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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艾佟 -【滿宅生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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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0:58: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滿宅生香》作者:艾佟

    穿越人混到像她這樣失敗的也真是找不出幾個了,明明身為侯府庶女這起點不算低,加上她現代的本事,風頭無人能及,誰知眼睛被糊到蛤仔肉,優秀的未婚夫不要換個渣男,天天宅鬥鬥小三,還莫名其妙變成父母不詳的野種,因而被夫家遺棄,最後被誰殺死都不知……

    再重生回到十四歲,這一世她定不會活得這麼窩囊!

    低調過日子,下棋老是裝輸,才女名頭無緣了人緣卻變好,有事姊妹幫忙頂,善用調香本事,做香丸送禮打關係,開鋪子賺私房,父母叫她嫁誰就嫁誰,別再暗使心計換夫婿爭取勞什子婚姻自主權,不過想要保住這輩子的老公也是不容易,先是心高的貼身丫鬟想壞她姻緣,她嫁了之後婆母難搞,婆家祖母也愛刁難,瞧,她甫進門就送份禮──

    “春花和春雨這對姊妹花體貼又靈巧,一定可以幫你伺候好世子爺。”

    又是花又是雨的,是以為相公他被嬌妻滋潤得不夠缺乏春天嗎?

    也不看看她這相公總說她是他的狐狸精,把他迷得心中唯有妻一人,可他才是心機重的狐狸王,表面是無業世子爺,其實是深得帝心的錦衣衛頭子……

    欸,等等,如今她成了特務妻,想查出她的身世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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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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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0:58: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獲一世
   
    寂靜的夜晚原是安寧祥和,可是隱隱飄浮空中的幽香硬生生為四下景色染上一股肅穆,連沉睡的人都感覺到危險逼近,然而,無論她如何掙扎,一次又一次的想張開雙眼,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當她息了念頭,眼睛卻衝破黑暗重見光明,不過,入目的竟是一把銳利的刀,在她還來不及發出求救的聲音,刀子猛然刺入她的心臟——
    痛,撕裂般的痛楚蔓延開來,接著冰冷的死亡向她襲來,尖叫聲響起……
    季霏倌倏然睜開眼睛,汗水淋漓的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小姐是不是又作噩夢了?”如萍急匆匆走進來。
    氣息漸穩,季霏倌轉頭看著如萍,微蹙著眉道:“你喚如意進來。”
    如萍很委屈的看了季霏倌一眼,嬌弱的應了一聲“是”,退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如意急步走進來——
    “小姐今夜又作噩夢了?”
    “我不是吩咐你值夜嗎?為何又丟給如萍?”
    “如萍搶著要值夜。”
    “我是主子還是如萍是主子?”
    季霏倌不曾如此嚴厲,如意嚇了一跳,連忙跪下來道:“小姐,奴婢錯了。”
    “小姐,奴婢究竟哪兒做錯了?”在外間一直注意裡頭動靜的如萍,聞言忍不住沖進來也跪在床前。
    “你真當我是小姐嗎?”季霏倌的口氣很溫和,卻透著一股冷冷的距離感。
    “奴婢愚鈍,不知哪兒做錯了,請小姐告訴我,我一定改,以後再也不犯。”
    季霏倌終於轉頭直視如萍,“我教如意值夜,你卻搶過如意的差事,你真的有將我當成主子嗎?”
    “奴婢、奴婢只是……”
    “說起來,有錯的是我,沒有將你們的規矩教好,以至於你們忘了分寸,喜歡自作主張,向來我不喜歡責罰你們,最多斥責幾句,你們當然不會將我的話放在心上。”
    這絕對是季霏倌發自內心的感慨,回想前一世,若非她自以為是的縱出如萍的野心,如萍又豈會找機會爬上姑爺的床,想要取而代之?
    她確實體悟到上一世的悲劇是自個兒的錯,以為是穿越女,比起資訊落後時代的古人還聰明,因此恣意張揚,籌謀換夫君,卻也換來短暫悲劇的一世。上天恩待,讓她重生回到十四歲摔倒磕了頭醒來之際,她也記取前世的教訓,行事變得內斂沉穩許多。
    如今她已明白一個道理,在這不講人權、不講民主的時代,若是讓一個奴婢與主子站在平等的地位,不是鼓勵奴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嗎?她可以對奴婢好,盼著她們將來都有好歸宿,以真心待她們,但是不能讓奴婢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忘了她是她們的主子。
    其實,低調過日子並非是委屈自己,而是一種保命的手段,過去她太驕傲了,不明白這個道理,重來一次,她不會再犯相同的錯。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如萍和如意同時道。
    “你們就認定我不會追究今晚的事?”
    “請小姐責罰。”
    “如萍一個月不能進屋子,如意一個月不准值夜。”
    兩人皆是大驚失色,“小姐……”
    “有意見?”
    如萍可憐兮兮地咬著下唇,不敢說話,今晚的事因她而起,若再惹惱小姐,她這個大丫鬟是不是要換人了?
    如意是個心實的,倒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提出自個兒的擔憂。
    “我不能值夜,如萍又不能進屋,夜裡誰來伺候小姐?”
    “如葉。”前世,她從來就不喜歡如葉這種平凡得讓人記不住的丫鬟,可是重生之後,她從外貌協會跳脫出來,仔細觀察她這澄清院裡的每個丫鬟,發現四個二等丫鬟中年紀中最小的如葉很機靈,善於與人打交道,是個打探消息的高手。
    “如葉?”如意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葉與你一樣手腳俐落,適合在夜裡伺候我。”她要提拔如葉,卻也不能讓如葉太惹人注目了,正如同她不想再重用如萍,也不會一下子冷落如萍,而是漸漸降低如萍在她面前的重要性……她無意因為前世的關係就否定如萍,不過對此人的懷疑已經種下,以後難以重用,只能觀察往後表現,再決定為她安排什麼樣的出路。
    如意終於想起來了,“如葉確實手腳俐落,可只有十歲,就怕她伺候不好。”
    “你仔細教導她,該做什麼、該注意哪些細節,幾日就可以上手了。”
    “我覺得如心比較細心。”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你覺得一個月太少了,想再多加一個月嗎?”
    “嗄……不是,小姐,我只是覺得如葉性子太野了,喜歡亂跑,老是不見人影。”
    如意終於意識到小姐好像變了,自從小姐在生辰宴上,因為調合二房的二小姐和三小姐的爭吵,不小心被推倒磕到頭醒來後,就沉靜得好像忘了如何說話。以前多是如萍在身邊伺候,如今反倒她近身伺候的時間最多,而如心也可以進內室和小書房當差了。
    如萍之前就跟她說覺得小姐變了,她以為是如萍在小姐跌倒時沒有伸手拉住,小姐心裡生出疙瘩,直至此時,她方才看出來小姐真的不一樣了。
    “如葉閑著沒事做,當然會亂跑。”
    雖然永甯侯府的姑娘過了十歲後,身邊配置的丫鬟會多一倍——兩名一等丫鬟和四名二等丫鬟,可是身為庶女,每次人牙子帶來賣身的丫鬟,送到她面前時已經見不到出色的,她索性挑選年幼的好調教,而如葉更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其他人看她年幼,又生得特別嬌小,自然忽略她,倒沒想到反而讓她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專長。
    “小姐至少讓我跟著如葉三日,要不,讓如心跟著也可以。”
    “如葉年紀確實小了點,不如讓如心搭配如葉,前三日兩人一起值夜,往後輪流,待你結束處罰,也加入值夜。”季霏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此時大概寅時了吧。“你們都出去,我想再歇會兒。”
    如意和如萍應聲退出去。
    季霏倌卻未躺下來,思緒重回前世福恩寺的最後一夜,究竟是誰要殺她?
    前世,她費盡心機換了一個自認容易掌控的夫君——平安侯次子夏建枋成親之後,還勞心勞力應付平安侯府各房的亂七八糟,沒想到卻招來他的厭惡嫌棄,還因此讓刻意扮善良溫柔的如萍爬上他的床。不過,壓垮他們婚姻不全是因為她善於算計,以及如萍的破壞,更重要的是陳姨娘身邊的人爆出她非陳姨娘所生,換言之,她並不是永甯侯的女兒。
    雖然陳姨娘堅持婆子被人收買誣告,可是無風不起浪,致使她在平安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最後甚至讓如萍藉著有孕一事,擔心腹中孩兒會遭到她謀害,煽動夏建枋將她趕至福恩寺,對外卻宣稱她主動去替家中長輩們祈福。
    她死了,對誰最有益處?如萍嗎?不,她死了,如萍只是一個賤妾,不能扶正,而夏建枋卻一定會再娶繼室,若這個繼室是個宅鬥高手,如萍就慘了,因此對如萍來說,她不死反而更好。是夏建枋嗎?夏建枋真的很厭惡她,她死了,他應該很高興,但他不至於暗殺她。至於平安侯府其他人,實在沒此必要,她已遭夏家所有人厭棄,何必非要她死?
    想來想去,她越覺得此事與自個兒的身世有關,可是,有何關係又著實教人想不透。前世,當爆出她非陳姨娘所生的事之時,她也找過陳姨娘,陳姨娘口口聲聲說嫡母容不下她,不過,以她對嫡母的瞭解,嫡母也許樂於侯爺後院少一個女人,但是她從來沒將這些姨娘放在眼裡,更何況有必要拿她的身世作文章嗎?
    若說,前世她在福恩寺遭到暗殺乃因身世,她不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永甯侯的女兒,不但沒機會知道前世她死於何人之手,很可能這一世也會不明不白死於此人手上。總之,如今她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自個兒的真實身分。
    隔日,季霏倌結束每日的晨昏定省,離開季老夫人的德暉堂,不聲不響地來到陳姨娘的春香居,正巧見到陳姨娘又對著最寶貝的木匣子發呆——木匣子裡面是一個系著兩個墨玉鈴鐺的墨玉葫蘆,墨玉葫蘆只有大拇指那麼大,而墨玉鈴鐺約是它的一半大,兩者放在一起顯得有些突兀。
    “姨娘又在想外祖母了嗎?”季霏倌對這個匣子不陌生,陳姨娘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拿出來看了又看,可是,彷佛這裡頭藏了什麼秘密,害怕教人見到似的,果然,下一刻她就見陳姨娘急忙闔上匣子,收起來。
    “你來了啊。”
    雖然陳姨娘言明此乃其母遺物,季霏倌以前卻懷疑這與姨娘的初戀有關,不過有了前一世的經歷,如今她有不同想法——這會不會與她的身世有關?
    “見著外祖母留給姨娘的匣子,就想起我出生的事,我是早產兒,當初情況想必很兇險吧?”
    陳姨娘站起身,拉著季霏倌在軟榻坐下,而此時大丫鬟柚心已經送上一盞茶。
    “倒也談不上兇險,只是提早兩個多月生下你,擔心你活不下來。”
    季霏倌喝了一口茶,狀似隨口一問:“為何會提早了?”
    “當時隔壁院落遭到竊賊侵入,我住的院落被驚動了。”
    “隔壁院落住了什麼人?為何引來竊賊?”
    “……我如何得知?除了住進驛館之時,為了院落的安排與那位官夫人碰了面,我們就再無往來交談。”
    “是嗎?若是我,必會弄清楚隔壁住了誰。”
    “……我只是個姨娘,人家可是有身分的官夫人。”
    季霏倌可以感覺到陳姨娘無意間透露出的不安,知道自個兒不能再窮追不捨,以免教姨娘生出疑心,於是轉開話題,聊了一會兒眼下京城流行的衣飾圖樣,便告退回了澄清院。
    她是否是永甯侯的孩子,最清楚的人莫過陳姨娘,可是她也知道想撬開陳姨娘的嘴巴太難了,這關係陳姨娘在永甯侯府的地位,所以前世,陳姨娘死咬著不放,如今她憑什麼在毫無蛛絲馬跡的情況下讓陳姨娘吐實?不過,無論如何總要搞清楚當時的情況。
    她在陳姨娘這兒毫無進展,就只能從當初隨侍陳姨娘的人下手,眼前就有一個人——前世出賣陳姨娘的王婆子。然而若從府裡的人下手,就會教人察覺她在調查十四年前的事,這很可能會引發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不過,想找到府外相關的人實在不易,離府的奴僕往往是遭了罪,不是送到莊子,就是賣給人牙子,因為主子恩賞放出府,或是自籌贖銀出府的可謂少之又少。可是,這是尋查真相最適合的一條路,她也只能試上一試。
    好在皇天不負苦心人,如葉暗中調查半個月後,終於尋到石婆子,此人當時與王婆子同為粗使婆子,無法近身伺候陳姨娘,但終究親眼經歷那段驛館的日子,多少可以打探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在如葉安排下,季霏倌來到平民老百姓聚集的城南之地。
    “石婆子,這位就是四小姐。”
    石婆子恭敬的行禮,隨即請季霏倌上座,親自奉上一盞茶。
    “石婆子,如葉想必已經告知我今日來此的目的。”季霏倌開口道。
    “是,當初侯爺在武成侯的幫助下,終於如願從南都調職入京,此時陳姨娘已有七個月身孕了,理當留在南都將孩子生下來,可是陳姨娘怕侯爺一進京就把自己忙忘了,堅持可以跟著上路。我們到了宜津驛館,已費時半個月,侯爺和夫人覺得太慢了,又恰好陳姨娘身子不適,便決定他們先行進京,陳姨娘待身子好一點再跟上來。”
    這一段季霏倌略有耳聞,可是知道得倒沒有如此詳盡。
    “我們待了三日之後,陳姨娘就催著繼續趕路,可是陳姨娘的奶嬤嬤覺得應該多休息幾日,而此時驛館來了一位十分貴氣的官夫人,也挺著肚子要回京,準備在驛館休養半個月再慢慢北上。這位官夫人有幾名侍衛隨行,侯爺夫人連一個侍衛都沒有留給陳姨娘,陳姨娘覺得若能與她結伴同行更為穩妥,便改變心意待下來。”
    季霏倌不由得心跳加速。“那位官夫人也有身孕了?幾個月?”
    “不確定,不過我看樣子大約八個月左右。”
    “那位官夫人答應跟陳姨娘一起結伴同行嗎?”
    “我不知道陳姨娘是否向那位官夫人提起此事,不到三日,就發生竊賊闖入驛館一事,還好那位官夫人隨行的侍衛很厲害,將竊賊打跑了,只是,因為那一夜的驚動太大,那位官夫人和陳姨娘同時動了胎氣,生下孩子。”
    同時生下孩子,且都是早產兒,只差半個月……“我聽姨娘說,生產的過程很兇險?”
    “是啊,若不是那位官夫人的侍衛太厲害了,只怕無法在一個時辰之內找到兩個有經驗的接生婆。”
    “這個我知道,後來呢?”
    “那位官夫人待了五、六日之後,趁著夜色悄悄離開了。”
    “為何要悄悄離開?她剛生下孩子,身子不是還很虛弱嗎?”
    “我不清楚……對了,她離開的那日早上,曾經抱孩子來找陳姨娘。”
    “抱孩子來找陳姨娘?”
    石婆子點了點頭,“她們在房裡說了半個時辰的話。”
    “她們說什麼?”
    “不知道,當時連陳姨娘的奶嬤嬤都被趕到房門外。”
    若非至關重要,那位官夫人何必在離開前特地去見陳姨娘?雖然不能肯定此事是否跟孩子有關,但是日前陳姨娘說不清楚對方的身分,這一點有待商榷。
    “我剛出生時,石婆子可曾見過我?”
    “小姐早產,身子很虛弱,陳姨娘保護得密不透風,甚至連我們起程離開時,還特地抬了轎輦進院子接陳姨娘和四小姐。回府之前,除了陳姨娘的奶嬤嬤,只怕沒有人見過四小姐長什麼樣子。”
    季霏倌看了如葉一眼,如葉立刻送了一個荷包給石婆子,她交代石婆子若再想起什麼事,再讓人傳消息給如葉,便帶著如葉離開。
    為了不教人知道她來這兒找石婆子,她刻意將府裡的馬車留在茶樓外面,讓駕車的老陳進茶樓喝茶聽說書,畢竟上書鋪子挑書需要很長時間,總不能讓人傻傻的在馬車上等人。因此這會兒當然只能步行回茶樓。
    “小姐……”話到了嘴邊又打住,如葉一直謹記管事嬤嬤的教導,當奴婢的絕對不可乙太好奇了,可是搞不清楚狀況,做起事來又難以周全。
    “我想找到那位官夫人,是因為姨娘曾經說過,若非那位官夫人找來的接生婆,她無法順利將我生下來。那位官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連她的身分都不知道?”
    這一點她老早就猜到了,嫡母恨不得陳姨娘不要順利生下孩子,絕不可能事先為她備下接生婆,而陳姨娘在宜津人生地不熟,若非有人相助尋了有經驗的接生婆,很難順利生下早產兒。
    “原來如此……看樣子,若不回到宜津驛館查探,只怕找不到那位官夫人。”
    沒錯,為今之計,只能試著重回當初出生之地,查閱驛館留宿名冊,還有找出當初的接生婆,說不定能查出更多的事情。正好一個月後她要隨祖母回老家參加堂哥婚禮,路上會經過宜津。
    “小姐,這邊是往茶館,書鋪子在另外一邊。”
    季霏倌連忙收住腳步,不好意思的對如葉一笑,走著走著,竟然忘了。“我們若不去書鋪子一趟,陳伯可能會擔心我們幹了什麼壞事。”
    “這倒不會,陳伯並非心思活絡之人,只是不去書鋪子,萬一有人關心此事,發現小姐根本沒去過書鋪子,這就不好了。”
    季霏倌讚賞的挑起眉,“你機靈。”
    如葉嘿嘿嘿的笑了,神氣的揚起下巴,就在這時,一陣吵鬧聲傳來。
    “你這個人真是不講理,我不是說了,我不知道荷包被偷兒扒走了,並非有意白吃你的包子。”
    “姑娘見了包子就往嘴裡塞,也不先掏銀子,這不是擺明吃霸王包子嗎?”
    “我可是……笑話,不過幾文錢,我還會付不出來嗎?你派個人去前面的書鋪子請雲先生,雲先生會幫我付銀子。”
    “若是姑娘真的認識雲先生,應該知道雲先生如今不在京城。今日姑娘若付不出銀子,就跟老頭子走一趟衙門。”
    季霏倌如今嚴格要求自己——少管閒事,少引人注意,可是見人有難,且是這種只要用銀子就能解決的小問題,視而不見實在有違她的良心……念頭一轉,她便移動腳步走過去,掏出一錠銀子給包子店老闆。“老伯,夠嗎?”
    怔愣了下,包子店老闆眉開眼笑的道:“夠夠夠,太多了。”
    “剩下的就留在你這兒,以後若遇到有難的,老伯若能通融就通融。”季霏倌說著轉向急紅臉的榮清寧。“城南這裡龍蛇混雜,姑娘在這兒還是當心一點。”
    “謝謝你,你是……”
    “小事一件,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告辭了。”季霏倌可不想在這種地方曝露自己身分,還是趕緊帶著如葉去書鋪子。
    榮清寧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姑娘,沒有銀子就別站在這兒。”包子店的老闆已經認定她是騙子了。
    榮清寧氣呼呼的做了一個鬼臉,轉身走人。若不是因為榮家有家訓,在外面行走不可將榮家的名頭掛在嘴邊,更不可做出讓榮家丟臉的事,要不她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小姐豈會受到這樣的侮辱?
    雖然重獲一世之後,季霏倌行事轉為低調,不喜歡出風頭,沒事更不會到人前亂晃,可是為了調查自個兒的身世,盼著從這些後宅的女人口中搜索到一點點十四年前的消息,她還是不願意錯過京裡權貴聚集的賞花宴。
    不過,因為過去的高調,她的出現還是免不了引人注意,還好連輸了幾盤棋,得了一些冷嘲熱諷,她的光彩就漸漸暗淡下來,另一方面,因為她與人為善,總是笑臉迎人,倒讓以前總是對她敬而遠之的姑娘樂意與她親近了。
    “你知道那幾個姑娘為何在棋盤上殺得六親不認嗎?”
    開口的是齊瑩然,她是武成侯唯一的女兒,因此雖為庶女,卻深受寵愛,這與季霏倌的情況有點相似,季霏倌也是永甯侯唯一的女兒,不過季家其他兩房還有好幾個女兒,季霏倌在季家不如齊瑩然珍貴,而今能得老夫人疼愛,全是她自個兒爭氣、謀劃。
    “為何?”她還真不知那些平日要好的姑娘為何此時廝殺得氣氛如此肅穆,不過,大夏從前朝到後宮都喜歡下棋,在權貴之間,藉著下棋展現自己是一種引人注意的手段,尤其對庶女來說,嫁誰掌握在嫡母手上,不能不逮著機會為自己爭得更多籌碼。
    “你不知道幾位皇子要選妃了嗎?”
    一頓,季霏倌覺得很困惑,“棋盤上爭得你死我活與皇子選妃有何關係?”
    不曾見過她傻裡傻氣的樣子,齊瑩然的興致更高昂了。“今日有許多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說得上話,若能得她們青眼,爭不得皇子正妃,側妃也許有機會。”
    原來如此,前世她恣意在這種場合將別人打趴了,惹得人人對她不喜,她只當她們小家子氣,輸不起,未曾放在心上,竟沒想到她教人誤會了。
    “不過,她們只怕白費心思了,皇子側妃雖是妾,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妾,考慮的不見得比正妃來得少。”
    “道理從來不是深奧難懂,可惜少有人能看透。”
    齊瑩然驚奇的瞪大眼睛,“說得真好!”
    武成侯府與永甯侯府有三代交情了,兩家孩子多有往來,不過季霏倌總是教人難以親近,齊瑩然雖有不少機會見著,卻不曾試著與她閒談,今日一聊之下,倒覺得是個可交的朋友。
    “然兒,你怎麼躲到這兒?”人還未現身,榮清寧的聲音已經到了,可是一眨眼之間,便見到她擋在兩人前方,下一刻她似乎發現什麼,彎身將臉湊到季霏倌前面,驚喜的道:“真的是你!”
    “你們認識?”齊瑩然好奇道。
    “還記得前幾日跟你提起差點被拉到衙門的事嗎?當時就是她幫我解圍。”
    齊瑩然立刻明白過來。“她是永甯侯府的四姑娘——季霏倌。”
    榮清寧福身行禮,“季四姑娘,那日多謝你出面解圍。”
    “你已經謝過了。”
    “不夠,連恩人是誰都不知道,謝與不謝無異。”榮清寧再一次行禮。“我是榮清甯,從來沒想過會有偷兒敢扒我身上的荷包,害我進京之後第一趟出門就敗興而歸,除了一顆包子,什麼都沒吃到。”
    齊瑩然補充道:“甯兒不久前才從邊關回京,她是榮大將軍的女兒。”
    季霏倌知道榮大將軍,他是大夏鎮守西北最有名的大將,也是敬國公的弟弟。
    此時,有丫鬟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不好了,湖邊有死人……”
    死人……季霏倌突然想起一件事,連忙跳了起來,快步朝著湖邊的方向而去,齊瑩然和榮清寧見了也趕緊跟上。
    當她們趕到湖邊,落水之人已經被救上岸了,可是人是昏迷不醒的。
    “恐怕來不及了。”救人上岸的人搖了搖頭。
    “慢著,我瞧瞧。”
    季霏倌推開救人上岸的公子,一古腦的將她在現代所熟悉的急救方法搬出來——先保持呼吸道通暢,清除口、鼻內的泥沙,嘔吐物等,接著抱起她的腰腹,背上頭下的進行倒水這動作,然後再施作心肺復蘇術……此時她忘了自個兒身在何處,一心想救人,因為前世她忙著跟人家在棋盤上廝殺,以至於當她聽見此事,姍姍來此,已經錯過急救的黃金時間……
    這溺水的女子應該是今日舉辦賞花宴的主人晉陽侯府的丫鬟,與她毫無關係,為何她非救不可?她心知自己,無非是想證明今生並非前世,雖然重獲一世,但是內心深處總擔憂擺脫不了前世,她需要經由某件事的改變來證實今生並非前世。
    “咳!”溺水的人終於有反應了,而此時晉陽侯府的丫鬟也帶了大夫趕過來,季霏倌趕緊退開來,讓大夫進行接下來的處置。
    此時她才發覺,眾人都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畢竟她剛剛對個姑娘又抱又親又壓的,做些奇怪的舉動後,居然把人救回來——不想出風頭的,結果還是大大的出了一回。
    季霏倌恨不得將自個兒隱藏起來,可是有兩道目光實在太強烈了,她不由得抬頭一看——左孝佟——前世被她用計換掉的未婚夫君……
    她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前世遭到暗殺的前一日,她在福恩寺後山的桃花林遇見他。
    “你可以陪我下盤棋嗎?”
    她為了擺脫他,刻意製造她與夏建枋有曖昧的假像羞辱他,逼得輔國公府退親,可是此刻他看她的眼神卻是平靜而溫柔。
    她沒有問他為何出現在此,他是特地來找她下棋的嗎?反正,這些都不重要。她默默無聲的陪他在桃樹下對弈,這一戰,足足用了一個時辰,他第一次輸給她。
    他對她一笑,起身道:“放了你自個兒吧。”
    她怔愣的看著他轉身離開,半晌,緩緩的將目光移回棋盤上,竟見到黑色棋子排出一個字——和,他是要她與夏建枋和離嗎?
    眼淚,悄悄滑落,他們明明早已成了兩條平行線,他卻一直將她放在心上……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他對她的情,今生無以回報,若有來世,她會加倍還給他。
    “季四姑娘,你真厲害,竟然將人救活了!”榮清寧激動的抓住季霏倌。
    “是啊是啊,真的好厲害,你是如何將她救活?”齊瑩然也好奇不已。
    季霏倌怔愣地回過神來,連忙拉著榮清甯和齊瑩然往回走。“沒什麼,我曾經在莊子上見過有人如此救回溺水之人。”
    “可以教我嗎?”
    “我也是。”
    “我只見過一次,自個兒也不熟練,今日能將人救回來,有一半是幸運。”
    “我看你很熟練啊。”
    “是啊,你就教我們吧。”
    “好吧,我再想想應該如何將我所知道的傳授給你們。”
    她已經走很遠了,可依然感覺得到那兩道強烈的目光,深深的,彷佛要將她刻在腦海……只論今生,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他想必不知道她是與他有婚約的未婚妻,他怎麼可以如此囂張的看著她?無論真正的他是什麼樣的人,但人前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怎麼會有如此唐突的舉動?還是說,他知道她是誰嗎?湖邊那麼多人,想必有人知道她的身分,他聽見了……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該像個登徒子似的看著她,若是教人瞧見了,只怕閒言閒語跟著來,而吃虧的永遠是女子……
    算了,她承認好了,其實她也不是很討厭他,比起前世,她覺得今生的第一次接觸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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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0:59: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輔國公世子
   
    在外人眼中,左孝佟沒有一官半職,只有“輔國公世子”這個頭銜,而輔國公如今在朝中地位遠不及敬國公。輔國公府與敬國公府皆是大夏開國功臣,可是到了第三代,兩家皆已從武轉文,唯有敬國公的弟弟榮熙明還手握兵權鎮守西北,單就這一點看來,敬國公的地位就在輔國公之上。
    可是,在輔國公府和敬國公府的眾位子弟中,卻只有左孝佟進得了禦書房。外人看來,倒不覺稀奇,左孝佟棋藝精湛,是少數幾位被皇上視為對手的棋友,每隔幾日召他進禦書房下棋實屬平常,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種掩護,其實左孝佟是皇上暗中設立的錦衣衛頭子,專門為皇上搜索罪證、打探消息。
    京中權貴子弟眾多,左孝佟在眾人眼中一點都不值得注意,無關能力,主因幼年時,他在宮中為四皇子擋下一箭,因為箭上有毒,致使他挨了箭的左腳微微變形,走路微跛。本朝例,身子有殘缺是不能當官的,左孝佟的情況稱不上殘廢,但是在旁人看來,如同一塊美玉有了瑕疵,再難教人記掛,當然不會想到皇上因為他救了四皇子,順勢藉著他建立長年在腦海構思的錦衣衛。話說回來,也多虧左孝佟夠爭氣,硬是在嚴厲的訓練中堅持下來,錦衣衛建制從一開始的百名,如今已有千人了。
    左孝佟每次進禦書房,皇上總是拉著他先下一盤棋,毫無疑問,臣子不應該贏皇上,可是真要輸給皇上,皇上也不見得高興,尤其被皇上視為對手的棋友,因此他與皇上手談十之有九是和局。
    “你如何做到不輸給朕?”皇上忍不住好奇的問。
    “臣豈能左右輸贏?是皇上不願意贏了臣,臣能奈何?”
    左孝佟在外人眼中總是冷冰冰的,可是在皇上面前他會適時扮演一個受寵的晚輩,這也是皇上對他的期待。當初若非他反應機靈,及時撲倒只有六歲的四皇子,四皇子很可能就活不下來了,而四皇子不但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更是皇上最喜愛的兒子,皇上對他當然會生出一份疼愛,若他在皇上面前過於嚴謹,倒顯得皇上與他不親近。
    皇上瞪了他一眼,笑駡道:“你這個小滑頭!”
    “臣已經定了目標——十戰十和,日後還請皇上手下留情。”
    “不要,朕真的讓你十戰十和,朕的面子還掛得住嗎?”
    “臣記住了,十戰九和,不敢再妄求。”
    “怎麼不罵朕小氣?”
    “不敢。”
    “小四說你膽子可大了。”
    “臣年長四殿下兩歲,若在四殿下面前還畏畏縮縮,豈不是教四殿下笑話?”
    皇上命總管太監高平收拾棋盤,換上兩盞龍井。
    品著茶香,皇上彷佛閒聊似的道:“汛期將至,朕已經決定讓小四隨工部去江南巡防,也讓小四查探當地官商勾結的情形。朕也知道,眾人盯著小四,小四什麼也查不到,此事還是得交給你。”
    “是,只是皇上派四殿下去江南,會不會太冒險了?”四皇子看似溫文憨厚,實則敏銳深沉,不過終究還未成年,不清楚外面的爭鬥兇險。
    “你應該知道朕一直想解除海禁,為了這事,朝堂上正反兩派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朕為此也陸續派了幾個官員前去瞭解沿海情況,終於有人給朕上了這麼一道摺子——沿海商人為了保住既得利益,不但勾結海盜危害沿海,還勾結官員上書表示海盜肆虐,不宜解除海禁。”皇上的眼神轉為銳利,顯然氣極了。“此事若是屬實,那也太可惡了,你不覺得小四應該藉此機會長點見識嗎?”
    “也是,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不過,四皇子終究不曾遠行。”
    “朕想讓你調動一支錦衣衛暗中保護,可行?”
    這是不讓其他皇子知道的意思。左孝佟點了點頭,“臣可以派出五十名錦衣衛暗中保護,若是再多,很容易露了行蹤。”
    “錦衣衛都是最頂尖的,五十名夠了。你比小四早一步出發,調查之後,別急著回來,就當出去遊山玩水,暗中將消息送回來就好。”
    “謹遵皇命。”
    回到輔國公府,左孝佟已經累壞了,可是偏偏有人不識相,非挑在此時打擾他,害他連泡腳的時間都沒有,又匆匆來到專門招待客人的觀月閣。
    “雖然知道你棋藝精湛,但是也沒見過哪個人像你一樣,隔著幾日就進宮一趟,你倒是比大部分的官員更有機會見到皇上。”
    敬國公世子榮青雲與左孝佟同年,又同為國公世子,還一起被選入宮中跟皇子們讀書,兩人的情誼自然比旁人深厚。
    左孝佟唇邊掠過一抹苦笑,若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苦差事,這小子絕對不會羡慕。“你怎麼來了?”
    榮青雲又羡慕又哀怨的心情立刻一掃而去,興高采烈的道:“明兒個我們去福恩寺賞桃花吧。”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你不會無緣無故找我去賞桃花吧?”
    榮青雲作怪的擠眉弄眼,“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不說清楚,我可不會跟著你胡鬧。”
    “賞桃花又不是逛青樓,怎能說是胡鬧?”
    “你胡鬧的事情可多著,要我一一列舉嗎?”
    榮青雲孩子氣的噘嘴,“你真是無趣!”
    “非要等我回來,拉著我明日去賞桃花,絕對不是好事。”左孝佟還不瞭解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嗎?嚮往江湖俠客的灑脫自在,凡事只求隨性,今兒個見不到,明日再來,福恩寺的桃花林又跑不掉,如此堅持,必是有什麼事在後頭等著。
    榮青雲靠過來,勾住他的肩膀,“你是不是很好奇永甯侯府四姑娘生得如何?”
    “不好奇。”
    榮青雲瞪大眼睛,“你拐我!”
    “她生得如何又如何?”
    “見了若是不滿,你就趕緊想個法子將親事退了。”
    堂堂一個國公府的世子爺卻定下庶女為妻,這對京城的權貴而言可謂匪夷所思,可偏偏是高人指點定下的婚約,想來他也只能認了——左孝佟五歲之前,一直病懨懨的,國公爺為了讓他強壯起來,甚至破例讓他習武,不過病了又好、好了又病,總教人擔心哪日就一病不起。
    後來在天圓寺遇見一位高人,說他命貴卻氣弱,必須配一個八字合又能旺夫的女子補運。輔國公夫人又不能到處找姑娘合八字,索性讓高人給個能幫兒子補運的八字,尋了兩年,終於找到永甯侯家出生不久的庶女。
    只是雖說是高人配合的姻緣,可是輔國公夫人總覺得是老輔國公夫人朱氏設計的,遲遲不肯定下這門親事,直到隔一年,左孝佟在宮中出了事,輔國公夫人才急忙去定下這門親事,兩家交換信物。
    “你也知道這門親事緣於何故,我不會退親。”
    “你真相信那種無稽之談?”
    “不是相信,而是不願父母為我擔憂。”
    “好吧,就算不能退親,但是,你真的不好奇嗎?”
    左孝佟推開榮青雲,反過來一問:“你如何得知她明日會去福恩寺?”
    “她不是去福恩寺,而是去大公主的桃花莊。”
    “福恩寺離桃花莊可遠著,如何從福恩寺見到她?”
    “我二妹妹與她交好,兩人如今常有書信往來,二妹妹一直想上福恩寺看桃花,我告訴她有個捷徑可以從桃花莊上福恩寺,她便來了興致,直嚷著明日要拉著季四姑娘走一趟福恩寺。”
    左孝佟伸手敲了一下榮青雲的腦袋瓜。“若她知道你在算計什麼,你就死定了。”
    “我還不是為了你,你不會跑去向我二妹妹告狀吧?”
    “過幾日我要去江南,明日不便跟你去福恩寺賞桃花。”
    雖然這個傢伙經常出遠門,榮青雲聽到此事還是嚇了一跳。“為何要去江南?”
    “我爹有意辦族學,讓我去江南幾個有名的書院考察一番。”
    “伯父是不是覺得你太閑了,老是支使著你到處跑?”
    左孝佟笑而不語。
    榮青雲雙手一攤,“罷了,你都不在意她生得如何,我又何必替你操心?”
    左孝佟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謝了。”
    “別擔心,總會有機會在成親之前讓你見到她。”
    他不擔心好嗎?左孝佟懶得跟他廢話,趕緊將人打發走,他好回房休息,接下來要挑選此趟任務隨行的人,以及暗中保護四殿下的五十名人選,至於明日……
    前世她死在福恩寺,重回這裡,勢必會想起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一幕——死了,其實什麼感覺都沒有,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候生命一點一滴的消失。若是可以,她不願意踏進這裡,可是她又覺得自個兒應該找機會來此處瞧瞧,或許能夠查到什麼蛛絲馬跡,正好大公主東方昭夕宴請幾家權貴夫人千金,到她位於福恩寺山下的桃花莊賞桃花,而在受邀之列的榮清寧硬是拉著她來湊熱鬧。
    看著綠意環繞的桃花莊,季霏倌若非親眼所見,還真看不出這兒藏了一座莊園。
    隨著引路的丫鬟一路深入莊子,季霏倌簡直被眼前的景色迷花了眼,看得出來大公主非常用心打理這兒,難怪受邀的就那麼幾家……這會兒她不得不擔憂了,拉了拉身邊的榮清寧,低聲問:“大公主又沒邀請我,我來這裡好嗎?”
    “沒關係,大公主說了,我可以多邀請幾個閨中密友一起過來,我也約了然兒,可惜然兒今日有事。”
    “大公主對你真好。”
    榮清寧用力點點頭,隨即又充滿了疑惑地道:“我回京不久,只見過大公主一次,可是大公主彷佛見到多年好友似的,待我如火般熱情,嚇了我一跳。”
    “大公主可能對你一見如故吧。”
    榮清寧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若說一見如故,我們連彼此的喜好都不清楚。”
    若是如此,便有刻意交好之意了,何必?除非……“大公主看上你某位哥哥了?”
    “別鬧了,大公主都三十三歲了。”榮清寧左右瞥了一眼,將聲音壓得更低,“你不知道大公主的事嗎?”
    “什麼事?”
    “大公主十三歲那一年,大夏和西夷終於結束長年爭戰,登基不到三年的皇上為了雙方和平,不得不將大公主送至西夷和親,可是不到三年,西夷因為內亂毀約,叛了我們大夏,大公主倉皇逃出西夷,經過三年方才回到京城。”
    十三歲就被送去和親……季霏倌對這位大公主深表同情,皇上的女兒出身多麼尊貴,可是對婚姻的自主權比普通老百姓還小,甚至還被當成棋子擺佈……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就是九五至尊,許多時候也不得不妥協吧?!
    “皇家的女兒想再嫁人也不難吧?”
    榮清寧同意的點點頭,“當時大公主不到二十,嫁人不難,可是嫁誰豈能由著她?皇上若是再將她嫁給不喜歡的人,還不如不嫁,沒想到就拖延至今了。”
    此時,她們已隨著引路丫鬟走至湖邊的聽雨閣,接著守在外面的丫鬟便高喊——
    “敬國公府二姑娘到,永甯侯府四姑娘到。”
    樓閣裡面立刻走出一名丫鬟,帶著她們來到大公主面前,兩人立刻行禮問安。
    “快起來吧,過來給本宮瞧瞧。”大公主親熱的向她們招了招手。
    榮清甯和季霏倌一前一後起身上前,大公主歡喜的拉著榮清寧的手,接著轉頭看著季霏倌,當她看清楚季霏倌的容貌,臉色不由得一變,不過轉眼之間,又回復原來豔麗的笑容,教人不得不懷疑剛剛是一時錯覺。
    “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到永甯侯府四姑娘,真是個美人兒。”
    坐在大公主下首的夫人看了季霏倌一眼,笑道:“永甯侯府的姑娘都像老永甯侯。”雖然永甯侯是個美男子,但比起上一代的永甯侯還是遜色了一截,更別說如今的永甯侯只出了一個女兒,而季霏倌的五官未見他的影子。
    “原來如此。”不過,大公主顯然有些急於打發她們的拍了拍榮清寧的手,“你們年輕人待在這兒一定覺得很悶,去外面找其他姑娘玩吧。”
    “是。”兩人行禮告退。
    “大公主今日好像不樂意見到我。”榮清寧不解的嘀咕道。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輕蹙柳眉,那是什麼味道?為何有一種相識的感覺?穿越之後,若問這副身子有何種特質令她驚豔,那就是異常靈敏的嗅覺,只要人的身上有使用香料,即使是多種香料混在一起,她也可以從味道認出此人。
    “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間……”榮清甯突然想到季霏倌,接著發現旁邊的人不知道神遊何處,連忙拍了她一下,“你在想什麼?”
    “沒事,我是在想,不知道今日來不來得及去一趟福恩寺?”
    轉眼之間,榮清寧就將剛剛的煩惱拋至腦後。“我也正想問你,你能不能陪我去福恩寺看桃花林?聽說福恩寺有京城最美的桃花林。”
    “福恩寺的桃花林確實很美。”
    “你見過?”
    “沒有,只是聽人提過,不過從這兒到福恩寺,就是坐馬車只怕也要半個時辰。”
    “不必,大哥哥告訴我一條捷徑,你跟我走。”
    榮清寧揮退引路的丫鬟,帶著季霏倌按著榮青雲提供的提示,一路走到桃花莊的後門,穿過後門,爬上蜿蜒而上的階梯,竟然就到了福恩寺後山的桃花林。
    “沒想到桃花莊離福恩寺竟然如此近!”
    因為屁股對屁股,而兩處的占地又相當廣闊,以至於會產生錯覺……難怪前世她在福恩寺的時候,不曾發現桃花莊的存在。
    “回去得好好謝謝大哥哥,若非他指出捷徑,今日絕對來不成福恩寺。”
    走進桃花林,季霏倌很自然的走在前頭,帶著榮清寧來到那一夜她與左孝佟下棋的涼亭,沒想到涼亭的石桌上正擺著一盤棋,黑棋、白棋羅列分佈……很可能先前有人在這兒下棋,或者是某人擺出來的殘局。
    “哇!這兒的桃花林猶如仙境。”
    榮清寧感覺整個人三魂七魄彷佛都被勾走,瞬間化成一隻彩蝶穿越在桃花林間,季霏倌見了一笑,目光不自覺再度落在棋盤上,仔細琢磨了起來。
    “看到這些桃花,我突然想到桃花釀……不行不行,如此美景,我怎能只想到口腹之欲呢?我這個嘴饞的壞習慣真應該改一改……咦,你在看什麼?”榮清寧終於發現某人的心思完全飛走了。
    “隨便看看……我們該走了,還沒向大公主辭行,我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
    轉身走出涼亭之前,季霏倌忍不住手癢,順手拿起一枚白色棋子落下,然後才上前勾住榮清寧的手,拉著她走人。
    當她們走出桃花林,左孝佟從涼亭左側的石碑後方走出來,踏進涼亭,看著石桌上的棋局,唇角不由得一揚,不過一會兒功夫,她竟將先生引以為傲的殘局解了……她,再一次令他驚喜,不知道下一次再見到她,她又會以何種樣貌呈現在他眼前?他已經開始期待他們的下一次相遇。
    從踏上湘州之行,季霏倌心情始終難以平靜,且越接近宜津,她像是著魔似的頻頻喊熱,搭船時,就站上甲板上吹風,坐馬車時,就卷起車簾吹風,巴掌大的臉兒吹得涼颼颼的,可是那雙眼睛更顯清亮了。
    “小姐會著涼的。”如意都不知道自個兒嘮叨多少回了。這種暮春時節,天氣乍暖還冷,最易受風寒了。
    “不會的。”她就是要著涼,不過,單是這樣子吹風,還不見得會生病,晚上還要不時踢被子,總之,唯有生病,她方能藉著養病之由留在宜津驛館,才有法子打探十四年前發生在這兒的事。
    “我都聽見小姐在咳了。”
    “有嗎?”
    “小姐別想騙我,我聽得可清楚。”
    “好了,我會當心,我的身體自個兒最清楚了,你不必擔心。”這副身體每次感冒都是先從咳嗽開始,接下來會發燒……距離宜津只剩一日的車程,若是在進入宜津之前就出現發燒的症狀,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留下來。
    計畫倒也順利,進入宜津之後,她果然出現發燒症狀,夜裡更是高燒不退,因為大夫嚴令不宜繼續趕路,季老夫人決定在宜津停留,待她身子好轉,她們再上路。
    但季霏倌當然不同意,若是祖母跟著留下來,難免造成她的不便,因此即便病得昏沉沉的,她還是不忘了催促祖母先行上路。
    “我可以自個兒留在這兒養病,祖母先起程去湘州吧。”
    “別擔心,我們又不急。我瞧你平日身子可好得很,為何一出門就生病了?”
    她們確實不急,因為季老夫人年紀大了,且多年未曾返回季氏老宅,這一趟足足提早三個月,如此一來,可以讓祖母跟許久未見的妯娌敘舊,而她也能夠藉此機會隨季家各房堂兄弟姊妹一覽湘州風光。
    “這要怪我太過粗心了,沒留意北方與南方天氣差異,以至於招了涼,教祖母操心,真是對不住。雖說我們不急,可是老家那邊只怕等祖母等得很心急,祖母還是先起程去湘州。祖母留在這兒陪我折騰,萬一累著祖母了,我豈不是罪過?祖母也不必擔心我,這兒離湘州只有三日車程,所經之處皆為熱鬧城鎮,實在不放心,就留下兩名侍衛給我。”
    這兒確實離湘州不遠,季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留在這兒幫不上忙,便同意了,最後,留下四名侍衛。
    季老夫人一離開,季霏倌就讓如葉暗中打探消息,而自個兒當個安分的病人,彷佛兩耳不聞窗外事。
    “小姐,如葉又跑不見人影了,你再不說說她,我真擔心她在外頭惹出麻煩。”這一兩個月,如萍已經感覺到如葉有取自己而代之的跡象,她雖心急,架不住小姐就是喜歡如葉,什麼貼身伺候的活計都交給她辦,還常跟她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些什麼,這會兒人也不知跑哪裡去,真是仗著主子寵,沒了規矩。
    “她年紀小,玩心重,將她拘在驛館,可能會悶出病來。”這趟她最不想帶在身邊的是如萍,可是在府裡眾人眼中,如萍是大丫鬟,過去她也一向倚重如萍,突然不帶如萍出門,難免教人多想。
    “小姐為何將如葉帶來?”如萍隱隱約約有窺探之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小姐好像隱瞞什麼事,可是三番兩次試著從如意口中套話,卻不見任何異樣。
    如意聞言忍不住皺眉,道:“小姐想帶誰出門就帶誰出門,你多嘴問什麼。”
    如萍可憐兮兮的咬著下唇,“我只是擔心如葉貪玩不懂分寸,惹出麻煩。”
    “如葉是貪玩了一點,但不至於不懂分寸,更不會逞強。”
    如意同意的點點頭,“如葉可機靈了,打不過人家,她溜得比誰都快。”
    季霏倌噗哧一笑,“依你之言,如葉還真是沒出息。”
    如意急忙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如葉很識時務。”
    “是啊,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就會知道何事該做,何事不該做。”
    季霏倌無意藉此暗示什麼,可是如萍近來遭到冷待,忍不住對號入座,認為小姐在指責她沒有當丫鬟的自覺。
    如萍真是委屈極了,小姐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實在不懂哪兒惹小姐不開心,先是將她的差事分了,接著不時暗示她,她是一個不守本分的丫鬟,為此,她想了又想,始終想不明白,問小姐,小姐卻道:教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都懵了,不是一直如此嗎?
    季霏倌多少瞭解如萍的心情,可是她又不能挑明瞭說:你的胃口已經被我養大了,即使在你看來,你很守本分,卻完全沒意識到你的本分已經超越丫鬟的界線。她希望如萍能夠看透這一點,她們的關係就不會走向決裂……
    無聲一歎,她擺了擺手道:“我倦了,你們出去吧。”
    如意上前伺候季霏倌躺下,便拉著滿心不甘的如萍退了出去。
    季霏倌並沒有急著追問如葉打探的結果如何,十四年實在太長了,想查到深入的消息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好在竊賊闖入驛館算是大事,在人們記憶中留下的痕跡相對深刻,或多或少還能挖到一點消息。
    精神一轉好,她便帶著如意和如萍上街逛逛、上茶館坐坐,既然來到宜津,理當一覽這兒的風光,不過,最重要的是聽聽八卦流言,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當然,這種機會微乎其微,她並不抱太大希望。
    眼看病好了,若不趕緊離開宜津前往湘州,可能會招來懷疑,季霏倌正準備喚如葉前來問話,如葉倒是先來了。
    “你已經知道我們要離開宜津嗎?”
    如葉搖搖頭,“今日終於有發現了。”
    季霏倌兩眼一亮。“有何發現?”
    “時隔十四年,驛館又曾經走水,當時留宿官員或其家眷的冊子已經尋不到了,不過那時候發生的這件竊盜案鬧得太大了,許多人還記得,甚至有人記得事後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來打探消息。”
    “湘州華陽書院的山長夫人?”
    “是,只是年代已久,真的想不起那山長姓啥名誰,也沒人曉得那位官夫人的來歷。”
    “沒關係,我們到了湘州,走一趟華陽書院,就可以知道那山長是誰了。”
    原本還擔心打聽到的消息助益不大,沒想到竟是大有斬獲,如葉頓時覺得數日來的辛苦都沒了。“這麼說來,就可以找到那位官夫人了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即使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已非十四年的那位山長,還是很容易查到對方的身分。不過,經由此人最終只能查到那位官夫人,並不能證明與她有血緣上的關係。“我不是讓你去查當初的接生婆,查得如何?”
    “我只找到其中一位接生婆,她並不知道當時兩位夫人的身分,不過倒是知道兩位夫人都生了女兒,且都是早產兒,只是另外一位接生婆接生的孩子還算安好,她接生的瘦弱得像只貓兒,她心想孩子只怕活不了。”
    “可知她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她不清楚兩位夫人的身分,當然不知道接生的是誰的孩子。”
    若按照這位接生婆所言,其中一個孩子很可能早就死了,也就是說,她是存活下來的那個孩子,至於她是誰的孩子,唯有找到那位山長夫人,查到那位官夫人的身分,才能進一步查探。
    “累了幾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們就離開宜津。”
    “是,我去休息了,小姐也早一點安置了。”
    送走如葉,季霏倌失神的面對緊閉的房門片刻,魂不守舍的轉身走回榻邊,可是剛剛坐下,強逼自個兒靜下心來,她就聞到一股不該出現在此的味道……
    房裡有人!她全身寒毛一豎,下一刻便跳起身,接著往房門沖去,不過還來不及碰到房門,她就被強烈的男性氣息包圍住了,接著嘴巴被對方從身後捂住。
    “對不起,我無意嚇你,可是我需要你引開外面的人。”
    左孝佟?季霏倌轉頭看著他,為何他會出現在此?
    “你會幫我是嗎?”他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與她相遇,可是又很高興此時遇見的是她。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她不會對他袖手旁觀。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彷佛在問他:我為何要幫你?
    “你認識我不是嗎?”
    季霏倌還來不及推開他的手,回答他的問題,外面就傳來一陣騷動聲。
    左孝佟看了她一眼,自動鬆開手,轉身隱藏到屏風後面。
    季霏倌深呼吸了一口氣,準備打開房門,可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跑到放置箱籠的地方,從一個匣子裡取出一個香包,再跑到屏風後面,塞給左孝佟。“這個香味可以蓋過你身上的氣息。”她隨即又轉身跑了出去,打開房門走出去。
    “怎麼了?”季霏倌大聲喊道。
    早在院子亂成一團的幾個丫鬟和婆子匆匆來到她身邊,如萍神色慌張的道:“不知道,如意去瞧瞧發生什麼事了。”
    下一刻,她們就見到如意帶著幾名侍衛走進來。
    “他們說有竊賊闖進驛館,想要搜查房間。”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可是千金之軀,豈能由著你們隨意闖進我房間?”
    帶頭的侍衛上前拱手道:“小姐,雖然失禮,但為了安全,請容我們搜查是否有竊賊。小姐放心,我們只在外面看一眼,不會踏進房內一步。”
    季霏倌似乎猶豫不決,如萍不安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姐,這也是為了安全,還是讓他們在房門外看一眼吧。”
    半晌,季霏倌點了點頭。
    幾名侍衛見了立刻散開來,分別在各個房門口徘徊窺探了一會兒,這才又退回院子,帶頭的侍衛再次向季霏倌拱手行禮道:“打擾小姐,請小姐見諒。”
    季霏倌不予理會,轉身回房,同時對丫鬟婆子們下達命令,“都去安置了。”
    當房門再度關上,季霏倌才知道自個兒剛剛有多緊張,心臟怦怦怦跳得好快,真擔心他們會硬闖進房裡。
    “謝謝你。”左孝佟已經悄然無聲地站在她面前。
    “你還是趕緊走吧。”雖然他們有婚約,可是若教人發現他在這兒,這也會毀了她的名聲。
    “你不問嗎?”
    季霏倌真的很想賞他一個白眼。“你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而這種會遭人當竊賊追捕的事必然很隱密,我還是少知道為妙,免得危及性命。”
    左孝佟低聲笑了,“你知道我是誰?”
    季霏倌忍不住瞪他。“你剛剛不是還很有自信,說我認識你嗎?”
    “你見過我,當然認識我,但是我不確定,你是否知道我的身分。”
    為何她有一種被拐的感覺?若非前世之故,今生她只是見過他一面,並不知道他的身分。
    “我是否知道你的身分並不重要,你趕緊離開,別為我招來麻煩。”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很清楚我的身分,不過,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我是輔國公世子左孝佟。”
    他轉眼之間已經退回屏風後面,接著從後方的窗子離開。
    季霏倌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將來若他問起,她如何在匆匆見一面的情況下就知道他的身分,她如何回答?
    好吧,她好像有點杞人憂天,也許他永遠不會關心這個問題,或者,待他們再次相遇,他已經忘了這個問題……
    不想這些了,不過,為何他會落難至此?就前世的記憶,她會在湘州遇到他,可是因為她刻意的漠視,關於他的事她恨不得將耳朵塞住,除了輔國公世子這個身分,只知道他棋藝精湛,還因此得以進入禦書房陪皇上下棋……對他的事不清不楚的,其實這也不是壞事,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並不想扯在一起。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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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扮男裝,逛書院
   
    左孝佟把玩著手中的香包,不時湊到鼻前一聞,這香味還真是濃烈,不過,正因為如此濃烈,當時進行搜索的侍衛才未察覺他的存在……她又一次令他驚喜,當時外面已亂成一團了,她竟然還能冷靜下來想到如何掩飾他的氣息。
    “世子爺,左玄回來了。”左虎在房門外喊道。
    左孝佟點了點頭,一旁伺候的小廝長茗即刻過去打開房門,左玄大步走進來。
    “世子爺……哈啾!”左玄揉揉鼻子,抖了一下。“哪來如此可怕的味道?”
    長茗沒好氣的“哼”了一聲,“若非這個味道,前日世子爺就難以脫身了。”
    左玄想起來了,聽說宜津知州手下有一個鼻子極其敏銳的異人,世子爺不得不親自潛入知州官邸查看帳冊,原想以世子爺的身手,又不曾使用香料,對方絕對不會察覺,沒想到竟然失誤了,對方的鼻子跟狗一樣靈敏,若非世子爺身手高人一等,只怕無法從官邸逃脫,躲進與官邸背對背的驛館,後來還得了未來的世子夫人相助。
    左玄嘿嘿嘿的賊笑,“原來是世子夫人給的啊。”
    長茗斜睨了一眼,糾正道:“未來的世子夫人。”若是教人聽見了,還以為世子爺已經成親了,生出麻煩,那就不好了。
    “說吧。”左孝佟將香包收進匣子裡面。
    “是。”左玄神情瞬間轉為嚴肅。“季四姑娘跟著季老夫人準備回湘州老家參加季家三房嫡長子的婚禮,來到宜津,季四姑娘就病倒了,不得不留在這兒養病,而季老夫人則先行前往湘州。”
    左孝佟微皺著眉,“她生病了?”
    “已經好了,昨日就出發前往湘州了。”
    他見她確實氣色很好,倒不像生病的樣子。
    “還有,季四姑娘身邊有個大約十歲的小丫鬟,待在宜津這幾日一直在調查十四年前發生在驛館的竊案。”
    “竊案?”他躲進她房間時,她們主僕正在低聲交談,當時他一心關注外面動靜,並未留意她們在說什麼。
    “聽說有幾名竊賊闖入驛館行竊,沒想到遇到高手,兩方激烈廝殺,結果珠寶首飾全部沒到手,倒是讓兩位懷有身孕的女子提早生下孩子。”
    左孝佟似笑非笑的挑起眉,“竊賊闖入驛館行竊,可能嗎?”
    驛館專供官員及其家眷或朝廷差役路過之時投宿,在此投宿的人多半行色匆匆,身上不會帶什麼家當,若是攜家帶眷舉家遷移必然入住客棧,驛館畢竟沒有客棧舒適,即使因為宜津是漕運的轉運站,驛館之大不下客棧。
    總歸一句,沒有人喜歡招惹官府的,還不如挑客棧的商人下手。
    “我也覺得奇怪,隔一年驛館還走水,毀了許多名冊,更顯得此事有異,可是宜津官衙匆匆了結此案,也無人為此狀告官衙。”
    “宜津知州若非遭到脅迫不追查此事,就是被收買了。”
    左玄略一思忖,同意的點點頭,“世子爺要追查此事嗎?”
    “暫時不必,只是,為何她追查此事?”
    “世子爺何不直接……我隨便說說。”左玄在左孝佟的冷眼下不由得脖子一縮。
    “今晚就讓清風將消息送回京城。”
    “是,接下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四處遊山玩水?”
    長茗差一點一腳踢過去。“世子爺可不是來遊山玩水,世子爺還要去好幾個書院,要不,回去如何向國公爺交差?”
    左玄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國公爺又不是不清楚內幕,何必交差?
    “作戲不能只作一半。”世子爺的幾名近衛武功很高強,可是腦子卻不管用。
    “是是是,就你規矩多。”
    “我規矩不多,世子爺不知道會被你們照顧成什麼德性。”長茗對這幾個近衛一直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情,雖說耍劍舞刀的人粗糙了點,可是站在世子爺身邊好歹也要有個樣子,每一個都是粗壯的莽漢,硬生生將世子爺的貴氣優雅給破壞了。
    左玄不敢再多言了,趕緊告退出去辦正事。這個長茗明明比他們年紀還小,可是卻像個老頭兒,簡直跟他爹同個性子刻出來的,不過終於可以理解,為何趙管事放心將世子爺交給兒子照顧了。
    “世子爺,我讓左青要點熱水給你泡腳。”
    左孝佟點點頭,閉目養神。
    對季霏倌來說,湘州並不陌生,前世就是從這兒開始最大的錯誤,在此的點點滴滴還不時夢見。可是今生再也不一樣了,見面禮送上的是每人專屬的香包,已經贏得第一眼的好印象,接著待人謙和有禮,令人樂於與她親近,如此一來,別說祖宅季家的堂姊妹,就是來自岐州老二房的堂姊妹也喜歡她,對她熱情無比,還主動提議帶她四處遊玩……這完全不同於前世,前世是她吵著要飽覽湘州風光,堂姊妹在長輩的要求下不得不奉陪,還因此惹出搞丟她的鬧劇,堂姊們為此受罰,因此更恨上她了。
    若說湘州何處教她不願意到此一遊,當屬寒潭寺的牡丹園,因為她就是在這兒遇見夏建枋。她對夏建枋沒有怨恨,打從一開始,她對他的心意就不單純,是她自個兒犯的錯,又豈能責備他無能,卻還忍受不住她的能幹?
    經過一世,她才明白一件事——男人啊,面子比天高,內心卻又住著一個小孩子,無能的男人更是如此。
    她想著自個兒在宜津拖延數日,按理已經錯過前世遇見夏建枋的時間,堂姊妹說要帶她來寒潭寺的牡丹園,她便也沒拒絕,只是即使重來一世,有些狀況可以事先預料,但她還是無法避開。
    “真巧,你們今日來牡丹園為何不事先說一聲?我們也可以一起結伴同行啊。”季曜是老三房的嫡次子,如今在華陽書院讀書,而夏建枋因為隨先生遊學到華陽書院,兩人得以相識,進而成為好友。
    “這會兒不是遇著了,何必特地結伴同行?”季芸倌是老三房嫡長女,年長季霏倌一歲,已經在相看夫家了。
    “我們來了一個時辰了,正想去山下的陸家茶莊喝茶下棋。”
    “我們也一起去吧。”季芸倌喜歡下棋,不久前又見識到夏建枋的棋藝,當然不願意錯過與他對弈的機會。
    季曜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季芸倌,“你們不是還沒有進牡丹園嗎?”
    “我們還怕沒有機會來牡丹園嗎?”
    “你不怕沒機會,可是霏妹妹卻遠道而來……”
    “霏妹妹,我們可以先跟二哥哥他們去陸家茶莊嗎?”季芸倌急切的拉著季霏倌。“你不知道夏大哥有多厲害,棋逢高手乃人生一大樂事。”
    季霏倌強忍著內心的抗拒,笑著道:“我又不是明日就離開湘州,改日再來牡丹園也無妨。”
    季芸倌連忙轉頭看著季曜,“霏妹妹答應了,我們可以跟你們去陸家茶莊了吧?”
    “好好好,不過,我先幫他們兩位介紹。”
    季曜轉身將後面的夏建枋拉過來,指著季霏倌道:“謹之,你還沒有見過我這位妹妹,她是季氏長房的四堂妹,隨我伯祖母從京城來此參加大哥的婚禮。”
    “季四姑娘。”夏建枋溫文爾雅的行禮,唇角輕快的一揚,笑得比春風還明媚生動,凡是異性見了都忍不住心兒怦怦,不過,偏偏有人免疫。
    “夏公子。”季霏倌溫和卻疏遠的回禮。
    夏建枋眼中閃過一抹意外,還以為自己很受姑娘歡迎,沒想到今日栽了跟頭。
    “我們走吧。”季芸倌迫不及待的拉起季霏倌的手走下寒潭寺前方的階梯,其他幾房的姑娘們連忙跟上去,再後面就是一大串的丫鬟婆子,可謂是陣容浩大。
    季芸倌滿懷期待跟夏建枋切磋棋藝,季霏倌可沒有興趣,教如葉向陸家茶莊租買釣魚用具,拉著老二房最小的六妹季靈倌去不遠的池塘釣魚。
    “沒想到霏姊姊會釣魚。”季靈倌是個吃貨,魚兒還在池塘裡游啊遊,她兩眼已經看得目不轉睛,如今見它們一隻一隻進了魚簍,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釣魚不稀奇,我還會做各種魚料理,有機會教你嘗嘗。”
    “真的嗎?我最喜歡吃魚了,無論燒烤、清蒸、紅燒、熬湯……全都美味!”
    “今兒個多釣一些,回去做給你吃。”
    “好好好,我也幫忙釣魚,今日吃燒烤,明日吃清蒸的,後日吃紅燒的,至於熬湯嘛,大天來上一碗最好了……”
    “聽者有份,你們可不能漏了我們哦!”季曜笑著走到魚簍前,看著魚簍裡,收穫真的很豐盛。“沒想到霏妹妹還是個釣魚高手。”
    “這個池塘的魚兒被養得太肥了,跑不動……曜哥哥怎麼不下棋了?”美好的時光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不是避開了,為何還會出現這種擺脫不掉的狀況?沒法子了,只能盡可能漠視,人家自然懶得對她多看一眼。
    “麗妹妹纏上大妹妹了,我們索性過來瞧瞧能否分幾條魚享用。”
    季靈倌急忙搖頭,“不行,這是我們的,曜哥哥得自個兒釣。”
    “釣魚沒問題,可是燒烤、清蒸……我可不行。”
    “不必擔心,釣上來的魚交給霏姊姊,無論怎麼料理,全都難不倒霏姊姊。”季霏倌突然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季曜歡喜的轉身看著後面的夏建枋,“我們要吃的魚全交給你了。”
    夏建枋還來不及反應,季靈倌就搶著哇哇大叫,“曜哥哥真是可惡,竟然只想著坐享其成!”
    “他就喜歡釣魚。不服氣,你也可以坐享其成啊。”
    夏建枋不發一語的接過季靈倌手上的魚竿,季靈倌顯然捨不得宛若清風明月的夏大哥被當成奴才驅使,忙不迭的道:“我會釣魚,夏大哥坐著等著吃魚就好了……啊!曜哥哥為何打人?”她雙手捂著額頭,瞪向季曜。
    “你只能在一旁湊熱鬧,真盼著你釣上來的魚塞我們的牙縫,天都黑了。”
    “曜哥哥真是瞧不起人!”
    季曜將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中間,“噓”了一聲。“你再吵個不停,連他們兩個都別想釣到魚了。”
    季靈倌擔心吃不到魚,這才安靜下來,不過,她顯然是個忙不下來的性子,一會兒跑到季霏倌身邊,一會兒跑到夏建枋身邊,無聲的一下喊“紅燒”、一下喊“清蒸”,看得季曜頻頻搖頭,無聲的罵她是“吃貨”。
    季霏倌什麼都不管,專心釣魚,不過,也許是錯覺,感覺相距只有幾步之遙的夏建枋不時側頭看她。
    總之,下棋的殺得昏天暗地,釣魚的成果豐碩,而最後在季靈倌等不及回府的堅持下,他們就近借用了陸家茶莊的小廚房,煮了一桌魚料理,將每一個人的肚子喂得飽飽的。
    來到湘州有十日了,今日季霏倌終於可以喘口氣。
    今日是華陽書院附屬的棋院舉辦年度競賽的日子,一連三日,由華陽書院的學生帶頭組隊,外人可以選擇加入其中一隊參賽,季家所有堂兄弟姊妹都去棋院了,有人參與賽事,有人觀戰,而她以身子不適為由留在府裡,也是想藉此靜下來籌謀接下來的事。
    這幾年江南的幾個大書院流行開辦棋院,也對外開放,還為女子辟了一處獨立的院落,只須支付茶水費用便可加入。前世,她曾懷疑過這是某個穿越人士創立的,可是她當時並不關心這件事,她一心只想讓人見識自個兒的本事,後來如願大出風頭,卻將身邊年紀相近的姑娘都得罪了。
    “以前小姐不是很喜歡下棋嗎?為何不跟季家其他小姐去棋院參賽?”雖已感覺到小姐不喜歡她多話,但如萍實在無法看著小姐錯過大顯身手的機會,小姐明明很會下棋,她可是親眼見過小姐陪老夫人下棋,老夫人大為驚奇,還說小姐若為男兒身,可以進宮當棋待詔。
    沒想到小姐摔倒磕了頭醒過來,不但不喜歡下棋,每次下棋還必輸無疑,小姐推說磕了頭,腦子變鈍了,但她知道並非如此,小姐是不願意再跟人下棋了,這是為何?
    “以前是以前,如今我不喜歡下棋。”
    季霏倌十歲那一年染上風寒,遊走在生死邊緣,後來病好了,變聰明了,什麼都學得好,卻無人知道,季霏倌不再是原來的季霏倌,而是有人取而代之。穿越來這兒,在現代便是棋士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一心想教古人刮目相看,她日日研究棋譜,然後適時在賞花宴的場合嶄露頭角,不過,為了讓祖母重視她,她花更多心思在書畫上,只因祖母是才女,也因此上一世直至來到湘州,在棋院展露鋒芒,她在棋藝方面的才能才大肆傳開來。這一世,她已經決定收起光芒,當然要避開棋院那樣的地方。
    “就是啊,以前是以前,小姐這樣很好。”比起過去,如意更喜歡如今的小姐,雖然嚴格要求規矩,可是再也沒有那種難以親近的感覺,也不再令人有莫名的壓迫感。她沒有如萍聰明,不機靈,不過這些再也不重要了,只要守本分,小姐就會看重你,而這也是她唯一的本事。
    “我是女子,即便才氣洋溢,也不能入朝為官。”這個道理明明很簡單,可是她卻付上一世的代價才認清楚,人從來沒有任性的本錢,想要日子過得好,得接受所處環境的遊戲規則。
    “就算小姐不喜歡下棋,也可以看看棋院是什麼樣子,京城可見不到棋院。”如萍一直自認為與其他丫鬟不同,不單單因為她識字,更因為她所見所聞比其他丫鬟還多,因此對江南獨有的棋院她也是早耳聞過的。
    她們遠從京城來到江南,如萍想看棋院也是可以理解的,季霏倌倒也不想責備她。
    “我們還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時日,總有機會拜訪棋院。”她必須去華陽書院一趟,屆時免不了要繞到不遠之處的棋院瞧瞧,不過,應該是不會遇見夏建枋,夏建枋今曰必然在比賽中吸引眾人目光,而她可沒有興趣跟著大夥兒繞著他打轉。
    “比起棋院,我更想看華陽書院。”一直坐在窗邊打絡子的如葉突然出聲道。
    季霏倌唇角漾起一笑,小丫頭與她越來越有默契了,知道何時找機會讓她正大光明去華陽書院。“我也很想看看華陽書院,可惜女子不便進入書院。”
    “我們可以扮男裝啊。”如葉兩眼閃閃發亮,一看就是個貪玩的孩子。
    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你的膽子挺肥的,也不怕被人逮到了。”
    如葉像只哈巴狗似的撲至季霏倌身邊,眨巴著眼睛道:“小姐,書院並未明文禁止女子進入,我們是不想給書院添麻煩,所以才女扮男裝,他們應該可以理解,即便看出我們是女兒身,他們也不會拆穿。”
    “書院確實沒有明文禁止女子進入。”京城的書院每年都會舉辦文會,任何人都可以參加,唯一要求是留下一篇詩詞或字畫,京城貴女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湊熱鬧的機會。不過,江南的書院是否有這樣的風俗,她就不知道了。
    “小姐答應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似乎很難作決定,緊抿著嘴,左右為難。
    “小姐,我們去華陽書院瞧瞧吧。”如葉已經開了口,如萍很樂於推一把。
    如意不發一語,卻充滿期待的看著季霏倌。
    季霏倌一臉很苦惱,“若是我們幾個堂姊妹女扮男裝浩浩蕩蕩去書院,太過招搖了,只怕進不了書院,再說如今我在這兒是客,想獨自帶你們出門也恐怕不行。”
    “小姐可以去問問大姑娘。”
    如葉困惑的看著如萍,“大姑娘?”
    “是啊,大姑娘最熱心了,妹妹有求于她,她一定會幫忙。”
    沒錯,季芸倌雖出自季家老三房,可既是嫡又是長,喜歡被所有的妹妹視為長姊敬重,你尊她敬她,她會照顧你,你想壓過她,她就排擠你……前世,如萍明明看得很明白,卻不曾有過提醒,由此便知,如萍從來就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思考的人,主子風光,她這個大丫鬟跟著風光,當然不在乎主子會不會得罪人……如今越看如萍,她就越明白,此人終究會背主,絕對不能留在身邊。
    半晌,季霏倌終於點頭道:“好吧,我去求芸姊姊,教她偷偷帶我們去華陽書院。”
    季霏倌為了去華陽書院求到自個兒面前,季芸倌當然二話不說攬下此事,為她們準備男子的衣服,安排馬車和帶她們進華陽書院的人,總之,季霏倌終於如願來到前世不曾走訪的華陽書院。
    可是,即使心急如焚,恨不得親自尋到山長問問題,她還是按捺住,待在季芸倌身邊,隨季芸倌將整個書院逛了一圈,將查探的事交給如葉。
    瞧過華陽書院,熱愛找高手對弈的季芸倌很自然提議改道棋院,兩處相距不遠,步行約一盞茶的時間。
    因為扮成男兒身,她們不便進入專為姑娘安排的院落,只能跟男子待在一處。
    進到棋院,可以向任何人提出挑戰,不過,也許是前些天剛經過一場大賽,今日棋院裡沒什麼人,季芸倌只能拉著季霏倌當對手。
    “今兒個你陪我下一盤吧。”
    雖然有一百個不願意,季霏倌還是乖乖坐下,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句。“芸姊姊可記得手下留情。”
    穿越來大夏之前,季霏倌可謂下了一輩子的棋,也一直覺得下棋是很快樂的事,可是這一世,下棋對她來說簡直是痛苦,因為她必須輸,且要輸得神不知鬼不覺,這種有違她本性的事,真是痛苦。
    “霏妹妹,下一步棋有必要琢磨那麼久嗎?”季芸倌被季霏倌搞得快抓狂了,眼看就要落子了,她半途又將手縮回來。
    季霏倌無比哀怨的歎了聲氣,“我也很想腦子一轉就知道落子在何處啊。”
    “真是奇怪,我聽伯祖母說你很會下棋。”
    “以前確實費心研究過,後來摔了腦子,下棋就不行了。”
    “你為何摔了腦子?”
    “也沒什麼大不了,姊妹意見不合發生口角,我一時沒有留意腳步就摔跤了,腦袋瓜撞了好大一個包,暈了好幾日才醒過來。”季霏倌可憐兮兮的雙手合十。“好啦,我認輸了,芸姊姊,我們別再下了。”
    季芸倌一臉恨鐵不成鋼,瞪她一眼道:“你真是沒出息!”
    “是是是,我沒有出息……”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抬起頭來,不由得一僵,因為正好對上左孝佟那帶著戲謔的目光,仿佛在告訴她:你要輸給對方,也不用如此作戲吧……這應該是她想太多了,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會下棋?
    不過,為何他會出現在這兒?雖然前世他們第一次相遇在這兒,可是那是在棋院的年度競賽上,原以為這一世沒去,她就不會在這兒遇見他。
    “夏大哥!”季芸倌也發現她們的觀眾了,可是她看見的是在另一邊的夏建枋。“太好了,終於有對手了。”
    “左兄才是真正的高手。”夏建枋看了左孝佟一眼。
    “我不與女子對弈。”左孝佟毫不留情面。雖然她們扮男裝,但方才觀棋了好一會兒,早把她們的對話都聽了去,更別說他本就識得季霏倌。
    季芸倌不認識左孝佟,不在意他是否願意與自個兒對弈,此刻眼裡心裡只有夏建枋,馬上纏著他不放。“夏大哥陪我下一盤吧,若是再跟霏妹妹下棋,我會變笨的。”
    季霏倌自動自發起身讓出位子,夏建枋不好再拒絕,便坐下與季芸倌對弈。
    終於擺脫季芸倌了,季霏倌的心思立刻飛到如葉那兒。小廝不能帶進棋室,必須待在閣樓等候,而閣樓也擺了棋盤,方便小廝消磨時間。如葉不會乖乖待在閣樓,肯定找個舒適的地方等她。
    看了一會兒,季霏倌便悄悄走出去,順著回廊,過了一道拱門,來到後面精緻幽然的花園,果然就見到如葉站在小橋上,睜大眼睛直瞪著池塘上的荷花,看得出來,這絕不是欣賞荷花姿容,而是算計著如何飽嘗美味。
    走到如葉身邊,季霏倌笑道:“想吃荷葉糯米雞啊?”時序已入夏,荷花長了一池,綠瑩瑩一片荷葉襯著粉嫩荷花,十分喜人。
    如葉轉頭對著季霏倌害羞的一笑,“不是,是蓮子。我已經忘了娘長什麼樣子,可是一直記得她給我做的蓮子甜湯。”
    季霏倌要重用如葉,對如葉的出身當然也費了一番功夫瞭解。如葉不到三歲娘就病死了,不久之後爹娶了後娘,從此她就生活在後娘的苛待下,直到村子好心收留一位貴公子,卻引來滅村之災,她倉皇的逃了出來,而當時她不過六歲。可是,她不曾聽過如葉有過一句埋怨,因為如葉生性樂觀、凡事感恩,只記得自個兒何其幸運成為她的丫鬟。
    季霏倌摸了摸如葉的腦袋瓜。“這幾日做給你吃。”
    如葉兩眼放光,“真的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我做的蓮子甜湯是否跟你記憶中的一樣,不過,可以保證好吃。”
    “其實,我也不是真的記得那個味道,只知道很甜很甜,總之,就是很好吃,小姐做的也一定很好吃。”如葉開心的笑眯了眼,可是下一刻,神情一轉,再也不見原來的稚氣。
    “如今華陽書院的山長並非小姐所尋之人,小姐尋找之人出自雲州,是雲州大儒,名喚秦儒生,于十四年前就離開華陽書院。”
    秦儒生竟然在她出生那一年就離開華陽書院了……雖說過了那麼多年,她對於山長換人多少有心理準備,不過還是難掩失望的心情。“可知道去了哪兒嗎?”
    “眾說紛紜,有人說病了,回鄉去了;有人說另謀高就,奔赴更好的前程;還有一說,因為得罪權貴,前去京城投靠友人。”
    “得罪權貴?”
    如葉頓時變得神秘兮兮,又很八卦的樣子。“說也奇怪,一提起此事,每個人都很隱晦很緊張,一直教我別問了,我猜啊,絕不是得罪普通權貴,說不定是皇親國戚。但我怎麼打聽也打聽不出來是什麼事,竟教深受士子敬重的大儒落荒而逃。”
    季霏倌只在意能否找到人,其他一概不管。“別揪著此事不放,我們管不得。若他真的去了京城,倒也不難找到人。”
    “京城那麼大,如何找人?”
    “雲州大儒,還曾任華陽書院山長,若在京城應該會出現在京華書院。”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這也未必一定在那裡,只是可能性比較高。”季霏倌轉身準備回棋室,卻見左孝佟不知道何時站在拱門下,她不由得一怔。
    如葉立刻跳到季霏倌前面,防備的看著左孝佟,“你是誰?”
    “如葉,不可無禮,這位是輔國公世子。”
    輔國公世子……這不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君嗎?如葉好奇的打量左孝佟,聽說他身有殘疾,不過,他還真是好看,比如萍姊姊她們喜歡的夏公子更好看,只可惜冷了點、剛了點,很難討姑娘喜歡。
    左孝佟不理會如葉打量的目光,逕自走到季霏倌面前,如葉很識相的先到拱門外等候。
    “你這個丫頭很機靈。”
    “謝謝世子爺誇獎。”
    “我不解,為何要假裝不擅長下棋?”
    她一楞,不答反問:“世子爺為何有此認為?”他果然知道她會下棋,可是,他如何得知?
    “福恩寺的桃花林,你破了先生的棋局。”
    季霏倌倏然瞪大眼睛,“你在那兒?!”
    “我的啟蒙先生陸先生路過京城,我陪他一起上福恩寺賞桃花,他見桃花林的石桌上擺了棋盤,玩心大起,便擺了琢磨許久引以為傲的殘局,想看看離京之前是否有人能破解,沒想到他與福恩寺上的大師聊了一個時辰,你就解了。”
    “那位陸先生知道對弈的人是我嗎?”
    “我沒說,你是不是應該謝我?”左孝佟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睛。
    季霏倌怔楞了下,語帶懊惱的道:“我在宜津幫了你,你是不是忘了?”
    左孝佟很無奈的雙手一攤,“好吧,我們扯平。不過,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要不哪日我不小心把你的底細洩漏了,這可就不是我的錯。”
    從前世到今生,她覺得自個兒好像第一次認識他,原來,他也有孩子似的一面……前世,因為他們在棋盤上戰得煙硝味彌漫,也因為他又冷又硬的樣子,她認定他是個不容易掌控的男人,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不能嫁給他……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執念,夏建枋在她眼中格外順眼,更教她生出更換夫君人選的念頭。
    “我又不能進宮任棋待詔,何必在這上頭爭強好勝?”
    “有道理。”不過,他並不相信,無意爭強好勝也許有,但是絕不至於就此縮手縮腳,完全不給自個兒表現的機會。
    她可不管他是否接受這個理由,問道:“你會信守承諾吧?”
    “我可不想惹你生氣。”
    一頓,季霏倌白晰的臉兒轉為緋紅,他這是什麼口氣,感覺好像在調戲她。
    “我不會將你的底細說出去,可是往後與我對弈,你必須全力以赴。”他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就是不希望她在他面前隱藏自己。
    “成交。”季霏倌答得很爽快,這有何困難?他們只怕成親後才有機會坐下來對弈,她當然也沒必要在他面前遮掩實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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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態度與眾不同
   
    堂哥婚禮結束後,待新娘子回門,拗不過親戚們熱情相留,又住了一些時日,季霏倌這才跟季老夫人收拾箱籠回京,可是,為何多了兩方人馬——左孝佟和夏建枋?雖說他們在湘州期間曾上門向祖母請安,祖母因為擔心他們出門在外不懂照顧自己,熱情的邀請他們在老宅住下,當然,他們都婉拒了,畢竟他們身邊跟著不少人……總之,他們也用不著護送她們回去吧,前世,他們可沒有鬧出這一幕,為何今世全跑來湊熱鬧?
    “他們昨日來辭行,說是今日返京,正巧我們也要回京,不如結伴同行。”季老夫人像個頑童似的對她擠眉弄眼。“這路上你們可以多相處。”
    “祖母!”季霏倌害羞的臉紅了。
    “佟哥兒看起來又冷又硬,不易相處,可是為人處事端正,屋裡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兒,是個好的。”季老夫人是真心疼愛季霏倌,雖說這門親事是季家高攀了,可是若所嫁並非良人,她絕不允許。
    “他是輔國公世子,我哪敢嫌棄他不好?”
    “佟哥兒小時候不是這個樣子,雖然體弱多病,但是逢人就笑,率性又熱情,很討人喜歡,要不皇上也不會將他召進宮陪四皇子讀書。不過誰也沒想到,因為進宮讀書,倒教他從雲端摔落泥裡,從此冰冷沉默,再也不笑了。”
    他的腳為何落下殘疾,她略有耳聞,也知道她能以庶女的身分與他訂親,全是因為這個意外,可是卻沒想到他原來是一個如此熱情可愛的男孩,不過,祖母會不會越扯越遠了?
    她只是不解回程為何多了兩方人馬……算了,她還是閉上嘴巴少說幾句,今日就當作巧合好了。
    從湘州到宜津他們坐馬車,再從宜津搭船北上。
    季霏倌不喜歡坐馬車,可是此行有外男,她不便坐在馬車外面,還好入秋了,暑氣不再逼得人頭昏腦脹,只是上了船,她說什麼也不願意待在艙房,艙房外空氣流通,又有美好的風光,為何要窩在艙房內?
    這日到了商州,他們將船停在這兒過夜,還從岸邊的漁夫那兒採買了一些河鮮,弄了河鮮火鍋,吃了河鮮大餐。
    用過飯,夏建枋突然來了興致,“左兄,我們來下棋吧。”
    左孝佟不著痕跡的瞥了季霏倌一眼,難得配合度十足的點頭應允。
    左孝佟能夠成為皇上的棋友,棋藝自然在眾人之上,不過夏建枋顯然在這上頭費了不少心思,氣勢竟然不在左孝佟之下。
    季霏倌沒有興趣觀戰,可是連祖母都在一旁湊熱鬧,若她躲得遠遠的,豈不是太奇怪了?不過看著看著,她就看出樂趣來了,原來左孝佟是一隻狐狸,棋盤上的他顯得溫潤沉穩,讓人感覺不到殺氣,反倒是夏建枋氣勢淩厲,與外表的溫厚文雅截然不同,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沒占了上風。
    不知不覺,她的目光落在左孝佟身上,左孝佟正好抬起頭望向她,兩人四目相對,她忙不迭的像個犯錯的孩子低下頭,可是心跳越來越快,真應該不管不顧的躲進艙房看書,要不宣稱身子不適也好。
    過了一會兒,她好不容易從剛剛的慌亂之中平靜下來,季老夫人也來了興致了。“四丫頭,你陪祖母下一盤吧。”
    左孝佟和夏建枋聞言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她,季霏倌真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可是她又不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道:“……是。”
    他們下他們的棋,她們下她們的棋,互不相干,不過,她總覺得有人在監視她,害她不知道自個兒該如何下棋。
    “四丫頭,專心下棋。”
    季霏倌有一種被人家從火爐撈出來的感覺,不但全身紅通通的,還會燙人,害她都結巴了,還差點擠不出話來。“我……許久未下棋了。”
    “許久未下棋也不至於不會下棋啊。”
    “自從撞到腦子,我就變笨了。”她呐呐道。
    “祖母倒覺得你更聰明了。”
    季老夫人在永甯侯府是最有權威的存在,卻也是最沒有聲音的人,一來,長子太過懦弱,若她再處處指手劃腳,只怕他更不經事,更撐不起永甯侯府,二來,家和萬事興,她唯有一碗水端平,不偏頗任何人,方能避免在孩子之間製造更大的紛爭。
    府裡的事她皆看在眼裡,但是未到不可收拾,她絕不出聲,也因此明知四丫頭在生辰宴上受了委屈,卻只送金銀首飾安撫,並未出言責備任何人。果然,這個決定是對的,她看著最聰明出色的孫女從張揚外顯變得圓融內斂,覺得自個兒可以完全放心了。
    “我就是再笨,也是您的孫女。”
    “祖母就是再偏心,也不能厚著臉皮吹捧,教人笑話了。”
    她真的是啞口無言了。
    “你啊,專心下棋就對了。”
    好吧,當作身邊沒有半個人,專心下棋,熬過今晚就沒事了。
    可是隔日,她就發現這是癡人說夢話,有一就擺脫不了二,再加上左孝佟刻意說動,她不但要陪祖母下棋,還要陪左孝佟和夏建枋下棋。
    沒關係,她已經適應在棋盤上吃敗仗這件事,可是,某人偏偏不教她稱心如意。
    “可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她真想一拳將他打暈了,還真是不曉得,他有這種逼得她想失控尖叫的本事。
    其實,也不必他費心提醒她,對上他,她體內的棋士魂就會熊熊燃燒,他是一個讓人想要一較高下的對手,敷衍的態度不知不覺就會轉為認真……好吧,她必須承認,與他對弈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這段路程可以說是就在棋盤上廝殺中度過,仿佛轉眼之間,明日他們就要抵達通州碼頭,然後就各走各的。
    站在船舷上,看著茫茫夜色,季霏倌的思緒已經飛到京城。雖然還不知道上何處找人,但好歹有個方向,唯願秦儒生就在京城,她可以見到他夫人。
    “小姐,夜深了。”如意低聲提醒她。
    季霏倌點了點頭,轉身準備回艙房,沒想到卻發現船舷上還有一個人——夏建枋,而他顯然在等她,不過,她無意跟他打交道,打一聲招呼就想閃人,可惜他的配合度不高,非要出聲阻止她的腳步。
    “在湘州為何要假裝不擅長下棋?”
    怔愣了下,季霏倌淡然的道:“夏公子誤解了,我只是對下棋不感興趣。”
    “是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無論如何,皆與他無關吧。
    “我有一惑,請你直言相告,你對我有何偏見?”夏建枋按捺不住的脫口問。從來沒有一個人令他如此挫折,他一靠近,她就迫不及待地走開,他都懷疑自個兒是瘟疫……瘟疫就瘟疫,她與左孝佟有口頭婚約,他們確實不宜親近,以免引來閒言閒語,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不喜歡她疏離的態度,不喜歡她眼中沒有他。
    “我不明白夏公子的意思。”
    “除了我,你對任何人都溫和有禮,樂於親近。”
    “我倒沒有察覺,若是對夏公子有失禮之處,還請夏公子見諒。”她真的不是故意對他“與眾不同”,只是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不經意之間就透露出來了……她終究不是一個生性內斂的人。
    “若非對我有偏見,對弈時不應該刻意輸給我,不是嗎?”
    “我對下棋不感興趣,難免不專心,並非刻意輸給人。”換言之,她絕不是針對他……
    確實如此,可是,這話說來總有那麼一點心虛。
    “你與左兄對弈倒是很認真。”
    季霏倌忍不住皺眉,他怎麼糾纏不清?“我不想輸給他,他是皇上認可的對手。”
    夏建枋豁然的笑了。“我也不想輸給他。”
    季霏倌不在意他的心情因何轉變,只想趕緊擺脫他。“夜深了,我就不打擾夏公子。”
    這一次她沒有再遭到攔阻,順利回到艙房。
    長途跋涉是很累人的事,季霏倌一回到京城,整整三日精神萎靡不振。
    恢復精神,她便迫不及待地準備下帖子給榮清寧,沒想到榮清寧搶先上門拜訪。
    “你怎麼一去就是三、四個月?我想死你了!”榮清寧已經累積了一肚子的牢騒,一見到季霏倌,劈哩啪啦地全倒出來。“你不在京城,賞花宴一點樂趣都沒有,不去,伯母又嘮叨個沒完沒了,說我娘將我送回京城交給她,就是想為我尋一門親事,若我不讓那些夫人相看,人家哪敢挑我這個在邊關長大的野丫頭當媳婦?她也不擔心人家見了我,反而嚇跑了……”
    “你要不要先停下來喝碗茶?”季霏倌真擔心她會喘不過氣來。
    榮清寧終於記起來自個兒連一口茶都還沒喝,趕緊補充水分,繼續道:“我還未及笄,用得著如此著急嗎?我又不是醜八怪,總不至於沒人上門提親吧。”
    “人家上門提親,你就嫁嗎?”
    “當然不是。”
    “所以,早早相看,挑個你滿意的如意郎君,這有何不好?”大夏女子通常十六到十八之間嫁人,及笄之後相看物件、訂親,說起來不遲,不過,她覺得早早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是壞事。
    榮清寧頓時啞口無言,好像有道理哦。
    “我不在,不是還有然兒嗎?”
    “然兒的親事已經定下來了,如今被拘在家裡繡嫁衣。”
    “然兒年初就及笄了,是該訂親了。”
    榮清寧忍不住歎了聲氣,“長大真是討厭!”
    “誰能不長大?可是,好日子有人過得苦哈哈,苦日子有人過得笑嘻嘻,凡事在人,若不懂得放寬心,事事都要算計籌謀,再簡單的日子也變得勞心勞力。”
    前世,她明明可以不管平安侯府各房的亂七八糟,好好過自個兒的日子,可是她偏偏不肯安于次媳的身分,非要將一切掌控在手中,終於給別人有機可趁,將自己的人生徹底毀了。一個懂得過日子的人不是費盡心機爭得頭破血流,而是能珍惜所擁有的。
    細細思量她的話,最後榮清寧點了點頭,將這個令人感慨的問題拋到腦後。
    “我們九九重陽去登高,去臨仙閣喝菊花酒。”這才是榮清寧今日來此的目的。
    臨仙閣可謂皇家林園,遇到重要節日或慶典,皇家會開放此地供京中權貴玩樂。
    “九九重陽那一日,滿京城的姑娘郎君都出門了,我還以為你寧可待在府裡吃螃蟹、喝菊花酒。”
    大夏男女大防並不是十分嚴厲,某些節日男女還可光明正大見面,吟詩對弈,譬如九九重陽,當然,這僅限於在大庭廣眾之下,男女私下躲在某處幽會,還是會招來流言蜚語。這與各家權貴的賞花宴不同,賞花宴只是長輩相看晚輩,男女各分東西,想瞧上一眼只能偷偷摸摸。
    “我沒去過臨仙閣,聽說那兒像世外桃源。”
    柳眉輕揚,季霏倌取笑道:“依我看,你去臨仙閣不是為了喝菊花酒,而是相看某位郎君吧?”
    榮清寧心虛的臉紅了,“我是為了喝菊花酒……”
    “敬國公府沒有菊花酒嗎?”
    “你不會不知道臨仙閣的菊花酒特別不一樣吧?那是皇上賞下來的,京裡權貴有誰不想喝上一盞,盼著來年蒙皇恩。”
    “這倒也是。”尤其早就遠離權力核心的沒落權貴,更是沒有人會錯過,永甯侯府就是一例,年年跑到臨仙閣湊熱鬧,不過,至今還是離皇上遠遠的。
    “你究竟去還是不去?”
    “去啊,怎能不去呢?我可是很好奇敬國公夫人為你挑了哪家郎君。”若非親事有眉目了,這個丫頭絕對不會這麼積極的拉她九九重陽去臨仙閣喝菊花酒。
    嬌顏羞紅,榮清寧懊惱的一瞪,“你很討厭!”
    季霏倌調皮的擠眉弄眼。“敬國公夫人倒也疼你,還允你先見上一面。”
    “這是因為祖母的關係,祖母說嫁人是一輩子的事,總要自個兒心甘情願。”
    “老敬國公夫人倒是開明。”
    “是啊,祖母最開明了,要不,也不會將姑姑嫁給家無恆產的窮書生。”
    “既然如此,你更不必擔心了,保證可以嫁個滿意的如意郎君。”
    榮清寧嬌嗔的撅著嘴,“我哪有擔心?”
    “是是是,不擔心。”季霏倌看了如葉一眼。
    如葉立刻悄悄退到門外守著。
    季霏倌優雅的喝了一口茶,緩和了一下心情,故作隨意的問:“對了,你可曾聽過雲州大儒秦儒生?”
    榮清寧搖了搖頭,“怎麼了?”
    “聽說他在京城,我有事相詢。”
    “什麼事?”
    “其實,我真正要找的人是秦大儒的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早產兒,當初姨娘生我時極其兇險,幸得一位恩人尋來有經驗的穩婆助產,否則姨娘與我已經是一屍兩命了,而這位恩人與秦夫人相識,姨娘想請秦夫人告知恩人的下落。”
    “原來如此。”略一思忖,榮清寧有了主意。“我大哥哥如今在五城兵馬司,消息想必很靈通,況且是赫赫有名的大儒,一定可以幫你找到人。”
    果然如她所料,雖然過去甯兒一直待在邊關,可是敬國公府實力雄厚,找個人實在易如反掌,除非秦大儒不在京城。季霏倌強忍著滿心雀躍,問:“可以嗎?會不會給榮大公子添麻煩?”
    “不會不會,大哥哥最熱心了。”榮清寧拍了拍胸膛保證。“此事包在我身上,無論秦大儒身在何處,我一定讓大哥哥找出來。”
    左孝佟的差事並未擺在明面上,回京也不必先進宮面聖,可是皇上一連三日以手談為由召他進禦書房,不單單是討論沿海官商與海盜勾結的情況,更是詢問他對此事有何見解,總之,他竟比回京覆命的欽差大人還忙,若非他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官職,皇上很可能將他留在宮裡。
    接下來,他又要悄悄出城操練錦衣衛,待他可以歇下來喘口氣,已經過了七日了。
    雖然累極了,倒下便可呼呼大睡,左孝佟在人前卻不曾透露絲毫疲憊,還能優雅煮茶,宛若世外高人似的。
    觀月閣上,茶香嫋嫋,秋風宜人,再浮躁的心情也能沉澱下來,可是偏偏有人不懂得享受這份歲月靜好。
    “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閒人,日日早出晚歸,見你一面比見巡城禦史還難!”左孝佟一回京,榮青雲就找上門了,可是直到今日才見到人,教他不禁懷疑領了皇命幹活的人究竟是誰。
    “你忘了我有一個養馬場嗎?”為了方便自個兒四處幹活,左孝佟不能只靠父親掩護,於是弄了一個養馬場,沒想到養馬養出興趣來,養出來的馬兒足以跟西夷的戰馬相比。
    “對哦,我都忘了你有個令人眼紅的錢袋子。”
    “我的錢袋子還比不上你的奇玩古物齋,哪值得你眼紅?”養馬場不只是他的錢袋子,更是操練錦衣衛的地方,左孝佟可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不下。“對了,你怎麼進了五城兵馬司?”
    “我爹隨口在皇上面前叨念了我幾句,皇上就讓我進五城兵馬司。”
    左孝佟笑著點點頭,“皇上有眼光,五城兵馬司主管京城治安,很適合你。”
    榮青雲狠瞪一眼,“你是說我很適合修理京城的軌褲、惡霸嗎?”
    “敬國公世子的身分很管用。”敬國公府可是有個威震西北的大將軍,即便皇親國戚也不敢得罪敬國公府。
    榮青雲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身分是管用,但他可不會傻傻的得罪人,尤其皇親國戚,一個比一個還會記仇,若是與他們結下樑子,豈不是給自個兒埋下禍患?
    “這幾日你天天上門,有事?”
    “哎呀!差一點忘了正事。”榮青雲賊兮兮的傾身靠向左孝佟,擠眉弄眼的道:“給你一個在永甯侯府四姑娘面前好好表現的機會。”
    “你還真愛管閒事。”
    “若不是為了你,我有必要自找麻煩嗎?”榮青雲冷哼一聲,斜睨著他。“我就不相信你真的不在意娶回來的妻子不合心意。”
    “她可是大師千挑萬選的對象。”
    這個問題他們爭論過無數次,榮青雲也懶得在這上頭多費口舌,只問:“你真的不管她的事?”
    “何事?”
    咦?榮青雲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剛剛不是還無動於衷,怎麼一轉眼就來勁了?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她若有麻煩,很可能牽連到我,我不能不管。”
    儘管左孝佟說得很理直氣壯,可是榮青雲太瞭解他了,自從救了四皇子留下殘疾,他就習慣冷眼旁觀看待世事,只怕天塌下來了,他還一副與己無關的姿態。榮青雲突然發現什麼似的兩眼閃閃發亮,直瞅著他,仿佛要將他看穿。
    左孝佟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難道我所言不對嗎?”
    榮青雲豁然開朗的拍掌,他終於知道了,怪不得今日一見到他就覺得不對勁,原來是多了一種溫暖的感覺……即使看起來還是冷冰冰,但至少不再難以靠近。
    “你有何意見?”
    榮青雲嘿嘿嘿的笑了,“你是不是見過她?”
    頓了一下,左孝佟只能避重就輕地道:“我在湘州有緣見到她。”
    榮青雲笑得更賊了。“瞧你,想必對她很滿意吧?”
    “你少廢話了,她到底有什麼事?”
    “你就不能坦白一點……好好好,我說重點,她在找雲州大儒秦儒生。”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逗弄他,沒想到他冷眼一射,自個兒就孬了……榮青雲無聲一歎,這個小子就是有法子將人壓得死死的。
    “雲州大儒秦儒生?為何?”
    “好像是他的夫人有恩于季四姑娘的姨娘,季四姑娘想報恩吧。”
    報恩?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起眉,“若是赫赫有名的大儒,為何我不曾耳聞?”他手上有錦衣衛,更有一本皇上要他列名記下的名人冊,別說京裡各方人物,就是大夏各地能稱為人物之流的他都略有耳聞。
    “我也覺得奇怪,如今我在五城兵馬司,京城若有這麼一號人物,我豈會不知?”
    “說不定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並非赫赫有名的大儒。”
    “我也不是沒懷疑過,可是即便季四姑娘誤解了,此人想必也是一號人物,五城兵馬司豈會沒有人識得他?”
    “你進五城兵馬司還不足三個月。”
    榮青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不足三個月又如何?五城兵馬司上下我都混熟了。”
    “你已經將五城兵馬司上下都混熟了?”
    “你不是說世子爺這個身分很管用嗎?我有意與人交好,有誰不買我的帳?”榮青雲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再三個月,京裡大小人物我保證至少識得一半。”
    兩人一起長大,左孝佟很瞭解榮青雲,榮青雲的優勢不在於身分,而是他不拘小節的性子,可以輕而易舉跟人建立關係,無論高官權貴或是販夫走卒,他都有本事教人家以“兄弟”相稱。
    “你已經打聽過了?”
    榮青雲點了點頭。“沒有人聽過秦儒生這號人物。”
    “若是如此,至少可以確定人不在京城。”
    “我想也是。”榮青雲雙手一攤。“所以,此事我管不了了。”
    “此事我會處理,你別再插手。”
    榮青雲對他意外表現出來的熱心太感興趣了,忍不住問道:“季四姑娘究竟哪兒深得你心?容貌?性情?棋藝……不可能,聽二妹妹說,她在這方面不行,她在棋盤上只會被你殺得灰頭土臉,絕不可能吸引你的注意。”
    “你又不是姑娘,成日琢磨這些,不覺得難為情嗎?”
    “我還不是關心你。”
    左孝佟笑而不語,關心當然有,但是三姑六婆的好奇心也絕對少不了。
    榮青雲也知道自個兒的心思瞞不過好友,沒好氣的撇嘴道:“你就是小氣!”
    左孝佟也不爭論,自顧自的繼續品茗。一扯上她,他確實很小氣,那份想獨佔她的意念隨著相識越深越強烈,她屬於他,關於她的一切,尤其她不想為人知曉的事,他更不願與人分享。
    從前世到今世,季霏倌在大夏生活有七、八年,唯一適應不良的就是女紅,一個女子無論是否有才,女紅是不能不學習的技能,厲害的可以繡嫁妝,笨一點,好歹能繡荷包、繡帕子,然而她不管如何努力,始終在“笨一點”的邊緣徘徊——荷花依然是花,卻不是荷花,至於像什麼花,見人見智。
    她真的不喜歡拿針線,這玩意兒總是跟她有仇似的,可是不同於前世,她不會再隨心所欲,該做的事一定要做,但求勤能補拙,說不定嫁人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將荷花繡成荷花,而不是不知名的某種花……
    “啊……”季霏倌反應迅速的將手指放進嘴裡吸吮,真是該死,為何沒有一次不見血?她明明很小心、很仔細……
    咦?今兒個會不會太安靜了?平時練習女紅,總有人看不下去跳出來指導她幾句,可是為何這會兒靜悄悄的毫無反應?
    她轉頭看著精神萎靡不振的如意,“你怎麼了?昨夜作噩夢,沒睡好嗎?”
    如意努力擠出笑容,難為情的道:“昨兒個吃壞肚子,夜裡跑了好幾趟茅廁。”
    “你怎麼不早說?我讓人陪你去醫館。”這是一個沒有人權的時代,主子很少將奴婢視為人,因此奴婢沒有生病的權利,病重了,只能求主子恩典,放回家養病幾日,若無家可歸,主子索性將人打發到莊子,總之,主子不會請大夫給奴婢看病,奴婢都是靠彼此互相幫忙去藥鋪抓藥。
    如意搶在季霏倌喚人之前搖頭道:“小姐,不必了,我沒這麼嬌貴,只是碰巧小日子來了,肚子喜歡作怪,早上起來已經好多了。”
    “你確定?”
    “我真的好多了,小姐放心。”
    “好吧,若還是覺得不舒服,讓如葉陪你去醫館。你下去休息吧,讓……如萍進來伺候。”為了減少如萍在她身邊打轉,她將針線活全交給如萍,可是如葉想必溜出去打探消息了,而昨晚是如心值夜,這會兒能勝任在她身邊當差的只有如萍。
    如意應聲退出去,可是如萍還沒進來,季琳倌倒是先沖進來。
    “四妹妹,你聽說了嗎?京華書院仿效江南的書院建了一家棋院。”季琳倌是永甯侯府二房的嫡次女,姊妹間排行行三,年紀只比季霏倌大一個月。
    怔楞了下,季霏倌不由得笑了,京華書院怎麼也開始“同流合污”了?她不記得前世京華書院有建棋院……也許有,只是當時她滿腹心思琢磨著如何換夫君,她與府裡的姊妹關係又不好,根本不會有人跑來拉她出門玩樂。
    “不過,那兒比江南的棋院還壯闊,而且園子裡建了許多亭臺樓閣,可以坐在裡面邊賞景邊下棋……不說了,我們去瞧瞧吧。”
    京華書院位於城外,占地廣闊,若是配上一個小籠子似的棋院,像話嗎?季霏倌拉住季琳倌,免得被她拖著往外沖。“三姊姊想下棋,我們將各府幾個好友邀來府裡,陪三姊姊下棋就好了,何必跑去棋院?”
    季琳倌微皺著眉,“家中姊妹的幾個手帕交有多大的本事,我都摸清楚了,哪能比得上在棋院遇到的對手?”
    季霏倌強忍著翻白眼的欲望,她又不曾去過棋院,如何得知棋院才能遇到對手?
    “京中喜歡下棋的就那幾位官家千金,三姊姊豈會沒有跟她們交手過?三姊姊去了棋院,只怕遇見的也是她們。”雖說棋院有專供女子下棋的院落,可是養在深閨的女子不同于志在朝堂的男子,下棋的風氣遠不如男子,且女子出門不便,少有女子會特地上棋院下棋,換言之,三姊姊想上棋院找人下棋實在沒有意義。
    季琳倌興致高昂的揚起眉,“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所以我們要換裝。”
    “換裝?”季霏倌覺得不太妙,千萬不是她想的那麼一回事。
    “換上男裝,化身男子,我們不就可以隨意找人挑戰嗎?”
    “三姊姊在開玩笑吧!”京城不同於江南,京城是在天子腳下,高門大戶的規矩嚴謹許多,若是教人發現她們是女兒身,傳了出去,那可不是一件好事。
    “你不用擔心,有三哥哥和四哥哥陪著,他們會掩護我們。”
    她可以不去嗎?“我還是覺得不妥。”
    季琳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膽小?”
    季霏倌一臉天真的眨著眼睛,敲了敲腦袋瓜。“我撞了腦子之後。”
    “我不管,他們已經在外頭等我們了,你不去也不行。”季琳倌決定快刀斬亂麻,直接一把將她從榻上拽起來往外走。
    “慢著,我們還沒換裝。”
    “上了馬車再換裝。”
    她好想喊救命,有沒有人可以救她?這個時候季霏倌不由得羡慕前世的自己,人人恨不得離她遠遠的,有誰敢如此待她……好吧,無論何種人,皆有不如人意之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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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1:00: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紫竹林之約
   
    如同季琳倌所言,京華書院的棋院真的很壯闊,占地至少是湘州的兩倍以上,這也不難理解,帝都的書院若是太寒酸,豈不是太沒面子了,更何況是後來效尤的,好歹要做大一點,免得教江南的書院笑話。
    因為壯闊,季霏倌擔心人滿為患的現象並未發生,甚至人潮稀稀疏疏,連一張熟悉的面孔都沒有見到,當然不會被人家拆穿身分……她真的很烏鴉嘴,怎麼會在這兒遇見他呢?
    “夏二哥!”季英和季陽與夏建枋同在京華書院讀書,常有往來,而今日正是夏建枋相約,他們才會想到帶府裡的妹妹來棋院。
    夏建枋向他們點點頭,接著向季琳倌和季霏倌問好。
    “三哥哥果然沒有騙我,今兒個有高手陪我對弈。”季琳倌歡喜的道。
    季霏倌微蹙著眉,難道今日是某人的陰謀?
    “不敢當,若三姑娘不嫌棄,我倒是可以陪三姑娘下盤棋。”
    “夏二哥客氣了,還請夏二哥賜教。”
    季陽不喜歡下棋,今日不過是被哥哥拉來湊熱鬧,這會兒人家上棋盤廝殺,他可沒耐心在一旁觀戰。“你們下棋,我去釣魚。”
    季霏倌笑了,“我跟四哥哥一起去釣魚。”
    “不行,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可不想落單,擋在季霏倌面前,阻止季陽帶走她。
    “我哪能當三哥哥的對手?”
    “祖母總是誇你,三哥哥對你有信心。”
    “祖母不誇我,難道嫌棄我嗎?”
    “我不管,反正今兒個你要陪我下棋。”季英和季琳倌果然是兄妹,一句“我不管”就將此事敲定了。
    季霏倌突然有一種感覺,今日還真是身不由己,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幸好,情況並非如她想像的嚴重,不過是一盤棋接著一盤棋下,他們四人輪流換對手,而她從頭輸到尾。
    看在旁人眼中,忍不住想對她搖頭歎氣,可是夏建枋看她的眼神卻閃閃發亮,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她都可以輸得很有技巧,這不能不教人另眼相看。
    “可以答應我,我們下次對弈你會認真相待?”這一盤棋結束之際,夏建枋用只能兩人聽見的音量道。
    “夏公子想必對我有所誤解,我自認為今日已經盡力了。”她要輸得漂漂亮亮,豈能不認真周旋?
    “我只要求無眾人圍觀之時你能認真對弈。”
    這是說他們私下獨處時嗎?她與他應該不會有私下獨處的機會吧。
    “這樣的要求很為難你嗎?”
    “這有那麼重要嗎?”
    “我想認真贏你一次。”就像左孝佟,贏得真真實實,證明她認真看待他。
    季霏倌無聲的歎了口氣,這個男人是不是太彆扭了?贏了就贏了,何必在乎如何贏的?
    “夏公子何必如此在意?”
    “我就是在意。”
    她懶得與他糾纏不清,索性答應他。“若有機會,我不會令夏公子失望。”若他真的很想嘗嘗輸給她的滋味,她不會吝嗇成全他。
    夏建枋歡喜的笑了,“我們一言為定。”
    雖然年紀小,如葉卻不是不諳世事,因為她眼睛很亮,大小事皆看在眼裡,譬如,左公子和夏公子都喜歡小姐、如萍姊姊很喜歡夏公子;還有,她耳朵很敏銳,不相關的事也聽進耳中,譬如,五小姐罵三小姐沒腦子,還妄想當皇家的媳婦。
    總之,她凡事明明白白,當然清楚男女私下傳送書信不被允許,而左公子遞了一封信請她轉交小姐,這是很危險的事,即使他們有婚約,但只要傳出“私相授受”的流言,小姐以後嫁進輔國公府也會招來閒言閒語。
    是啊,道理她懂,可是她不能不將信件交給小姐,左公子並非孟浪之人,若非急迫,應該不會透過這樣的方式聯繫小姐。
    “哎呀!”如萍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上,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指控著害她摔倒卻完全在狀況外的如葉。“你不長眼睛嗎?怎麼走路的?”
    “如萍姊姊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何一路走到這兒竟害你跌倒了。”如葉真是無辜,雖然她一直在琢磨懷裡這封信,但是並沒有橫衝直撞,再說了,若是她走路不長眼睛,為何跌倒的不是她,而是如萍姊姊?眼前的情況看來,真正不長眼睛的應該是如萍姊姊。
    “你……你是說不長眼睛的是我嗎?”
    如葉很用力搖頭,“當然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個兒為何害如萍姊姊跌倒。”若非如萍姊姊不長眼睛,這只有一種可能——如萍姊姊故意找她麻煩。
    “你當然不知道,心神不寧,也不知道做了什麼虧心事。”
    “我人小膽小,沒本事做虧心事,不過,如萍姊姊如何知道我心神不寧?”
    “你……”如萍羞惱的紅了臉,真是可惡……她的目光不自覺的瞥了如葉的胸前一眼,這個丫頭一直摸著胸前,想必藏了什麼,可惜沒能撞倒她,趁機將她藏在裡面的東西掏出來,反倒害自個兒跌了一跤。
    “如萍姊姊別跟我生氣,我年紀小,做事沒你仔細,嘴巴也沒你伶俐,若是有哪兒做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教導我,我一定改,真的!”如葉狀似發誓的舉起手。
    “你們別吵了。”如意站在門廊上看著她們兩個,見如萍還坐在地上,連忙過去將她扶起來,隨即轉頭看著如葉,“小姐讓你進去。”
    “是,兩位姊姊,我進去了。”如葉提起裙子飛快的跑進去。
    “這是何必?”如意與如萍相處最久,最瞭解如萍——看似柔弱,實則好勝。如今受到小姐冷落,如萍當然受不了,逮著機會就想修理深受重用的如葉。
    如萍不耐煩的看了房門口一眼,“我看你臉色不好,你去休息,這兒交給我。”
    “不必了……”肚子一陣絞痛,如意不由得抱住肚子,怎麼又疼了?
    “你放心,小姐沒有喚我進去,我不會擅自闖進去,害你挨駡。”
    “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小姐讓我守在房門外,不許任何人進去,這事就麻煩你,若是小姐喚我,你告訴小姐,我肚子不舒服。”
    “知道了,去吧。”如萍推了一下如意,見如意飛也似的往茅廁跑去,她急匆匆跑到房門口,然後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溜進側間。
    此時,季霏倌已經看完左孝佟送來的信,將信放進熏爐裡,燒得乾乾淨淨。
    “小姐,下次見到左公子,教他別嚇我了,我人小膽小,不適合幫他遞信。”
    季霏倌好笑的挑了挑眉,“你人小膽小?”
    “小姐看不出來嗎?”
    季霏倌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既然人小膽小,就別跟如萍爭吵,如萍好歹是大丫鬟,嘮叨你幾句也人之常情,何必扯東扯西鬧得她不愉快?”
    “我年紀小,沒想那麼多,下次再也不敢了。”
    正因為如葉年紀小,季霏倌看她像妹妹,不自覺會站在姊姊的角度來教導她。“人與人相處,正面衝撞是最傻的方法,退讓,看似委屈,卻反而將自個兒立于安全之處,不會撞得頭破血流,明白嗎?”
    細細思索,如葉點了點頭。“明白,可是好難。”她自認為今日對如萍姊姊的態度已相當圓融了,沒法子,誰教她那副作賊喊捉賊的姿態太明顯了。
    “這一點,你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如萍。”
    “我以前覺得如萍姊姊好像沒有脾氣,如今……”如葉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一笑,如萍以前很懂得如何以退為進,如今因為離她越來越遠,不由得心慌,失了平常心,當然無法保持大度。
    “誰沒有脾氣呢?只是每個人的底線不同。”
    “這個我懂。”
    “好啦,你幫我遞個話給左公子,知道如何能見到左公子嗎?”
    “嗄……知道,左公子說我只要在奇玩古物齋轉上一圏,他就會來找我。”
    “你告訴左公子,九九重陽那日我會去臨仙閣,未時會前去紫竹林見他。”
    如葉點頭應聲,可是下一刻,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小姐,這樣好嗎?”
    九九重陽那一日,京中權貴只怕都去了臨仙閣,她在那兒與左孝佟私會確實不妥,可是比起其他日子偷偷出去與他見面,這種情況下兩人私下見上一面更容易得到他人諒解。“我必須見左公子,左公子有秦大儒的下落。”
    “左公子有……咦?左公子為何知道小姐在找秦大儒?”
    “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有人多管閒事將此事透露給他。”
    “有人……是敬國公世子嗎?”
    季霏倌笑著點點頭,不過她不懂,左孝佟如何找到秦大儒?難道是榮青雲找到人,再請左孝佟轉告她嗎?不,左孝佟不會閑著當傳聲筒,應該榮青雲找不到人,又因為她與左孝佟有婚約,索性將這事丟給左孝佟。可是,榮青雲好歹在五城兵馬司,左孝佟又不領皇差,如何幫她找人?
    “早知道左公子可以如此輕易幫小姐找到人,小姐何必麻煩榮姑娘?”
    “我于左公子無恩,豈能拿這種事去麻煩左公子?”
    如葉咯咯咯的笑了,“只要小姐開口,左公子絕不會拒絕。”
    “不要胡說八道。”季霏倌嬌羞的臉紅了。
    如葉調皮的湊到季霏倌面前,曖昧的道:“我看得出來,左公子將小姐放在心上。”
    季霏倌懊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一個十歲的小丫頭懂什麼?”
    撅著嘴,如葉不服氣的道:“我聰明啊。”
    季霏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好,你最聰明了,別忘了趕緊去遞話。”
    “知道了,小姐可還有話要說?”如葉很八卦的眨著眼睛。
    季霏倌差一點賞她一個栗爆,果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如葉自知理虧的吐了吐舌頭,一邊轉身往外跑一邊嘀咕道:“沒話說就沒話說,何必瞪人?我去幹活了。”
    過了半晌,季霏倌情不自禁地甜甜一笑。左孝佟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尤其在眾人面前,人家十句話,他有可能一句話都沒有,也因此他們一起從湘州返回京城,他在她面前說的話她都數得出來,可是,即使沒有言語,她依然感覺到他的目光,感覺到他的在意,感覺到他將她放在心上。
    從前世到今生,她第一次對這個時代產生了依戀。
    也許受到現代思想禁錮,她總覺得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因此前世,她努力將一切掌握在手上,可是得到再多,也得不到歸屬感;而今,她將過去放下,認清楚自己不過是這個時代一個平凡的女子,不求名聲富貴,只求安穩度日,卻沒想到因為他,她有了與這個時代產生連結的感覺,有了不曾有過的歸屬感。
    其實,她是一個個人主義很強烈的人,不可以也不願意成為別人的附屬品,可是如今,她一點也不在意站在他的羽翼下,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是啊,能夠被一個人守護,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她想,一直這麼幸福的走下去。
    臨仙閣位於京城東郊的圻山。
    九九重陽這一日,巳時未到,圻山下就開始湧進一輛接著一輛的馬車。
    從山下到臨仙閣,緩緩步行而上約兩盞茶時間,往常矜貴的夫人和千金下了馬車就會換上小轎,不過今兒個實在人太多了,若非上了年紀,所有的人都是漫步而行。
    “今兒個真是熱鬧,城中的酒樓恐怕沒生意可做了。”榮清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盛況,覺得太好玩了。
    “嗯。”季霏倌有些心神不寧。有過前世,她不但見識過九九重陽的盛況,更見識到女子如何借著今日向男子眉目傳情,平日再清高的貴女,今日都會拋開女子的矜持,向心儀的男子傾訴情意。
    “你應該喝過宮裡的菊花酒吧,聽說特別香,真的嗎?”
    “嗯。”
    “我最喜歡菊花酒了,今日一定要喝個夠……不行不行,伯母再三叮嚀,今日我絕不能失態,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是百裡挑一,若是我將人家嚇跑了,伯母就要將我送回西北……可是,教我安安靜靜,我如何受得了?”榮清寧突然擔憂起來。
    “嗯。”
    咦?榮清寧轉頭看著身邊的人,輕輕推了一下。“怎麼了?”
    “對不起,我在想事,沒聽見你剛剛說了什麼。”季霏倌抱歉的一笑。
    榮清寧無所謂的搖搖頭,輕拍她的手安撫道:“我聽大哥哥說了,左世子這個人最重承諾,何況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一定會幫你找到人。”
    “我知道。”
    進了臨仙閣,可謂籠罩在一片菊花酒的香氣之中,每個亭臺樓閣都備了數壇菊花酒,還有各色由菊花做成的糕點,由一名太監和兩名宮女伺候。
    季霏倌對菊花酒沒有興趣,但是既然來了,當然要順應風俗,來上一盞,再吃上幾塊菊花做的糕點,而榮清甯卻是連喝了三盞還意猶未盡。
    “這味道真好,清涼甜美!”榮清寧緊盯著酒罈子,掙扎著是否再來一盞。
    “你別喝了,醉了怎麼辦?”季霏倌拉住她,生怕她失控的泡在酒罈子裡面。
    “我的酒量很好,就是喝下一整壇也不會醉。”
    “是啊,一整壇菊花酒也不會讓你醉了,可是,卻會讓你酒氣沖天。”
    “對哦,我都忘了。”榮清寧無比哀怨的將目光從酒罈子上收了回來。
    季霏倌好笑的搖搖頭。“沒見過像你這麼能喝的人!”
    榮清寧忍不住做了一個鬼臉。“這是我爹的錯,從小就偷偷拿酒喂我。”
    “西北此時想必已經寒風刺骨,喝了酒是可以讓身體暖和一點。”
    “我就知道你懂,可是伯母一點都不懂,老是嘀咕我不像個姑娘。”
    “敬國公夫人也是為了你好,這兒畢竟是京城,即使姑娘家不擅長琴棋書畫,但至少不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榮清寧低聲笑了。“好吧,你有理。”
    此時,一名敬國公府的丫鬟急匆匆走過來,行禮問安後便道:“二小姐,國公夫人與邢夫人在前面的雲水亭,國公夫人請你過去向邢夫人問安。”
    榮清寧不由得緊張的抓住季霏倌的手,希望好友可以陪在她身邊。
    “這是你們兩家的事,我不便過去。”季霏倌捏了捏她的手。“這事還未定下,今日不過是晚輩問候長輩,禮數周到就好了,用不著想太多。”
    “我怕……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
    “若是你的,就是你的,凡事不要強求。”
    “我也知道,可是……”
    “你越在意,就越容易出錯,倒不如順其自然。”季霏倌再一次捏捏她的手。“去吧,不用管我,未時三刻我會自個兒下山,你在那兒等我就好。”
    榮清寧點了點頭,深呼吸一口氣,跟著丫鬟去了雲水亭。
    季霏倌挑了一個角落坐下,靜靜等候未時到來。
    “小姐,我想去茅房……”如萍摸著肚子低聲道。
    季霏倌不在意的擺了擺手,沒有如萍跟著,她更自在。今日跟她出門的原是如意,可是如意這兩日身子不適,而如心不曾跟出門伺候過,如葉年紀太小了,今日這樣的場合她們兩個都不適合近身伺候,最後只能帶如萍。
    這時已經快未時了,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下山,如萍還未回來,季霏倌心想待從紫竹林回來再來尋她就好,紫竹林在臨仙閣入口處不遠,往右那條是下山的路,往左的便是通往紫竹林,要到臨仙閣一定會先經過這裡,好在此時已無人上山,她走在一波下山的人群後,趁著無人注意,來到紫竹林裡。
    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在竹林間見到夏建枋。
    “真巧。”季霏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是你要見我嗎?”夏建枋滿心歡喜的道。
    季霏倌怔楞了下,“我要見你?”
    “你請人遞了紙條,約我來這兒見面。”
    聞言一驚,季霏倌忙不迭的道:“我並未請人遞紙條給你……”等一下,她想起一事,前世為了逼輔國公夫人退了兩家的口頭婚約,她就是用這個方法設計夏建枋,讓兩人扯上關係,最後夏建枋不得不在永甯侯府的逼迫下娶了她……
    她明白了,她被人設計了,而設計她的人是如萍!什麼去茅房,分明就是去傳紙條。
    如萍喜歡夏建枋,而夏建枋對自己有意,這些事她當然是看得出來的,難道,如萍知道她今天要見左孝佟,卻故意將夏建枋引來好毀去她和左孝佟的婚約,如萍才能如願當她的陪嫁丫鬟跟進平安侯府?
    但這不是這一世的她要的結果。
    “雖然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是我並未請人約你在此相見。”季霏倌說完,匆匆轉身離開紫竹林。
    “慢著,你等等我。”夏建枋急著將她攔下來,他想跟她說話,想讓她知道他的心意,因為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很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季霏倌當然不會理會他,可是沒想到一出了紫竹林,正巧遇見好些人往臨仙閣的方向走,她頓時一僵。
    這是怎麼回事?此時眾人應該已經往山下離去,最多三三兩兩落在後頭,他們怎麼會回來?
    眾人見她從紫竹林出來,雖是奇怪,倒也沒有多問什麼,偏偏夏建枋緊跟著從紫竹林走出來,這會兒眾人的表情就不對了,這樣還不明顯嗎?兩人顯然在紫竹林幽會。
    原本眾人已經打算要離開,誰知道山下的馬兒集體腹瀉,眾人只好待馬兒好些或是家中另派馬車前來,先回到臨仙閣等著,誰知道會發現這等醜事。
    季霏倌第一次如此心亂如麻,慌張的在眾人之間尋找那個令她安心的身影,很快的,她就找到左孝佟,可是他的目光很冷,像兩潭千年寒冰,她感覺自個兒的心一點一滴的沉入穀底,她知道他誤會了。
    這時,榮清寧從眾人之中走了出來,若無其事的上前拉住季霏倌的手,“我不是一直囑咐你不能亂跑,你一定會迷路,如何?你果然迷路了吧!”
    季霏倌強忍著哭出來的衝動,感動的看著好友,開玩笑的道:“我就是笨嘛。”
    榮清寧從容不迫的帶著她離了人群,到一處亭子裡假意欣賞風景,低聲問:“你怎麼會跑去紫竹林?”
    “為了秦大儒的事,我與左世子有約。”
    “那夏二公子……”
    “有人冒充我的名義將夏二公子約到紫竹林。”
    榮清寧驚愕的瞪大眼睛。
    季霏倌苦笑道:“你應該已經聽出來了,我和夏二公子同時遭人設計。”
    “是誰?”
    “即使我找到證據指證遭人設計又能如何?謠言已起,再難止息。”雖然恨不得將如萍的罪狀昭告天下,可是她不能,畢竟如萍是她的丫鬟,她不可能與如萍撇清關係,說不是她指使的,誰信?難道要她說就算要嫁,她也只想嫁左孝佟,而如萍卻愛慕夏建枋,妄想如上輩子一樣踢掉她這小姐上姑爺的床……她偏偏說不得。
    榮清寧只是性子直率,並非蠢笨無知,很快就想通其中的道理,今日之事只怕是內賊所為,當主子的無法撇清關係。“怎麼辦?萬一輔國公府……”
    季霏倌沒有言語。她的心情很亂,原以為這輩子自己安安分分的,應該就會嫁給左孝佟,沒想到……老天爺是在跟她開玩笑嗎?難道她終究擺脫不了前世的噩夢?
    不,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嫁給夏建枋,不會跟平安侯府扯上任何關係。
    回到永甯侯府,季霏倌將如萍打發回澄清院,便去了德暉堂,跪在祖母面前。
    “你怎麼了?”季老夫人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季霏倌無法解釋,索性保持沉默,不發一語。
    季老夫人看了伺候了自己近一輩子的紀嬤嬤一眼,紀嬤嬤立刻明白過來的退出去打聽消息,她隨即用眼神指示大丫鬟春盈上前扶起季霏倌,可是季霏倌卻堅持不起來。
    “你悶不吭聲,祖母如何為你拿主意?”
    季霏倌還是不說話,這事還是經由他人解說,更能道出眾人對此事的想法。
    季老夫人顯然知道她的用意,擺了擺手示意春盈退下。“你這個丫頭還真固執,難道真的由著旁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都不解釋嗎?”
    “我也想聽聽別人如何說。”
    季老夫人明白她的心情,左右結果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傳言,因此她更在意別人如何說,不是想方設法地為自個兒解釋。
    過了一會兒,紀嬤嬤回來了。
    紀嬤嬤湊近季老夫人耳邊低聲說了一會兒,季老夫人的心情一點一滴沉入穀底,待紀嬤嬤退到一旁,她忍不住出聲訓斥,“你怎會如此糊塗?輔國公夫人一直想退了這門親事,今日你竟然親手將退親的理由送給她!”
    挺起胸膛,季霏倌坦然無愧的直視季老夫人,“祖母還不瞭解霏兒嗎?雖然霏兒不聰明,但不至於如此糊塗。”
    “祖母罵你糊塗,是因為你不應該跑去紫竹林,難道不知道此舉容易招來有心人設計陷害?”季老夫人不只是相信季霏倌的品性,更相信自個兒的眼睛,從湘州回京,她一路上看得清清楚楚,霏兒對夏二公子絕無一丁點女兒家的心思,倒是夏二公子對霏兒有幾分情意。
    “我去紫竹林是為了見左世子。”
    “什麼?”
    “左世子約我在紫竹林見面。”她考慮過後,為了不想道出秦儒生之事,還是決定說了點小謊,其實是她約左孝佟見面不是他約她,但不管誰約誰,反正就是沒約夏建枋就是。今日她要過祖母這一關,她就不能不道出左孝佟,而她相信,祖母若真的求問他,他必然會為她掩護紫竹林之約的真相……很奇怪,她就是相信他不會隨意說出她的事,即便今日他可能也誤會她了。
    從夏建枋變成左孝佟,季老夫人可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此事的關鍵在輔國公夫人的態度。“左世子為何約你在紫竹林見面?”
    “我還未見到左世子,就見到夏二公子。”言下之意,她並不知道左孝佟因何約她相見。
    “他約你見面,你就去見他嗎?”
    “左世子並非孟浪之人,若非有事,他何必約霏兒見面?”
    季老夫人倒是無法反駁,左孝佟確實是一個有分寸的。“既然左世子約你見面,他就不可能不去紫竹林,可是,為何去的人是夏二公子?”
    “霏兒不清楚,但是夏二公子有言,有人假借霏兒的名義遞紙條給他。”
    眼神轉為銳利,季老夫人瞬間就想明白了。“今日陪你去臨仙閣的丫鬟是誰?”
    “如萍。”
    “如萍是個懂事的。”
    “是啊,我也認為如此,如萍有必要阻止我嫁給左世子嗎?難道她希望我嫁給夏二公子?”
    季老夫人的反應在季霏倌的預料中,她不是不知道如萍在眾人面前的形象有多好,若想將如萍藏在面具底下的心思曝露出來,她不能強行將罪名栽在如萍頭上,而是引導別人發揮想像力。
    季老夫人微蹙著眉,詢問的看了紀嬤嬤一眼,從湘州一路到京城,紀嬤嬤一定留意過每個丫頭,若是如萍有那樣的心思,紀嫂嬤不會沒有察覺。
    紀嬤嬤再度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接著又退到一旁。
    “你懷疑如萍喜歡夏二公子?”依照紀嬤嬤的觀察,如萍對夏建枋確實有愛慕之意,但不能斷定她因此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甚至為此做出背主之事。
    “霏兒愚鈍,豈會知道如萍的心思?不過在湘州時,倒是聽說丫鬟們都很喜歡夏二公子,甚至還期待夏二公子能夠看上她們,討回去當妾。其實,這其中有芸姊姊的關係,芸姊姊總是在丫鬟們面前誇讚夏二公子棋藝精湛、風采翩翩。”
    “單憑如此,並不能指證她對夏二公子懷著不該有的心思。”
    季霏倌雙手撐地,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祖母,如萍伺候霏兒這麼多年了,霏兒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她會背主,可是今日之事,無論是否她在其中耍了手段,她已經在霏兒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往後霏兒不但很難信任她,甚至身邊發生什麼事都會懷疑與她有關。”
    這一點季老夫人無法否認。“你想如何處置她?”
    “霏兒不願意單憑自個兒的懷疑就打發她,想必她也不服氣,可是,她不能當霏兒的陪嫁丫鬟。”
    雖然早就打定主意不讓如萍當陪嫁丫鬟,但是如何名正言順,她一直費心琢磨,如今如萍自個兒把機會送上門,她若不好好利用,就是個傻子。
    這會兒季老夫人倒是沒有遲疑的點點頭,一個有異心的丫頭確實不適合當陪嫁丫鬟,若是遭有心人利用,不但傷了霏兒,還會禍及永甯侯府。
    “祖母,今日之事……”
    “這要看輔國公夫人的態度。”
    “左世子應該不會讓輔國公夫人退了這門親事。”
    季老夫人微微挑起眉,“你對左世子倒是很有信心。”
    “若不是左世子,我不會去紫竹林。”
    “無論真相如何,最重要的是你名聲受損了,輔國公夫人只怕無法容忍。”
    沒錯,要不然,前世輔國公夫人不會在左孝佟的反對下還強行退了這門親事。
    “輔國公夫人若退了這門親事,你也只能嫁給夏二公子了。”
    季霏倌忙不迭的搖頭道:“我不要,若我因此嫁到平安侯府,平安侯府會如何看我?將來我在平安侯府只怕無法立足。”
    季老夫人無奈的歎了聲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難道你不嫁人嗎?”
    “我寧可不嫁人。”
    有過前世,嫁人對她來說是很累人的事。這樣的時代,成親不但是兩個家庭的事,還是兩大家族的事,小三、小四、小五……一堆小字輩的小妾、通房更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就是夏建枋看似不好女色的樣子,成親之前也有侍妾;可是,也因為這樣的時代,女子不嫁人只有一條出路——絞了頭髮當姑子,她可不願意,因此別無選擇,她必須嫁人,不過若是教她嫁到平安侯府,她寧可將頭髮剃光。
    “胡鬧!”季老夫人惱怒的道。
    “祖母,我不要嫁給夏二公子。”季霏倌懇求的看著季老夫人。
    半晌,季老夫人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只道:“輔國公夫人還未上門,此時也不必想太多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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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1:00: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是他的狐狸精
   
    回到澄清院,季霏倌就足不出戶,也不見任何人,靜靜等候輔國公府的反應。
    無論她願意與否,只要輔國公夫人上門退親,她只有一條路——嫁給夏建枋。祖母疼愛她,也清楚她在這種情況下嫁進平安侯府處境有多艱難,可是對永甯侯府這種沒落的權貴來說,每一門親事都是一個翻身的機會,沒了輔國公府,若不能找到另一門更顯貴的親事,她當然只能嫁給夏建枋……
    不,她不嫁!就算要她亡命天涯,她也不嫁!
    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她一定可以說服祖母,嫁進平安侯府對永甯侯府沒有幫助,還不如暫時將她送到莊子,靜待更好的機會。
    雖然她足不出戶,但是她必須弄清楚那日發生的事,如萍如何搞鬼,又如何得知她與左孝侈約在紫竹林見面?如葉不會告訴任何人,更別說是如萍了,如葉不喜歡如萍,認為如萍過於矯情,為人不誠懇。
    不是如葉,唯一的可能就是如意,當時如意若偷偷溜進側間,勢必聽見她吩咐如葉說要與左孝佟約在紫竹林見面一事,只是,如意是個實心眼的,教她守在房門外,她絕不可能溜進側間。
    想來想去,此事還是得從如意身上查起,不管怎麼說,若非如意身子不適,如萍不會有機會陪她去臨仙閣。可是,如何查起呢?
    “小姐,心裡有不愉快的事,你可以說出來,別悶在心裡。”如意已經聽說臨仙閣發生的事,見到季霏倌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看起來更瘦弱,覺得很心疼。
    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如意倒是先開口了,正好。“不要,若是你跑去告訴如萍她們,我真的沒臉見人。”
    “小姐,我的嘴巴最緊了,主子的事絕對不敢亂說。”如意神情嚴肅,生怕季霏倌誤會她。
    季霏倌連忙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別緊張,我知道你不會亂說主子的事,可是丫鬟之間難免互通有無,說上幾句,提醒一下,這乃人之常情,即使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也不會怪你。”
    如意堅定的搖搖頭。“我懂得分寸,絕對不會私下議論主子的事。”
    “我知道了。”
    如意很慎重的舉起手,“小姐不信,我可以發誓。”
    “我怎麼會不信呢?我相信你,真的。”季霏倌將如意舉起的手拉下來,隨即閒聊似的道:“你與澄清院哪個丫鬟最要好?”
    “如心。”
    這倒是令季霏倌很意外,“我還以為你與如萍最要好。”
    略一遲疑,如意小心翼翼地道:“我腦子不好,比不上如萍聰明伶俐。”
    季霏倌失聲笑了,“誰說你腦子不好?又是誰說如萍聰明伶俐?”
    “這還用得著誰說嗎?我看得出來。”
    “好吧,即使你沒有如萍聰明伶俐,這也不表示你們不能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如意搖了搖頭,“我腦子不好,想得不多,如萍太過聰明伶俐,想得太多了。兩人想得不一樣,如何湊在一塊?”
    想了想,季霏倌同意的點點頭,“如此說來,你與如萍不應該住一間房。”
    “我與如萍是大丫鬟,當然要住一間房。”丫鬟皆兩人共用一間房,除了主屋,最好的房間當然給大丫鬟,即便她們自個兒不願意住,也免不了鬧出閒言閒語,總有人吃味眼紅。
    “兩人想得不一樣,住一間房豈不是相對無言?”季霏倌完全是開玩笑的口吻。
    “這倒不至於,我們會說說家人的事,偶爾還會說府裡其他丫鬟的事。”一頓,如意接著又補充道:“其實,如萍待我很好,像我近來老是鬧肚子疼,她還托人去藥鋪幫我抓藥,又幫我當差。”
    對哦,她怎麼忘了呢?近來如意老是身子不舒服……不,應該是鬧肚子疼,只是如意沒說清楚,她也沒問明白,以為是天氣漸冷,如意身子不適。
    緩了一口氣,季霏倌狀似迷惑的道:“這我就不懂了,你經常在我這兒當差,她要如何幫你當差?”她可沒見到如萍過來她面前伺候。
    “有一次小姐命我守房門,因為突然肚子絞痛,急於上茅房,她就代了我一回。”
    季霏倌聽到這裡,聯想到一事,感覺整顆心沉入穀底——雖然知道設計她的人是如萍,但是不曾想過如萍可以如此自私自利,為了掌握她的一舉一動,不惜傷害一起共事那麼多年的姊妹。
    “如意,你可曾想過近來為何老是鬧肚子疼?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還是吃了什麼不適合你肚子的東西?你可曾聽過落花生是好東西,可是有人卻因為落花生引發過敏導致死亡?”
    如意驚愕的瞪大眼睛,“有這種事?”
    “對啊,你想想看,每次鬧肚子疼之前都吃了什麼?”
    皺著眉,如意喃喃自語的細細回想,“安置前我不敢多吃,擔心積食,最多會喝上一盞花茶……最近倒是常常喝紫蘇茶……對了,每次喝過紫蘇茶之後,我就會鬧肚子疼,不過並不嚴重,吃過藥就好多了。”
    “紫蘇葉可治許多身體不適的症狀,甚至可以當魚、蟹等海鮮料理的配料,也有調味和解毒的功效,你這個丫頭怎麼會喝紫蘇茶?”在她看來,如意是那種將喝水當解渴的人,完全沒有養生的觀念。
    如意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我不懂這些,是如萍在喝,我只是跟著喝。”
    “如此說來,是如萍教你喝紫蘇茶?”
    如意點了點頭,頓了一下,不安的問:“紫蘇茶有問題嗎?”
    “紫蘇茶本身沒有問題,至於你為何喝了紫蘇茶之後鬧肚子疼,我看你還是跑一趟醫館,請大夫把個脈……讓如葉陪你去好了,如葉一定很清楚哪家醫館的大夫比較厲害,別擔心銀子,銀子由我支付。”
    她已經想明白了,不是紫蘇茶有問題,而是如萍在紫蘇茶裡面放了瀉藥,譬如巴豆,不多,只要讓如意肚子不適,沒法子好好當差,如萍好藉此取代如意的活計,從而窺探她這個主子的一舉一動,尋機作怪……她一直覺得上輩子是自個兒養大如萍的野心,如今看來,其實是如萍為奴為婢的不甘心吧。
    如意能夠當到大丫鬟,還不至於蠢笨無知,她也察覺到其中不太對勁。“小姐,難道是如萍……不可能,她不會做這種事的!”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只是覺得若有疑問,還是讓大夫為你診個脈,確定身子是否健壯,以免你的肚子老是被折騰,怪可憐的。”
    撇開如意對如萍的情感不說,如意是個實心眼,一旦如萍對她使壞心眼的種子落在她的心田,她勢必會對如萍生出防備,這就不好了。如今,她還不能動如萍,最重要的是她沒有實質的證據,若將此事鬧大,如萍狠下心來製造假像,讓她這個主子成為一個不願意承擔責任的加害者,自己也是討不了好,將來想動手收拾她就更難了。
    “對不起,讓小姐操心了。”
    “傻瓜,平時都是你們伺候我、照顧我,見到你們病了,身子哪兒出了問題,我難道能坐視不管嗎?”
    “小姐待我們真的很好,不像……”如意連忙停住,再扯下去,就是議論主子了。
    “我待你們好,你們也會待我好,不是嗎?”
    “是。”如意很用力的點點頭。
    “好啦,你派個人去找如葉,我有事交代她。”雖然不能立即處置如萍,但必須緊緊盯著,主動掌握她的一舉一動,最好能找到機會解決掉她,要不至少防止她再一次對如意出手,畢竟誰也無法保證下一次她會不會傷人性命。
    九九重陽過了三日,輔國公夫人莫晴吟方從丫鬟的口中得知臨仙閣發生的事。
    莫晴吟就生了左孝佟這麼一個兒子,自幼天資聰明,可以說是她的驕傲,偏偏身子骨不好,後來為了救四皇子傷了腳,從此遭人嘲笑是個殘廢的,最後還不得不定下一個庶女當妻子。
    這事一直是她心裡的痛,一個庶女憑什麼嫁給她的寶貝兒子?她不甘心,只要一有機會,她一定退了這門親事,四年多前她有過一次機會,可惜失敗了,為此她懊惱不已,那個丫頭未免太幸運了,竟然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幾年,她盼著老天爺可憐一個當母親的心,再給她一次機會,沒想到機會真的送上門了,而且是一個讓她理直氣壯的機會,兒子都二十一了,如今身子越來越健壯,何必靠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延命呢?
    這一次,她無論如何都要退了這門親事。
    “永甯侯府的信物給我。”
    四年多前季霏倌染上風寒,病得差一點死掉了,莫晴吟擔心兒子會招來克妻之名,於是心急的拿著信物去永甯侯府退親,沒想到一個月後季霏倌竟然病好了,她只好又上門交換信物,不過就因為這件事,兒子覺得她行事太過衝動,便要求保管永甯侯府的信物,這會兒她想去永甯侯府退親,也只能先來知會兒子。
    左孝佟看了急驚風一般的母親一眼,又若無其事的提筆練字,隨口一問:“娘為何討要永甯侯府的信物?”
    “我要退了這門親事。”莫晴吟生得很嬌小,性子又蹦蹦跳跳的靜不下來,以至於年過四十了,看起來還像個姑娘。
    左孝佟終於落下最後一筆,放下狼毫筆,審視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方才抬起頭直視母親,“這是為何?”
    “你還問我為何?九九重陽那一日,她與別的男子在臨仙閣的紫竹林幽會,被眾人逮個正著,如今名聲臭不可聞,你還敢娶她嗎?”
    “這是誰說的?”他沒有隱瞞之意,也知道母親遲早會聽見此事,可是母親身子畏寒,入秋之後就不愛出門走動,外頭的閒言閒語不可能短短幾日就傳進她耳中,原本他想這事傳到母親這兒已經多日之後,早錯過鬧事的時機。
    莫晴吟惡狠狠的瞪大眼睛,“這事在京城已經傳遍了,我還會不知道嗎?”
    “娘在酒樓或是茶館聽見的?”左孝佟狀似不經意的看了一眼侍立一旁的丫鬟琴音,琴音看似安分的低著頭,不敢打量主子。
    “我哪會上那些……我從哪兒聽來的不重要,鬧出這樣的醜聞,她絕不能嫁給你。”
    “娘能不能先坐下來?喝盞茶,我們母子再慢慢說。”左孝佟走到炕上坐下,準備親自煮茶。
    “不必了,你將信物交給我就好。”
    左孝佟轉頭看著琴音,“你讓長茗進來伺候。”
    莫晴吟聞言皺眉,“長茗笨手笨腳的,哪懂得伺候人?”
    “我覺得長茗很好,至少他不會拖拖拉拉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
    琴音抖了一下,連忙退了出去。
    “你這孩子也真是奇怪,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哪兒不好?為何偏愛臭烘烘的小廝呢?”莫晴吟一直很擔心兒子好男風,可是看他與身邊的小廝和侍衛相處,並未有任何奇怪之處,也就釋懷了。
    這時,長茗正好走進來,忍不住舉起手聞了又聞,沒有臭味啊。
    “娘,長茗和長楓都很愛乾淨。”
    不是如花似玉、細心體貼的丫鬟不好,而是她們的眼睛全盯著“姨娘”的位置。因為他身有殘疾,人人看他仕途無望,丫鬟哪個願意在他身邊伺候?為了不想讓母親將她們送到他身邊,人人搶在他面前出醜、鬧笑話,直到後來他有了養馬場,從此人人看他有了錢途,丫鬟們又爭著在他面前亮相了,各個春色無邊、姿態萬千。
    他在這些丫鬟身上看盡各種面孔,明白現實的殘酷,實在不願意她們虛偽的在身邊伺候,只是待在府中時,小廝不便在內宅走動,只好同意母親在他院子放上兩名丫鬟。
    長茗點頭附和,“是是是,世子爺不喜歡臭烘烘的味道。”
    莫晴吟惱怒的一瞪,長茗趕緊縮至一旁,將自個兒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你別再跟我扯東扯西,信物給我就是。”
    “娘只聽丫鬟說,難道不聽兒子說嗎?”
    “事已至此,還用得著說嗎?”
    “我必須說,因為是我約她去紫竹林見面,只是半路出了事,來不及赴約。”
    莫晴吟不敢置信的瞪著雙眼,“你傻了嗎?她害你丟盡臉面,你還為她掩護?!”
    “娘,這是事實。”
    “這事奴才可以作證……”長茗當然要附和主子,可是夫人那雙眼睛好像要冒火了,害他恨不得變成啞巴。
    若非自己這個國公夫人的身分,莫晴吟一定會拿東西砸人。“好吧,就當你約她見面,可是,為何約她見面?”
    “娘不喜歡這門親事,老想著退婚,我想讓她心安,想告訴她,待明年她一及笄,我就娶她進門。”
    “你約她見面,她就去了嗎?如此說來,她也是個不知道輕重的姑娘,我啊,一輩子都不會喜歡她,她嫁進輔國公府絕不會有好日子……慢著,你剛剛說了什麼?明年她一及笄,你就娶她進門?”莫晴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對,我要早一點將她娶進門。”早在湘州,他就察覺到夏建枋對她的情意,可是他並未放在心上,沒有人可以從他手中搶走她,卻沒想到發生紫竹林的意外,流言蜚語恨不得將她從他身邊帶走,他突然驚覺到自個兒不能再等了,還是儘快將她安置在身邊為妥。
    莫晴吟激動的站起身道:“我不准!”
    “娘不是盼著我早一點成親嗎?”
    “我是盼著你早一點成親,但不是她,如今又鬧出這樣的醜事……”
    “娘,我已經說了,那日是個誤會,而我,誰都不要,只要她。”
    睜大眼睛用力瞪著他,見他目光強硬堅決,半晌,莫晴吟焦躁的走過來走過去,難以相信的嘀咕道:“那個庶女是狐狸精嗎?怎能將你迷得神魂顛倒,連顏面被人踩在地上,還是堅持娶她?”
    “娘,除了庶女這層身分,你一定會喜歡她。”見到夏建枋跟在她後面從紫竹林出來,他承認自個兒嫉妒得快抓狂,恨不得將她抓進懷裡,明明白白告訴眾人,她是他的……真的如娘所言,他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絕不可能!”
    略微一頓,左孝佟的口氣轉為溫和,“娘不希望兒子幸福嗎?”
    莫晴吟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就這麼喜歡那只狐狸精嗎?”
    “她不是狐狸精,她是一個很聰明、很善良的姑娘。”
    “若不是狐狸精,能有本事抓住你?”
    左孝佟索性閉上嘴巴,好吧,季霏倌是他的狐狸精。
    “好,你如今有本事了,娘對你莫可奈何,可是你聽好,無論你多喜歡她,我都不會接受她,以後別妄想我會對她和顏悅色。”莫晴吟說完氣呼呼的轉身往外走。
    “娘,別忘了將琴音帶走,我不用出賣主子的丫鬟。”
    莫晴吟停下腳步,恨不得回頭臭駡兒子一頓,可是終究忍住了。算了,兒子自從有了殘疾,性情就變得古怪,不喜歡溫柔漂亮的丫鬟,喜歡惹是生非的庶女,她還能如何?還不如等季家的庶女嫁過來之後,好好教導一番,雖是從姨娘肚子生出來的,但也不能學姨娘一樣像個狐媚子,當妻子的一定要賢慧大度……
    念頭一轉,莫晴吟的心情頓時轉好,原本停滯的腳步再度邁開。
    “太好了,終於將那個丫鬟趕走了。”長茗開心的道。伺候主子的丫鬟成日只想著如何打扮,別說世子爺看得礙眼,他們這些小廝、侍衛看得也是渾身不自在。
    “我可不是為了你。”
    “知道,世子爺心裡就只有未來的世子夫人。”長茗撇嘴道。
    “教長楓跑一趟敬國公府,我要見榮世子。”左孝佟隨即低頭專心煮茶。
    已經過了五日了,輔國公府一點退親的意思也沒有,紫竹林的事是不是落幕了?
    季霏倌感覺繃緊的神經緩和下來,可是,卻也無法真正安心,說不定輔國公府還在內亂,對於是否要退親未能達成共識……不過即便如此,還是值得開心,這至少表示一件事——左孝佟不願意退親。
    這時,榮清寧下了帖子給她,邀請她去敬國公府的溫泉莊子住上幾日,季老夫人覺得她出去走走也好,便同意了。
    “禁足”十日之後,季霏倌終於飛出籠子了。
    坐上敬國公府的馬車,季霏倌忍不住對榮清寧做了一個鬼臉。“你再不出現,我真擔心自個兒會悶壞了。”
    榮清寧歪著頭瞅著她,“我瞧你的樣子挺好的嘛。”
    “難道我要哭天喊地尋死覓活嗎?日子總要過下去啊。”
    “事情都過去了。”
    “是嗎?我還以為閒言閒語至少要一個月才會歇停。”
    “我倒覺得閒言閒語沒什麼大不了,總會消退,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
    季霏倌不自覺的抓住榮清寧,“你大哥哥說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嗎?”
    點了點頭,榮清寧忍不住逗弄道:“有左世子護著你,輔國公夫人還能如何?”
    提及未來的婆母,季霏倌可笑不出來。“輔國公夫人一定很討厭我。”
    “輔國公夫人不知道你的性情、為人,以後成為一家人,瞭解你後就會喜歡你。”
    季霏倌聞言苦笑,若能經由日常生活的相處來贏得輔國公夫人的認同,那就太好了,可惜根據她的瞭解,輔國公夫人最不能容忍的是她庶女的身分,除非她不是永甯侯的女兒,而是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否則她永遠擺脫不了庶女的身分。
    “別想太多了,事在人為,不是嗎?”
    “是啊,反正我要嫁人還早得很,何必想東想西給自個兒添愁?”
    “不早了,我有預感,這會兒左世子一定急著將你娶回家。”
    季霏倌嬌羞的紅了臉。“你別瞎說。”
    “我們來打賭。”榮清寧拉著她的手,準備跟她拉勾。
    她急忙將手抽回來,“別鬧了。”
    “我沒鬧你,要不要跟我打賭?來嘛來嘛,又不會要你的命……”
    兩人一路笑鬧,到了莊子,已近午時。
    下了馬車,榮清甯拉著季霏倌一路來到位於莊子後面的梅香園。
    “進去吧,有個人在裡面等你。”榮清寧曖昧的推了一下季霏倌。
    略微一頓,季霏倌終於反應過來,立時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想飛奔進去見他,又覺得膽怯不安。
    “再不進去,那個人只怕會心急的沖出來抓你。”
    季霏倌嬌嗔的瞪了榮清寧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走進梅香園。
    季霏倌遠遠的就看見左孝佟,他背對著她,站在一棵梅樹下,身著滾著狐狸毛的黑色斗篷,看起來英姿勃勃,實在不像身有殘疾的人。
    走著走著,她不知不覺地停下腳步,靜靜看著他,單單看著他,不曾有過的認真……他仿佛工匠一刀一刀雕刻出來的傑作,看起來完美,卻冰冷剛硬……若非幼時在宮中發生的意外,他只有前者,沒有後者,更不會留下那道瑕疵,這個男人就會是天之驕子……這樣想來,那個意外並非壞事,天之驕子說不定只是另外一個紈褲子弟,不會是如今這個內斂剛強的男子,就好比她若非有前世的悲劇,又如何懂得為人處事的道理。
    左孝佟早就察覺到她來了,只是,他在等她開口,偏偏她悶不吭聲,只好轉身過來,緩緩走到她面前,“為何不說話?”
    季霏倌咬著下唇,千言萬語,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如此可憐委屈的樣子,心一軟,伸手將她拉進懷裡。
    嚇了一跳,她直覺的想掙脫他,他卻抱得更緊。
    “別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她頓時安靜下來,由著他的氣息將她緊緊圍繞,這些日子的不安漸漸消散。
    半晌,左孝佟緩緩的放開她,細細道來。
    “那日,我的丫鬟接到你丫鬟遞來的消息,說你有事耽誤,請我慢兩刻鐘過去。後來就傳來山下的馬兒全部腹瀉病倒的事,原本準備離開的人紛紛折回來,過不久,就見你與夏二公子一前一後的走出紫竹林。”
    因為母親下令,那日他不得不帶丫鬟去臨仙閣,也因此遇見此事的人不是長茗,否則以長茗謹慎的性子,必然直接將人帶到他面前,由他親自審問,也許能提早察覺此事有異。也正因為如此,他看出琴音這樣的丫鬟是個禍害,不能留在身邊。
    “我的丫鬟好像對夏二公子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想要阻止我嫁進輔國公府。”
    “你呢?”
    微微蹙眉,他的問題讓她覺得胸口悶悶的。“我為何要捨棄你嫁給他?”
    “是啊,你如此聰明,怎麼會捨棄我嫁給他?”
    “不是因為我聰明,而是因為……”因為他才能讓她感到幸福。
    “因為什麼?”他故作冷靜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急迫。
    季霏倌孩子氣的撅著嘴,“不要告訴你。”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當然,立刻招來她的怒視,他連忙打住,很誠懇的道:“我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麼了,這幾日總會不自覺的想一個問題——你會不會覺得夏二公子比我好?我想娶你為妻,但我不願你有絲毫勉強。”
    垂下螓首,季霏倌低聲道:“只嫁你,不勉強。”
    雖然早就知道了,除了他,這一世她不會嫁給任何人,可是直到此刻才確定,她想要抓住這個男人,無論將來會遇到什麼困難,她都不放手。
    左孝佟唇角上揚,歡喜的道:“待你及笄,我就娶你進門。”
    季霏倌倏然抬起頭。
    “我不要等了,早一點將你娶進門,免得有人覬覦你,動起歪心思。”
    臉兒紅了,她羞答答的道:“我哪值得別人動歪心思?”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有時嬌豔,如同綻放的牡丹;有時沉靜,如同空谷幽蘭;有時清冷,如同驕傲的寒梅……各種風貌,無論哪一種,都令他心動,可是,他沒想到她還可以更美,美得像個誤闖凡間的仙子……他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渴望,就像飛蛾想撲火那般強烈……
    左孝佟咽了口口水,轉身背對她,努力壓下那股蠢蠢欲動,她是他的寶貝,絕對不可以輕薄。
    正了正自己,覺得神色已經恢復了,左孝佟再度轉身面對她,轉移話題,“你為何要找雲州大儒秦儒生?”
    一頓,季霏倌坦白道來,“我真正要找的人並非秦大儒,而是想經由他的夫人找到十四年前與姨娘同在宜津驛館生下孩子的官夫人。你有秦大儒的消息?”
    左孝佟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倒也沒追問,只道:“有,也可以說是沒有。”
    “為何?”
    “先皇最小的弟弟成王看上秦大儒的女兒,想要強行納她為妾,秦大儒動用關係鬧到皇上那兒,當時皇上皇位還不穩,不敢得罪成王這個皇叔,不願插手此事,只道成王必須得到秦家姑娘首肯。秦大儒只好匆匆帶著妻女離開,說是要到京城投靠友人,可是成王並未在京城逮到人,一說,這只是秦大儒刻意放出來的假消息,一說,有人暗中相助他們躲過成王的追捕,逃到無人相識的地方。我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助他們的人應該是皇上。”有機會他定會探問探問皇上。
    季霏倌失望的垂下雙肩,沒想到忙了一圈,最後還是找不到人。
    “雖然如此,想找到他也不是不可能。”
    季霏倌的眼睛又亮了,“如何找起?”
    “秦大儒一生以孔夫子為目標,他絕對離不開書院。”
    她不解,“可進了書院,他就會曝露行蹤,他有可能冒這樣的風險嗎?”
    “成王貪圖美色、喜新厭舊是眾所周知的事,當初只怕追捕不到一年,心思就歇了。而今都過了那麼多年,秦家姑娘也可能早已嫁人,秦大儒自然不會再提心吊膽過日子。不過,畢竟得罪過成王,成王在世一日,消聲匿跡方為上策,只能繼續隱藏身分過日子,因此想將他挖出來,可能要費點功夫,一年半載免不了。”若是皇上派下來的差事,便能全力去追查,事情就容易多了。
    “沒關係,能夠找到人就好,我可以等。”
    “這事交給我,我定會幫你找到人。”
    “好,我等你的消息。”季霏倌依依不捨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出梅香園。
    “你可別忘了先想好,我找到人,你要如何答謝我。”
    頓了一下,可是過了半晌,她再度邁開腳步離去。屆時說不定她已經嫁給他了,還要如何謝他?不過,她會對他很好很好,一如前世她臨死前許下的承諾。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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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1: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要太好奇
   
    雖然還沒找到秦儒生,但是有了左孝佟的保證,更重要的是,輔國公府不會退親,季霏倌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也能好好享受溫泉莊子上的生活。
    她與榮清甯簡直玩瘋了,兩人甚至爬到樹上摘橘子,親手做了橘子糕點、橘子醬,若非兩邊府裡的人都派人過來催促,她們還捨不得回去。
    回到京城,閒言閒語也淡了——這是當然,京城總是有新鮮事,就是某位權貴家的小妾偷人,也熱鬧不了一個月,況且輔國公府靜悄悄的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永甯侯府四小姐與平安侯二公子“私會”臨仙閣紫竹林一事就再也不吸引人了,不過,季霏倌還是盡可能留在府裡不出門,此時對她而言,處理如萍的問題最為重要。
    紫竹林的事情過後,如萍就變得很安靜,尤其輔國公府上門商議成親的日子,如萍更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失去了生命力。季霏倌見了,不覺心軟,即使知道這個時代沒有“人人生而平等”的思維,可是骨子裡她依然無法將丫鬟視為物品處置。
    季霏倌看著如萍送來的繡品,真是左右為難。既然祖母已經答應不讓如萍跟著她去輔國公府,她又何必非要將如萍趕出永甯侯府?可是,她不帶如萍去輔國公府,如萍會如何反應?長期以來,如萍在丫鬟之中可謂眾星拱月,如今不能跟著她陪嫁,如同當眾甩了她一巴掌,面子如何掛得住?如萍會不會因此生出恨意,想法子興風作浪傷害她?
    “小姐難道放著不管嗎?”如葉知道她在想如萍的事。
    “你認為如何處置比較好?”
    如葉忙不迭的搖頭道:“我又不是小姐。”
    季霏倌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個小丫頭會不會太容易緊張了?”
    “這是規矩。”
    “我只是想聽聽你的想法。”
    略微一頓,如葉坦白道來,“我不知道如何處置最好,但可以確定一件事——她不能繼續留在小姐身邊,太危險了,難保她不會再次為了自個兒的私心出賣小姐。”
    “這些日子讓你乾娘盯著她,不是說她很安分嗎?”
    “安分,是因為心虛,可是發現自個兒鬧出這麼大的風波,卻沒有得到懲罰,她不知會不會生出更背主的想法,比如小姐根本沒膽子處置我,我何必怕小姐?她不但不會收手,出手還會更狠。”
    季霏倌瞪大眼睛看著如葉,這個小丫頭想法未免太成熟了吧!
    “小姐覺得我杞人憂天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你這個小丫頭的腦子真是驚人!”
    如葉苦惱的歪著頭,“這是誇我還是貶我啊?”
    “誇你,不過才十歲,想法就好像活了一輩子的人。”
    如葉看著如萍的繡品,目光卻落入時間的長河,回到過去。“那一夜,好多人,像兇神惡煞,他們不管村人不過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不斷揮著大刀,到處都是尖叫、鮮紅的血……爹將我藏在櫃子裡,告訴我,不能出來,要活下去,那一刻我才知道他有多愛我……我以為他們都走了,藏在草堆裡,聽他們說著:真是可惜,整個村子都滅了,竟然還讓人跑了……真好笑,我們好心收留人,最後卻白白為人家搭上性命。”
    季霏倌心疼的摸了摸如葉的頭,“已經過去了。”
    回過神來,如葉將目光轉向季霏倌。“我知道過去了,可是我永遠忘不了一件事——有時候太過善良會引來不可收拾的禍患。”
    “可是,若不是在逃難的途中遇到你乾娘,你也不可能活下來;若不是人牙子有一顆憐憫的心,也不可能將一個只有六歲的丫頭帶到我面前。”因為需要有人盯著如萍,她才知道如葉有一個乾娘蘇嬤嬤,蘇嬤嬤因為家鄉遭到洪水淹沒,只好一路乞討尋求棲身之所,沒想到兩人就此遇上,後來結伴來到京城,找上人牙子,盼能一起賣身進大戶人家為奴以求溫飽,而人牙子也是個好人,知道她們的處境,願意帶著她進永甯侯府試試有沒有機會。
    皺著眉,半晌,如葉點了點頭,“好吧,若非乾娘善良,我絕對活不下來。”
    “如葉,你也沒錯,太過善良不見得是好事,只是如萍伺候我那麼多年,若我完全不為她著想,豈不是太薄情了?”
    “小姐心地善良,是我們當奴婢的福氣。”如葉清楚府裡每個主子的性子,沒有人像小姐一樣,不曾輕賤她們是奴婢,如萍姊姊太傻了,不懂珍惜,將來一定會後悔。
    “我不是心地善良,只是你們過得不好,我很難心安。”
    “小姐就是善良。”
    “我不會帶如萍去輔國公府,祖母已經答應我了。”
    如葉松了一口氣,如萍姊姊一顆心撲在夏二公子身上,難保不會為了夏二公子再惹出什麼麻煩。可是,如萍姊姊是一個驕傲的人,怎可能接受小姐將她留在永甯侯府?她還是忍不住提醒主子道:“如萍姊姊肯定受不了,不知道會不會因此鬧出什麼夭蛾子?”
    “盯緊一點,只要有證據,她就會接受我的安排。”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最近見到如萍姊姊,覺得她好像新進府的丫鬟。”太安分了,想要抓她的把柄,還真是難啊。
    “只要有野心,絕不可能安分。”
    “小姐成日關在府裡,她哪有機會生出野心?”
    “我也不想成日關在府裡,可是就算我不怕閒言閒語,也不能不顧慮左世子。”雖然左孝佟什麼都沒說,但是她不希望成親前給他添亂。
    如葉恍然一悟,隨即捂著嘴笑。
    “你笑什麼?”季霏倌害羞的臉紅了,嬌嗔的一瞪,轉而道:“好啦,你不用擔心,機會很快就來了。”不過,她寧可如萍什麼都不做。
    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之後,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
    按理,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是誥命夫人的事,與未出閣的姑娘無關,更是與那些未婚配的貴公子無關,可是皇后娘娘喜歡熱鬧,還喜歡當月老湊對兒,豈能不藉此機會將未成親的郎君和姑娘招進宮?因此,季霏倌幸運的得到這麼一次進宮的機會。
    雖然她這樣的小人物沒有機會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但是既然進宮緣于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當然要準備禮物,而姑娘家準備的禮物大部分是繡品,她無意標新立異,不過她的繡品實在拿不出手,索性自製香丸。
    在現代,她成為棋士是因為父親,而她學習製作香丸是因為母親,除了下棋,她的心思都用於研究製作香丸。
    皇后娘娘生辰宴的前三日,她終於制好香丸,放在木盒子裡面,還做了一個緞面書箋,上面注明香丸所含的成分,還有作用。雖然香丸必然經過層層查驗之後才會送到皇后娘娘手上,皇后娘娘也不見得會用這些香丸,畢竟宮裡的人總是特別害怕被人家逮著機會下毒,即使事實往往證明有本事下毒的人皆出自宮中……總之,她還是特別查訪皇后娘娘的性情、喜歡的味道,製作出這些専門屬於皇后娘娘的香丸,期盼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其實,她送皇后娘娘自製的香丸,也是考慮到將來她若不是永甯侯的女兒這事情曝光,永甯侯府可能會討回她的嫁妝,因此她手上不能沒有自個兒的銀子。成親之後,她想開一間販售香丸的鋪子,好為自個兒積攢私房錢。
    “好冷好冷!”如葉蹦蹦跳跳跑了進來,抖著身子,好像要將身上的寒意抖掉。
    “怕冷你還到處亂跑。”如意連忙遞了一個手爐給她。
    如葉做了一個鬼臉,“我就是靜不下來嘛。”
    季霏倌笑道:“沒長大的孩子。”
    “小姐太寵她了。”如意故意酸溜溜的道。
    “如意姊姊也很寵我啊。”如葉撒嬌的勾住如意的手。
    如意輕哼了一聲,“我是不想跟你這個小丫頭計較,免得人家說我度量小。”
    “你用不著太寵她了,該計較的還是要計較,要不,遲早會成了野猴子。”
    “小姐!”
    “我是為你好,姑娘家沒規矩,如何嫁人?”
    “我才十歲!”
    “十歲又如何?將來還是要嫁人啊。”
    如葉突然曖昧的一笑,“我看是小姐想嫁人了,老是將嫁人掛在嘴邊。”
    季霏倌羞紅了臉,作勢要打人,“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姐明明很想嫁人……好好好,是我想嫁人,可以嗎?”如葉一副很無奈的歎了聲氣,然後推了如意一把。“如意姊姊,我幫你買了很多吃食,放在如心姊姊那兒,你去吃,這兒我來伺候就好了。”
    “知道了,你仔細伺候,我出去了。”雖然不清楚小姐究竟安排如葉做什麼事,但是如意已經習慣小姐單獨跟如葉說話,如此支開其他人,她也不以為意。
    如葉靠近季霏倌身邊,低聲道:“小姐,乾娘看見如萍姊姊去藥鋪買巴豆。”
    季霏倌臉色一沉,“我不是說了,只要有野心,絕對不會安分。”
    “乾娘花了點銀子撬開夥計的嘴巴,夥計說,這不是她第一次買巴豆。”
    “將她買巴豆的日期明確記下來。”
    “乾娘都記下了。”
    “請蘇嬤嬤盯緊一點,這兩日她一定會找機會對如意下手。”
    “小姐不如藉此機會將如萍姊姊攆到莊子。”
    “除非她對我出手,當場逮個正著,我不可能不管不顧的將她攆到莊子,你不要忘了,如萍的父親在府裡的莊子當大管事,在咱們永甯侯府是有體面的人。”祖母當初將如萍給她,就是因為如萍有個能幹的父親,府裡各房的丫鬟婆子多少會給如萍幾分臉面,有如萍在她身邊,丫鬟婆子也不敢太過刁難她這個庶女,只是如今這也成了她處理如萍最麻煩的地方。
    如葉苦惱的想了想,“小姐要不要跟如意姊姊提個醒?”
    “如意剛來我身邊的時候笨手笨腳,我並不喜歡,也多虧如萍細心照看、教導,如意方能在我身邊待下來。後來如蘭嫁人,我決定提拔如意當一等丫鬟,更是因為如萍為如意美言,所以,如意對如萍有一份特殊情感。若沒有將證據攤在如意面前,如意不會相信如萍要害她,可是當我們在她心裡種下懷疑的種子,她又會對如萍生起防備心,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這就是我不敢向如意坦白的原因。”
    “難道這一次還是要讓如意姊姊受罪嗎?”
    “總要受點罪才會相信,不過,提醒蘇嬤嬤,不要太多了,一點點就好了。”
    如葉顯然不明白此話何意,看起來很困惑。
    “因為先前的事,這一次她不會只在紫蘇茶裡下藥,糕點也會加一點,或是其他吃食……總之,什麼都一點,若全吃下了,如意就有苦頭吃了。”雖然那日自臨仙閣回來之後,她未曾問過如萍一句話,可是心虛作祟下,如萍一定認定她起了疑心,也因此安分了一陣子,不過這一次為了能代替如意陪她進宮,她定會再次出手,行事自然會周全,以確保萬無一失。
    “我懂了,就是讓如意姊姊只吃一種,別吃太多了。”
    “對,蘇嬤嬤應該知道怎麼做。”
    “我知道了,可是如此一來,如萍姊姊還是會代替如意姊姊陪小姐進宮。”
    “這一次如萍打錯如意算盤了,雖然進宮可以帶一名丫鬟,但是丫鬟會被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只能在那兒喝茶吃點心,而這一次我原本就打算帶你進宮,好讓你跟其他府裡的丫鬟聊聊,看看能否能打探到秦大儒的消息。”
    如葉大大松了口氣,“我真擔心如萍姊姊又鬧什麼夭蛾子,連輔國公世子都壓不住。”
    如今兩家已經正式交換庚帖,若是再鬧出不好的傳聞,輔國公世子還能不在意嗎?
    “宮裡藏著各方人馬的眼線,若非宮裡的人,豈有本事在宮裡鬧出夭蛾子?”
    各方人馬……如葉抖了一下。“宮裡這麼可怕嗎?”
    季霏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可怕,只要安分守己,牢牢記住宮女姊姊交代的每一句話,還有,凡事不要太好奇了。”
    如葉瞪大眼睛,“這還不夠可怕?”
    “你別擔心,進了皇宮,我保證你連東張西望的力氣都沒有。”
    如葉雙肩垮了下來,“小姐越說我越害怕。”
    這個小丫頭最會裝模作樣了。季霏倌無意拆穿她,只道:“知道怕是好事。”
    “小姐別擔心我,我不會給小姐丟臉。”
    “好,我不擔心。”
    只是不知道是否因為對皇宮與生倶來的排斥,她對於這次進宮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可應該不會吧,她低調不引人注意,怎麼會惹上麻煩?
    前世,季霏倌也有進宮參加皇后娘娘的生辰宴,當時還被點名跟四公主下了一盤棋,名聲打得更響,可是,卻讓她的人緣更差了。這一世當然不會發生這種事,如今她可沒有棋藝方面的才名。
    其實,在皇后娘娘面前亮相也不是一件好事,不小心被人家惦記上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家指婚,當正妻的話也就罷了,倒楣的話淪為侍妾,還得歡歡喜喜的等人家抬入府……好吧,這是她的偏見,對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說不定當皇子的妾是很有前途的出路。
    “你得罪了大公主嗎?”榮清寧拉了拉季霏倌的衣袖。
    季霏倌微微挑起眉,這是笑話嗎?“我豈敢得罪大公主?”
    “是啊,你向來不張揚,就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怎麼可能得罪大公主?”
    頓了一下,季霏倌不是很滿意她對自個兒的評價。“我怎麼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八面玲瓏?”
    “這是八面玲瓏嗎?”
    “嗯。”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會得罪,這不是八面玲瓏嗎?
    “我絕無此意……不過仔細想想,你也算得上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
    “我的身分能得罪人嗎?”榮清寧的身分比她高貴多了,撇開嫡庶的問題,單看她那個長年為大夏鎮守西北的父親,連公主對她都要禮讓三分。
    再過幾個月,榮清寧來京城就一年了,加上好友不時分析解說,她已經看清楚這個繁華的帝都有多麼殘酷。“不是你的身分不能得罪人,而是聰明人絕不得罪人,誠如你所言,就是最上頭的那一個寵個女人都有權力上的考量,何況我們呢?”
    “所以,我乃俊傑,識時務,非八面玲瓏。”
    “這與八面玲瓏有何差別?”
    季霏倌無言了,這位姑娘的腦子有時候是完全轉不過來。
    “慢著,我們是不是扯遠了?我明明在跟你說大公主……雖然不可能,可是,我總覺得你得罪她了,她看你的眼神有一股怨氣。”
    “怨氣?”她覺得好笑。
    “我不會看錯。雖然我從來不認為她性子好,但至少笑臉迎人,就是面對與她合不來的四公主她也笑得出來,唯獨看見你的時候眼神就不對了,想笑卻笑不出來。”
    季霏倌不會認為榮清寧眼花了,可是,大公主為何對她會有滿腔怨氣?不過,先不說是不是怨氣,有一件事情她倒是可以確定,大公主看她的眼神確實不尋常,好像一直在變化,這意謂什麼?大公主對她的感覺很複雜?
    說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見到大公主,大公主對她不至於有如此複雜的心情吧,唯一的解釋,她很可能勾起大公主內心深處的某段記憶……難道她那個侯爺爹與大公主有曖昧?
    “不說這個,我們去御花園走走,聽說御花園有許多珍貴的花,即便如今天寒地凍,也可以看見各色花朵錠放。”
    雖說宮裡嚴禁亂跑亂闖,但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宴設在御花園旁邊的錦繡樓,就是為了方便受邀的臣子及眷屬可以在御花園遊玩。
    “御花園今兒個有許多花是從暖房搬出來的。”季霏倌隨著榮清寧出了錦繡樓。錦繡樓裡衣香鬢影,香氣熏得教人喘不過氣來。
    進了御花園,風兒冷颼颼的吹來,榮清甯因為碰到季霏倌暖呼呼的手,這才想起一事。
    “哎呀!我忘了帶手爐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她自認為身強體健,不需要那些保暖的東西,可是這兩日有點咳嗽,伯母就擔心的從早叨念到晚,今兒個若是不小心招了涼,伯母豈不是要將她拘在房裡一個月?千萬不要,她會悶死。
    榮清寧回頭去拿手爐,季霏倌趕緊縮到可以抵擋寒風的假山後面,從這兒能看見來往的人。
    不過假山後面還是有點冷,所幸不久就聞到某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她腳步就要跨出去之際卻又突然縮回來——不對,這不是清寧的味道,而是……
    轉眼之間,她就見到大公主帶著一名宮女行色匆匆而過。
    她告訴如葉,宮裡最重要的行事準則——凡事不可太好奇了,可是此人是大公主……不知為何,這個女人讓她很想一探究竟。
    咬了咬下唇,季霏倌豁出去的跨出腳步,順著香味慢慢跟過去,很快的,她就尋到大公主的身影,生怕被發現,她不敢太靠近,就近鑽進一個石洞,豎起耳朵。
    “他要回來了?這是真的嗎?”大公主的情緒太激動了,完全忘了控制音量。
    “是,他們此時應該起程了。”
    “他終於死心了,是嗎?”
    “聽說……李夫人吵著回家。”
    “她還知道回家?”大公主輕蔑的“哼”了一聲。“這真是笑話!”
    侍衛沒有說話,顯然不知道如何回應。
    “回到京城,留下兩個人盯著就好了,免得驚動人,還有,任何時候,有他的消息即刻回報。”
    “是。”
    是誰?季霏倌不自覺動了一下,這一下竟然踩到枝葉,發出聲響,很輕,可是足以在此時人煙稀少的御花園製造出驚人的動靜。
    “是誰?”大公主急忙一喊。
    完了,難道她今日要命喪在此?季霏倌慌張失措的用雙手捂著嘴巴。
    “是誰?還不出來!”大公主又是一喊。
    她又不是笨蛋,出去必死無疑,不出去還有一線活命的機會,可是下一刻,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向她逼近,應該是那個侍衛身上佩帶的香包散發出來的味道,也就是說……她的心一點一滴沉入穀底,今日真的是她的死期……
    “喵!”一隻貓兒突然從樹叢後面跳出來,從侍衛前面跑過去。
    “殿下,是一隻貓。”侍衛顯然松了口氣,今日這樣的日子鬧出人命總是不好。
    “這兒怎麼會有貓呢?”大公主好像無意追究這個問題,緊接著道:“走吧。”
    過了一會兒,季霏倌緊繃的心情終於隨漸漸淡去的香味放鬆下來,太好了,命撿回來了……不行,她還是趕緊回錦繡樓,這裡太危險了。
    可是,她的腳步正要跨出去,某人從後面捂住她的嘴,她不由得一僵。開什麼玩笑,剛剛逃過一劫,怎麼又來一個?
    腦子一片混亂之間,一股熟悉的氣息鑽進鼻子,瞬間她平靜下來,因為她已經知道身後的人是誰了。
    “別說話。”
    左孝佟話落,季霏倌就聞到那名侍衛的味道,立刻也明白她再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宮裡的人果然狡猾,竟然玩這一招,若非左孝佟阻止,她已經自投羅網了。
    侍衛仔細檢查一番之後,再一次離開了,左孝佟終於鬆開手,季霏倌轉身面對他。
    “你怎麼如此莽撞?”左孝佟低聲責備,“若非我派人暗中看著你,今日你很可能會失足落水而死。”
    他不說,她都忘了,侍衛不會讓她血濺宮中,而是將她打暈了,丟進寒冷的湖裡淹死,如此一來,她的死就可以歸於意外落水而亡……季霏倌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這種死法實在太蠢又太難看了。
    “我不能今日就娶你進門,你能否別再教我擔心掛念?”臨仙閣的意外教他怕了,她雖然聰明,卻過於善良,不知人心險惡,連身邊的丫鬟起了賊心都沒有察覺,若他不派人盯著她,真不知道她會不會又落入危險之中。
    “我……一時好奇……”季霏倌羞得臉兒都紅了,可是,又覺得好甜蜜,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在意她,這種被人珍惜疼愛的感覺真好。
    “皇家的人是不容侵犯的存在,對他們不要有任何的好奇心。”
    “我知道,可是大公主……她好像很討厭我,而我又沒得罪她。”
    左孝佟微皺著眉,“是嗎?”
    “也許,我就是生得特別不討她喜歡。”
    “別想太多了,離她遠一點,知道嗎?”
    季霏倌點了點頭,“我也不是特別留意她,今日是巧合……糟了,甯兒……”
    “沒事,我已派人遞話給她,將她留在錦繡懷,你只要記住,你一直與我在一起,與任何人無關。”
    雖然令人害羞,季霏倌可不敢有任何意見,今日之事絕不能傳出去。
    “我送你回永甯侯府。”左孝佟將她披風的兜帽戴上。
    “我不回錦繡樓嗎?”
    “這會兒回錦繡樓容易引人注意,還是直接回永甯侯府,榮二姑娘會將你的丫鬟送回永甯侯府。”
    左孝佟理直氣壯的牽起她的手,她心兒怦怦跳,完全不敢掙扎,由著他熟門熟路的帶她出宮。
    從宮裡回來之後,季霏倌倒未惦記著大公主和侍衛談論的內容,反倒是大公主對她的不喜,始終教她難以釋懷。
    原先,她還以為大公主與她那侯爺爹有私情,如今聽見大公主殷殷期待某人回京,他們想必沒有關係,既然不是她的侯爺爹爹惹的禍,再來就是她的姨娘了。眾人看她,是陳姨娘生的,不喜歡她,自然是對姨娘有意見,遷怒到她身上。
    為了確定她的猜測,這日離開季老夫人的德暉堂,她便來到春香居。
    “你來得正好,這是姨娘多年為你積攢的嫁妝,你來瞧瞧。”陳姨娘熱情的拉著季霏倌在軟榻坐下,幾上擺著一個匣子。
    自從輔國公府與永甯侯府交換庚帖,確定左孝佟與季霏倌的親事,陳姨娘在府裡的地位就“揚眉吐氣”了,如今人人爭相巴結,難免教她連走路都生出風來。
    季霏倌看也不看匣子一眼,只道:“你們都出去,我想跟姨娘說些體己話。”她已經認定自個兒並非永甯侯府的姑娘,對公中那份嫁妝,還有祖母添的,她都沒放在心上,更別說陳姨娘只是一個小官家的庶女,陳家不會給她多少嫁妝。
    陳姨娘的大丫鬟柚心和如意應聲退了出去。
    “什麼事?”陳姨娘不自覺坐直身子。不知何時開始,她對這個女兒多了一種道不明的懼意,仿佛深藏在內心的秘密被她看穿似的。
    “我想將如萍留給姨娘。”
    陳姨娘驚訝的瞪大眼睛,“如萍不是你最得力的大丫鬟嗎?”
    “如萍的爹是莊子上得力的大管事,我想如萍還是留在府裡比較好。”
    “也是,不過,如萍肯定想跟著你去輔國公府。”
    季霏倌若有所思的瞧了陳姨娘一眼,“姨娘,主子是我,不是如萍。”
    陳姨娘怔楞了下,不自在的道:“我只是想,有如萍跟過去伺候你,我更安心。”
    “我身邊的丫鬟各個都很好,不差如萍一個。”
    “這是當然,四姑娘會調教丫鬟。”
    “這事先別說出去,姨娘知道就好了。”
    陳姨娘張著嘴巴又閉上,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姨娘認識大公主嗎?”
    一怔,陳姨娘好笑的搖搖頭,“大公主是什麼身分,我又是什麼身分,我豈能認識大公主?”
    “爹可曾在姨娘面前提過大公主?”
    “我不曾聽過侯爺提起大公主,倒是聽見夫人提過,聽說大公主是個巾幗英雄,很得皇上寵愛……你為何問起大公主的事?”
    “我在宮裡遇見大公主,大公主待我很客氣,我還以為姨娘認識大公主。”
    “大公主待你客氣應該是看在榮二姑娘的面子吧。”
    “姨娘為何覺得是因為甯兒的關係?”
    “我聽說,當初大公主能夠順利從西夷逃回來,乃因為大公主遇見榮大將軍派去巡邊的騎兵隊。”
    “原來如此,我不曾聽甯兒提過此事。”
    “榮二姑娘是個好的,你要多跟她往來。”
    季霏倌胡亂的點點頭,看了一下陳姨娘為她積攢的嫁妝,便起身離開。
    走出屋子,季霏倌在廊上站了一會兒,困惑地想著:若非因為姨娘,大公主對她的怨氣從何而來?
    “王婆子,昨晚我兒子打了一壺酒回來,我特地留了一點給你。”
    王婆子?不就是前世揭穿她非陳姨娘所生的那個婆子嗎?季霏倌看著守著春香居大門的王婆子,此時正喝著另外一位婆子遞來的酒。
    待那位來送酒的婆子離開,季霏倌走過去。“王婆子。”
    “什麼事……四姑娘!”王婆子嚇得整個人差一點跪在地上,難得偷喝一碗酒,為何如此倒楣的被逮個正著?
    “你不是伺候姨娘很久了嗎?”
    王婆子松了一口氣,原來小姐不是怪她當差的時候偷喝酒。“是,從侯爺納了姨娘,老奴就一直在姨娘的院子裡伺候。”
    “所以,你是跟著姨娘從南都來京城的?”永甯侯府的爵位是大夏立國之初,季家先祖跟對主子得來的,可惜一代不及一代,後來先皇將皇城從南方遷到北方,永甯侯並未列在先皇看上的權貴之中,便只能繼續守在南都,直到武成侯得到皇上賞賜,她那侯爺爹才在武成侯的幫助下來到京城。
    “是,雖然老奴不是家生子,可是沒有家人,也就跟著一起進京。”
    “當初姨娘在宜津驛館生下我時,你也在場?”
    怔楞了下,王婆子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是,平日伺候姨娘的全留下來了。”
    “我聽說那夜生產的過程很兇險,你們是不是都嚇壞了?”
    “是啊,還好四姑娘福大命大,有驚無險。”
    “從南都到這兒,你跟著姨娘至少有十五、六年了,怎麼還是個粗使婆子?”
    “……老奴沒本事。”
    “好好當差,我會勸姨娘將你調個好差事。”
    王婆子瞪大眼睛,歡喜的拱手拜道:“謝謝四姑娘!謝謝四姑娘!”
    季霏倌轉身出了春香居。
    理論上,主子會重用跟著自個兒多年的奴才,可是因為心虛,姨娘卻冷待王婆子,也難怪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老實說,她很矛盾,若是王婆子出賣姨娘,她的身世之謎就能夠順理成章地水落石出,問題是,她找到親生父母,陳姨娘在永甯侯府的日子也到了盡頭……
    即使姨娘不是她親生母親,姨娘卻用心教導她,真心將她當成女兒疼愛,她豈能不管姨娘將來的日子好或不好?只要左孝侈幫她找到秦大儒,相信她的身世之謎遲早會水落石出,又何必靠王婆子出賣姨娘追查真相?
    說起來,王婆子與她尋找的石婆子都是粗使婆子,王婆子所知道的事理當與石婆子一樣,可是,為何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這可不是小事,王婆子若非握有什麼證據,又豈會無端做出這樣的指控?可惜,前世她因為如萍的背主,根本無心關注王婆子憑什麼指控她非永甯侯府的孩子,要不這一世追查起來,應該能省事許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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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1:0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嫁入國公府
   
    接下來忙著準備過年,季老夫人一聲令下,季霏倌必須跟在嫡母永甯侯夫人身邊學習管家,自然無心惦記著大公主的事,一直到元宵,永甯侯府的兄弟姊妹一起去看燈會,竟然教她看見大公主。
    雖然大公主總是笑臉迎人,好像很親切的樣子,但是很奇怪,她就是感覺不到這個女人身上有溫度,唯有見到她時,情緒有了變化,身上的溫度也隨之忽冷忽熱……要不是親眼見到,她絕無法想像這個女人會燃燒著熱情如火的光芒,瞬間年輕了十歲,看著都想讚歎生命的美好……是誰的本領如此之大,教大公主春心蕩漾?
    季霏倌順著大公主的目光望過去,看見一個高大俊逸的男子,不過,他並非與大公主四眼相對,而是略低著頭注視身邊的女子,這不就是三角戀嗎?難怪大公主不再嫁人,她心有所屬,可人家身邊已有另外一個女子……
    她突然覺得很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子可以逼退大公主?可是,當她想看清楚正專注研究手上燈籠的女子,有人往她前面一站,擋住她的視線。
    “你想引起她的注意嗎?”左孝佟迅速抓起季霏倌的手,在人群裡面鑽來鑽去,最後拐進一條巷子裡。
    “不是再三叮嚀,離她遠一點嗎?”左孝佟實在不知道拿她怎麼辦,她看起來守禮重規矩,可是骨子裡卻很隨性,根本不知道要小心危險。
    “我離她很遠啊……好吧,也許不夠遠,可是我保證,她沒心思留意我。”
    “你確定?”
    “你沒瞧見她的眼神,熱烈如火,教人不敢想像她是身分尊貴的公主。這會兒她眼中只有那個男人,見不到其他人。”季霏倌眼底閃爍著八卦的光芒,真的好想知道是哪位男子可以挑動大公主的芳心……不不不,她對他身邊的女子更有興趣,若非絕世美女,也必然有什麼特別之處。
    從來沒見過她如此興致高昂的樣子,像個小孩子似的,他就是氣她,轉眼也煙消雲散。
    “大公主沒心思留意你,但身邊的侍衛皆是她的眼目,回到公主府之後,在大公主面前提一下,你就被盯上了。”
    她怎麼忘了公主身邊有甩不掉的跟屁蟲?季霏倌不安的問:“有如此嚴重嗎?”
    “當初要送大公主去西夷和親,皇上特地從禁衛軍中挑選大公主的侍衛隊,他們皆是侍衛當中最頂尖的高手。”他若不嚇唬她,往後以身涉險的事她絕對不會少做,這不是教他成日為她擔心受怕嗎?
    “我只是無名小卒,不值得這些侍衛大哥注意吧?”
    話雖這樣說,但她整個人蔫了,看起來可憐兮兮。左孝佟見了心疼,卻不能不教自個兒硬著心腸,該叮囑的話還是要說。
    “大公主不是個簡單的女人,當初她能夠從西夷逃回來,不單單因為她身邊有數十名高手,且她還是唯一與皇子們一起習武的公主,除了四皇子和五皇子,其他皇子沒有一個是她的對手。”
    季霏倌驚訝的瞪大眼睛,“大公主習武?”
    “大公主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皇上還是親王,特別疼愛她,因此她喜歡騎馬射箭,皇上便請府裡的武師父教導她。”
    皇上特別疼愛?可需要公主和親時,還不是將她推出去。季霏倌無聲的歎了口氣,皇家真是一個沒感情的地方。
    “記住了嗎?對她,就是一丁點的好奇心也不該有。”
    季霏倌咬了咬下唇,一副很委屈的說:“她看我的眼神充滿怨氣。”
    “怨氣?”
    “我不是說過她討厭我嗎?喜歡或討厭,有時候與性情有關,倒也無所謂,可是,為何對我有怨氣?你說,若有機會我怎能不想多瞭解她?”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甯兒這麼覺得的。”甯兒是那種缺乏想像力的人,因此這話的可信度很高。
    左孝佟與榮清寧有過幾面之緣,但是接觸不深,倒不好推斷其中的真實性,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她對你有怨,你更應該避著她。”
    “放著不管嗎?”
    “管,怎能不管?不過,我來管,我不允許她傷你一根寒毛。”他霸道的眼神宣告對她的所有權、對她熾熱的情感。
    怦怦怦……心跳得好快,臉兒都紅了,季霏倌突然伸手遮住左孝佟的眼睛,生怕自個兒忍不住撲過去親他,嚇得他一口氣喘不過來就不好了……古人可是很保守的。
    左孝佟拉下她的手,看著她,癡癡的,仿佛要將她整個人融進身體裡面。
    季霏倌羞答答的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還好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趕緊轉移話題。
    “糟了,我突然不見,姊姊妹妹們一定急死了。”
    “不急,季家的人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嗄?”
    “長茗已經告知你的丫鬟,待會兒我會送你到飄香樓與季家人會合。”左孝佟不等她反應過來,不知從哪兒生出一個扁平的木匣子,遞給她。“這是你的及笄禮。”
    “我的及笄禮?”
    “我知道你下個月就要及笄了。”換言之,她不到三個月就要嫁給他了。
    “你如何知道……”她突然意識到自個兒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他們兩府一兩個月前才交換庚帖,他當然知道。
    “凡能打聽的,你的事我都知道。”第一次見到她,他就特別留意她的事。
    “那你知道的一定少之又少。”如今她在人前可不曾輕易透露喜怒哀樂。
    “是嗎?以後我再一一與你細細討教,保證教你大吃一驚……走吧,我們再不去飄香樓,季家的人真的要擔心了。”
    雖然捨不得今夜就此結束,可是為了她的名聲,左孝佟還是趕緊將她送回季家人身邊。
    回到永甯侯府,進了澄清院,季霏倌迫不及待地打開木匣子,見到一支牡丹玉簪,牡丹花雕刻得嬌豔動人,她見了很喜歡……其實,她最喜歡牡丹,喜歡牡丹的盛氣淩人,可是重來一世,她低調不張揚,因此她對牡丹的喜愛未曾表現人前……為何他會選了牡丹?
    “為何不是蘭花,而是牡丹?”如葉也有相同疑問,在她看來,蘭花更適合小姐。
    不過如葉說起蘭花也令她困惑,“我衣服上的花紋都是蘭花嗎?”
    “不是,小姐不曾特別要求,因此府裡每次裁制新衣,皆以時下流行為主。”
    “那你為何覺得應該是蘭花,而不是牡丹?”
    “小姐有如空谷幽蘭。”
    不錯嘛,小丫頭還知道空谷幽蘭,可是……季霏倌疑惑地道:“我——空谷幽蘭?”
    如葉用力點點頭,非常崇拜的道:“小姐人品高雅,有如空谷幽蘭。”
    “真是感動,我都不知道自個兒在你心目中如此美好。”她真是汗顏,她一直不太喜歡高雅的蘭花,感覺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小姐就是空谷幽蘭,可是,為何世子爺給小姐選了牡丹?”如葉真的很苦惱,世子爺會不會太沒眼光了?
    “我也很想知道他為何選牡丹。”
    如葉兩眼一亮,“這還不簡單,明日我去問世子爺。”
    嚇了一跳,季霏倌連忙制止如葉,“你可別亂來。”
    “小姐不是想知道嗎?”
    季霏倌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小丫頭一個!”
    “小丫頭好啊,就是跟牛大哥說說笑笑,也不會有閒言閒語。”
    季霏倌似笑非笑的挑起眉,“誰是牛大哥?”
    “牛大哥在馬廄當差,他跟我同時賣進府裡,也是個無父無母的,人很好,很機靈,也很會打聽消息。”如葉滿懷期待的眨著眼睛,好像在說:小姐,請你也把牛大哥收到麾下吧。
    “他在馬廄當差,是不是懂馬?”
    “是啊,還好牛大哥懂馬,要不他在府裡一輩子也別想熬出頭。”
    少爺小姐分嫡庶也就算了,當奴才的能否得到主子重用,也要看父母是誰,實在很悲哀。季霏倌略一思忖,道:“他沒法子當陪房,不過,你可以請蘇嬤嬤認他當乾兒子,以後我就比較容易找機會將他弄出去。”
    如葉大大的咧嘴笑了,“謝謝小姐。”
    其實,應該說謝謝的是她,若非如葉,想要查出她的身世之謎根本無從著手。季霏倌笑而不語,將左孝佟給她的及笄禮收好,思緒不知不覺又飛到大公主身上。
    大公主心愛的男子究竟是誰?單看大公主從西夷逃回來,就知道大公主不是那種會向命運屈服的人,為何沒有將心愛的男人從那個女人身邊搶過來?
    唉,真是好想知道究竟為什麼啊!
    過完年,永甯侯府就忙著幾位姑娘的及笄禮,季霏倌是庶女,及笄禮很低調,不過因著祖母疼愛她,還是讓她下帖子邀請幾家親近的姑娘過府賀她生辰。
    及笄禮過後,季霏倌真的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專心備嫁。雖然她並非今年及笄的季家姑娘當中最大的,但是左孝佟已經二十二了,她不得不搶在眾姊妹前頭出嫁。
    成親前,她也處理了如萍的問題,當然,她早預料到如萍不會乖乖就範,倒不是如萍非要跟她去輔國公府,而是沒有成為陪嫁丫鬟這件事,嚴重傷了面子,以後待在侯府,難免會讓不喜歡她的人拿此事作文章。不過,她可沒算計到如萍會來這一招——咚一聲就跪下來了,兩眼瞬間含淚,楚楚可憐的好像被婆母欺負的小媳婦。
    “小姐,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何不帶我去輔國公府?”
    “你的父母都在侯府,你還是留在這兒吧。”人比人氣死人了,這如萍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真是讓她望塵莫及。
    “我父母可以給小姐當陪房,將來給小姐管鋪子。”
    “陪嫁的鋪子都有管事,且是經營好手。”她一直知道如萍聰明,卻不知道還精明過頭了,竟然動她陪嫁鋪子的歪腦筋!
    其實,姑且不論她是否為永甯侯的女兒,兩間鋪子分別是祖母和嫡母添的,若非管事自己求去,誰敢動他們?
    “既然是小姐的陪嫁鋪子,總要握在小姐手上,小姐還是儘早安排自個兒的人進鋪子,以便將來順利接管鋪子。”
    “別人給的東西,是人家的心意,我豈能貪心的成日算計?”
    “我也是為小姐好。”
    頓了一下,季霏倌歎了口氣,“如萍,你真的是為我好嗎?”
    “我當然是為小姐好。”
    季霏倌將炕几上的信丟到如萍前面,“你看過了之後再告訴我,你真的為我好嗎?”
    如萍看了季霏倌一眼,打開信封,取出信箋,細細看來……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因為上頭不單單寫著她做過的事,且清楚指出她哪一日去藥鋪子買了多少巴豆,還有哪一日大夫從她送給如意的吃食中查出巴豆。
    “這些事,我原本不想挑明。十歲那一年我生病醒來之後,祖母就讓你跟著我,你聰明伶俐,我也一直很倚重你,可是這不表示你可以超過主僕的界線,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嫁給誰。若你明白告訴我,你喜歡夏二公子,我可以想法子將你送到夏二公子身邊,但是你不該為了成全自個兒對夏二公子的心思,想要我改嫁夏二公子。”
    怔楞了下,如萍結結巴巴的想為自個兒辯解,“我……不是,我是為了小姐,左世子身有殘疾,他配不上小姐。”
    季霏倌聞言不由得冷笑,“沒有人配得上誰或配不上誰,你能保證我嫁給左世子不會幸福?你又能保證我嫁給夏二公子就會幸福嗎?”
    “我……”
    “無論嫁給誰,幸福與否在於我,而不是你,你憑什麼決定我應該嫁給誰?不要為自個兒的私心找藉口,我還不至於傻得任你擺佈。”季霏倌擺了擺手,懶得再跟她多費口舌。
    “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過去姨娘那兒。”
    如萍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完了,一切都完了!
    看到如萍淒涼悲慘的樣子,如意也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由得心軟,出聲安慰,“你好好伺候陳姨娘,說不定將來有機會回到小姐身邊。”
    那日若非蘇嬤嬤阻止她吃下如萍送來的吃食,當著她的面親自將吃食裝入食盒送到醫館查驗,她絕不相信如萍如此自私、可怕。自那之後,她根本不願意跟如萍待在一個房間,更不想說上一句話,這是這些日子來她第一次主動對如萍開口。
    半晌,如萍冷冷的看著如意,“可能嗎?”
    確實不可能。如意忍不住道:“你做了那些事,還能期望小姐將你留在身邊嗎?”
    “我是為了小姐好,左世子身有殘疾,配不上小姐。”事已至此,她無論如何都要堅持一心為著小姐的說法。
    “左世子身分尊貴。”
    “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又知道小姐嫁給左世子一定會後悔?”
    “你等著看吧,小姐一定會後悔!”
    如意搖了搖頭,不想再多費唇舌了,起身離開房間。
    如萍恨恨的咬著牙,喃喃自語,“我一定會教小姐後悔今日的決定!”
    日子未到,忍不住盼著,可是如今近在眼前了,季霏倌卻開始緊張起來。
    說起來,輔國公府比永甯侯府簡單多了,永甯侯府住了三房,各是妻妾兒女許多,而輔國公府只有一房,左孝佟還是輔國公唯一的嫡子,爵位穩穩落在他頭上,至於輔國公的後院雖有兩名姨娘,卻是繼母硬塞的,不得輔國公歡心,她們生的兒女年紀還小,在輔國公府的存在感極低。換言之,輔國公府的衝突不在於各房子嗣的利益,而是輔國公和夫人與其繼母朱氏的較勁。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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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4 01:02:53 |只看該作者
    輔國公夫人不喜歡她,偏偏她嫡母是輔國公夫人的堂妹,兩人自幼不和,且嫡母還一直巴結朱氏,與朱氏交好。可想而知,她嫁進輔國公府後會夾在朱氏和婆母之間,日子絕不可能太順遂了。
    不過,有左孝佟在,她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她是不是對他太有信心了?總覺得遇到困難,他會擋在她前頭,一如元宵那一夜,他護著她。
    道理她都懂,只是要踏入新家庭,難免會心生不安。
    成親前,陳姨娘不得不來履行當娘的責任,彆彆扭扭的遞了一個包袱給季霏倌。“這是壓箱底,晚上一個人看。”
    季霏倌知道是春宮冊,便將包袱往旁邊一放。
    “以你的身分能夠嫁給輔國公世子,這是你的福氣,你可別跟世子爺耍性子。”
    “我知道。”
    陳姨娘對季霏倌的感情很複雜,想親近她,卻又不自覺想避開她,看著她,眼前就會浮起那張與季霏倌有幾分相似的面孔,且越大越相像……她不是有意偷人家的女兒,是那位官夫人自個兒說了,除了那官夫人本人,她不可以將孩子交給任何人,而她已經在宜津驛館守了一個月了,總不能教她繼續傻傻的等下去吧。
    這一切都只能說是命運使然,那位官夫人將女兒托給她,而她又正好失去女兒,要不,她如何敢讓那位官夫人的女兒冒充自個兒的女兒?
    沒錯,這是當時最好的選擇,若她不將霏兒當成自個兒的孩子,霏兒要以什麼身分待在永甯侯府?她們是互蒙其利,並沒有錯。
    季霏倌見陳姨娘很掙扎,幾度張開嘴巴又閉上,不由得充滿期待的問:“姨娘有話告訴我嗎?”
    “……沒事,你在輔國公府要好好過日子。”
    “我會好好過日子,姨娘也是,但是切記,凡事不要跟嫡母爭。”
    因為她即將嫁進輔國公府,那個侯爺爹又開始注意到姨娘,經常夜宿春香居,可想而知,姨娘近日眉目盡是風情,不過,這不見得是好事,侯爺爹當然喜歡美色,可是比起權力,美色就變得不重要了,也因此嫡母的顏色不如幾個侍妾,卻沒有一個侍妾能夠超越嫡母,而嫡母對庶子庶女自然不會苛刻,從而贏得賢名。只是,一旦侍妾威脅她的地位,她還會表現得如此大度嗎?
    陳姨娘不悅的臉一沉,“這哪敢跟夫人爭?”
    “我只是提醒姨娘,嫡母再大度,也無法容忍姨娘受寵。”
    “侯爺要來我房裡,我能夠將侯爺往外推嗎?”最近夫人看她不滿,她也知道夫人的心結,可是比起夫人,侯爺更重要。
    “姨娘是不是覺得侯爺比夫人還重要?可是在我看來,夫人比侯爺更為寬容,姨娘對夫人比對侯爺好還實在,更別說內宅歸夫人管轄,內宅有事侯爺絕對不會插手。”在季霏倌看來,侯爺爹做任何事都是站在利益考量上,而夫人多少有憐憫心,在她面前示弱,她至少不會趕盡殺絕。
    “我又沒招惹夫人,難道夫人還能跟我過不去嗎?”陳姨娘不以為然道。
    “姨娘能保證永不犯錯嗎?”
    陳姨娘沉默半晌,最後只道:“你在輔國公府好好的,姨娘也會好好的。”如今,就算那位官夫人找上門,她推說當初託付的女兒沒有活下來,對方也無法反駁,畢竟是早產兒,養活孩子原本就不是容易的事,而唯一知道秘密的人只有她的奶嬤嬤,奶嬤嬤早在多年前就病死了。
    季霏倌張開嘴巴又閉上,前世王婆子會出賣姨娘,恐怕不只是因為王婆子遭到冷待,更是因為姨娘越來越張揚,致使夫人難以容忍,王婆子才會生出膽子投效夫人。
    氣氛越來越僵硬,陳姨娘實在是坐不住,這才想起今日還有一件事,隨即取出懷裡的荷包遞過去。“這個給你。”
    季霏倌取出荷包裡面的東西,是她一直很好奇的墨玉葫蘆。“這不是外祖母給姨娘的遺物嗎?”
    “我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最後還是要傳給你。”
    “不是還有一對墨玉鈴鐺嗎?”
    “這是一套,我們母女各留一樣。”雖然她很害怕這個東西會不小心曝露人前,四姑娘的身世再也藏不住,可是霸佔一個母親留給孩子的東西,她始終無法心安,索性先給一樣,待她臨死前再交出另一樣。
    季霏倌看著墨玉葫蘆,越來越相信這個東西絕對與她的身世有關,至於姨娘為何只願意給她一樣,倒是不難理解,對姨娘來說,她是姨娘在永甯侯府立足的根本,只要有可能讓她身世曝光的東西或事情,姨娘都會有所保留……老實說,姨娘願意交出一樣,這已說明姨娘是個有良心的。
    “將來姨娘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我總會盡力幫助姨娘的。”
    “這是當然,我們是最親的人。”
    她們真的是最親的人嗎?該說的她都說了,姨娘還是不願意吐實,她又能如何?
    季霏倌終於穿上嫁衣嫁給左孝佟,這可以說是這個身體原主出生不久就命定的姻緣,卻走了兩世才結為連理。
    前世的一切明明還近在眼前,清晰又鮮明,可是此時,她只覺腦子一片空白,還有說不出的緊張。
    是的,她好緊張,即使不是不懂男女之事,她還是覺得這是第一次……沒錯,她要視為第一次,第一次真心渴望跟一個男人共度一生,第一次想要躲在一個男人的羽翼下,第一次想去瞭解一個男人的全部,第一次想為一個男人生兒育女……什麼都是第一次,因此她要花上十二萬分的精神。
    入了洞房,坐帳、撒帳、撤帳之後,坐上床,季霏倌感覺心情漸漸平靜,也許是喧鬧聲不見了,新房裡也沒有吵著看新娘子的聲音……聽著幾位嬤嬤一個接一個,如同唱戲般的贊禮聲,她都還沒在腦子裡面消化一遍,蓋頭的大紅銷金帕就被挑起,然後,她的眼睛就對上左孝佟熱烈如火的目光……
    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此凝結。
    不過,一旁伺候的嬤嬤們並未允許他們停留此刻,接著引他們喝合巹酒,用子孫餃子,新郎倌就被趕去敬酒,而她在嬤嬤們的伺候下,卸下沉甸甸的鳳冠還有頭飾,再將一張唱戲似的臉兒洗淨,最後喝上一碗左孝佟請廚房事先備下的冰糖燕窩粥,接過如意為她準備的遊記,等候左孝佟敬完酒回房,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太累了,書才看了沒一會兒眼皮就垂下來,腦袋瓜跟著晃過來晃過去……
    “今日是不是累壞了?”
    季霏倌驚醒過來,見到左孝佟滿是心疼又愛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揚起一笑。
    “先前準備的遊記太無聊了。”
    “你喜歡遊記?”
    “倒不是,只是從遊記上可以看見許多地方的風土民情,感覺天地很大很遼闊。”
    “天地確實很大很遼闊。”
    “新郎官和新娘子該用長壽麵了。”有位嬤嬤出聲提醒,免得他們一直閒聊下去。
    什麼?怎麼還沒禮成?兩人相視一笑,趕緊在嬤嬤們的伺候下用下一碗,再由著她們伺候他們擦臉,撤下面碗、筷子,送上一串吉祥話,好不容易禮成了,將新房留給兩位新人。
    左孝佟靜靜的看著季霏倌,終於,她成為他的妻子了,這一刻感覺好像等了一世之久,等得他惴惴不安,擔心會殺出一個程咬金,將她搶走了。
    “你不要一直看著我。”季霏倌羞答答的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我要一直看著你,看著你一輩子。”左孝佟拉開她的手,圈在自己兩掌之間。
    “我變成老婆子,很醜。”
    “我也會變成老頭子,難道你就不看我嗎?”
    “……”
    “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季霏倌抽回手,掄起拳頭,嬌嗔的捶了一下他的胸前。“你很討厭,欺負人!”
    “我讓你欺負回來,你要如何欺負我,我都由著你。”左孝佟曖昧的眼神教人一看就知道他所謂的“欺負”是什麼意思。
    季霏倌可沒有被他嚇退了,繼續道:“我將你捆起來也可以嗎?”
    左孝佟似乎來了玩興,伸出手,“你捆啊。”
    這一次季霏倌差一點被嚇到了,懊惱的拍掉他的手。“你別鬧了。”
    “好,我不鬧你。”左孝佟溫柔深情的撫挲著她的臉,覺得有件事一定要事先向她坦白。“第一次見到你,你穿著一件繡著牡丹的斗篷,可知道那是什麼時候?”
    “不是晉陽侯府的賞花宴嗎?”她終於知道他送自己的及笄禮為何是牡丹簪子了,不過,那日到了晉陽侯府,她就將斗篷解下來交給如意,他應該沒瞧見,且斗篷的花紋應該是桃花,為何會變成牡丹?
    左孝佟笑著搖搖頭。“更早,大約四年前。”
    “我十一歲的時候?為何我不記得自己見過你?”季霏倌歪著腦袋瓜想了又想。這一世,雖說因為前世的記憶,她第一眼就認出他,可是事實上他擁有一眼就教人難以忘記的俊美容貌,只是不苟言笑,“美色”就打了對折,總之他那股冰冷剛硬的氣質非尋常人所有,真的很難教人忘記。
    “我見到你,你沒見到我。”
    “你在哪兒見到我?”
    “城南,有個七、八歲大的偷兒摸了你的荷包,被你逮個正著。”
    仔細回想,季霏倌點了點頭,“好像有這麼一件事。”
    “你抓到那個偷兒,還義正詞嚴地狠狠訓她一頓,最後卻將你身上的銀子全給那偷兒。”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沒有反對這門親事。
    其實,他從來不在意自個兒能活多久,因為毒傷,他的腳留下殘疾,人人看他的眼神盡是同情,上好的美玉有了裂痕,誰能不可惜?除了臉皮夠厚的榮青雲、當初為他所救的四皇子,他不與任何人往來,他不要活在別人同情的目光下,當然,他也沒必要非娶高人命定的女子為妻。
    後來,皇上重用他,他努力證明殘疾不會困住自己,直到他再也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也因此,他認為應該娶自個兒挑選的姑娘為妻,不久之後,他就在城南看見她。
    他見過太多美人兒了,當時她還稚嫩,容貌還稱不上吸引人,可是她正氣凜然的模樣令他印象深刻,而真正教他上心的是她最後的舉動。後來她上了永甯侯府的馬車,他才打聽到她的身分,知道她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開心極了,真是太好了!
    “我完全記起來了,你是不是嚇到了?我竟然對一個偷兒說了一篇大道理。”
    “後來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覺得自個兒真幸運,我的妻子正直又善良。”
    “不是的,我沒那麼好。”前世為了不嫁給他,她傷了他的心,這豈是正直又善良之人會做出來的事?
    “你很好,真的很好,老天爺肯定覺得有愧於我想補償我,要不,我如何能夠擁有你?”
    季霏倌忍不住靠過去親了他一下。“何其幸運的人是我。”
    眼神轉為深沉,左孝佟將她撲倒壓在身下,聲音略帶著沙啞,“你知道我盼著這一日有多久了嗎?我都快憋壞了。”
    她緊張的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我怕。”
    “別怕,一切有我。”
    是啊,一切有他,她有什麼好怕的?
    果然,她很快就忘了害怕,因為他太溫柔了,仿佛將她當成稀世珍寶一樣,用他的吻,他的手一點一滴將她帶入璀璨的欲望之河,甚至撕裂般疼痛傳來的那一刻,也未曾教她有絲毫的退縮。
    汗水交織,熱情如火,情意繾綣,季霏倌忘情向他敞開自己,他歡喜、愛戀的更加放縱深入其中,動作隨之越快越猛烈,每一次的撞擊好像就是盡頭,恨不得她就此將他緊緊留住。一次又一次,在激情熱烈的撞擊中,兩人一起攀向最高峰,癱軟在彼此身上……
    按照一般程式,新婚第一日的流程是這樣——先給直系的親長磕頭敬茶,聽幾句訓詞,然後認旁系親戚,接著開宗祠入族譜,中間得空吃頓飯。可想而知,這一套禮數走下來,新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男子還好,體力夠,女子就慘了,更別說前一夜被折騰得夠累了。
    總之,季霏倌已經準備好了,咬著牙撐過這一日就是了,可是她沒想到,還沒跟婆母正式交鋒,枕邊人卻先找她麻煩。
    “你身邊沒有丫鬟伺候嗎?”季霏倌不介意為夫君更衣,只是事先一點預備也沒有,又不曾做過這種事,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伺候他更衣。
    “有啊,可是不熟,不喜歡她們靠近我,如何能夠讓她們為我更衣?”成親之前,他又換了丫鬟,而且一次換兩個,沒法子,誰教她們心思動得太過活絡,兩人竟然先內訌打了起來。
    季霏倌差一點傻了。“不熟?”
    “她們剛來不久,我連名字都還沒記住。”
    她真不知道該如何說,這會不會太扯了?來一個新的就罷了,為何全是新的?
    不過不急,如葉應該在打聽府裡的情況了,應該晚上她就可以掌握清風軒的狀況。
    “你幫我更衣。”
    她能夠說不好嗎?沒關係,第一次難免手忙腳亂,下一次會更好,可是……季霏倌嬌嗔的一瞪,“你不要一直看著我,這教我如何為你更衣?”
    左孝佟不解的眨著眼,“我看你,你為我更衣,這不是兩件事嗎?”
    “這……哎呀!不管啦,要我為你更衣,你就不准看著我。”
    “我也很想管住自個兒的雙眼,可是,誰教你如此誘惑人。”他真的是情不自禁,越看她,越覺得她嬌媚動人,如同豔麗盛開的牡丹。
    她知道男人的體內都住著一個孩子,可是真的沒想到他也會耍賴。季霏倌故意板起面孔道:“你再不正經,我不理你了哦。”
    “我哪有不正經?”不過,他不敢再肆意看她,乖乖讓她為他更衣。
    待兩人收拾好了,左孝佟的大丫鬟琴香已經帶著如意擺好了早膳。
    季霏倌見了一怔,左孝佟拉著她坐下來用膳。
    “時候還早,我們先吃一點。”
    “可是……”
    “不吃點東西,待會兒磕頭敬茶時撐不住暈倒了,我可會心疼。”左孝佟親自給她夾了一塊棗泥糕和一塊山藥糕,再遞了一碗餛飩給她。
    “我哪有如此嬌弱?”季霏倌嬌羞的臉紅了,趕緊低頭吃早膳。
    簡單用過早膳後,略略洗漱,再端茶淺啜,左孝佟細心叮嚀,“娘的性子又簡單又彆扭,若是娘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不會,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婆母與她的嫡母爭了大半輩子,最後卻要娶她的庶女當媳婦,這能不嘔人嗎?就是她這個穿越人士,也會覺得很冤,倒不是糾結在嫡庶的問題上面,而是跟你的敵人當親家,滋味太難受了。
    “雖說是高人配合的姻緣,但是娘總覺得這其中有老夫人的痕跡,輔國公府以後就是我的,若是我的媳婦兒可以任由老夫人拿捏,老夫人在府裡豈不可以橫行霸道?”
    “老夫人如今在府裡不也橫行霸道嗎?”年紀最大,又占著“母親”的身分,連國公爺都要恭恭敬敬吧。
    “如今是娘掌中饋,府裡重要的管事嬤嬤都是娘的人,她難免不方便。”
    眼睛骨碌碌的一轉,季霏倌低聲的打趣道:“要銀子、要東西不方便嗎?”
    左孝佟輕聲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這種事別說出來,我都替她難為情。”
    “我又不掌府裡的中饋,她拿捏我也沒用啊。”
    “輔國公府遲早要交到你手上,若是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娘的心思全撲在孫子身上,中饋勢必更早交到你手上。”
    聞言,季霏倌不覺得害羞,只感到驚愕,“她已經在算計我的肚子了?”
    “不只是她,娘也是,娘盼著孫兒也有一、兩年了,你早早為輔國公府生下子嗣,中饋就會交到你手上。”
    她突然有一種感覺,盼著她生小孩的不是兩個女人而已,還包括他……別鬧了,這會兒懷孕,明年生孩子,她不過十六歲。
    “你想要掌中饋嗎?”
    “還是不要,我怕她們會失望。”如今她處事求圓融,但不表示她是軟柿子。
    “真是可惜。”左孝佟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他們的孩子不知道像他,還是像她?或者,兩個都像……他很想早一點看見。
    “世子爺、世子夫人,時候不早了。”如意進來提醒他們。
    兩人趕緊重新整理衣裳,手牽手出了房門。
    “待會兒千萬別幫我說話,知道嗎?”季霏倌小聲提醒左孝佟。
    “為何?”
    “你幫我說話,婆婆會更不喜歡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卻為了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與自個兒敵對,哪個母親受得了?
    左孝佟皺著眉,“看著妻子挨駡,我豈能不作聲?”
    “你可以幫我出聲,不過是在私底下,母子兩人關門說話的時候,而且要留意,別讓婆婆覺得你偏心,白養你了。”
    左孝佟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真是麻煩!”
    “是啊,很麻煩,要不,你索性冷眼旁觀,什麼都別管。”
    “我不容許任何人欺負你,就是最敬重的爹娘也不行。”左孝佟很男子氣概的道。
    季霏倌甜蜜蜜的一笑,“我相信你,不用為我擔心,我應付得來。”
    “是,你如此聰明,怎會應付不來?”左孝佟調皮的靠過去撞一下她的額頭。
    她吃痛的倒抽一口氣,懊惱的對他撅嘴,他見了歡快的笑了,接著保證道:“你放心,若要幫你說話,我也會挑選時機,不會給你添麻煩。”
    她知道他懂得分寸,倒也不再多費唇舌,打起精神來進入今日真正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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