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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金萱 -【金枝丫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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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1: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枝丫鬟 作者:金萱

甯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這是杜綺玉重生後的願望之一,
前世慘死後宅,是她有眼無珠錯把李敬這個渣夫當良人,
今生她只想要讓杜家避開抄家滅族的命運,
與在杜家做下人的父母平安低調的過日子,
可沒想到她都已經不再上趕著去討好那些富家少爺,
李敬卻對她糾纏不休,甚至開口要以萬兩為聘討她做妾,
幸好有上官公子數次為她解危,不但巧妙化解她的失貞危機,
又在她被李敬擄走後救了她,以整個太師府為後盾庇護她,
這條大腿她可得抱緊了,只有他能幫杜家渡過劫難!
然而他雖然對別人淡漠疏離,對她卻是各種破例,
只讓她一人進入專屬於他的地盤,只對她溫柔體貼,
甚至在她被愛慕他的侯府千金打破頭時大發雷霆,
還說知道她誓不為妾,因此要娶她為妻,
一點也不在乎她只是杜家的丫鬟,與他的身分是雲泥之別,
他用那迷死人的帥臉說出這麼犯規的情話,讓她怎麼拒絕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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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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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閨女的懺悔

  「玉姨娘,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再用點力,小少爺就快要出來了,玉姨娘!」

  「姨娘,你要撐下去啊,等小少爺出生後,咱們生活就會愈過愈好的,你千萬不能放棄。姨娘,拜託你用點力,別丟下奴婢,拜託你。」

  「怎麼樣?」

  「這樣不行,你去跟夫人說,看有沒有準備蔘湯,喂點蔘湯下去可能還有點希望能保住大人,不然母子倆都保不住。」

  「奴婢這就去,這就去。」銀花用著哽咽的嗓音,帶著滿臉的淚水,慌慌張張、跌跌撞撞的離開了產房。

  別去了銀花,別白費力氣了,夫人是不會管我的。玉姨娘無聲的輕喚著。

  「糟了,沒氣了!玉姨娘?玉姨娘!」穩婆急忙拍打著產婦的臉頰,連聲叫喚著,同時用力掐著產婦的人中,但仰躺在床上的產婦都沒有反應。

  她伸手再探產婦的鼻息,依然毫無氣息

  「死了。」她面無血色的喃聲道,旋即又猛然一驚的撥開同樣呆住的助手,朝產婦隆起的肚子用力向下推壓著。「快點,過來幫忙用力推,也許孩子還活著,快點來幫忙啊!」

  一旁呆住的兩個婆子突然驚醒,對看一眼後,立即上前幫忙用力推擠姨娘隆起的肚子。死個姨娘不重要,若是死了個小主子,那她們這些在產房裡幫忙的下人肯定會被牽連降罪。所以,拜託小主子千萬別出事啊,拜託,拜託。

  「出來了,出來了。」穩婆慶倖的叫道,但下一刻在看清手中嬰孩泛青的膚色後,頓時整個人都癱軟到地上去了。嬰孩是個死嬰。

  玉姨娘瞬間卻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神情,微笑著流出了眼淚。

  她看著躺在床上已無氣息的自己,與在屋裡被嚇呆的那個穩婆及兩名粗使婆子,再看到隱婆手中的那個青色嬰孩,是個兒子,那是她的孩子。

  孩子。她輕聲呼喚,彎腰抱起自個兒的孩子。懷中的孩子膚色粉嫩,與床鋪上泛青的嬰孩不同,他聞聲睜開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接著對她伸出雙手在空中抓了抓,發出嬰孩的笑聲,很是開心。

  她頓時淚流滿面,淺笑著傾身吻了吻孩子的臉。

  孩子,對不起。她對懷中的孩子懺悔的致歉。都是為娘的錯,是娘沒能將你保護好,是娘太蠢,太愛慕虛榮,以為進了貴族名門就能高人一等,身分與下人會有所不同,即便為妾也能是個主子,能有人服侍而不必去服侍他人。

  孩子,對不起,娘錯了,錯得離譜,錯得得不償失,錯得悔不當初,只可惜一切的後悔皆已莫及。

  對不起了孩子,真的真的很對不起,讓你因為娘的愚蠢而沒能活下來,但是娘卻覺得很慶倖,因為你若活下來也是受苦,除了娘之外沒有人會心疼你,就跟娘一樣,在失去了你外祖父與外祖母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心疼娘。所以你就跟著娘一起走吧,一起去重新投胎。

  如果真有來生,娘定誓不為妾。

  如果真有來生,你也一定要投對胎,別再投進姨娘小妾的肚子托生了,知道嗎?

  如果真有來生,咱們倆還有母子緣分的話,娘定會將你保護好,好好的照顧你,讓你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讓你擁有一個嚴父慈母、兄友弟恭的和樂家庭。

  孩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床上的人兒突然發出微小的囈語,瞬間驚動了守護在床邊的婦人。

  「綺玉?綺玉,你終於醒過來了嗎?你聽得見娘的聲音嗎?聽見就睜開眼睛看看娘,綺玉?」婦人緊握著女兒的手,激動的朝床上人兒呼喚道。

  「……對不起……對不起……」

  床上的人兒依舊囈語著,並沒有睜開眼睛,但即便如此,床邊神情憔悴疲憊的婦人依舊喜極而泣,畢竟女兒終於有了反應,而不像過去兩天那樣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發著高燒,連續兩位大夫來診過脈之後都只會歎氣搖頭,其中一個還要他們可以準備後事了。

  啊呸!那傢伙不是學藝不精,就是個招搖撞騙的假郎中,這也難怪他只能在一些小山村裡當鈴醫,沒辦法到鎮上坐館當大夫了。

  還是他們田莊裡的葉大夫醫術高明,雖說了不樂觀,也叫他們夫婦要有心裡準備,但至少與他們說了,如果溫度能降下來就還有救,瞧,綺玉身上的高燒在天快亮時剛退下來,這才過不到兩個時辰而已,她都能開口說話了,雖是在說夢話聲音又小,但的確是好轉了不是嗎?

  啊,對了,對了!得趕緊再去請葉大夫來看下才行!她猛然想到,隨即站起身來,轉身朝屋外跑去,同時大聲呼喚著,「阿牛!阿牛你在嗎?阿牛!」

  「大娘,我在,你找我?」阿牛立刻從一扇門後冒出頭來。他人如其名,長得黑黑壯壯憨憨的,就像一頭牛一樣。

  「快點去請葉大夫過來,綺玉她好像要醒了,快點去!」

  「這是真的嗎?我這就去!」阿牛喜形於色的用力點頭,立即飛奔而去。

  婦人轉身回房,再度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的女兒,一手緊握著女兒的手,一手則輕撫著女兒才幾天就瘦了一圈,又蒼白又憔悴的臉,心疼又悔恨。

  令她悔恨的事就發生在三天前,也是致使女兒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原因。

  三天前的下午,她與女兒說了決定要將她許配給阿牛這件事,沒想到女兒反應激烈,不僅說不願意,還信誓旦旦的說出她一定要高嫁進富貴名門的心願,而且怎麼說都說不聽,讓她相當的生氣。

  當時怒不可遏的她在一氣之下便謊稱此事早已決定不可更改,不料女兒居然以死相逼,氣得她當場甩頭而去,怎知早被他們夫婦倆寵壞的女兒竟真的跑去跳水,事後命雖是救了回來,卻一直昏迷不醒且高燒不退,讓她自責不已。

  過去兩天,看女兒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命懸一線,她心痛如絞,恨不得取而代之。她不斷地向上天祈求,只要女兒能平安無事渡過這一劫,能夠活下來,不管以後女兒想要什麼或有什麼願望,她都會盡全力幫她達成,包括想高嫁進富貴名門這件事,她也會幫她,再也不會逼她做任何她不樂意的事。

  「綺玉,你要快點醒來,快點好起來,娘以後再也不會逼你做任何你不樂意的事。」她對床上的女兒承諾著,「你的婚事,不管你想嫁給什麼樣的人,娘都會聽你的,也會盡全力幫你達成願望,你爹若不同意,娘也會幫你說服他,只要你開心就好。綺玉,娘的寶貝女兒,你可有聽見娘說的話?」

  娘?杜綺玉在昏沉間似乎聽見了娘的聲音,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懷念,尤其是在她懷胎之後更是想念。

  那陣子她常想著,如果娘還在世定會耳提面命告訴她孕婦的所有禁忌,讓她不會毫無所知,幾度受奸人奸計所害,身子和腹中胎兒都變得愈來愈虛弱,終至母子倆難產而死。

  她常想著,如果杜家沒被抄家的話,即便她只是杜家田莊總管的女兒,李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會善待她這個姓杜的姨娘,而不會放任後宅那些賤人賤婢們糟蹋她、欺負她卻不聞不問。

  她常想著,如果人生能夠重來,她絕不會再被榮華富貴所迷惑,為虛榮嫁人為妾,不聽爹娘的勸告,找個老實可靠家境單純的男人,明媒正娶嫁給他,平凡安穩的過一生。如果人生能夠重來——

  「大娘、大娘,葉大夫來了!」

  「葉大夫,你快來看看綺玉,她剛剛開口說話了,雖然她人沒醒,但我的確聽見她說話了。」

  「好,先別急,讓老夫替她把把脈再說。」

  杜綺玉的思緒瞬間戛然而止,因為這三人的說話聲太過清晰,感覺就像與她同處一室,人就在她身邊一樣。但是這怎麼可能呢?杜家的事發生都快一年了,身為忠僕的爹難逃一死,而娘則決定與爹一同赴死,生死相隨。

  還有葉大夫,她記得他,是個滿臉慈祥的老大夫,年輕時聽說去過許多地方,老了之後才回鄉養老,因髮妻早逝,膝下又無子女的關係,便接了田莊的邀請,搬至田莊居住,成了杜家田莊的駐莊大夫,負責為杜家看守田莊的下人與佃農們診治醫病,是個醫術高明的老大夫。也不知道杜家獲罪後,他有無遭受到牽連?

  最後剩下的那個聲音應該是阿牛哥。

  對於這個憨厚老實到近乎呆的竹馬,她有懷念、有歉疚,有友情也有親情,但卻始終無法接受與他成親共渡一生的想法。

  她總感覺與這麼一個憨厚老實的男人做夫妻,心胸不夠寬廣的她定會天天為他的憨厚老實與善良可欺而受氣。她光是想像,就無法接受這樣一個在旁人看來是老實善良,在她眼中卻是蠢笨可欺的男人做夫婿。

  她還記得當年娘說已將她許配給阿牛哥時,她既震驚又難以接受,還抵死不從的跑去跳池塘,差點就把自己的小命給跳掉,但也因此讓自責不該逼迫她的娘親從此對她言聽計從,為了她高嫁的願望費心費力,終幫她走上了這條後悔莫及的不歸路。

  過往的諸多記憶掠過心田只一瞬間,她突然感覺有人抓住她的手,先將她的掌心向上平放,接著手腕處又傳來一陣溫熱,就像有人正在為她把脈一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聲音真實也就罷了,怎麼連觸感都這麼真實?她是在作夢嗎?但她不是已經死了,死人還會作夢嗎?

  「怎麼樣了,葉大夫?」

  是娘的聲音。

  「已無性命之憂。」

  是葉大夫的聲音。

  「這是真的嗎?太好了,大娘!」

  這是阿牛哥的聲音,怎麼一個個全都如此的清晰且清楚,彷佛他們三個人就在她身邊一樣,這怎麼可能呢?

  「葉大夫,那綺玉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娘問。

  「隨時都有可能。」葉大夫說。

  杜綺玉再也忍不住的睜開眼睛,明亮的光線刺得她忍不住側頭閉眼,這舉動卻瞬間引動三人聲響。

  阿牛哥驚喜的叫道:「綺玉醒了!」

  娘激動的叫喚她,「綺玉!」

  葉大夫則是不疾不徐的說:「瞧,這不醒過來了?」

  眉睫輕顫幾下,杜綺玉再度睜開眼睛,只見娘一臉喜極而泣的模樣,激動又高興的凝望著她,伸手輕撫她的臉,而站在娘後方的阿牛哥則是滿臉傻笑,至於坐在床邊的葉大夫,他正撫著下巴處花白的長鬍鬚,一副氣定神閑狀。

  杜綺玉瞬間只覺得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綺玉,你覺得怎麼樣?有哪兒不舒服,快告訴娘。」周氏淚如雨下傾身向前,柔聲的詢問。

  「娘?」杜綺玉疑惑的開口喚道,語音沙啞。她仍分不清眼前這一切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抑或是人死後對前世念念不忘所產生的幻境。但她始終記得自己欠娘一聲對不起。「對不起,娘。」她開口道,感覺喉嚨哽咽疼痛。

  周氏淚流不止的迅速搖頭,「是娘的錯,是娘不該騙你,不該逼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該說對不起的是娘才對。」

  「不是,是女兒的錯,女兒對不起您和爹,對不起。」

  「不是的,是娘——」

  「咳咳。」葉大夫忍不住輕咳兩聲,打斷這對母女倆忘情的對話。「杜榮家的,現在還不急著說話,這丫頭昏迷了兩天都沒進食,肚子應該很餓,你還是先去廚房弄些清淡的吃食,讓她填飽肚子再說。」

  周氏怔了下,迅速點頭道:「葉大夫說的是,我這就去廚房弄些吃的。」說著一邊抹去臉上淚水,一邊又轉頭,輕柔地問女兒,「綺玉,你有沒有想吃什麼?告訴娘,娘去做給你吃。」

  杜綺玉搖搖頭,她只想趁此機會向娘懺悔她當年的自私與不懂事。「娘,對不起。女兒——」

  「別再向娘賠不是了,先休息會兒,娘去煮粥給你吃。」周氏對女兒搖頭道,說完挺起身轉頭對葉大夫說:「葉大夫,你看綺玉她是不是還需要吃藥?」

  「換個藥方,再吃個三帖大概就行了。」葉大夫說道。

  周氏點點頭,又轉頭朝阿牛吩咐,「阿牛,大娘還要照顧綺玉走不開,你幫大娘送送葉大夫,等大夫的藥方子開出來後,再順便幫綺玉抓三帖藥回來可好?來,銀子給你。」

  「好。」阿牛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

  葉大夫起身,三人隨即轉身而去,留下杜綺玉一個人依依不捨的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為能有機會再見到母親的容顏,並對母親說聲對不起而覺得感謝。

  她閉上眼睛,心想著這幻境該要結束了,不知還有無其他幻境,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再見爹一面,也想和爹說聲對不起,說聲女兒不孝。

  她記得當初為了她的愛慕虛榮與不聽勸,執意要做人小妾這件事,爹氣得到她出嫁都未再與她說句話,而她也就這麼倔強與不孝的任其發展,絲毫不以為忤,爹對她肯定感到心寒無比吧?

  除了爹娘之外,還有什麼人她想再見一面呢?

  她竟想不出來。可見她這一生是多麼的空洞而乏味。

  未出嫁還住在田莊時,因為有爹娘的庇護,她任性高傲且無知,從不曾將田莊的人放在眼裡,因為在她眼中那些人全是下人與奴才。當她進入李家,成了李家後宅裡眾多姨娘中的一位,也成了她一心嚮往有奴婢可使喚的主子之後,她卻成了別人眼中上不了檯面的下人與奴才,只能一輩子窩在後宅裡的小角落等著被想起或是被遺忘,當真是可憐又可悲。

  「綺玉?睡著了嗎?」

  娘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令她驚愕得瞬間睜開雙眼,只見她依然處在杜家田莊中她的閨房裡,而娘則正端著一隻託盤,託盤上放著一碗熱呼呼正冒著白煙的銀耳百合粥,香氣四溢,引得她饑腸轆轆。

  「來。」周氏將託盤放到床邊,彎腰扶她坐起身來,然後端起那碗熱粥,一口接一口的喂進她口中。

  杜綺玉一邊吞食著娘喂進她口中的美味,一邊茫然的想著,怎麼剛才的幻境還在持續,而且這吃東西的感覺也太真實了,不僅可以嚐到食物的味道,還能嚐到冷熱,且饑餓與吞咽的感覺又都那麼的鮮明。

  眼前這一切真的是幻境嗎?她懷疑地忖度著,心想,如果不是幻境的話,那又是什麼?她眉頭輕蹙,感覺自己都快要被搞糊塗了。

  「怎麼了,不好吃嗎?」周氏柔聲問道。「剛剛葉大夫有交代,你現在脾胃虛弱,要吃些清淡的,你先忍忍,過兩天病好了之後,不管你想吃什麼,娘都煮給你吃。」

  杜綺玉搖搖頭,看著娘因擔憂與照顧她而變得憔悴的容顏,眼淚就不由自主的從眼眶裡溢了出來。「娘,對不起。」

  「你這孩子怎麼從醒來之後就一直與娘說對不起呢?」周氏也不由得熱淚盈眶,總覺得女兒這回病醒之後,好像變得懂事了點,還會與她認錯,和她說對不起。她替女兒抹去臉上的淚水,輕聲道:「快別哭了,先趁熱把粥喝完,乖。」

  杜綺玉乖巧的點頭,一口接著一口吃著娘喂到她嘴邊的粥,一邊恍神的想著,如果眼前這一切不是幻境而是現實的話,那該有多好?她能重活一遍,能重新選擇人生的道路,也能幫杜家逃過死劫,這麼一來爹和娘就不會死了。

  杜家是耕讀世家,祖輩曾出過兩位拜相權臣,如今子孫雖功名不顯也漸離朝堂,但門生故舊仍遍佈朝野,所以依舊有些影響力,只是很明顯是大勢已去。

  讓杜綺玉始終想不透的是,這樣沒落的杜家最後怎會招致滅門死劫?偏偏當時身處後宅消息閉塞的她根本什麼也無從得知,等惡耗傳到她耳裡時,杜家的滅門早成了禁忌話題,無人敢再輕易的提起。

  「綺玉?」

  「什麼?」娘的呼喚令她倏然回過神來。

  「你在想什麼呢?娘喚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是不是還在想爹娘要將你許配給阿牛的事?放心吧,這事已經停住沒繼續了,娘以後再也不會逼你做你不喜歡、不樂意的事了。」周氏向女兒保證道。

  「娘,您別這麼說,是女兒太不懂事又太任性了。」她搖頭說,一頓後又道:「婚姻之事本就該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女兒對阿牛哥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沒有其他的想法。而且女兒的個性和阿牛哥老實巴交的性子根本就不合,若真在一起只有天天吵架的分,因為吃不了虧的女兒肯定受不了任何人都能使喚他的性子,娘可曾想過?」

  周氏呆愣了一下,還真沒想過這事。

  當初她與孩子爹之所以會中意阿牛,看中的便是他老實憨厚的性子與家裡成員簡單,只有一老父與一妹子,而且也同樣都老實這點,覺得女兒若是嫁給阿牛肯定不必經歷婆媳與姑嫂的問題,加上夫婿和公公又都是老實人,女兒嫁過去後立刻就能當家作主,這才選定了阿牛。

  至於個性合不合這一點,他們真的壓根兒沒想過,只認為老實又憨厚的阿牛肯定不會欺負女兒。可是如今認真想一想,還真如女兒所說的,以這兩人南轅北轍的性子,若真在一起的話,即便不是天天吵架,大概也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一家人怎麼和美得了?

  「綺玉,是爹娘沒考慮周全,差點就害了你一生,娘對不起你。」周氏一臉後怕,自責的對女兒說。

  杜綺玉搖搖頭,說:「女兒知道爹娘都是為了女兒好,只是不小心疏忽了一些小事而已。」

  「這可不是小事,是關係到你一輩子的事。爹和娘真的是太糊塗,太糊塗了。」周氏歉疚不已。

  「一切都過去了。」杜綺玉說。

  「是啊,都過去了,幸好爹和娘沒鑄成大錯,只是苦了你大病了這一回。娘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綺玉。」周氏一臉心疼的對女兒說。

  「娘別這麼說,一切都是女兒的錯,是女兒自己做了傻事,如果當初女兒性子別那麼強,把話好好說清楚的話,也不會有接下來的事。所以娘,您就別再自責了,不然女兒會更羞愧的。」杜綺玉搖頭安撫著母親,一點也不想見母親自責,即使這是一場幻境也一樣。

  「好好好,娘不自責,你也別再說一切都是你的錯了,咱們都有錯,都有錯。」周氏揩去眼眶裡的淚水,感覺欣慰不已,女兒經過這次的事後好像真的長大了不少。「好了,別說那麼多話了,你快再躺下來好好休息,這樣病才能好得快。」她慈愛的對女兒說。

  杜綺玉乖乖地點頭躺下,然後忍了又忍,依舊忍不住的開口問道:「娘,怎麼都沒看見爹?」她真的希望在這場幻境結束之前也能見到爹。

  「你爹正忙著呢。」周氏解釋道:「昨日下午收到京城主子來信,說過幾天二少爺會帶些朋友到田莊玩幾天,莊子裡的人為這事都忙翻了,更何況是身為總管的你爹呢!你現在既然醒過來了,娘一會兒也要去忙了,這段期間你就好好待在房裡休息,知道嗎?」

  「二少爺?」杜綺玉瞬間怔住。

  「是啊,娘也有好多年沒見到少爺小姐們了,也不知道二少爺這回帶來的是只有朋友呢,還是其他少爺小姐也都跟來了?你可能不記得了,在你小的時候,夫人曾在這莊子上養了一年的病,幾個少爺和小姐也都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你們還曾一起玩呢。」周氏滿臉懷念的說,沒注意到女兒瞬間怔然的神情。

  「娘,那您趕緊去忙吧,女兒想睡會兒。」杜綺玉閉眼道。

  「好,那娘不吵你了,你快睡。」周氏說完又替女兒蓋好被子才端著空碗轉身離開。

  聽見房門發出咿呀聲的關上後,杜綺玉這才又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二少爺過幾天會帶朋友來田莊玩,她怎會完全忘了這件事呢?那個人就在二少爺的朋友之中,也因為有那個人的出現,當初她愚蠢不惜為妾也想攀高門的蠢願望才能成真。

  李敬——

  那個英俊瀟灑、風度翩翩又溫柔倜儻的男人,那個用承諾與甜言蜜語把她迷得團團轉,讓她不惜在沒名沒分前就把身子給了他,卻差點被他玩弄後拋棄,若非她還有點心機,娘又對她言聽計從,母女倆合作無間的將他設計了一回,讓他不得不對她負起責任的男人。

  李敬,一個讓她曾經愛過也恨過,最後心冷到連想都不願再去想起的男人,即便她當時正懷著他的孩子,即便她明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李敬,她真不想再想起他,更不想再見到他。

  那個男人完全就是個偽君子,說一套做一套的偽君子,虛有其表的偽君子,只會聽從後宅女人片面之詞卻不懂明辨是非的偽君子。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不懂明辨是非,而是本性冷血無情、喜新厭舊罷了。後宅女人的是與非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重點,相反鬥得你死我活對他才有好處,因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總得有人騰位置,才有新人的容納之處不是嗎?

  想當初她所居住的處所不就剛去了一個姨娘嗎?

  想到這,杜綺玉不由得冷笑了一聲,但隨即又頹然的輕歎了一口氣。

  她都已經死了,現在明悟這些又有何用呢?怨只怨自己愚蠢又愛慕虛榮,不然就算聽爹娘的話嫁給阿牛哥,一輩子被阿牛哥的憨傻氣到不行,也不至於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

  不由自主的,她伸手輕撫自己的臉,感覺掌心下是圓潤飽滿、細皮嫩肉的觸感,不似她在死前那幾個月面頰凹陷、形銷骨立的感覺。

  明明那時候的她就是個月子大到快要臨盆的孕婦,但卻瘦得不成人形,這也難怪她會沒力氣生孩子,因難產而母子雙亡了。

  想到孩子,她的淚水立即從眼角滑落,即便閉上眼睛,也關不住不斷滑落的淚水。

  她拉起被子,將臉埋進被中,嗚咽的抽噎,直到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綺玉。」

  「綺玉。」

  聽見有人在呼喚自己,杜綺玉緩緩地從睡眠中蘇醒過來,她眉睫輕顫了幾下後睜開雙眼,只見房裡掌著燈,母親正坐在床邊對著她微笑。

  「娘?」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否依然處在原本的幻境之中,又或者換了一個幻境?

  「醒了?」母親對她微微一笑,柔聲道:「起來吃點東西,等吃了藥想睡再睡。」

  吃藥?她輕怔了一下,頓時明白她還處在原來的幻境之中,只是怎麼會這樣呢?這個幻境也未免太真實了吧?不僅感覺上真實,連時間的流逝也不似有假,在她睡了一覺之後原本的白日就變夜晚,娘還端來了晚飯與湯藥給她吃。

  「娘,女兒睡了很久嗎?」她坐起身來問母親,感覺身子傳來一陣久躺後的酸痛感。

  「兩個多時辰,你瞧,外頭天都黑了,晚飯的時間早過了,不然娘也不會喚你吃飯和吃藥。你若還想睡,等吃完飯和藥再睡。」周氏將飯菜端到床邊,把碗筷遞給女兒。

  接過母親遞來的碗筷,杜綺玉沒急著吃飯,而是看向母親問道:「娘,爹回來沒?」

  「還在忙著呢,不過你爹已經知道你醒過來的事,晚些回來定會過來看你。」一頓,周氏又道:「綺玉,爹和娘一樣關心你,但你也知道你爹的性子,待會兒他若罵了你,說了些狠話,你可別當真。過去兩個晚上你爹可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這裡,就怕你有個萬一,還為了你的事這幾天都沒給娘好臉色,你可知道?」

  「對不起,娘,都是女兒的錯。」

  「娘只是想告訴你,你爹和娘一樣疼你,一樣關心你,並不是在責怪你。」周氏對女兒說道:「好了,快吃飯吧,不然飯菜都要冷了。娘去廚房幫你端藥過來。」

  看著母親轉身離去,杜綺玉舉筷吃起碗裡的稀飯來。

  飯菜的香味盈滿口鼻,咀嚼的感覺,吞進肚腹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真實,就像四周所看得見的一切,碰觸得到的一切都是無比的真實,一點虛幻感都沒有。

  這一切真的是幻境嗎?她真的處在一場幻境之中嗎?可若不是幻境的話,那這一切又是什麼?

  她明明就已經因難產而死了,不是嗎?

  還是,她記憶中所經歷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場夢,一場惡夢?而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

  可是這有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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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幻境中重生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這是杜綺玉從昏迷醒來之後的第三天,每天都和尋常一樣,一日十二個時辰,人們每日早中晚三餐,東西吃多了肚子會飽會脹,不吃會餓,撞到了會痛,受傷了會流血,風吹水流,日夜交替,和她所熟知的一切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

  她在仔細並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三天之後,終於確認了一件事,那便是眼前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什麼幻境,而是她所熟知的那個真實世界,包括她周遭的所有人事物都是真實的,沒有一絲虛幻或虛假。

  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知道此時此刻的她似乎是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又重活了一次,而她上一世所經歷過的人生也並非是她以為的只是一場惡夢,而是真的經歷過,因為二少爺真的帶朋友來田莊,就在昨天傍晚入夜之前進莊的,就和上一世她的記憶一樣。

  進入田莊的共有六輛馬車,其中主子有七位,四位少爺和三位小姐,以及一群奴僕。

  小姐中有兩位是杜家小姐,分別是四小姐和五小姐,另一位則是與杜家交好的顏家小姐,閨名如玉。而她之所以能一眼便識出那位顏如玉小姐,靠的完全就是她前世的記憶。

  她還記得這位顏小姐從田莊回去不久之後就會與此次同行而來的楊家公子楊獻訂親,讓同樣屬意楊公子的杜家四小姐怒不可抑,在得知此事之後當場大怒,將閨房裡的東西砸得稀巴爛,之後更是與顏家小姐老死不相往來。

  這事是在她成了李敬的妾室之後,從偶爾去探望她以維繫李杜兩家關係的杜家下人那裡聽來的。至於真假,她這個後宅裡的姨娘也不能確認,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顏家小姐後來的確是嫁到楊家這件事。

  除此之外,同行而來的四位公子除了杜家二少爺杜從卿之外,李敬也和她前世記憶中長得一模一樣,一樣英俊瀟瀟,一樣風度翩翩,一樣溫柔倜儻,一樣是四人之中長相最好的,只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杜家二少爺長得中規中矩,方臉劍眉;楊家公子長得文質彬彬,溫文爾雅;還有一位是複姓上官的公子。

  這位上官公子的長相在她前世記憶中完全是模糊的,很奇怪,但是她卻知道這位上官公子是四位之中身分最顯赫的。

  上官公子名擎宇,是上官家的二少爺,其祖父仍是當朝太師,雖說年歲已大,過不了幾年就會致仕,但其門生故舊遍佈朝野,即便人走茶也涼不了,根本無人敢小覷,更別提其父親還位列九卿之一,差一步就能拜相封侯。也因此,上官家在京城的地位堪比王公貴族,是名副其實的一品貴胄之家。

  當然,這些全都是她在成為李敬的姨娘之後,在還受寵期間從李敬那裡聽來的,要不然以她一個鄉下田莊總管的女兒哪能知道這些?

  說起來,她雖對這位上官公子的長相沒啥記憶,對他的印象也只隱約記得他是個冷漠不好相處的人,但是對他與上官家的事卻知道不少,而這全都拜李敬所賜。

  李敬完全就是個偽君子,表面上與人家交好,背地裡卻全是嘲諷與攻詰,一副就是見不得他人好的嫉妒嘴臉,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當時仍不知李敬真目面的她蠢得只會附和他的說詞,李敬說什麼就信什麼,直接就把這位上官公子歸類到表面上故作清高,實際上卻是道貌岸然,私底下只會仗勢欺人又目中無人的紈褲子弟看待。

  上一世的她真的很愚蠢,蠢到無可複加、無藥可救的地步,但這一世再也不會了。

  老天既然給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便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會離這些她高攀不上的世家貴胄遠遠的,再也不會被虛榮或富貴迷住眼,會尋找適合自己的人生,平凡而幸福的渡過一生。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想辦法搞清楚杜家後來為何會被抄家,又或者想辦法透個警訊給杜家家主,看能不能讓杜家避過或逃過未來的抄家大劫。

  倘若不成的話,她至少也要想辦法讓爹娘離開杜家,甚至和杜家徹底切割才行。

  可是想是這麼想,這事的難度卻與幫杜家渡過抄家滅門大劫一樣困難,因為她比誰都瞭解爹對杜家的忠誠,要不然上一世爹與娘也不會隨杜家的滅亡而死了。

  上一世的她是在二十六足歲後兩個月那年因難產而死,往前十個月便是她得知杜家被抄家與爹娘已死的消息時,而那時杜家被抄家事件已過了三個月。

  換句話也就是說,杜家被抄家之事發生在她滿二十五歲後不久,距今最多只剩下十年的時間。

  十年的時間她能做什麼?以她一個鄉下田莊總管女兒的身分,真有辦法改變或挽救杜家未來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嗎?

  杜綺玉感覺希望渺茫。因為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任何突破困境的辦法。

  為此,她頹然的趴在涼亭內的石桌上歎息。

  「綺玉?你在那裡做什麼?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爹的聲音突然從涼亭外響起,令她抬起頭來,循聲轉頭看去,只見爹已大步的朝涼亭內走來,眨眼間便來到她身旁。

  「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杜榮一臉關心的再次追問,不等她回答接著又訓斥她道:「你的身子還沒康復就該好好待在房裡休息,一個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雖是訓斥,但言下之意卻帶著濃濃的關心與擔心。

  「爹,女兒沒事。」她對著爹微笑。

  「還說謊?沒事剛怎會趴在桌上,臉色還蒼白蒼白的?」杜榮蹙眉瞪著女兒。

  「爹,女兒真的沒事,剛會趴在石桌上只是在想事情,臉色蒼白則是大病初癒.哪個病人剛病癒臉色是紅潤的,不都要補段時日才補得回來嗎?」杜綺玉柔聲解釋,不想爹誤會與憂慮。

  「你剛在想什麼?」杜榮臉色稍霽,在涼亭石椅上坐了下來。

  「爹的事都忙完了?」見爹在她面前坐下,杜綺玉好奇的不答反問。

  「哪有忙完的時候,不過歇一下喘口氣的時間還有。」杜榮說著又解釋道:「二少爺帶著幾位公子到林子裡去打獵了,小姐們從京城一路趕來累壞了,還在房裡歇著呢,怎麼也得休息個兩天才能緩過氣來。」

  杜綺玉點了點頭,想起前世也是這樣,二少爺帶人來田莊隔天便迫不及待的進入後山打獵,小姐們則因旅途疲憊而待在莊子裡休息,等待著晚上的獵物大餐。

  她記得今日的狩獵成果豐收,不僅獵到好幾隻山雞,還獵到兩隻獐子和一隻鹿,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李敬的腿讓鹿角給戳了個洞,受了傷,沖淡了歡喜的氣氛。

  而前世一心想高嫁的她更是牢牢把握住這個可以邁向榮華富貴之路的機會,死纏爛打的從爹那裡爭來了負責照顧傷患的工作,趁機接近李敬,先混個面熟之後再伺機勾引,等生米煮成熟飯成了對方的人之後,又讓娘幫她一把,撞破這件事,逼得李敬不得不對她負責,也讓她得償所願的嫁進李家門,成了李敬後宅裡的玉姨娘。

  回首前世的自己,杜綺玉只覺得羞愧,覺得往事不堪回首。

  「丫頭,你在想什麼?爹可告訴你,二少爺和他的朋友們都是咱們高攀不起的貴人,你就算有什麼心思也給爹收起來,聽見沒?」知女莫若父,杜榮見女兒若有所想,立即義正詞嚴的警告。

  「爹,女兒明白您的意思,會離那些貴人遠遠的,不會有任何妄想高攀的念頭,您放心。」杜綺玉一臉認真的凝望著父親承諾道。

  杜榮呆愣了一下,總覺得女兒和往常似乎有些不同。

  他深深地看了女兒一會兒後,輕點了下頭,言歸正傳的問道:「你還沒告訴爹剛趴在石桌上是在想什麼?」

  「在想若是女兒想離開這裡,爹娘會不會同意與女兒一起離開。」杜綺玉說。

  杜榮聞言臉色丕變,激動問道:「丫頭,你在說什麼?離開這裡?為何要離開這裡,你一個人離開這裡要去哪裡?」

  「爹,女兒的意思是咱們一家人一起離開,而不是女兒一個人單獨離開。」一頓,杜綺玉又安撫道:「爹,女兒一個人能去哪兒?即便是要離開,當然也是要和爹娘一起離開的。」

  杜榮稍微安心了點,不解的問道:「你好端端的在這裡胡思亂想些什麼,怎會突然想什麼離開這裡的事?爹從未想過要離開田莊,這田莊就是咱們的家,等你出嫁了,這裡就是你的娘家,爹和娘會一輩子都待在這裡,直到老死。」

  雖然早知道爹的想法,杜綺玉聞言後,一顆心依舊沉了沉。

  她面上不動聲色的遊說道:「爹,聽說咱們靖國疆土極大,各地風俗民情不同,四季景色美不勝收。別的不說,就拿咱們田莊所種的莊稼來說,咱們田裡種的不是麥子就是包穀棒子,南方種的卻是稻穀,而且聽說還有好多咱們這裡沒見過的莊稼。爹,您難道都不想去見識見識嗎?」

  一頓,她改以柔聲誘引道:「女兒還聽說南方的天氣四季如春,不像咱們這邊一入冬就白雪紛飛冷得凍人。爹,您的腳受過傷,每年入冬都會疼得不行,咱們若搬到南方去住,女兒相信您腳疼的情況肯定能夠改善。」

  杜榮不僅沒讓女兒忽悠住,還一眼就看穿女兒的目的,直截了當的詢問道:「丫頭,你老實跟爹說,為什麼突然有了離開這裡的念頭,還遊說爹和你一起搬家離開這裡?」

  杜綺玉微僵了一下,沒想到爹如此敏感,還好她早想了藉口。

  「爹,女兒之前做了那種傻事根本沒臉再繼續待在這裡。」她低下頭,羞愧的低聲答道。

  杜榮張了張嘴巴,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他輕歎口氣,「這事知道實情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以為你是不小心摔進池塘裡了,若是有人在你面前提起這件事,你也這麼說就是。只要咱們堅持,別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就行了。」

  「爹,咱們真的不能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生活嗎?女兒知道老太爺早將咱們一家人的賣身契還給了爹娘。」杜綺玉不死心的問道,不想放棄希望。

  「既然你知道這件事,就該知道杜家和老太爺對咱們一家人的恩情有多麼的大,爹又怎能忘恩負義的離開這裡呢?」杜榮眉頭緊蹙的說。

  一頓,他又道:「丫頭,你可知道爹小時候原本是街上的一個小乞丐,有一回肚子餓得實在沒辦法,就順手搶了剛從爹面前走過的一位小公子手裡的吃食,那位小公子便是杜家的三老爺。做出這種事,爹沒當場被打死就算了,杜家老太爺還收留了爹,讓爹成了三老爺的小廝,賜了姓和名給爹,這恩惠可比天高。爹從有記憶起就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但杜家卻給了爹這一切,對爹來說,杜家就好比是爹的再生父母,是爹的家和根,你懂嗎?」

  杜綺玉除了點頭還能說什麼?她在心裡深深地歎息,感覺心情沉重。

  看樣子要想勸爹娘離開杜家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她現今只剩一條路可走,那便是想辦法幫杜家渡過十年後的那場浩劫,但是以她的身分和能力,她有辦法做到嗎?

  父女倆坐在涼亭裡沒聊多久就有人找了過來,把杜榮給叫走了。杜綺玉也沒繼續待在涼亭裡,而是回到自己的閨房去思考這個無解的難題。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她只要認真的想,定能想出辦法的,對嗎?

  別心急杜綺玉,還有十年的時間,一定會有辦法的……

  四位少爺公子們從後山返回田莊時,果然如杜綺玉前世記憶一樣,有豐收也有人受傷流血,頓時在田莊裡引起了一陣騷動與紊亂。

  杜綺玉始終待在廂房裡並沒去湊那個熱鬧,反而還有些避之唯恐不及。

  前世她因自己的野心與心計,見貴胄公子之中有人受傷,立刻積極的往前湊去露臉,又憑藉著自己是田莊總管女兒的身分,將與她有著同樣心思的人一個個擠走,獨自占了照顧傷患的機會,即便爹以男女授受不親、她是個未出嫁的閨女不適合這個工作而反對也沒能阻止她。

  可是她真沒想到這一世因為她的不湊前,反倒讓爹與娘主動跑來找她,開口要她去照顧受傷的李公子。

  她當場被嚇得臉色大變,驚聲拒絕,把爹娘給嚇了一大跳,也幸好她當時的臉色夠蒼白也夠難看,這才讓她得以用身子未康復的藉口拒絕了這個工作,不然她真的很懷疑自己在面對李敬時能否平心靜氣?若是不小心洩露了自己內心對那人的厭惡與憎恨而被人察覺的話,那就難以解釋了。

  總之,她已決定這一世能離李敬多遠就離多遠,要是能永遠不相見最好。

  但老天似乎特別愛捉弄人,她才祈願完而已,立刻就撞見了那群人,那個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自然也在其中。

  她反射性的立即轉身就走。

  「你,等一下!」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她渾身一僵,不得不停下離去的步伐,僵硬的轉身,只因為喚住她的是杜家二少爺,他們杜家的主子。

  「你過來,過來。」二少爺朝她招了招手。

  她無奈,只得僵著身子走上前去,走進她昨天坐了一下午的那座涼亭。

  「奴婢見過二少爺,還有三位公子。」她朝四人福了福身。

  「你有點面熟,我記得好像是杜榮的女兒,是不是?」杜從卿用著些許遲疑的語氣問她。

  「是。」她低眉斂目的應道。

  「我記得你好像與四妹妹同年紀,還以為你已經嫁人了,沒想到還在這裡。」杜從卿有些驚訝。

  「二少,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既然她與你四妹同年紀,你四妹都還待字閨中,怎麼這位姑娘就得嫁人了?」楊獻開口笑道。

  「我四妹妹的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完全是被我爹娘寵壞了,才由著她胡鬧,不然怎會都及笄了親事卻還遲遲未有著落。」杜從卿語氣中充滿了無奈感。

  「四小姐才貌兼備,求娶者眾,伯父伯母自當要細細思量選出最優秀的人選,哪像你說的那樣。」李敬笑著揚聲。

  「既然我四妹妹才貌兼備,求娶者眾,怎麼不見李少你求娶啊?」杜從卿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我倒是想,但你也知道婚姻這事咱們都得聽從父母之命,哪能自己做主?」李敬笑道。

  「李敬,你若真對我四妹妹有意的話,我幫你,回京之後我把這事透露給我爹娘,由我爹娘向你父母去提這件事,肯定能成。」杜從卿認真的說。

  「還是算了吧。」李敬緩聲搖頭道:「我的年紀早該議親,我想我爹娘應有想法了。這件事若是提出有好結果也罷,倘若結果不如預期,不是平白讓咱們兩家的交情生了嫌隙嗎?所以還是別提了,免得節外生枝。婚姻的事我早就決定要聽從父母安排,他們讓我娶誰我就娶誰。」

  「李少,你還真是認命啊。」楊獻開口揶揄他。

  「這不是認命,而是明白爹娘只會為子女好,不會坑害自己的子女這個道理。」

  李敬義正詞嚴的回答,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般,讓始終垂首靜默站在一旁的杜綺玉差點忍不住就要嗤笑出聲。

  別人不知道他李敬的真面目,重生的她又怎會不曉得呢?

  李敬話說的好聽,事實上壓根兒就看不上杜家小姐,即便杜四小姐真如他剛剛所說的才貌兼備,他也瞧不上,只因為杜家早已在朝堂上式微,與正任職三品中書令的李家根本就不匹配,更別提杜家四小姐在京城中還是出了名的驕縱任性,眼高於頂的李敬又怎會看得上杜四小姐呢?

  李敬真正想娶的其實是上官家的小姐,只可惜人家上官家根本就瞧不上他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婉拒了李家的求親,後來李敬這才娶了同樣是三品官家的詹家嫡次女為妻。

  「話是這個道理沒錯,但若有鍾情的姑娘,何不爭取一下,畢竟夫妻可是要一起生活一輩子的人,娶自個喜歡的總比娶不喜歡的好。」楊獻說。

  「娶妻當娶賢,個人的喜好倒是其次,我認為爹娘喜歡更重要。」李敬正色道。

  「你還真是個謙誠的孝子啊。」楊獻有些不以為然。

  「從卿,不是說要請我喝茶?」上官擎宇突然開口道。

  這是杜綺玉在這裡罰站了半天後,首度聽見這位上官公子開口說話,他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樣,給人一種冷冷清清的感覺。

  「對,你不提我差點就忘了。」杜從卿猛然記起這事,轉頭朝杜綺玉命令道:「你快去準備套茶具送到這裡來,我們要在這裡泡茶。聽說這田莊裡有種茶叫野茶,味道很獨特,也拿點過來讓我們品嚐看看它有多獨特。快點去。」

  「是,二少爺。」杜綺玉恭敬的福身,立即轉身去辦事。

  公子們心血來潮要在涼亭裡泡茶品茗可不是件小事,至少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準備好的小事,因為除了準備茶具與茶葉外,還待備水、備爐、備炭、備點心,甚至還得找個懂茶藝會燒水的人去一旁服侍,要準備的事可是一大堆,絕不是像二少爺所說的備套茶具這麼簡單。所以,杜綺玉離開涼亭後,毫不猶豫的直接去找爹,將這件事交給爹去張羅。

  她不確定爹對泡茶懂多少,因而將她所能想到的一切都告訴了爹,讓爹命人備齊所需之物後再送到涼亭那兒去。

  對於泡茶一事,她在上一世下過苦功,只為了討好李敬。其實不僅在茶藝上她下過苦功,她還為他學習讀書寫字,為他學習下棋繪畫,只要能討好他,得到他一句讚美或是一記肯定的眼神或微笑,她學習得再辛苦再累也甘之如飴。

  她在李家一共生活了近十一年的時間,除了杜家覆滅後那最後一年外,其餘時間她為了爭寵一直都在學習,想與眾不同,想一枝獨秀,想將李敬其他妾室都比下去,甚至不甘示弱的還想與他的夫人互別苗頭。

  可結果呢?

  她壓根就不知道李敬看中的根本就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背後的杜家,不管她有無才貌,聰明與否都不是重點,杜家沒了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杜綺玉驀然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要自己別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免得影響心情。而且與其想那些沒用的,她不如好好回想一些有關杜家的事,即便是一些八卦謠言也行,說不定還能從裡頭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綺玉,你果然在這裡!」房門突然被推開,周氏從門外匆匆地走進屋裡,拉著她直往外走,「來,快點跟娘來。」

  「娘,發生了什麼事,您要拉女兒去哪兒啊?」杜綺玉愕然又茫然的被母親拉著走。

  「二少爺讓你過去,都找了你好一會兒了。」

  「二少爺?」杜綺玉忍不住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壓根兒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個答案。「娘,您可知道二少爺找女兒做什麼?」

  「娘也不是很清楚,是你爹讓娘來找你的,好像是說你懂什麼泡茶的,讓你過去幫忙泡茶。」

  杜綺玉心下微沉,頓時後悔先前不該讓爹準備得太周到,要不然又怎會讓那幾位看出她懂泡茶。

  周氏繼續說著,「這泡茶誰不會啊,不就燒個開水再放點茶葉嗎?也不知道二少爺為何跟你爹指名要你過去。」一頓,她不放心的轉頭對女兒叮嚀道:「待會兒你到了那邊,可要小心服侍二少爺和三位公子爺,沒人讓你說話時就別開口胡亂說話,懂嗎?」

  「女兒知道。」杜綺玉低聲應道。

  「還有也別亂看,讓你燒水你就盯著壺,讓你倒茶就盯著杯子,若是沒要你做什麼就乖乖低著頭,安靜地站在一邊等候吩咐,懂嗎?」

  「娘放心,女兒不會忘記自己是下人的身分。」她對母親說。

  周氏略微靜默了一下,才說:「嗯,你知道就好。」

  母女倆自此一路再無言,直到那座被四位公子爺佔據的涼亭在望,周氏這才停下腳步,再度開口對女兒說:「去吧,仔細些。」

  杜綺玉點頭,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這才朝那座涼亭走過去。

  「你可來了。」一見她出現,杜從卿率先開口道,感覺就好像等了她許久一樣。

  「奴婢見過二少爺及三位公子。」杜綺玉先朝四人福了福身,才道:「不知二少爺找奴婢有何吩咐?」

  「你會泡茶。」杜從卿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這個鄉下姑娘道。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奴婢只懂一些皮毛,稱不上會。」杜綺玉垂首斂目的謙遜道。

  「我倒不覺得你只是懂皮毛而已,不然也不會讓你爹差人分別送來井水、河水和山泉水這三種不同的泡茶水了。」杜從卿說。「是誰教你這些的?」

  「奴婢是從書上看來的。」

  「喔,你還識字?不簡單。」

  杜綺玉寵辱不驚的沒有露出任何一絲得意的神色,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等候主子的吩咐。

  上官擎宇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她一眼,總覺得這個丫頭有些不同,雖然這只是他第二回見到她,距離第一回也不過是不到一個時辰之前的事,但他已能確定自己應該沒有看走眼。

  一個人出世的身分決定了眼界的高度,以他出身一品大員之家嫡次子的身分自然見過許許多多不同的人,有身分高的、身分低的,巴結奉承或盛氣淩人的,還有裝腔作勢、虛有其表的,總之各式各樣,形形色色,讓他歎為觀止。

  然而眼前這個丫頭卻莫名的讓他有些看不透,還有一種道不明的矛盾感。

  她明明只是一個鄉下田莊總管的女兒,一個下人,一個野丫頭,但身上卻透著一種大家閨秀才有的教養與氣質。

  當然,這點或許可用杜總管夫妻倆愛女心切,望女成鳳,對女兒的培養自小就不遺餘力來解釋。

  但是這類的父母他也不是沒見過,問題在於如果這個丫頭真是這樣培養出來的,她至少也會露出些許清高的神情,或是驕傲得意,又或者是謙恭有禮的模樣,以博得他們這些貴族世家公子們的好感不是嗎?畢竟她努力向上的目的,最終不就是為了嫁個好人家?可是在她身上他卻完全看不到任何一點有此類野心的跡象。

  寵辱不驚,不卑不亢,淡雅如水,這是她給他的感覺,而且完全不像是在裝腔作勢,也沒有任何的欲擒故縱,他這才會覺得看不透,覺得這丫頭充滿了矛盾。

  另外還有一點也證實了他的想法,那便是杜總管似乎對自個兒的女兒懂泡茶這事一無所知,因為他連女兒為何讓他送來三種不同來處的水都茫然不解,甚至還以為這是他們家二少爺吩咐的,他這才照著女兒說的送來三種水。

  「看過書,那有沒有親自動手泡過茶?」杜從卿問。

  「試過幾次,但泡得不好。」杜綺玉答道。她本想說沒有的,但又擔心這麼一說二少爺不動手也就罷了,若要她動手鐵定會露餡,還不如半真半假的說試過。

  「泡不好沒關係,燒水應該沒問題吧?你來替我們燒水。」杜從卿微笑道,指了指石桌邊上正架著一把紫砂壺在燒的紅泥小爐。

  「是。」杜綺玉恭敬應道,低頭走上前去接過燒水這份工作。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杜從卿突然想起來般的開口。

  「奴婢綺玉。」

  「美麗如綺的綺玉嗎?取得真好,人如其名啊。」李敬讚美道。

  杜綺玉不由自主的微僵了一下,即使沒抬頭也能感受到李敬落在她身上那道挑貨般的打量目光。

  她知道如果自己此刻抬頭看向他的話,他定會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善意的開口與她交談,好似兩人沒有身分的高低,展現平易近人、謙和有禮又風度翩翩的迷人風采,只可惜重生一回的她早看穿他虛有其表又冷血無情的本性,再也不會為他所迷惑。

  「奴婢謝公子謬贊。」她平淡的福身道,始終垂眉斂目,眼睛也沒抬一下,更別提望向他了。

  「這可不是謬贊,而是肺腑之言。你們三個快點說說看,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李敬拉人幫腔,不信以自己的身分和魅力會連一個鄉下丫頭都拿不下。在他這麼開口讚美她之後,她竟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這是什麼態度!

  「從卿,沒想到你家田莊裡的丫頭與京城高門大院裡的一二等丫鬟相比也不差啊。」楊獻平心而論的對杜從卿說。

  他並沒有像李敬這樣直接越過同樣在場的丫鬟主子去讚美一個丫鬟,所表現出來的乍看之下是高傲,實際上卻是本該如此的禮教。

  杜綺玉也是在活了兩世之後才看明白這一點,也看穿了楊家公子與李敬本質上的差別。

  上一世的她果然是有眼無珠啊!

  「那是杜總管夫妻倆教女有方,與我杜家可沒關係。」杜從卿謙虛道,臉上的笑容卻說明瞭他對於杜綺玉這丫頭能為他長臉的表現既開心又滿意。

  「說起來咱們幾個這回到這裡來都只帶了個小廝,連個貼身服侍的丫頭都沒帶來。原本這也沒什麼,怎知我卻倒楣受了傷,帶來的小廝又粗手粗腳的,每回換藥都是折騰。從卿,就讓我厚臉皮一回,你讓綺玉過來照顧我如何?」李敬突然要求道。

  杜綺玉倏然震驚得抬起頭來,再也冷靜不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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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3: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誓不為妾室

  杜綺玉的失控只是眨眼間的事,她因震驚而倏然抬頭,卻在看見那張令她憎惡的臉之後又立刻冷靜下來,重回垂眉斂目,柔順沉靜的低頭姿態。

  現場眾人除了因看不透她而一直暗中觀察她的上官擎宇注意到此事之外,其他三人皆未注意到。

  杜從卿正為李敬突如其來的要求而輕愣,李敬則因期待他首肯的答案而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至於楊獻則是對著李敬蹙眉,明顯不贊同他這個唐突的要求。

  他開口道:「李敬,你受的傷在腿上又不是在手臂上,讓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去照顧你的傷口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不會太過分了嗎?」

  「楊獻,不是我說你,你這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嗎?」李敬以開玩笑的語氣說,但心裡卻是一把火。正主都還沒說話,他倒先多管起閒事來了。「我的傷口是在小腿上又不是在大腿上,你說這話不覺得才過分嗎?至於未出嫁的姑娘這說法,你可別告訴我,在你京城家中,你房裡服侍的丫鬟們個個都還是姑娘。」

  「你說這是什麼話?」楊獻驟然變臉。

  「從卿,水開了,不是說要泡野茶請我喝嗎?」上官擎宇忽然開口道。

  「咦?真的。這丫頭水燒得還真不錯啊。」杜從卿說,趁機將眼前尷尬的氣氛岔開,同時給了上官擎宇一個感激的眼神。

  「說真的,這野茶我先前也沒喝過,只是聽我爹和二叔提過滋味難忘,今日咱們就來試試這滋味到底有多難忘。」杜從卿一邊說著,一邊執壺,將沸水沖入壺中直至溢滿為止,然後又將壺內的水倒出至茶杯中,接著置茶、注水、倒茶、分茶、奉茶,一串動作雖稱不上完美,卻也挺熟練的,一看就知平日沒少自個兒動手泡茶。

  「來,都喝喝看這野茶是什麼滋味。」他招呼道。

  「苦。」熱茶入口後,李敬第一個說出感想。

  「雖是口鼻生香,卻過於苦澀,可惜了。」楊獻讓茶水在口中稍微打轉了一下,吞咽之後才帶著些許可惜的語氣評價道。

  「擎宇,你覺得呢?」杜從卿看向尚未發表感想的上官擎宇。

  上官擎宇並未急著開口,而是仔細的品嚐著口中的佳茗。這野茶的香氣極為濃郁,即便吞入腹中依然口齒留香。茶水剛入口的感覺的確是又苦又澀,味道過於厚重,但下喉後卻能潤喉生津,讓人有種周身舒坦又提神的感覺。

  「好茶。」他將茶杯內的茶水喝盡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吐出這兩字。

  「說說看好在哪裡。」杜從卿眼睛一亮的要求道。他先前留了個心眼,只說這野茶的滋味令他爹與他叔難忘,卻沒說難忘的滋味是好或是壞,結果果然如他所預料的,只有上官擎宇能真正品出這野茶的好滋味,說出好茶這兩個字來。

  「這茶的香氣雖濃郁清長,但味道卻苦澀不已,難以入喉,我也想聽聽你說它好在哪裡。」李敬說。

  明明是不以為然,卻又擺出一種虛心求教、不恥下問的謙厚姿態,讓低垂著頭的杜綺玉聞言忍不住嘲諷的輕撇了下唇。

  楊獻沒有說話,卻是再度舉杯就口,仔細的重新品嚐起這被上官擎宇贊為好茶的野茶。

  「以香氣來說,它的茶香濃郁持久,高揚幽雅。以滋味來說,它入口雖然苦澀,但甘醇度強,潤喉生津,口中的茶香味又持久不散。」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著,「這些不都是好茶的條件?因此我才會說它是好茶。」

  「說的好,擎宇!你所說的跟我父親說的差不多,雖然我品茗的功夫不到家,還品不出你們說的這些好滋味,但總算是喝過這「好茶」,也算長見識了。」杜從卿哈哈笑道,語氣裡滿是對上官擎宇的佩服。這難怪爹常要他多向上官擎宇學習了,別的不說,光是品茗他就品不過人了。

  「是啊,我也長見識了。不過擎宇你老實說,平日你是不是經常都喝著這類的好茶,要不然怎麼我們都品不出這是好茶,就你一個人品得出來呢?這難道就是一品官家與三四品官家的差別嗎?」李敬笑著說道。

  上官擎宇臉上的笑容漸淡,沒有應聲。

  氣氛頓時變得凝滯了起來。

  杜從卿急忙出聲緩頰道:「李敬,別開玩笑了。擎宇的味覺向來都是咱們四人之中最好的,這可是天生的,咱們羡慕都羡慕不來。」說著又轉向另一人,問道:「你說對不對,楊獻?」

  「沒錯。」楊獻合作的點頭,然後咬牙切齒道:「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被擎宇騙去的那塊羊脂玉佩。」說完還瞪了他一眼。

  上官擎宇慢悠悠的說:「願賭服輸,說騙太難聽了。」

  這事發生在幾個人還不熟時,當時楊獻愛顯擺,請大夥到他家開的酒樓吃飯,點了一堆招牌名菜,口若懸河的介紹著每道上桌的菜肴,不懂裝懂。這也就罷了,不知為何他卻總愛針對他,時不時就刺他一刺,讓當時年輕氣盛的他忍無可忍的輕諷了幾句,結果後來兩人就在周遭人起哄下打了個賭,最後結果自是不言而喻。不過兩人的交情也算是因此而不打不相識就是了。

  「反正你這傢伙不老實,騙走我一塊上好的羊脂玉佩。」楊獻恨聲道。

  「擎宇向來最愛扮豬吃老虎了,咱們兄弟誰沒被他騙過貴重的東西啊?不知道他真實身分的人說不定還會以為他專靠坑蒙拐騙營生呢。」李敬接聲道。

  「李敬,你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楊獻忍不住朝他沉聲質問。

  「我怎麼了我?」

  「不斷尋擎宇的晦氣,說話還夾槍帶棒的,你究竟怎麼了?擎宇有得罪你嗎?」楊獻蹙眉說。

  「朋友間開個小玩笑罷了,什麼夾槍帶棒的,你反應也太大了吧?」李敬不以為然。「你瞧擎宇都沒說話了,你迫不及待跳出來指責我是有什麼好處可拿不成?」

  楊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冷臉怒喝道:「你說什麼?!」

  「好了,都別吵了。」杜從卿開口道:「李敬,你少說兩句。楊獻,你也別這麼衝動。來,喝茶。」

  「我傷口在痛,想回房休息了,你讓這丫頭扶我回去。你們三個人自己喝吧!」李敬不給臉的起身。

  「別這樣,快坐下來喝茶。」杜從卿對他說。

  「怎麼,連你都看我不順眼,跟你要個丫頭扶我回房休息你都不肯答應?」李敬忿忿地說。

  「你在說什麼,我哪有說不答應,只是覺得大家都是朋友,這樣不歡而散不好,才讓你坐下來喝茶,大夥一會兒聊開就沒事了。」杜從卿蹙眉解釋。

  「這麼說來是我的錯嘍,是我不識好人心,一個人在這裡無理取鬧了?」李敬冷笑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楊獻冷不防的開口說了這麼一句,完全就是火上加油。

  李敬冷冷地轉頭看了他一眼,轉頭質問杜從卿,「所以在你心裡也是這麼想我的嗎?」

  杜從卿就算心裡真這麼想也不會說出來,畢竟這裡是杜家的田莊,他是主人而李敬是客人,他即便不能做到賓至如歸,至少也不該去惹火或得罪客人吧?所以他決定還是順著李敬的意,讓他消消氣。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他笑著開口道:「你既然想回房休息,那就回去休息吧。綺玉,你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小心他受了傷的右腿。」

  杜綺玉渾身僵直,內心極度不願。但是她能拒絕、能抗命嗎?可是她真的無法忍受碰觸到那傢伙,更無法接受他將他的手放在她身上,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將他用力推開,更怕她會當場吐出來。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拒絕才行。

  她倏然抬起頭來,鼓起勇氣開口道:「二少爺,奴婢斗膽有話要說。」

  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說,在場的四位公子爺同時間都轉頭看向她。

  身為主子的杜從卿眉頭輕挑的看著她,疑惑又帶著些許好奇的問她,「你有話要說?什麼話?」

  杜綺玉握了握拳頭,腦袋瘋狂的運轉著。她垂眉斂目,緩聲開口道:「稟二少爺,奴婢前幾日因不小心落水而臥病在床多日,這兩日才病癒得以下床,但身子卻仍虛弱無力未完全恢復。因此,奴婢實在不敢逞強一個人扶李公子回房,就怕中途不支,害得李公子傷上加傷,那奴婢就罪該萬死了。」

  「原來如此,那——」

  杜從卿話未說完就被李敬開口打斷。

  「我傷的不重,還能走,只是需要有個人在旁邊搭個手而已。你大可不必擔心會中途不支而讓我傷上加傷。」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垂頭而立的丫頭,有種她似乎有意要與他保持距離的感覺。

  怎麼,就連一個奴婢現在都敢瞧不起他是不是?這個賤人!等你落在大爺我的手上後,我讓你跪著求我多看你一眼,哼!

  杜從卿心裡不悅,卻懶得再與他多說什麼,便直接轉頭對杜綺玉淡聲命令道:「既然李公子都這麼說了,你就讓李公子搭個手,幫我送李公子回廂房休息吧。」

  杜綺玉頓時渾身發冷僵硬,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尖叫。

  「我也想回廂房歇一下,我送你回去吧。」上官擎宇突然起身開口道。

  眾人聞言全都轉頭看向他,包括突然得救的杜綺玉,她呆呆的望著他,感覺鼻子忽然有些發酸,眼眶有些發熱。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願與勉強,這才出聲幫她?先前似乎也是這樣。

  上一世李敬跟她說過,上官擎宇這個人非常的聰明,雖然總是冷冷淡淡的不太愛說話,但每回開口或出手都能一擊必中,好像沒有什麼事能逃過他的雙眼,他早就發現並看穿了別人沒發覺的人事物一樣。

  所以,他是不是真的有意在幫她?不,就算是無意,是恰巧好了,她也必須感謝他,謝謝他救了她。謝謝!

  「你也要回房休息?那還泡什麼茶,都散了吧。」楊獻有些不滿的開口。

  「咱們前天傍晚才到田莊,昨日也沒休息就去了後山打獵,今天的確是該好好地休息休息。」杜從卿緩頰道。「那就這樣吧,各自回房休息,晚飯時再聚。李敬,我扶你,走吧。」

  杜綺玉立刻垂首後退,讓出一條路來,直到四人的背影徹底從她眼前消失,她這才虛脫般的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渾身無力,心有餘悸。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杜綺玉從沒想過,前世自己為了靠近李敬而絞盡腦汁,無所不用其極才獲得李敬的青睞,這一世她什麼也沒做,甚至還避之唯恐不及,那傢伙卻反倒看上了她,總是利用二少爺在他們幾位公子聚會時點名她前去服侍。

  身為杜家下人,她拒絕不了主子的命令,只得聽命行事。幸好那傢伙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對她做什麼,頂多在口頭上占點便宜,太過分的話就會惹來楊公子的嘲諷或二少爺的轉移話題,最後那兩人若是制止無效的話,話少人又淡漠的上官公子就會出聲說話,雖然他所說的話從來都聽不出是在幫她,但卻總能幫她解危脫困,真的讓她感激不盡。

  公子們的聚會從不拒絕小姐們加入,所以若與結伴出來遊逛庭院的小姐們偶遇,憑藉著在場杜家兄妹的關係,三位千金小姐們也會加入其中,然後有一就有二,有三。

  其實有小姐們的加入對她來說也有好處,至少李敬為維持風度翩翩的偽君子面貌,不會太過針對她這個在一旁服侍的丫鬟,可是第一回注意,第二回放鬆,第三回不小心就露了餡,致使楊公子習慣性的出聲嘲諷,二少爺偏袒她的幫腔,三位小姐們留心的側目,然後她就悲劇了。

  前世楊公子與顏家小姐是一對她知道,也知道杜家四小姐愛慕楊公子,卻不知道杜家五小姐竟偷偷地看中了李敬,也因此,當五小姐知道李敬竟對她這個杜家鄉下田莊裡的一個丫鬟有意,而顏家小姐與四小姐又親眼目睹楊獻為她與李敬起爭執,杜家二少爺又明顯的站在她這個下人這邊時,她立刻就成了三位千金小姐的眼中釘,肉中刺。

  先是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小翠跑來找碴,對她冷嘲熱諷說她連替李敬提鞋都不配;接著是四小姐的丫鬟如意跑來要她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直截了當的對她說不管是李公子或是楊公子都不是她能妄想的,要她有點自知之明;然後就是顏家的丫鬟,見到她時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自己欠她多少銀兩沒還似的。

  所以,當小翠突然攔住她的去路,說五小姐房裡的茶壺沒水,要她送壺水過去時,她就知道來者不善了,也因此,當一杯水突如其來的朝她潑過來時,她毫不意外,從容的閉上眼睛逆來順受。

  「你就是這麼服侍主子的嗎?不知道我這幾天因月事身子不舒服嗎?竟然敢倒冷水給我喝!」五小姐怒聲責斥她。

  「奴婢知錯。」杜綺玉垂目認錯道,任一臉的水滑落衣領之間。

  她冷淡的想著,她又不是她的貼身丫鬟,怎麼知道她來了月事?想找她碴就直接說,何必找理由呢?反正她是主子,她是丫鬟,主子打罵丫鬟又何須理由,不是嗎?這樣硬找藉口只會讓她瞧不起。

  「知錯怎麼還不跪下?」站在一旁的小翠立即朝她喝道。

  為身分所限,杜綺玉對杜家的主子故意找碴斥責,她只能逆來順受,但對同樣身為奴婢的小翠對她狐假虎威她可不會忍氣吞聲。

  「小翠姊,五小姐都沒讓我跪下,你倒先威風的開口命令起來了,不知道的人說不定會以為你才是杜家的小姐呢。」她面無表情的開口諷刺道。

  「你說什麼?!」小翠朝她厲聲瞪眼。

  她面不改色的接著說:「先前是小翠姊攔住我叫我送壺冷水過來的,小翠姊身為五小姐的貼身丫鬟,卻不知小姐正處月事中,不覺得自己也有錯嗎?怎還好意思開口要我下跪?」

  「你胡說八道,我是要你送壺水過來。」小翠怒聲道。

  「那麼請問小翠姊,我當時是否有請教你,問五小姐要的是冷水或熱水?」杜綺玉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小翠姊可還記得自己是怎麼說的?你說這麼熱的天氣,誰會想喝熱水?難道這意思不是讓我送冷水過來嗎?」

  「你可以送溫水過來,誰讓你送冷水了?」小翠冷笑道。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朝她輕扯嘴角冷笑了一下,然後轉頭面向五小姐,微微一躬身,垂首道:「奴婢斗膽,敢問五小姐剛才潑在奴婢臉上的水是溫水還是冷水?奴婢會送這壺溫水來全是按照小翠姊的吩咐做事,並非粗心犯錯,還請五小姐明察。」

  隨她聲落,廂房頓時陷入一片沉靜。

  杜綺玉低著頭,看不見五小姐和小翠這對主僕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卻可以想像肯定很難看,這讓她有股出了氣的爽快感。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身不由己,這些人卻還一個個的跑來找她麻煩是怎樣,真當她是受氣包嗎?真是欺人太甚。

  「你把頭抬起來。」五小姐的聲音突然打破沉靜。

  杜綺玉聞聲,聽令抬頭,不料等待她的卻是一記巴掌。

  「啪!」

  杜綺玉頭一偏,瞬間只覺得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耳朵則是嗡嗡作響。

  「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下人在我面前大放厥詞的無禮舉動,這一巴掌是初犯的教訓,下去吧。」五小姐冷冷地說。

  「奴婢告退。」杜綺玉福身退出廂房,並不覺得多生氣,只覺得哀傷。

  上一世她為什麼會想高嫁,真的只是為了能享受榮華富貴,享受被人服侍的感覺嗎?其實並不是,她只是想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想擁有一點自尊,一點能為自己做主的權力罷了,而當下人是不可能擁有這些的,所以她只能想辦法讓自己當上主子,不再當個下人。

  可是她後來才知道,自尊不是別人給的,要跳脫卑躬屈膝的生活也不是只有當上主子這一途,只可惜她醒悟得太遲。

  伸手輕撫了下自己腫脹疼痛又發熱的臉頰,她決定回房間去冷敷一下,免得引人側目。結果她還來不及回房,就讓前來找她的周氏匆匆忙忙的帶往四位公子的所在之處。

  原來公子們今日起了作畫的興致,在田莊南邊的竹亭裡擺了筆墨紙硯,獨缺一磨墨人,她不意外的再次遭到點名。因為距離公子們命她前去已有些時間,周氏在找到她之後才會二話不說匆匆地拉了她就走,壓根兒沒注意到她只手摀臉的怪異舉動。

  到達竹亭外,周氏立即將她推向竹亭,道:「快點過去,二少爺和三位公子已經等很久了。」

  杜綺玉完全沒有開口拒絕的機會,只因為竹亭內的四位公子爺在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時,已同時轉頭朝這邊看了過來,二少爺還朝她微微一笑。

  「綺玉,快點過來,咱們幾個正等你過來紅袖添香呢。」楊獻揚聲笑道。

  杜綺玉不由得掙扎的回頭看周氏,只見周氏依舊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還朝她揮著手,笑著催促她道:「快去。」

  她無奈的輕歎一聲,稍稍將耳邊的頭髮往前撥了撥之後,這才低著頭舉步朝竹亭裡走去。

  「你的臉怎麼了?」

  一踏進竹亭便聽見這麼一聲詢問,她瞬間停下腳步,驚訝愕然的抬頭望去。

  她沒聽錯,出聲問她的人真是上官公子,她真沒想過第一個注意到她不太對勁的人會是他,但想了想又覺得理所當然,畢竟他是上官擎宇啊。

  「什麼臉怎麼了?」經他一問,其餘三人這才望向她的臉。

  而她則下意識的抬手摀住依舊發燙髮熱的那一側臉頰。

  「你摀著臉做什麼?把手放下來。」二少爺朝她命令道。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慢慢地將摀臉的手放下,只盼留在臉上被打的痕跡別太清楚,一點紅腫的話她還能說是不小心碰撞了一下什麼的。可惜楊獻一開口,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破滅了。

  「好狠的一巴掌,竟然留下這麼清楚的掌印。」楊獻驚道。

  「是誰打的?我看看。」李敬怒不可遏,一個箭步就來到她身邊,伸手欲摸她的臉,立刻把她嚇得連連退了好幾步,這也讓李敬瞬間變了臉,咬牙切齒的朝她衝口問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杜綺玉眉頭輕蹙,緊抿著嘴巴沒有應聲,其實她真的很想回答說是,要他離她遠遠的,最好永不相見。可惜她沒有說這種大話的身分與資格,唯一能做的只有默認。

  「李敬,別開玩笑了,先讓我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杜從卿出聲道。

  「誰在開玩笑了?」李敬轉頭怒視著他,「好,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在這裡把話說清楚。我看上這個丫頭了,想納她為妾,杜家需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才願意將人讓給我?從卿,你說。」

  不等杜從卿開口,杜綺玉已迅速雙膝跪地,直接表明心跡道:「二少爺,奴婢曾經發誓,今生今世誓不為妾,請二少爺成全。」

  此話一出,除了李敬臉色變得猙獰外,其餘三人盡皆愣住。

  「你說,誓不為妾?」杜從卿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杜綺玉斬釘截鐵的應答。

  「你為何會有這種想法?」楊獻忍不住出聲問道,感覺既意外又好奇。

  誓不為妾這句話他並不是第一回聽見,幾年前他還和京城幾個紈褲混在一起時,就在花街柳巷聽幾個紅牌花娘大言不慚的以這句話明志,用以抬高贖身的身價。當然,後來那些女人一個個都成了貴胄富商後院裡的姨娘,哪裡就真的誓不為妾了,不過他可不相信綺玉說這話是為了抬高身價,畢竟這幾天相處下來,這丫頭的性子與為人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人各有志。」杜綺玉答道。

  楊獻一呆,倏然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壓根兒都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好個人各有志,哈哈哈,說得好!說得好!」他邊說邊笑還邊拍手,真覺得這丫頭不僅乖巧、有趣還有想法。若不是她剛才已表明誓不為妾的話,他都有納她為妾的衝動了。

  「好個人各有志。」李敬冷笑道,雖與楊獻說了相同的話,但語氣中卻盡是嘲諷不屑。「聘禮一千兩。」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杜綺玉,不信她會不動心。

  一般普通丫鬟的月俸不過一、二兩,名門貴胄家中的一等丫鬟頂天也不會超過五兩銀子,換句話說一千兩銀子就算她一個銅子兒都不花用,也必須存上十六、七年的時間,這麼大一筆錢,他就不信一個賤婢聽了會不心動。

  杜綺玉面不改色,只淡淡開口說了一個字,「不。」

  「三千兩。」李敬加碼道,一跳便是三倍。

  「不。」

  「一萬兩!」李敬怒不可遏的衝口而出,不信這樣她還能拒絕。

  「不。」

  李敬倏然握緊拳頭,簡直難以置信,他瞪著依舊筆直跪在地上的丫頭,克制不住的朝她咬牙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杜綺玉面色淡淡的看著他,開口還是那個字。「不。」她說。

  「好好好,看不出來你還真是個富貴不能移的,很好。」

  李敬怒極反笑,語氣極度輕視的說完,袖子一揮就轉身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再沒開口說話,但那雙有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睛卻不時落在杜綺玉身上,讓她從頭到尾都繃緊了神經,渾身僵直。

  「從卿,讓她站起來吧,她又沒做錯事,幹麼一直讓人跪著。」楊獻開口對好友說。

  「起來吧。」杜從卿立即欣喜的順水推舟,不然以一個丫鬟的身分,這樣不給臉的拒絕主子帶回家的貴客,做為主子的他為顧慮李敬的面子,怎麼都該給她一頓教訓的。但若是有同為貴客的楊獻出言幫忙說項,他自然也就能順理成章的繞過這個看似以下犯下的無禮丫頭了,即使在他心裡並不覺得綺玉這丫頭有錯。

  「謝謝二少爺。」杜綺玉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臉上的傷是誰打的?」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問道。

  杜綺玉輕愣了一下,沒想到二少爺還沒忘記這件事。

  這個問題是要她怎麼回答呢?老實答說五小姐打的嗎?這樣二少爺定會接著問五小姐為何要打她,而她能說因為五小姐看中李敬,但李敬卻對她有意,所以才因妒嫉而故意找碴的賞了她這一巴掌嗎?只怕她這話一說出口,連二少爺都會賞她一巴掌,罵她壞了五小姐的名聲吧,這件事她還真是有口難言啊。

  所以想了想,她決定還是讓娘來背這個黑鍋吧。

  「是奴婢的娘打的。」她開口答道。

  「你娘為何要打你?」杜從卿眉頭輕蹙,明顯不信。杜總管夫妻將女兒視若珍寶的疼愛在田莊裡可是出了名的,即便女兒做錯了事,也不可能會對女兒下如此重手。

  「奴婢貪玩,在未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跑到田莊外玩樂,誤了正事,讓二少爺與公子們在此久等,所以——」

  「一聽就知道是謊言。」杜從卿搖頭打斷她的話。

  杜綺玉頓時無言以對,還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二少爺,奴婢……」

  「從卿,今日還作不作畫?」上官擎宇驀然淡聲開口問道。

  杜從卿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開口回答,「作,當然要作。」

  上官擎宇點了點頭,轉而面向杜綺玉,第一次直視著她的雙眼,對她開口說話。「綺玉姑娘,麻煩你為我們磨墨。」

  不知為何,杜綺玉在他正經而專注的目光注視下,突然有一股因緊張而快窒息的感受。

  她這是在緊張什麼啊?她不解的問自己,隨即在心裡嗤笑了自己一聲,將這莫名其妙的感受甩開。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曾經數度為她解危的上官擎宇,慎重的點頭道:「好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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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3: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英雄救美人

  今晚月明星稀,幽靜清朗,的確是個舉杯邀明月的好夜晚。

  杜綺玉奉命為公子們送酒到東跨院的亭子,提著燈籠領路在前的是田莊裡的張婆子,也因此她從頭到尾都沒想過這會是一個騙局,更沒想到張婆子會為了她那個好吃懶做又好賭成性,在外頭欠下一屁股賭債的兒子而為錢出賣她。

  一踏進亭子裡,見亭內只有李敬一個人時,她頓時渾身一僵,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回頭看向領她來此的張婆子,卻只看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換句話說,此時此刻在這裡就只剩她和李敬兩個人。

  孤男寡女,夜晚私會。

  這兩句話八個字突然在她腦袋裡乍響,讓她瞬間明瞭李敬卑劣的算計,想必待會兒就會有人被引來此地,撞見他們倆在此私會吧?但是她當真以為她會怕那些閒言碎語,當真會這樣就從了他嗎?作夢!

  二話不說,她將手上端著的酒放到亭子裡的桌幾上,然後福一福身,轉身就走。

  一隻手突然從後頭伸來,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讓她離去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

  「李公子,請你自重。」她用力的掙扎,冷聲說道。

  「你一個婢女,一個卑賤的奴僕也敢要我自重?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李敬冷笑的嘲諷她。

  「婢女也是人,也知道好壞,也想嫁個良人,而不想嫁給禽獸。」杜綺玉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壓抑的恨意從心裡迸發出來。

  「你這個賤人!」李敬怒不可抑的咬牙怒聲道,從沒想過她竟敢說他是禽獸?!「很好,說我是禽獸是嗎?那我今天就禽獸給你看!」說完他用力一扯便將她扯進懷中,低頭欲淩辱她。

  「不要!救命!救命!」杜綺玉用力的掙扎、閃躲、抵抗、呼救。

  「你叫大聲點沒關係,正好讓人過來看看咱們的好事。」李敬獰笑的說道,一邊動手撕扯她的衣裳。

  「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個道貌岸然的禽獸得逞的!」杜綺玉絕望的掙扎,恨聲的咬牙道。她是絕對不會再走上一世的老路,即便她今晚會因他而失去名節,甚至是失了身,她也寧死不從,絕對不會嫁給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做妾!

  「我倒要看看你這賤人能嘴硬到什麼時候。」

  李敬的動作瞬間變得更加粗暴,狠狠地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壓向他的狼吻,她拚命的掙扎抵抗卻無力回天,只能眼見李敬那令她作惡的嘴臉一寸寸的愈來愈靠近自己,她不禁絕望的閉上雙眼。

  突然之間,李敬施壓在她身上的所有力氣瞬間消失。

  她愕然睜眼,就見近在咫尺,臉上依舊帶著猙獰表情,雙眼圓睜,眼神卻已失去焦距的李敬身子慢慢地往下癱軟墜落,然後露出不知何時來到這亭子裡的上官擎宇的身影。

  因為太過突然,杜綺玉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當她眨眼回神欲張嘴說些什麼時,他卻已先一步的扣住她的手腕對她輕聲說道:「噓,別說話,跟我來。」然後便拉著她急速躲到涼亭外的一叢矮樹林裡。

  「待在這裡,小心別發出任何聲音。」他迅速交代她,說完之後又立刻回到了涼亭之中。

  當他做完這一切動作時,在通往這涼亭小徑的另一頭傳來有人正往這裡走來的說話聲,聽那聲音似乎是二少爺還有楊公子,以及李敬身邊的小廝招福。

  躲在矮樹林中的杜綺玉渾身僵直、發冷。

  「今晚的月色的確適合小酌幾杯,但咱們居住那院子就不錯,何必捨近求遠的跑到這裡來。」楊獻的聲音從小徑那頭傳來,說話的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他今天心情不好,你就順他一回,待會兒少說幾句。」杜從卿接聲說道。「上官公子也來了嗎?」

  「上官公子不在房裡,小的怕我家少爺等急了,便先領兩位公子來此。一會兒小的再去尋上官公子。」招福回答道。

  「那你快去尋上官公子過來吧,涼亭就在前面,我們倆自個兒過去就行了。」杜從卿有些迫不及待的催趕道。因為他擔心楊獻和李敬兩個人待會兒一言不合又會鬥起來,沒有上官擎宇在一旁壓陣,就怕他一個人會控制不住場面。

  「是,小的這就去尋上官公子。」完成少爺交代任務的招福突然得到這個退場的機會,當然立刻應是,腳底抹油,匆忙離開。

  杜從卿和楊獻兩人自是不疑有他的朝點著燈火的涼亭走了過去。

  按照李敬的計畫,他們倆將會撞見他與杜綺玉私會苟且的畫面,而他則會為此事負責,納她為妾。

  當然,他並沒有忘了那丫頭誓不為妾的誓言,以及杜從卿與楊獻這兩人明顯偏心那丫頭的事,所以為防這兩人口徑一致的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甚至還備了後招。不過他千算萬算也想不到上官擎宇會在他計畫才剛展開時,就突然出現壞了他的好事。

  當杜從卿與楊獻走進亭子裡時,就見上官擎宇手上端著一杯酒獨自啜飲著,而李敬則是胸前衣襟半濕,渾身酒氣的橫躺在涼亭的長椅上醉得不醒人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楊獻愕然的問道。

  「擎宇,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從卿幾乎與他同時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出來賞月,半途遇到他,被他拉來陪他借酒澆愁。」上官擎宇平靜地看了他們倆一眼,淡淡的語氣中帶著一抹無奈。

  「難怪李敬的小廝先前去你房裡找不到人。」杜從卿恍然大悟的笑道。「不過這傢伙是怎麼喝的,怎麼會醉得這麼快?」他看著李敬。

  「我被他拉住時,他就已經渾身酒味了。」上官擎宇說。

  「原來他早就一個人先喝開了,那還找咱們來幹什麼?替他守夜,還是送他回房啊?」

  楊獻不悅的撇唇道。

  「他都醉得不醒人事了,你就少說兩句吧。」杜從卿搖頭道。「你留在這裡陪擎宇小酌幾杯,我去找人來送李敬回房休息,一會兒就回來。」

  「去吧,去吧。」楊獻趕人般的朝他揮了揮手。

  杜從卿也不再廢話,直接轉身走出涼亭,不料才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小徑那頭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抬頭望去就見樹影之間有一盞燈光在搖晃,正朝這方向迅速地移動而來。

  正好。他心想著,便立在原地等候。

  不一會兒,提著一盞燈籠的兩道人影便出現在小徑那頭,進入他眼中,來人步履匆忙,並未注意到他的存在,直到眼前兩人快要撞上來了,他這才出聲喝道:「來者何人?」

  他突如其來的聲音瞬間將兩人嚇得停下腳步,猛然抬頭朝他看來。杜從卿這才看清楚匆匆行來這兩人的長相,其中一個竟是杜總管的妻子,綺玉丫頭的娘。

  「榮大娘,這麼晚了你急匆匆的跑到這裡來是有何事?來找我的嗎?」他開口問道。

  周氏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二少爺。二少爺出現在這裡,那麼綺玉所做的事是不是都已讓二少爺給看見了?想到這,周氏頓時嚇得雙腳一軟,就地跪了下來。

  她磕頭哭求道:「請二少爺恕罪,請二少爺饒命,這全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沒把孩子教好,才會讓她犯下如此大錯,求二少爺饒過綺玉,奴婢願代女受罰,求求二少爺,拜託二少爺,求求您了。」

  「榮大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綺玉她怎麼了?犯了什麼大錯?你先站起來把話說清楚。」杜從卿皺眉道。

  「怎麼回事?」愛湊熱鬧的楊獻從涼亭內走出來,左右張望的說:「我好像聽見綺玉那丫頭的名字,那丫頭也被叫來了嗎?在哪裡?」

  聽見這一席話的周氏都懵了,她下意識的出聲問道:「綺玉她人不在這裡嗎?」

  「不在啊。」楊獻答道。

  周氏立刻轉頭看向通風報信,還為她帶路匆匆趕來的張婆子,問她,「張嫂子,你跟我說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裡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讓我趕快來阻止她,免得她鑄下大錯。綺玉她人呢?」

  「這、我……我不知道,也許、也許她已經離開了。」張婆子有些手足無措,結結巴巴的回答。

  「離開了?」周氏茫然的重複她的話。

  「等一下,榮大娘,你剛才說什麼臊人丟臉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杜從卿問。

  周氏渾身一僵,垂淚答道:「二少爺,奴婢沒臉說,真的沒臉說啊。」

  「好,那你來說,把你親眼看見綺玉在這裡做那臊人丟臉的事說出來。」杜從卿倏然將目光轉向張婆子,命令道。

  「奴婢、奴婢看見綺玉她、她在前面那涼亭裡勾引一位、一位公子。」張婆子不由自主的發著抖,結結巴巴的說。

  「可知那位公子姓什麼?是姓上官、姓楊、還是姓李?」楊獻勾唇插口問道。

  「姓李,沒錯,是姓李,奴婢聽見綺玉喚他李公子——」

  「大膽!」杜從卿怒不可抑的大聲喝道。「給我跪下!你竟敢睜眼說瞎話的在這邊胡言亂語,還不給我從實招來,是誰讓你如此污蔑綺玉,毀她名節的?」

  張婆子立即跪下,趴伏在地上,抵死不認的嘴硬道:「二少爺饒命,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住,只要辦好這件事就能拿到剩下的十五兩銀子,有了這二十兩,她就能償還兒子在外所欠下的一大半賭債了。

  「你這婆子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楊獻忍不住在杜從卿開口之前說道:「你可知道,就在今天早上,你口中的李公子開口願用一萬兩白銀做為納綺玉為妾的聘禮,最後卻被綺玉當面拒絕了?你說在這種情況下,綺玉為何還要去勾引李公子,這不是笑話嗎?!」

  「一萬兩白銀?」張婆子瞬間就被這幾個字給震傻了,她呆呆的看著楊獻,突然間明白大勢已去,她完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上。

  「二、二少爺,這位公子說的話是真的嗎?那位李公子真的要拿一萬兩做為聘禮,納綺玉為妾嗎?」周氏也被震驚到了,她站起身來,難以置信的開口向自家少爺求證。

  「沒錯,不過被綺玉拒絕了。榮大娘該不會想替綺玉應下這門親事吧?」杜從卿開口道,平靜的語氣聽不出任何他對這件事的想法。他想看看綺玉的爹娘在這事上會做何選擇,畢竟沒幾個人能抗拒得了一萬兩的誘惑,不是嗎?

  一萬兩白銀。周氏完全無法想像那是多少銀錢,要用多大的箱子才裝得下那麼多銀兩。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得有多快,也可以感覺到自己有些心動,但卻沒忘記二少爺說綺玉已經拒絕了這件事。上回為了讓女兒接受她不願意的婚事,她就已差點失去女兒,這一次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不顧女兒的意願了。

  她驀然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的搖了搖頭,斬釘截鐵的道:「不,既然綺玉都拒絕了,奴婢就不會再為她應下這門親事。」

  「一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杜從卿緊盯著她說。

  「奴婢知道,但這聘禮收了也是要給那孩子的,孩子都說不要了,奴婢自是不會去強迫她做不願意的事。」周氏平靜地回答。

  「素來聽聞秦嶺田莊中的杜總管夫妻愛女如癡,疼女若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從卿哈哈笑道,終於知道綺玉那丫頭的富貴不能移是向誰學來的了。這一家人真的不錯,這也難怪爺爺從不懷疑杜總管的忠心,自始至終從未派人到這秦嶺田莊來查帳了。

  「讓二少爺見笑了,奴婢就這麼一個女兒,不疼愛她要疼愛誰呢?」周氏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綺玉人不在這裡,你一會兒再到別的地方去找女兒。現在先幫我去找幾個人過來,送已經醉了的李公子回房間休息。」杜從卿言歸正傳的吩咐道。

  「是,奴婢這就去找人。」周氏應聲而去。

  至於仍癱坐在地上的張婆子,杜從卿連看都沒看一眼,便與楊獻一起轉身走回涼亭去。

  處置一個犯錯的下人根本不需要他動手,杜總管自會懲治。

  走進涼亭坐下後,楊獻忍不住看了一眼因爛醉如泥而不醒人事的李敬,撇唇問杜從卿,「你覺得讓那婆子撒謊的人是誰?」

  「你心裡不是已有答案了,還問我?」杜從卿替自己倒了杯酒,舉杯就口,一仰而盡。

  他現在真是後悔莫及,早知道當初就不該開口邀李敬同來了。這傢伙在京城時明明就是個謙謙君子,怎麼到這鄉下田莊之後卻變得如此難相處,甚至還甚為卑劣?是因為四個人上山打獵,只有他一個人受傷,自尊受了傷,脾氣變壞才導致現在這個樣子嗎?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李敬這人也無須深交了,禁受不了一點失敗或打擊,眼高手低的狹隘之人能有什麼成就?這麼一想他又不覺得邀請他來是個錯誤的決定,至少他已借這機會看穿這個人,以後可以不需要再浪費時間與他相交,省時省力不少。

  「你們說這傢伙是怎麼一回事?在京城的時候風度翩翩,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到這裡之後卻判若兩人,像今晚這種混帳事竟也做得出來。他是想借酒壯膽或裝瘋毀了綺玉的名節,再借負責的名義脅迫綺玉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淫威之下,委身為妾吧?幸好綺玉今晚沒到這裡來,不然真讓這傢伙得逞的話,我定打得他滿地找牙。」楊獻自酌自飲的說著,愈說愈生氣,忍不住用力的槌了一下桌面,整個人顯得怒不可抑。

  「沒發生過的事就別再提了,免得讓人道聽塗說了去。」上官擎宇驀然淡淡的開口道。

  楊獻僅一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點頭作出發誓狀,「明白,從今以後絕口不提。」

  三個人沒啥主題的閒聊了幾句後,杜總管便親自帶人來將李敬送回廂房休息,而其餘三人也在上官擎宇的帶頭下離開亭子,回房休息。

  待人都走光了之後,蹲藏在亭外那叢矮樹林間的杜綺玉這才松了一口氣,稍微動了下因維持同姿勢太久而僵直發麻的身子。

  她試著站起來,但發麻的雙腿與發酸的背脊卻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的露出痛苦的表情,轉眼間又蹲回地上,甚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去。

  感覺地上的潮濕與周遭的寂靜,她突然一陣想哭,眼淚就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今天真的是她的受災日,從早上開始被五小姐找碴挨了一巴掌,又經歷了拒絕李敬,身心皆承受著巨大壓力後,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可以回房喘口氣,放鬆緊張了一整天的身心時,沒想到竟還有這一堆災事在等著她。

  她真的覺得自己既倒楣又委屈,前世不安分覬覦與自己身分不配的榮華富貴得到那種下場也就罷了,這一世她都安分守己了,為何這些人這些事還不肯放過她?

  她愈想愈覺得傷心,覺得自己明明重活一世,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應該可以活得更自在、更容易趨吉避凶才對,為什麼她反倒活得更受罪、更憋屈了?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沒用,這樣的她真能幫杜家渡過未來抄家流放的劫難,讓爹娘不必為表忠心而賠上性命嗎?她真的做得到嗎?

  想到剛才娘誤以為她犯了大錯,二話不說便下跪為她求請,還願代她受罰,她就一陣難過、不舍與心痛。在她不知道、未看見之處,爹娘究竟為她做過什麼又付出了什麼?她從來都不曉得。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爹娘因杜家而早逝,他們都還年輕、身子骨又好,沒有杜家遭禍的事,少說也能活到七八十歲,怎麼可以因為身處在杜家,因為忠心于杜家就賠上了自己性命呢?

  不行,絕對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改變杜家的命運,即使想不到也得想,做不到也得做,一個人的力量不夠,那就找人幫忙,找個擁有足夠力量,並且願意幫她、相信她的人來協助她救杜家。

  杜家是詩書傳世的耕讀世家,雖已式微,但在朝的門生故舊應還有不少,或許她可從此處著手——

  「你怎麼還在這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杜綺玉嚇得跳了起來,結果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悲劇的讓她瞬間扭到了腳。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身體也隨著遽然的疼痛而失去平衡,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摔去時,腰間卻突然被一隻鐵臂扣住,鐵臂一使力,她失去平衡的身體又逆向的往後仰倒,然後瞬間撞進某人的懷裡。

  一連串的驚嚇讓她的心狂跳不已,呼吸有些喘,人還有些暈,整個心有餘悸的回不了神,直到耳邊突然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

  「是腳受了傷嗎?」

  「不是……是……」她慌亂的回答,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終於認出這個低沉聲音的主人是誰了,是上官公子。

  其實她根本不該為此感到驚訝,因為只有他知道她躲在這矮樹叢裡,會跑謹裡來找人的除了他之外不會有別人,可是她真沒想到他會去而複返啊,他不是已經回廂房去休息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難道是有什麼東西忘在涼亭裡,這才回來尋找嗎?

  在她疑惑亂想時,又聽見他開口問道:「是,還是不是?」

  她迅速回神,不敢再分心,然後突然間,她渾身一僵的發現,或者該說意識到一件事,那便是自己還依偎在他懷中,沒羞沒臊的。

  這個發現頓時把她給嚇壞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急忙開口道歉,掙扎著急忙想從他懷中退出來,結果一不小心讓扭到的腳使力,痛得她忍不住又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失去平衡的又往下墜落。

  然後,那只才被她掙開的鐵臂瞬間再度回到她腰間,而她的人也重新跌回他懷抱之中。

  「腳受傷了就別亂動。」上官擎宇輕斥道。

  杜綺玉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弱弱的說:「只是扭了一下,不嚴重,我一個人可以的。」一頓後又道:「上官公子是忘了什麼在涼亭裡沒帶走,這才回頭來尋嗎?要不要奴婢去幫你找?」

  「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想幫誰?」

  杜綺玉的感覺頓時從欲哭無淚變成淚流滿面。她只是想對他多次的相幫聊表謝意而已,他有必要這樣刺她嗎?說穿了她的腳會扭到還是他害的,若不是他突然冒出來嚇到她,她又怎會扭傷腳呢?竟說她自身難保。

  「好吧,既然上官公子不需要奴婢的幫忙,那就請您放開奴婢,奴婢要先行告退了。」她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說。

  「你這是在使性子?」上官擎宇在黑暗中輕挑俊眉,感覺有趣。

  「公子是貴客,奴婢是下人,身為下人的奴婢哪敢對身為貴客的公子使性子,上官公子可別跟奴婢開這種玩笑,讓奴婢的主子聽見了,奴婢可是會挨打受罰的。」她說。

  「身為下人的奴婢不敢對貴客公子使性子,卻敢拒絕貴客公子示好,還敢指著貴客公子的鼻子,罵他是道貌岸然的禽獸?」上官擎宇似笑非笑的回嘴道。

  他會這麼說並沒有什麼意思,只因為覺得這丫頭挺有趣,才不由自主的與她鬥起嘴來,卻沒想到話一出口便感覺靠在他胸前的丫頭突然渾身一僵,而後慢慢地顫抖起來。

  他皺起眉頭,瞬間便明白自己的話無意間讓她想起了之前的事,也讓她一直壓抑在心裡的恐懼與脆弱在此時終於承受不住的流露出來。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李敬那混蛋真的該死!

  「別怕,沒事了,都過去了。」他開口安撫她,聲音柔和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怎麼可能會發出這種聲音呢?這一點都不像他。他是怎麼了?

  「我不怕,」杜綺玉呢喃的說道,然後不斷重複著,「我不怕,不怕,不怕,不怕……」她一邊說,身子卻沒有停止顫抖,反而愈抖愈厲害。

  她這哪裡是不怕,只是在騙自己、說服自己相信自己不害怕而已,其實根本就怕得要死。上官擎宇無奈的想著,莫名感覺有些心疼。

  微微地鬆開她,他對她說道:「我送你到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你再讓人扶你回房。回去後記得讓你爹或你娘去請大夫醫治你的腳傷,接下來幾天就好好待在房裡養傷。」一頓後又道:「三天之內,我會想辦法讓你家二少爺帶大家起程離開這裡,返回京城。」

  「啊?」杜綺玉猛然被他的話驚到了,那些令她驚恐、懼怕與羞赧的記憶頓時全部消失。

  她抬起扭傷的那只腳,以金雞獨立的方式扶著他的手臂,然後抬頭看向背著月光看不清臉上神情的他,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既是背著月光,她自然是面向月光,因而上官擎宇可以清楚看見她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你想跟我說什麼?」他問她。

  說什麼?杜綺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感覺剛才好像有什麼從她腦袋中閃過,結果現在卻想不起來要說什麼。倒是有件事,她一直想對他說卻找不到機會,正好現在可以說。

  「謝謝你。」她開口道:「不僅為了今晚的事,還有這幾天總是幫我解危的事,真的非常感謝你,上官公子。」

  「除了今晚的事,我之前並未幫你解危過。」上官擎宇說。

  杜綺玉搖頭道:「上官公子或許不認為自己曾經幫過奴婢,但奴婢的確有好幾次因公子的一句話或一個決定而獲救,所以奴婢還是得感謝你。」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厚顏接受你的謝意了。」

  「不需要厚顏,公子盡可大方接受。」

  「好,那我就收下你的道謝了。」

  杜綺玉聞言忍不住盈盈一笑,就像月下曇花展芳容一樣的優美淡雅、潔白嬌媚,完全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月下美人,美麗動人。

  上官擎宇不由得看傻了眼,雖然只有一瞬間的呆愣,但依然讓他感覺到有些尷尬與不自在。

  「走吧,扶著我的手臂,我送你一程。」他對她說,語氣與語音都恢復了平時的淡漠與疏離。

  感覺到他好像又變回平日的那個他,杜綺玉也不敢再亂說話,正色的點頭應道:「好,麻煩上官公子了。」

  於是兩個人從矮樹叢後走了出來,嗯,一個用走,一個用跳的。然後,一邊順著小徑往前移動,一邊小心注意周遭有無別人出現,免得被人撞見他們孤男寡女走在一眼,甚至還有肢體接觸的動作。

  當然,兩人肢體接觸的動作可以解釋,她有腳傷能夠證明,但沒人能證明他們倆在被人發現之前,孤男寡女在一起做了些什麼,或說了些什麼,兩人又是怎麼相遇才在一起的,所以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被人撞見比較好。

  一路上他們都沒遇見人,很順利的走到了杜綺玉希望到達的地方,她認真覺得這是老天給她受難了一整天後的小補償。

  既達目的地,一個立即開口趕人,一個立即告辭走人,兩人可謂默契十足。

  過不到半炷香的時間,杜綺玉便被一直在到處找女兒的周氏找到,然後小心翼翼的扶回房裡,又讓阿牛去請來葉大夫為女兒醫治腳傷。

  經過一陣人進人出的忙亂之後,廂房總算恢復安靜,杜綺玉也終於得以好好休息。

  她的腳傷有些嚴重,大概是連續扭了兩次的關係,腳踝足足腫了一倍那麼大,葉大夫說至少得休養個十天半個月以上,完全如她與上官公子所願,讓她可以好好的待在房裡避開李敬及那些找她碴的人。只是這麼一來,她和上官公子好像也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奇怪,她為什麼會想再見到他呢?

  杜綺玉躺在床上疑惑的想著這個問題,她當然不可能是因為心生愛慕才想再見到那個人,身分的懸殊註定他們倆無緣,她才不會傻得再挖一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所以,為什麼她會希望有機會再見到他呢?她真有點想不透自己在想什麼,就像先前好像有話想對上官公子說,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感覺。

  等一下!她想再見到他會不會與這事有關呢?因為有話想說,心願未了,這才會一直想再見到他,看能不能想起那些想對他說的話,將那些話跟他說。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但問題是她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從她腦中一閃而過的東西是什麼啊。

  杜綺玉抱著自己的頭,把一頭秀髮用力的揉成一團亂,覺得自己真的是笨死了,怎麼會連自己想說什麼都想不起來呢?天底下還會有比她更笨的人嗎?真是個大笨蛋!

  不管了,總之她一定得要想起來才行,否則說不定她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見到上官擎宇了,畢竟他們兩個人完全是身處在兩個世界的人。

  三天,她有三天的時間可想。

  三天,還有三天。

  三天,只有三天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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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離別的謝函

  由於腳傷的關係,杜綺玉接下來幾天都待在自個兒的廂房裡養傷,足不出戶,雖然如此,對於田莊內這幾天所發生的大小事她卻都知道,只因為她有一對身為田莊總管與管事的爹娘。

  據娘所說,得知她腳受傷的事,幾位主子和貴客都有不同的反應。

  杜家的三位主子都派下人來關心了一下,其中二少爺還讓小廝送來十銀兩子給她補身子,兩位小姐則啥也沒有,代表前來慰問的兩個丫鬟說起話來冷嘲熱諷的,差點沒把娘給氣到直接將她們轟出門。

  另外顏家小姐聊表心意的派人送了一兩銀子,楊家公子和李家公子似乎事先說好都送了五兩銀子,還特別讓小廝仔細詢問了她的病情,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表現得心意十足。

  但不管是比心意或是誠意,都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那位面冷心熱的上官公子,因為那位上官公子不僅和其它兩位貴客公子一樣送了五兩銀子之外,暗地裡還讓小廝送了一小株人蔘來給她補身子。

  據葉大夫所說,那株人蔘沒有二十兩絕對買不到。

  杜榮夫妻雖不缺二十兩,但他們只是下人,突然收到家裡貴客送來如此重禮也是心慌意亂的,便找個時間去見了那位上官公子,想將人蔘退還,沒想到上官公子卻說這是對綺玉丫頭富貴不能移的賞賜,讓他們安心收下,並且別對外宣揚。

  總之因為此事,爹娘在這幾天每回提到上官公子時臉上都堆著笑,不時還會忘情的讚美人家幾句,把人家說得天上絕無,地上僅有,讓杜綺玉真覺得爹和娘實在是太老實、太好收買了。

  至於那晚的事,知道實情的人只有三個,她和上官擎宇自是不會說,而卑鄙無恥的李敬在計畫失敗後也丟不起臉再去提起,另外知道部分實情的,例如杜從卿、楊獻、招福和張婆子幾人也都緘默不語,因而並未傳出什麼不好的謠言。

  此事唯一受到懲處的只有張婆子,但也在坦白從寬後挨了一頓打而已,整件事從頭到尾幾乎可以說是船過水無痕般,根本沒什麼人注意到它曾經發生過,這對杜綺玉來說可謂是不幸中的大幸。

  三天的時間,杜綺玉除了有意引導爹娘與她說說田莊裡所發生的大小事之外,大多時間都用在思考回想上。

  她一直在回想那晚經歷的所有事,試圖想起當時閃過腦中,讓她想對上官擎宇說的會是什麼。

  第一天她完全在做無用之功,什麼也想不出來。第二天她為緩和自己的著急與煩躁,暫時不去想那事,改而思考如何幫杜家渡過劫難時,沒想到靈光一閃竟讓她誤打誤撞的想起來了。

  那晚在上官擎宇突然出現之前,她也正在思考如何幫杜家渡過那場抄家流放的劫難,想到靠自己一個人不行,就得找人幫忙,但她一個住在鄉下田莊的下人之女,能找誰幫忙呢?

  京城之中有權有勢甚至願意幫杜家的人不可能會沒有,但她認識人家嗎?她不認識啊,就算知道那些人可能願意伸出援手好了,人家又憑什麼要相信她所說的話?更別提她所要說的一切又是如此的匪夷所思且驚駭世人。

  或許她可以不說出實情,改以引導的方式,但先決條件是要先找到那個願意相信她,並能幫杜家的人。

  她那時便想到這兒,然後上官擎宇突然出現把她嚇了一大跳,思緒中斷,再然後當他問她是不是有話想跟他說時,瞬間閃過腦中的便是這麼一個人,願意相信她並能夠幫助杜家,而且家族又有權勢,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的人。

  那時這些條件莫名的就從她腦袋中冒了出來,她卻沒認真去想這些思緒是怎麼來的,而讓這些想法一閃而過。

  其實在那時她就已經找到符合所有條件,能夠幫助她與杜家的人了,那個人便是上官擎宇,但她卻沒抓住那個一閃而過的思緒,只覺得自己好像有話想對他說,卻又想不起自己要對他說什麼,真是個大笨蛋。

  總之,幸好來得及,幸好她想起來了。

  可是解決一個難題,眼前卻還有另一個難題在等著她,那便是二少爺他們一行人已決定明日一早就要起程離開田莊,回返京城了,而現在已是酉時三刻,天都快要黑了。

  怎麼辦,剩下的時間不多,她該直接登門去拜訪嗎?可是她的腳傷未愈,行動不便,想悄悄去不讓人發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又是晚間上門,不引人側目傳出一些亂七八糟的謠言來才奇怪。

  同樣的,她也不能讓上官公子移駕到她這裡來,一來難以解釋此事,二來也不好讓貴客紆尊降貴到下人的住處。所以她到底該怎麼辦啊?

  讓人遞消息,找個地方請上官公子今夜與她一晤嗎?

  但是夜晚孤男寡女私會,她可以不要名聲,若是連累了上官公子,她還有什麼臉面請人幫忙啊?重點是,這事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她既要說清楚,又要說服人幫忙,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在短時間內完成這件不可能的任務。

  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杜綺玉想得都要上火了。

  「綺玉,你這丫頭這是在做什麼啊?」周氏為女兒端來晚膳時,就見女兒正在把床上的被子和枕頭搞得一團亂,像個不懂事的小孩一樣。

  「沒什麼,就是心情有點悶。」被娘看見自己耍小性子的模樣,杜綺玉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把床整理了一下,恢復原狀。

  「因為在房裡悶了兩天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傷了腳呢?再忍忍吧,過兩天娘再請葉大夫過來替你看下,說不定到時就能下地了。」周氏安撫女兒道。

  「女兒知道,女兒就是心裡悶,沒事做,一時難過。」

  「那該怎麼辦?你又不愛做女紅,不然也能做做衣裳、納納鞋或打打絡子、繡幾條帕子來用。」

  「娘,女人家待在家中就只能做這些事嗎?」

  「當然不是,若是成了親有了孩子,還得照顧孩子,幫夫君掌管家計,要做的活可多著呢。」

  「那像女兒這樣未成親的呢?」

  「像你這樣還未成親的都在忙著繡嫁衣!」周氏白了女兒一眼,然後牽起女兒的手,說:「你這孩子對自個兒的親事到底是怎麼想的,趁這機會你跟娘說說,這樣爹和娘才好幫你尋找合適的對象啊。」

  杜綺玉頓時有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怎麼會扯到這裡來呢?

  「娘,這事咱們以後再說——」她話未說完便被周氏打斷,手背上還挨了一下打。

  周氏瞪了女兒一眼,叨念道:「什麼以後再說,你都十五及笄了,一般女兒家到這年紀不是早訂親就是早已成親的,就只有你到現在連物件在哪兒都不知道,你還跟娘說要以後再說?」

  「女兒不想太早出嫁。」杜綺玉無奈道,現在的她哪有心思去想這件事啊。

  「十五歲是正當時,哪裡早了?如果你說現在早,那你打算何時才要成親?」

  「再過兩三年吧。」現在最重要的是能找到改變杜家命運的辦法,對於母親的提問她只能先想辦法敷衍過去。

  「什麼?!」周氏驚愕的叫道,壓根兒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個回答。兩三年?這是要急死她是不是啊,兩三年後女兒都十七、八歲了,這還能找到好對象嗎?「不行,不行,不行。」她立即搖頭,激動的連說三個不行。

  「什麼不行啊?」杜榮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隨即人也跟著推門而入。

  「爹。」杜綺玉出聲喚道。

  「孩子爹你來得正好,快點跟這丫頭說再等兩三年是絕對不行的,你快點跟她說。」周氏一臉著急的對老伴招手道。

  「什麼再等兩三年?什麼事要再等兩三年?」杜榮莫名的問道。

  「成親!這丫頭竟然跟我說,要再等兩三年再來考慮成親的事,這怎麼行呢?」周氏著急的說。

  杜榮聞言後也皺起了眉頭,轉頭對女兒詢問道:「丫頭,你跟爹說,怎麼突然會有這種想法呢?」

  杜綺玉實在是解釋不清,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轉移話題的問父親,「爹,您怎麼來了?二少爺他們一行人不是明日一早就要起程離開嗎?您今晚應該很忙才對,怎麼會有空到女兒這兒來?」

  「對了,爹差點忘了來這兒的正事。」說著杜榮從懷中拿出一封信遞給了女兒。

  「爹,這是什麼?」杜綺玉疑惑的看著爹。

  「李公子托人送來要給你的信。」

  杜綺玉才剛伸出去要接信的手立即就收了回來,她不由自主的沉下臉道:「爹,麻煩您將這封信退回去。」

  「這樣好嗎?連看都不看嗎?」杜榮不確定的問。

  「看了才會出事。這是私相授受您知道嗎?若讓人知道女兒的名節就毀了。李公子這樣做根本就是記恨女兒拒絕做他小妾的事,他就是個卑鄙無恥又睚管必報的偽君子!」杜綺玉忍不住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綺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千萬別胡說!」周氏頓時臉色大變的急忙喝住女兒,還緊張的轉頭看向房門的方向,就怕剛才女兒說的話會傳出去讓人給聽見了。

  杜榮的見識比妻子多,對女兒也有一定的瞭解,相信女兒沒來由是不會說出這種可能惹禍上身的話,因此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一臉嚴肅的沉聲問道:「綺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爹娘,沒有告訴爹娘的?」

  杜綺玉紅著眼眶,緊抿著嘴巴看著父親沒有回答,她不願爹娘知道那晚她差點遭受李敬羞辱的事,不想橫生枝節。

  與女兒對視時,杜榮的臉色猛然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看著女兒,拿著那封信的手不禁用力到將信封的一角捏皺,隨即又將手勁放鬆。

  「爹知道了,爹會把這封信原封不動的退回去。」他開口說。

  「謝謝爹。」杜綺玉扯了抹牽強的微笑在臉上,感覺父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身為田莊總管的爹對當初張婆子審訊的結果一定知之甚詳,加上她剛剛的反應,定能推測出些東西來。不過只要她不說明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爹也只能猜測,不能做出什麼為女兒尋公道的衝動事來。

  「你們父女倆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周氏有些不滿。

  「沒事,我去退還這封信。」杜榮將信收回懷中,轉身便要走。

  「爹。」杜綺玉趕緊將人叫住,因為她想到要如何請上官公子幫忙了。

  「怎麼了?」杜榮停下腳步,回頭問女兒。

  「女兒突然想到對於上官公子上回贈人蔘給女兒的事,女兒一直沒機會向上官公子道謝。剛剛那封信讓女兒想到可以寫信道謝,所以女兒想請爹明早為女兒轉交一封信給上官公子成嗎?」一頓,她又道:「爹,這事得您親自去做才行,而且要保密不能讓第三人知道或看到,否則女兒就會成為剛才所說的私相授受了。爹可以幫女兒這個忙嗎?女兒真的很想親自向上官公子表達謝意,即便信中只寫了「謝謝上官公子」這幾個字。」說完,她一臉懇求的看著父親。

  「只是幾個字,不如你現在就寫。」杜榮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道。

  「爹,女兒極少拿筆寫字,您也讓女兒練練,別寫出幾個狗爬字讓上官公子見了貽笑大方。」杜綺玉苦笑道。

  「是這個道理。」周氏點著頭插口支持女兒的想法。

  「好吧,那爹明早讓你娘過來取信,你晚上記得把信寫好。」杜榮點頭道,一頓後又補充,「你練字別練得太晚了,別忘了你還是個病人。」

  「女兒知道了,謝謝爹。」杜綺玉對父親燦爛一笑。

  杜榮嘴角微揚,接著又輕咳一聲,這才轉身離去。而周氏則陪著女兒吃完晚餐,又替女兒送來練字的筆墨紙硯與信封信紙後,確定女兒不需要她在一旁幫忙磨墨之類的,這才離去回房休息。

  待房裡只剩杜綺玉一個人,她一臉嚴肅的執起墨條,開始磨墨,邊磨邊思考著自己該從何下筆來寫這一封信。

  這一夜,杜綺玉廂房裡的燈火一直點到四更天過後這才熄滅。

  上官擎宇懷中有一封信,是杜家田莊的杜總管親自交給他的,說是其女為感謝他的送藥,親手寫下的一封道謝信函,隨即又有個不情之請,請他保密這件事,別讓第二個人知道。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請求,如果只是道謝函沒必要怕人知道,但是杜總管卻不覺得自己這麼要求有何奇怪之處,這點相當奇怪。

  奇怪之處不只這一點,杜總管交給他的那封信厚度也很奇怪,裡頭的信紙肯定不止有一張,至少有兩張或三張的厚度。如果只是道謝,需要用這麼多張信紙來寫這封信嗎?因此他真的很懷疑信的內容真如杜總管所說只是道謝。

  不過這一點他倒是想岔了,杜榮之所以沒有懷疑信的厚度,實在是因為他理解女兒的字寫得並不好,而且還偏大,因此雖然只寫了幾句話,可能也需要用到兩三張信紙,所以對信的厚度根本不疑有他。

  不管如何,杜綺玉是成功的算計了父親一回,信總算交到上官擎宇手中了,至於上官擎宇對於突然收到這麼一封信是什麼感覺並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她所考慮的只有上官擎宇在看見信的內容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那封信上官擎宇在回京途中一直都沒有拆開來看,一來是對內容有所疑慮而猶豫,二來則是找不到獨自看信的時間,因為白日沒有獨處時,夜晚手下的探子又找上他,忙得他焦頭爛額,連睡覺的時間都不足了,只能利用白日的時間在馬車上打盹,弄得大夥都懷疑他是不是生病了。

  回到京城之後,上官擎宇又忙了幾天,這才有機會將那封充滿疑點的信拿出來,然後緩緩地打開,把裡頭寫得密密麻麻的三張信紙抽出來看。

  信他沒看完,因為只看了幾行字,他就被信上的內容給嚇住了,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什麼?他問自己。

  但這封信又不是他寫的,他怎麼可能會有答案?

  可這封信難道真的會是杜綺玉那個自小生長在鄉下田莊裡,一個田莊總管的女兒所寫的嗎?

  上官擎宇瞪著手上的信,打從心裡無法相信這種可能性。

  他深吸一口氣,按捺住滿心的疑惑與震驚,低頭繼續將手上的信看完,之後整個人呆若木雞的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了神。

  過了好一陣兒,他終於回神將信放到桌子上,然後目不轉睛的瞪著它,再次問自己這到底是什麼,信中所寫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他眉頭緊蹙,臉上的神情從原本的疑惑與震驚變成了凝重。

  這封信裡的內容太過駭人聽聞了,條條列列都讓人難以置信,偏又無法讓人將它視為笑話或無稽之談,因為別的暫且不提,光是開頭那幾行文字便足以驚駭世人。

  靖元十四年科舉,殿試狀元郎徐進川,荊州鳳林人,連中三元,其人豐身玉碩,神彩照人,欽點駙馬,入翰林修撰。殿試一甲榜眼鍾又明,挹州永嘉人,秉性剛介,有君子之風,入翰林編修。殿試一曱探花林修儒,康州尹縣人,文筆斐然,入翰林編修。

  信中所寫的靖元十四年便是今年,會試在前兩個月已舉行過,榜單在十天前才公佈,而這封信交到他手中的時間卻已超過十日,最重要的一點是,此次科舉殿試尚未舉行,舉行的時間正定在三曰之後。

  還未發生的事,結果卻已先出現,這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上官擎宇不自覺的搖著頭,在理智上拒絕相信信中所寫的內容會是真的,但是現實的情況卻又讓他不得不懷疑它可能會有幾分真實,因為徐進川、鍾又明和林修儒這三個人的確出現在這回科舉進士的榜單中。

  其中除了徐進川早被人看好之外,其餘兩人在放榜之前皆是沒沒無名之輩,可是這信上卻寫著那兩人的姓名,連兩人是何方人士都清楚的寫了出來,還明確無誤,叫他怎能不心存懷疑?

  巧合?

  這世上沒有這麼巧合的事。

  未卜先知?

  他的確相信這世上或許有許多神奇的方外之士,但這樣的高人向來不問世事,為何要去蔔算一屆科舉之事,還將這一屆的狀元、榜眼、探花一一蔔算出來,這根本就沒道理。

  除此之外,這信中還列有其它許多未卜先知之事,事有大有小,有重要的,也有無關緊要的,而事與事之間的關連性也不大,估且不論這些預告之事準確與否,光是高人為何要蔔算這些事就是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上官擎宇只手放在桌面上,食指不自覺的輕點著桌面,專注的思考著自己究竟該如何處理這封信。

  這是一封見不得人的信,信中內容若是流傳出去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將它立即焚毀,忘記信中所寫之內容,就當他從未見過,也未曾讀過這麼一封信。

  可是前者沒問題,後者他卻做不到,因為信中預告的那些事中有兩件事與他們上官家有關,其中一件甚至還關係到兄長的性命,這叫他如何能當未見過、未讀過?

  攸關兄長性命之大事,即便這封信裡的內容全都是虛構的,他也必須慎重以對,寧可信其有,以防萬一才行。

  蹙著眉頭,他又將書信拿起來仔細的讀了一遍,然後思索猶豫了一會兒之後,他動手磨墨,提筆寫字,將信中他覺得重要的部分以他自己才看得懂的暗語一一抄錄下來,並再三確認抄錄無誤,才將那封信連同信封一起拿到燭火上點燃,然後看著它們被火焰吞噬,直到變成灰燼,再不存於世為止。

  好了,他告訴自己,現在他只需靜心等待,只要再等三天,等這回科舉的殿試結果出來之後,便能確認那信中所寫的預言內容是真或是假。

  三天后,真假定真章!

  杜綺玉只手托腮,一個人坐在涼亭裡發著呆,整個人顯得懨懨縮縮的,有氣無力。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好像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來,她緩緩地轉頭看,原來是娘。

  「娘。」她懨慵的出聲喚道。

  「綺玉,你是不是生病了?有哪裡不舒服的,你告訴娘,娘去請葉大夫過來。」周氏一臉憂心的看著女兒柔聲問道。

  「娘,女兒沒事。」杜綺玉搖搖頭。

  「沒事的話怎麼這段日子每天都見你這樣沒精神呢?」周氏說。

  「不就是因為春困嘛。」杜綺玉隨便找了個藉口。

  「春天早結束了,現在都夏天了,你真的沒有生病嗎?」周氏說著伸手探了探女兒的額頭,又摸了摸她的手,就怕女兒自個兒病了卻不知道。

  見娘如此擔憂,杜綺玉頓時充滿了愧疚感,只得強迫自己提振精神的反手握住娘的手,然後對娘咧嘴一笑。「娘,女兒真的沒事啦,你別擔心。」

  「那你告訴娘你這陣子是怎麼了,為何一直悶悶不樂的?」周氏認真的看著女兒。

  杜綺玉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一個能讓娘放心的理由,娘是絕對不會甘休的,她腦筋飛快的動著。

  「娘,女兒好久沒去秦山城了,女兒想去城裡玩。」她嘟嘴道。

  周氏聞言不禁笑了出來。「你這丫頭說什麼啊,你以前不是想去就纏著你爹,要他進城辦事時順便帶你去嗎?這回是怎麼了,就為這麼點小事你這陣子一直悶悶不樂的?這可不像你。」

  「女兒只是覺得自己應該長大懂事了,不該再給爹娘添麻煩。」杜綺玉認真道。

  「傻丫頭,讓你爹順路帶你進城逛逛算什麼麻煩啊?娘待會兒就去問問你爹,最近啥時要進城裡去,娘陪你一塊進城,剛好娘也有些東西要買。」周氏笑著說。

  「真的嗎?謝謝娘。」杜綺玉眉開眼笑的歡欣道。

  「心情好了吧?」

  「嗯。」她用力的點頭。

  「真是個傻丫頭,以後想做什麼就告訴爹娘,別一個人悶在心裡,人都悶壞了。」

  母女倆又聊了一會兒,周氏見女兒的心情似乎真恢復以前的開朗後,終於放下心來,離開亭子去忙了。

  見娘總算放心離去,杜綺玉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散去,同時不由自主的深深歎了口氣。她提醒自己今後一定要小心謹慎些,別再情緒外露了,免得徒惹爹娘為她憂心。

  這陣子她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因為她的希望全落空了。

  自從她決定要從上官擎宇那邊下手,看是否能請他幫忙救杜家之後,她便一直充滿了期待。從確認爹的確親手將那封信交給上官擎宇之後,她便一直帶著緊張、擔憂與期盼的心情等待對方的反應,一天等過一天,一天緊張一分,一天失落一分,心情每天都處在起起伏伏與忐忑不安中。

  依照她當初的想法,上官擎宇最快會在兩三天內給她答覆,但她也知道這種情況的可能性不大,因為上官擎宇不是個莽撞之人,即便信中內容再驚人,他也會先冷靜思考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給她回應,所以信送出後過了幾天仍沒得到回應,她便按捺住性子慢慢地等候。

  既然想過最快的答覆時間,她當然也預設了最慢的回應時間,那時間便是她寫在信中開頭,今年科舉殿試前三名榜單揭曉之後,因為一旦榜單揭曉便能證明她寫的內容非虛。

  俗話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對於這年科舉殿試的前三名,她可謂記憶深刻,因為那是上一世她被納進李府後所聽聞的第一件大事,狀元郎徐進川被點駙馬,榜眼鍾又明和探花林修儒皆是黑馬,原本皆是沒沒無聞之輩,試後卻一舉成名。

  也因此,她對這個預言非常的有把握,更將它寫在信中的開頭,用以取信上官擎宇,但是為何她所預言的榜單都已從京城傳遍全國了,連他們所處的這個秦嶺鎮也收到公告榜文好幾個月了,她卻仍遲遲等不到來自上官擎宇的任何回應呢?

  她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上官擎宇恐怕壓根兒就沒拆開她寫給他的那封信吧?

  這幾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愈想愈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愈想愈覺得自己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以為他救過她幾回——不對,依照上官擎宇的意思,他也只救過她那麼一回而已,說有幾回完全是她自以為是的想法。

  換句話說,從頭到尾,上官擎宇都把她當成一個普通丫鬟看待,是她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自以為他對她特別好,幾次救了她,自以為她寫給他的信他一定會看,自以為他看了信後一定會回過頭來找她,然後答應幫她救杜家,這些根本全是她自個兒想像的自以為是。

  至於她送出去的那封信,可能不知道被人扔到了哪個角落,或早被撕了丟了吧?畢竟一個住在鄉下田莊丫鬟所寫的信,哪個做主子的會真拆來看啊?

  想通這個殘忍的事實之後,她這幾天才會這樣情緒懨懨、有氣無力的,因為太受打擊了。

  看樣子她只能再想別的辦法來救杜家。

  想到這,她忍不住再次長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原點,回到那個充滿無能為力且無計可施的原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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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4:1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秦山城驚魂

  杜榮夫妻倆對杜綺玉這個女兒可謂是寵愛有加,別的不說,光是得知女兒近來心情不好的原因後,杜榮隔日便立即安排了進城辦事的行程,然後帶著老伴與女兒,自個兒親自駕車進城去。

  秦山城以山為名,秦嶺鎮亦同,皆在靖國崎州之內秦山之周,差別自然在於城與鎮的大小跟繁華。

  從秦嶺田莊到秦嶺鎮只需半個時辰,但要去秦山城則需要近兩個時辰的車馬路程,也因此田莊所需之物大多在秦嶺鎮購買,只有少部分在鎮上買不到的東西才會大老遠跑去秦山城採購。

  田莊負責採買的管事,平均大約一個月左右會去秦山城一趟,杜榮則是有事才會進城,次數不定。至於今日這進城的行程嘛,的確也是有事要辦,只不過假公濟私的成分居多就是了。

  為此,杜綺玉真覺得既抱歉又懊悔,她昨天什麼藉口不好找啊,為何要找這麼一個麻煩爹娘的藉口來說,讓爹娘不得不拋下職責陪她去秦山城,不僅費時費力,說不定還得費上一筆銀錢,畢竟以爹娘對她的疼愛,免不了又會為她買上一堆東西。她果然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嗎?唉!

  「綺玉,怎麼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城裡逛街嗎,怎麼娘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周氏疑惑的看著女兒問道。

  「沒有啊,娘,女兒很開心啊。」杜綺玉趕緊咧嘴笑道。

  「那你怎麼都不說話,一路上這麼安靜?」周氏懷疑道,這樣很反常。

  「因為女兒在想待會兒要從哪裡逛起,女兒有好多地方、好多店鋪都想進去逛逛,就怕時間來不及,所以要先想好待會兒要怎麼走才省時又省力。」杜綺玉一臉認真的答道。

  周氏聞言後頓時笑了起來,忍不住搖了搖頭,道:「你這丫頭也只有在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上才肯動腦筋,平時若是也能事事多認真思考,三思而後行的話,爹和娘也就放心了。」

  「爹娘才不可能對女兒放心呢,都說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了,爹娘對女兒就是那個什麼啊,對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女兒說的對不對啊,娘?」杜綺玉摟著周氏的胳臂撒嬌的說道。

  「你啊,就你聰明!」周氏伸手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一臉拿她沒轍的表情,但眼中卻盈滿了對女兒的疼愛。

  「當然,也不看我是誰生的。」她得意的抬高下巴。

  杜綺玉這一連串的回應全是為了讓娘釋疑,轉移娘的注意力,也因此她一直小心的注意著娘的所有反應,從懷疑到釋疑,從恍然大悟到面目含笑,從愉悅放鬆到渾身……一僵?

  她原以為自己弄錯了,但認真觀察了一下娘臉上的表情,卻發現娘的神色的確僵滯了一下,雖然那只是一瞬間的事。

  怎麼會這樣呢?她剛有說錯什麼話嗎?應該沒有吧?

  「怎麼了?」周氏問女兒。

  「沒什麼。」看著已經恢復正常的娘,杜綺玉搖頭道。

  她告訴自己剛剛應該是自己的錯覺,畢竟她也沒有說錯什麼話,娘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呢?除非她剛才真說錯了話,也就是說她不是娘生的,但是這怎麼可能呢?哈哈哈,絕對不可能。

  感覺馬車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她轉身伸手掀開馬車窗簾往外看,驚喜的發現他們就快要抵達目的地了。

  「娘,看到城門了!」她不由自主的欣喜道。

  上一世她自從嫁進李家之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門、上過街了,感覺距離上回能自由自在的逛街就像是上輩子——不,就像是兩輩子之前的事一樣。

  回想起來,上一世的她就是那種人在福中不知福,直到失去好久之後才知道後悔莫及的大笨蛋。

  不過這一世她再也不會這麼笨了,定會好好珍惜所擁有的一切自由、幸福與快樂,絕不再讓它們從她身邊溜走。

  好,她決定了,今天她要暫時拋開一切煩憂,好好地享受久違的自由、幸福與快樂。

  「娘,一會兒咱們先陪爹去辦事,等爹的事辦完了,再去辦娘要辦的事,之後咱們一家三口再一起去逛街。」她興沖沖的對娘說。

  「不需陪那老頭子,讓你爹自個兒去辦事,再約個時間地點和咱們會合就行了。」周氏搖頭說:「娘陪你逛街,娘要辦的事順道辦就行了,不順道的就讓你爹去辦。」

  「可是女兒想和爹跟娘三個人在一起。」杜綺玉撒嬌道。

  「你不是有好多地方,好多鋪子都想逛?若是照你的說法,要先陪爹娘辦完事再去逛的話,那可沒剩多少時間好讓你逛街。」

  「沒關係,陪爹娘辦事也算是逛街啊。」杜綺玉笑咪咪的說。

  「真決定了?到時沒時間讓你逛街買東西,你可別哭鼻子。」

  「娘,女兒已經長大了,才不會為這種小事哭鼻子。」杜綺玉皺了皺鼻頭,小聲嘟囔的抗議道。

  看著女兒的嬌態,周氏忍不住呵呵呵的笑了起來,而馬車就在母女倆親密歡樂的對話中進了城門,抵達他們的目的地秦山城。

  杜榮夫妻倆都是寵女兒的,只要不耽誤正事,不做壞事,女兒想怎樣都行,所以一家三口進城之後便照著杜綺玉所希望的一起行動。

  因為已臨近正午時分,他們去了兩間平日與田莊有交易的鋪子結貨款後,便先找了間飯館用餐,打算用完午餐之後再繼續辦未完的正事,不料卻在用完餐要離開時,在飯館外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

  「咦,那不是招福小哥嗎?」杜榮發現了認識的人,在杜綺玉來不及出聲阻止之前,已率先大步的朝他口中的招福小哥走了過去。

  杜綺玉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心裡莫名升起一抹異樣感。

  李敬的貼身小廝不是早隨他回京城去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秦山城?他在這裡是不是表示他的主子也在這附近?

  思及這個可能性,她立刻左右張望了起來。

  「綺玉,你在找什麼?」周氏問女兒。

  「沒什麼。」不想讓娘擔心,她壓抑著內心的不安,收回左右張望的視線,微笑的搖頭答道。

  周氏不疑有他,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招福身上,疑惑的喃喃自語,「奇怪了,那不是上回到田莊做客的李公子的貼身隨從嗎?怎麼會出現在這秦山城呢?難道是跟那位李公子一起來的?」

  「娘,女兒突然覺得有些累,咱們下午就待在馬車裡等爹辦完事就走好嗎?」杜綺玉開口說。

  「怎麼突然覺得累呢?你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周氏關心的問。

  「沒有,也許是剛剛吃太飽了,犯困。」

  「好,那你待會兒先上馬車等著,等爹和娘辦完事咱們就回家。」

  「娘,你不陪女兒一起在馬車上等爹嗎?」杜綺玉聽出周氏的言外之意,錯愕的瞠眼問道。

  周氏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這丫頭是不是忘了娘進城也有事要辦?還說長大了呢,讓你一個人待在馬車裡就害怕啦?」

  「對,女兒害怕。」杜綺玉點頭承認道,一點也不想逞強。「所以娘,女兒陪你去辦事,辦完事你再陪女兒到馬車上等爹好不好?」

  「可你不是說犯困嗎?」

  「就是因為犯困女兒才不敢一個人待在馬車上嘛,就怕不小心睡著了,連人帶馬車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她開玩笑道。

  「這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哪會發生這種事啊。」周氏被女兒逗笑了。

  「反正女兒就是害怕嘛。」她撒嬌道。

  「好,那你就陪娘一起去辦事,咱們快點把事辦完,也能快點回馬車上休息。你等會兒,娘過去跟你爹說一聲咱們就走。」

  「好。」杜綺玉乖巧的點頭,決定從此刻開始要緊黏著娘,絕不讓自己落單。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不安感,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她希望這只是因為突然看見那個人的小廝後所產生的胡思亂想,否則的話……

  她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就是覺得不安,覺得李敬的小廝會出現在這裡很奇怪,不可能真的只是湊巧這麼簡單。

  總之,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小心就對了。

  杜綺玉從深沉的昏迷中逐漸蘇醒過來的第一個感覺便是疼痛,從肩頸後方傳來的感覺就像那部位曾經挨過一記悶棍似的——

  等一下!

  悶棍?

  她猛然睜開眼睛,想起了一切,她的確是挨了一記才會突然失去意識的。

  她強忍著疼痛的不適,掙扎的想坐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雙手雙腳皆遭受到捆綁,就連嘴巴也被塞住了,連想發出疼痛的呻吟聲都不行。不過儘管如此她還是忍著痛,努力地蠕動身子,掙扎的讓自己從倒臥的姿勢中坐了起來,然後冷靜地轉頭看向四周。

  車輪行走在路上的聲音與顛簸的感覺,還有放眼可及的狹窄空間告訴她,自己正在一輛趕路的馬車上,至於馬車正行往何處,她根本不得而知。

  不,或許她知道,她只是太過難以置信,以至於拒絕相信罷了。

  李敬,一定是他,也只有他會對她做出這種綁架的事了,那個輸不起的瘋子!

  難怪李敬的小廝招福會出現在秦山城,難怪她在見到招福時會產生不安感,難怪她都跟緊娘了,還會中計落入這些人手中。

  唐織布莊……那是李老夫人唐氏娘家的產業啊,她怎會這麼愚蠢現在才想到這件事呢?

  這也難怪布莊裡的夥計會幫那些人撒謊騙她,裡應外合的將她打暈綁架到這裡來。

  爹和娘現在肯定急瘋了,一定心慌意亂的擔心壞了吧?

  早知如此,在她感受到不安的預感時,就應該將自己的隱憂告訴爹娘,讓他們心裡至少能有個底,真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對於她突如其來的失蹤,她想爹肯定是會去報官的,但她懷疑李敬早做了準備,倘若真如此的話,那官府肯定是不會派人來尋她或是救她,她若想得救恐怕只能靠自己。

  然而,以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能做什麼呢?她真是愈想愈覺得絕望。

  不行!她猛然用力的搖頭,告訴自己不能這樣,如果連自己都放棄了希望,那她就真的是完了。

  冷靜下來,她告訴自己,好好想想對策,好歹她也是重活一世的人,經歷過後宅那些殺人不見血、明爭暗鬥的殘酷,甚至連死都死過一回了,她還有什麼好怕的呢?大不了也不過一死,不是嗎?

  想通這點之後,杜綺玉立即冷靜了下來,雖然依舊能感覺到害怕與無助,但卻不再惶惶無措、充滿絕望感,能夠鎮定地思考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以及自己又該如何應對,甚至是如何逃脫。

  她是個姑娘家,力氣和體力都不可能比得過綁架她的那些人,她若真要逃的話,只能靠智取和計謀。

  她認真的思索著,假借想上茅房時遁逃是一個方法,但恐怕有難度,因為若被察覺到的話,她是絕對跑不過那些人的,下回想再逃就難了。

  但若真無計可施,她也只能冒險一試。

  如果馬車能停留在人多處就好了,她能想辦法把封口的布團弄掉大聲呼救,又或是製造些聲音來引人注意再求救,甚至是讓自己摔出馬車來求援。那些人大概想不到她會這麼大膽吧,不然馬車內也不會連個看守她的人都沒留。

  嗯,愈想愈覺得在人多處摔出馬車的確是個好辦法,雖然會受點傷,但肯定能獲救,就是不知道這輛馬車會不會進城鎮了。倘若他們都不進城鎮,又或者是選在夜晚時分街上無人時進城,那她的如意算盤就白打了。

  不管了,總也是一個逃脫方式。她告訴自己。

  好,再想想看還有沒有什麼辦法,多想些辦法到時見機行事,總會有希望脫身的。

  她為自己打氣的忖度著,而時間就在她專心思考間流逝,她甚至沒注意到天色變暗,直到馬車猛然在「籲」聲中停了下來,害她重心不穩的整個人跌撞到車壁上,她這才發現天黑了,馬車應是抵達了今晚要過夜的地方。

  所以,她終於可以看到綁匪的廬山真面目,確認她的猜測了嗎?

  她歪歪斜斜的躺在馬車裡靜待著,沒再花費力氣掙扎的坐起身來,只因長時間被捆綁又維持同姿勢的手腳正在發麻,疼得她忍不住淚汪汪。

  李敬的小廝招福在打開馬車車門,讓車外的火光照進車廂內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他躍上馬車,只見歪歪斜斜躺在馬車裡的杜綺玉立即露出驚恐萬分的神情,拚命地蠕動被綁住雙手雙腳的身子往後退去,一張蒼白若雪的小臉則是淚流滿面的讓人於心不忍。

  「綺玉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招福忍不住柔聲道,一頓後又開口,「你只要答應我乖乖地聽話,我就幫你鬆綁,好不好?」

  杜綺玉愣了一下,滿心狂喜,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麼快。不過只一瞬間,她立即又冷靜了下來。

  此刻她連這裡是什麼地方、有沒有人願意幫助她都不知道,她不能輕舉妄動。逃脫獲救的機會也許僅有一次,她得更小心謹慎些才行,最好能確定逃脫成功的機會有八成到九成以上她才可行動,絕不能衝動行事。在此之前,她還是偽裝成害怕懦弱的樣子,乖乖地聽話,以取得對方的信任與鬆懈,這樣才能增加逃脫的成功率。

  她腦袋飛快的思索著,抬頭看向對方,猶豫地點點頭。

  招福來到她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再次開口說:「綺玉姑娘,你可別騙我,因為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你騙了我,我會再把你像現在這樣綁起來,而且一直到抵達目的地之前都不會替你鬆綁,你聽清楚了嗎?」

  她點頭。

  「我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乖乖聽話。」

  她用力的點頭。

  「只有一次機會。」

  杜綺玉巴望著他,迫不及待的再次用力點頭,再點頭,終於取得他暫時的相信,「好,那我現在替你鬆綁,記住要乖乖的喔。」

  杜綺玉點頭,然後看著他先伸手替她鬆開綁在嘴巴上的布條,見她當真乖乖聽話後,才又動手解開捆綁她雙腳及雙手的繩子。手腳重獲自由後,她立刻坐起身來,將自己縮成一團,但既沒尖叫也沒逃跑,整個就是一副害怕又畏縮的模樣。

  「你——」招福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後輕歎一口氣的搖了搖頭,「先下馬車吧,晚上要在這裡過夜。」

  杜綺玉乖乖地點頭,乖乖地下馬車,然後乖乖地跟著他從一名疑似車夫又似護院打手的壯漢面前走過,踏進一間很像田莊周遭佃農們所住的房子裡。

  「這裡是哪裡?」她怯怯地打量了下四周,小聲的開口問道。

  「我說了你也不會知道。」招福說。

  「那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怯怯的再次揚聲,一頓後小心翼翼又害怕的問:「招福哥,是不是李公子不肯放過我,所以才派你來將我擄走的?」

  招福看著她,有些同情、有些無奈又有些規勸的對她說:「綺玉姑娘,能被我家少爺看上是你的福氣,只要跟了我家少爺,從此就能享受榮華富貴,不必再服侍人,還有人服侍,你為何要拒絕我家少爺呢?你可知道這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天大福分?」

  她咬了咬嘴唇,低下頭說:「我……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麼?」招福疑惑的問她。

  「害怕離開田莊。」她小聲道:「我從小在田莊裡長大,沒去過京城,聽說那裡的人都很可怕,說錯一句話可能就會被殺頭,我……我害怕……」

  「這就是你拒絕我家公子的原因?」招福顯得有些目瞪口呆。

  她怯怯的點頭。

  「真是的,到底是誰跟你亂說話的?!」招福生氣道。「京城裡雖然有很多有權有勢的大人們,但也有王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亂殺人亂砍頭的。更何況有我家少爺在你怕什麼?少爺最護短了,他是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或傷害他的人。」

  「真、真的嗎?」

  「騙人的是小狗!」招福信誓旦旦。

  「那……」她張了張嘴,露出懊惱又後悔莫及的神色,低聲猶豫道:「可是我已經拒絕李公子了,而且公子那時看起來好像很生氣,公子他還肯要我嗎?」

  招福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公子若是還生姑娘的氣的話,又怎會派我來接姑娘呢?沒想到綺玉姑娘也有犯傻的時候啊,哈哈哈……」

  她眨了眨眼,露出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羞赧的神情,「那、那我該怎麼做?」

  「什麼怎麼做?」招福愣了一下,不解的問。

  「就是等見到公子的時候,我該怎麼做?」她帶著一臉害羞的表情,小聲的請教。一頓後,她又吹捧道:「招福哥一直都跟在公子身邊,一定是最瞭解公子喜好,也是最受公子器重的人。綺玉什麼都不懂,在京城裡也沒有任何親朋好友,除了公子外就只認識招福哥一個人而已,所以要麻煩招福哥多教教綺玉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不然綺玉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招福聽後不禁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大包大攬的拍著胸脯,「再也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少爺了,綺玉姑娘以後有事儘管找我就是。」

  「那就多謝招福哥了。」她柔聲道謝,接著又聽招福自吹自擂了一會兒,直到這戶人家的農婦為她送了今晚的晚餐,招福又交代她幾句之後這才轉身離開。

  杜綺玉暗自松了一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表現感到有些滿意。

  看樣子招福已經被她糊弄過去了,接下來她所要做的就是乖乖聽話,徹底排除招福的疑心,相信她已經一心一意想趕去京城成為李敬的人,之後就是等待時機,伺機逃脫了。

  至於逃脫後……

  她伸手摸了摸懷裡的銀票,不禁再次感謝老天,幸好娘擔心街上會有賊,不放心將帶出門的銀錢都擺在一塊,而分了一部分的錢放在她這邊,不然她身上沒有一點盤纏也不敢計畫要逃了。

  接下來連續好幾天,他們的馬車都沒進城鎮,夜晚也都借住在一些偏僻單獨而立的小農家裡,讓杜綺玉的心情愈來愈沉重。

  於是,有一回她假裝不解的問了招福,怎麼一路上都沒見到什麼熱鬧的地方,然後不經意的露出她很想買件衣裳,找間客棧梳洗的想法,沒想到招福卻直接要她忍耐,說他們正在趕路回京城,再過幾天就能到了,讓她整顆心頓時都沉了下去。

  最糟的情況果然發生了,倘若這輛馬車一路都這樣走,她根本就沒有機會向人求救或是自救,唯一剩下的機會就只有在進京之後了。可是李家在京城有著一定的權勢,即便她跳車求救,又有多少人膽敢為她這麼一個奴婢而多管閒事去得罪李家?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難道真的只能逆來順受,只能認命嗎?

  不,她絕不認命!要她做李敬的妾室或是禁向,她寧願一死!不過那絕對是在走投無路又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最後的選擇,現在就放棄希望還太早。

  雖然前途不樂觀,逃脫希望渺茫,但杜綺玉並沒有自亂陣腳,依舊冷靜地扮演著對榮華富貴生活趨之若鶩的村姑,經常開口詢問招福一些關於未來她所能享受的好日子,不僅讓招福對她愈來愈放心,甚至連冷峻的壯漢車夫似乎都信了她的無知,好幾次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之色。

  曰子一天一天的過,京城一天一天的近。

  這一天,馬車終於駛進了城裡,進入了繁華熱鬧的京城大街,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且唯一的逃脫機會。

  「招福哥,咱們現在就要回公子家嗎?」她開口問,臉上露出了既緊張但又有些煩惱的神情,猶豫道:「可不可以先找個地方讓我梳洗一下,我不想讓公子見到我這個樣子,穿著髒兮兮的衣服,身上好像還有股餿味。」說著她低頭嫌棄的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穿著,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還抬手聞了聞衣袖,眉頭緊皺。

  「別擔心,咱們沒有要去公子家。公子在城裡有間房子,咱們去那裡。」招福說。

  「公子的房子不是公子家嗎?」她裝不懂,心下卻冷笑,這回竟要將她安排在外頭,當個連妾室之名都沒有的外室嗎?

  「當然不是,公子與老爺夫人一起住,李中書令府才是公子的家。」招福在提到中書令三個字時,語氣中有抹傲然。

  「那咱們為什麼不去公子家,要去公子外頭的房子,難道公子在那房子裡等綺玉嗎?」

  她不解道。

  「你不是想要找個地方梳洗一下?去那裡正好可以讓你梳洗,還能好好的休息,等你恢復精神之後,我再帶你去見公子。」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我要一個人待在那房子裡嗎?」她露出不安害怕的神情。

  「怎會是你一個人呢?那裡可是有一堆下人等著侍候你這個主子呢。」

  「主子?我嗎?」她怔然,然後又露出驚喜的神情。

  「當然,不是綺玉姑娘還會有誰呢?」

  她先是露出一臉開心得意的表情,過一會兒卻又垮下臉,嬌聲求道:「招福哥,你還是先找間客棧讓我梳洗一下吧,好不好?綺玉求你了。」

  「怎麼了?剛剛不是說好到公子的房子再梳洗嗎?」招福蹙眉道。

  「我不想讓那裡的下人們看到我這個樣子,第一次見面就這麼邋遢,還穿著一身明顯一看就知道是從鄉下來的土包子,一副沒見識又沒氣勢的模樣。這樣那些人以後哪裡還瞧得起我啊?」她憤憤道,一副打定主意要耍耍下馬威的模樣。「招福哥,求求你幫幫我,我不能讓那些下人瞧不起我,不然以後我要怎麼在那些人面前立足立威呢?」

  招福皺緊眉頭,有些猶豫不決。

  公子交代過一進城就直接將人送到小院去,因為京城裡各個勢力盤根錯節,耳目眾多,若是被有心人盯上就怕節外生枝,必須小心謹慎為妙。可是……

  「招福哥,你不是說要幫我嗎?綺玉在京城裡舉目無親,唯一能靠的也只有招福哥了,求求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被人瞧不起,想做個能夠在下人面前抬頭挺胸說話的主子。招福哥對綺玉的恩情,綺玉定然不會忘記,定會報答招福哥的。」

  看著眼前帶著一臉懇求、期盼、緊張與倔強不想服輸的小姑娘、小妹子,他突然發現自己心軟了,沒辦法再硬下心腸來拒絕她的請求。

  「蕭哥,你覺得呢?」他轉頭問與他一起執行公子任務的車夫兼打手,將決定權丟給他。

  「若只是要找地方梳洗,不一定要到客棧,到我住的大雜院去也行。」車夫蕭哥沉吟了一下答道。

  招福眼睛一亮,杜綺玉的心卻沉了下去。

  「好,那就打擾蕭哥了。」招福說。

  「招福哥,我需要換洗的衣裳。」杜綺玉急忙說道,在心裡祈求老天幫幫她,給她一個可以逃的機會,即便成功機率微乎其微也沒關係,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就好,拜託。

  「對,還需要件衣裳。」招福看向蕭哥,蕭哥對他搖頭,這事他就沒辦法幫忙解決了,畢竟他對姑娘家的衣裳實在不懂,而招福也跟他差不多,半斤八兩。

  於是兩人想來想去,沒辦法,只好讓馬車轉向,繞道去趟有賣成衣的綢緞鋪子,讓杜綺玉自己下車去挑件衣裳。

  得知自己一會兒就有機會在這熱鬧的大街上下馬車,杜綺玉整個人興奮不已。

  她全無遮掩的將樂開懷的神情展露出來,因為沒有一個姑娘家在得知一會兒能買新衣裳會不開心的,她的表現完全是一般正常人的反應,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人知道令她開心不已的真正原因——

  機會來了,她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這個唯一僅有的逃脫機會,一定要把握住!

  「籲——」

  一陣晃動,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杜綺玉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得飛快,整個人緊張到手心全是汗。

  「來,到了。」招福掀開馬車前頭的簾幕,將頭探進馬車中對她說。「這間綢緞鋪子的繡娘偶爾會到咱們李中書令府替姨娘們量身訂制衣裳,也有做些現成的衣裳賣,聽說很不錯。一會兒你挑件中意的來穿,不必擔心錢的問題,掌櫃的認得我,自會將它記在李家帳上。不過綺玉姑娘得答應我,除了有關衣裳的問題外,待會兒在鋪子裡什麼話都不能說,做得到嗎?」他一臉認真的看著她。

  她用力的點頭,迫不及待的問道:「我可以下車了嗎?」

  招福不疑有他的點點頭,「等會兒,我幫你開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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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4: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英雄二救美

  杜綺玉心跳一百的踩著踏墊下馬車,然後假裝好奇般的轉頭看向四周,不著痕跡的尋找逃脫的機會與適合的退路。

  這條大街左右兩側都是商家店鋪,看似繁華卻沒想像中熱鬧,路邊的攤商和逛街的人潮也沒想像中多。原本她還想借著逛街的人潮將自己掩沒在人群中逃脫的,看樣子這法子是不行了。

  「綺玉姑娘,你在看什麼?走啊。」招福催促著她。

  「我以為京城大街會很熱鬧,怎麼這裡逛街的人潮比秦山城還不如?」她說。

  「這條大街賣的東西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那些富貴人家不是乘轎子來就是搭馬車,東西買了就走,要不就派下人過來採買,哪會在這大街上逛啊。」招福隨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來如此。」所以街上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名門富貴之家的下人了?

  那麼,如果她在這裡高聲大喊救命,說她是杜家丫鬟,卻被李敬強搶至此欲逼迫為妾,應該會把事情鬧大吧?她的心臟因這想法而狂跳。雖說她這麼做的下場可能會同時得罪李家和杜家,而她這個命不值錢的挑事丫頭也會受罰,甚至還可能因此送命,但即便如此,她也絕不會讓李敬得逞,如了他的願。

  「綺玉姑娘?」招福再度出聲催促,「走吧,你不是要買衣裳嗎?這裡沒什麼好看的,以後公子會帶你去更多比這裡熱鬧好玩的——」

  「上官公子。」杜綺玉突然目不轉睛的瞪著前方開口道。

  「什麼上官公子?我說的是我家公子——」

  「上官擎宇公子,我看見上官擎宇公子了。」杜綺玉喃喃自語般的低喃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什麼?在哪裡?」招福聞言頓時被嚇得驚跳起來,迅速轉身抬頭看去。

  老天爺啊,竟然是真的!他怎麼會這麼倒楣在這裡遇見上官公子啊?早知道他就不該讓馬車繞到這裡來買什麼衣裳,應該聽從公子的命令進城後直接將人帶到那間屋子去安頓,倘若因此而壞了公子的好事的話,他就完了。

  他有些心急如焚,迅速轉身朝杜綺玉命令道:「綺玉姑娘,你待會兒什麼話都別說,聽見了嗎?」

  杜綺玉沒有應聲,只是看著正朝這方向走來,愈走愈近的上官擎宇,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這一眨,眼前的人會像幻影般消失不見。目

  這不是夢對不對?她不是在作夢對不對?他不是幻影對不對?不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對不對?他會救她對不對?她終於能夠獲救了對不對?

  上官擎宇走到他們面前,挑眉開口道:「這不是從卿家在秦嶺田莊上的那個綺玉丫頭嗎?我遠遠看還以為眼花看錯了,想不到走近一看還真沒認錯人。」

  「小的招福見過上官公子。」招福趕緊站出來,「小的也是在這裡巧遇綺玉姑娘,想著相逢有緣便邀了綺玉姑娘到家中作客,綺玉姑娘剛已答應小的,正準備——」

  他話未說完,一道人影突然從他身邊飛竄出去,轉眼間便躲到了上官擎宇身後,同時杜綺玉的聲音飛快的響了起來。

  「求上官公子救命,奴婢沒答應任何事,奴婢是被李敬公子他們從秦山城綁架到京城來的!」

  招福瞬間變臉,怒目而視的斥道:「綺玉姑娘,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上官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在秦山城裡的唐織布莊被他們打昏綁架到京城來的,一路上他們專挑偏僻小路走,逢城鎮不入,夜晚就借宿在農戶家中,讓奴婢求救無門,逃命無路……」回想起這一路上的驚慌恐懼與絕望,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上官擎宇目光如炬地看向招福。

  招福渾身一僵,迅速地搖頭道:「上官公子,您別聽她胡說八道,小的沒有,小的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這是誣陷!」

  「她為何要誣陷你?誣陷你有何好處?」上官擎宇冷冷地反問他。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啊……」招福開始手足無措了。

  「不知道?」上官擎宇緩聲眯眼道。

  招福雙腳一抖,差點沒當場跪下,上官公子的氣勢實在是太淩厲嚇人了,比面對生氣的少爺還可怕。

  懶得再與一個奴才廢話,上官擎宇直接轉頭對躲在他身後的杜綺玉招呼道:「咱們走,丫頭。」

  說完他直接轉頭離開,不料眼前卻突然人影一閃,一名身手矯健的壯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擋路的正是那蕭姓車夫。

  杜綺玉下意識的朝上官擎宇靠了靠,甚至還不知不覺的伸手抓住他衣袖的一小角,好像怕會被他撇下一樣。

  上官擎宇低頭瞄了一眼緊抓住他衣袖一角的小手一眼,心裡突然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抬頭看向擋路者,淡聲問道:「你要攔我?」

  「蕭哥,快點讓開。」猛然回過神來的招福急忙叫道,上官家可不比李家啊,是名副其實的一品貴胄之家,連老爺都得罪不起,他們兩個奴才只有活膩了才去得罪這種大人物。

  蕭姓車夫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側身退到一旁去。

  上官擎宇一聲不吭的舉步往前走,杜綺玉則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他。

  兩人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招福和不知在想什麼的蕭姓車夫倆呆站在原地,為任務失敗所將面臨的懲罰而惴惴不安,畏縮恐懼。

  杜綺玉一路跟著上官擎宇走,邊走還邊忍不住的回頭張望,就怕招福和那位蕭哥會偷偷地跟上來,等她離開上官擎宇之後,再度動手將她給擄回去。

  如果她再落入那些人手中的話,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想再逃脫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不得不煩惱待會兒自己該何去何從。

  去投奔杜家主子是一條路,但對於她突然來京城這事卻沒辦法解釋,若說實話的話,她一個丫鬟根本無法阻止有心人將她當成棋子或禮物送給李敬,所以這條路能不選最好就別選。

  可是不去杜家的話,她能去哪兒呢?想靠她自己一個人平安回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一來輸不起的李敬或許會再派人來追她,導致她還沒回到家在半途中又被人給擄走;二來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又是個小姑娘,若是倒楣遇上一個存心不良又心術不正的將她綁了賣了,她想死可能都身不由己。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京城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寫封信回家讓爹帶人來接她回去。

  但這雖是個辦法,卻有不少困難得克服,第一是她身上只有二十兩,不知這些錢夠不夠用;第二是她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一個隱密又安全,可以讓她藏匿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真是舉步維艱,即使是重活一世,一樣好沒用。

  低著頭走路,她一個沒注意就撞上走在她前方停下腳步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上官擎宇無奈的伸手抓住差點跌倒的她。

  杜綺玉倏然抬頭又猛地低頭,低聲開口道:「對不起,謝謝。」

  「上車吧。」

  「啊?」她愕然抬頭,這才發現令他突然停下來的原因。

  在他們面前停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馬夫的位置上正坐著當初跟著上官擎宇去田莊的那名小廝,那小廝對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上車。」上官擎宇再次說道。

  杜綺玉點頭,手腳並用的爬上馬車,隨後上官擎宇也坐了上來。

  車簾垂下,馬車在一陣晃動後上路了。

  杜綺玉在馬車上雙膝併合,誠心誠意的朝上官擎宇趴伏一拜,慎重而感激的開口道:「奴婢綺玉,感謝上官公子救命之恩。」

  上官擎宇臉上複雜的神情一閃而過,天知道她的確應該如此慎重的朝他拜謝救命之恩,因為這段期間為了她失蹤的事,他甚至煩憂到夜不成眠。

  看了她的信之後,他想再去趟秦嶺田莊的心每天都蠢蠢欲動著,可是在沒找到更確切能說服自己信中預言可能都是真的之前,他不願輕易相信這件匪夷所思的事,這才會一拖就是幾個月遲遲沒有動身。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當他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親赴秦嶺田莊時,他早先派去秦嶺田莊暗中調查的人卻傳來杜綺玉失蹤的消息,令他驚怒不已。幸好他派去之人見過李敬身邊的小廝,注意到隨著杜綺玉的失蹤,李敬小廝也跟著失去蹤影的事,這才會在京城各個入口派人守株待兔,成功的將她救了下來,否則後果難料。

  車內在一陣靜默之後,上官擎宇緩聲開口道:「一句感謝太簡單了,來點實質的感謝如何?」

  「啊?」出乎意料的回應讓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呆呆的看向上官擎宇,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真要感謝我就給我實質的感謝。」上官擎宇看著她說,這回說得更加直截了當,完全就是赤裸裸的挾恩圖報。

  杜綺玉眨了眨眼,猶豫地開口問道:「可否請上官公子明言,奴婢該如何做才算是做了實質的感謝?」

  「告訴我那封信是誰讓你交給我的。」上官擎宇筆直的凝視著她說。

  「那封信?」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杜總管交給我的那封信。」上官擎宇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仔細地注意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神情與反應,只見她先是呆愕,然後蹙眉露出些許不解的神情,接著是恍然大悟,然後又是掙扎與猶豫,整個反應複雜得他都快要看不懂了。

  「原來上官公子看過那封信了。」她低聲道,語氣苦澀異常。

  「既是指名要給我的信,我自然會看。」他說著反問她,「我有什麼理由不看呢?」

  「那只是一個萍水相逢,身分低下的奴婢所寫的信。」她扯了扯唇。

  「所以那封信真的是你所寫的?」上官擎宇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淩厲迫人。

  「是奴婢寫的。」杜綺玉沒有避開他銳利的目光,點頭應道。

  「內容呢?是誰讓你寫的?讓你將這封信交給我有何目的?」他嚴肅的盯著她,冷峻的問道。

  原來他在看過信後沒有任何回應,是因為懷疑這是個陷阱,是有心人士對他上官家別有所圖,甚至是欲設計陷害他上官家的計謀。他想的沒錯,她寫那封信的確是有心,也有所圖,但絕沒有想要設計陷害任何人,她只是想救杜家。

  「上官公子,倘若奴婢說信中的內容一字一句全是奴婢所想所寫的,不知上官公子信是不信?」她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緩聲問道。

  「不信。」上官擎宇沒有絲毫的猶豫。

  杜綺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既然不信奴婢所言,上官公子又何須問奴婢呢?」

  「你可以試著說服我。」上官擎宇盯著她說,「如果信中所寫內容真來自於你,那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事的,說實話,說服我,我就相信你。」

  兩個人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直到杜綺玉抿緊雙唇的低頭垂眼為止。

  她既掙扎又猶豫,既惶恐又害怕,既倉皇又無措,一雙手不知不覺的緊握,放在身前擰到十指泛白打結了猶不自知。

  實話?她真的能說實話嗎?說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說她知道許多未來十一年會發生的事,卻又不能確定,因為她只是李敬後宅眾多妾室中的一個,還是失寵的,所以消息閉塞嗎?最重要的是,就算她真說了實話,他會相信她,會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讓你對我說實話有這麼為難嗎?我以為在我連救了你兩次之後,我在你心中至少是可以信任的。」上官擎宇放軟嗓音,歎息的問道。

  「奴婢沒有不相信上官公子,只是怕奴婢說了實話,上官公子也不會相信奴婢所說的一切。」杜綺玉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他,低聲說道。

  「你不試試又怎知道我不會相信你?」上官擎宇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因為太過驚世駭俗了,就連奴婢自個兒都懷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她神情有恍惚的低喃道。

  「那正好,你說出來,我幫你判斷它是真是假。」他柔聲誘哄。

  杜綺玉聞言看向他,只見他目光堅定溫柔中透著真誠,神態中沒有著急或不耐煩,反倒有一種穩操勝算的淡定感,就像他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一樣,態度從容,運籌帷幄,信心十足。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有能力幫她,才有可能替她挽救杜家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對不對?

  而這也是她當初為何會決定寫那封信給他的原因,不是嗎?

  機會只有一次,不為杜家只為爹娘,她也得鼓起勇氣拚他一拚。

  她看著他,不由自主的又掙扎猶豫了一會兒,這才對他露出一個顫抖的微笑,顫巍巍的開了口。

  「我不確定那到底是一場夢,還是我真經歷過那些又重活了一次。」她低聲道,聲音有些恍惚。

  「靖元十四年春天,我成了李敬的妾室,進京住進了李府後宅。同年科舉殿試出了一位連中三元的狀元被欽點為駙馬。靖元十六年中秋,傳言四皇子即將被冊封太子,之後四皇子卻在狩獵場上意外身亡,來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冊封為太子。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駙馬急病逝世,嘉公主早產下一名女嬰備受皇帝外公恩寵,破格親封思川郡主。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然重病,太子暫代朝事月餘,之後便傳來杜家滿門抄斬的消息,所有的杜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連我爹娘都隨杜家而去……」

  杜綺玉不知不覺說得淚流滿面,甚至不由自主的沉入前世的悲傷與悔恨之中,泣訴著李家的無情無義與李敬的卑鄙無恥,還有自己的愚蠢無知,她就像魔怔般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直到她精神耗弱下忽然昏了過去為止。

  上官擎宇此刻臉上的神情驚駭又複雜,若是讓熟識他的人看見他此刻的模樣,那些人八成會以為大白天見鬼了,因為他們所認識的上官二公子向來冷靜淡漠,不可能會有什麼事讓他失控,臉色丕變的。

  事實上就連上官擎宇在此事之前也覺得自己修練得還不錯,雖不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能讓他聞之色變的事絕對是少之又少。

  可是眼前這件事,這丫頭所說的一切,別說是他了,恐怕就連他爺爺這樣的老狐狸聽見了,都會驚嚇到說不出話來。

  重活一次?這麼匪夷所思又離奇的事真的有可能發生嗎?

  他想說絕無可能,但是如果不可能的話,又該如何解釋這丫頭在信中準確預知了今年科舉的結果這件事?

  除此之外,信中關於大哥身邊隱藏危機的事,在經過這段時間他嚴密的調查之後,也已經尋出些端倪了,這說明她信中所寫的內容絕非危言聳聽,更不是瞎編胡鬧,而是確實可信的。

  另外,這也解釋了她對李敬為何會如此的厭惡,為了拒絕他,甚至立下了誓不為妾的誓言。

  可是即便如此,重活一次這種前所未聞的事依舊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靖元十六年的秋獵,四皇子意外身亡,十七年正月初,五皇子被封太子。

  靖元二十年五月,徐駙馬病逝,嘉公主早產生下一名小郡主。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皇上突病,太子監國月余,之後杜家滿門抄斬。

  他回想著她剛才所說的每一件事,每件都是驚天大事,甚至足以動搖朝廷。若是這些事在未來真的都將發生的話,那麼在預知的前提下,能否改變未來呢?

  瞬間,上官擎宇恍然大悟,終於明白這丫頭為何會冒險寫那封信給他了,她想改變未來,她想救滿門被抄斬的杜家——不,正確來說她想救的應該是她爹娘,因為她剛在話中特別提到了她爹娘也隨杜家而去。

  可是他實在想不透,杜家是詩書傳世的耕讀世家,後輩個個知書達禮,循規蹈矩,從不張揚,到底何事會讓杜家落得抄家的大罪,甚至嚴重的連遠在崎州秦嶺田莊的下人都沒能逃過這場死劫?

  靖元二十四年夏初,距今只剩下不到十年的時間了,難怪她會病急亂投醫。

  重活一次之人?

  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難以置信,但她所說的事件件都事關重大,他倒是寧可信其有,也好過事發時後悔莫及沒能信她。

  看著眼前已然暈厥卻淚流滿面、眉頭依舊緊蹙著,沒有絲毫鬆開的丫頭,感覺……

  上官擎宇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是什麼感覺,只是……

  他伸手讓地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又輕輕地替她撫平緊鹽的眉頭,喃喃自語的低聲道:「誓不為妾嗎?」他輕歎一聲,朝馬車前方揚聲喚道:「敦兮。」

  「是,二少爺。」前方負責駕車的小廝立即應聲。

  「回府。」他說。

  「是。」

  上官太師府內,當家主母居住的勤清苑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似乎有群丫頭聚在一起閒話,又因情緒過於高亢而在不知不覺中提高了聲音,甚至吵了起來,讓正在屋內教大媳婦看帳本的上官夫人洛氏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去看看是怎麼一回事,誰這麼沒規矩。」洛氏不悅的轉頭對貼身丫頭命令道。

  「是。」一等丫鬟嫣紅點頭應道,沉著臉領命轉身而去。

  過了一會兒,只見嫣紅腳步有些匆忙,臉上表情也不再淡定,而是帶著些許驚疑的神情返回屋內。

  「怎麼回事?」洛氏問。

  「夫人,二少爺不久前回府了。」嫣紅回報道,面上神色卻是有些欲言又止的猶豫不決。

  「宇兒回府與外頭吵鬧何關?」洛氏皺著眉頭。

  「這……」嫣紅遲疑的瞄了一眼在場的大少奶奶,斟酌著該如何回答。

  「母親,媳婦今早命人整理庫房,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有沒有好好做事,媳婦想過去看看。」上官大少奶奶溫氏極有眼力的柔聲開口道,想暫時避開,沒想到婆婆卻沒讓她離開。

  「這點小事找個丫鬟去看就行了,沒必要你親自去。」洛氏看了媳婦一眼後,轉頭訓斥嫣紅,「問你話怎麼不回答,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奴婢知錯,奴婢只是有些疑慮,也沒親眼所見,因此才會猶豫不知該不該說。」對夫人脾氣已熟悉的嫣紅立即回答道,明白夫人這是要她有話就說,用不著避著大少奶奶。

  「懷疑什麼,沒頭沒尾的,把話說清楚。」洛氏瞪了嫣紅一眼,不解向來沉穩又有條不紊的丫頭怎麼突然變得這麼不靠譜了。

  「是。」嫣紅恭聲道,略微組織了一下思緒後才小心翼翼的開口,「二少爺不久前剛回府,同行的除了平日跟隨在旁的敦兮之外,還有一位姑娘,一位不知原因昏迷不醒的姑娘。聽說是二少爺親自將那昏迷的姑娘從馬車上抱下來,還、還一路將人抱進了客房。」

  此話一出,洛氏和溫氏不約而同的全瞠大了雙眼,待在一旁服侍的兩名丫鬟不僅瞪大雙眼,還失控的倒抽了一口大氣,聲音清淅可聞。眾人所表現出來的全都是難以置信與震驚。

  「嫣紅,你剛剛說的是二少爺,是不是說錯了,應該是三少爺吧?」溫氏猶豫的開口問道。

  上官太師府內共有五位少爺,大少爺、二少爺和五少爺出自長房,三少爺和四少爺則出二房,其中二少爺和三少爺兩人的個性迥然不同,一個冷然淡漠,對女色毫無興趣;一個則是多情奔放,後院裡的姨娘通房可說是人滿為患,也因此溫氏才會有此一問。

  「大少奶奶,奴婢剛也問了跟您同樣的問題,那幾個正在議論此事的丫頭們一致點頭說確定是二少爺。」嫣紅苦笑道。

  「一定是宇兒,若是擎天那孩子做出這種事的話,你們覺得府中的丫頭們還會為此議論紛紛嗎?」洛氏眉頭緊蹙的開口道。

  房裡一片靜默沒人應聲,不知大夥是太過震驚的回不了神,抑或是不敢輕易開口。

  向來不近女色的二少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抱一個姑娘進府,這是想做什麼啊?宣告木已成舟,所以先斬後奏嗎?

  可是以二少爺不近女色的脾性,根本不需要這麼做,因為只要二少爺願意點頭娶親,為二少爺親事愁白頭的老爺和夫人只有高興點頭的分,根本不會有異議,除非是二少爺看中的姑娘本身有什麼不妥之處。

  此時在場眾人腦中所想的皆大同小異,但誰也不會傻得將這想法說出來給夫人添堵。

  「母親,不如讓媳婦過去看看?既然上門的是嬌客,咱們府中女眷總要有人出面招待,即便那是二弟所帶回來的客人。」溫氏小心翼翼的看著婆婆柔聲開口道。

  洛氏猶豫了一下才點頭,交代道:「你去吧,順便看看人怎麼暈的,需不需要請大夫。另外,如果有需要的話,再安排兩個細心、手腳俐落的丫鬟過去幫忙照顧病人。」

  「媳婦知道了,媳婦這就過去。」溫氏認真的點頭應道,帶著自個兒的貼身丫鬟香雲起身而去。

  待媳婦離去後,洛氏立即沉下臉,出聲命令道:「綃紅,你去找敦兮問問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這就去。」綃紅迅速點頭應道,轉身而去。

  綃紅與嫣紅同是溫氏身邊的一等丫鬟,但因個性熱情活潑、人緣好,因而在各房各院裡都有交情不錯的朋友,打聽事情這工作交由她來做總能事半功倍。

  「嫣紅,你看這是怎麼一回事?」洛氏眉頭緊蹙的問貼身丫鬟,想找個人參酌下,免得自個兒老往壞處想。

  「這事奴婢也不清楚,還是靜待綃紅回來便能明白。」嫣紅有些為難,含蓄的答道。

  二少爺淡漠的性子是眾所周知的,如今卻帶了個姑娘回來,還做出親自將人家抱進府中的荒唐事,這要人如何看、如何想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但她也知道這不是夫人想聽的話,她可不敢老實回答。

  房裡氣氛靜默而低迷。

  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綃紅終於去而複返的帶回她從二少爺的小廝敦兮那裡打聽來的消息。

  「那位姑娘姓杜,名綺玉,家住崎州秦嶺,是二少爺上回隨杜二少爺去秦嶺田莊玩時認識的。」綃紅向夫人稟報從敦兮那裡打聽來的事。

  「崎州秦嶺?那她怎會到京城來,又怎會暈過去讓宇兒帶回府?」洛氏忍不住插口問道。

  「這事敦兮不肯說,說是二少爺下了禁口令,還說二少爺會親自來向夫人說明此事。」

  綃紅答道。

  「禁口令?宇兒那孩子這是在防我嗎?」洛氏難受的說道。

  「夫人,二少爺都說要親自來向您說明了又怎會防您呢?定是敦兮一知半解的,二少爺怕您會聽糊塗了,這才要親自來與您說明的。」嫣紅開口安慰道。

  「奴婢也是這麼想的。」綃紅迅速附和的點頭。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怕就怕宇兒是有事要瞞我才對敦兮下禁口令。」洛氏眉頭緊蹙憂心不已。

  「不會的,夫人。」嫣紅趕緊說道,「您想想,雖然二少爺對敦兮下了禁口令,但若是由您或老爺親自詢問,敦兮敢不回答嗎?二少爺的禁口令是針對奴婢下人們的。」

  「這麼說也有道理。」洛氏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緊蹙的眉頭漸松。

  「綃紅,除了那位姑娘的姓名與她是何方人士外,敦兮可還有說什麼?」嫣紅趁機言歸正傳的轉移夫人的注意力。

  「有,還有一件事。」綃紅點頭,卻突然猶豫了起來,半晌沒下文。

  「怎麼了,不是說還有一件事嗎?綃紅,你怎麼話說一半就停下來?」嫣紅疑惑的看著她。

  綃紅看了她一眼,為難的開口對夫人說:「夫人,敦兮告訴奴婢,那位杜姑娘其實是、是……」唉,她真是難以啟齒啊。

  「你這丫頭今天是怎麼回事,做什麼吞吞吐吐的?」洛氏皺眉道。

  「夫人,這事是奴婢從敦兮那裡套出來的,奴婢怕二少爺就是不想讓人知道這事才會對敦兮下禁口令。奴婢怕二少爺會怪罪奴婢……」綃紅猶豫的說。

  「有我在你怕什麼?!說。」

  綃紅點頭,深吸一口氣才將這個驚人的消息說出,「夫人,那位杜姑娘是杜家在秦嶺田莊裡的一個丫頭,是下人的身分。」

  「你說什麼?!」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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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5: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遠房表小姐

  一個下人,一個奴僕,一個鄉下田莊裡的奴婢丫頭……

  洛氏只要一想到這事就覺得頭疼,渾身不舒服,即便是躺在床上也沒能舒緩,反而愈來愈覺得鬱悶難受。

  宇兒那孩子自小就聰明伶俐,優秀得讓她引以為傲,又懂事得讓她這個做娘的從未為他擔心、傷心或失望過,為何長大後會變成現今這模樣呢?在親事上讓她頭疼不已也就算了,如今竟然還做出如此荒唐的事,這事若是傳了出去,肯定會讓太師府成為京城裡的笑柄。

  堂堂太師府的二少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紆尊降貴的抱一個身分低賤的奴婢,還親自將人送進太師府東廂客房裡去,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啊?

  「夫人,二少爺來了。」

  嫣紅的聲音突然在房門外響起,她置若罔聞沒有應聲,直接翻身側躺,背向房門。

  不一會兒,氣得她頭疼、渾身不舒服的兒子聲音便從她背後響起,「娘,您睡著了嗎?」

  她怒不可遏的轉身瞪向他,冷聲道:「我沒讓你進來,出去。」

  「嫣紅說您身子不舒服,可請了大夫?」上官擎宇關懷的問道,像是沒聽見母親的逐客令。

  「你還會關心娘,在乎娘嗎?」

  「孩兒當然關心娘也在乎娘,娘該知道才對。」

  「娘不知道!」洛氏倏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既傷心又生氣的指控道:「如果你真的關心娘、在乎娘,就不會做出今天這種荒唐事來氣娘。宇兒,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明知道她的身分是個卑賤的奴婢,你怎麼還會這樣做,你是要氣死娘,要讓咱們太師府成為全京城的笑話是不是?」

  「娘,她的身分只要咱們幾個知情的人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上官擎宇認真的凝視著母親,平靜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你要隱瞞她是個下人的身分?宇兒,你到底想做什麼?難道你想娶她嗎?娘不同意!」洛氏睜大雙眼,激動的表明態度。

  「娘,您在胡說什麼?孩兒何時說了要娶她的話。」上官擎宇蹙眉道。

  「那你為何要娘為她隱瞞出身,還用那種方式帶她進府?」洛氏咄咄逼人的質問兒子。

  「娘,既然您已知道她的出身,那您可知她為何會出現在京城?」上官擎宇看著母親,不答反問。

  「你不是對敦兮下了禁口令不淮他告訴娘嗎?沒想到你連娘都防,娘會害你嗎?宇兒,你太傷娘的心了。」洛氏傷心的做出抹淚狀。

  「娘,孩兒對敦兮的禁口令並不是針對您,如果是針對您的話,就不會讓您知道杜姑娘的出身了,畢竟身分關乎一切,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上官擎宇耐心的對母親柔聲解釋。

  「那你的禁口令是針對誰?」

  「並沒有針對誰,孩兒只是單純不想這麼一個聰慧善良又可憐的姑娘再度受傷罷了。」

  說著,上官擎宇便將李敬的所做所為告訴母親,杜綺玉在秦嶺田莊被李敬盯上,說出誓不為妾以為拒,卻又差點被設計玷污清白而遭他所救,到今日在街上偶遇,得知她被綁架來京之事,然後聽她泣訴經過直到暈厥為止的一切。

  「這真是太過分了!」洛氏聽後義憤填膺,怒不可抑。「李敬那孩子怎會變成現今這個樣子?太目無王法,太可惡了!可憐的小姑娘,她父母親肯定擔心死了,從小捧在手心呵護長大的女兒前一刻還在身邊,後一刻卻莫名的失去蹤影,她娘之後定是天天以淚洗面哭斷腸,娘光想就覺得承受不住。宇兒,你快點派人去趟秦嶺,告知小姑娘的父母親他們的女兒平安無事。」

  「孩兒也有此打算,不過孩兒想等綺玉姑娘醒過來後寫封信讓人帶回去,這樣她父母看了信後才會更相信更放心。」上官擎宇說。

  「嗯,口說無憑,的確不能讓人真正的放心。」洛氏同意的點頭。「不過那小姑娘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嗎?」

  上官擎宇搖頭。

  「怎麼會?不是因太過激動而暈過去嗎?這應該一會兒就能醒過來啊,是不是有哪兒受傷了?可有請大夫來看?」洛氏眉頭輕蹙。

  「林大夫說她身子太虛,思慮太重,情緒起伏太過劇烈才會暈厥過去,醒來後十之八九還會大病一場。」上官擎宇莫名的感覺有些沉重。

  「怎會如此嚴重?」洛氏愕然問道。

  上官擎宇心情沉重的輕歎一口氣後,舉例道:「娘不妨想像某天出門,咱們府裡的馬車突然遭劫,您坐在被劫的馬車上會是什麼心情。倘若有一天真發生這種事,咱們上官家定會傾盡全力想辦法救娘,或許會花上幾個時辰或是一兩天的時間,但是娘最終肯定能帶著希望獲救。

  「可是杜姑娘不一樣,那丫頭所經歷的是連續二十幾天的驚恐害怕與忐忑不安,她明白沒有人會去救她,她若想得救,只能靠自己用豁出性命的方式尋找那一線生機,不成功便成仁。娘能想像那是什麼樣的感受嗎?經歷這樣的遭遇,她會在劫後餘生大病一場是理所當然的,人沒崩潰就很了不起了,畢竟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

  「你說的對。」洛氏歎息的點頭,愈想愈覺得那丫頭不簡單,真的很了不起。

  「娘,孩兒有個請求。」上官擎宇突然開口要求道。

  「關於那姑娘的事?」洛氏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明知故問。

  「是。」上官擎宇點頭。

  「宇兒,你老實告訴娘,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丫頭了?所以才會做出如此孟浪之事,在眾目睽睽之下抱人進府?」洛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兒子,認真的詢問道。「如果真如此,真喜歡那丫頭的話,就納了吧,娘替你去杜家開口要人。」

  上官擎宇表情怪異,顯得有些五味雜陳。他沉默了下,才開口道:「娘,您忘了孩兒剛跟您說過她誓不為妾的事嗎?」

  「那是對李敬誓不為妾,又不是對你。」洛氏不以為然的說,接著又傲然道:「我兒長得一表人才,性子雖然有些淡漠,但嶔崎磊落,君子端方,溫良如玉,哪家姑娘不想嫁給你的?那丫頭能被你看上也不知是她祖祖輩輩燒了多少高香求來的,娘不信面對你,她還會再說出什麼誓不為妾的話。」

  上官擎宇搖了搖頭道:「娘若真要孩兒娶她的話,那麼孩兒只會娶她為妻,不會納她為妾。」

  「什麼?娶她為妻?!」上官夫人愕然驚叫,簡直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宇兒,她是什麼身分,怎麼配得上你,你在跟娘開玩笑嗎?」

  「娘若無法答應的話,就請您別再提這件事了。」

  「你這是故意在為難娘是不是?」洛氏沉聲瞪眼道。

  「娘,孩兒不想為難您,所以也請您別為難孩兒好嗎?」上官擎宇說著幽幽一歎,老實承認道:「孩兒不否認對綺玉丫頭有些好感與欣賞,因為她能勇敢的拒絕李敬,說出她誓不為妾的想法。可今日您要孩兒納她為妾,她若拒絕,咱們上官家丟臉——」

  「她絕對不會拒絕!」洛氏斬釘截鐵的插口道。

  「好,假設她答應做孩兒的妾室,自毀誓不為妾的誓言,那麼她同時也會毀了孩兒對她原有的好感與欣賞,孩兒又為何要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為妾呢?」上官擎宇問母親。

  「你、你……」洛氏頓時被兒子問得啞口無言,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氣死娘了!」

  「娘,孩兒不想惹您生氣,但有些話真的不得不說清楚。」上官擎宇滿臉的無奈。

  「娘現在不想與你說話。」洛氏生氣的撇頭道,一副下逐客令的模樣。

  「好,孩兒說完最後一件事就走。」上官擎宇明白的點頭,接著直說道:「孩兒想讓杜姑娘暫時以遠房表妹的身分在咱們府中住下來,一方面因為她身子虛弱,大夫交代要靜養一段時間;另一方面則是擔心李敬那廝還不死心,會再度使出什麼卑劣手段迫害她,讓她無力抵擋。還請娘允准。」

  「娘若不允呢?」洛氏故意道。

  「那孩兒只好犠牲點自己的名聲,到外頭找間宅子金屋藏嬌了。」上官擎宇攤手道。

  「你、你真是氣死娘了!」

  果然如林大夫所料,杜綺玉在暈厥醒過來之後,當天晚上便開始發高燒,雖高熱持續不久,但卻斷斷續續的沒有停,人也跟著昏昏沉沉的,昏睡的時間遠比清醒的時間還多,直到三天后情況方有改善。

  杜綺玉自小在田莊裡長大,平日也沒少在外頭跑跑跳跳的,加上爹娘疼寵從未挨餓過,因此她的體型在偏愛豐腴的鄉下人看來是太瘦,和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一比那就是胖了。

  這件事算是她上輩子的心傷之一,自以為長得貌美無雙,結果來到京城李家之後才明白自己是井底之蛙,還被人嘲諷馬不知臉長。即便後來她努力讓自己變瘦,努力學習一切,成了真正的孅弱美人,那嘲笑卻連一刻也從未遠離過她。

  可是這一世重生後,為了想辦法拯救杜家讓她耗盡心思,思慮過重,吃得再多也不長肉,反而不斷的消瘦,再加上遭遇此番劫難,隨後又大病一場的折騰下,她整個人簡直就變得跟林黛玉一樣。兩彎似蹙非蹙的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顯得我見猶憐。

  杜綺玉對自己外貌的改變不是沒發覺,也不是不在意,而是沒有心思去想,只因為她要思索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瞧,她只不過因為在廂房裡養病待久了覺得悶,想到院子裡散步透氣,這才走了一小段路而已,就接二連三的遇到一撥又一撥的人。

  「表小姐。」

  「表小姐。」

  「表小姐。」

  好吧,這情況她可以理解因為自個兒是由向來冷然淡漠的上官二公子帶進府中養病的,而且一病就是好幾天,大家對她會有好奇心在所難免,但「表小姐」這個稱呼真的讓她有些難以承受啊。

  過去幾天因為生病,她的日子過得有些渾渾噩噩,但仍舊記得上官公子讓她寫信回家報平安,以及要她以遠房表小姐的身分暫居上官府這兩件事。

  前者不需要解釋,後者他沒有解釋。

  當初她心系著寫信回家向爹娘報平安之事也沒心思多問,之後又因臥病在床,腦袋鎮日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直到這兩日身體狀況逐漸康復之後,她才有時間思考這個愈想愈疑惑不解的問題。

  他到底為何要多此一舉的讓她假冒上官家的遠房親戚呢?

  這事她真的怎麼琢磨都想不透,最後只能作罷,因為她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需要思考,例如上官擎宇到底對她那日在馬車上所說的話信了多少?又會不會伸出援手幫她一起拯救杜家之類的。畢竟她重活一次的遭遇實在太過匪夷所思,願意相信她的人絕對是鳳毛麟角。

  「姑娘,前面有個亭子,你要不要到那裡歇一下?」紫衣出聲問道。

  紫衣是上官擎宇房裡的丫鬟,這幾日被她的二少爺派到她身邊照顧她,除了紫衣外,還有個綠衣,也是來自上官擎宇房裡。另外上官大少奶奶也派了兩個丫鬟過來照顧她,至於這舉動是好心還是另有目的不得而知,她也不想多加揣測,畢竟自己只是過客而已,不久之後就會離開。

  「好。」她點頭道,讓紫衣扶她走到亭子裡坐下來休息。

  「紫衣,這段日子麻煩你照顧我了,謝謝你。」她趁機向紫衣表達感謝之意。

  「姑娘客氣了,這本來就是奴婢該做的,姑娘不需要向奴婢道謝。」紫衣迅速搖頭道。

  「你該做的是服侍你家主子,而不是我這個來歷不明的表小姐。」她說。

  「姑娘是二少爺帶回來的客人,又怎會來歷不明。」紫衣堅定道。

  杜綺玉搖頭微笑,心想倘若這幾日服侍她的丫鬟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也和她們一樣是個奴婢,而且還是鄉下田莊裡的奴僕的話,不知她們會做何感想。

  突然間,她靈機一動,恍然大悟上官公子為何要給她安排一個遠房表小姐的假身分了,目的八成是為了不想節外生枝。

  上官家乃是堂堂太師府,往來者多是達官貴人,府中奴僕別的不說,光是在見識便勝過普通人。俗話說,寧娶大戶婢,不娶小戶女。因為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子是見過世面的,不會畏畏縮縮,目光短淺,而大戶人家的婢女也都知這個道理並以此為傲,若是讓她們知道她的身分只是杜家在鄉下田莊裡的一個丫鬟的話,他們倆還有辦法安生嗎?

  「總之,謝謝你。」杜綺玉真誠的對紫衣說,同時暗自叮嚀自己絕對不能將自己是杜家田莊裡的丫頭這身分洩露出去,自討苦吃。

  紫衣搖頭,正想開口就見大少奶奶派來服侍姑娘的香橘領著大少奶奶的嫡親妹妹——溫家四小姐朝這邊走來。

  她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蹙起來,這位溫四小姐已經賴在上官府做客半年有餘,她想嫁給二少爺的心思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會找上二少爺親自帶回府的嬌客也是遲早的事。

  但表小姐這才剛大病初愈,走出房門也不過盞茶的時間而已,她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跑來找碴,會不會太心急、太沉不住氣了?這也難怪府中主子除了大少奶奶之外,根本沒有一個瞧得上她了。

  「姑娘,那是大少奶奶的嫡親妹妹,溫家的四小姐,個性有些驕縱任性,一會兒若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請姑娘忍忍別與她計較,奴婢會將此事稟報二少爺的。」趁那兩人未靠近,紫衣迅速簡潔的向杜綺玉介紹來人身分,讓她有個底。

  「謝謝。」杜綺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聲說道。

  說完,那兩人已經來到涼亭外,然後堂而皇之的舉步走進亭內,直接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連事前招呼一聲或是點個頭這種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

  對方沒禮貌,不代表我方也要跟著失禮。

  「溫姑娘。」紫衣曲膝行禮。

  「你好。」杜綺玉微笑點頭。

  「你是什麼人?接近擎宇哥有什麼目的?你最好老實的給我說出來。」溫婉亭冷然的瞪著她,高傲的朝她命令道。

  「敢問這位姑娘是上官家哪位小姐?」杜綺玉面帶微笑的柔聲問道,目光卻是看向站在她身後的丫鬟香橘。

  「這位是溫侯爺府家的四小姐,也是大少奶奶的親妹妹婉亭小姐。」香橘有些傲然的開口答道,並不知道紫衣先前已簡單介紹過溫四小姐的來歷。'

  倒是一旁的紫衣有些好奇與疑惑,不確定姑娘為何要明知故問,這麼做又有何用意?

  「原來是溫姑娘,你不說清楚,綺玉差點就要誤會你與上官公子是兄妹情深了。」杜綺玉開朗的笑道,隨即卻又皺起眉頭不解的問道:「不過既不是兄妹,溫姑娘這麼關心二表哥是和二表哥有什麼關係啊?你們是未婚夫妻嗎?」一副驚訝好奇的表情。

  「你是什麼意思?」溫婉亭既羞又怒的瞪著她。

  杜綺玉一臉無辜的搖頭,「綺玉沒什麼意思,只是好奇而已,因為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和二表哥是什麼關係才會這麼問的。難道你們不是未婚夫妻嗎?那溫姑娘這麼關心二表哥好像不太好,這事若傳出去的話——」

  「你住嘴!」溫婉亭惱羞成怒的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杜綺玉趕緊向她道歉,「綺玉發誓絕對不會將這件事傳出去的,溫姑娘請放心。不過為了姑娘家的名節與名聲,溫姑娘以後說話還是小心點比較好,別再說出會讓人誤會的話。」她認真勸告。

  「你、你——」溫婉亭被氣得不行,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看似弱不禁風的丫頭會有這麼利的一張嘴巴,真是氣死她了!

  「表小姐好會說話,前幾日見你病懨懨的躺在床上,奴婢還曾為你的柔弱擔心過呢。」

  香橘忍不住站出來為自家主子的妹子出頭,諷刺她的厲害與表裡不一。

  「謝謝你的擔心。」杜綺玉對她微微一笑,一副根本沒聽懂她諷刺的模樣。

  紫衣在一旁忍笑忍得都快要得內傷了,她壓根兒沒想到二少爺帶回來的這位表小姐會這麼犀利,和她柔弱的外表與身子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真是太厲害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上官家的什麼遠房表小姐,而是個來歷不明、身分低賤的丫頭!」溫婉亭倏然語帶惡意的瞪著她說。

  杜綺玉心一緊,不確定她到底知道些什麼,卻面不改色的佯裝不解道:「溫姑娘在說什麼,綺玉真的是上官家的遠房親戚,只是關係遠了點而已。」一頓,她又認真解釋道:「綺玉的兄長是上官老太夫人娘家的哥哥的兒子的堂兄的侄子的兒子,也是上官夫人的表舅的姨母的孫子,所以綺玉真的是上官家的遠房表小姐,你若不信可以去問上官夫人。」

  溫婉亭被她一表三千里的關係繞得頭都暈了,根本沒辦法評斷那一長串的親戚關係是真是假,只能將火力集中攻擊另外一件事。

  「你別以為這麼說我就會相信!」溫婉亭冷哼的看著她,嘲笑道:「你進府那天穿在身上的衣裳又破又舊,連府裡奴婢都不如,誰知道你是從哪個陰溝裡跑來的破落戶!我警告你,別想靠那一點遠房關係攀上上官家,更別想借表妹之名不知羞恥的纏上擎宇哥。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杜綺玉有些傻眼的看著她,真的很想開口反問她到底是誰不知羞恥、誰在癡心妄想啊?

  堂堂侯爺府千金怎麼會是這樣沒教養又不害臊呢?她都替溫侯爺及侯爺夫人感到羞恥與丟臉了,怎會生出這樣一個女兒呀?!

  她以一臉無辜又單純的表情轉頭望向站在她後方的紫衣,不解的開口問道:「紫衣,我是不是曾在哪兒得罪過這位溫姑娘了,不然她對我怎會充滿了誤會與敵意?你替我想想,我實在想不起來。」

  紫衣強忍笑意,開口答道:「沒有,奴婢確定沒有。表小姐進府後一直臥病在床,今天是第一回走出廂房,也是第一回遇見溫姑娘。」說著抬頭看向溫婉亭,平靜地接著說:「奴婢晚些會將兩位元姑娘剛才的對話照實稟報給二少爺,若是兩位姑娘間真有什麼誤會,想必二少爺定能幫姑娘化干戈為玉帛的,姑娘大可放心。」完全是赤裸裸的警告。

  溫婉亭頓時被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怒不可遏的咬牙迸聲道:「你這個賤婢!香橘,去替我掌嘴!」

  「四小姐,」香橘猶猶豫豫的開口,「紫衣是二少爺房裡的人,奴婢、奴婢不敢。」

  「你這沒用的東西!」溫婉亭更加氣憤的罵道:「你不敢打,我打!」

  咽不下這口氣的她倏然起身,一個箭步來到紫衣面前,抬起手來就要朝紫衣那張俏麗的臉頰摑下去,卻冷不防的被杜綺玉一把扣住了手腕。

  「溫姑娘,紫衣犯了什麼錯,你要打她?」杜綺玉冷聲問道。

  「她是個奴婢,是個下人,我想打就打,讓你多管閒事?」溫婉亭想甩開她的手,不料卻沒成功。「放手!」她怒聲喝令道。

  杜綺玉置若罔聞,面不改色的盯著她說:「紫衣就算是個奴婢,是個下人,那也是上官家的奴婢和下人,而不是你溫家的。你說你想打就打,會不會太不把上官家的人放在眼裡了?」

  「這也正是我想說的。」上官擎宇的聲音突然從亭外響起,「溫四小姐,看樣子你是根本不把上官家和我上官擎宇放在眼裡了,我房裡的丫鬟是你想打就能打的嗎?」

  亭內壁壘分明的四人太過專注於對峙,誰也沒注意到上官擎宇是何時出現的,登時全被嚇了一跳。但要說最驚嚇的,當然莫過於溫婉亭了。

  「擎、擎宇哥,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溫四小姐,你可以喚我上官公子,或是二公子,哥字我愧不敢當。」上官擎宇冷漠的打斷她,說完改以柔和的語氣對杜綺玉招手道:「表妹跟我來,表哥有話與你說。」

  「好。」杜綺玉點頭應道,然後看向溫婉亭,「溫姑娘,綺玉先失陪了。」

  說完,她便帶著紫衣離開亭子,頭也不回的跟隨上官擎宇離開,留下瞪著他們離去背影的溫婉亭站在亭子裡氣得七竅生煙,目眥欲裂。

  「姑娘,剛剛謝謝你。」虛扶著杜綺玉走在上官擎宇身後的紫衣忍不住輕聲開口。

  「你沒犯錯,本就不該挨打。」杜綺玉理所當然地道。

  紫衣搖搖頭,「若不是姑娘,奴婢剛剛已經挨打了。」

  「那位溫姑娘一直都這麼盛氣淩人嗎?」杜綺玉好奇的問道,然後默默地在心裡補了一句:還是對她才這樣?那位侯府千金明顯是喜歡上官擎宇,因誤會她與上官擎宇的關係,這才特地前來找碴,她還真是無辜啊。

  紫衣偷瞄了走在前方的二少爺一眼,小聲答道:「平日有些,但沒今日這般嚴重。姑娘,她是沖著你來的,以後你見到她時最好能避退就避退,別——」

  「這裡是上官太師府,不是溫家侯爺府,還輪不到她來囂張。」走在前方的上官擎宇驀然淡淡地開口,把紫衣嚇得立即噤聲,瞬間閉緊了嘴巴。

  「上官公子,偷聽非君子所為。」杜綺玉不滿的皺眉道,她還想知道更多有關溫小姐的事啊,這樣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然哪天她不小心落在不管是氣勢與身世都淩人的溫婉亭手上的話,她肯定會慘兮兮。

  「叫表哥。」上官擎宇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杜綺玉露出無奈的表情,聽話的低聲喚道:「表哥。」這句表哥真的讓她叫得好心虛,畢竟兩人的身分一個天一個地,即便是暫時假冒,她也有一種高攀不起的感覺。

  「紫衣,你去讓人備些茶果點心送到蓮花池中的竹亭裡來。」上官擎宇轉頭對紫衣說。

  「是,二少爺。」紫衣微愣了一下後,立即福身,轉身而去。

  「綺玉表妹,你跟我來。」上官擎宇看向她交代。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杜綺玉只能無聲輕歎,乖乖地跟著他走。

  上官擎宇領著她一路往前走,途中雖遇見過幾撥下人,卻沒人敢朝沒帶小廝與丫鬟、僅他們兩個孤男寡女一道走的兩人多看一眼。可見不是太師府裡對下人的管束森嚴,就是上官擎宇這位二少爺的威嚴懾人。

  兩人走過一條石板小徑,穿過一道拱門後,迎面而來的是一座黑色的假山,那座假山上種著許多奇花異草,黑色的山體,白色的流水,綠色的草葉,紅色的花朵,黃色的蝴蝶,整個顯得色彩鮮豔又生機勃勃,是非常美麗的風景。但是當他帶著她繞過那座黑色假山,一大片正在盛開的蓮花隨風搖曳的圍繞著曲橋竹亭的美景映入眼簾時,她這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美景如畫。

  杜綺玉完全被眼前的美景迷了眼,看得目不暇給,連自己是怎麼跟著他一路走到蓮花池中間的竹亭裡的都不知道。

  「坐。這裡無人可靠近偷聽,說話可以隨意。」上官擎宇對她說。

  杜綺玉眨了眨眼,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她收回對四周美景的注意力,開口問他,「你帶我到這裡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不僅我有話要說,你應該也有話要對我說吧?」他說。

  「對。」她立刻點頭道,但接著卻又有種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這裡除了我沒有別人。」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該從哪件事說起。」她不自覺的白了他一眼,那嬌嗔柔媚的神情卻讓上官擎宇不自覺的看直了眼。「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她疑惑的伸手摸臉。

  「沒。」上官擎宇趕緊收回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搖頭,「你比在田莊的時候瘦了很多,這回病癒之後記得要好好吃飯,把原本健康的身子養回來。」

  「瘦很多嗎?」杜綺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我覺得也還好,剛才那位溫姑娘就比我還要瘦,腰如約素不盈一握,穠纖合度,亭亭玉立的——」

  「那叫骨瘦如柴,不叫穠纖合度。」上官擎宇撇唇插口道。

  「噗。」杜綺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脫口道:「所以你才不喜歡她嗎?」

  沒料到她會問他這個問題,上官擎宇輕愣了一下之後,這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挑眉問她,「小丫頭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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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3 08:26:0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蓮花池竹亭

  笑容瞬間從杜綺玉臉上褪去,因為上官擎宇會問她這個問題便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並不相信她重活一次的事,不然他又怎會對曾經嫁過人、傷過心、對愛絕望過的她問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什麼叫喜歡?

  那是一種不知不覺深陷的情感,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寄予他人,不再屬於自己,因喜歡的人喜而喜,怒而怒,哀而哀,樂而樂,既歡喜又可悲。而愛則是不再只是單純的寄予自己的情感,還會期待回應,期待心有靈犀,期待能同心同情。

  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自己不知道什麼叫喜歡、什麼叫愛,那麼她上一世也就不會傷得那麼重,恨得那麼深,死得那麼早了。她不自覺的輕扯唇瓣,淒苦一笑。

  「怎麼了?」上官擎宇發覺她神情的改變。

  「你是不是依然不相信我所說的那些話?」她抬眼看他,苦澀的問道。

  「什麼話?」上官擎宇一時沒反應過來。

  「夢境、重活一次的事。」

  上官擎宇換上認真的神情,慎重其事的朝她點頭,「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他的回答太過出乎意料,讓杜綺玉難以置信,瞠目結舌的瞪著他發傻。

  「我相信你。」上官擎宇認真的點頭,再次說道。

  杜綺玉眨了眨眼,有些遲疑的問他,「真的嗎?」她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真的。」他再次點頭。

  「可是為什麼?」她呆呆的看著他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相信?」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他。「這麼匪夷所思的事,就連我自己都懷疑那可能是一場夢,又或者我現在正處在一場夢境之中,你為什麼會相信呢?」她想不懂。

  「如果那是一場夢又或者你現在正處在夢境中的話,那麼你又為何要這麼拚命的想改變杜家的命運,挽救杜家十年後所要面臨的浩劫呢?」他深深地凝望著她,緩聲問她。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爹娘因忠心而隨杜家離世。」她說。

  「那可能只是一場夢。」他提醒她剛剛自個兒說過的話。

  「我寧可信其有也不能拿爹娘的性命冒險。」她搖著頭,堅定說道。

  「同樣的道理,你問我為何會相信,我亦是選擇寧可信其有。」他告訴她,同時也回答了她剛才的問題。

  「可我是為了要救爹娘,上官公子又是為何故?」

  她依舊覺得不解,如果不是為了爹娘,她絕對不會絞盡腦汁,費心又費力的去與命運爭鬥,太累人也太危險了,一個弄不好可能會連自個的命都賠進去。

  「為了救杜家。」上官擎宇告訴她,「杜家的先祖是上官家先祖的恩人,從卿是我的朋友,而你……嗯,好歹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吧。為杜家,為從卿,為你,你覺得這些原故夠不夠?」

  沒想到自己竟也在他羅列想幫忙的名單上,杜綺玉有些意外,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感激與感謝。記憶中,除了爹娘之外,從沒有人無條件無所求的對她好,他是第一個。

  「謝謝。」她低聲道。

  「其實我也有私心。」上官擎宇搖頭告訴她,「畢竟你的「預言」事關重大,一些預言中的悲劇若是能阻止或改變的話,我何樂而不為?所以,我希望你能暫時住在京城裡,先別回崎州秦嶺田莊去,可以嗎?」

  「所以上官公子才會為我安排一個遠房表小姐的身分?」她恍然大悟。

  「可以這麼說。」他點頭。

  「謝謝,其實我也想待在京城。」她告訴他實話。「秦嶺田莊距離京城太遠,消息閉塞,想找尋令杜家遭難的原因或線索實在太難了,但是待在京城就不一樣了,可以打聽或聽見許多消息,有助於我的回憶。」

  「找尋原因或線索的事就交給我吧,你只需要負責回憶再幫忙分析線索就行了。」他對她說。

  「要不要我回杜家去,也許能打聽到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猶豫的問道,總覺得照他的安排,自己完全是坐享其成,有些不好意思。

  「要打聽杜家不為人知的秘密我問從卿就行了,若是從卿連我都不肯告訴的事,你認為憑你一個從田莊來的丫鬟能打聽得到什麼?你還是安安分分的待在這裡別給我添亂吧,丫頭。」他立刻搖頭道。

  「你瞧不起我。」她有些不服。

  「別鬧了,丫頭。」他一臉嚴肅,認真的看著她說:「我是為你好,你忘了杜家四小姐和五小姐都看你不順眼嗎?你回杜家光是應付她們倆的刁難就夠你受的了,你還想打聽什麼消息?還是別自找罪受了,乖乖地聽我的話,懂嗎?」

  「好吧。」雖然不服氣,但杜綺玉也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聽話。「不過上官公子可不可以別再叫我丫頭?」她有些為難的要求。

  「怎麼?」他挑眉看她。

  杜綺玉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他叫她丫頭時的語氣和爹娘叫她丫頭時太像,感覺太過親昵了,讓她有些不適應吧?

  「怎麼了?」他又問了一次。

  「沒什麼。」她看了他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杜綺玉實在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就怕上官擎宇誤會她在往自個臉上貼金,明明他沒別的意思,她卻覺得有——雖然她真的沒有。總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想還是算了。

  上官擎宇還想說什麼,卻見紫衣領著一個丫鬟走上曲橋,正朝竹亭方向走來,他只好暫時閉口,轉頭欣賞蓮池風光,然後在紫衣帶著那丫鬟踏進竹亭時,宛若不經意的適時開口,「這蓮花池竹亭環境清幽,景色優美,平日鮮少人會來此,表妹若想一個人靜靜時,隨時都可以到這裡來。」

  這話乍聽下並沒什麼特別之處,杜綺玉卻在反射性點頭回答說聲「好」之後,看見紫衣和那個端著茶果點心的丫鬟同時瞠大雙眼,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震驚神情。

  「怎麼了?」她疑惑的問道。

  紫衣迅速搖頭恢復正常,另一名丫鬟則趕緊將盤上的茶果點心放到竹桌上,低頭福身後退出竹亭。

  「奴婢告退。」紫衣望了二少爺一眼,見二少爺沒有其它吩咐,便跟著告退,轉身退出竹亭後帶著那名丫鬟順著曲橋離開。

  「紫衣她怎麼也走了?」收回望向紫衣離去方向的視線,杜綺玉滿臉疑惑的問上官擎宇。

  「你有事要她去做?」上官擎宇問她。

  杜綺玉搖頭。

  「那她留下何用?」

  「可是如果待會兒有事呢?」

  「那邊有條繩索可有看見?」上官擎宇指著竹亭東側亭柱邊一條垂降的繩子對她說。

  她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點了點頭。

  「有事就拉繩,橋頭的鈴鐺會響,自然會有人過來。」他說。

  杜綺玉一陣呆愣,沒想到那條繩子還有這個作用,但是一般的亭子裡會有這種設置嗎?

  突然之間,她想起紫衣和另一名丫鬟剛才的反應,然後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想法出現在她腦袋裡。

  「這竹亭是你私人的地方對不對?其它人若是沒得到你的允許,是不能隨便到這兒來的對不對?」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他。

  上官擎宇俊眉輕挑,沒想到她觀察力如此敏銳,這就發現了此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他好奇的問。

  「你說的話,加上紫衣她們的反應,以及拉繩。」

  「觀察力不錯。」他贊許的微笑。

  「所以這竹亭真屬於你,上官府內其它人未經你同意,不得隨意至此地?」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沒錯。」上官擎宇悠然自得的點頭應道,以為這丫頭接下來定會好奇的問些有關他怎會有此特權的問題,畢竟他可不是嫡長子,也不是聲名在外、有著顯著功名利祿的上官家棟樑,卻在府中有此特權,任何人聽了都會感到訝異。結果——

  「完了。」杜綺玉說。

  上官擎宇一陣錯愕,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他愕然脫口問道。

  「完了,這下子溫姑娘更有理由找我麻煩了。」杜綺玉看了他一眼,苦笑道:「之前沒理由時,溫姑娘都能上門找碴,這下我能自由進出上官公子這座私人蓮花池竹亭的事若是傳了出去,溫姑娘應該會氣到發狂吧?!」

  聞言,上官擎宇這才明白她與眾不同的反應從何而來,不過她所擔心的事……

  「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他蹙眉開口包攬道,但愈皺愈緊的眉頭卻說明瞭這事對他來說並不好辦。

  「算了,」杜綺玉搖頭道:「這件事你別管,我與她同是上官府裡的客人,她不敢拿我怎樣的,倒是你身為上官家人,若是對她做了什麼傳出去的話,不管事情大小都會落個不好。因此你還是專注府外的事,府內的事就交給我吧。」

  上官擎宇深深地看著她,自言自語般的低喃道:「男主外,女主內嗎?」

  「什麼?」杜綺玉沒聽清楚。

  「沒什麼,既然你這麼說,那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不過你放心,如果她真做了什麼太過分的事,我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絕不讓你受委屈。」他信誓旦旦的對她承諾。

  杜綺玉心潮澎湃,因為以她身為奴婢的身分,面對顯貴的侯府千金小姐,不管她受到何種欺淩或委屈其實都不算什麼,畢竟身分的差異就是這麼一回事,但他卻承諾要幫她討回公道,不讓她受委屈,這叫她如何不感激、不感動?

  千言萬語化做兩個字,她嗄啞的低聲道:「謝謝。」

  「這是我該做的,既然帶你到這,就應該負責保護好你。」他搖頭道。

  接著兩人又針對如何讓杜綺玉的爹娘別上京,卻又能同意讓女兒暫時住在京城裡這件事,以及該從哪兒下手拯救杜府討論了好一會兒,直到上官擎宇發現杜綺玉臉上流露出明顯的疲憊神情後,這才打住,扯鈴喚來紫衣送她回房休息,並約定以後有事相商便到此竹亭。

  「你說什麼?」溫婉亭瞪大雙眼,表情驚愕且難以置信,她以壓抑怒火的語氣瞪著前來向她打小報告的丫鬟咬牙迸聲道:「你再說一次。」

  香橘突然有些後悔,她實在不該為了貪那一點打賞就興沖沖的跑來報告那位突然冒出來的表小姐與二少爺的最新消息。她應該要先考慮一下這個消息對溫四小姐來說是好是壞,聽後會是喜或是怒再打算,這下子別說是打賞了,沒被遷怒就該偷笑,真是後悔莫及啊。

  「你在發什麼呆?我家小姐在問你話呢!」溫婉亭的貼身丫鬟碧玉不滿的朝香橘斥喝道。

  香橘雖然有些不悅,但礙于溫四小姐是大少奶奶最疼愛的妹妹,而碧玉又是四小姐身邊最倚重信任的貼身丫鬟,她只能隱忍並暗自發誓定要找機會將面子給討回來。

  「二少爺先前領了表小姐去蓮花池竹亭,後來還當著紫衣和另一名丫鬟的面許了表小姐隨時可到竹亭的特別待遇。」香橘垂眉斂目的重說了一回她所帶來的消息。

  說實話,這消息別說是溫四小姐覺得震驚了,府中的所有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也全都感到難以置信。

  二少爺在上官家族中一直有著很獨特的地位,雖不是嫡長子,個性也淡漠得讓人難以親近,但偏偏不知是幸運還是怎麼著,他不過去上書房陪皇子們讀了幾年書,便和兩位最受皇上看好與器重的四皇子與五皇子相交莫逆,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為此皇上還特別召見過他,事後並對老太爺與大老爺稱讚「虎父無犬子」,從此奠定他在上官家與眾不同的地位。

  至於那片蓮花池與池中竹亭之所以獨屬於二少爺,是因為那片土地原就不屬於上官家,而是四皇子與五皇子在二少爺十八歲生辰時送給他的生日賀禮,也就是大手筆的買下與上官府毗鄰的民宅,以人工開鑿的方式建造出那片蓮池與竹亭,這事當時還轟動整個京城。

  總之,二少爺擁有那座蓮花池別院的所有權力,高興讓誰進就讓誰進,讓誰出就讓誰出,即便是老太爺也不好管,畢竟那是皇子們送給二少爺的禮物。

  「啪!」溫婉亭怒不可遏的突然一把掀掉眼前桌幾上的桌巾,讓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茶壺茶杯摔碎了一地,也讓一旁的碧玉和香橘兩個丫鬟都嚇了一大跳,頓時噤若寒蟬。

  「憑什麼?那個低賤的破落戶到底有什麼好,擎宇哥為什麼要對她這麼特別,連蓮花池別院都允她隨意進入,到底是為什麼?」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迸聲問道,雙手緊握拳頭,氣得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

  碧玉和香橘完全不敢吭聲,後者更是腸子都悔青了。

  溫婉亭真是愈想愈氣愈不甘心,憑什麼那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破落戶可以得到上官擎宇的優待,而她堂堂侯府千金在上官家做客了半年,卻連蓮花池別院裡的那座竹亭長得什麼樣子都沒見過,這不是瞧不起他們侯爺府是什麼?

  「走!」她憤怒的招呼一聲,便往外走去。

  碧玉連問要去哪兒都不敢問,只能跟著走,而香橘則趁機腳底抹油的溜了。

  溫婉亭怒氣衝衝的一路走到姊姊——也就是大少奶奶溫氏居住的朝陽苑,一見到人便委屈的哭了起來,控訴上官擎宇及上官家欺人太甚,要姊姊拿出長嫂及大少奶奶的身分替她及溫家討個公道。

  溫氏聽後有些頭痛,但也有些不悅。

  二弟這是怎麼了,為何對那位杜家的表小姐如此另眼相待?別說是婉亭沒去過那座蓮花池竹亭了,就連她這位上官府的大少奶奶也就只是在二弟收到那獨特又貴重的生日賀禮時,隨著大夥去開眼界過那麼一次而已,而今二弟卻讓一個遠房表親在那裡隨意進出,這也未免太過分了。

  「好了,別哭了,那蓮花池竹亭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比不上東廂院裡的那個蓮池,你若要賞蓮,大姊陪你去東廂院的蓮池走走。」她拍撫著小妹柔聲道。

  「我不要!我就要去蓮花池別院那個蓮池!」溫婉亭朝大姊使性子道。

  「婉亭,你應該知道那個別院是兩位皇子送給二弟的生日賀禮,是二弟的私人處所,大姊即便是上官府裡的大少奶奶,是二弟的大嫂,也不能隨意進出小叔子們的處所。」溫氏蹙眉道。

  「我們要去的又不是上官擎宇的廂房,而是那座蓮花池中的竹亭。」

  「婉亭——」

  「大姊,憑什麼那個來歷不明的破落戶丫頭可以自由進出那裡,而我堂堂侯爺府的千金小姐卻去不了?況且大姊,你可是上官家的嫡長孫媳、大少奶奶,難道連想在府中自由行走都不行?連個不知道從哪來的臭丫頭都可以去的地方,為什麼你不能去?你難道不覺得生氣嗎?是我肯定氣死了,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破落戶、臭丫頭!」溫婉亭咬牙切齒的說道,氣到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

  「婉亭,你不是在氣擎宇,而是在氣那位表小姐,她惹到你了?」溫氏終於發現這事實。

  「沒錯!那個不要臉的賤丫頭,她憑什麼靠近擎宇哥,擎宇哥他是我的!」

  「住口!」溫氏勃然變色的喝斥,然後轉頭對屋裡服侍的兩名丫鬟道:「你們都出去。」

  「是。」兩名丫鬟福身退出廂房。

  待丫鬟都退下後,溫氏這才一臉嚴肅的看著妹妹,沉聲開口道:「婉亭,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出口,你可以放在心裡,也可以有這個野心,但是絕對不許再說出口,聽見沒有?」

  「為什麼不能說?擎宇哥本來就是我先看中的。」溫婉亭氣焰高昂。

  「你先看中就是你的嗎?別說是你先看中了,就算今日你真嫁給了二弟,成了上官府裡的二少奶奶,二弟也不是你的。」

  「為什麼不是?我若嫁給了擎宇哥,我就是擎宇哥的妻子,擎宇哥就是我的夫婿,擎宇哥當然是我的。」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

  「不,他雖是你的夫婿,但也是後院那些姨娘們的夫君,通房丫頭和美婢們的少爺,絕對不可能會是你一個人的,你懂嗎?」溫氏語重心長的對妹妹說,言語中充滿了苦澀。

  「大姊,姊夫他……對你不好嗎?」溫婉亭猶豫地問。

  「好。」

  「那你怎麼……」

  「就是因為他對我好,讓我愈加愛戀他,佔有欲也愈來愈強,明知他不可能只屬於我一個人,卻不斷地希望,然後不斷地傷心難過。」溫氏苦笑道,一頓後,她言歸正傳的勸導妹妹,「大姊不希望你和大姊一樣,即便你再喜歡二弟,也不該對二弟產生佔有欲。至於那位表小姐,就算二弟真傾心于她好了,以她的身分最多也只能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妾室而已,你又何必與那樣的女人計較?」

  「就是因為明知道她樣樣不如我,我才生氣。」溫婉亭怒氣衝衝的說。「大姊,你說擎宇哥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賤丫頭的?家世、美貌、才華,我有哪一點不如那個不知道從哪個山溝裡冒出來的賤丫頭?我真的很不服氣丨」

  「不服氣你也得忍著。」溫氏以警告的語氣對妹妹說。「你現在既不是上官家的主子,更不是上官家的二少奶奶,二弟想對誰另眼相待就對誰另眼相待,你一個外人根本就管不著。」

  「所以妹妹才會來找大姊啊,大姊你——」

  「別想。」溫氏直接搖頭打斷妹妹,「不管你在想什麼都別說,因為我是絕對不會為你去蹚這種渾水的。」

  「大姊——」

  「婉亭,我除了是你大姊之外,更是上官家的媳婦,你不能只為自己著想,卻不為大姊著想。」溫氏再度打斷妹妹道:「如果我為你出頭去為難上官家的表小姐,這對上官家來說就是吃裡扒外,你讓我以後要怎麼在上官家立足?」

  「我是你妹妹,而那個丫頭只是上官家一表三千裡外的遠房親戚,甚至有可能連這個身分都是假的,只是一個賤丫頭罷了。」溫婉亭忿忿不平的說。

  「不管她是什麼身分,只要二弟說她是表小姐她就是,關係再遠她在這上官府裡也是位小姐,是府中下人們眼中的主子,而你卻只是個客人。這就是親疏有別,你懂嗎?」

  「我不懂!」驕縱恣意的溫婉亭想也不想便任性的發脾氣道:「我只知道上官家連下人都瞧不起我,大姊身為上官家的大少奶奶卻不肯為我出頭,讓我在這裡受委屈。」

  溫氏突然覺得有些疲憊,開口道:「如果你覺得在上官家受委屈,那就回家去吧。」

  「什麼?!」溫婉亭一陣呆愣,她壓根兒沒想到向來疼寵自己的大姊會對她下逐客令。

  「大姊,你趕我走?」

  「是你自個兒說在這裡受委屈,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去吧,在家裡你想怎樣就怎樣,沒有人敢讓你受委屈。」溫氏平心靜氣的看著妹妹緩聲道,決定一會兒就修書一封回娘家,提醒爹娘得拘拘妹妹的性子了,不然她遲早會闖禍。

  「算了,不幫就不幫。」溫婉亭冷哼一聲,氣衝衝的丟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就走。

  見她離開,溫氏頓時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但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覺得以妹妹的個性肯定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香蘋。」她出聲喚道。

  「奴婢在。」待在外頭的香蘋聞聲立即進入廂房。

  「你快跟著四小姐,別讓她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她迅速吩咐道,一頓後又直截了當的補充,「尤其是針對那位表小姐的事。」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身為大少奶奶心腹的香蘋立即會意的點頭道,匆匆轉身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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