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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愛夫心切(賢妻系列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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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8:59:4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接著,一個年紀較長的婦人嗓音喝道:「你非喝下去不可!」

  她停下腳步,想知道發生何事。

  「夫人還是別待在這兒……」

  「咱們快走吧……」

  女人凄厲的哭叫讓冬秀有些不放心。「到底出了什麼事?」想到師父教過遇到不平之事要見義勇為、拔刀相助,不能袖手旁觀。

  「夫人別進去……」

  「夫人……」

  冬秀自顧自地走進其中一間屋子,便見到一名美婢被個中年婦人壓在座椅上,還將藥碗湊到對方嘴邊,似乎要強行灌下。

  只見那名美婢死也不從,不斷地掙扎叫喊著,就怕喝下去會一屍兩命。

  「我不喝……我不要喝……」

  「想活命就喝下去!」王大娘試圖扳開她的嘴。

  「你們在做什麼?」冬秀氣衝衝地衝上前推開王大娘。

  美婢見到她進門,馬上撲倒在冬秀跟前,聲淚俱下。「夫人救救奴婢……別讓奴婢喝下那碗藥……」

  「夫人別管這事……」兩名婢女試著將主子拉走。

  「那是什麼藥?」她一臉納悶,心想就算藥再苦也犯不著哭成這樣。

  「夫人,這是打胎藥。」負責管理府中婢女丫頭的王大娘老實地回道。「是二少爺吩咐的,說她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一定要打掉。」

  「打胎藥?」冬秀先是怔愕,接著怒氣上升。「是……二少爺的?」先是仗著權勢玩弄人家,有了孩子卻不要,簡直不把人命當一回事。

  王大娘點了點頭。「已經兩個多月了,再不打掉就太遲了……」

  「我要菜刀!」她面無表情地對身邊的婢女說。

  主子的吩咐讓婢女愣住了。「菜刀?」

  「對,給我菜刀!」沒有劍,菜刀也行。

  於是,其中一名婢女只得去廚房拿了。「夫人,菜刀來了。」

  才接過那把沉重的菜刀,冬秀險些拿不住,只得用雙手使勁地握著,接著又對王大娘說:「不要讓她喝那碗藥,我很快就回來。」說著,她便轉身往外走。

  兩名婢女趕緊跟上。「夫人要上哪兒去?」

  冬秀沒有回頭,只有丟下一句話

  「當然是去「斬草除根」。」

  【第四章】

  冬秀想到自己的身世。

  聽說她的娘親生前是在一位官老爺府中當婢女,不幸被那名官老爺看上,玩弄之後便如棄敝屣,更慘的是還發現懷了孩子,又讓夫人趕出府,好不容易才生下她,卻積勞成疾,昏倒在路上,被經過的師父給救了,最後臨終托孤。

  所以冬秀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些只會糟蹋女人的豪門權益,仗著有權有勢就毀了一個女人的貞節,不禁怒火中燒,一心一意想著要教訓墨魁禍首。

  她兩手緊握著菜刀,將它舉在胸前,這個畫面看來相當驚悚,沿路走來,引起奴僕和護衛的側目,可是沒人敢上前攔阻。

  「夫人小心傷了自己……」

  「還是先把菜刀交給奴婢……」

  無視身旁兩名婢女的苦苦衷求,冬秀用一副擋我者死的驚人氣勢,直奔盛永繁居住的院落。

  最先發現她到來的侍妾失聲叫道:「夫、夫人這是在做什麼?」

  「你的主子呢?」她寒聲問道。

  「他……他在……」侍妾見對方來勢洶洶,情況有異,趕緊就去通風報信了。「二少爺不好了……」

  冬秀見狀,立即尾隨。

  「二少爺不好了……二少爺……」

  正在房裡生悶氣的盛永繁聽見侍妾的叫嚷,重重一哼。「你說誰不好了?心情已經夠糟了,還給我觸霉頭……」

  「二少爺快逃!」衝進寢房的侍妾叫著。

  「逃?你在說什麼?」他先是一臉不耐煩,可是當冬秀手握菜刀進門,活像要殺人似的,他臉色陡地大變。「你……你想做什麼?」

  她舉起菜刀,二話不說就砍了過去。

  「你瘋了!」盛永繁只能狼狽地滿屋子逃竄。

  冬秀一臉氣呼呼地說:「等成為太監,看你還能怎麼糟蹋女人……」要是自己的武功還在,只要一劍就能斷了這個男人的「禍根」。

  「你真的瘋了……」他一臉駭然地往外跑。「救命啊……來人哪……」

  婢女們想要上前阻止,可是又擔心會被菜刀砍中,只能干著急。

  「夫人冷靜一點……」

  她聽不進任何勸告,依然緊追在後,像這種好色的男人犯了第一次,就會犯第二次,下回不曉得是哪個倒霉的婢女被他看上,甚或落得跟娘親一樣的下場,非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不可。

  「快去通知爺!」

  這時,不知哪個奴才這麼喊著。

  而盛永繁則是一路跌跌撞撞,不敢停下腳步,往後瞄了一眼,就見大嫂又追來了,忍不住大聲呼救。

  「大哥……大哥快來救我……」才跑了幾步,整個人僕倒在地,他又趕緊爬起來繼續逃命。

  「站住!不要跑……」要是能使出輕功,一眨眼便可以追上,也不用跑得這麼辛苦!冬秀又氣又惱地思忖。

  「不要過來……救命啊……」盛永繁對著愣在一旁的幾個護衛叫罵。「你們眼睛瞎了不成?還不快阻止她?」

  幾個護衛這才回過神來,試圖上前奪下菜刀。

  「不關你們的事,誰都不准過來……」冬秀已經香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而且腳又疼,還是不肯善罷干休。

  一時之間,他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見護衛也救不了自己,盛永繁已經嚇到腳軟,也跑不動了。「大哥救我……大哥快來……」

  冬秀一步一步地逼近對方,全身上下散發著殺氣,對他嗤之以鼻的諷笑。「出了事只會叫你大哥救你,真是敢做不敢當……像你這種人活在世上又有何用?還不如趁現在一刀讓你去見閻王……」

  「啊……」見冬秀舉起菜刀,他只能兩手抱頭。

  「住手!」

  聽到奴才來報,盛永瀾火速趕到了。

  「大哥快點救我……」盛永繁馬上連滾帶爬的躲到兄長背後,迭聲罵道:「這女人居然拿菜刀砍我,一定是瘋了……」

  盛永瀾先是瞅著嬌喘吁吁的妻子,汗濕的頰上黏著幾綹青絲,兩眼因怒火而炯炯發光,看得出意識清楚,不像心神喪失的模樣,見她兩手還抓著菜刀,擔心她會先傷了自己,於是踱上前兩步。

  「把菜刀給我!」他伸出右掌說。

  她一面喘氣,一面說:「我、我沒有、沒有瘋,只是、只是太生氣了……」每回想到娘親的遭遇,就會失去理智。

  「我明白。」盛永瀾接過妻子手上的菜刀說。

  冬秀依然瞪視著躲在他身後的男人,不禁恨恨地嬌聲斥道:「就算是婢女,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你的親生骨肉,一句打掉就沒事了嗎?你到底是不是人?簡直比畜生還要不如……」

  這番話讓盛永瀾臉上迅速地掠過驚訝、意外、不解、以及欣賞的表情,看待妻子的目光又跟之前不同了。

  眼前的女子像是他的妻子,但又不是。

  因為現在的她,與意外發生之前有著天壤之別,不只是性子,就連想法都讓盛永瀾不得不另眼相看。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你要相信我……」

  難道她那天說的傻話是真的?

  不可能!天底下不可能會有這麼荒唐的事,盛永瀾幾乎立刻否認這個想法,眼前這個女子分明就是他的妻子,不可能會是別人,可是……

  若真有這個可能性昵?

  盛永瀾一面沉思,一面用犀利的目光打量妻子。

  「她不過是個婢女!」還沒有學乖的盛永繁回得可是理直氣壯。

  聞言,冬秀又怒不可遏地衝上去。「你說什麼?」

  「大哥快攔住她……」他一面閃躲一面嚷。

  二弟的驚喊讓盛永瀾回過神來,眼捷手快地攔腰抱住妻子。「先冷靜下來!這事我自有定奪。」

  「不要阻止我……我要再踢他一腳,最好從此絕後……」冬秀還沒意識到自己正被人摟在懷中,粗魯的伸長右腳,恨不得踹到對方。

  「大哥聽見了嗎?她真的是瘋了……」

  不待他說完,盛永瀾揚聲命令在場的幾名護衛。「將二少爺帶回房,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他踏出院落一步。」

  「我沒有做錯事,大哥不能把我關起來!」盛永繁驚怒地叫道。

  護衛們不敢違抗命令,將其左右架起。

  「那個女人根本是瘋了,大哥別聽她的」

  「帶走!」盛永瀾毫無轉圜地喝道。

  直到二弟被帶走了,他才將目光收回,看著立於身前的妻子,見她怒氣未消,臉蛋通紅,盡管她擁有人人稱羨的美貌,可是盛永瀾從來不曾為其驚艷過,直到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來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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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8:59: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若說她傻,方才那番話已經顯見她思緒清晰,又能明辨是非:若說她不傻,依妻子所受的教養,絕對不會認為打掉婢女腹中的胎兒是錯的,生在權貴之家,身分重於一切,而當主子的原本就有權力決定要不要留下。

  莫非真像他所懷疑的……

  盛永瀾不禁看著眼前再「正常」不過的妻子,心中掀起了波瀾,不過在沒有證據之前,也只能心存懷疑。

  而此時的冬秀還怒瞪著叫聲傳來的方向。「哼!這回算是便宜了你……」下次見面可不會再輕易放過他。

  「方才的行為實在太過魯莽,不只會傷了二弟,也會不小心傷了自己。」就算這個親弟弟有再多不是,還是他唯一的手足,盛永瀾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也認為他沒有做錯?」冬秀悲憤不已地問。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不是。」

  冬秀氣到嗓音哽咽了。「你們這些人根本就視別人的性命如螻蟻,可以任意地踐踏……」師父之所以會教他們武功,無非是希望能鏟奸鋤惡,即便殺了人,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也是無怨無悔。

  「這話又從何說起?」盛永瀾可不希望被她這麼誤解。

  她吸了吸氣。「說了你們也不會懂……」

  「……先回房去。」他不想在奴僕面前與妻子爭辯。「走吧。」

  「唔……我的腳……好疼……」冬秀才移動一下腳步,便發現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一雙三寸金蓮就像有好多根針在扎似的,讓她舉步維艱。「慢點走……讓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回去……」說著,冬秀就要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

  下一刻,盛永瀾索性身軀一矮,將妻子打橫抱起了。

  「你……」這一剎那,她才意識到彼此之間太過親近,何況自己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怎麼能讓個男人抱著,就算這副身子不是屬於她的也一樣。「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盛永瀾以為她是難為情。「咱們是夫妻,不用擔心有人說閑話。」

  「可是……我……我……」要是換作以前,有人敢輕薄她,早就一掌劈過去,直接了結對方的性命。「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去……」

  懷中的妻子雖然令盛永瀾迷惑不解,但是卻不想放手。「你這麼叫嚷掙扎只會讓奴僕看笑話,就快到了。」

  說得好像全是她的錯!冬秀不滿地仰頭瞪著他。

  可是光憑自己現在的花拳繡腿,根本動不了這個男人一分一毫,也只能又羞又氣地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回寢房了。

  回到寢房,冬秀坐在床沿,而且坐在最遠的床角,就是想盡量跟眼前的男人拉遠距離,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真是愈來愈不妙。

  當盛永瀾身形微晃,她馬上戒備地嬌嚷。

  「你不要過來!」

  「我不過是想看看你的腳……」相較於她的抗拒,盛永瀾只覺得好笑。

  「不必、不必!」聞言,冬秀猛搖著螓首,揚聲嬌喝。「你只要站在那兒就好,不要靠近我……」

  這個男人以為她是他的妻子,才會對她好,又不是因為她是她,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替身……

  不對!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人家本來就是夫妻,介入的人是自己,壓根兒沒有資格抱怨。

  這麼一想,冬秀便在心底發誓,就算這個男人對她有千般的好,也絕對不能動心,要盡快把他還給真正的榮國公夫人。

  可是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禁要擔心拖得太久,便再也無法跟另一個「江冬秀」交換回來,不就一輩子要頂替別人的身分過日子了?

  盛永瀾見妻子一臉堅持,只得在幾旁坐下,先和她談論方才的事。「有關二弟的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處理?」冬秀擔憂地喃道。

  他一臉正色。「既然懷的是盛家的骨肉,自然要留下來,等二弟成了親,有了正室,再把孩子交給正室來扶養,至於那名婢女……就收她當妾,還能看著孩子長大成人。」

  這番處理算是合情合理,讓冬秀找不到理由反對。

  「你覺得如何?」盛永瀾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問道。

  冬秀馬上點頭如搗蒜。「就這麼辦。」

  回答的同時,也很高興他願意這麼做,這個男人雖然出身權貴,不過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也不會搬出對方不過是個身分低下的婢女,不配生下孩子之類的托辭來當借口,已經是相當難能可貴了。

  見妻子滿意地笑了,剛毅英俊的臉龐也柔和不少,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改變,變得有了熱度,更有了感情。

  「接下來……該談談咱們之間的事了。」他言歸正傳。

  「咱們之間有什麼……啊!」話才出口,冬秀這才警覺得捂住紅唇,想到方才氣到忘了要裝傻,這個男人八成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分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她連忙露出傻笑。「呵呵,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盛永瀾緩緩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深沉的雙眼宛如盯住獵物般,牢牢地鎖住她。

  「二弟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傻……」

  看著他走向自己,冬秀開始坐立不安。

  「因為意外發生之前的你,絕對不會同情那名婢女的遭遇,甚至說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她有些心虛,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解釋。

  盛永瀾來到妻子面前,由衷地說道:「可是方才聽你斥責二弟的那席話,真的讓我感到十分意外。」

  坐在床沿的冬秀,因為他的逼近,身子跟著緊張地往後傾。

  「我……」才吐出了個字,冬秀的手肘便被只男性大掌握住,接著從床上拉了起來。

  「若真是老天爺垂憐,讓我的妻子變得如此善良,懂得為他人著想,我要為此感謝上蒼……」說著,盛永瀾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按在胸口。「現在的這個你,才真正地令我心動。」

  他……他在說什麼?

  原本想要掙扎的冬秀聽見他的話,頓時傻了、呆了。

  「這樣的你也才是我想要的妻子。」他由衷地說。

  冬秀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心虛,還是慌亂失措,或者……該說是高興,只覺得眼眶發熱,好像有什麼在凝聚著。

  從小她就跟著師父和大師兄他們一起東奔西跑,雖然備受疼愛,可那只是親人般的感情,內心深處,總希望將來有個人不計較自己的出身,全心全意地對她,再生幾個孩子,那該有多幸福。

  這個願望連自己都不敢奢求,只能偷偷地擺在心底。

  可是這一刻聽到盛永瀾說想要她這樣的妻子,明明心裡也清楚他只不過把她當成另一個「江冬秀」,可是冬秀偏偏抗拒不了這句話帶來的溫暖和慰藉,原來自己也是被需要的,還是有人要她。

  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自欺欺人,冬秀不禁要笑自己傻,真的好傻。

  不過欺騙別人的感情怎麼說都是不對的,更不該隱瞞這麼重大的事情,冬秀深吸了口氣,想要將真相說出來。

  「你……你先聽我說……」

  「你想說什麼?」盛永瀾稍稍放開臂膀,低頭看她。

  「其實……我……我……」她紅唇一開一合,說不出話來。

  為何說不出來?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為何這回吐不出半個字?你快點說啊!

  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這可是師父的教誨,冬秀在心裡不斷地催促。

  「別急,慢慢來。」

  才望進盛永瀾那雙深邃又帶著縱容的黑眸,等待著她開口,話都已經在舌尖打轉了,就是不聽使喚。

  「我、我一點都不好……」冬秀害怕他在得知真相之後,眼神會轉為冷淡,甚至嫌惡,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盛永瀾不禁失笑。「對我來說,現在這樣的你夠好了。」

  「可是……」冬秀明知這麼做是錯的,卻又貪戀著有人對她好,舍不得這種被人關愛的感覺,那是大師兄他們無法給予的。

  看著欲言又止的妻子,盛永瀾再度擁她入懷,道出真心話。「只要是現在的這個你就夠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的那個妻子也無妨,雖然他還需要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可是那又如何?

  他只想要眼前這個「她」。

  聞言,冬秀心中的感情戰勝了理智。「只要現在這個我……真的就夠了?」

  「沒錯,只要保持現在這副模樣就好。」盛永瀾衷心地說。

  她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終於下定決心。

  「好。」冬秀用力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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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9:0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聽她答應了,盛永瀾不禁收緊臂彎,摟得更緊,不管懷中的女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妻子,想要留下「她」的意念也更強烈。

  「這可是你說的。」

  「嗯。」被盛永瀾擁在懷中,那是種天塌下來也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覺,就連體溫、味道和心跳都讓她覺得無比安心。

  這就是喜歡嗎?

  都已經告訴自己多少遍,不能對這個男人動了心,可還是管不住自己,冬秀不禁懊惱,不過她絕對不會霸著不還的,只是在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之前,讓她偷一點幸福過來。

  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好了。

  「啊!差點把它忘了……」她陡地記起那碗打胎藥。「要是太晚去,說不定又會硬逼著那名婢女喝下去……」

  盛永瀾輕頷下首。「別慌,我來處理。」

  至於二弟,確實不能再放縱下去,等他當了爹之後,或許能夠多些責任感,願意定下心來,思考自己的將來。

  於是,盛永瀾命人去把管事找過來,要他立刻去擋下那碗打胎藥,並且安置那名懷了身孕的婢女,直到平安生下孩子為止。

  接下來,他便親口將自己所作的決定告訴二弟。

  被兄長軟禁在自己寢房的盛永繁還在氣頭上,又聽到得收個婢女為妾,更加忿忿不平。

  「這種事大哥應該先問過我,而不是獨斷獨行……」

  盛永瀾怒哼一聲。「自己干的好事還有臉說?」

  「她不過是個婢女,憑什麼……」

  「就憑她肚子裡懷的是你的骨肉,是盛家的血脈,由不得你否認,相信爹娘在世,也會贊成這個做法的。」盛永瀾打斷他的話,口氣也越發強硬。「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盛永繁氣紅了眼。「既然大哥都決定了,又何必來問我?」

  「的確不必來問你。」他痛心疾首地說。

  見兄長就這麼拂袖離去,盛永繁只能摔東西出氣。

  踏出二弟居住的院落,盛永瀾神情陰郁,令人不敢接近。

  一名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鬟遠遠地見到他,不禁心生畏懼,只好站在五、六步遠的地方等待被他發現了。

  「有事?」終於察覺到她的存在,他才收起怒容。

  小丫鬟咽下了口唾沫。「是……是周姨娘想請爺過去一趟。」

  盛永瀾一聽,馬上舉步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來到位於府裡最僻靜的院落,這裡沒有假山流水,也沒有亭台樓閣,只有一個院子,幾棵老松,以及木魚聲。

  聽著木魚聲,盛永瀾跟著放慢腳步,直到在小佛堂外站定,他沒有出聲打擾屋裡的人,只是佇足凝聽。

  片刻之後,木魚聲停止了。

  「爺來了。」一身樸素妝扮的周氏從小佛堂裡出來。

  他「嗯」了一聲。「靖兒呢?」

  「在他房裡。」她說。

  盛永瀾屏退了跟在身旁伺候的奴才,不想讓外人聽見他們之間的對話。「聽丫鬟說你有事要找我?」

  「是。」周氏輕領頷首。「自從得知夫人發生意外之後,妾身便一直想去探望,可是又擔心會惹她不高興。」

  「她受了一點小傷,已無大礙,不過忘了一些事,性子也跟以前不太一樣,或許休養一陣子就會恢復了。」他簡單地說明。

  周氏頷了下螓首。「那麼妾身就放心了……對於夫人,妾身一直深感歉疚,因為妾身和靖兒的存在,讓你們夫妻不和,還經常為這事爭吵。」

  「這事與你們無關。」

  她笑嘆一聲。「同樣身為女人,妾身能夠了解夫人的心情,若真的萬不得己,還請爺把所有的事告訴她,讓夫人明白咱們之間一直以來都是潔白的,「姨娘」這個身分不過是個掩飾,只是為了保護妾身和靖兒。」

  「這件事打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要告訴她,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盛永瀾想到這些年來,妻子處處刁難周氏,更以為靖兒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簡直是恨之入骨,可是這樁「秘密」愈少人知道愈好,即便是枕邊人,也無法信任,所以他一直守口如瓶。

  不過盛永瀾怎麼也沒想到妻子居然會走旁門左道,暗地裡尋求道士的幫忙,這是自己始料未及的,盡管人證已經死了,無法得到親口證實,不過她容不下周氏,視其為眼中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答案已經很明顯。

  「我和靖兒的爹不只是一塊兒長大的玩伴,還是八拜之交,在趙家被滿門抄斬之前,我對他發過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們母子,那麼就一定會做到。」一旦決定的事,他便不會更改,更不會反悔。

  「可是爺……」周氏委實過意不去。

  盛永瀾正色地道:「只要太子的勢力一日未除,危機依舊存在,當年你雖然尚未嫁進趙家,可是靖兒確實是趙家的子孫,依太子的多疑和殘忍,絕對會斬草除根,永除後患的,所以這件事只要你知我知就夠了。」

  「是,妾身明白了。」她不再多說。

  這麼多年來,周氏唯一的心願便是兒子能夠平安長大,成年之後,將身世告訴他,更希望到時太子已經失勢,能夠認祖歸宗,而自己則削發為尼、長伴青燈,但求來世與靖兒的爹再續夫妻緣分。

  【第五章】

  經過一夜的輾轉難眠,冬秀還是早早就醒了。

  雖然她無法將真相說出口,不過還是得盡快跟大師兄他們聯絡上,等到和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回來,到時會誠心誠意地跟盛永瀾道歉,請求他的原諒。

  這也是冬秀唯一想到的兩全其美法子,既可以和他多相處幾天,又能將身體還給原來的主人,所以就容許她保有這小小的私心吧。

  可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出不去。

  「我……我想出門,很快就回來了。」她問著身邊的婢女。

  婢女們互望一眼。「爺交代過,讓夫人待在府裡,暫時別出門。」

  一聽,冬秀的心情更低落了。

  就在這時,房門「呀」的一聲,被人推開了。

  「爺。」在房裡伺候的婢女福身見禮。

  盛永瀾目光卻定在一臉心事重重的妻子身上,踱上前去,瞅著她黯然的神色,輕聲地問:「在想些什麼?」

  「呃……沒想什麼……」她擠出傻笑。「只是覺得很悶,想要出門走一走,可是她們說你不准。」

  「要是真的悶,府裡這麼大,又有花園可以散心,不需要出門。」他說。

  「可是……我保證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很快就回來……不會很久的……」冬秀說得有些結結巴巴。

  「有什麼事非得出門不可?」盛永瀾疑心地問。

  她傻笑一下。「也不、不是很要緊的事……」

  「那麼在府裡散心就好。」盡管心中懷疑她並不是江氏,不過還是要有證據,見她又急著出門,看來事有蹊蹺。

  難道「她」想要離開?

  盛永瀾深深地瞅著面前的女子,若真是這樣,要如何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留在這座府邸?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她們老是跟在後頭,看了就心煩。」她要先擺脫這幾個婢女的監視才行。

  端詳著妻子片刻,盛永瀾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以後你不想要她們跟著,只要說一聲就好。」在這府裡,還有眾多奴才、護衛看著,不至於走得出大門,也就順著她的意思。

  「真的嗎?」冬秀心中一喜,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子是,他轉向隨伺在旁的幾個婢女,別有用心地說:「往後就聽夫人的吩咐,她不想你們跟著,就去忙別的事。」

  婢女們應了聲「是」。

  冬秀委實松了一口氣,那副表情自然也落進盛永瀾眼中。

  「……若真悶得慌,就跟我去一個地方。」思索片刻,他心中一動,想到了個法子。

  她隨口問道:「什麼地方?」

  「跟我來!」他牽起妻子的手說。

  冬秀不曉得這個男人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只能被他拉著走,又瞥了一眼握著自己的男性大掌,最後還是沒有掙開。

  沿路上,冬秀不止一次偷瞧身邊的男人,想像著將來有一天知曉真相,用著無比憤怒輕視的眼神看著她,就好難受,不過這既然是自己的選擇,那麼自然也要一並承受。

  「就是這兒!」

  這句話把冬秀的心思拉了回來,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樓閣外頭,立在眼前的門扉還慎重其事地上了大鎖。

  她不解地仰起頭,看著身旁的盛永瀾。「這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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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9:00: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這間屋子裡頭擺著我爹娘生前所用的東西,還有他們珍藏的寶貝……」盛永瀾從袖袋內取出一把用黃銅打造的鎖匙,開啟扣在門上的大鎖,然後輕輕地推開門扉,裡頭的光線有些陰暗。「進來吧。」

  「可……可是……」她又不是他們家的媳婦兒。

  盛永瀾索性又牽起妻子的手,拉她進屋。「娘在過世之前說過,將來你若是看中哪一樣東西,都可以送給你,就當作她這個婆婆送給媳婦兒的見面禮。」

  只要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或許就會願意留下來,而這裡對自己而言相當重要,也是最能表達誠意的。

  「不、不用了,我沒有資格……」冬秀搖著頭說。

  「你是盛家的媳婦兒,當然有這個資格了,除了你,沒有別人。」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這句話把冬秀逼到了死胡同。

  這個男人對她愈好,她就愈舍不下。

  「我還是頭一回帶你來這兒。」盛永瀾淺笑地說。

  冬秀怔了一下。「你說以前……我都不曾來過?」

  「說來好笑,成親這五年,我從來沒想過要帶你來這兒,可是現在……我卻想要讓你看看爹娘留下的遺物,跟我一同懷念他們。」這是真話,過去面對江氏,他原本的妻子,盛永瀾深知她的性子,可不想聽她說風涼話,甚至用一張嫌棄的嘴臉來看待這些東西,所以連提都不曾提過。

  「我真的……可以來嗎?」冬秀害怕再這樣下去,就會想永遠留下來,不想跟真正的榮國公夫人交換了。

  「那是當然。」盛永瀾眼底閃過一絲柔情。

  「你不要對我太好……」這會讓她寧願當個替身,也不想把這個男人還給另一個「江冬秀」了。

  見到面前的「她」臉上動容,眼中還噙著淚光,若是本來的江氏,不可能光憑這些話就被討好了,這樣的女子又教盛永瀾如何不喜歡。

  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會用盡一切來對「她」好的。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他說。

  於是,冬秀便到處摸一摸、看一看,當然不會真的想要拿走,它們原本就屬於這裡,不是她這個外人可以擁有。

  冬秀並沒有發現身後的男人正緊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待她抬起螓首,不經意地瞥見牆上懸掛著兩把劍,一把是較長的男劍,另一把是較短的女劍,彷佛一對相愛至深的男女相互依偎著。

  對於擅長劍法的冬秀來說,看到好劍,總會忍不住手癢。

  「這把短劍是我娘生前所用的護身兵器,還是我爹命人為她打造的……」察覺到妻子的目光,盛永瀾伸手將它從牆上取了下來。「我娘雖是官家千金,不過卻不愛女紅,而是喜歡習武,他們還在世時,可是經常一起切磋刻法。」

  「我可以……看看嗎?」她禁不住心中的渴切。

  「當然。」他將女劍遞給冬秀。

  用兩手接過那把女劍,重量比冬秀想像中的還要輕,看來確實是特地打造,好符合主人的要求,就不知使起來順不順手。

  「我想娘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你看上它的。」見妻子兩眼發光,盛永瀾不難看出她有多喜愛。

  冬秀一怔,連忙把手上的女劍塞回給他。「我不能拿……」

  「為何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教她怎麼說。

  「你喜歡這把劍不是嗎?」盛永瀾審視著妻子臉上的掙扎。

  「不是我的東西不能拿……」冬秀苦笑一下,就跟這個男人一樣,他是別人的相公,還是不能搶。「我要回房去了。」

  說著,冬秀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伸手攔住。

  「你不拿,娘會很失望的。」

  「可是……」

  「拿著!」盛永瀾不由分說地道。

  「那我收下了……」冬秀實在拒絕不了,只能接了過去。

  「好。」

  「我真的收下了,以後要我還,我也不會還。」冬秀可把醜話說在前頭。

  「絕不會叫你還的。」嚴厲的男性臉龐多了濃濃的笑意。

  「那麼它是我的了。」她將女劍抱在懷中不放。

  盛永瀾見她明明喜歡得緊,又不肯老實承認,這副既別扭又可愛的樣子,更加讓人心動。

  他輕笑一聲。「它是你的沒錯。」

  「嘻嘻。」冬秀欣喜若狂地看著手上的女劍,開心地笑了。

  「其他還有喜歡的嗎?」

  冬秀連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了、沒有了。」做人可不能太貪心,拿走這把女劍已經夠多了。

  「那就回去吧。」他專注地看著妻子雀躍的表情,若有所思。

  「好……等一等!」冬秀環顧了下屋內,基於禮數,還是要跟這把女劍原本的主人說一聲。「我要把它拿走了,多謝。」還有,也諸多多原諒,拿走了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見「她」如此誠懇有禮,這是江氏身上沒有的優點,也讓盛永瀾更加喜歡。

  只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她」究竟是誰?來自何方?又是為何會跑到江氏的身體裡頭這等怪事?

  如果直接問「她」,會不會反而把「她」嚇跑了?

  於是,在回去的路上,盛永瀾依舊不動聲色地觀察身旁的這個女人,決定以靜制動,暗中觀察。

  當天晚上……

  冬秀老早就把婢女趕回去睡覺,不讓她們守在房裡,直到整座府邸安靜到連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才偷偷摸摸地起身。

  只見她披著一頭青絲,在微弱的燭光下穿上衣裙和背子,腳上踩著弓鞋,拿下懸掛在床頭的女劍,躡手躡腳地往外走。

  忍了一整天,冬秀都快忍不住了。

  待她關上房門,站在廊上,往天上看了一眼,慶幸今晚的月光明亮,於是信步走到距離不遠的空曠之處。

  「先小試一下……」她單手握住劍鞘,深吸了口氣,用右手握住刻把,唰的一聲,將劍身抽出。

  在月光映照之下,只見劍身雖薄,卻十分鋒利。

  冬秀先將劍鞘擱在地上,右手握緊劍把,在半空中揮動了幾下,確實十分順手。

  「果然是把好劍……」說話的同時,她渾然未覺有人在看著自己。

  靜靜地佇立在黑暗中的高大男人,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也如他所期待的,到了半夜,冬秀真的有所行動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瞅著在月光下揮舞女劍的嬌秀身形,盡管每個一招式都有氣無力,不過卻毫不馬虎,可見得是長年累積下來,絕不是光看幾次就能學得會,所以更加確定那一天是在說謊。

  為何不敢坦承呢?

  是不敢說?或是擔心說了他也不會相信?

  無論答案為何,現在這個「她」確確實實是個練家子……

  慢著!盛永瀾腦中閃過一道思緒,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對了……

  盛永瀾想起意外發生之後,他問過那天隨行的婢女,聽她提起當時還有位陌生姑娘在馬車上,是在半路上遇到,而且硬要他們順路載她一程,據說對方還是名用劍高手,自己居然把這件事給忘了。

  莫非兩者之間有所關聯?

  「我真的不是你的夫人,你要相信我……」

  「我本姓江,叫江冬秀……只是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

  他把目光再度調到正努力揮劍的女子身影上,如果那一天所透露的只字詞組是千真萬確,「她」和江氏真的同名同姓。

  「要是內力還在就好了,不然空有一把好劍又有何用?」冬秀一時動作太大,整個人跌坐在地上。「我的腰……好疼……」

  不動如山的高大身影依然遠遠地看著,直到冬秀又回到寢房內,這才從黑暗中踱了出來。

  「你究竟是什麼人?」盛永瀾望著緊閉的門扉,想著婢女口中那名約莫十七的姑娘,當日為何攔下馬車?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只要現在這個「她」是自己想要的,身分和來歷根本無關緊要。

  沒錯!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他只要她。

  想了又想,盛永瀾決定等「她」主動說出真相。

  翌日

  原本天氣還好好的,過了中午卻下起雨來了。

  屋裡的悶熱和濕氣讓冬秀渾身不舒服,以前的她還可以靠練劍來抒發,如今卻只能呆坐在房內,心情更不好了。

  想著,她便起身往外走。

  「夫人要上哪兒去?」婢女急問。

  冬秀丟下一句話。「出去走走。」

  「可是外頭下雨了……」

  淋雨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頂著榮國公夫人這個身分,萬一著了涼,在身邊伺候的婢女可會受到懲罰。

  「夫人……」婢女拿了把傘追過來。

  「把傘給我,你們不要跟過來。」說著,冬秀便走進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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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9:00: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她一手撐著傘,沒有目標的胡亂走著,更不在乎裙擺和弓鞋都被雨水濺濕,活到十七歲,冬秀自認沒做過虧心事,生平第一次騙人,良心真的很不安。

  待冬秀停下腳步,低頭看著此刻穿著用上好錦緞所做的寬袖背子,以及染成榴紅色的百褶裙,天天都是錦衣玉食,不過騙得了別人,可是卻騙不了自己,這些原本不該是她享有的富貴生活。

  「大師兄他們還沒發現那一個「江冬秀」不是我嗎?怎麼可能呢?還是有別的事情耽擱了?」她將小手伸到傘外,掬了一把雨水,想到意外發生那天同樣是這種天氣,心情怎麼也定不下來。

  老天爺也真會整人,竟給她出了這麼大的難題。

  唉!冬秀忍不住又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下來所嘆的氣,可比之前十七年還要來得多。

  她在雨中站了許久,腳都酸了,才往回走。

  當冬秀走進廊上,把傘收起,就見伺候她的幾名婢女全低著頭,滿是惶恐地站在寢房外頭。

  原本一臉不豫的盛永瀾,見到冬秀終於回來,緊繃的線條才放松下來。「剛剛上哪兒去了?」

  「只是去散心。」她說的也是實話。

  盛永瀾三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前,語出關切。「要散心也別挑下雨天出去,萬一染上風寒就不好。」

  「只不過淋了一點雨,不會這麼嚴重。」冬秀干笑地回道。這個男人愈對她好,她就愈是內疚。

  「先進房再說。」盛永瀾輕擁著她的肩說。

  本來有些涼意的雙頰,因為這個男人的親昵舉動,血液又猛地往上衝,讓冬秀臉蛋染上一片緋色,趕緊垂下螓首,就是不想讓他看到。

  他回頭朝婢女下令。「去沏壺熱茶過來!」

  「是。」婢女如獲大赦地出去了。

  冬秀才在床沿坐下,就見盛永瀾取來干淨的面巾,為她拭干發鬢上,以及額上的水珠,臉上的熱度更高了。

  「我……我自己來……」說著,就要伸手搶過那條面巾。

  「讓我來。」盛永瀾不禁凝睇著她臉上的困窘和羞赧,面對這樣的「她」,心中泛起陣陣柔情,這種心情還是頭一遭。

  從小他便知曉和江氏訂親的事,於是把心中的期待投注在對方身上,不料成了親之後,夫妻感情難以和諧,也讓盛永瀾感到失望、厭倦,不再奢望和她做一對琴瑟和鳴的夫妻。

  直到「她」的出現又讓自己生起一絲希望,不管「她」是誰,又是何出身,那都無關緊要,只要「她」願意留下就夠了。

  聞言,冬秀只好把手縮回去。「榮國公……」

  「該叫相公。」

  「如果有一天……發現我騙了你……」她吶吶地問。「你會怎麼做?」

  盛永瀾瞅著她臉上的愧色。「我會先問明原因和理由再作決定。」看來「她」之所以不敢坦白相告,是還不信任自己。

  「如果是有原因和理由……」

  他微微一曬。「如果情有可原,我自然不會計較,也會原諒你的欺騙。」希望這麼說能得到「她」的信任。

  「嗯……」冬秀垂下眼瞼,遲遲無法作出決定。

  就在這時,婢女送了壺熱茶進來,讓她吁了口氣,因為不想破壞眼前的幸福,即便這幸福是虛假的,即便被當作另一個「江冬秀」也甘之如飴,師父若是地下有知也會罵她是個傻丫頭。

  「都退下吧。」盛永瀾見她似乎真有難言之忍,又怎麼忍心逼問她。

  待房門重新關上,只剩下兩人獨處一室。

  「先喝口熱茶。」他倒了杯過來。

  冬秀心不在焉地接過杯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啜著。

  「別想太多,只要現在這個「你」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若「她」真的說不出口,盛永瀾也不想當面戳破。

  她怎麼能不想呢?冬秀想到從小疼愛自己的大師兄,還有其他幾位師兄,總希望能再見到他們,還有真正的榮國公夫人又該怎麼辦,這些都得考慮進去,不能全然不顧。

  「可是……」

  盛永瀾張開雙臂摟緊她。「什麼都別再說了,只要知道現在這個「你」就是我要的,其他的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在意、也因為不願失去,所以不想再追根究柢了。

  「以後……你會後悔這麼說的……」冬秀眼眶泛紅,這番話又讓她的意志變得薄弱了。

  「我絕不後悔!」他收攏臂彎。

  「這可是你說的。」她哽聲地說。

  「我可以對天發誓。」

  冬秀緊閉了下眼皮,氣自己太軟弱,太感情用事。

  「不用發誓,我相信你就是了。」就算到時他說話不算話,自己也沒有權力責怪對方,因為是自己有錯在先。

  「只要記住一件事,呈現在這個「你」讓我心動,讓我想要和「你」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原來在「她」對著自己傻笑,還有第一次願意主動牽起「她」的小手,那便是動了心,只是當時並不曉得「她」不是江氏,如今盛永瀾總算明白了,因為對像是「她」,才會讓自己改變態度,想要對「她」好。

  「嗯……」她真的抵擋不了這種柔情攻勢。

  盛永瀾將溫熱的嘴唇貼在她的額際,輕吻一下,然後順著頰面往下滑,馬上引得嬌軀一陣顫動。

  「你……」直到這一刻,冬秀才意識到寢房內只有他們。

  瞅著那驚愕、差赧的神情,盛永瀾嘴角微微上揚,「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要多點耐性,別嚇壞她了。

  「願意和我做夫妻嗎?」他嗄啞地問。

  冬秀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不管能和這個男人相處幾天,都已經是老天爺賜予的恩典,要懂得感澉,也要珍惜這短暫的幸福。

  待他又吻上自己的唇角,冬秀頓時面如火燒,雙手都不知該怎麼擺。

  「我只要你……只要此刻在我懷中的這個你……」

  這麼動聽的話語,讓冬秀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子,頓時像雪一樣融化了。

  「好癢……」當溫熱的男性嘴唇吻向她的頸項,不禁瑟縮一下。

  「我會小心的……」他揚起嘴角。

  「榮……榮國公……」從沒經歷過這麼親昵的舉動,饒是冬秀平常的膽子再大,也不知所措。

  「要叫相公。」盛永瀾又糾正。

  「相……相公……」冬秀臉蛋更燙了。

  「先別說話……」他覆上冬秀的小嘴,先是輕捻慢吮,感覺到懷中的嬌軀驚跳一下。「別怕……」

  「我才不……不怕……」她嘴硬地回道。

  他無聲地低笑著,然後再次吻住她,帶著欲望和需求的舌頭舔過冬秀的唇瓣,接著乘虛而入。

  「唔……」冬秀因為探入口腔中的異物,又驚跳一下,害她閉上也不是,張開也不是,只能緊繃嬌軀,等待它離開。

  不過它並沒有立刻退出,反而有意無意地挑逗著她的舌尖,在齒間滑動著,這樣的刺激,讓冬秀不禁想要把腳趾頭蜷縮起來。

  「我……」她覺得快無法呼吸了。

  盛永瀾濕熱的唇舌又滑向纖柔的頸側,在上頭烙下一個又一個痕跡,隨著衣衫從肩上卸下,漸漸往下移。

  她只覺得好熱,好像有把火在體內燃燒著,讓冬秀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動的接受這個男人的求歡。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第六章】

  很快地,半個月過去了。

  自從兩人有了「夫妻之實」,盛永瀾夜裡都會睡在這間有「她」在的寢房內,衣物以及日常用品更是理所當然的命人一件件搬進院落,開始過起了期待己久的夫妻生活。

  而榮國府上上下下也因為他們夫妻和好,紛紛表示樂觀其成。

  上自管事,下至小廝、 丫頭,早就聽聞夫人居然開口救了險些被打掉腹中胎兒的婢女,爺還親自作主,讓二少爺收為小妾,所有的人從最初的訝異、不信,才不過兩個月的光景,都完全改觀了。

  人人都說自從那次的意外發生之後,夫人似乎真的變了,以前都會的規矩全忘了,不只舉止大刺刺了些,也不再注重妝扮和儀態,偶爾出現一些怪異舉動,若不小心被人發現,就露出傻笑。

  可是如果由他們來挑選,寧願要現在這位夫人,也不要過去那個喜歡用鼻孔看人、又自私傲慢的主子。

  而奴僕之間的閑話家常,自然也傳進了府裡管事的耳中,最後再由他往上呈報給了主子。

  「他們真的這麼說?」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啜了口香茗。

  「爺,是否該予以嚴懲?」畢竟事關夫人,不容許下人們私下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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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盛永瀾倒是不怒反笑,雖然只是嘴角微微地上揚,不過已經讓管事驚訝不已,因為他很清楚這個主子是個嚴以律己的人,在十八歲那一年繼承爵位,為了建立威信,便很少將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

  「處罰倒是不必,但是不准他們再談論下去。」他淡淡地說。

  待管事銜命退下了,盛永瀾也從書案後頭踱了出來。

  得知府裡的下人都喜歡現在這個「她」,盛永瀾自然開心了,那麼是否只要不去戳破、不去揭穿,就可以維持現狀?就可以保住「她」?7

  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爹!」一名約莫六、七歲左右的男童跑了進來。

  這聲稚嫩的呼喚將盛永瀾的心思拉回眼前,看著眼前小小的孩子,雖非自己親生的,可是這些年來始終視如己出,給予他最好的,讓他讀書識字,就是要栽培他成為有用主人。

  盛永瀾低頭看著孩子的小臉上沾了不少泥巴,露出慈父般的笑容。「怎麼又玩得一身髒?讓你娘看見,可要挨罵了。」

  看著靖兒一天一天長大,也算是不負結拜兄弟所托,這孩子可是趙家唯一僅有的香火,絕對要保住。

  「有爹在,娘不會生氣的。」父親向來最疼自己,一定會替他求情的。

  「快回房換衣服,別讓你娘瞧見了……」盛永瀾不禁要想,是否太空這個孩子了。「這回爹可不會再幫你。」

  「知道了,爹。」靖兒低下頭,小聲咕噥。

  「……爺。」才離開不久的管事又折回來了,「宮裡派了人來,說皇上宣爺即刻進宮。」

  聞言,盛永瀾眉頭一攏,不過皇上宣召,可是件刻不容緩的事,於是立即回房更衣。「靖兒,先回你娘那兒去,免得她找不到人又擔心了。」

  「爹!」靖兒在後頭叫喚。

  管事連忙阻攔。「爺有事要進宮,靖少爺還是先回房吧。」

  「可是……」這陣子爹都只顧著陪大娘,他們父子很少見面,心情不禁有些失落。「我想跟爹多說幾句話。」

  「等爺從宮裡回來,自然就有空了……」管事先安慰這位庶出的小少爺幾句,便招了名婢女進來。「快帶靖少爺回周姨娘那兒去。」

  於是,靖兒悶悶不樂地跟著婢女步出書房,心想爹以前明明不喜歡大娘的,為何現在一天到晚都陪在她身邊,聽府裡的人說還搬回去跟大娘同住,夫妻感情也變得比以前好。

  他真的不懂大人之間的事。

  不過他就是討厭大娘,才不會喜歡她。

  午後,暑氣正盛。

  「我出去走一走,你們不要跟著我……」送盛永瀾出門之後,冬秀再度對伺候的婢女們說道。

  婢女們眼看勸阻不了,也只好由著她去了。

  這些日子以來,冬秀並沒有忘記要盡快聯絡上大師兄他們,不過卻也發現守衛比之前更加森嚴,有時在府裡走動,不時會有奴才,或侍衛在不遠處盯著,這讓她不只大門,連同偏門,甚至好不容易探聽到的小門都無法靠近。

  「大師兄他們這麼久都沒來找我,該不會是出事了?」冬秀不禁要做這種不好的假設。

  就在這當口,她的眼角瞥見有什麼人在探頭探腦的,才要定晴看個仔細,已經不見了。

  「看錯了嗎?」冬秀起初不以為意,只當作眼花了,說不定只是正好有奴僕路過罷了。

  沙沙……

  身後傳來的異聲讓她陡地回過頭去,只見花叢晃動,仿佛方才有人般在那兒偷窺似的,冬秀馬上警覺地掃視四周,那是習武之人下意識的舉動。

  到底會是誰呢?

  冬秀小心翼翼地打暈周遭的景物有無異狀,然後轉過身去,一面往前走,一面注意跟蹤自己的人。

  盡管看不到對方藏身何處,不過她可以感覺到正被人在暗中監視著,既然如此,就想個法子將蛇引出洞來。

  當冬秀來到一棵老樹前,只見刺眼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灑落,心中一動,無視身上衣裙是否會弄髒,便往樹下一坐。

  她盤起腿,閉眼假寐,其實正豎起耳朵,傾聽周遭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冬秀可以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靠近,然後便不動了,接下來,左臂似乎被什麼東西打到,才要睜開眼睛來看,接著頭部也被擊中。

  「小石子?」她低頭看見掉落在身上的「暗器」,先是一愣,接著抬頭尋找敵人的蹤影。

  雖然不算痛,可是無端受到偷襲,當然得要把敵人從暗處裡揪出來了,不過自己在明,敵人在暗,就要沉住氣,於是冬秀又重新閉上眼皮,屏息以待。

  果不其然,敵人已經食髓知味,打算上前,再度扔出手中的「暗器」。

  冬秀猛地睜開雙眼,望向藏在廊柱後頭的小小身影。

  「找到了!」

  小小身影頓時大驚失色,轉身就逃。

  「看你往哪裡跑!」她一骨碌地爬起來,提著裙擺就追了上去。

  沒想到大娘會追過來,靖兒簡直嚇壞了,一個不留神,就跪倒在地上。

  「好哇!被我抓到了吧!」冬秀伸手揪住男童的衣服,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佯怒地威脅。「居然敢用小石子扔我,看我怎麼教訓你……」

  靖兒聽她這麼說,想到大娘以往的凶狠可怕,馬上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哇……爹……娘……」

  「呃……」這下冬秀可尷尬了。「我是嚇唬你的,不會真的打你……好了,不要哭了,算我怕了你……」她可不想被人誤會,以為自己會欺負小孩子。

  「大娘……我……我下次不敢了……」靖兒抽抽噎噎地說著,因為方才見大娘只有一個人,身邊難得沒有婢女伺候,才會大著膽子想要替娘親報仇,誰教大娘老是欺負她。

  大娘?冬秀不禁怔怔地看著面前哭得好不凄慘的男童。

  「你、你叫我大娘?」那麼這個孩子的爹就是……

  「嗯。」靖兒一面抽氣一面回道。

  「你爹……是榮國公?」明明知道答案,冬秀還是開口問了。

  靖兒仰起淚顏,困惑地看著大娘,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免得又被罵沒規矩了。

  原來他已經有個這麼大的兒子,那麼是跟其他女人生的,因為發生得太過突然,一時之間,心頭有些酸、有些澀、有些苦,可以說是五味雜除。

  其實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尤其盛永瀾又是出身權貴,她又能吃什麼醋,更何況也沒有資格嫉妒或生氣,她可不是真正的榮國公夫人,想到這兒,冬秀眼神和臉色不禁黯然了。

  而擔心受到懲罰的靖兒,害怕甚至連累娘親,已經哭到全身抽搐。

  「不要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別動不動就哭,會被人家笑的……」她用自己的袖口幫孩子拭去臉上的淚痕,沒注意到靖兒瞪大雙眼看著自己。「我不會打你的,方才那麼說只是想嚇嚇你罷了。」

  他一面抽氣一面問:「大娘不、不會要我面、面壁思、思過?」

  「面壁思過?」榮國公夫人經常這麼處罰他嗎?

  「還是要、要打我手心?」靖兒瑟縮地問。

  冬秀看著那張小臉上布滿畏懼,又怎麼狠得下心來。「只要下次不要再犯就好了,這次就原諒你。」

  大娘何時人變得這麼好了?靖兒不禁奇怪地看著她,要是以前,不是罰跪,就是讓婢女取藤條過來了。

  「大娘也、也不會罵我娘?」他緊張地問。

  「這……」她故作沉吟。

  「我讓大娘打手心,別罵我娘……」

  聽他這麼說,冬秀噗哧一笑。「我是騙你的,不要擔心,做錯事的是你,又不是你娘,至少現在這個我不會那麼做……」何況自己又哪來的資格罵她。

  靖兒歪著小腦袋看著眼前笑嘻嘻的大娘,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

  「快回去找你娘吧。」她擺了擺手,只要不看到,心裡就不會難受,寧可當只縮頭烏龜,不要去面對它。

  這個念頭一生,冬秀不禁自我解嘲,想到過去的她可從來不會這麼想,可是打從遇到那個男人之後,就開始學會了逃避,就只因為不想失去他,所以變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了。

  大娘要他走,靖兒也不敢不從,只好轉頭離開,不過還是一直回頭,真以為認錯了人,其實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大娘。

  而冬秀則是往反方向走,兩手還在半空中比劃著,原本應該虎虎生風的拳法,這會兒像在抓蝴蝶似的,完全失去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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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5 09:00:5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要是方才遇上的是高手,可就死路一條了……」說著,她又來到方才那棵老樹前,也不在乎粗不粗魯,很干脆地席地而坐。

  「對了!要是大師兄他們真的被抓,那該怎麼辦?」冬秀旋即又搖了搖頭。「先別自己嚇自己,要先確認才行……」

  「夫人!」見主子出去好一陣子都沒回來,婢女們真的不太放心,便出來找人了。「找到夫人了!」

  「夫人怎麼又坐在地上了?快點起來……」

  「要是讓外人看見會被笑的……」

  說著,兩名婢女一個拉她起來,一個幫她拍去身上的樹葉和泥巴,真的都當主子傻了,才會做出這些不合身分的行為舉止。

  「你們也不必這麼大驚小怪……」冬秀一臉苦笑。他們在江湖上行走,向來就不拘小節,也隨遇而安,這麼多規矩,實在是覺得礙手礙腳的。

  「夫人快跟奴婢回房更衣。」婢女們拉著她走。

  她也不想增添婢女們的麻煩,又害她們挨罵,只好先回房去。「對了!方才遇到一個約莫六、七歲左右的孩子,他還喊我「大娘」。」

  「夫人忘了,那是靖少爺。」婢女見主子不記得了,也不再像之前那麼驚訝。

  另一個婢女說得更詳細。「那是周姨娘所出的靖少爺。」

  「周姨娘?」真的還有個小妾,冬秀苦笑地想著。

  「雖然夫人身為嫡母,不過爺還是決定讓靖少爺跟著周姨娘,由她親自來養育照顧……」說著,婢女還不忘偷覷一下主子的臉色,想到以前的她可是恨極了這個由別的女人為自己相公所生的兒子,每回出手教訓這位庶出的小少爺,可是都很重。「靖少爺方才是不是跟夫人說了或做了些什麼?」

  「沒有,他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她馬上搖頭,根本不打算將那個孩子用小石子扔自己的事說出來。

  婢女們這才安心,不再多問。

  相對的,冬秀的心情卻分外復雜,也只能要自己別吃醋、別在意,要去接受這個事實,總不能要相公把那位周姨娘趕出府去,讓孩子失去娘親,那種事她可做不出來。

  等換好衣服,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只好使出最後的手段。

  冬秀還沒走到大門口,就被好幾名護衛試圖攔下,不過她不顧阻止,硬要闖出去,直到管事出面了。

  「我要出去!」

  「爺再三交代過,絕不能讓夫人單獨出門。」管事為難地說。

  她臉色一沉。「你可以派人跟著我,那便不是單獨了。」

  「還請夫人見諒……」

  不等他說完,冬秀就往地上一坐。「你不讓我出去,我就不起來!」

  「夫人別為難小的……」管事一臉為難。

  不是她存心要為難,而是不得不出去,冬秀依舊坐在地上,直到管事不得不點頭答應為止。

  而在此時,盛永瀾覲見過皇上,前腳才步出寢宮,就能感受到在暗處窺伺的目光,宮裡的太監、宮女眾多,自然不乏太子的耳目,隨時都在附近監視著,讓這座金碧輝煌、崇高尊貴的皇宮大內,彌漫在詭譎不安的氛圍當中。

  他臉孔一沉,兩道銳利的黝黑目光掃過周遭,幾個形跡鬼祟的太監馬上一臉心虛地離開了。

  盛永瀾相信依皇上的睿智和英明,不可能毫無所覺,因此近日才會召見親近的大臣,聽取有關退位的意見,只不過這麼大張旗鼓的做法,有可能只是緩兵之計,想要試探眾人的反應。

  對於太子的品性為人,皇上比誰都要來得清楚,可是依據宗法,得由嫡長子繼位,這是連皇上都無法改變的,若想要廢除,只怕也是難上加難。

  不過擔心歸擔心,退位之事應該不至於馬上作出決定,加上首輔瞿大人請了一個月的假,所以暫時還不會有任何結論出來。

  「……榮國公方才所言,真是本意?」同樣被皇上召見的兵部尚書,正好走在他身旁,突然開口問道。

  想到現任的這位兵部尚書可是太子的岳父,加上七年前趙家被滿門抄斬,就是由當時還是侍郎的他負責監斬,應付起來得更謹慎小心。

  「魏大人的意思是?」盛永瀾故意裝蒜。

  見他停下腳步,兵部尚書來到跟前,劈頭就問:「本官的意思是方才榮國公對皇上所言之事,真是肺腑之言?」

  「郡是當然。」他在心中冷笑,看來連太子的岳父也著急了。「皇上尚夫到耳順之年,而且龍體康健,應該以蒼生百姓為重,談退位還太早。」

  「難道榮國公不認為太子即位,也是蒼生和百姓之福?」兵部尚書語出不滿地質問。

  「身為人臣,眼裡心裡自然只有皇上,只會認為皇上才有資格。」一句話就堵住了對方的嘴。「難道魏大人認為這麼說錯了?」

  兵部尚書頓時語塞。「這……這是當然了……」

  「聽說穩大人前陣子受了傷,一直想要上門探望,可惜賤內正好也出了點意外,不知傷勢是否痊愈了?」小不忍則亂大謀,盛永瀾突然話鋒一轉,讓對方有台階可以下,也不至於當場撕破了臉。

  「托福,已經沒事了。」他馬上順著台階而下,拱手回道。「就不知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女刺客,膽敢行刺本官,幸好本官有先見之明,府裡老早就請了不少護衛,個個是武功高強,因此只受了一點皮肉傷。」

  「可捉到人了?」

  「那名女刺客雖然也中了一箭,可惜還是讓她逃了,要是讓本官抓到,一定要她生不如死!」兵部尚書恨得牙癢癢地說。

  盛永瀾見對方說得咬牙切齒,心想他在朝中的風評本就不好,又有太子撐腰,自然不會干什麼好事,會有仇家並不意外。

  這時,一名小太監過來向兩人揖禮,然後在兵部尚書耳邊嘀咕了幾句。

  「本官還有事,先走一步。「」才說完,就速速前往東宮。

  睇著兵部尚書匆匆離去的身影,盛永瀾也猜得出他要去見的人除了太子,不會有別人,想必也會將方才跟皇上建言之事,一五一十的回報。

  「……榮國公請留步!」

  一名老太監從寢宮裡快步出來,喘著氣趕上他。

  他回頭一看,見是皇上身邊的內侍。「劉公公還有事?」

  老太監湊近了些,聲音很小,就是不想讓第三者聽見了。「皇上有請,不過不在這兒……在御花園……」

  聞言,盛永瀾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自己心裡清楚,他的機會來了。

  看來皇上聽取大臣的意見,果真只是刺探,做做樣子罷了,其實另有盤算,而私下召他覲見,才是真正的目的,那麼可得要好好把握。

  於是,盛永瀾即刻前往御花園面聖。

  至於他和皇上又談了些什麼,也只有兩人心裡才明白。

  待他回到府裡,已經是戌時。

  盛永瀾推開門扉,才踏進寢房,就見冬秀在屋裡來回踱著步子,想到管事方才稟告之事,不得不開口問。

  「發生什麼事了?」

  她這才注意到寢房裡還有別人。「你、你回來了。」

  「聽管事說你下午出門了一趟?」

  「呃、嗯,是我硬要出去的,你可別處罰他,要罰就罰我好了。」雖然管事最後不得不答應放行,不過還是派了好幾個婢女和護衛隨行,又准備了馬車,才讓她出門。

  而她去的那間不起眼的小小土地公廟便是和大師兄他們這次來到京城,事先就說好的會合地點,也是意外發生那一天,自己所要前往的地方,可惜還沒有抵達就出事了。

  冬秀趁隨行的人不注意,悄悄地留下只有自己人才看得懂的暗號,如果大師兄他們平安無事,應該會注意到才對,接下來便是等候消息。

  「聽說是去一間土地公廟?」那個地方有特殊的意義嗎?

  她期期艾艾地回道:「只是……正好瞧見,就想去求個平安……」

  「下次想出門的話跟我說,我可以陪你。」看得出冬秀並沒有說實話,盛永瀾也不再追問,知道他們之間的信任還不夠,願意等她主動坦白。

  「呃、好。」她連忙扯開話題。「你餓不餓?我去把飯菜端來……不是,我讓人去把晚膳端進房裡……」

  盛永瀾輕笑一聲。「別忙,我已經用過了。」

  「那、那我幫你更衣。」冬秀取來常服,幫他換上。「今天……我見到那個叫靖兒的孩子了。」

  「你已經見過靖兒了。」盛永瀾想知道她對此事的看法。「自從意外發生之後,我就叫他先別過來請安,讓你能好好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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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她只是頷了下首,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討厭靖兒?」

  「我才沒有討厭他!」冬秀大聲回道。

  盛永瀾眼底有了淡淡的笑意。「聽你這麼說,我很高興,因為意外發生之前,你可是相當討厭靖兒。」

  「那、那是以前。」她吶吶地說。

  他臉色一整。「即便靖兒是別的女人為我生的孩子?」

  「就算是那樣我也不會討厭他,因為他只是個孩子,大人的事又與他何干。」冬秀說出心裡話。

  如果當年娘沒有被趕出府,也被允許將腹中的孩子生下,爹親同樣不會承認她這個女兒,自己的命運只怕會更悲慘,最後不是被賣給人家為妾,就是當個任人使喚打罵的婢女。

  那個叫靖兒的孩子是小妾所生的又如何?冬秀由衷地希望每個孩子不論出身高低,都能得到善待,可以順利長大。

  「你說得很好。」盛永瀾張臂攬住她。

  冬秀想到那個孩子見到自己的反應,義憤填膺地說:「只有沒本事的人才會對個孩子出手,我可做不出來。」

  「我相信……我真的相信你不會傷害他。」他不禁動容了,更高興自己所愛的「她」是這般善良,如此替人著想……

  愛?盛永瀾為之一愣。

  他對眼前的女人不光只是動心、只是喜歡,而是因為愛上了,所以不想強迫她說出真實身分,寧可不去揭穿,只要能擁有她就夠了。

  她抬起泛紅的眼眶。「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我相信自己所愛的女人。」盛永瀾衷心地說。

  愛?這個字讓冬秀不禁落下淚來。

  這樣教她如何說出真相?

  「這樣教我……」冬秀嗚咽一聲,後面的話已經說不出來了。

  「什麼?」盛永瀾輕撫著她的背。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她搖著頭說。

  他擁緊懷中的嬌軀,決定率先說出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要讓冬秀明白自己是可以信任的。

  因為他也願意信任她。

  「其實……」盛永瀾嚴肅的口吻讓她不禁仰起猶帶淚痕的臉蛋。「靖兒並不是我的親生骨肉。」

  冬秀瞠大眼睛看著他,似乎還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還有靖兒的娘名義上是我的小妾,可是我和她之間始終都是清白的,只是為了保護他們母子的安全,不得不做這種安排。」他讓一臉錯愕的冬秀先坐下,自己也跟著落坐,才道出彼此的關系。

  她張著小口,愣愣地看著盛永瀾,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是為了躲避仇家嗎?」冬秀直覺地問。

  「可以這麼說……」他沉下臉色。「靖兒的祖父生前位居兵部尚書一職,而且暗中擁護五皇子,因為當今太子雖是皇後所出,卻生性狠毒殘暴,若真由他來繼承皇位,只怕是民不聊生,可惜最後還是功敗垂成,不但沒有扳倒太子,反而因為意圖謀害,而遭到滿門抄斬的命運……」

  想起七年前的那場悲劇,太子臉上得意的表情,至今都讓盛永瀾忿恨難消,就算皇上當時有意救他們,也在皇後和一干王公大臣的勸諫之下,不得不下了聖旨,將五皇子終生幽禁,趙氏一門全都處死。

  盛永瀾語帶沉痛地說下去。「靖兒的爹和我親如兄弟,在被押至刑場之前,曾去牢裡見他最後一面,他還很慶幸地笑說,幸好靖兒的娘還未過門,才能僥幸逃過這一劫,也能保住腹中的胎兒,為趙家留下最後的香火,並將他們母子鄭重地托付給我照顧,為了不讓太子發現趙家還有漏網之魚,便決定安置在自己府中,讓所有的人都認為靖兒是我的兒子。」

  「府裡的人全都不知情?」她問。

  他嘆了口氣。「當時爹娘已經不在,不過若還在世,也會贊成我的做法,至於二弟那兒,自然是瞞著,就怕他會說溜了嘴,只剩下靖兒的娘知情,而靖兒還太小,等他長大之後再說。」

  「相公這麼做是對的……」冬秀點頭表示認同。

  昕她這麼說,盛永瀾又是欣慰、又是感動。

  「你真的這麼認為?」

  冬秀用力頷首。「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太子一定料想不到你會光明正大的將他們母子安置在自己府裡,也不至於會起疑心,更可以就近照顧,相公做得很好。」

  她真的打從心底這麼認為,像盛永瀾這麼講義氣、重承諾,還願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做擔保的血性漢子,天底下又能找到幾個,教冬秀又是崇拜、又是敬仰,也更……喜歡他了。

  「我想聽的就是這些。」真的就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如今終於聽到有人對他這麼說了。

  盛永瀾喉頭微哽,彷佛壓在心中的重擔卸去一半,也只有「她」才會明白自己的想法,而且給予支持。

  怕他還有疑慮,冬秀不禁拍了拍胸脯。「相公盡管放心,剛才所說的事,我死也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們母子的。」

  「我相信……」盛永瀾略顯激動地抱住冬秀,緊閉著眼皮,在心中感謝老天爺將「她」帶到自己身邊。「在意外發生之前,我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過,直到現在,我才親口告訴你。」

  這番話又讓冬秀心裡更加過意不去,只因對自己的信任,才會主動托出這樁天大的秘密,而她也因此相信盛永瀾的為人,若知道她和大師兄他們所殺的都是欺壓善良百姓之人,也能理解和體諒。

  可是……拖到現在,冬秀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眷戀著這個男人的溫柔和呵護,才不過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她的心已經陷落得太深,更加難以啟齒了。

  「你不該這麼相信我……」她口中咕噥著。

  他俯下頭去,親吻著冬秀泛濕的眼角。「說我自私也罷……我只希望你能和我一塊兒分擔。」就因為當「她」是自己的妻子,才會這麼說。

  所以不需顧慮,盡管信任我,把一切都說出來,盛永瀾在心裡這麼說。

  冬秀不假思索地回道:「我當然也願意跟你分擔了……」

  「有你這句話,我已經很滿足了……」他吻住她,用行動來證明。

  至於其他的,盛永瀾可以等,等她主動對自己吐實。

  她才不管什麼矜不矜持,張開雙臂抱住覆在身上的男人,就是不想錯失和盛永瀾相處和親近的任何機會。

  「相公……」冬秀覺得自己愈來愈貪心,不只想霸占別的女人的夫婿,還想得到他的心。

  盛永瀾卸去兩人身上那些礙事的衣物,感受到彼此的皮膚都在發燙,欲火也燒得更旺。

  「我愛你……」

  「我也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這一夜,即使兩人緊密地結合在一起,沒有留下一絲空隙,可是距離完全敞開心扉,似乎還差一步。

  【第七章】

  兩日後

  一大清早,盛永瀾便進宮去了。

  冬秀向來習慣早起,不過以往都用來練劍,或是燒水砍柴,有很多事要忙,可是現在卻閑得發慌。

  才用過早膳,一名婢女進來稟報了。

  「夫人,靖少爺前來請安了。」

  「請安?」她怔了一下。這才想起相公昨天的確提過,從今天開始,要讓那個孩子每天早上來請安,一切如常。

  「這是爺昨天吩咐的……」另一名婢女解釋。「以往靖少爺都會前來請安,只不過前陣子夫人出了意外,才暫時要他別過來。」

  「讓他進來。」冬秀並不在意這些繁文縟節的,不過相公有他的考慮,於是往座椅上一坐,開口說道。

  婢女福了個身出去了。

  不到一會兒,就見小小的身影跨進門坎,不過卻是低著頭,不敢抬起來,身後則是跟了名小丫鬟。

  冬秀故意板起了臉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靖兒給、給大娘請安。」小小身影來到她眼前,接著跪下來磕頭。

  身後的小丫鬟也跟著福身見禮。

  聽出他稚嫩的嗓音中所流露出的懼意,可以想見那位榮國公夫人過去是怎麼待他的,冬秀輕咳一聲。「起來吧。」

  「是。」靖兒抖著聲音說。

  見狀,她故意用冷冰冰的語調質問。「怎麼一直低著頭,是掉了東西?還是又做錯了什麼事?」

  靖兒用力地吸氣。「我……」那天見到的笑嘻嘻大娘果然是看錯了,她還是跟以前一樣可怕。

  「回夫人的話,靖少爺很乖,真的沒有做錯什麼……」小丫鬟趕緊替小主子回答。「請夫人別處罰他,要打就打奴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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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他癟起小嘴,雖然心裡害怕,還是不想拖累別人,挾著哭音嚷著。「這不關她的事,大娘要罰就罰我好了……」

  冬秀抿起的嘴角抖了抖,再也裝不下去,噗哧一笑。「我又沒說要罰你,聽你的口氣好像我很壞似的……」

  這兩句話讓靖兒驚訝地抬起小臉,瞅著她臉上促狹的笑意。

  「不過看你方才的表現,可以說勇氣可嘉,我很欣賞。」冬秀贊許地點頭,見他還不敢置信地呆望著自己,唇角的弧度更高了。「過來這兒!」

  見大娘朝他招手,要自己過去,靖兒還是有些不太確定。

  「靖少爺,夫人要你過去……」婢女輕輕推著他說。

  靖兒畏怯地來到大娘面前,小心地盯著她的表情,就怕突然又翻臉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要勇敢一點……」冬秀掏出手絹幫他拭淚。「將來無論遇到再痛苦再難過的事,都得要忍耐知道嗎?」

  一臉驚愣的小臉無措地看著她。

  其實她跟這個孩子也算是同病相憐的,冬秀不禁有感而發。「這世上還有很多不幸的人,他們遭到壞人欺壓迫害,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不過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所以要比別人更堅強……」

  雖然靖兒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卻可以看得出眼前的大娘跟過去的大娘有著天壤之別,至少以前的大娘不曾用這麼和藹可親的態度跟自己說話。

  「你真的是……大娘?」靖兒吶吶地問。

  冬秀噴笑一聲。「我現在是大娘沒錯。」

  聞言,他歪著小腦袋看著大娘,只聽說大娘出了意外,生了一場病,可是病好了之後,就變了個樣,還真的沒有錯。

  「要是以後不想來請安也無妨,我會跟你爹提的。」見他這麼害怕,冬秀看了也於心不忍。

  「不行……」靖兒用力搖頭。「我娘說這是應該的,也是規矩,要是不來請安,她會生氣。」

  她微微一哂。「這是你自己要來的,我可沒逼你。」

  靖兒遲疑一下,才勉強地頷首。

  「我可不想再看到有人見了我就直發抖,好像我是會吃人的老虎。」冬秀不禁打趣地說,果然把他逗笑了。

  「如果……是現在這個大娘,我就不怕了……」他很小聲地回道。

  冬秀還是聽見了,臉上笑意更深。「不怕了就好。」

  「那天……裁不該拿小石子扔大娘,請大娘原諒。」靖兒乖乖地認錯。

  她佯裝左思右想。「咦?有這麼回事嗎?我怎麼都想不起來了?最近記性真是不太好,老是忘東忘西的……」

  見狀,靖兒低著頭偷笑。

  輕拍了下他的頭,冬秀又說:「好了,回去陪你娘吧。」

  「是,大娘。」他偷偷地覷了一眼,見冬秀依舊是一張笑臉才安心離去。

  不到一個時辰,婢女又進來稟報,說周姨娘前來跟她請安。

  「請她進來。」冬秀又在座椅上坐下。

  只見周氏一身素淨,來到跟前跪下。「奴婢給夫人請安。」

  「呃……」還不太習慣有平輩跟她行如此大禮,冬秀本能地從座椅上跳起來,不過馬上又被身旁的婢女按回去。

  冬秀擺了擺手。「不、不用多禮了,快起來吧。」

  「多謝夫人。」周氏緩緩地起身。

  她干笑一聲。「以後不用行這麼大的禮了。」

  「夫人,禮不可廢。」看著嘴角噙著笑意的夫人,果然就像靖兒所說,確實跟過去不同。「奴婢直到今天才來探望夫人,還請夫人原諒。」

  而冬秀也在打量周氏,只見她一身布裙荊釵、脂粉未施,想到對方的遭遇,更多了幾分同情。「這倒是無妨,有這個心就夠了。」

  「多謝夫人。」周氏福了個身說。

  她想起相公說過靖兒的娘天天吃齋念佛,那種日子自己絕對過不慣的。「要是你覺得悶,想有個人說說話,隨時來找我。」

  周氏吃了一驚。「夫人?」

  「要是不願意也無妨,我不會勉強你的。」冬秀連忙開口。

  「不,多謝夫人。」就像爺說的,夫人的性子確實跟以前不太一樣,變得和善親切,這可是好事。「那麼奴婢告退。」

  待周氏離開之後,冬秀又換上憂心忡忡的神色,想起一直記掛在心的事。

  難道大師兄他們沒看到她在土地公廟留下來的暗號?還是已經不在京城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崇德宮

  「……退朝!」

  在太監的吆喝聲中,大殿上的皇族權貴、文武百官全都下跪恭送,直到皇上步出殿外才紛紛起身。

  「……自古以來都是由嫡長子繼位,豈能隨意更改?」

  「說得沒錯。」

  大臣們開始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兒,各懷心思地談論著。

  「可是皇上方才不是說他連續作了好幾天的夢,都夢到先帝怒目相向,斥責他令骨肉相殘,不是個吉兆。」

  「茲事體大,只怕皇後娘娘不會答應改用「秘密立儲」的方式。」

  「太子要是聽聞此事,也不會坐視不管……」

  看著眾人議論紛紛,這些都在盛永瀾的意料之中,並沒有加入他們的行列,只是靜靜地步出大殿。

  盡管皇上有心改變立儲的方式,無非是希望能以仁德為重,而不是以嫡長子來繼位,不過可以想見困難重重,老一派的王公大臣自然主張依照宗法制度,這群人的勢力極大,絕對會勸諫到底的。

  「……榮國公這麼快就要回去了?」來人嗓音中透著來意不善,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太監,一聽到消息,馬上從東宮趕了過來。

  「見過太子。」盛永瀾心想來得還真快。

  「父皇在大殿之上所言之事,不知榮國公有何看法?」太子冷笑地問。

  「回太子,自然是尊重皇上的決定。」盛永瀾語帶保留地說。

  太子陰陰一笑。「好個尊重!父皇突然會在今天早朝說出「秘密立儲」一事,本太子以為是有人在背後煽動,你說是不是?」

  聞言,盛永瀾一臉沉著以待。「太子何出此言?」

  「明人不說暗話,前幾日,你和父皇在御花園內談了些什麼?」在這座宮闈之內,可是有不少他的眼線。

  他拱起雙手。「回太子,只因首輔大人近日不在京裡,皇上缺了一名棋友,於是命臣陪他對弈。」

  就是在那一天,皇上私下召見他,表面上是找人下棋,實際上卻是想聽聽自己真正的想法,君臣之間最後達成了共識,他們目的不是在於「秘密立儲」,而是要如何才能「廢太子」。

  想到皇上當時還萬分感慨,身為一國之君,卻礙於宗法制度,連立儲主事都不能決定,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山落在專擅威權、結聚黨羽的太子與外戚手中,盛永瀾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言,就是要看太子等人將會有何種舉動。

  「真的只是下棋?」太子哼笑一聲。「朝中上下都知你和首輔是父皇身邊的股肱之臣,一向信任倚仗你們,不可能只是對弈,一定談了些什麼。」

  「太子多心了。」盛永瀾還是這句話。

  「你可要明白一件事,榮國公這個爵位雖是先帝所賜,還是唯一獲得世襲罔替的權力,並不代表就不能收回,將來能不能傳給盛家的子孫,可是還很難說。」他愈是不說,太子就愈疑心。

  「最好別讓本太子抓到任何把柄,否則……」話沒有說完,不過威脅恫嚇的意味己然溢於言表。「哼!」

  當太子走向其他王公大臣,盛永瀾才揚起眼瞼,面容冷靜如常,不過對於最後一句話,令他想到了靖兒母子,不禁心生警戒。

  直到接近午時,盛永瀾才回到府裡,便聽說周姨娘有急事要見他。

  於是,他立刻來到位於院落內的小佛堂外,看著站在佛前、雙手合十的周氏,便走了進去。「是靖兒出了什麼事嗎?」

  「爺……」周氏連忙轉身,滿臉焦慮。「靖兒沒事,是……」

  盛永瀾舉起右手。「慢慢說。」

  「是,就在今天一早,妾身到觀音寺還願,也順便聽裡頭的師父開示,原本以為時辰還很早,午客也不會太多,沒想到卻……遇到了以前認識的人……」她相當不安地說。

  「是什麼樣的人?」他攏起眉頭問。

  周氏緊握著自己的雙手。「當時妾身的父親病得很嚴重,靖兒他爹知道了,便特地請了大夫來為他看病,可惜最後還是藥石罔效,妾身也因為太過疲累而暈倒,便是由他診斷出其實是有孕在身,靖兒他爹在旁邊聽見了,還喜不自勝地說自己要當爹了……沒想到這位大夫居然還認得妾身,妾身只好推說認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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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大夫……」盛永瀾喃道。

  「爺,應該不會有事吧?」她一臉憂急。因為多一個人知道當年自己腹中懷有趙家的骨肉,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傳到太子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別慌。」他先安慰周氏。「可知在哪家藥鋪能找到他?」

  想了又想,周氏不禁搖了搖頭。「妾身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夫姓徐。」

  盛永瀾沉吟一下。「我會多派些人手到處打聽,你先別想太多。」

  「是,爺。」她深吸了口氣說。

  他神色凝肅地走出小佛堂,打聽的事得暗中進行,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何況就算那名大夫認出了周氏,也不代表就會跟太子扯上關系。

  「若真有個萬一……」盛永瀾目光深沉地喃道。

  這並非是杞人憂天,而是謹慎,因此有些事得提早做好安排。

  申時——

  冬秀來到書房外頭,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打擾,最後還是輕敲了兩下。

  「進來。」屋裡傳來低沉的嗓音。

  她這才推開門扉,探頭進去。「相公!」

  聽見這聲叫喚,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才抬起頭,輕笑一聲。「你來得正好,快點進來吧。」

  「聽說你一整個下午都關在書房,連午膳都沒用……」冬秀關上門扉,走了過去。「出了什麼事嗎?」

  盛永瀾繞過書案走向她。「只是在想些事情。」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冬秀好奇地望著那只筒狀物。

  「這是丹書鐵卷。」他將東西遞給冬秀。

  「好重……」她用雙手才勉強接住。「這個好像竹筒,不過是鐵做的……咦?上面還有用丹砂填的字……」

  「所以才叫丹書鐵卷,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免死鐵卷。」盛永瀾怕她拿不動,又接了過去。「這是當年先帝賜給盛家的祖先,可以享有免於一死的特權。」

  冬秀一臉驚奇。「想不到它有這麼大的用處。」

  「因為最近朝中發生了一些事,加上太子對我有諸多不滿,企圖抓住我的把柄,好除去後患,萬一……」

  「你擔心太子會查到靖兒跟他娘的事,會保不住他們的性命,所以才想到用免死鐵卷來教人。」冬秀馬上做了聯想。

  盛永瀾原本沉重的神色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柔和。「沒錯……你真的很了解我,一下子就說中我的心事。」

  「這東西真的能救得了他們嗎?」她問。

  他指著丹書鐵卷上面用丹砂填的字,上頭寫得明明白白。「幸虧祖先有先見之明,當年在先帝賞賜這個恩典時,還另外提出一個請求,就算不是盛家人,只要經過盛家人的同意,也能用它免去一死。」

  「原來是這樣。」冬秀頷首。

  「我對靖兒的爹發過誓,一定要保住他們母子,若是做不到,又怎麼對得起他,真到了緊要關頭,就必須用上這個恩典……」盛永瀾握住她的手。「雖然理智上確實是這麼打算的,可是在感情上,卻又相當猶豫。」

  冬秀不禁反問:「為什麼?」

  「原本我希望用它來保住你,一旦藏匿了趙家後人的事被揭發,太子絕不會放過我,到時連你也會一並獲罪……」「她」只是在意外中和原來的江氏交換了,不該受到自己的拖累。

  看著面前的男人真摯的眼神,冬秀眼眶倏地紅了。

  「我不想把你也扯進來。」盛永瀾柔聲地說。

  她鼻頭泛酸,這段日子以來壓在心頭的內疚和不安,終於承載不了了,於是將自己的雙手抽回去。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冬秀低著螓首,感到很羞愧。「其實有一件事我始終都沒有告訴你,也許聽起來很荒謬,不過你一定要相信,因為我說的句句屬實,絕對沒有騙你……」

  盛永瀾沒有插話,靜靜地傾聽著。

  「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江冬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本來的那個妻子,只是那一天要挾她用馬車載了我一程,沒想到途中會發生意外,結果我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裡頭卻不是……

  「我和她雖是同名同姓,出身卻有著雲泥之別,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從此行走江湖,以做殺人的買賣為生,可是我和大師兄他們殺的都是些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也是十惡不赦之人,全是為了替無辜的百姓除害,就算對方付不出銀子,也願意為他們討回公道……」既然說到這兒,冬秀干脆一口氣說完。

  「我每天都想說出真相,可是……你對我愈好,我就愈說不出口,明明知道這麼做不對,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嘆一聲。「總算聽你說出來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冬秀猛地抬頭,愕然地問。

  盛永瀾重新握住冬秀的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江氏,而是另有其人。」

  聞言,冬秀一臉震驚。「你……那你為何不問我呢?」

  「你不說可能有難言之隱或是苦衷,才會有所顧忌,所以不想逼你坦承,只好等你願意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不會傷害你,然後主動說出來為止。」他說。

  她嗚咽一聲。「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怎麼不早說呢?」

  「我一直在暗示你,說我要的是現在這個「你」,只要這個「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以為你就會明白。」盛永瀾以為這麼說已經很明顯了。

  「我一點都不明白……」冬秀放下心中的重擔,忍不住哭了。「一個大男人,有話就直說,做什麼拐彎抹角的?害我一直良心不安,又不如該如何啟齒……」

  原來這個男人真正要的是自己。

  要的是真正的她。

  盛永瀾將她的螓首按在胸口,讓冬秀的淚水都揉進自己的心坎上。「而我愛的也是這個「你」。」

  「即使……即使我沒有好的出身?」她啜泣地問。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他說。

  冬秀也張臂圈抱住他,吸了吸氣,嗓音帶著哽咽。「你的妻子應該在意外發生時跑到我身上去了,而且又讓我大師兄他們帶走,遲早都會找到這兒來的,我也不能只顧著自己,還是得想辦法跟她交換回來,不能霸著不還。」

  聽她這麼說,盛永瀾不由得加重摟抱的力道,幾乎要將冬秀的肩頭捏碎。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結果,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我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可是你擁有我的心,還有我的人。」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有了冬秀的承諾,盛永瀾在安心之全,馬上想起方才所談的事,於是又言歸正傳。

  「不過在你們尚未交換回來之前,在其他人的眼中,你依然是榮國公夫人,盡管依照我朝律法,夫妻同罪不同罰,還是會讓你受苦……」

  「你在說什麼?我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冬秀一臉氣呼呼地嬌斥。「要是你真的被抓去坐牢,我也要跟去,要砍頭,我當然跟著你上陰曹地府。」

  「冬秀……」盛永瀾為之動容。

  「雖然這副身體不是我的,可是咱們這段日子的相處,在我心裡,已經算是夫妻了,又怎麼能大難來時各自飛呢?」她昂起下巴,口氣堅定。「我什麼都沒有,就命一條,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聽冬秀說得豪氣干雲,他又感動又想笑。

  「只是得委屈那位榮國公夫人,必須一輩子頂著我的身分了。」冬秀想到對方可能吃不了苦,只有對不起她了。

  他千般不舍,不過還是被說服了。

  「這一生能遇到你,夫復何求?」

  冬秀眨去眼中的淚水。「應該感謝老天爺,不然又怎麼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是啊,確實沒人會相信。」他失笑地說。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完全敞開心扉,不再有任何秘密橫亙在中間,對彼此的心意也更堅定了。

  「不過你也別往壞的方向去想,太子權力再大,還有個皇上在,難道就作不了主?」她一臉不以為然。「何況趙家被判滿門抄斬之前,靖兒他娘尚未進趙家大門,連靖兒也都還沒出生,干母子倆什麼事?怎麼能連他們都殺?」

  盛永瀾不禁苦笑。「所謂的滿門抄斬,就是只要跟趙家有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和靖兒的爹是八拜之交,若非有這個爵位在,只怕太子連我都不會放過,因此這些年來才會特別留意,而皇上雖是一國之君,也有他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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