手指著那白衣男子的方向。

    喜菊一眼看了過去,身後的清荷則嚇得出聲,“那是鬼嗎?”

    “胡說,大白天的,要見鬼還太早了。”喜菊輕斥了一聲。她跟清荷都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在顏府當差,清荷的爹娘管庭園,她的爹管馬房,娘親則在繡房管事,在小姐六、七歲時,夫人看她們兩個丫鬟機靈,就選到小姐跟前當差。

    她生性沉穩,而清荷則活潑開朗,倒是一冷一熱搭配得剛好。

    “是啊!大白天的,不是鬼。”顏亦嵐狐疑的多看了幾眼,但因距離太遠,實在看不清那人的長相。

    她告訴自己不能管閑事,因為她還得忙著去一展手藝,煮幾道素菜,巴結一下擺明一點都不喜歡她的陳氏,讓陳氏睜眼瞧瞧,她可是出得廳堂、進得廚房的好媳婦,只是……

    走沒幾步,顏亦嵐心中覺得不踏實,她轉過頭又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只見那人又朝懸崖移動幾步,她不禁雙眼微眯。

    該不會是真的想尋死吧

    她能見死不救嗎?

    當然不能!

    飯菜晚點再吃死不了人,但若那傢伙縱身一躍,這輩子就完了。

    她將裙擺一撩,顧不得身後喜菊和清荷的呼喊聲,沒命似的往那個白衣人衝去。

    站在山峰之頂,山川草木,日月風雲,天地之間盡其在我,言有盡而意無窮,涼風襲人,心境寬闊。

    於樂柏算算這一次上山,在千佛寺裡待了快一年,這可是他這些年來待得最久的一次,天漸漸變涼了,算算時間也該是時候回去,不然可有人要急得派人來押他下山了。

    他在這片寧靜的深山古剎度過無數晨昏,雖曾經志在天下,但最終情願隱居於此。

    想當年他年紀輕輕便成舉人,還當上會元,原以為終是穩當連中三元,狀元及第,偏偏在殿試前夕卻病了一場,胃痛得下不了床,就這樣讓狀元位置從手邊溜走。

    他抬頭望天,這天地運行自有其道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得之淡然,失之坦然,縱是少了功名加身,但若能怡然自得,這無人聞問的山川之間,也是自己的志在天下。

    這麼想著,他不自覺的往前走一步,突然—

    “別跳!”對顏亦嵐的身材和那一雙短腿來說,這一次真可以說是拚足了勁來救人。

    她跑得飛快,把喜菊和清荷都甩到身後,不顧一切的縱身一撲,將眼前人給撲倒在一旁。

    於樂柏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在地上,一口氣還沒喘過來,顏亦嵐圓潤的身軀就重重的壓在他身上,讓他差點岔氣。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這話聽過沒有?”她劈頭怒斥。

    於樂柏一時暈頭轉向,但她口中的自古名言他自然聽過,胡亂的點了點頭。

    “既然聽過,你怎麼可以跳崖尋短?”

    跳崖尋短一下子他暈眩的腦袋清醒了過來,抬眼看著壓在他身上瞪著他看的姑娘,不是頂漂亮的,但有張討喜的圓臉,身形圓潤,雖然不到胖的地步,但此刻壓在他身上,還是讓他想呼吸都無法順暢。

    顏亦嵐想到只差一步,人就跳下去了,一顆心直狂跳,再低頭看他,不禁因對方的長相而驚艷得兩眼發直,心跳更是加速。

    身下這人雖然蒼白瘦弱了些,但氣質溫潤如玉、五官出塵,令她原本一堆勸世的長篇大論全都瞬間拋到了九霄雲外,只能呆愣愣的微張著嘴,看直了眼。

    這公子長得好俊,兩眼熠熠生輝,像要把人吸走似的。那個李儒新算什麼,跟人家一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美男子啊,這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姑娘?”於樂柏被壓在地上,背痛、腳疼、全身都難受,“可否先讓在下起身?”

    真好聽的聲音,清亮悅耳,顏亦嵐聽得沉醉,但一感受到他正掙紮著要起身,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不行,我不能讓你走,除非你答應我,不再尋死。”這麼好看的男人,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死。

    於樂柏沒想過要輕生,不過這姑娘若再不起來,他可能就會被她給壓死,但又怕心裡話說出口會傷了姑娘的心。

    “你可有想過你若真這麼一跳而下,你父母知道了會是如何的傷心?”

    他輕嘆口氣,“在下自小被父親遺棄,母親早逝。”

    顏亦嵐聞言一愣,天底下怎麼有這麼沒良心的爹?竟然遺棄這麼俊俏的兒子?“你爹真是個王八羔子。”

    她的直言,差點令他被口水嗆到。

    不知在跟誰生氣,顏亦嵐自顧翻著白眼,用力一捶他的肩膀,“男子漢,有點骨氣。縱使被人遺棄,你也不該尋短。看你年紀跟我哥哥差不多,也該有妻有小,總得為妻小著想。”

    “在下尚未娶親。”這一拳讓他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這個姑娘沒把他壓死,是打算打死他嗎?

    “你還未娶親你長得這麼好看,怎麼還未成親?”

    他再也忍不住的說道:“若姑娘想與在下閑話家常,不如你先起身,讓在下喘口氣可好?”

    “喘口氣?”顏亦嵐一臉迷糊。

    “是。”見她發愣,他頓了一下提醒她,“在下被姑娘壓得難受。”

    顏亦嵐這才注意到兩人相疊的身子,先不說這樣子被人看到是否會誤會,單就被自己這圓潤的身材壓著,他肯定難受。

    她耳根一紅,連忙翻身,有些驚慌的看著美男子捂著胸口緩緩的坐起身。

    顏亦嵐面頰發燙,“你……還好吧?”

    “沒事。”看出她的不自在,他唇角一勾,眼眸一閃,露出淡笑。

    他的笑容令她有些怔住,此美只應天上有,但偏偏是個男人,若是女人,肯定迷死一票公子哥兒,單瞧著就賞心悅目。

    “你長得這麼好看,為什麼要尋短?”雖說不該好管閑事,但事情既然讓她遇上了,她就決定管到底。

    “姑娘為何口口聲聲說在下要尋短?”他想站起身,這才發現腳踝傳來一陣痛,看來是這姑娘衝過來時將他弄傷了。

    “因為再一步你就掉下去了。”她指著前方的深崖,“你看我圓滾滾的身材、圓圓的臉,跟你的相貌一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我都能好好的活著,你有什麼過不去的?”

    看著她生動的表情,於樂柏不由得輕笑出聲。這個圓潤姑娘還挺逗的。

    “虧你還笑得出來,”她不以為然的瞧著他,“要不是我捨命相救,你已經粉身碎骨了。”

    “姑娘……你真可愛。”

    可愛?被美男子稱贊,顏亦嵐沒來由的瞬間心情飛揚起來,但她還是裝了個鎮定樣子說:“我曉得,長得醜、長得不怎麼樣、長得不漂亮,最好聽的一句贊美就是可愛。”

    “你真的很可愛。”他的稱贊是發自內心的,她或許真的不美,但總是上揚的嘴角帶著渲染力,讓人也忍不住跟著嘴角上揚。

    他一臉的認真,反而令顏亦嵐不好意思了起來。

    “小姐,你還不趕快起來?”總算跟上的清荷、喜菊一左一右連忙將顏亦嵐從地上給扶起來,手忙著拍去她身上的灰塵,“慶幸這裡沒人,若讓人看到你壓在一個男人身上成何體統?”

    “我是要救人。”被扶起來的顏亦嵐一臉理直氣壯。

    兩個丫鬟很識趣的沒有反駁主子,反正趁沒人發現把小姐帶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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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4:3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顏亦嵐低頭看男子還坐在地上,不禁問:“你還不起來嗎?”

    他臉上淺笑依舊,“想坐會兒。”若讓她知道,她壓得他的腳扭傷了,只怕會無地自容。

    她打量著他的裝扮,身上的衣料是上好的絲綢,就連她這個侯府千金身上穿的都未必有他的精緻,看來也是個富家子弟。

    “小姐,走吧。”

    她也想走,只是……“可不是每次遇難都能遇見貴人救你一命,所以你別再有尋死的心,明白嗎?”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領,只是……”雖說是個可愛的姑娘,但行事也太過衝動了,“在下從未想要尋短。”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被風飄傳進顏亦嵐的耳裡,讓她如遭五雷轟頂,劈得她直挺挺的動也動不了。敢情是她誤會了

    “在下從未想過尋短,”他的性子本就有些清冷,但此刻眼中卻因笑意而有了暖意,“只是看到這片美景,一時忘情,離懸崖近些罷了。”

    “看風景”顏亦嵐看到他眼帶笑意,真想眼睛一閉暈過去算了,無奈侯府吃食太好,不單養出她圓潤身材,就連身子骨也好得不得了,要暈倒可不是簡單的事。

    “少爺你怎麼坐在地上?”驚喊著的尤金是於樂柏的長隨,原本躲在一旁的陰影處打著盹,讓他家少爺獨自一人去感嘆天地廣闊、山川美景,誰知道聽到聲響驚醒,一睜開眼卻看到自家少爺跌坐在地上。

    若他家少爺有什麼萬一,他回去不被他們大當家直接剁成八塊放在爐上煮了才怪!

    “別動。”於樂柏制止尤金要將他扶起的動作,但心急的尤金根本沒理他,硬是要把他扶起來,這動作令他痛得臉色一白,薄汗瞬間布上額頭。

    “少爺”尤金腿一軟跪在地上,“你怎麼了?”少爺的臉怎麼白成這樣

    “只是疼。”看著尤金大驚小怪,於樂柏的臉色一沉。

    “疼少爺,難不成你的腿斷了”尤金的聲音揚高八度,心想自己真的完了,一張臉比受了傷的主子還蒼白。

    斷、斷了顏亦嵐僵住身子,剛剛他還站得好好的,怎麼現在腿就斷了?不會是她飛奔過來的時候撞斷的吧

    她在心中哀嚎著,現在想跳崖的人換成她了。

    “只是扭了一下,瞧你說的。”於樂柏注意到顏亦嵐的手不自在的扭著帕子,遂出聲緩頰,“多謝姑娘一片善心,在下銘記於心。”

    明明被她撞傷還跟她道謝,她無地自容得臉爆紅,怯生生的伸出手,指著他的腳,“真沒事?”

    “沒事。”他語氣肯定。

    “少爺,你都起不了身了,怎麼會沒事?”尤金在一旁喳呼著。“你是哪家的小姐?”

    “尤金。”於樂柏斥了一聲。

    尤金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

    清荷連忙悄悄拉了顏亦嵐一下,看這位俊美的公子似乎不打算追究,但他身旁的長隨不好打發,這個時候最好快點走人。

    顏亦嵐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

    “可要請大夫?”她忍不住多問一句。

    “小姐,這位公子有長隨照料,”喜菊在一旁開口,“我們快遲了。”說著再也不顧顏亦嵐的意願,半拖半拉的把人帶走。

    “喂,你別走!你撞傷了我家少爺,怎麼沒留一字半句就走了?”

    於樂柏制止尤金,不讓他上前去攔人。

    顏亦嵐不放心的轉頭看了一眼,就見他專注的盯著自己離去,她想回頭,無奈兩個丫鬟拉著她,一刻也沒遲疑的加快腳步,不讓她停留。

    尤金一臉氣憤難平的扶起於樂柏。

    “向靜空大師問問這位姑娘的來歷。”於樂柏淡淡的交代。

    尤金哪有心思去問這個,但隨即一想,確實得去問問,不然若是大當家的問起少爺是怎麼受傷的,冤有頭、債有主,要討這筆債,也不該算到他的頭上來。

    夕陽西下,兩輛馬車一前一後的離開千佛寺,坐在裡頭的人各懷心事。

    先行的馬車裡坐著的是朝中正得寵的李儒新和其母陳氏,母子倆正商量著怎麼退了與安侯府這倒楣親家多年前定下的娃娃親。

    另一輛馬車上,安侯爺顏千松則是滿腦子想著自己受皇帝責罰也就算了,現在不單連累兒子被眨官,連閨女的親事眼見也要被緩下,心中氣憤又懊悔,想著這片日月丹心有什麼鬼用,走到今日,倒不如種菜養雞過一生算了。

    侯爺夫人周氏則是沒空去氣惱些什麼,只盤算著過幾日不等李府動作,先找個人直接上李府談閨女的親事,打定主意就是要讓女兒嫁進李府,請去談親事的人不能是等閑之輩,這個人的身分肯定得讓李府有所忌憚不好再推託,她腦中飛快的思索著幾個可能的人選。

    所有人的心思全都繞在親事上頭,只除了顏亦嵐。

    方才她在寺裡的灶房跟個小沙彌打聽到那個男人——千佛寺偶有讀書人借住,而那位公子便是其一,就住在西側廂房,說是個科舉失意的書生,而且一住已經住了快一年,她特意多做了些山藥餅請寺裡的小沙彌送去,雖禮輕,卻能稍稍聊表心中自己衝動唐突而造成他受傷的歉意。

    馬車離開了千佛寺,兩人該是再也不會有相會之期,畢竟她是侯府千金,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從小她就被教導大戶人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和失意書生的萍水相逢不過是生命裡的插曲而已,何況她要嫁人了——嫁給京城眾家閨女一心仰望的狀元郎。縱使自己爹娘此刻因為這門親事眉頭深鎖,她此生仍已註定。

    “爹、娘,回府後,我想從庫房挑些好料子出來,”顏亦嵐語氣輕快的打破沉悶的氣氛,既然無法改變現況,那就不用再煩憂,她笑著臉說:“嫂子有喜是開心的事,我得替將來的小侄女或小侄子做些衣裳才行。”

    她大哥被眨至靜江,連帶著一票家眷也要跟著過去,她嫂子有孕才滿三個月,肚子還不顯,大夫診斷之後說這胎胎像穩當,嫂子思量過後,就打算跟著夫君赴任。

    顏亦嵐打算要趕制幾件衣物,當是做姑姑的心意,畢竟這一去,也不知道孩子要多大才能再見。

    她的笑容周氏看在眼裡,心頭難過,伸過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娘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顏亦嵐反倒覺得委屈的人是自己的爹娘,她很清楚爹娘是擔心若跟李府的親事告吹,會讓她留下一個不好的名聲,所以才會處心積慮的想她早日嫁進李府,避免親事生變。

    女人的一生幸福與否就看自己嫁了什麼樣的人,只是她對今日執著嫁進李府到底是對是錯,還真沒個答案。

    但她知道她爹失了聖寵,若有個正得寵的狀元郎女婿來幫襯著,侯府至少還能保著這表面上的風光氣派。

    走到這一步,為了安侯府,她是不嫁也得嫁了……

    馬車入了城,外頭的喧鬧聲吸引了顏亦嵐的注意力。

    今日十五,夜裡城東有個晚市,這個時候正熱鬧著,她大哥曾陪著她與嫂子去逛過幾次,今日心煩,她突然想去走走。

    周氏瞄了一眼,看閨女不停的翻著布簾往外瞧,不由得柔聲開口,“侯爺,時間還早,不如吩咐幾個人跟著嵐兒,出去走走吧。”

    顏千松輕挑了下眉毛,雖然在外頭是威嚴的侯爺,但關上門來,他就變成個妻管嚴,這麼多年下來,他也樂於這樣的相處模式,所以既然妻子開口,他自然不會不從。

    “去吧!小心點,晚些時候叫你大哥來接。”

    “謝謝爹。”顏亦嵐帶笑的眼轉看向周氏,“謝謝娘。”

    看著閨女被扶下馬車後,周氏再也忍不住的說:“侯爺,若讓嵐兒嫁進李府,可要受苦了。”

    顏千松一哼,“我安侯爺的女兒,誰敢讓她吃苦頭。”

    朝廷的局面大家了然於心,這個時候周氏不忍將心中的話老實說出來,只能伸出手握住顏千松的手。

    顏千松低頭看著那只多年來依然白皙的手,輕嘆了口氣,“婷兒,”他叫著妻子的閨名,也是一臉無奈,“這是爹定下的親事。”

    “我明白。”她也沒有怪他的意思,只是天下父母心,若是安侯府依然富貴也不怕這些,只是現在情況變了,反而得靠著嫁女兒去保顏府一門的富貴,雖說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但對忠心朝廷的安侯府上下來說實在不公平。

    想著,周氏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

    顏亦嵐興匆匆的帶著清荷、喜菊和幾個家丁走在熱鬧的街上。

    話說這晚市的崛起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城東原就有間掛著皇室招牌的高檔酒樓“悅客來”,但不知什麼原因,最後竟然落到了一個平民百姓的手中。

    而這個晚市,就是那個新當家想出來的把戲。

    關於悅客來的當家,讓京城裡的任何人來說,都能說上一段傳奇,不過他到底是怎麼發跡的卻沒幾個人知曉,只知道他貌似潘安、美如冠玉、心靈手巧,懂交際又煮得一手好菜,可以說是天上少有、地上無雙的翩翩男子。

    不過除了有頭有臉能坐上悅客來上房的貴客之外,外人想見這個當家一面可以說是難上加難。

    以前聽說這些事還不覺得如何,但今天顏亦嵐卻覺得傳言言過其實,什麼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她肯定那個當家的絕對比不上今日在千佛寺遇見的俊公子好看。

    一想起他,顏亦嵐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一個轉頭卻看到兩個丫鬟愁眉苦臉的。

    “清荷、喜菊,”在賣紙傘的攤販前隨意的看著,顏亦嵐分心的說:“你們倆開心點,等我嫁人之後,要出來一趟可沒那麼容易了。”

    就算她爹還是個受寵的侯爺,陳氏也不會是個讓媳婦好過的婆婆,她很清楚這一點,心裡早有准備。

    清荷和喜菊對視一眼,這些日子侯府上下為老爺和大少爺眨官的事而顯得氣氛低迷,加上方才在千佛寺伺侯,看到李家人那副推託親事的嘴臉,縱使現在眼睛裡看的是街上的新奇玩意,兩個丫鬟眉宇間也是染著輕愁,連一絲笑意都擠不出來。

    “小姐,若心裡不舒服,可別憋著。”清荷的性子比喜菊直,心裡有話也藏不住,直接關心的說。

    “我也不想憋著,”她看了清荷一眼,“可其實我一心只想著千佛寺那個俊俏的書生。”

    清荷聞言瞪大了眼,連忙看著四周,“小姐,別胡說。”

    “我沒胡說,我真的是想到他了,”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尤其是我撞斷了他的腿,這事兒只怕到死也忘不了。”

    提到那件事,清荷和喜菊對看了一會兒,雖然很想忍住,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的笑了出來。當下是覺得丟人,但現在回想起來,那俊俏公子還挺滑稽的。

    顏亦嵐不自覺的捏了捏自己的臉頰,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少吃點,再瘦些?就算不會好看,但至少不至於將人的腿給撞斷。”

    雖說那名公子被撞傷了腿很可憐,但既然是主子的丫鬟,當然是一心偏向自己的主子,於是清荷說道:“這事也不能全怪小姐啊,是他一副文弱相,活似病了許久的樣子,小姐也是一片好心相救,只是……有些誤會罷了,所以小姐無須將此事放在心上。”

    顏亦嵐也明白不能更不該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她的心情老是受到影響而坐立難安。不過說到底,還是應該要少吃一些。

    才想著要自己少吃一些,一轉頭看到街上賣的白糖糕,顏亦嵐還是忍不住買了幾塊解饞。

    一邊吃著,一邊逛著,她那平凡的長相,加上今日身上又沒帶什麼貴重的珠飾,普通得就像尋常人家的閨女,這該是長得不起眼的好處之一,她反而能開心自在的做自己。

    在賣木飾的攤子前,她看中了一把木梳,停下腳步把玩,木梳上頭刻著一棵石榴花和結實累累的石榴,雖然不是上好的木頭,但做工倒是細致。

    她拿起木梳,心想就要成親了,石榴倒是個好兆頭。

    “姑娘好眼光,”小販一看生意上門,立刻開口招呼,“這石榴紋梳子代表著多子多孫多福氣,保佑姑娘早日能找到好人家。若姑娘喜歡,就算姑娘三十文錢就好。”

    三十文錢?顏亦嵐將白糖糕吞下肚,也沒打算還價,只是看了一旁的清荷一眼。

    清荷立刻拿出荷包,正要付帳時,身旁卻冒出一道聲音——

    “這把梳子我要,這是三十文錢。”

    清荷皺起眉頭,看著身旁出聲的冒失鬼,對方那打扮,跟她一樣是個使喚丫鬟,“喂!這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東西。”

    同樣一身丫鬟打扮的青衣女子彷佛沒有聽到,徑自說道:“三十文錢放在這裡。”手一伸就把顏亦嵐拿在手中的木梳給抽走。

    “無禮的丫鬟。”喜菊滿心不快。“給我站住!”

    “算了吧。”顏亦嵐的嘴一撇,雖說東西被搶心頭不舒服,但她實在沒興趣為了把梳子跟人在大街上起爭執,一方面是話傳出去不好聽,另一方面則是那把梳子雖然別致,但她也沒有喜歡到非擁有不可的地步。

    她的眼角瞄到那個青衣丫鬟興匆匆的背影,接著看到她將梳子遞給自己的主子——那個害得她爹在朝堂上被聖上喝斥的楊大人的千金——楊冬晴。

    說起楊冬晴,京城內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小年紀就已艷名遠播,父親原本不過是個小小員外郎,算是安侯爺的部屬,表現雖然稱不上出彩,但至少也是個可以交辦事務的人,不料近來,看著皇上益發沉迷於煉丹之術,不跟安侯爺勸戒也就算了,反而不知從哪裡找來個郎中,說什麼懂得長生不老、天道運行之術,要替聖上煉丹藥,聖上吃了還精神了不少,龍心大悅直接把那郎中封為國師,還大大的賞賜了楊大人一番。

    她爹因此看不過眼,上疏諫言卻被拔官,正好楊大人受寵,所以官位一下連跳好幾級,直接取代她爹。

    對於楊家這一門,顏亦嵐實在沒有一字半句的好評論,但不可否認的,楊冬晴是個水靈靈的大美人,像朵盛開的牡丹花。

    看楊冬晴接過丫鬟手中的木梳,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她是故意的?!

    她不記得自己跟楊冬晴有何過節,若是有恩怨,也是她們各自爹的事,扯不進她們之間。

    顏亦嵐收回視線,看來只是吃飽撐著沒事做,跟她搶東西罷了,懶得再看那個弱柳扶風卻品性不佳的美人,她走到一旁的字畫攤。

    幾幅畫看來都還不錯,但也沒有特別顯眼,倒是小販正在細心整理的一幅縹緲山水畫別有一番風味,只是這景色有些眼熟,她卻一時想不起自己在何處見過,落款的紅印署名葉三,這個名字她從未聽聞,看來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畫者所繪。

    顏亦嵐盯著畫出神,突然鼻息間飄來一抹暗香,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這幅牡丹畫得不錯,”顏亦嵐故意抬起頭,指著已經被垂掛到後頭、顯得兆頭好卻有些俗氣的花團錦簇字畫,“不知要多少……”

    “這畫確實不錯。牡丹富貴,雍容大度,國色天香,多少銀子?”楊冬晴銀鈴般的聲音在一旁發出。

    原本正小心的要將山水畫給收起來的小販,一看到楊冬晴的美貌瞬間看直了眼。

    楊冬晴似乎早就習慣大家投注在她身上那驚艷的眼神,得意的瞥了一旁身材圓潤的顏亦嵐一眼,等著她難堪生氣,卻沒料到她竟然一聲不吭的。

    “這幅花開富貴小姐若喜歡……就算你三兩銀子就好。”小販笑咪咪的說。

    這個價錢有些高,但是楊冬晴卻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要丫鬟付帳。

    “你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主子沉得住氣,清荷可忍不住,她一眼就認出楊冬晴的丫鬟就是方才搶石榴紋木梳的那個丫頭,“我家小姐看上什麼,你就搶什麼?你故意的!”

    “說什麼搶,我們買的哪樣東西沒付銀子了?”楊家丫鬟也不客氣的替自己的主子出頭,“真是粗鄙的丫頭。”

    “紅桃,少說兩句。”楊冬晴輕斥一聲,用絹帕輕捂了下嘴,聲音嬌嬌媚媚的說:“丫鬟沒規矩,出聲頂撞,顏小姐見笑了。”

    顏亦嵐想不透楊冬晴為何要搶她看上的東西,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這麼多雙眼睛瞧著,她的耳邊好似又響起從小到大教習嬤嬤再三叮囑的話——小姐,你是侯府千金,將來還會當狀元夫人,要雍容大度,忍人不能忍。

    顏亦嵐深吸了口氣,接著露出笑臉,“不要緊,若要說出聲頂撞也是我的丫鬟在先。”

    楊冬晴直勾勾的瞅著顏亦嵐看,心想不過就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要打發這種貨色,對她這個死過一次、穿越而來的現代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顏家嫡女從小被嬌養在府裡,沒什麼不好的風聲外傳,畢竟有個侯爺爹擋在前頭,就算他的閨女再不好,看在她爹的分上,也得好上幾分,而這不是楊冬晴樂見的事。

    權勢地位這種事古今皆然,她與顏亦嵐素無恩怨,只是她穿越而來,獻計找人讓她爹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紅人之後,她就一心想為自己的將來打算。

    京城裡眾家閨秀們談論的幾個如意郎君,就數狀元郎李儒新的條件最入她的眼,畢竟他長相俊俏、風采翩翩,將來前途無可限量,可惜打小定下了娃娃親,眾人只能暗恨。

    寧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個道理楊冬晴懂,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畢竟她長得一副花容月貌樣,既是京城第一美女,配個狀元郎也算相得益彰,至於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丫頭,縱使貴為侯爺嫡女也得挪開自身,把正妻的位置讓給她。

    “顏小姐真是好教養。”她心裡比較想說的是:你這丫頭實在不該再吃了,那身子都快找不得腰了。

    “比不上楊家小姐。”顏亦嵐就算察覺了她的言不由衷也沒放在心上,“只是這條街上還有什麼是楊小姐喜歡的,不如楊小姐先選吧,以免兩家的丫鬟吵了起來,丟了兩家人的臉面。”

    明知道她是存心找麻煩,卻一點都不被她影響,看不出來小小年紀倒是挺沉得住氣的。楊冬晴嘲弄的想,倒令她小看了。

    楊冬晴嬌媚的目光一掃,輕咬著下唇,一副為難的樣子,“我與顏小姐眼光相似,只怕是顏小姐想要的,我全都想要。”

    這不就擺明瞭要與她杠上?顏亦嵐微眯了下眼。

    “不如就……”楊冬晴緊盯著顏亦嵐,手輕輕的往旁一指,“先買下這幅松柏長青,我瞧你方才盯了許久。”

    顏亦嵐的神情一僵。

    見狀,楊冬晴的嘴角揚了一下,她早就注意到讓顏亦嵐停下腳步的是這幅松柏長青,而不是富貴牡丹,這小丫頭真以為她是蠢的嗎?

    “顏小姐喜歡,對吧?”她的媚眼一勾,嘴含笑,“真是失禮了。”

    顏亦嵐咬著牙,再好的脾氣,遇到這樣惺惺作態的人也很難心平氣和。

    楊冬晴正等著她發作,好讓眾人見識一下這侯府千金的好教養,卻沒料到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

    “這幅畫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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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4:50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尤金抹著汗,從一輛馬車上跑了下來。

    賣字畫的小販叫鄭建安,他認得尤金,畢竟這幅松柏畫的繪者就是尤金的主子,也是他和他家婆娘上千佛寺禮佛時遇上的貴人。

    想想也怪他自己不爭氣,打小一心只想登金榜,沒學什麼了不得的本事,就只會讀書,可惜就是學識不如人,幾次科舉連個邊都沾不上,最後只能勉強用肚子裡的幾滴墨水,繪寫些字畫,上街賣來銀子養家活口。

    前些時候,他在千佛寺看到一幅春江曉景,看那初春的江水上水鴨嬉戲,岸邊幾枝桃花盛開,一副大地回春的和暖樣,他一看驚為天人,千求萬求,好不容易才求得那作畫的公子看在他家婆娘挺著個肚子跟他一起跪求的分上,勉為其難的割愛,將自己的墨寶讓他拿到街上賣。

    那畫還真讓他賣了個此生想都想不到的百兩銀子,賣了畫後,他隔天就將七成的銀子拿到千佛寺,這是一般寄賣字畫的規矩,那位公子原不想收,但他堅持一定得給。

    那公子知道他的處境後,看他生活不易卻有骨氣,要他將銀子捐獻給千佛寺,還要他有時間便去千佛寺,他會教他寫字作畫。有了公子的傾囊相授,這些日子他的字畫技巧大為進步,公子開心之餘,還替他在最熱鬧的悅客來前找了個位置擺攤賣字畫。

    畢竟是悅客來,來往的達官顯要多,酒足飯飽離開之時,還會附庸風雅的買些字畫,他的生活總算真正的安定了下來。

    “尤兄。”鄭建安有禮的拱起雙手。“你說這畫不賣?”

    昨日他上千佛寺,要跟公子報個喜,說他家娘子生了個大胖小子時,看到這幅畫,就見松柏立在一片大雪中顯得蒼涼,卻因遠方的幾枝紅梅而現生機,在他眼中,公子的人就像這畫的意境般,不論處在任何境地都能靠自己找到一絲生機與自在逍遙。

    公子見他看得出神,沒等他開口就直接將畫給了他,定是公子知道再些時候就過年了,需要銀子過日子,他感激得只能跟公子磕頭再磕頭。

    對他來說,公子就如同他的再生父母、如天般的偉大,所以尤金一到,他立刻一臉的恭敬。

    “是,咱少爺說不賣這人。”尤金的手不客氣的指著楊冬晴。

    雖說楊冬晴長得美艷,但和他家少爺那如謫仙般的樣貌一比,連根頭發都比不過,他看自家少爺那張好看的臉看得太久,對任何貌美如花的女子都沒任何感覺。

    楊冬晴霎時變了臉色。

    顏亦嵐一眼就認出尤金,她怎麼也沒料到會在街上遇見他,可是他身旁卻不見他那個俊俏如天仙下凡的少爺,接著她注意到那輛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心忖他也要離開千佛寺了?是因為腳傷嗎?

    “我家少爺說這畫等的是有緣人。”尤金說著,要鄭建安把畫給收拾好,“他要送給這位小姐。”

    顏亦嵐一直到身旁的清荷拉了她的袖子一下,她才將視線從馬車上抽離。

    “什麼?”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我家少爺說,畫送給小姐。”尤金實在不想給顏亦嵐什麼好臉色看。

    什麼有緣人,第一次見面就把他家少爺的腿給撞傷了,害他家少爺只能提早收拾家當下山找大夫醫治,若真有緣,在他看來也是孽緣,偏偏剛才少爺在車內看到她在看他的字畫,就要他下車將畫直接贈給她。

    “小姐請收下吧。”

    顏亦嵐受寵若驚,“這畫要多少銀子?”

    “我家少爺說,談錢俗氣。”尤金揮了揮手,“我家少爺還在等我,我就不多說了。鄭大哥,少爺說改天再與你談。”

    尤金說完就急匆匆的跑開,身影消失在等待在不遠處的馬車裡。

    顏亦嵐原本想問幾句於樂柏的情況,但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尤金就已經跑開了。

    鄭建安沒有二話就將畫給卷好,雙手捧著送到顏亦嵐的面前。

    顏亦嵐眼角瞄到楊冬晴那陰晴不定的神情,知道她心有不甘,便要清荷將畫給收下,接著輕聲說道:“這事是在告訴楊小姐,世上有些東西是想搶卻未必搶得到的。”

    楊冬晴氣壞了,她原是想找顏亦嵐的麻煩,現在反倒成了她丟臉,尤其是看到顏亦嵐臉上那抹如沐春風的笑臉,她心中更不是滋味。

    “不過就是一幅名不見經傳的畫,如果我想要,讓狀元郎多畫幾幅給我便是了。”

    提到李儒新,顏亦嵐淡淡的挑了下眉。楊冬晴這是什麼意思?

    “只要我想要,無論畫或人,”楊冬晴皮笑肉不笑,有禮的一福後說:“早晚都是我的。”

    言下之意,今日會這麼針對她全是因為李儒新?顏亦嵐斂下眼,沉思起來。

    “想什麼?都出了神?”

    聽到身旁的聲音,顏亦嵐回過神,圓圓臉上閃著笑意,“哥。”

    顏希肅看著她可愛的笑臉,忍不住揚起嘴角,“爹要我來接你了。買了些什麼?”

    “好畫!”拿過清荷手中的畫,她將畫軸打開,先看到落款的名字。原來他叫葉三,不單人長得好,還畫了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即使是狀元及第的李儒新都未必勝得過他,這樣的人才竟然沒半點功名在身,可見不是他不好,而是那些官不懂得欣賞。

    她獻寶似的將畫呈到自己的兄長面前,“是位有緣人送的。哥,你看這畫畫得可好?”

    顏希肅原以為是女人家喜歡的玩意,本想敷衍個幾句,但瞧了一眼之後卻無法移開視線,他伸手拿了畫,“難得在這鬧市中有此極品,只是……”他看著落款的署名,“送的?!”

    顏亦嵐點了點頭,“是啊。”

    其實他見過署名葉三的畫掛在太子的宮殿裡,當初太子的身子不像現在這般虛弱,太子當時還爽朗得意、向他獻寶似的拿出葉三的畫和葉三所出的萬言書,裡頭對差役、稅賦、邊疆開墾都有獨到見解……

    “你認得作此畫的人?”

    顏亦嵐原想點頭,突然又想起自己撞傷人家的事,這太丟人了,她實在說不出口。

    “不認識。”她撒了個小謊,“只是正為這幅畫跟楊小姐在街上爭論起來時,有個小廝跑過來說這畫只贈有緣人,就把畫給了我。”

    這件事聽起來古怪,他看得出妹妹有所隱瞞,但他沒追問,只打算私下再派人去打聽那個小販是從哪裡取得這幅畫的,他要找到這個葉三。

    “楊小姐指的可是楊尚書的千金?”顏希肅打量著畫,微眯著眼問。

    “是啊。”顏亦嵐坐上馬車,車內只有自己和兄長也就露出本性,不客氣的說:“不就是那過河拆橋、不留情面的楊府一門。”

    顏希肅的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人心險惡,這世上過河拆橋的可不只楊府一門。

    他將畫還給顏亦嵐,見她立刻興匆匆的接過,看著她的笑,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顏亦嵐不解的側著頭看他。

    顏希肅勾了下唇角,柔聲道:“太子說過幾日召我和未來的狀元妹婿喝幾杯。”

    顏亦嵐想也知道是為了她的親事,從小大哥就與太子和幾位年紀相仿的皇子一起讀書長大,縱使現在被貶官,但多年來的情誼還在,若是太子出面,就算李儒新想要毀婚,該也沒那個膽子。

    她低頭看畫,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快些,“太子身子好些了嗎?”

    皇上迷戀長生不老之術,荒了朝政,身為儲君的太子原該這個時候出面穩住大局,偏偏他的身子這些年一直不見好轉,雖有皇後和其母家幫著,別的皇子還是免不了多了別的心思,朝廷表面看似平和,實則暗潮洶湧。

    “還行。”顏希肅說。在京城的日子,自己還能進宮去探探,離京之後,只怕縱使再掛心,想要見上一面也是難上加難。

    “哥,太子病著,就別煩他了。”

    顏希肅語氣堅定,“這一切全是為了你好。”

    為她好?真是為她好嗎?

    顏亦嵐在心中無奈的嘆了長長的一口氣,低頭看著畫。這畫中美景就像千佛寺外那片懸崖往外看的景致,天高水長,在一片寒冬蒼茫中,遠方山崖上的幾枝冬梅傲立,現出一線生機。

    她露出一抹笑,是啊!再難都有一絲生機,這世上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溫暖的房裡,空氣中飄散著安神香氣,炭火上鐵壺裡水沸的聲音伴著算盤珠子被快速撥動的聲音傳來。

    算帳的人低著頭,露出雪白的頸子,晶瑩柔滑,一張天仙般的容貌白裡透紅,在燭火照射下,朦朧間透著一絲雌雄莫辨的美感。

    那修長白皙撥動著算盤的手指倏地一停。

    “不要臉的人見多了,但這麼不要臉的還是第一次見。”說話的聲音低沉好聽,但口氣卻滿是不屑。

    他很美,卻不是個女人,而是個男人。

    “怎麼?”於樂柏斜躺在一旁太師椅上假寐,臉色有點蒼白,他閉著眼,氣若遊絲的問:“有人倒了悅客來的帳嗎?”

    “說什麼笑話,我葉當家是何許人,誰敢占我便宜,”葉初雲那張星月難敵的俊臉露出譏諷神色,繼續撥動著算盤,“是想到今天上房來了些客人,恰巧經過門外時,聽到了些話。”

    恰巧經過?以今時今地葉初雲這個悅客來大當家的身分,根本不需要招呼客人,所謂的“恰巧”,分明就是存有許多的故意——

    “舅舅實在該改改偷聽的惡習。”

    撥算盤的聲音一頓,美得教人贊嘆的五官一凝,速度很快的將桌上一本已經看完的賬本往於樂柏的身上一丟,“什麼偷聽?死小子,我花了大筆銀子讓人教你四書五經,你就不會說點好聽的話嗎?”

    “那就聽壁腳吧!”於樂柏很從善如流。

    “那還不是一樣,”要不是真怕他傷了,葉初雲的金算盤就要丟過去了,“也不想想你跑去千佛寺,一待就是一年,明明也不是山高水遠,卻連回來看我這個偉大如天的舅父一眼的時間都沒有,沒心沒肺的,我養只母雞都比養你來得強,至少養著母雞還會下蛋,你呢?除了敗我的家,拿錢去供佛寺、救濟窮苦人家之外,你還會做什麼?你若再不把我當一回事,我早晚把你掃地出門!”

    “是的,舅舅。”於樂柏嘴上恭敬,但心裡壓根就沒將葉初雲的話給放在心上,他拿起身上的賬本,“拿去,你的命根子。”

    葉初雲啐了一聲,用力的拿過賬本,雖然嘴巴不留情,但是看著於樂柏時,眼底有著一絲愛憐。

    這小子長得還真有幾分像他死去的姊姊,他姊姊可是他所見過容貌最美、心最善良的姑娘。

    想他還未出生時爹就死了,未滿三歲時娘親也跟著去了,所以他打小就被說是克父克母的掃把星,沒人想養他,只有美女姊姊從不嫌棄,背著他幹活,日子雖然辛苦,但還過得下去,誰知老天不長眼讓甘州來了場乾旱,草木不長,爹娘留下來的那塊小得可憐的地,怎麼也種不出東西。

    他們兩姊弟有一頓沒一頓的挨著,眼看就要熬不下去了,某一日朝廷派來了個大官,說是兵部的將軍大人,帶來了一車又一車的稻穀和幹貨,姊姊立刻帶著他去領糧食。

    帶著他這個拖油瓶,姊姊早就打定主意此生不嫁,一心只想拉拔他長大,期望他能夠好好讀書,考個功名光宗耀祖,不再令人瞧不起。

    只是姊姊長得像天仙,就算再想安分的過日子,老天也不放過她。

    她被那個將軍的嫡子看上,但姊姊的出身低下,別說是妻子,連當個姨娘都不夠格,偏偏那個大少爺卻要死要活的硬要迎姊姊進門,進門之後卻只能給她一個比丫鬟再高一點點的小妾名分。

    美若天仙的姊姊,身分委屈不說,最後還因後院的內鬥而賠上一條命,姊姊死的那一年他九歲,而於樂柏也還不過是個不到四足歲的孩子……

    於樂柏注意到葉初雲目光看著賬本,但心思不知飛到哪裡去了,忍不住揚了下嘴角,開口道:“舅舅這字錯了,你字跡潦草不說,錯別字也多,實在該多念些書。”

    “臭小子。”葉初雲回過神,不客氣的一腳踢了過去。“你以為自己在跟誰說話?”

    於樂柏眼明手快的閃過,得意一笑。

    雖然已是多年過去,但葉初雲永遠記得兩人被趕出府的那一夜。

    那一夜大雪紛飛,他背著為了救他而擋了正室一鞭子的於樂柏,艱難孤獨的走在空無一人的暗黑街道。

    背上的小子時睡時醒,那時的他真怕極了這小子就這麼永遠閉上眼,跟姊姊一樣去了。正當前途茫茫時,因發燒而迷迷糊糊的於樂柏拿出一支紅寶花鈿,那是姊姊最喜愛的一支花鈿,卻因為正房嫡女一句“想要”,姊姊縱使不舍,也得笑著乖乖雙手奉上。

    他這才知道於樂柏在被丟出府時,突然撲上前,狠狠的往那向來狗眼看人低的正房嫡女脖子上咬了一口是為何,雖說小小年紀,卻是死命的咬住不放,恨不得將正房寶貝千金的肉給咬下一塊,一時之間亂成一團,於樂柏還被狠賞了一巴掌,他當時還以為於樂柏是因為想要報這些年被這個正房嫡女欺負的仇,原來他的目的是要拔下她頭上的花鈿。

    當年在那寒冷的夜晚中,花鈿上那一抹讓月光照得晶亮的光彩,是他此生所見最美麗的光亮。

    雖然不舍,但之後也多虧了那支花鈿,才能讓他換了不少銀子,找了大夫醫治於樂柏,數日後兩人來到煙花京城,他便進了悅客來當店小二。

    這些年來,只要他有得吃,也少不了於樂柏的一碗飯,兩個人相依為命直到如今。

    他沒忘記美女姊姊的願望,他改要自己的外甥有個功名,不再讓人瞧不起,只是這些年來他的日子好過了,一顆心卻莫名的越來越感到空虛,漸漸忘了一開始的初衷……

    葉初雲眉頭一皺,這小子雖然常惹他生氣,身上卻有股不容輕視的氣勢,就像一個出生顯赫的官家子弟,而事實上,他也確實是,只不過是個被丟棄的庶子……

    此時,尤金上前,送上一碗墨黑的苦藥,於樂柏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的直接一口喝完,他的胃還是有些悶悶的發疼著。

    他胃痛的毛病是因為跟著葉初雲被趕出府的那段苦日子受的損害,從小落下的病根,尋遍名醫也無法根治,於是就這麼拖著。

    想起過去,還真是說不清道不明,於樂柏閉上眼,索性不想了,他輕聲說道:“舅舅究竟是聽到了什麼話,讓你這麼心生不平?”

    “還不就是那個李儒新。”收拾雜亂的思緒,葉初雲氣憤的說。

    這個名字於樂柏並不陌生,三年多前的科舉,要不是當時他的身子不適,病得連床都下不了,那年的新科狀元未必是李儒新。

    印像中這個狀元郎長得俊俏且風度翩翩,這些年來在京城裡益發出盡風頭,尤其近來備受皇上喜愛,走到哪裡自然難掩其鋒芒。

    而和狀元名頭擦身而過的自己,雖然是窩在千佛寺裡過著清淨日子,卻從不覺得有一絲不快,直到今日他知道了原來李儒新是顏亦嵐的未婚夫婿……

    想起她風風火火衝向他,以為他要尋短而捨身相救,卻硬生生撞傷他的腳的事,他的嘴角幾乎忍不住要勾起。

    於樂柏閉著眼沒有露出半點心思,一開口依然雲淡風輕樣,“舅舅,你別因人家是狀元郎就處處針對他,縱使當年我身子健朗,文采未必真能勝過他,狀元之名未必非我莫屬。”

    事實已擺在眼前,於樂柏承認在那場比試中他輸了,他人沒出現,未戰而敗也是敗,而今人家風光,在世人眼中李儒新是狀元郎,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確實不如他。

    “誰管他文采如何,我只是看不慣一個個換了身分就忘了分寸。”在葉初雲心中,那些官啊,他是沒幾個瞧得起的,“自以為有了點權勢就高人一等,眼睛長在頭頂上也就算了,沒想到還一天到晚只想著算計人。”

    “這話怎麼說?”

    “李儒新自小就定下了門娃娃親,如今有了權勢卻嫌棄對方配不上現在深受皇恩的他,一心只想著要退親。”

    退親?!於樂柏緩緩的睜開雙眼。

    葉初雲低著頭,將最後的幾筆帳對好後闔上賬本,看向於樂柏的眼神閃過一絲沒有說出口的擔憂,“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要不要再請大夫來一趟?”

    於樂柏揮了下手,“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舅舅,你剛剛說李儒新想退親?”

    “嗯。”葉初雲站起身將賬本和裝著銀票的木盒給鎖進一旁的櫃子裡,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收進衣襟裡,這些賬本和銀票可是他的命根子,“想想安侯爺也算是咱們悅客來的常客,懂茶、惜茶,可惜一片忠心卻落得今日局面,連自己閨女的親事都要被退。”

    “平白無故的為何退親?”

    “自然不是平白無故,他們那些達官顯要要的是門當戶對,雖然安侯府再怎麼不濟也還有世承爵位,可安侯爺如今在朝廷失勢是事實,反觀楊大人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他的嫡次女楊冬晴初長成,顏、楊兩家一比,李儒新就算瞎了眼也知道要選哪一個。”

    葉初雲的口吻不平,但也不到同情,畢竟這世上每日都會發生大小事,若每件事都要同情也太過累人,再者悅客來裡的貴客來來去去,若真的每個都要論交情,那安侯爺還未必排得上名,他頂多在背後議論個幾句,沒興趣去插手那些狗屁倒灶之事。

    在酒樓裡送往迎來,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哪家的小姐做了什麼事、哪家的少爺又闖了什麼禍……越是富貴,挖開其中根底越是臭氣衝天。他自己就是看著他的姊姊在大宅院裡一路走來,最終卻落得香消玉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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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5:06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於樂柏沒有答腔,腦子飛快的轉動著,“聽舅舅的意思,李儒新與楊大人千金的親事已經談定了?”

    “還沒退成親,怎麼談定。”外甥向來是沒興趣聽這些小道消息的,難得一次露出點興趣,葉初雲自然就知不言了,“說起來楊大人那個女兒皮相還行,昨日李儒新跟楊大人約在這裡喝茶,楊大人刻意讓女兒來送東西,我瞧了幾眼,難怪李儒新會被迷得團團轉,良心都被狗啃了。”

    楊冬晴外貌如何出眾,於樂柏沒半點興趣,倒想起楊冬晴在街上處處針對顏亦嵐的態度,不禁有些惱火。他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還真是人心不古,明明親事都還沒退,楊李兩家就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

    “他們打算怎麼做?”將杯子放下,於樂柏再問。

    葉初雲沒回答,倒是先謹慎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寶貝們。

    他每晚對完帳要就寢前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拿出他店裡最寶貝的十二隻紫砂壺仔細的打點,這幾個紫砂壺色澤光亮不說,還別具巧思的在把手刻上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圖案,加上造壺的師傅已經仙逝,更顯東西名貴,悅客來總是貼心的配合上房貴客的生肖呈上相襯的茶壺,這些可都是有幸成為悅客來上房貴客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於樂柏見狀也沒敢催促。

    收整得差不多了,葉初雲才再開口,“人家畢竟是狀元郎,可不能落人口實,讓自己的狀元招牌蒙羞、讓人指指點點,所以退親的過錯自然要全推到失勢的侯府上。

    於樂柏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意思是……”

    “意思就是……”突然的,葉初雲察覺了古怪,側著頭注意到於樂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又松,這小子向來待人冷冷淡淡的,倒是難得見他有情緒波動,“你舅舅我這人向來不隨隨便便在背地裡道人長短,像個娘們似的,所以不說了。”

    於樂柏冷冷的看著他,這種話還真虧他說得出口,葉初雲成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探人閑話、打聽小道消息,他身旁帶了一票訓煉有素的護院,說是為了保護悅客來和屬於悅客來的眾多產業,但實際上還有額外的工作,就是包打聽一堆小道消息讓他舅父閑磕牙用的。

    “舅舅。”他的語氣清冷,已經有些不耐。

    “怎樣?”葉初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於樂柏冷眼瞄了一眼,“尤金。”他叫著自己的長隨,“去把劉掌櫃叫來。”

    “你這小子做什麼?”

    “你不說,自有忍不住的人會說。”

    “去你的。”葉初雲叫住尤金,不悅的看著於樂柏,“他們這一個個都是領我的錢、辦我的事,憑什麼聽你的?”

    “憑你疼我。”他淡淡的一句話,回得葉初雲的臉一陣青綠。

    “叫劉掌櫃來也沒戲,”葉初雲一臉得意,“若他真敢說一句,我就要他回去吃自己。”

    看舅舅滿面春風,於樂柏只是淺淺一笑,隨手拿起桌上手把雕著龍首的紫砂壺。

    葉初雲登時雙眼瞪大,“我的祖宗,小心些,這可是花了我大把的銀子。”

    說起來他視這些紫砂壺為寶貝並不是惜物,而是怕有所損傷白花了銀子。

    於樂柏把玩著紫砂壺,他知道葉初雲視錢如命,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就把悅客來的招牌給發揚光大,現在日子好過了,還是希望賺更多銀子,真是應了那句——越是有錢越愛錢。

    “舅舅,”他晃了晃手中的紫砂壺,“說吧!”

    葉初雲的手直指著他,“先把壺給我放下。”

    於樂柏肩一聳,將紫砂壺放下。

    葉初雲立刻飛快的把紫砂壺給收起來,小心的放進櫃子裡,“死小子,你的良心被狗啃了,竟然威脅如天般偉大的舅舅。”

    於樂柏彷佛沒聽到,只說:“快說。”

    “要我說也不是不行,”葉初雲直視著他,確定自己所有名貴的東西都收得妥當後才開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會對這件事上了心?”

    “與顏小姐有一面之緣。”

    葉初雲安靜了一下,冷不防的伸出手,擰著於樂柏的耳朵,“要你讀書不讀書,什麼時候認識顏小姐的?你還沒任何功名,一窮二白的就想著要娶老婆?”

    “你說到哪去了,我與顏小姐就是一面之緣而已。”於樂柏無心跟他打鬧,將他的手給撥開。

    “稟大當家,”尤金因為於樂柏扭傷了腳一事,被葉初雲安了個照顧不周的罪名,還被臭罵了一頓,說要罰他月錢,他苦於沒有解釋的機會,現在見機會來了,忙不迭的在一旁插嘴,“其實少爺的腳就是那位顏小姐所傷的,跟小的沒有半點關系。”

    於樂柏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多嘴。”

    尤金縮了下脖子,退到一旁。

    葉初雲瞪大雙眼,“不是說自己不小心扭到的嗎?怎麼跟顏小姐扯上關系了?”

    “千佛寺南側院外景致優美,我看得一時忘情,差點跌落懸崖,慶幸有顏小姐出手相救,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粉身碎骨了。”

    一旁的尤金聽著少爺的胡說八道,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明明就不是這樣,正要開口澄清時,卻看到少爺的眼神一冷,他只能將話給吞進肚子裡。

    對葉初雲而言,於樂柏的安危可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忍不住斥道:“死小子,看風景就看風景,出什麼神?!你若死了,我要怎麼跟你娘交代?!”

    “舅舅,我現在好好的在這,”於樂柏三兩下就把事情給帶過,“現在你知道顏小姐對我有恩,所以你是否能告訴我他們打算對顏小姐做些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葉初雲擺擺手,“他們打算找個名目將顏小姐約來咱們悅客來,使些小把戲讓她失了名節。”

    聞言,於樂柏的眼神一冷,“舅舅知道這些肮髒事要在悅客來發生,還想置身事外?”

    “上門來的生意,沒有往外推的道理。”

    對葉初雲來說,於樂柏第一,賺錢第二,但當這個死小子惹他氣得牙癢癢時,賺錢就變成了第一,於樂柏就被踢到後頭,不過不管怎麼樣,銀子對他這個窮怕了的人來說,是世上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如今他肯表現出一點不平已經不錯了。

    “更何況他們不過是借了咱們悅客來的地方,又不是要我或夥計們下手,髒的是他們,可不是咱們。”說這話的葉初雲臉上不見一絲心虛。

    於樂柏看著他,“看舅舅的樣子是真的不打算插手了?”

    “不關咱們的事,為什麼要去瞎攪和?”

    “她救過我。”

    “那是你與她的事,”葉初雲想也不想的說:“別拿我悅客來的生意去談什麼情與義,我不吃這一套。”

    說實話,達官顯赫彼此之間的算計,他們這種小老百姓能不插手就不要插手,畢竟俗話說得好,民不與官鬥,他是不可能允許外甥為了個女人有什麼閃失。

    “再者,就算悅客來拒了這筆生意,他們還是會找別的地方讓顏小姐失了名節,若真有心害人,你想防也防不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單不打算管,也不允許於樂柏插手。

    “舅舅說得也是有道理,”於樂柏沒反駁,說完就站起身,“已入夜了,舅舅歇著吧。”

    葉初雲可以察覺到他沒說出口的憤怒,“胃不疼了嗎?”

    “不疼了。”他忍著扭傷的腳,不讓尤金扶,徑自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葉初雲皺起眉頭,“尤金!”

    原本要跟出去的尤金停下腳步,“是的,大當家。”

    “你留下,我要話問你。”

    “尤金,”於樂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要練字,過來研墨。”

    葉初雲眉頭鎖得更深。

    尤金左右為難的看著兩個主子。

    葉初雲神情冷峻的一挑眉。事情有古怪,可這小子的脾氣倔,不想說的事,他就算打破砂鍋也問不出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手一揮讓尤金離開。

    待人走遠,葉初雲的眼神微微一黯,這小子可是他姊姊的命根子,他用盡一切力量也得攔著他做傻事才行。

    說到底,李、顏兩家如何確實是不關於樂柏的事,卻莫名的影響他的心情,加之早上下了場雨,現下雖然雨已歇,可屋簷落下的水滴聲仍惹得他心煩。

    一大清早他就被葉初雲給拖出悅客來,來到城外的風霄山莊挑選剛送進來的春茶,葉初雲向來對他保護周全,對外總說他身子骨差,所以眾人都知道葉當家有個跟他年紀相當的外甥,但沒幾個人見過他。

    今日葉初雲卻反常的硬將他拖出來,似乎是刻意要絆住他。

    才見過風霄山莊莊主,於樂柏便推說身子不適,派尤金去打聽消息,自己則在馬車上歇著等待。

    果然過沒多久,尤金偷偷摸摸的拉開馬車的簾子,“少爺,我打聽到了,今天跟在大當家身邊伺侯的小虎子跟我說,一大清早就聽了劉掌櫃在春暢園跟大當家說,今日李府在悅客來訂了間上房,還准備上好的毛尖茶,所以他要拿大當家櫃子的鑰匙,准備拿只紫砂壺配好茶。”

    “今日?”於樂柏臉色一沉,他不知李儒新心中的盤算是什麼,總之絕對不是好事,悅客來共有四間上房,春柳、夏雨、秋葉、冬雪,就不知……“哪間房?”

    “秋葉。”

    於樂柏動了動自己的腳,這扭傷也好得七七八八,除了特地去扭動時還有些痛之外,倒也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你留在這裡替我擋著我舅父。”

    尤金嚇得一臉蒼白,“擋著大當家?!少爺,小的只是奴才……”

    於樂柏才沒有空聽尤金的哀嚎,直接下了馬車,來到風霄山莊的馬房。

    風霄山莊南北買賣都做,也賣馬匹,他立刻信步上前。

    “我要匹馬。”

    “是。”生意上門,管馬房的老頭子立刻上前,笑開臉。

    實在不得不說葉初雲這對舅甥實在比女人更加美艷,以往莊裡的丫鬟、婆子只要聽說葉初雲要來,都興奮得好幾天睡不著覺,更別提他家大小姐了,對葉初雲可是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今日倒難得,帶了跟他同樣出色的外甥一道來,實在令風霄山莊的一票女眷們都相形失色。

    “於少爺請隨意看。”老頭子笑呵呵的說。

    於樂柏目光淡淡一掃,一眼就瞧中一旁的紅棕駿馬,雙眼有神,四肢健壯,毛色發亮。

    “就它了。”

    老頭子一愣,面露遲疑,“它?這匹馬可是越王特地要莊主上西北之地找回來的,於少爺……不如你再看看其他的馬吧。”

    越王梁憶天?於樂柏眼底的銳光一閃,“就要它。”

    老頭子的神情閃著不安,若說跟別人的買賣還好說,但這是皇室要的馬……沒給老頭子考慮的機會,於樂柏直接翻身上馬。

    “少爺?!”趕來的尤金急得想要攔住他。

    “讓開。”於樂柏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說。

    當年舅父有了能力之後,不單給他請了夫子教導四書五經,還擔心他若有朝一日在朝為官,不擅騎射丟人,所以順道給他請了師傅教騎射,幾年下來雖然舞刀弄劍他不成,但是騎馬這門功夫,他倒是學得不錯。

    舅父看他喜歡,還特地給了他一匹溫馴的母馬,偶爾他也會讓馬邁著矯健歡快的步子,帶著他四處跑一圈,但內心深處,他其實一直想要匹健壯的馬兒,今日正好,就看中這匹好馬,只不過這馬是越王要的,看來得花不少銀子,待會兒他舅父若知道了,心中應該會很後悔拖他來此,最終只是傷荷包。

    “這匹馬要多少銀子,就直接找你家莊主跟我舅父收。”於樂柏用力一踢馬腹,馬兒如同風似的飛馳而去。

    “少爺!”尤金哀嚎著跪了下來。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那匹馬要花不少銀子,大當家是個錢奴,這下可要割肉般的疼了。

    策馬回到悅客來前,在門口招呼的夥計連忙上前拉住馬,在裡頭的王掌櫃一看到馬背上的於樂柏時微微一驚,接著連忙迎上前去。

    說起這位神秘的少爺,見過的人還真沒幾個,畢竟他進出都是從後門。當年大當家一方面為了清淨,另一方面也怕打擾了少爺苦讀,便在悅客來最靠近後門的院落建了兩棟舒適的兩層小屋,一棟是大當家自己住的春暢園,一棟則是少爺的靜塵居,平時都有護院守著,後院安靜,悅客來的吵鬧傳不到他的耳朵裡。

    悅客來上下都知道少爺身子不好,喜歡清淨,今日倒是難得,看他直接將馬給停在悅客來的大門前。

    “少爺,你怎麼回來了?”他知道今天大當家帶著少爺去城外的風霄山莊。

    於樂柏沒回答,只道:“人呢?”

    王掌櫃有些不解。

    “今日秋葉閣的貴客。”於樂柏進一步說清楚。

    “顏小姐才剛到,”王掌櫃連忙回答,“劉掌櫃正去伺侯。”

    於樂柏心一驚,大步跨了進去。葉初雲不在,悅客來上下自然沒人敢擋他。

    悅客來的四間上房,雖說叫房,其實是獨門獨棟的院落,就在悅客來的酒樓後方、後院之前,分為春柳、夏雨、秋葉、冬雪,一年四季皆有其風情,在這個秋高氣爽的好時節,秋葉閣裡的菊花開得正好,文人雅士身居其中,品茗吟唱謂之高雅,葉初雲腦子動得快,還定下規矩,沒點身分地位的人,就算花上大把銀子都進不了這幾間上房。

    所以京城內外沒有人不想有朝一日能夠成為悅客來上房的坐上賓。這也是葉初雲最聰明的一點,懂得抓住人性,畢竟可以在短短時日裡就發跡的,除了運氣,沒點腦子也不行。

    “劉掌櫃。”

    正踏上通往秋葉閣的半圓拱門前,於樂柏叫住了劉掌櫃。

    劉掌櫃手裡拿著茶盤,上頭有著名貴的蛇首紫砂壺和秋葉閣裡貴客特別交代的毛尖茶。

    “少爺?!”劉掌櫃微驚,明明一大清早就看到大當家帶著少爺出了門,怎麼少爺現在就回來了?大當家呢?沒回來嗎?

    於樂柏低頭看著劉掌櫃的茶盤,低聲問道:“裡頭除了顏小姐之外,可還有其他人?”

    “只有顏小姐。”

    他的眉頭微皺,“只有她一人?”

    劉掌櫃點頭,“小的也覺得古怪,顏小姐沒帶丫鬟,確實只有一個人。少爺,小的先送茶,讓客人久等就不好了,今日冬雪閣也有貴客要招呼,大當家不在,小的得去忙了。”

    於樂柏心想,他舅舅也算是用心良苦,今日為了攔著他不讓他惹事,竟放著貴客不管,也要拖著他離開悅客來。

    於樂柏伸出手,打開裝著茶葉的壺蓋。

    “少爺,”劉掌櫃的心頭跳了一下,“這茶是訂房的李大人特別交代的君山毛尖,名貴得很,大當家還特地拿出珍藏的蛇首紫砂壺泡著,不能有半點損壞啊。”

    茶香撲鼻,沁入心脾,君山毛尖茶雨天不采,露水芽不采,空心芽不采,凍傷芽不探,傷芽不采,在清明前後採收的是最上好的一批春茶,種種限制讓君山毛尖茶茶量少質量佳,這麼好的茶,連悅客來這麼大的酒樓,捧著銀子都未必能買得到。

    顏千松愛茶眾人皆知,他養出來的兒女懂茶也是理所當然,只是一個一心想要退婚的狀元郎,卻在這個節骨眼送上這麼好的茶,多諷刺……生肖屬蛇是嗎?

    他的眼神一冷,手一用力,將茶盤整個打翻。

    劉掌櫃見了,一臉的錯愕蒼白,茶葉撒了一地,連帶著用來泡茶的紫砂壺也破了。

    “少、少……”他的腿都快軟了,嚇得說不出話來。

    “放心吧!有事一切由我承擔,再去拿只紫砂壺,換我平日用的茶葉上來。”

    劉掌櫃欲哭無淚,只能趕緊去辦。

    少爺的胃不好,但又好茶道,所以大當家特地為了他大江南北找到了一種紅茶,久泡而味香,重點是較不傷胃。只是那些紅茶再怎麼名貴,也比不上被打翻的毛尖茶,更別提還有那只打破的紫砂壺……劉掌櫃心中不停的打著冷顫,等大當家回來,定要掀起驚天巨浪了。

    於樂柏叫來下人,拿了一套悅客來的店小二服裝換上,這才接過劉掌櫃重新送上的茶盤。

    “少爺,你該不會是要親自去送茶吧?”劉掌櫃看著他的裝扮,真想眼睛一閉,直接暈死算了。

    “沒錯。這裡交給我,你去冬雪閣伺侯吧。”

    劉掌櫃啞口無言的看著他直接走向秋葉閣,他得趕緊派人去把上了風霄山莊的大當家給找回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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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5:2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顏亦嵐獨自一人靜靜的坐在上房裡,這悅客來還真不虧是大酒樓,這上房其實是獨門獨院、兩層的房子,一樓前有廳,後有房,擺設典雅不說,樓上露臺還能品茗看景,完全不受前頭熱鬧賓客的打擾,那院落的秋菊開得正艷,一看就知道被人細心照料著,她的手輕撫著放在一旁的古琴,撥了幾根弦,悅耳的聲音令她原本沉悶的心情有了一絲歡愉。

    在此享有清淨怡人的空間,空氣間飄散著淡香,令人心曠神怡。也難怪悅客來的四間上房名聲響亮,她也聽聞過要成為上房的坐上客不是只有銀子便成,若身分不適當,也不得其門而入,就連她爹,有時還訂不到一間上房,她一個侯府千金更是第一次踏進來,看來李儒新真不能同日而語了,現在也成了這悅客來上房的坐上賓。

    李儒新派人送來了封信,要她獨自一人赴約,說要談談兩人的親事。

    雖然覺得男女私下相會不妥,但是這陣子見爹娘不經意便會深鎖眉頭,她還是瞞著顏府上下溜了出來。眼見約定的時辰已過,卻還沒見到李儒新的人影,她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快。

    縱使家人瞞著她,但李儒新有意與楊大人府上攀親的事還是傳進了她的耳裡,這下可讓她明白了楊冬晴在街上針對她的原因了。

    聽到門口有動靜,顏亦嵐立刻坐回位子上,如同大家閨秀般,端坐著看著大門的方向,只是推門而進的不是李儒新,而是個店小二,她的心略微一松,但雙眼卻因為認出那個店小二的身分而激動了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

    於樂柏將茶盤放在她的面前,“當差。”

    這個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是你不是住在千佛寺裡?”

    於樂柏淺淺一笑,“回小姐,那裡畢竟不能久住,人吃五穀雜糧,難免為五鬥米折腰。”

    顏亦嵐看著他俊朗的笑容,不由得看呆了。

    他的話有古怪,畢竟在千佛寺裡雖然他們只有短暫的相處,但他那身上好的江南布料不假,左看右瞧都不像是為了生活而奔波的讀書人,更別提他身旁的長隨叫他少爺。

    但他也沒有理由騙她才對,或許真是有苦衷吧。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臉,顏亦嵐忍不住露出一抹傻笑。

    於樂柏注意到她臉上的笑意,將茶葉和茶具擺上時也不禁跟著露出笑意。

    擺放茶具發出的輕微聲響令顏亦嵐回過神來,她的雙頰不禁微微泛紅起來。自己還真是不爭氣,每次看到他的臉就會忘了移開眼睛。

    “對了!”她想到他的腳,“你的腳好些了嗎?”

    “早已經沒事了。”他勾了下嘴角,一旁放在炭火上的水已經煮沸,他坐了下來,親自沏茶,“這茶葉是小的特地為小姐挑選的紅茶,用的水是雪嶽山上的泉水,雖稱不上頂好,卻也算順口甘甜。”

    他動作優雅,將水注入壺中,放入茶葉,接著蓋上蓋子,再行雲流水的將茶斟出,把杯子放到她的面前,“請小姐嘗嘗。”

    這樣一個美男子替她泡茶,縱使不嘗,單看他的動作也令人心醉。顏亦嵐伸出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頓時雙眼閃閃發亮,這不是她慣喝的茶,但是味道確實甘甜,口感甚佳。

    打小她就跟著自家爹爹飲茶,顏家品茗的規矩多,一杯為品,兩杯即為解渴,三杯就是牛飲,若茶不順口,頂多一小口便不再多碰,現下這茶的味道卻特別香純,她爹肯定也會喜歡到忍不住多喝一杯。

    “不愧是悅客來,”她露出一抹甜笑,“真該跟你們當家買些茶葉回府才是。”

    “別說買,小姐若喜歡,等會兒小的送給小姐帶回府裡便是。”於樂柏打算大方送,但若讓他舅父知道,一定又要數落他是敗家子。

    “謝謝你。還有,”顏亦嵐將杯子放下,興匆匆的看著他,“你叫葉三對吧?”

    葉三?於樂柏的眼神一飄,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那幅畫果然是你畫的,你畫得真好,”她壓不下心裡的興奮,圓圓眼睛閃著笑意,“那日在街上多虧了你,不然我可能真的會不顧顏面跟楊冬晴吵起來。”

    他微斂起眼睛,長長的睫毛覆下,臉上淡笑,美撼凡塵。

    顏亦嵐忍不住手托下巴,“你說,若我長得像你這般好看的話,那該有多好?”

    “你很可愛。”他看了她一眼,“但小姐可別再說只有長得醜、長得不怎麼樣、長得不漂亮的人才會被稱為可愛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他語氣認真,倒令顏亦嵐不好意思了起來,她不自在的笑了笑,“好,不說便不說。能再見到你真好,我爹看了你的畫後很喜歡,還直問你是否有功名在身,想要見你一面,或許有機會可以替你引薦到哪位大人門下。”

    “多謝侯爺好意,但我還是待在這悅客來自在。”他只想靠自己的能力,若想要走後門,悅客來送往迎來的皇親國戚何其多,他不愁沒機會。

    “你真有骨氣。”她心中對他的贊賞又多了好幾分,“人各有志,自在開心最重要。只是我今日出府,沒帶多少銀子,只有這些了,”她拿出荷包裡的銀兩,“你收下。茶可以讓你送,但圖可不能讓你白畫。”

    看著她手中的碎銀,他不由得輕挑了下眉,他此生最不缺的東西應該就是銀子了,畢竟雖說悅客來的當家是他舅父,但產權實際上該算是他的。

    “拿去。”顏亦嵐堅持要他拿,“你還得幹活兒,養活自己很辛苦,多給自己買些好吃的。”

    他微笑的看著碎銀搖頭,“悅客來不缺吃食。”

    “敢情是嫌這銀子少?”她一笑,“下次我再多帶些銀子給你成嗎?這些你先收下吧。”

    看來他不收下,她就不打算善罷罷休,倒是個心腸好的丫頭。於樂柏帶著淺笑將銀子收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門口有聲音傳來,顏亦嵐的笑容緩緩斂去。

    於樂柏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鬱,低著頭,起身微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楊冬晴在丫鬟的扶持下跨過門坎,風情萬種的走了進來。

    顏亦嵐看著她幾乎要忍不住皺眉,因為她的到來,身上那濃得過分的胭脂香汙了外頭那片幽雅菊花的淡雅香氣。

    “楊小姐,”她忍著氣,輕聲的說:“你走錯地方了。”

    “這是悅客來的秋葉閣,沒錯吧?”楊冬晴自顧自的坐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顏亦嵐又看向於樂柏,眼睛閃過一抹光亮。一個窮酸的店小二卻有副好皮相,長得還真是俊俏,相較之下,李儒新的長相只能算是賞心悅目而已,只是他那身粗布衣裳令她立刻意興闌珊的移開視線。

    長得好看沒用,說到底就是個低賤的下人,她可是聰明的穿越人士,配得上她的要富、要貴、要有權勢才行,她才沒空理會下人。

    “我似乎來得不巧,”楊冬晴的聲音嬌嬌柔柔的,目光故意在顏亦嵐和於樂柏身上打轉,“打斷了兩人。”

    於樂柏微垂下眼,聽出楊冬晴語氣裡的試探。楊府千金自己想法肮髒,還以為眾人皆如她一般。他拿出火叉撥弄著一旁燒水的火爐。

    火星一飛,差點飛濺到楊冬晴的身上,她一驚,連忙跳了起來,“你這該死的奴才!”

    於樂柏冷冷的瞧著她,輕斥,“看小姐的打扮也該是個大家閨秀,怎麼小小動靜就大呼小叫、沒個規矩?一點都不如侯府千金從容大度。”

    楊冬晴一愣,這才注意到顏亦嵐一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其色的端坐在位子上,面子不禁有些掛不住。她畢竟不是這個朝代土生土長的,做不來那些名門閨秀死板板的規矩,原以為自己的活潑好動該是個利器,卻沒料到並不是每個人都吃這一套。

    頓覺難堪,她狠瞪了這個店小二一眼。

    於樂柏彷佛沒看到,徑自對著顏亦嵐說道:“小姐,小的先到外頭去,若有事,小姐再叫我。”

    見顏亦嵐點了下頭,於樂柏這才退了出去。

    於樂柏並沒有走開,反而繞到後頭的窗戶旁聽裡面的動靜。

    “看來今日約我出來的人,不是李大人,而是你。”顏亦嵐微微斂下眼,看著楊冬晴不單人美,就連那雙手都特別白嫩修長,反觀自己的手雖白,卻又短又胖,人比人,果然氣死人。

    楊冬晴也沒有隱瞞的點了點頭,忽地指著桌上已經喝了一半的茶道:“這可是宮裡送來楊府的君山毛尖,小姐覺得味道如何?”

    君山毛尖?!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茶,只是……顏亦嵐瞄了杯子一眼,毛尖茶色澤清亮,氣味沁人心脾,她不至於錯認,但送上來的明明就不是毛尖茶。

    她伸出手,親自斟了一杯放到楊冬晴的面前。

    楊冬晴微愣,她早在茶葉裡加了能迷昏人的草藥,她可不想害了自己。她搖頭,“我的胃不好,不能喝茶。”

    “看色澤便知這是紅茶,不傷胃。”顏亦嵐狐疑的看著她,“怎麼你在楊府不學茶道、不認茶嗎?”

    楊冬晴臉色有些不自然,她哪懂什麼茶道,前世在便利商店各種茶隨便拿都有,誰有那個閑功夫去研究。

    “喝一口吧。”顏亦嵐眼底閃過一抹不以為然,這個楊家千金除了美貌之外,好像是個什麼都不懂的草包。一想到這裡,她心裡稍稍有點平衡了,“潤喉順口。”

    楊冬晴氣得想發飆。來到這個朝代,竟因個鬼茶道而讓人瞧不起,且……她下唇一咬,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亂子,她的毛尖茶變紅茶,但走到這個當頭,縱使出錯也只能將錯就錯,她的計劃還是得要走下去。

    “明人不說暗語,”反正也沒旁人在一邊看著,楊冬晴懶得端規矩,直接說道:“你該明白現在的景況。”

    顏亦嵐輕挑了下眉,重新將沸水注入壺中後,才好整以暇的說:“我不懂楊小姐的意思。”

    “我與李哥哥兩情相悅。”

    李哥哥?顏亦嵐幾乎忍不住要哼出聲,這麼親密是要叫給誰聽的。

    “可惜我與你的李哥哥,”顏亦嵐故意學著她的口氣,臉上閃過一抹嘲弄,“打小定了娃娃親,從懂事起,眾人就說我是狀元夫人,我也只想當狀元夫人,所以狀元夫人的位置是屬於我的。”

    聽出她話語中的態度強硬,楊冬晴忍不住發火了,“你當真以為你搶得過我嗎?”

    顏亦嵐可從來沒想過要搶,若能選擇,她也不要這樁還沒開始就已經令她心灰意冷的親事,但是打小就議定的親事,就算爹娘疼她,卻也得為了顏面、局勢無法拒婚,她又有何立場說個不字?

    “我明白你與你的李哥哥兩情相悅,”顏亦嵐輕嘆,“等我進門之後,大不了就讓夫君收你為姨娘。”這個決定對一個女人來說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楊冬晴的手微微緊握了一下,“你要我做小?”

    論外貌、論手段她樣樣比顏亦嵐強,她竟然要她做小?!

    “是。這門親事侯府不會退讓半分,”顏亦嵐堅定的看著她,“除非你的李哥哥真能為你背負天下罵名,上侯府退親,再向楊府提親,這門親事或許能作罷。可惜李儒新不敢,因為他還得顧著一個狀元、一個文官、一個讀書人的顏面。”

    楊冬晴的臉上有些難堪,眼前這丫頭雖然沒有驚人的長相,但思慮清楚,看事透徹。李儒新一顆心雖然放在自己身上,卻被顏亦嵐說中了,縱使為了她,他也不想背負負心漢的罵名,影響自己的名聲,所以才會一直拖著,想要盤算一個能退親又能保住好名聲的兩全其美法子。

    “你不主動退親,就別怪我心狠。”楊冬晴暗暗一個咬牙,也不再廢話,氣憤的起身離去。

    在外頭的於樂柏看著楊冬晴一臉難掩怒氣的帶著兩個丫鬟走了,他不由得冷哼,擺明瞭搶人夫君,還一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這個楊冬晴實在有夠離譜。

    於樂柏順了順衣服,恭敬的走進屋去,就見顏亦嵐一向笑容滿面的圓圓臉龐失了神,想起方才她說的話,她一心只想當上狀元夫人……他的黑眸不禁閃過一抹幽光。

    “一生發達分前後,榮枯得失各有時。路到前頭自有路,無須因幾句話而介懷。”於樂柏看著她柔聲的道:“今日的天有些冷,吃鍋正好,小的下去准備,讓小姐暖暖身子。”

    顏亦嵐緩緩的抬起頭,盯著他溫柔的笑臉。她不知道方才他等在門外伺侯時,她與楊冬晴的話,他聽到了多少,但就算他全都聽到了又如何,她的尊嚴早就被李楊兩家連手給狠狠踩到地上。

    看他靜靜退了出去,顏亦嵐臉上的笑容緩緩的回到了臉上,好一句“榮枯得失各有時”,這天地之間有多少的不得不,她也不過是正好撞上了其中一個。

    她沒時間去難過沮喪,路還要往前走下去,只要她堅持住,那個楊冬晴難道還能吃了她不成,若現在就失志、過不下去,等她與李儒新成親之後,那女人進了門當姨娘,她不被活活氣死。

    只不過一想到自己終其一生都要跟那對男女耗上,她就忍不住翻著白眼,此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可以狠狠的痛甩李儒新和楊冬晴幾巴掌。沒錯,嘴上不能說混話,但在心中痛罵那對不要臉的狗男女可以吧。

    顏亦嵐喝了口茶,突然未闔上的窗戶跳進來一個人,她聞聲回首,驚呼出聲,“你是誰?!”

    劉光平日就是不學無術的地痞,常常拿錢辦事,他原以為這次要輕薄的姑娘其貌不揚,卻沒料到這丫頭雖稱不上美艷,但那略微圓潤的身形,白白胖胖的也算秀色可人。

    不過不是說好了已經下藥迷昏,怎麼這會兒人還這麼清醒?算了,醒著也好,玩起來更帶勁。

    劉光笑得陰邪,“在下可是來陪小姐欣賞這良辰美景的。”

    “放肆!”顏亦嵐的神色一正,“快走,不然我叫……”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劉光毫不遲疑的伸出手,張開雙臂直撲向她,想要捂住她的嘴,顏亦嵐閃過他,身子踉蹌了一下,還沒站穩,整個人就被他壓在地上,嘴也被捂住了。

    顏亦嵐嚇得一陣顫栗,死命的掙紮著。

    偏偏這秋葉閣離前堂太遠,就算她大聲呼救都未必有人聽到,突然一聲衣襟撕裂聲傳來,身子一涼的她整個人驚傻住,連掙紮都忘了。

    難道她的清白就要這麼毀了?!

    專門替丁樂柏打點膳食的掌勺大廚怎麼也沒料到向來性子清冷的於樂柏會一身店小二的裝扮出現在灶房裡,還親自交代他用菊花茶當火鍋湯底,要替上房的貴客特製專屬的火鍋。

    掌勺大廚只管灶房的事,從不管悅客來貴客的身分,但今天看到於樂柏的樣子,倒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好奇。

    “少爺,你快別在這裡瞎攬和,”掌勺大廚摸了下圓滾滾的肚子,不由得啐道:“若是不小心給燙著了,小的不能跟大當家交代。”

    “我只是瞧著,我不動。”於樂柏心急的看著,“好了嗎?”

    “好了。瞧少爺急的。”掌勺大廚敢肯定,能讓少爺如此上心的貴客,絕對是個特別的人,所以他另外加了不少好料,“再滾些時候,小的已備了些青菜和雞鴨鵝等肉片,再叫人給少爺送去。”

    “免了,我拿便成,”他直接接過夥計手上的托盤,掉頭就走。“等會兒叫人將鍋送進秋葉閣。”

    掌勺大廚心中覺得古怪,什麼時候他家尊貴的少爺也要伺候客人了?但他沒有多問,悅客來的灶房每日都像是在打戰似的,除了爐火上的食物,他還要管帶十幾個廚役,實在沒心思分心到其他的事。

    走在廊上的於樂柏遠遠的就看到秋葉閣外的拱門站了兩個丫鬟,他認得那是跟在楊冬晴身邊的人,他還以為她們已經走了,難道……

    他的神情一冷,腳步加快。

    “我家小姐交代,不准進去。”雖然只是個使喚丫鬟,但是在外頭看到這種市井小民還以為自己高人一等,壓根不將於樂柏給放在眼底。

    “讓開!”於樂柏冷冷的一斥。

    他的聲音讓擋路的丫鬟微愣了下,遲疑的看著後頭的另一個丫鬟。

    那被看的丫鬟皺起眉,更加凶惡的說:“你耳朵聾了嗎?我家小姐說不准進去。”

    他懶得廢話,直接將手上的托盤往兩個丫鬟的身上灑過去。

    兩個丫鬟登時一驚,沒料到他會將那一盤肉和青菜全往她們頭上灑下來,一時之間驚嚇到讓出了路來。

    眼見於樂柏闖了進去,兩個丫鬟原想跟著去攔,但想想又覺得不對,決定先去稟告等在悅客來門前馬車上的楊冬晴。

    於樂柏才走近秋葉閣房門,就聽到裡頭傳出碰撞聲,他的神情一驚,立刻一腳踢開房門,一見顏亦嵐掙紮著被壓在地上,他便氣憤得無以名狀,額頭青筋冒出,全身沸血奔竄,氣得只想殺人。

    “混帳!”於樂柏使勁的揪起劉光,用力的把他甩在一旁。

    劉光一時重心不穩的跌撞到桌角,把桌子都撞翻了,桌上的紫砂壺摔破了,熱茶濺到他身上,他痛叫出聲。

    於樂柏一看到紫砂壺又破了一個,他舅父回來肯定不會善了,為了紫砂壺更為了顏亦嵐,他掄起拳頭狠狠的揍了劉光幾拳。

    顏亦嵐一臉慘白,狼狽的手腳並用爬起身,抓著破裂的衣襟,顫抖不已的奔向房門口。但才剛踏出門口就聽到後頭傳來悶哼聲,她分心的轉頭看一眼,腳步便硬生生的停了下來,只見原本用力捶打劉光的於樂柏才一個轉眼就已屈居弱勢,反而被劉光壓制在地上。

    這世上並不是任何人出手相救就能當英雄,尤其是他不過是一介書生,詩詞書畫難不倒他,但若是拳腳相向就真是為難了。

    “臭小子!”劉光壓坐在於樂柏的身上,舉起拳頭狠狠的打在他的臉上。“找死!”

    於樂柏咬牙等著拳頭落下,知道這下子不死也去了半條命,誰知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反而是壓在他身上的劉光哀嚎一聲,接著一股溫熱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

    於樂柏睜開眼,就看到劉光捂著眼睛,血正從他的手指縫流出來。

    顏亦嵐臉上那飽含屈辱的淚水還沒空去擦,她手緊握著花鈿,花鈿前還沾著鮮紅的血,雙手抖得厲害。

    於樂柏立刻翻身起來,一腳將劉光給踢開,脫下身上的棉衫披在顏亦嵐的肩上,然後一把摟住她的肩,“走。”

    “我傷人了。”顏亦嵐的眼淚不停流下,倚著他抽泣著。

    “沒有。”於樂柏一把搶過她緊握住的花鈿,“是我做的,你什麼都別說,一切有我。”

    他扶著她,腳步不穩的步出秋葉閣,卻在小園子裡與剛踏進來的顏希肅撞得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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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5:3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顏希肅看見妹妹一臉梨花帶淚又衣衫不整的被個男人擁在懷裡,一時氣急攻心,目光怒火一現,“放開我妹妹!”說著他直接一拳打在於樂柏的臉上。

    於樂柏被突如其來的一拳打得連退了好幾步,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哥?!你做什麼?!”顏亦嵐驚駭得忘了流淚,看著於樂柏被打得鼻血直流,她心焦的跪在他身旁。

    見她一臉焦急,於樂柏原想安慰幾句,卻覺得天空一直在打轉,轉得他頭暈,接著眼前一黑,他暈了過去。

    顏亦嵐的心跳幾乎停了,她緊張的拍著於樂柏的臉,“醒醒!你快醒醒!”見他沒有半點反應,她急了,“哥,還不快叫大夫。”

    “還叫什麼大夫。”顏希肅一把拉起妹妹,他得在還沒有人發現前將妹妹給帶走,不然她現在這副樣子若被人看到,她以後要如何做人?!

    顏亦嵐不從的想掙脫開兄長的手,“是他救了我!我不能把他丟在這裡。哥,方才……”

    “閉嘴!”顏希肅沒時間聽她多說。

    今日他受李儒新的邀約前來悅客來,沒想到沒見到李儒新的人,反而看到自己的妹妹與陌生男人衣衫不整的在園子裡,不管妹妹為何出現在這裡,他都要盡快將人帶走,若是讓人撞見這一幕,妹妹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一生的清白都毀了。

    他拖著顏亦嵐就要走,一心只想趕快離開。

    兩人才走沒幾步,一切就好像是算計好了似的,一陣吵雜聲由遠而近的傳來,來的是原本在冬雪閣飲酒作樂的越王梁憶天和左都督青竹。

    左都督大人前幾日才應祖父良國公交辦,從邊疆回京,最主要就是為了聖上這陣子龍體不適一事,特派孫子返京拜見探望。而兩人的身後還跟著李儒新和楊尚書的長子楊元格。

    顏希肅看到來人時神情一僵。

    原本正在掙紮的顏亦嵐見到前頭的陣仗,心口陡然漏跳半拍,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拉著身上的衣襟縮躲在自己兄長的身後。

    為首的越王是當朝的皇長子,生母是曾被皇上深寵、如今早已香消玉殞 的惠妃,他雖然因不是嫡出而成不了太子,卻比太子更受皇上喜愛,這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事實。

    年少時,越王與顏希肅也曾一起共賞日月、飲酒作詩,但因長大後復雜的朝政局勢讓他們彼此之間的關系變了……

    “這是怎麼回事?”梁憶天遠遠的就瞧見他們,走近一瞧,更是眉頭一皺。

    “回越王,這個店小二意圖輕薄嵐兒,被我一拳打暈了。”一個念頭掠過腦際,顏希肅絕情的將事情全都推到了暈倒的於樂柏身上。

    顏亦嵐聞言身子一僵,驚得抬頭看著自己的兄長。

    顏希肅用眼神警告她,到了這個時候,他要保的是自己妹妹的名節與清白,其他人的死活與他無關。

    “意圖輕薄侯府千金?好一個大膽的奴才!”梁憶天目光冷肅,殘戾的道:“立刻將這個不知輕重的人給本王拿下,先重打五十鞭,再交給官府發落。”

    葉三是一個讀書人,若真的被打五十鞭,只怕連命都沒了!

    “不!”顏亦嵐就算知道現在發聲會令自己的處境艱難,但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王爺,他沒有輕薄我。”

    顏希肅快被妹妹氣死了!

    梁憶天的眼神一冷,“不是他?那你怎麼這副……”

    想起方才在秋葉閣裡的情況,她還是感到很害怕,“意圖輕薄我的人在秋葉閣裡。”

    梁憶天眼神微斂,要身後的隨從上前,“去屋裡瞧瞧。”

    隨從立刻進屋,沒多久就出來了,“王爺,屋子裡沒人。”

    顏亦嵐的心頭一震,方才她明明就把人給戳傷了,怎麼才一會兒功夫人就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本不發一語的傅青竹出聲了,“顏家妹妹,是那小子意圖輕薄你,對吧?”

    他出聲是給顏亦嵐一個機會,聰明的話就把罪全推給暈倒的那小子身上,畢竟一個店小二的賤命可遠遠比不上安侯府的聲譽重要。他目光專注的等著顏亦嵐開口。

    此時於樂柏呻吟了一聲,看起來就要轉醒,顏亦嵐轉頭想看,手卻被兄長緊抓住制止。

    她知道兄長希望她將罪推到葉三身上,但她實在沒有辦法昧著良心看著他送死,自己置身事外。

    “輕薄我的人不是他,是別人。”這是事實,縱使無人相信,縱使會讓人誤會這是她行為不檢點的推託之詞,她還是一臉堅定。

    傅青竹不由得皺起眉頭。

    梁憶天冷冷一笑,“看來,縱使傅大人有心相助,也要人家領情才行。”

    傅青竹的臉色一沉,目光飄向顏希肅。

    在外人眼中,常年戍守邊疆的他與京城這些所謂的皇孫貴胄並無深交,但傅、顏兩家先祖同是建國有功的老功臣,他與顏希肅的交情自是不同,這次返京,明著是探聖上病情,實則是因為顏家失勢,他受祖父之命,返京看安侯府是否有需相援之處,只是才剛回京,怎麼就見到他家妹子惹出這種胡塗事。

    他冷著臉,先不論越王在此,就說一臉鐵青的李儒新,只怕這件事也無法善了。

    “說起來這是李大人未過門的媳婦,”梁憶天語氣不帶太多情感,“這事兒該怎麼辦,也該問問李大人。”

    “王爺,”李儒新臉色鐵青的雙膝脆下,“請王爺替臣作主。這個賤人在悅客來私會情郎,我李家是絕不能要了。”

    顏亦嵐心頭一震,斥道:“明明就是你約我一見,我沒等到你的人,卻遇上個登徒子意圖輕薄我,要不是這店小二救了我,我的名節早毀了。”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賤人,滿嘴謊言,欺人太甚。”李儒新一副含冤受辱般的模樣,咬牙切齒道:“今日我與越王、傅大人約在冬雪閣相聚,這約早在月前就定下的,我壓根兒不知你在此。”

    顏亦嵐沒有料到李儒新會不認帳,她心中一驚,難道她中了圈套?!

    她的目光看著周遭那一雙雙試探和嘲弄的眼神,他們壓根就不相信她,她眼中盈滿屈辱的淚水,“我沒有說謊。”

    “還真是安侯府調教出來的好閨女。”梁憶天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口氣滿含不屑。

    顏希肅壓下心中怒火,平靜的開口,“縱使臣的妹妹再不是,這終是李、顏兩家的家務事,不該由外人插手,還請王爺與傅大人讓我們兩家自己解決吧。”

    “這可不成,”梁憶天微揚著嘴角,“誰不知你安侯府位高權重,若委屈了李大人可就不好,既然今日李大人求本王出面,本王就不能置身事外。”

    “王爺……”

    “王爺是想如何解決?”傅青竹打斷顏希肅可能脫口而出的不敬,平靜的問。

    “這悅客來向來就有好茶、好壺,不如泡壺好茶,好好談談。至於那個店小二,”梁憶天看都不看一眼,“殺了吧。毀了侯爺嫡女清譽,命是留不得了。”

    “不許動他。”顏亦嵐掙脫兄長的手,護在尚未全然轉醒的於樂柏面前。

    “不要臉的賤人,”李儒新一副氣極攻心的模樣斥道:“竟然當著王爺的面護著情郎?!”

    他顛倒黑白的話令顏亦嵐動怒,“我與他沒有任何不清不白的關系,我不許你們濫殺無辜。”

    “你這副樣子還說你跟他沒關系?”李儒新氣到指著她的手直抖。

    “要定我的罪也得拿出證據來,”顏亦嵐倔強的揚起下巴,“要讓我心服口服。”

    “舉頭三尺有神明,顏小姐真以為自己能在王爺和兩位大人面前睜眼說瞎話嗎?”隨著楊冬晴的到來,她輕柔的嗓音一下子就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著楊冬晴,顏亦嵐眼中閃著恨意。這些事情都太過巧合,好似一場布好的局,她一踏入圈套,就被逼進了絕路。

    “王爺、傅大人,這是舍妹。”一旁原本在看戲的楊元格看妹妹來了,立刻一臉驕傲的出聲引見。

    誰人不知他楊家出了個人間難見的大美人,水靈靈又嬌媚,艷麗無雙。

    “叩見王爺,傅大人、李大人。”楊冬晴千嬌百媚的半跪身子。

    傅青竹瞧了一眼,漂亮的女人他見得多了,能吸引他的注意,容貌並非第一考量,畢竟他家那頭河東獅在嫁給他之前也有個塞外第一美人的封號,個性直接,不矯揉造作更對他的脾胃,而這南方姑娘的婉約,他無福消受。

    梁憶天雙手背在身後,居高臨下的看著楊冬晴,“聽你的口氣,像是知道了些什麼?”

    楊冬晴柔媚的抬起眼,先是看到皇家子孫以龍顯尊貴的繡龍織錦,抬起頭後,正好與看著她的梁憶天四目相接,她心頭立即一動,沒想到越王長得這麼俊俏。

    她穿越來時,便派人去將這京城裡未婚的皇室貴胄全查了一圈,這個越王自然也是其一,只不過他娶過妻,雖然妻子早死,但以她的想法,自然不願當繼妻。

    可是今日一見,她的心一動,李儒新這個狀元郎根本無法與越王比擬。

    楊冬晴那副雙眼看得發直的模樣,讓梁憶天忍不住一哼,口氣不耐的開口,“有話快說。”

    他的眼神沒有太多驚艷的神色,畢竟以他的身分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楊冬晴縱使長得再好,也是空有一副皮相罷了。

    今日要不是李儒新和楊尚書一家於他還有其用處,他實在沒心思來陪他們演這一場戲。

    見梁憶天一點都沒有被自己的美貌給迷惑,楊冬晴微垂下眼,自覺無趣,照著之前早就想好的說辭道:“方才冬晴就見顏小姐獨自一人進了悅客來,最後還與這裡的店小二親親熱熱的走進秋葉閣,看來兩人私交匪淺。”

    “你胡說八道!”顏亦嵐氣得想衝上前替自己討公道,卻被顏希肅一把拉住。

    “哥!”她氣得臉都漲紅了。

    顏希肅冷著臉輕搖了下頭,這一來一往的,他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當然相信自己的妹妹行事磊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會防人,就如同他一般,不也只是因為李儒新派人隨便說了一句話,就急著趕來赴約了嗎?

    現在的情況,他們無人證和物證,唯一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自己妹妹衣衫不整的跟陌生男子在園子裡私會,再者越王早就想找機會除掉安侯府,這下倒真的讓他找到了個打擊安侯府的契機。

    他本就厭惡朝廷上下紛爭不斷,聖上迷信昏庸,又沉迷煉丹藥,太子體弱,皇子為皇位明爭暗鬥。想自己六歲進宮,與太子和越王一起晨昏定省,讀書玩樂都在一起,只是長大了之後,曾經的情誼全都變了調。

    他不若自己的父親那般執著於那些“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的皇權繼承規矩,所以在越王開始得勢、處處針對安侯府、對皇位有了別的心思之後,他便一心想要從太子與越王之間的鬥爭中離開。

    這次因著安侯府失勢,他本想圖個清淨遠走他鄉,只是現在看來就算安侯府失勢,他也遠離京城,越王還是不打算放過安侯府。他斂下眼,目光轉為炯利。

    “沒想到顏家嫡出的小姐竟是這麼不知羞恥,還在王爺和兩位大人面前丟人,”楊元格輕扇著扇子,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若王爺不出面主持公道,可是天理難容,也委屈了李大人。”

    顏希肅握著顏亦嵐的手一緊,逼自己不動聲色。

    梁憶天轉頭看著傅青竹,“傅大人看眼前這局面該怎麼處置?”

    傅青竹雖是一個武將,但也不是個無腦之人,這擺明瞭不過就是一個局,偏偏自己還蠢到被拖著來當了證人,這個越王,真的不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孩子了。

    “王爺心中該是早有定見,還要臣說什麼?”傅青竹雙手一個抱拳,“臣喝多了先行告退,請王爺見諒。”

    縱使留下來也幫不了安侯府,氣在心裡的傅青竹索性掉頭走人,想來個眼不見為淨,他只希望顏氏兄妹可以沉得住氣,若真跟越王杠上,吃虧的可是他們。

    “傅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本王就是欣賞他這一點。”梁憶天看著顏希肅,像是談論天氣般口氣輕淡的問:“你說是吧?”

    “回王爺,傅大人向來如此。”顏希肅斂下眼,縱使難忍,他也得忍住這一口氣。

    “希肅啊,”梁憶天輕喚著顏希肅的名字,“你別怪本王,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妹妹做出如此醜事。”

    顏希肅咬著牙,壓抑自己的脾氣。

    “本王在此特允李儒新所托,退了與安侯府嫡女顏亦嵐的親事,又念在李大人有功於朝廷,不令其受辱,回宮後請旨賜楊尚書嫡次女楊冬晴於李大人為妻。”

    “謝王爺。”李儒新面露喜色,叩頭謝恩。

    楊冬晴也跟著謝恩,但喜悅之情卻好似蒙了一層塵般,若她早些時候遇上越王,她未必會選擇嫁給李儒新,早知道就該查個清楚,而不是聽人談論著當朝狀元郎如何風度翩翩時就鎖定目標,現在真是惱恨啊!

    “至於你,”看著顏亦嵐,梁憶天懶懶的一勾嘴角,“看在我與你兄長的情誼分上,就讓他帶你回去,由安侯爺自行處置。”

    沒等眾人行禮,他衣袖一揮,瀟灑的轉身離去。看似因情面而不追究,但其實大家都知道顏亦嵐此生是毀了。

    楊元格得意一笑,他要丫鬟扶起自己的妹妹,“我的好妹妹,我們快些回府去跟爹說這件事。”

    “是。”楊冬晴與李儒新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接著頭一低跟著自己兄長離開。

    李儒新也站起身,冷冷一哼後就要走人。

    顏希肅的長手一伸,擋住他的去路。

    李儒新怒目而視,“你還有臉擋我的路?”

    顏希肅目光如炬的盯著他,“只為了不讓自己背上負心漢的名聲,竟毀我妹妹清譽,你良心何安?”

    其實李儒新也曾經很欣賞顏亦嵐溫和的性子,圓圓的臉上總是笑口常開,只不過人就是不能比較,當他第一眼見到楊冬晴時,那嬌媚的樣子便勾得他心癢。

    楊冬晴是京城男子們的夢寐以求,若能娶她為妻,不單對自己將來的仕途有幫助,自己也能成了眾人欣羨的對像,這可滿足了男人的虛榮心,所以縱使心中對顏亦嵐有愧,他也是蒙著眼一意孤行。

    看著四周眾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人面對顏希肅的一臉肅殺,正想著要如何抽身,此時一旁的於樂柏呻吟了一聲,幽幽的轉醒。

    一看到他動,顏亦嵐也顧不得自己兄長的阻止,連忙來到他的身旁,“你沒事吧?”

    於樂柏的手一抹自己的鼻子,鼻血雖然已經止住不流了,但滿手的鮮血還是挺可怕的,可他沒說什麼,只道:“沒事。”

    一看到這一幕,李儒新的底氣一足,怒道:“明明是她不知羞恥私會悅客來的店小二,一對姦夫淫婦,真是老天有眼,讓越王和傅大人撞見,不然我還得娶了這賤人。”

    “你說什麼?”雖然還頭昏腦脹著,但一聽到李儒新的話,於樂柏怒斥了一聲。

    “我說你們一個是姦夫、一個是……”李儒新的話語突地消失。

    他認得這個店小二,科舉制度上,要參加殿試得要經會試錄取後成貢士,貢士之中若論排名,第一名為會元,前十名稱元魁,而於樂柏就是他那一場會試出的會元。當時眾貢士都私下議論,上了金鑾殿,於樂柏肯定是狀元郎,誰知最後他竟然沒有出現在殿試上。

    最終,狀元是他李儒新,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若當初於樂柏在,這個狀元及第未必能穩當的落到他頭上。

    但就算如此又如何?他要自己揚起下巴、昂首挺胸,現在當官的是他,而於樂柏縱使曾經貴為會元,現在也不過是個店小二,單看兩人此刻的穿著打扮,兩人之間的勝負已定,他才是站在頂上的那個。

    他諷刺的看著於樂柏,手下敗將撿一個他不要的女人——相配。

    “我認得你,當初聽說你病了,我還以為你死了,沒想到卻淪落到這裡當店小二,”他不忘嘲諷於樂柏幾句,“你倒是聰明,巴上侯府千金,只可惜這侯府的權勢已失。不過以你這低下的身分,還是算高攀了。”

    他的不屑令於樂柏面容寒霜。

    顏亦嵐的臉上滿是憤憤不平與屈辱,“我呸!有事衝著我來便好,別扯上他。”

    “賤人!”李儒新揚起手就要給顏亦嵐一巴掌。這些年來,他真是受夠了安侯府的鳥氣。

    於樂柏立刻上前,用力的握住李儒新的手腕,聲音陡然變得低沉,“你敢動她,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李儒新的心顫了一下,“我堂堂一個狀元郎、大理寺右寺丞,你竟敢放肆?!我抓你見官!”

    “好!見官,我還怕你沒這個膽。”他的眼角瞄到好幾個悅客來護院的身影出現,他的眼神厲光一閃,悅客來的上房向來戒備森嚴,絕不可能讓人有機會溜進來意圖輕薄女客,但悅客來的護院們卻偏偏等到越王一行人離開了才現身,於樂柏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古怪,他絕對要追查到底。

    “放開他。”一旁的顏希肅出聲。

    於樂柏不放手。

    顏亦嵐見了,連忙說道:“快把他放了。”

    於樂柏誰的話都不聽,只聽她說,現在她都開口了,他眼神一冷的松開手。

    “越王已經開了金口,安侯府與李府的親事作罷,此事已有定論,一切到此為止。”縱使覺得受辱,顏希肅也咬牙和血吞了,“這位小哥,把你扯進這團亂是安侯府的不是,你快走吧。”

    李儒新現在是大理寺右寺丞,若真的將事情鬧大,於樂柏進了官府,是別再想活著出來。

    顏亦嵐也清楚這一點,她的手用力的緊揪著披在身上的衣服,“對!你快點走。不要插手這件事。”

    於樂柏見顏亦嵐總是笑意盈盈的圓臉失去光彩,他的心也跟著一擰,他臉色一沉,語氣陰沉的說道:“我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今日是越王開了金口,我也不懼不怕。”

    “好一句不懼不怕,那我就抓你去見官。”李儒新的手直指著他,只要進了官府,他不會讓他活著出來。

    於樂柏目光陰沉,“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顏府權勢已失,楊家家運正起,你就急著與楊家攀親,好一個狀元郎,廣讀聖賢書,看來還真把書中的為官之道學了個精通。”

    李儒新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顏希肅定睛看著於樂柏,雖說他只是個店小二,臉上的血跡也還未幹,但看得出他五官俊俏、風度翩翩,言談間難掩才情,沒想到這悅客來除了有個視錢如命、風華絕代、聰明絕頂的大當家葉初雲之外,還有這麼一個滿腹經綸的店小二。

    於樂柏目中閃現冷意,“這世上有王法,容不得你只手遮天,事實終究只有一個,自有水落石出一日。我就跟你見官。”

    “你太天真了。”顏亦嵐拉住他,還真怕他做傻事。一個是越王,一個是大理寺右寺丞,他一個小小的店小二,討不到半點便宜的。

    “就算水落石出,我妹妹的清譽已毀,已無濟於事。看在你一片好意上頭,安侯府不能見你賠上一條命。”顏希肅開口,朝廷情勢已變,自己妹妹的清譽已毀,實在不需要再牽連無辜了。

    於樂柏滿心不認同顏希肅現在的退讓,他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反手握住顏亦嵐的手,心疼掌心裡的一片冰冷。“放心,一切有我,我替你作證,只要你想要,你依然會是狀元夫人,你在千佛寺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拚盡全力也會替你保住你想要的位置。”

    顏亦嵐的心微動了下,彼此心知肚明,她從沒救過他,但此刻他竟可以不要自己的命也要幫她,這令她動容。人為善,雖一介寒生,有人服其德;人為惡……她的目光掃了李儒新一眼,就算位極三公,也有人議其過。

    她也好想替自己討回公道,但是這一段從小定下的娃娃親,由始至終都是笑話……她真的不想要了,縱使此生背負罵名,等在前頭的是三尺白綾,她也不要了。

    她對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你真是個好人,但我不要你因我而惹禍上身。”

    於樂柏微微一怔,她的意思是這件事就此作罷?!

    “可是你說你想當狀元夫人?”他急道。

    “是啊!可是當個狀元夫人又如何?罷了罷了。”顏亦嵐伸出手,輕輕擦去他臉上的鼻血。

    於樂柏低下頭,正好看她披在身上的衣服一松,他連忙幫著拉好,但她此刻正專注在他的臉上,也沒在意。

    她輕嘆,“你瞧瞧這個所謂的狀元,今日可以為了權勢不擇手段,我就算當了他的狀元夫人,只要有損其利,看來也不會有好下場。”

    “明明是你不貞潔,卻還伶牙俐齒的損人,更當著我的面打情罵俏,瞧你們真是姦夫淫婦,”李儒新惱羞成怒,“一個女人家,竟毫不知羞恥,賤……”

    顏希肅再也忍不住了,一個拳頭用力的打向李儒新,把他惡狠狠的打倒在地。

    “給我閉嘴!”去他的大理寺右寺丞!

    顏亦嵐見狀,立刻拍手叫好,她也忍李儒新很久了,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去,跟著自己的兄長把李儒新痛揍了一頓。

    看著他們兩兄妹連手將李儒新壓在地上痛毆,於樂柏在一旁看傻了眼。

    一旁悅客來的夥計和護院們都想上前制止,但都被於樂柏制止,不准他們插手。

    眾人見少爺下命令,雖然心急,也只能乖乖的待在一旁看著。

    兩兄妹狠狠的發拽心中的怒火,但他們都清楚不能將人往死裡打,畢竟打死人把事情鬧大,對他們也沒半點好處。

    忽地一道驚喊傳來,吸走眾人的目光——

    “哎呀,我的祖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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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5:5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葉初雲急急的從風霄山莊趕回來,人都還沒來得及從於樂柏這個敗家子狠狠的花了他一大筆銀子買走馬的事回過神來,一聽到秋葉閣的事,連忙趕了過來,一來就看到顏家兩兄妹快把人打死了,他的一幫手下卻在旁邊看戲,他快要暈了,趕忙叫人把人拉開。“行行好!別再打了。你們還不快把人拉開。”

    看到一個悅客來的護院上來要拉顏亦嵐,於樂柏立刻上前將她給拉到自己身後,見李儒新還躺在地上蜷縮著身子呻吟,便趁別人沒瞧見時,不忘偷偷補上一腳。

    “混小子!”葉初雲看到他踹人的動作,立刻死瞪了他一眼,然後將目光轉向那赤著上身、臉上還掛著兩條鼻血的李儒新時,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路見不平,”於樂柏還是不忘先將顏亦嵐的衣服給拉好,可不能便宜了其他人,“拔刀相助罷了。”

    “拔刀相助?!”掃了一眼內外都亂成一團的秋葉閣,葉初雲喃喃自語,“就算你想拔刀相助,也沒必要砸我的場子啊,你看看,那些菊花,可是花了我多少精神、多少銀子養著啊,現在全毀了……”

    顏希肅也算是悅客來的常客,知道葉初雲心疼那些被打壞的東西,於是從衣襟裡拿出一錠金元寶丟了過去。

    原本失神的葉初雲一看到黃澄澄的金子,一下子就回過神來,連忙接過來。

    “葉當家,若有任何損失都算我的,別為難這位小兄弟,”打了李儒新一頓,顏希肅算是稍稍解氣了,拉著自己的妹妹,對於樂柏淺淺一笑,“謝謝你!這位小兄弟。”

    於樂柏不居功,這件事他根本沒幫上任何忙,反而還害顏亦嵐讓人誤會與他有染,他擔心若不追究今日的事,顏亦嵐會被流言蜚語所傷。

    “還請晚些時候替我將李儒新送回去。”顏希肅也給了於樂柏一個金元寶,“若因為此事讓你在悅客來丟了差事,就上安侯府來找我。”

    “是。”於樂柏知道顏希肅真把他當成店小二,他也沒多做解釋的收下元寶。

    顏亦嵐難掩擔心的看著他臉上的血跡,“葉三,你要記得去看大夫。”

    於樂柏聽話的點點頭。

    葉三?!顏希肅的眼底閃過疑惑。太子心裡叨叨念念的能人是悅客來的小二?!他心中狐疑,但現在實在不是追問這個問題的好時機,只能拉著顏亦嵐往外走。

    於樂柏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顏家兄妹倆走遠。他心疼她受了委屈,卻也不想再試圖說服她改變念頭,李儒新或許是個狀元,肚子有幾滴墨水,但絕對不是個好人,那傢伙配不上她。

    “還不來人把李大人扶進屋裡,去請大夫。”葉初雲看著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李儒新,雖然也覺得他活該,但臉上可一點都不能表現出來。

    於樂柏的反應則是冷哼一聲,交代說:“找大夫看過之後,就叫人把他給丟回李府去。”他說完就不留情的掉頭走人,根本不在乎李儒新的死活。

    “這小子……”葉初雲低咒了一聲,他一個悅客來的大當家在外頭呼風喚雨,怎麼遇到這個外甥偏偏就是沒半點法子?

    “對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於樂柏停下腳步,把手中的金元寶丟向自己的舅舅,這是舅父的最愛,他不看在眼裡。“給你。”

    又賺到了一個金元寶,葉初雲心中的怨嘆立刻一掃而空,連忙叫人把李儒新給扶進屋子裡,然後再去請大夫。

    明月才上枝頭,悅客來的春暢園就傳來葉初雲淒厲的尖叫聲。

    過沒多久,才沐浴完、一身舒暢在自己的靜塵居裡正准備用晚膳的於樂柏,就看到房門被人用力的一腳踢開,那門扉還因為來人用力過猛的碰撞而反彈回來,坐在屋子裡的他,反應只是輕挑了下眉毛,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坐著。

    “你打破了我的紫砂壺?!”他剛剛正在整理自己珍藏的那些茶壺,卻發現少了兩只,叫來劉掌櫃一問,幾乎崩潰,“臭小子!你打破了我的紫砂壺,還不是一隻,是兩只,蛇首跟猴首,兩只啊!”

    “不小心的。”於樂柏的態度還是不冷不熱的,對他而言的確是不小心的,當時他一時沒忍住心中的怒氣,才會打破,“下次會注意。”

    “下次?!”葉初雲用力的一拍桌子,“你打破了我兩只紫砂壺,你竟能吃得下飯,你還是不是人啊?”

    “不吃飯,難不成要跟我娘一樣吃那些香燭嗎?”

    提到他娘,葉初雲一下子就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哀嚎著,“你為什麼要打破我的紫砂壺,那壺把上刻有十二生肖,是我花了多少心思和銀兩才集到手的,況且那個制壺的師傅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能制了。”

    “既然舅舅覺得名貴,以後就別隨便拿出來使用,東西既然要用,就不要擔心用壞了。”

    “這是什麼鬼扯論調,這是專門給四間上房的客人使用的,買來至今用的人只要一眼便知東西名貴,向來小心,就只有你,才經你的手就一下破了兩只!”

    “我方才不是給你一個金元寶了嗎?”

    “一個金元寶就想賠我兩只壺?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葉初雲用力的一擊桌面,“就算連顏希肅給的金元寶也算上,加起來還不夠你在風霄山莊買的那匹馬。”說到這個,實在是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你這個死小子、敗家子,要買馬也不會挑只便宜的就好,你可知那馬是越王要的。”

    “以風霄山莊莊主妹妹一副想把你吞了似的眼神,別說一匹馬了,就算舅舅要半座莊子,我看莊主的妹妹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連夜給你弄來。”

    “你這意思是要你如天一般的舅舅去出賣美色?!”

    “話不是這麼說的,只是舅舅貌若天仙,總是色不迷人人自迷。”

    “少灌我迷湯。”葉初雲才不吃這一套。

    “舅舅別惱,當時我是一時情急,隨便挑了匹馬,我當真不知道那匹馬這麼名貴。”

    “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隨便挑?你根本就是存心的!”葉初雲怒火中燒,“今天你何止扒了我一層皮,根本就是狠狠的刮了我一層肉,都已經見骨了。”

    “所以呢?”他叫尤金給葉初雲上副碗筷,民以食為天,縱使再氣也得吃東西,“你想怎麼樣?”

    他想怎麼樣?一句話又把葉初雲給問倒了,這個冤家,他能怎麼樣?他姊姊的命根子,他能趕他走嗎?當然不行,就算自己只剩一口氣也得照顧他。

    他用力的坐下來,接過飯碗,用力的扒了幾口,想想又不甘心,將碗筷一放,“於樂柏,”他連名帶姓的叫著外甥,“難道你都沒半點羞恥之心?先是不經我同意買了寶馬,後又打破我的紫砂壺,然後在悅客來的上房與顏家兄妹連手傷了李儒新,他可是現在正得寵的大理寺右寺丞,走到哪裡沒人敢得罪,到時若他真要追究,顏家兄妹還有個侯爺老子撐腰,你有什麼?”

    “我有你這個有錢舅舅啊。”

    “你……”葉初雲氣得腸子都快要打結了,“小子,有些事情可不是用錢就能解決的,李儒新這次傷得不輕啊。”

    “會死嗎?”

    “什麼?”

    “會死嗎?”於樂柏一點都不在意的又問了一次。

    “當然不會。”葉初雲的聲音揚了起來。

    他的嘴角一撇,“還真是可惜。”

    “你在胡說什麼!”葉初雲的眼睛瞪著他,恨不得瞪出洞來。

    “舅舅,我很清楚你的能耐,畢竟這個世道想要賺進大把銀子,能從朝廷拿到鹽引,在宮裡沒認得幾個人是沒有法子做到的。”於樂柏拿起筷子,塞進葉初雲的手裡,要他吃飯,“李儒新一個小小的官,就算死了,你也有法子保我周全。”

    “看來我真是把你給寵上了天,讓你不知天高地厚。”葉初雲氣得真的快冒煙了,“我就算能保你沒事,但你可有想過,李儒新他若真死在我悅客來,我這悅客來的生意還要不要做。”

    重點不是人命,是他沒有最愛的銀子可以賺。於樂柏失笑,“若真有影響,就當休息幾日,舅舅這幾年也辛苦了。”

    “大哥,現在講的是銀子啊!”這死小子,成天只會當敗家子,一點都不體諒他賺錢辛苦,“悅客來的生意若沒了,咱們都得去喝西北風。”

    以葉初雲生財有道的手腕,就算各地的悅客來分店都關了,於樂柏也能肯定他們舅甥倆絕不會去喝西北風。

    低頭看著他再讓大廚准備來當晚膳的菊花火鍋,可惜顏亦嵐沒有口福享用,想起她,便想起今天摟著她時,她的身子軟軟的,摟著實在舒服。

    葉初雲看著於樂柏吃得一臉滿足,心裡的火氣直冒,“你到底跟李儒新有何恩怨,非要動手不可?”

    “打他的人不是我。”

    “你別以為我沒瞧見你補的那一腳。”葉初雲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禁氣憤的嚷道:“若沒你默許,店裡的夥計和護院也不會任顏家兄妹在秋葉閣打人還不制止,而且你還打著赤膊,衣服披在顏家小姐的身上。”

    於樂柏很簡短的解釋,“我已經說了,有人在秋葉閣打算非禮顏小姐,被我發現制止,人跑了,我就將自己的衣服給顏小姐披著,誰知道越王一群人就來了,終歸一句話,顏小姐被人設了局,而我恰巧在現場罷了。”

    葉初雲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我悅客來是什麼地方,會讓人進來放肆?當我請的這些護院、打手都是假的。”

    “這句話該我問你。”於樂柏一邊吃著,一邊面不改色的冷淡一問:“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讓人進來卻不驚動悅客來的護院和打手,憑李儒新?哼,那傢伙根本就不夠格。”

    葉初雲臉色沉了下來。被這個敗家子氣瘋了,他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李儒新自然沒有這個能耐,所以這件事……是越王默許的嗎?只有他動用那些訓練有素的暗衛相護才能成。

    他在心中咒罵了一聲,才道:“什麼不好惹,偏偏惹上了越王,那匹寶馬再加上今日的事……你真要惹禍上身了。”

    “舅父,是非終有公道,亦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置身事外的。”

    “亦嵐?!叫得真是親熱,”葉初雲用力的一擊桌面,“你從千佛寺回來就變得古怪,我就是不想讓你扯進他們官家的事,今日才把你帶出悅客來,偏偏你自己跑了回來,還扮成店小二……說到這件事我就來氣,你堂堂一個悅客來的少主,居然去扮店小二?!”他的眼中冒著怒火,“就只為了顏亦嵐這個別人家未過門的媳婦?當年狀元的位置被李儒新那傢伙搶了,你現在還要撿他不要的女人?”

    於樂柏的眼神一冷,因葉初雲的話污辱了顏亦嵐,“亦嵐在這件事裡是無辜的。”

    “她無辜?那我的那些壺呢?”他只要想到自己的外甥竟為了那個長得像球似的女人,打破了他的紫砂壺,他就忍不住大吼,“別再說什麼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在千佛寺根本不是她救你,而是因為她誤會你要自盡,所以才扯出那麼烏龍的事,看那身材就知道她是個只知道吃卻沒有腦子的千金小姐!”

    原本慢條斯理用膳的於樂柏冷冷的掃了尤金一眼。

    尤金縮著脖子,一臉的畏縮,他是在被大當家氣急敗壞的從風霄山莊拖回悅客來的路上,為了保住小命才不得已說的。

    “小子,你給我聽清楚,你如天一般的舅父我,倒了八輩子黴照顧你,活到這把年紀還沒成親,替你守著這個悅客來,苦命到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計較,但不許你跟安侯府扯上關系,若你想要顏亦嵐那個被人舍棄的女人進門,我一定、絕對會把你掃出悅客來。聽清楚了沒有?”

    喝了口清淡爽口的湯,於樂柏不是很認真,但還算給面子的點頭,“聽清楚了,舅舅。”

    至少表面上面子保住了,葉初雲驕傲的頭一揚,東西也不吃了,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一旁的尤金雙腿都在發抖,“少爺,這下怎麼辦才好?小的可是第一次見到大當家發這麼大的脾氣。”

    “他只是心疼他那兩只被打破的紫砂壺罷了。”於樂柏重新動筷,依然優雅的用膳。

    “少爺,你不擔心嗎?”

    “就算我再砸他十隻八隻紫砂壺,我舅父也狠不下心把我掃出門。”老實說,有時他也很同情這個“如天一般的舅父”,因為自己從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若說擔心,我倒比較擔心你這張嘴,改天會不會把我賣了。”

    “是少爺自己要小的拖著大當家,擋著他不要讓他太快回悅客來的,所以小的才……”

    “好了,我知道了。”反正有些事瞞也瞞不久,尤其尤金本來就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你明日上街去替我打聽些消息,看今日悅客來的事,是否傳出去了?”

    打聽這種事尤金最擅長,他立刻用力的點點頭,絕對使命必達。

    這些日子京城裡三姑六婆能閑磕牙的話題真的不少,尤其是安侯府的顏小姐在悅客來會情郎的事,是說了又說,沒有一個停歇——

    有一說是顏小姐與門不當戶不對的俊俏店小二相戀,兩人私會時,被狀元未婚夫撞見,為了護著自己的情郎,顏小姐還打了狀元郎一頓,狀元郎在床上躺了半個月都下不了床。

    但沒幾天又冒出另一個說法,說根本就是顏小姐自己不知羞恥的戀上貌似潘安的店小二,硬是不顧身分與之私會,卻因自己胖又醜而被店小二拒絕,還不知羞的硬要賴上人家……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都指出悅客來裡頭絕對有個貌似潘安、足以令人神魂顛倒的美男店小二,至於顏亦嵐這個侯府千金,反正就是個不知禮法、又潑辣又無恥的蕩婦就對了。

    這陣子為了看這名令侯府千金失了分寸的美男店小二,原本就坐無虛席的悅客來更是長長人龍排到了三條街之外。

    天才微亮,於樂柏聽到尤金說外頭的傳言一點都沒有消停,反而還有加油添醋的情況,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尤金才替他換好衣服,他就問,“舅父人呢?”

    “大當家這個時辰該是剛聽完王掌櫃今日的采買報告,准備用膳了。”

    於樂柏沒有多語,大步的走出去。

    此時葉初雲正在自己的春暢園裡用膳,每天只有這個清晨時刻,他才能偷得幾分悠閑。

    “舅舅。”

    葉初雲抬頭看了外甥一眼,“今日這麼早,用膳了嗎?”

    見他搖頭,葉初雲要他坐下,讓下人再拿副碗筷來。

    “舅舅可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少跟我掉書袋,”瞄了他一眼,葉初雲說:“有話就說。”

    “舅舅可有聽到傳言?”

    “你指的是哪一件?”葉初雲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有關顏小姐與悅客來店小二。”

    葉初雲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最近店裡生意不錯,大夥兒都是要來看俊俏的店小二,倒是因禍得福。”

    葉初雲只要有銀子賺,其他事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加油添醋多瞎說幾句話也無妨。他原本擔心於樂柏受到牽連的事沒發生,悅客來反而因傳言而因禍得福,不少人都想上悅客來一探究竟,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美男子,可以讓侯府千金不顧顏面的失了心。

    葉初雲刻意交代下去,只要客人來問什麼都別多做解釋,只要說俊俏迷人的店小二當天被嚇住了,所以暫時在家休養,沒來上工。話不說得明白,卻暗示了過錯全不在悅客來,而是在那個顏小姐身上就行了。

    “你搞的?”

    葉初雲聳聳肩,“你確實長得俊俏,我也沒說錯。”

    於樂柏搖了下頭,“你可知這會將亦嵐逼上絕路。”

    “你為了她打破了我兩只紫砂壺,”他也不留情的回嘴回去,“可有想過逼我上絕路。”

    繞到銀子上頭,是怎麼也不會有結論的,於樂柏說道:“舅舅,凡事適可而止,此事我可以不追究。”

    真是天地都反了,死小子竟然跟如天一樣的舅父說不追究?一大清早就來惹他生氣。

    葉初雲都還沒開罵,於樂柏就先嘆了口氣,“舅舅,我求你替我做件事。”

    這小子竟然會求他?!真是天要下紅雨了!葉初雲的火氣一消,輕挑了下眉,“什麼事?”

    “替我提親。”

    他差點被嗆到,“提親?!提什麼親?”

    “我要娶亦嵐。”於樂柏好整以暇的說。

    他瞪大眼,火氣直衝腦門,“我之前已經告訴過你了,不許你娶那個別人不要的女人進門。”

    “你是說過,但我沒答應你。”他只說聽清楚了。

    葉初雲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這小子真的不氣死他不善罷罷休,“她的名聲已經毀了。”

    “她的名聲是被我給毀的,更別提舅舅還在此事中提油救火,今日我若不給她一個公道,誰給她公道。”

    “去你的!”葉初雲用力的將碗給放下,死小子竟然還把他給算上了一筆。

    “舅舅,亦嵐是個好姑娘。”

    “我管她好不好,我是你如天一般的舅舅,所以我說的話,就算你不想聽也得聽。你摸著自己的良心,我為了照顧你,到了今日都還沒成親,你竟然就思春了行嗎?!總之你的親事給我等等。”

    “舅舅,憑你的相貌和富可敵國的家底,只要你開口,這京城內外想要嫁給你的閨女有多少,單看風霄山莊的大小姐一心為你便知,是你無心罷了。今日我的親事是攸關性命,不論如何我就是要娶。”

    “又想糊弄我,什麼攸關性命,你這個沒出息的,難不成我不同意你成親,你就會去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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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6:1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舅舅,”於樂柏口氣難得溫和的說服著,“死的人不是我,是亦嵐。若情況再失控,只怕好好的一個姑娘家就要活不了,縱使留了一條命,也只剩出家當尼姑一條路。”

    “那也是她與安侯府的事,跟你我半點無關。好,你若真想娶妻,就去娶風霄山莊的二小姐。”雖說那個二小姐的脾氣是驕傲了點,但至少是商賈出身,還算門當戶對,誰也沒有高過誰,“二小姐長得可比那顆球好看多了。”

    “若論外貌,那二小姐或許勝過亦嵐,但我如果想看美貌,看我自己或舅舅便成了,外貌之於我根本不重要,我要的人只有顏亦嵐。”

    葉初雲瞪著他。難道他忘了當初害死他娘的那句“門不當、戶不對”?!

    縱使安侯府再失勢,好歹有個世襲爵位,悅客來財力再雄厚,也不過是個讓人瞧不起的商賈之家,他要如何去幫他提這個親?更別提現在朝廷紛亂,安侯府想要置身事外是難上加難,他可不想看著外甥因攀了這門親事而蹚進渾水裡。

    “舅父,若你不派人去提親,我便自己去。不過去之前……”他黑白分明的雙眸閃閃發亮,“你先跟我說說,咱們悅客來現下有多少資產?”

    提到錢,葉初雲立刻一臉的警戒,“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除了各地的悅客來分店之外,咱們在城西和城南共有五間鋪子,城外還有三間莊子,莊裡的酒窖各有珍藏上千壇的老酒,還有名家字畫、千畝良田,以及數片山林果樹……”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吼道。

    “要提親,我總得知道自己拿得出手的聘金有多少是吧?”他近乎惡意的盯著葉初雲,“如天一般的舅父?”

    葉初雲瞪大眼,於樂柏的意思是他若不出面,他就要把全部家當拿去求安侯爺把女兒嫁給他?!冤家,真是冤家!那顆球到底有什麼好的?

    “好,我去提親,”葉初雲認了,心在滴血的點頭同意,“今日就去。”

    “舅舅,少安勿躁。”

    葉初雲瞪著他,這個死小子真的是出生來討債的,“你耍我?要我提親,我點頭了,又要我少安勿躁,你到底是娶還是不娶?”

    “娶自然一定得娶,但得晚幾日才行。”

    葉初雲面露狐疑。

    他淺淺一笑,“雖說委屈了亦嵐,但是再等幾天,讓安侯府看清自己的劣勢,我們再去提親。”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功名在身,縱使再腰纏萬貫也入不了安侯爺的眼,所以只能逼得安侯府明白現下除了他以外,顏亦嵐已經無法再嫁更好的人選,他們之間的親事才能成。

    “死小子,不過是成個親罷了,還耍心機手段。”

    “舅舅,這不是耍心機手段,”他一臉正經的喝著尤金送上來的紅茶,“只是想讓結果更貼近自己所願罷了。”

    葉初雲冷哼,說的好聽,說穿了還不就是奸詐,讀書人的陰險果然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

    說起來從小到大於樂柏都沒如此執著過一件事,現在竟然為個女人能做到如此,可見這女人他是真心想要的,若娶不到他心中肯定難過,只是安侯府這高門……成或不成都為難……

    “舅舅,這次從風霄山莊可有帶回什麼好茶?”

    葉初雲的心又提了起來,“你又想做什麼?”

    “侯爺愛茶,自然送茶最好,還要那紫砂壺,正好打破的那兩只並非我未來的岳父、岳母和大舅子的生肖,所以你就挑三個與他們生肖相配的送過去就好。”

    “就好?!”葉初雲瞪大眼,“你這個敗家子,打破我兩只壺不夠,還打我其他紫砂壺的主意,還一次送三隻?!”

    “議親總得有些誠意,舅舅大江南北見多識廣,這點道理自然瞭解得比我這個小輩透徹明白。對了,紅茶,我喝的紅茶,我答應要送給亦嵐,但未來得及給她,記得給她一起送去。”

    葉初雲翻著白眼,“你當真以為只要送上茶和壺,人家就會點頭允了這門親事?”

    “是。”

    葉初雲冷哼一聲,真不知這是哪來的自信,看外甥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就是不順眼,他惡意的說道:“可要通知你爹?你該知道,若是你爹出面,指不定這門親事就好談多了。”

    果然,提到他爹,於樂柏的臉就沉了下來。

    “不用,在我心中已無父無母。”於樂柏的食欲盡失,手一揮,起身大步的離開。

    葉初雲聳了聳肩,外甥說不通知就不通知,他那個姊夫若真有什麼不平,叫他找自己的兒子算帳去。

    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長,人不得時,利運不通。這些日子,安侯爺可真是徹底的品味了這幾句話。

    侯府千金的醜事弄得人盡皆知,越王出面,聖上下旨給李儒新和楊冬晴指婚,最難堪的是婚期竟然定在當初於千佛寺時,兩家談定原本李儒新要迎娶顏亦嵐的那一日。

    從聖上下旨的那一日起,安侯爺顏千松便以身體不適為由,關了侯府的大門,謝絕一切拜會。不過以侯府現在的局面,也沒什麼人會來求見。

    安侯府的朱紅大門深鎖多日,但門關得住有可能想拜見的人,卻怎麼也關不住門外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

    顏千松看著窗外,秋意蕭然,想安侯府世襲到了他手中,難道真是大勢已去?!

    一大清早,先前被自己的父親罰關在閨房裡已經個把月的顏亦嵐被放了出來,她不是沒聽到外頭的傳言,也知道爹生氣,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找到在書房論事的父親和兄長。

    “你來做什麼?”顏千松向來好面子,現在還在氣頭上,對顏亦嵐自然不會有好臉色。

    “爹,不如送女兒去法經寺吧。”

    法經寺是專門看管皇親國戚或權貴之家犯了罪的女子,進了寺裡茹素思過,形同軟禁,身邊沒人伺候,日子清苦,一生已無指望,但縱使如此,顏亦嵐倒覺得不失為一個好歸宿,至少落得清淨。

    “過些時候吧!”就算對女兒有氣,但終是捨不得自己的閨女吃苦,顏千松嘆氣,“傅家那孩子尚在京城,事情或許有所轉園吧。”

    在悅客來,傅青竹由頭至尾都把事情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當時就已經出聲了,她現在還能端坐在安侯府,沒被送去法經寺,傅青竹也算是盡力了,畢竟那一日在悅客來的事,就像是設好的局般,一步一步的逼安侯府走入絕境……

    “爹還盼著什麼轉園?”顏亦嵐的聲音很冷,“就算良國公相助,頂多是讓李儒新娶了楊冬晴之後再迎我進門,好一點的話我還能當個平妻,要不就是個姨娘,但無論是平妻或是姨娘,我都不要,死也不要。”

    “你還嫌自己不夠丟人?”顏千松眉頭一皺,“你以為現在除了李家,你還有什麼出路?真不知你娘是這麼教你的。”

    顏亦嵐受夠了這一切,把她逼進今日這個進退不得的泥濘的人是李儒新,只不過為了權勢和榮華就可以毀了她清譽也不見絲毫心虛,這樣的男人,她不屑也不願嫁他。

    “我娘怎麼教我的?”她激動的站起身,“她教我將來是個狀元夫人,要有大家閨秀的風範,溫婉聽從,事事依禮行事,但我討厭那樣的規矩,狀元夫人有多了不起,狀元郎不過是個懂幾句之乎則也,良心卻被狗啃了的渾帳。

    “要不是聖上迷戀長生不老、算命之術,他跟著楊家人連成一氣,投其所好進了不少丹藥討聖上歡心,憑他能有什麼作為?偏偏爹到了這個局面還一心信著當年那個相士所言,非要女兒嫁個狀元郎,爹跟死去的爺爺都一樣,全都腦子胡塗,認奴作郎。”

    顏千松一時沒忍住氣,用力的打了顏亦嵐一巴掌,“大膽!”

    顏亦嵐捂著痛辣的臉頰,沒料到向來疼愛她的爹會打她,但她不後悔說了這些話,她沒有說錯。

    一旁的顏希肅連忙護著自己的妹妹,“爹,別生氣,與李儒新的這門親事,退了就退了,不足言惜。”

    “不足言惜?你們兄妹倆在悅客來連手傷了李儒新,現在竟還說不足言惜?你們真不知丟人?!”

    顏希肅低著頭,忍住到嘴邊的不敬話語,若再回嘴,只怕爹會氣得暈了過去。

    顏亦嵐雙膝一跪,“求爹成全女兒,由著女兒去了法經寺吧。”

    “我就是太由著你了,才會讓你如此胡塗,”顏千松氣得手直抖,“你在悅客來的事,弄得人盡皆知,丟盡了我安侯府的臉。”

    其實顏千松也知悅來一事有蹊蹺,但一雙兒女行事不夠小心、太過衝動也是事實,再加上為女兒的未來煩心,難免遷怒。

    顏亦嵐滿心的不服,明明她沒做錯任何事,但丟人的卻是她。

    “我的親事從來就非我作主,丟人也好、失節也罷,總之我不嫁了,此生都不嫁。”她有些賭氣的說。

    “你……”

    顏希肅上前擋住父親,就怕父親失控再動手打妹妹。

    他這一生有父親做為後盾,為官之路也算平順,雖這次因父受了牽連,但功名利祿在他眼中不過都是浮雲,今日得勢無須得意,失意了也無須耿耿於懷,只要留得主目山在,不怕沒柴燒。

    今日別人加諸於安侯府的一切,他早晚一筆一筆的討回來,只是妹妹的清譽已毀,他不多時便得離京赴任,原被眨至靜江,卻又來了道聖旨讓他去更偏遠的甘州,從此以後,這京城裡只留下已見老態的父母和天真的妹妹,他真的很擔心……

    此時,侯府的總管古福突然在書房門外稟報,“稟侯爺,小的有事稟報。”

    顏千松深吸了口氣,揮開顏希肅擋住他的手,“說。”

    “侯府門外,悅客來的葉大當家求見。”

    悅客來?!顏亦嵐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

    顏千松此刻是一股氣沒地方可發拽,又聽到“悅客來”三個字,氣得手一揮,就要把人給轟回去。

    “爹,姑且先聽聽來意吧。”顏希肅冷靜的說。

    京城裡將妹妹和悅客來店小二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原本以為悅客來會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沒想到他們卻在這時候來了人,而且來的還是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葉大當家,他倒好奇對方的來意。

    顏希肅直接交代把人請進前廳,順便派人去通知在正房的娘親。

    “你先回房去待著。”顏希肅交代妹妹,看了她臉上的紅腫,又道:“爹正在氣頭上,別放在心裡。”交代完,他就跟著父親走到前院去。

    顏亦嵐心中忐忑,這個時候悅客來為什麼要派人來?該不會是於樂柏為了幫她而惹上什麼麻煩吧?她回房也坐不住,索性悄悄的跟過去。

    葉初雲沒有帶著大批珠寶而來,而是照著於樂柏所言投顏千松所好的帶來了不少好茶,還把他珍藏的紫砂壺給帶了三隻來,這些好東西可是有銀子也未必買得到的,為了替於樂柏討老婆,他這次可是下了重本。

    雖然安侯府是大戶人家,但是他悅客來也不遑多讓,除了沒有顯榮的先祖之外,他壓根不以為自己有何比不上安侯府的地方。

    在他眼中,靠著先祖得來的光榮,遠遠不如他靠著自己雙手打拚出來的事業穩當。

    只是世人的眼光現實淺短,想到他姊姊當年因為一個門不當戶不對而受的委屈,今日又瞧這侯府院落層迭、小橋流水的,看來也是在朝廷裡撈了不少油水,說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就不信真能高雅到哪裡去?

    想到他姊姊慘死,他是打心裡不想高攀這個在外人眼中遙不可及的皇親貴胄,但為了怕那個死小子真把他好不容易替他存下的身家給敗光,他還是得裝模作樣的跑了這一趟。

    “安侯爺。”葉初雲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多,所以一見人就先行了個大禮。

    顏千松斜眸一睨,雖然繃著一張臉,但眼睛一看見桌上那難得一見的紫砂壺,眼底立刻不能克制的閃著光亮,活像見錢眼開的財奴,正要上前時,突然想起自己的立場,馬上回過神的端起架子,暗罵自己一聲沒出息,再裝出一副端正不阿的樣子。

    “葉當家,倒是許久不見。一大清早來訪,不知所為何事?”顏千松聲音嚴肅的說。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葉初雲是在悅客來的春柳閣,他如女子般的容貌令人一眼難忘,只不過要見這個大當家一面,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想他雖算是悅客來的常客,卻也不是常能見著,今天真是難得,他親自來了安侯府。

    “回侯爺,”葉初雲笑指著桌上的紫砂壺和外頭奴僕剛送進來的六抬禮,“這依序是龍井、毛尖、鐵觀音、碧螺春、武夷岩,還有我家那不成材外甥答應要送給令千金的紅茶,這不過都只是小小的一點心意,還盼侯爺笑納。”

    顏千松心頭一驚,這不就是幾乎把全天下的好茶都送進了安侯府了嗎?!他的雙眼閃閃發亮,不過……葉初雲為什麼提到了自家閨女?

    “葉當家怎麼會突然送上這些東西?”

    葉初雲打開手中的扇子,風度翩翩、不卑不亢的開口,“還不就是我那不成材的外甥。他姓於名樂柏,與令千金年歲相當,那日在悅客來與顏小姐有緣,正所謂才子佳人,堪稱絕配。”

    顏千松就算再看重葉初雲送來的東西,臉色還是變了。這不就是擺明瞭要來議親嗎?!

    一旁的顏希肅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外甥?!想起了那天出手相助的店小二,當時聽他的談吐就知曉他該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原來竟是悅客來的少爺。

    仔細一看,葉初雲確實跟於樂柏有幾分相似,但葉當家的俊俏多了秀氣,於樂柏則是陽剛了些,只是明明是悅客來少主,為何要扮成店小二?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更別提他還有一個神秘的“葉三”身分。

    “我安侯府怎麼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顏千松一擊桌面,將不舍的目光從桌上那些好茶和好壺中移開,“葉當家看來是來錯了地方。”

    “回侯爺,”葉初雲聞言,一張俊美的臉上笑意更濃,“小的也盼著是來錯了地方,只是小的那不成材的外甥說那日在悅客來讓人誤會了顏小姐,他心中過意不去,所以思前想後才要小的來提親。但若侯爺真是滿心不願,強摘的瓜不甜這道理小的也不是不明白,小的不勉強。”

    反正娶個官家千金也不是什麼好事,先不論規矩多如牛毛,那眼睛肯定長在頭頂上,就像那個害死他美女姊姊的正室,不也是出身所謂的名門之後,還不是個陰險狡詐的人。

    雖說不想看於樂柏失望的臉,但他巴不得最好顏千松直接把他給掃地出門,他回去好交代。

    “葉當家,敢問一句,”顏希肅開了口,“令外甥在悅客來當差?”

    “回大人,”葉初雲沒料到顏希肅會開口,立刻起身有禮的回答,“那日你也該是見著他那副樣子了,長得唇紅齒白,雖說肚子有點墨水,但也沒功名在身,從小身子又弱,幹不了粗活兒,若讓他打點悅客來,連當個店小二都不夠格。

    “那日也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對勁,竟然跑到秋葉閣去鬧了這麼一場,今日要不是他為了求個心安,小的也不用跑這一趟,不要臉面、不知羞恥的進侯府大門求親。”

    明明是來替外甥求親的,卻語多眨損,顏希肅微斂下眼,看來他爹不滿意悅客來是個商賈之家,葉初雲也未必滿意他妹妹這個出身侯門的千金小姐。

    葉三……想起那幅令人驚艷的好畫,他的眼底眸光一閃,表面不動聲色的說:“畫得一手好畫,寫得一手好字,出口成章,進退有度,只怕葉當家外甥的肚子可不單只有一點墨水而已。”

    他家那個敗家子確實不錯,但在這個時候,他可一點都不想要強調他外甥的好,“那是大人謬贊了。”

    “門不當戶不對,”顏千松冷冷的一哼,“不過是商賈之家出身,能有何作為?”

    葉初雲笑意盈盈,是啊!就是商賈之家,這些所謂有頭有臉的官家子弟都要什麼門當戶對,姊姊當年死在這幾個字上頭,這個傷還深深的刻在他的心頭上。

    既然安侯府覺得他們高攀了,那大可算了,正好這些名貴的好東西都能帶回去,省下一大筆銀子。

    葉初雲心頭暗喜的站起身,正要行禮告退時,沒想到——

    “這些禮,侯府便收下了。”被請出來的周氏在後頭將廳裡的對話聽得明白,她的眼底閃過決心,柔聲的對葉初雲說:“葉當家,改日請你正式派人來提親吧。”

    顏千松聞言難掩震驚,但看著妻子的神情,他雖皺著眉,卻沒再說話。

    原本以為這件親事絕對不成的葉初雲也有些意外。

    周氏坐了下來,這些日子的擔心受怕已經令她受夠了,與其讓女兒一生得為了得勢與否煩憂,倒不如讓她嫁個商家,至少不用怕因為夫君在朝堂之上的一句話而隨時可能掉了腦袋。

    人家總說外甥肖舅,若是於樂柏能有幾分葉初雲的神采,倒也是風度翩翩。

    顏希肅微斂下眼,嘴角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知道娘親出面,這門親事便成了。姑且不論門當戶對,至少妹妹無須入法經寺終老一生。

    他拿起名貴的紫砂壺,不虧是悅客來,隨便出手都是上好的東西,想來妹妹嫁進去至少衣食無缺。

    “爹,”顏希肅開口,“這門親事確實郎才女貌。”

    顏千松本來就沒有什麼膽子去反駁自己的妻子,聽到兒子的話,就知道兒子也是站在他娘親那一邊,對於這門親事,看來他是不想點頭也得點頭。

    “爹,來瞧瞧吧!這紫砂產的色澤極美,若是拿來泡壺毛尖,真可謂相得益彰。”

    顏千松一副不太情願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可原本裝模作樣的神情一碰到壺就像拿到什麼寶貝似的捧著。

    誰能料到要收買安侯爺的心,確實只要些茶葉、幾只茶壺便成了……

    葉初雲臉上依然是風流倜黨的笑容,但心卻在泣血,還想不透情況為何在轉眼間改變。

    這門親事,就在彼此都不滿意,但為了平息外頭流言的狀況下定了下來。

    但他們沒有人注意到躲在屏風後偷聽的顏亦嵐,向來笑意盈盈的圓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於樂柏?!連名字都沒有向她坦白,娶她,只為求得一片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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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26 00:16:2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新娘子上花轎。”

    才過完年,京城就迎來了最熱鬧盛大的婚禮。

    自己的婚姻大事,於樂柏就只出了一張嘴,要備什麼、要買什麼,全都交由他如天般的舅舅去辦,唯一堅持就是包括下聘、成親都要與李儒新迎娶楊冬晴同一天。

    葉初雲知道外甥是想要替吃了悶虧的安侯府出口氣,那顆球——在他眼裡顏亦嵐實在跟美人兩個字沾不上邊,但她的出現確實令於樂柏做出了許多他意料之外的事。

    這小子就跟他死去的娘親一樣,是個死心眼的,專情得很,所以縱使這麼做是狠狠的刮他的肉,令他得罪了替李儒新出頭的越王,他還是替自己的外甥風風光光的辦了這場婚禮。

    顏亦嵐要嫁的畢竟是遠近馳名的悅客來少主,悅客來為表慎重,在下聘禮上特別用心,除了大小金簪、各色衣料、珍珠瑪腦首飾之外,葉初雲私人珍藏的白狐皮三張也咬著牙送出去,更別提那些真金白銀萬兩。亮晃晃快閃瞎百姓眼睛的隊伍,一路從悅客來進了安侯府,那樣的陣仗雖不知是否絕後,但絕對是算空前了。

    反觀同一日下聘的李儒新,雖然有個大理寺右寺丞名頭,現在正得聖寵,皇上更因他婚事賞了不少東西,幾年仕途也撈了些油水,拿出來的東西並不差,但跟悅客來一比,就像小孩子玩辦家家酒那樣的寒酸。

    這些下聘禮還真是給安侯府吐了口怨氣,原本沒什麼在走動的幾個朝廷要員開始上門來串門子,顏千松就算被周氏取笑是個見錢眼開的也不以為意,開始可以自我安慰至少閨女出嫁是去富貴人家當少奶奶。

    悅客來禮數做足,安侯府也不會失禮。

    安侯府就只有這麼個嫡女,嫁妝給得也大方,十裡紅妝陣仗令人贊嘆,把一條巷子塞滿了,楊尚書同一天嫁女兒,但嫁妝的數量質量一下子就被比了下去。

    這一來一往高低立見,李、楊兩家看在眼裡氣在心裡。

    所以現在誰還管得上成親之前關於顏亦嵐的名節傳言,京城街頭巷尾都繞在悅客來少主與安侯府嫡女結親是京城裡多盛大、富貴的事。

    這就是於樂柏的盤算,成親過後,他不要再聽到任何一句令顏亦嵐難堪的傳言。

    成親那日顏亦嵐拜別了爹娘,縱使滿心不願意,她還是得要踏上花轎,被抬進悅客來的大門。

    她像是人偶被人擺布著,坐在撒滿了花生、桂圓、蓮子、棗子的喜床上。

    於樂柏輕揭去新娘的蓋頭,看著顏亦嵐低垂的臉,心裡一陣喜悅。

    顏亦嵐抬起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她眼底閃過的光亮少了絲喜慶的味道,他的笑容微隱。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等今天這一刻等了好久,終於將她娶進門了,一切都如他所想,除了……冷淡的新娘。

    “這鳳冠重,把它拿下來。”他有些不自在的說:“我們家裡沒那麼多規矩。”

    “是的,夫君。”

    她的舉止就像個大家閨秀,但看在他的眼裡總覺得有絲古怪,他知道她的個性其實俏皮又活潑,但今日卻太過安靜,總是笑意盈盈的臉上帶著木然。

    他的眼神一斂,知道她嫁給自己算是委屈了,畢竟原本她會是個官夫人,而他不過是個還沒有功名的讀書人。

    她恭敬的說道,“夫君該去招呼來客。”

    招呼來客?他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把一切都丟給舅父,連敬酒都不用去,他只想好好陪她,但是——

    “好,我去去就來。”他略微失望的轉身離開。

    “喜菊,替我備水,我要梳洗。”顏亦嵐交代下去,

    喜菊去提熱水,清荷則替她拿下鳳冠,卸下她身上的衣物和首飾,等熱水來了便替她梳洗。

    天色已暗,外頭依然熱鬧,但是聲音並沒有傳進後院的靜塵居。

    她坐在喜床上,把自己的丫鬟遣退,看著垂淚的紅燭映照一室艷紅。

    牆上掛著一幅石榴樹圖,盎然盛景添了喜氣,那落款的“葉三”令她的眼神一黯。

    每個人都同情她,他也是看她可憐才派人來提親,想起那天葉初雲來提親時的字字句句,他們根本就不喜歡她,就跟李儒新一樣……

    突來的開門聲使她微愣,知道他回來了,她立刻端坐在喜床上,頭垂得低低的。

    於樂柏坐在她的身旁,動也沒動的。

    明明是一片喜慶的景色,卻硬是坐著兩個直挺挺的木頭人。

    最終,於樂柏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問,“你不開心?”

    對她,他真是沒來由的越來越喜歡,那份出於男女之情的佔有欲令他不願見她受了委屈。怕傳言傷了她,他就娶她,只要能保護她的事,他全都會做。

    不想如今坐在喜床上的她會這般寒著臉。

    顏亦嵐垂著眼,一個名聲已經全毀的侯府千金嫁給悅客來的少主,她該開心嗎?或許他心中有她的話,她會開心吧!

    “你叫什麼名字?”她沒看他,幽幽的問。

    他一愣,有些尷尬的說:“於樂柏。”

    見她抬起頭,手指著他特地為了今日想要討好她而繪的石榴樹,他還記得當日楊冬晴在街上搶了她一把石榴紋木梳,猜想她喜歡石榴,便畫一幅給她,只是她此時心思根本沒往那裡想吧。

    “葉三是誰?”

    他嘆了口氣,承認自己在名字這件事上頭沒有老實說,但也不算是說謊,“葉三也是我,向來作畫便以此名落款。”

    他娘親本姓葉,這些年來他與舅舅兩人相依為命,他便給自己取了另一個名字叫葉三,在他心目中,他姓於卻是葉家人,而取三字是代表著他死去的娘親、舅舅和自己。

    “一開始認識,你是一介苦讀的書生,接著是一個為五鬥米折腰的店小二,最終是這個——悅客來的少爺於樂柏。”

    他並非存心騙她,只不過沒機會說明,看她動怒,他有些無措,“我沒惡意。”

    “沒惡意?”她止不住心頭翻滾的思緒,“圖的是什麼?”

    “什麼?”

    見他一臉的驚訝,讓她想罵他不該出於內疚娶了她,困住了她,也綁住了他自己的話,卻一時說不出口,算了,說得再多又如何?兩人已經成了親,如今在他面前,他的俊美更顯得自己黯然失色。

    她不願意再多言,“你出去吧!我累了,想睡了,你可以走了。”

    於樂柏聞言一愣,今日才成親,她就趕他出喜房?!看她一臉的難過,他想或許她壓根不想嫁給他,就像舅父一直叨念的,他出身商賈之家,侯府門第不該是他妄想高攀的,自己並非是她心中所愛,能夠娶到她,是他趁人之危,也怪不了她的冷淡。

    “你早點休息。”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轉身走了出去。

    他孤獨的背影讓她的心被拉扯著,其實她不是討厭他,只是好討厭現在的情況——她成了一個被同情而絆住他人的女人。

    縱使這個婚姻並非如人所願,但出身世家,顏亦嵐一大清早就起床梳妝。

    “少奶奶,”主子嫁人後,清荷就改了稱呼,“少爺昨夜就睡在書房裡。”

    提到這一點,顏亦嵐心中有點內疚,“這院落看來也不小,更別提悅客來是個大酒樓,怎麼就沒個房間給他嗎?”

    清荷俏皮的眨了眨眼。

    喜菊則是柔柔一笑,“聽少爺身旁的長隨說,少爺是怕若昨夜的事傳出去,有人會說少奶奶的閑話,所以才委屈自己在書房裡睡了一夜。”

    他為她著想的心意,令顏亦嵐微愣了一下。

    清荷忍不住說道:“少奶奶,不是我在說,這裡不是侯府,是悅客來的靜塵居,少奶奶不能再像在侯府一般隨性子了。”

    顏亦嵐低著頭沒答腔,見自己打扮好就直接走向書房。

    尤金一見她走過來,連忙恭敬的將頭一低。

    “少爺呢?”

    “睡在書房後的小床,”尤金回答。“小的去通報一聲。”

    “不用了。”顏亦嵐要尤金將門給推開,徑自走了進去。

    於樂柏睡在書房後頭的一張小床上,不過說那是小床,也太委屈了那張床,因葉初雲知道自己的外甥一旦讀起書來就把書房當臥房,於是特地安置了一張床在書房後頭,上頭躺上兩個人還不覺得窄。

    她深吸了口氣,緩緩的走過去,坐在他身旁,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把他俊美的五官給看得更清楚,心想就算是潘安再世也不過如此。

    她忍不住伸出手,輕碰了下他的臉頰,嘴角揚起一抹不自覺的弧度。

    於樂柏睡得有些迷糊,他感覺有人觸碰他的臉,一睜眼看到顏亦嵐時還以為自己在作夢。

    他伸出手,一個翻身就直接把她抱進懷裡。

    顏亦嵐連出聲都來不及,就整個人被他緊摟著躺在他懷裡,她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感覺他在她的頸側磨蹭了幾下後,又睡了過去。

    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項,有些癢,撩撥著她的心跳,叫她頓時腦袋一片空白。

    一顆心提到半空中,卻發現他根本沒有繼續動作,她瞄了一眼,見他根本沒醒來,真不知該說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她跟他躺在一張床上,她看著他那近在咫尺的臉,心頭小鹿亂撞的,她作夢都沒想到自己能嫁給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人。

    捨不得吵醒他,顏亦嵐就這麼靜靜的看著,一直聽到門口清荷的輕喚聲,她才回過神來,她都快忘了自己還要向長輩請安。

    顏亦嵐連忙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肩,“夫君?”

    於樂柏的反應是悶哼了一聲,將她抱得更緊,這軟軟的觸感真舒服。

    她無言的看著他,更用了些力道推他。“夫君,醒醒。”

    終於,他眼皮子動了一下,睜開眼迷迷糊糊的看到她,再次以為自己在作夢,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那有些傻乎乎的笑容,讓她也忍不住的跟著笑了出來,“醒醒,時候不早了,要去拜見長輩。”

    拜見長輩?

    那是什麼?

    於樂柏的笑容猛然一收,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成親了,他立即睜大雙眼,看著懷中的佳人,這不是夢?!

    他張大眼看她,她也回視著他。

    “快放開我,不然就遲了。”

    聞言,他的手一松,但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雙手又是一緊,沒打算再放開。

    顏亦嵐的臉頰泛紅,“別鬧了,我才過門第一天,你就想要我被趕出去嗎?快把我放開。”

    “誰敢趕你?”話雖這麼說,於樂柏還是松開了手,一臉的傲氣。

    “舅父。”她緩緩的坐起身,強作鎮定的整理了下自己的儀容,“頭發可亂了?”

    他搖頭,“很美。”

    她不自在的在他專注的目光底下順了順發絲。自己長得比女人還好看,卻說她美,感覺就像是謊言,但是他的話聽在心裡,卻沒來由的讓她感到舒暢。

    “快起來吧。”她閃躲他的目光,“咱們得去請安。”

    “我無父無母,請安就不必了。”

    顏亦嵐不認同的瞄了他一眼,“夫君還有個母舅。夫君由母舅一手帶大,母舅為了你至今未娶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這些鬼話是從哪裡聽來的?他跟葉初雲確實是相依為命,但兩人差不了幾歲,誰照顧誰這問題,是賣麵粉的與掃煙囪的打架,是黑是白說不清,但是舅父至今未娶妻是真的,可是未必是重情重義,他心中的位置只是還在等這世上的某個人。

    “舅舅沒這規矩。”說著他又躺了下來,心想早知道裝睡多好,還能多抱她一會兒。

    看他又躺下,她只能上前,想要把他拉起來,“舅舅有沒有這規矩我不知,但我們當晚輩的卻不能沒了規矩,我伺候夫君更衣,然後快些去跟母舅大人請安。”

    聽到這話,他立刻起身,不是因為趕著去給葉初雲請安,而是想要享受自己被新婚妻子服侍更衣的感覺。

    雖然她覺得委屈,但他會對她很好,遲早讓她明白他是她值得託付一生的好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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