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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佳 -【親梅逐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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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07: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于佳 - 親梅逐馬

三歲,她玩親親吻了他,
嚇得他像是見到了狼外婆;
五歲半,她玩早戀誓死坐在他的身旁,
不同意就揍他,揍到「沒意見」為止;
六歲,她玩跟蹤,追蹤到他家的地址,
自己卻成了迷途的羔羊;
十五歲,他順利切斷與她的感染源,
噩夢卻是情未了;
十八歲,他情竇初開,首度主動吻她;
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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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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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07:57 |只看該作者
前言——那一瞬間

江南暮春,雨水豐厚,連續不斷地下了幾周的雨,人的心情也隨之潮濕。社區的中央有片綠地,那裡是老人們聊天、孩子們玩耍的勝地,像我們這種活在時代前沿的年輕人是沒有那個美國時間消耗在那種地方的。

撐著傘,我路過那片綠地,因為雨水綿綿,只有兩個約莫五六歲的孩子蹲在那兒玩耍。

小小女生蹲在花壇邊,不知道是在研究泥土還是在欣賞花兒,只見她一會兒轉向那邊,一會兒移至這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什麼忙碌的生活,什麼陰雨惱人,她全不放在心上。

在她的身後,站著一位小小男生。撐著一把大紅色的傘,他彎著腰,撅著屁股,將傘努力地伸向前方,好為小小女生遮住雨,而自己的後背卻全濕透了。她往左移,紅傘轉向左邊;她往右挪,紅傘轉向右邊。

就這樣持續了很長時間,他左手握累了將傘換到右手,右手握累了再交給左手。反反復複中,小小女生終於做完了她有關花壇的功課。她站起身,柔嫩嫩的手握住小小男生的肩膀,兩個小小孩肩並肩走在雨中的紅傘下。

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兩小無猜,一定就是這樣的吧!

那一瞬間,我忘了自己急趕著去做的事,忘了這惱人的春雨。

那一瞬間,我忘了要回家趕稿子賺稿費,忘了要活在功名利祿之中。

那一瞬間,我想到了“青梅竹馬”這四個幾乎讓人禁不住要嫉妒的字眼。

沒有欲望包圍,沒有物質條件,沒有平等兌換,甚至沒有理由。一切自然得就像春雨落回大地,你根本不捨得用任何成人化的詞語去形容他們。

那一瞬間,我想寫下這本《親梅逐馬》,那是對最完整的生傘所給予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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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08:0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每晚七點整,這座城市的經濟電臺都有一檔流行音樂節目在星空下與各位聽眾超連結。這一夜,像四年來每個夜晚一樣;這一夜,卻又有著些許不同。

“我是淩雨。”

“我是赫赫。”

“這裡是‘音樂鏈結’四周年特別節目,今晚您可以通過熱線參與到我們的節目中,您可以隨心所欲和大家聊聊——聊聊音樂,聊聊人生,聊聊所有能鏈結在星空下的情感世界。”

接進幾通熱線電話,赫赫放了一段音樂想要緩解一下直播間裡緊張的情緒,淩雨摘下耳麥沖她招了招手。

“想不到轉眼間四年時間就這麼過來了,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倆第一次走進直播間,第一次坐在話筒前,第一次介紹‘音樂鏈結’的時候?”

“當然記得。”赫赫從電腦中選出合適的音樂,準備用到接下來的節目中。回顧過往,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好笑的意味。“第一次進直播間,一個小時的節目你上了五回廁所,我還以為你小小年紀就得了什麼中老年男科病呢!”

“你就知道欺負我們男人,難怪他躲你遠遠的,至今連家都不敢回來呢!”淩雨大而化之地揚了揚手,根本沒注意到赫赫眼中的失落。

“喂!聽說他就快畢業了,你知不知道他準備留在什麼地方工作?不過他也不一定會工作,以他的成績隨便找所重點院校繼續讀碩士不是挺好嘛!”

不想再繼續這個潛藏著刀刃的話題,赫赫無語地戴上耳麥。將音樂聲調小,她嚮導播示意接進一路熱線電話。

“這位元朋友,你想對我們‘音樂鏈結’說些什麼嗎?”

“赫赫,你和淩雨是一對情侶嗎?”

淩雨瞬間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這位朋友,您……您怎麼會這麼認為呢?”

“因為你們倆的配合真的是非常默契,簡直就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侶。”

一句聽眾的無心之談卻引起了赫赫的萬千思緒,沒等她開口應變,淩雨的嘴巴已經大到能夠當簸箕了。

“自從我和赫赫一起主持節目以來,總有聽眾不斷地置疑我們是否為一對情侶。以前我們一直是不解釋或者作不完全抵抗,今天淩雨為了自己未來的愛情幸福是非抵抗不可了。”

他故意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你們知道嗎?其實赫赫的心中始終有位青梅竹馬的男生,他們的故事那真是有趣到天崩地裂,要聽聽……哎喲喂!赫赫她咬我!”

咬他這還是輕的呢!敢爆她隱私,淩雨這傢伙這下子死定了。

赫赫乾笑,滿臉書寫著不自在,“別聽淩雨胡說,他這兩天荷爾蒙分泌不協調,需要注射雄性激素。”要不怎麼跟個八婆似的八卦呢!分明是雌激素分泌過度旺盛。

她猛地將音樂開到最大,以白眼恨恨地對著淩雨。“你想幹什麼?”

“幫你啊!”拿出指甲銼,淩雨有一下沒一下地修著指甲,順便還將手拿到一米遠的地方細細端詳端詳,十足的八婆樣,“有人不是說過嗎?你能夠平靜地對待過往感情的時候就是你不再愛他之時,想要放下這十九年的記憶,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它像做節目一樣做出來。趁著咱們開播四周年這一特殊機會,你就給自己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吧!”

重新開始?割捨掉屬於“他”的部分重新開始?將三歲以來所有的記憶倒出來清理一遍再重新開始?

赫赫的腦中一片空白,三歲以來所有和“他”有關的記憶翻江倒海如潮水般湧來。直播間外的導播舉手示意節目繼續,當音樂乍停的那一瞬間,睜開雙眼,如昔已重來——

“那一年,我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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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09: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三歲,她玩親親吻了他,嚇得他像是見到了狼外婆——

“平底鍋,你不是說這裡有很多好玩的東西,還有好多好多小朋友陪我玩嗎?你騙人!”

小小的馬赫赫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懸在半空中的兩條腿左擺右晃,煩得“平底鍋”眼睛都花了。

“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這裡是幼稚園,爸爸來這裡是為了工作,要不是你年紀不夠,我早就把你丟給幼稚園老師,哪里還輪到你在這兒跟我瞎折騰?”

他,馬平,身為幼兒心理專家,惟獨對自己的女兒沒有半點辦法。

太太是高級白領,工作忙碌,從赫赫出生起,照顧她的工作似乎理所當然落到了他這個幼兒心理專家的頭上。開始的時候他倒也甘之如飴,只當自己有了個隨時可以研究記錄的小白鼠,但時間一長,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個怎樣的禍害。

首先在稱呼上,他這個身為人父的心理專家就缺乏起碼的人權。

“赫赫,爸爸能不能對你提個小小的要求?”幼兒心理學中明確指出,對孩子要懂得尊重,當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在心靈感知上就已經存在此方面的認識——別小看孩子。

她理都懶得理他,只是逕自撕著手裡的圖畫書,撕得熱火朝天,撕得滿心歡喜。在赫赫的感知中,“看書”就等於“撕書”!

尊重,對孩子要尊重。“你能不能別叫爸爸‘平底鍋’?”

撕爛了最後一頁圖畫,赫赫別過小臉噘著嘴巴瞅著他,“那叫什麼?”

“爸爸——叫爸爸。”人家小孩都管爸爸叫“爸爸”,絕不叫“平底鍋”。

赫赫用柔嫩的小手掌揉了揉馬平短而硬的平頭,三個字硬邦邦地從她嘴裡蹦了出來:“平底鍋。”

我靠!不對,在小孩面前不可說髒話,不能給他們幼小的心靈留下不好的影響,而且對小孩要絕對有耐心,就像他這樣。

馬平咬牙切齒地與女兒交涉:“我尊重你,你也該尊重我。在家你叫我‘平底鍋’也就算了,這裡是我的研究所,你沒道理讓我在同事面前丟臉吧?”

三歲不懂什麼叫丟臉,至於彼此尊重原則?誰訂的,誰遵守。赫赫名正言順地將爸爸的理由推到一邊,“我要撒尿,平底鍋。”

“你到底是不是女生?”他馬平怎麼會生出這種女兒?是胎教沒做好,還是基因突變?他準備作為終身課題好好研究。“自己去找幼稚園的阿姨幫忙,平底鍋進不了女廁。”

平底鍋居然連女廁所都進不了?赫赫怒氣衝衝地瞪著爸爸,死氣白賴地大聲下著定論:“平底鍋是笨蛋。”

進不了女廁,我是笨蛋?很好!尊重,我一定要尊重孩子的智慧發展曲線,一定要尊重……我靠!她都不尊重我,我幹嗎要尊重她?

“死小孩,你給我滾回來!”什麼幼兒心理學,理論全都是那些沒當過爸爸的人寫出來騙人的。



順利溜出平底鍋視線的赫赫雙手插在口袋裡四處找著會進女廁的阿姨,她就像逛動物園一樣一間一間流覽著幼稚園老師的辦公室,突然間她挖寶似的發現了一件有趣的玩具。

紅色的底座上有一對頭髮短短的男娃娃和紮著小辮的女娃娃,他們靠近對方,唇對著唇玩親親,再分開,再親親……

赫赫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的玩具,像是開天闢地頭一次見到讓自己癡迷的東西。

“你在做什麼?”

稚嫩的聲音穿過樹陰飄進她的耳朵,赫赫猛地回過頭,看到比自己還矮半個頭的小男生正帶著一臉友好的笑容望著她。

鑒鑒遠遠地看到有個陌生的小朋友站在徐阿姨的辦公室門口,他以為是新來的小朋友因為不想待在幼稚園而哭泣——他剛來的時候天天哭,哭得水漫金山、風雲變色,他以為每個小朋友都跟他一樣,都是喜歡哭的。

他好白哦!比起成天紮在游泳池裡的赫赫,他簡直就像媽媽不准赫赫養的小白狗一樣。赫赫努力吞了吞口水,那是見到霜淇淋的條件反射。

她好可愛哦!大大的黑眼睛,胖乎乎的臉閃動著亮晶晶的光芒。鑒鑒癡癡地看著她,以為自己在幼稚園找到了第一個好朋友。

赫赫骨碌碌的大眼珠瞧瞧辦公桌上的親嘴娃娃,再看看面前白皙皙的鑒鑒……

“你要是想回家,你就哭,哭一哭就不想回家了。”這是鑒鑒總結出的辦法。每次他不想待在幼稚園想回家的時候他就哭,等哭累了,哭到沒有人理他了,他自然也就不想回家了。

瞧赫赫不說話,鑒鑒像個好朋友似的撫撫她的肩膀。“別怕!別怕!幼稚園不可怕,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不害怕……”

赫赫的確不害怕,害怕的應該另有其人吧!

眼瞅著親嘴娃娃在赫赫眼前分開、親親,沒完沒了,赫赫像著了魔似的,突然用自己的嘴巴撞上鑒鑒的唇。

鑒鑒將眼睛瞪到最大,他眼瞅著她撞上來,再瞅著她離開,他像只受驚的小綿羊,完全失去了該有的反應。

片刻之後——

“哇!”

鑒鑒以最大的肺活量哭喊著媽媽,甩開小嫩腿拼命地跑去找幼稚園的阿姨撒嬌。他以為……他以為自己遇到了童話故事裡的狼外婆,他以為掉進噩夢的黑洞,他以為赫赫會把他吃掉!

人家說三歲定終身,他們這一生因為這一吻註定了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她親了他,所以他要將她從身邊驅逐——親他,卻不是“青梅”;逐馬,卻非“竹馬”。


五歲半,她玩早戀,誓死坐在他的身旁——

自從與鑒鑒有了一吻之盟——雖然她壓根不知道什麼是吻,什麼是盟——赫赫便死纏著“平底鍋”非要上這所幼稚園。雖然年齡不夠,不過她的EQ、IQ發展狀況良好,提前半年上幼稚園倒也沒什麼大問題,馬平嫌她成天跟在身邊盡給他惹事,索性答應。

在馬平的安排下,赫赫進了鑒鑒所在的幼稚園、鑒鑒所在的班級。每天吃午飯和課間餐的時候她都會擠到他身邊,自己碗裡的東西不吃,非搶他那份。甚至連睡午覺的時候她也不肯放過他,偏要睡在他旁邊的小床上不可。

更糟糕的是,鑒鑒每次睡醒後總看到赫赫用她那剛挖過鼻孔的手去拉他軟軟的頭髮,還搶過他的被子自己蓋。為此,鑒鑒沒少感冒、發燒,原本就白皙的小臉變得更加慘白。

好在三年的幼稚園生活就快結束,他終於可以擺脫赫赫這個狼外婆,開始他光榮而無憂無慮的小學生涯。每每想到噩夢即將醒來,鑒鑒的臉上就有一種刑滿釋放人員的怯喜,就像現在——

瞧著鑒鑒的傻笑,他身邊的小朋友用力搗了搗他。“鑒鑒,赫赫一直朝你笑。”

鑒鑒恐懼地瞪大雙眼小心翼翼地望過去,生怕與赫赫的目光撞個正著。越是小心越容易走火,鑒鑒的目光一瞄過去偏巧在赫赫的視線裡看到自己做賊似的模樣。其實這也不能怪鑒鑒,赫赫的眼睛一直盯著他,從來就不曾離開過。這叫必然結局,與運氣無關。

運氣不好沒關係,不賭總不會輸了吧!

鑒鑒以光速調轉目光,拉著身旁的小朋友離開赫赫的視線範圍。“咱們別理她,去玩滑梯。”

鑒鑒七手八腳地爬上滑梯,他正準備滑下去,身後一雙強而有力的腳踹向他的尊臀,尚未準備好的鑒鑒極其狼狽地被踹了下去。

他痛苦地揉著屁股回眸一望。是赫赫!是馬赫赫那個狼外婆。她怎麼總是陰魂不散呢?

不要緊!只要再堅持幾天,只要再過幾天,我就可以離開幼稚園,順利地從狼外婆的嘴裡偷生,只要再過幾天……

只要再過幾天,我就再也見不到鑒鑒了。不行!絕對不行,我要和鑒鑒在一起,說什麼也要在一起,在一起……



這一天,馬平接赫赫回家的時候發覺女兒出奇地安靜,這可是她出世以來從未有過的跡象。

瞧她安靜地坐在玩具墊上發呆,不吵不鬧也不會纏著他,馬平本想偷得浮生半日閑,但他還真有點不太習慣面對如此乖巧的女兒,竟然主動上前想將老虎的威風撩起來。

“赫赫,是不是在幼稚園裡跟小朋友打架了?還是幼稚園的阿姨罵你了?”跟小朋友打架讓她如此一言不發,不用說一定是打架打輸了;被阿姨罵到如此沮喪,一定是在她尚未打贏小朋友之前就被阿姨逮了個正著。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可能。

嗯!馬平幾乎要肯定起自己的猜測,誰讓他那麼瞭解自己的女兒呢?

瞧平底鍋得意的那樣,准又是拿她當實驗室的小白鼠呢!赫赫黑不隆冬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瞪著他,瞪到他心裡發毛,瞪到他膽怯怯地主動追問為止。

“我說女兒啊!你要是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你就跟爸說,別憋出病來知道嗎?”她是不會憋出病來,但被她這麼瞅著,他這個當爹的……就難說了。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我要和鑒鑒上同一所學校。”這就是她心裡的不痛快,只要平底鍋幫她解決了,她心裡也就痛快了。

“鑒鑒?就是為了他,你非得提前上幼稚園的那個鑒鑒?”

馬平心中殘留的惟一記憶就是赫赫三歲時因為他,要死要活非要提前上幼稚園,還非得和鑒鑒在一個班。人家孩子都是哭著鬧著不肯上幼稚園,他們家的赫赫因為一個小男生而變得與眾不同,那個時候他心裡就在犯嘀咕了。

如今要上小學了,她還要陰魂不散地纏著人家,這孩子……這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和鑒鑒上同一所學校,我還要和他待在同一間教室,坐在他身邊。我不管,我就要。”她乾脆耍起無賴,反正她心裡知道平底鍋拿她沒轍。

別小看孩子的智商與心計,否則倒楣的只會是你自己——馬平這個幼兒心理專家也敗在了這句話上。

“赫赫,你……你為什麼非要和鑒鑒粘在一起?你很喜歡他?”

喜歡?什麼是喜歡?喜歡是什麼東西?

喜歡就是搶他碗裡的肉吃,把自己不喜歡的青菜丟給他,正大光明地吃掉他啃了一半的小餅乾;喜歡就是睡在他的身旁在他臉上畫烏龜,搶過他的被子再拿腳將他踹下床;喜歡就是將他的玩具帶回家讓他急得大哭,隨時隨地把他推倒在地揍得他哭著叫“媽媽”為止;喜歡就是和他玩親親,拿口水帶他洗臉,看著他驚恐地跑開,她笑倒在地上;喜歡就是想和鑒鑒待在一起,永遠可以隨心所欲地欺負他,還不准他還手。

這樣的“喜歡”……赫赫真的很喜歡鑒鑒噯!

“喜歡,我喜歡鑒鑒,我要和鑒鑒在一起,一定要!”赫赫認真地點著頭,很肯定自己心中“喜歡鑒鑒”的想法。

馬平忍不住嘀咕了一聲,“什麼要和鑒鑒在一起,說得好像你要當人家新娘一樣。”

“新娘就可以永遠和鑒鑒在一起嗎?”

眼瞅著赫赫眼冒亮光,馬平這才察覺自己到底蠢得犯下了怎樣的錯誤。他胡亂地搖著頭,生怕小女兒拿出小孩特有的韌性,將大人的玩笑當了真。

“只有當你很愛一個男人,你才會願意做他的新娘。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還小,不會懂。”

她還小,不想懂什麼是愛,她只知道她“喜歡”鑒鑒,很想一輩子欺負他,所以——“我要做鑒鑒的新娘!”

揪著平底鍋的衣領,赫赫高聲宣佈著她偉大的願望:“我要做鑒鑒的新娘,首先我要和他在一起,所以我一定要和他上同一所學校。否則,我就不喝可樂,不吃麥當勞,我不睡覺!我……我要當文盲!”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小小年紀居然學會威脅人?只是,做老爸的沒道理對女兒合理的願望置若罔聞,反正想知道鑒鑒上哪所學校,就將女兒安排到同一家學校對他這個穿梭於教育系統的心理學家來說,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

但他實在弄不懂,小小年紀的女生到底從何而來如此大的堅持非得死纏著那個名叫鑒鑒的小男生呢?

“這算不上……早戀吧?”

也太早了點兒!



今天是鑒鑒上小學的第一天,穿著乾淨、整齊的校服,他精神抖擻地走進校園。

天曉得等這一天他已經等了多久,終於……他終於可以隨心所欲地和小朋友們玩耍,不必擔心突然闖出一隻狼,拖著他去做任何高危險遊戲;他也不必擔心自己的鞋會被某個壞小孩穿回家,第二天再穿回來;他更不必擔心自己正在男廁“噓噓”,某人會大叫著闖進來拉著他說是要尋找屎殼郎……

種種噩夢都在這一天清醒,他將迎來嶄新的一生!嶄新的一生啊!

走到一年一班教室門口,鑒鑒害羞地向裡望瞭望,哇!這裡的小朋友看上去各個都很可愛,至少比某人順眼多了。

依照老師的指示,鑒鑒坐在第三組第二排靠右邊的位置上,他拿出自己的文具,按照老師的要求放好,隨即乖乖坐在座位上,一副好寶寶的樣子。

上課鈴打響的瞬間,一陣急衝衝的腳步聲來到了教室門口。鑒鑒循聲望去,那張臉好熟悉,很像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某人。不會的,他不會那麼倒楣的,絕對不會!

就說不會吧!雖然走進來的這位小朋友乍一看很像馬赫赫那個狼外婆,但是她比馬赫赫少了兩顆門牙,絕對不會是她。不是,一定不是……

“我是馬赫赫,今年六歲,昨天我在家裡玩,打破了媽媽的香水,順便磕掉了兩顆門牙。平底鍋說,我還沒有換乳牙,沒有門牙還會長。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用那張灌著風的嘴大笑,笑著瞅坐在第三組第二排,看到她吃驚得下巴快要掉下來的鑒鑒。

老師領著赫赫向座位走去,方向朝著第三組。鑒鑒盡可能地將身體向座位下縮去,他在心中一遍遍地祈禱著:不要啊!千萬不要啊!我不要和狼外婆同桌,我不要!

由不得他不要!

“馬赫赫,從今天開始你就坐在這裡,要和你的同桌好好相處,知道嗎?”

“知道!”我會和他“好好”相處的,用好得不能再好的方式。

她偏過頭挑釁地向鑒鑒揚揚拳頭,卻看見一張驚恐萬分的小臉,他是真的被這無法改變的命運嚇到了,以至於連老師要他們做自我介紹都沒能聽見。

“這位同學……這位同學,輪到你向全班同學介紹。你叫什麼?”

“他叫‘沒意見’!”

赫赫率先站起來代他做介紹,引得全班一片笑聲,連老師都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們。“沒意見?這位同學叫‘沒意見’?”

“我叫梅宜鑒,不是‘沒意見’。”梅宜鑒大聲地糾正著自己的名字。

赫赫隨即補了一句:“還不是‘沒意見’嘛!”

“你……”開學第一天,他的人生就如此悲慘,未來可想而知。

“我怎麼樣?”赫赫沖他揮揮小拳頭,把幼稚園當孩子王那一套全部用上了。

老師一看同座位的男女生第一天就有幹架的意思,連忙用話題打斷了私底下蠢蠢欲動的戰火。“今天咱們上第一節課,老師想瞭解一下每個同學的理想,說說你們長大後想幹什麼。誰先說?”

“我!我來!我先說!”赫赫當仁不讓地站起來,清了清嗓子,她要全班同學見證她的理想。

“我的理想就是——當梅宜鑒的新娘。”

轟——

老師張開了嘴巴,全班同學面面相覷,梅宜鑒的腦袋都大了。新娘?新娘是什麼東西?

沒吃過,不知道。

班主任老師走到赫赫身邊,她這才察覺到自己收了個如何麻煩的學生。“馬赫赫,你知道什麼是‘新娘’嗎?”

“我當然知道,平底鍋都告訴我了。”連老師都不知道“新娘”是什麼東西,可我卻知道。赫赫立刻感覺良好地誇耀起來,“新娘就是可以永遠待在梅宜鑒身邊,可以隨便欺負他,他還必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說到這兒她還不忘問問當事人的意見:“我要做你的新娘,我一定要做你的新娘。我知道,你一定沒意見,對不對,‘沒意見’?”

咦?梅宜鑒呢?怎麼找不著了?

赫赫彎下腰,眼尖地發現梅宜鑒的藏身之所。此刻他正弓著身子,鑽在課桌底下。他似乎很冷,身體一直發抖。

他在因他難以擺脫的命運而顫抖,雖然天已經亮了,但他的人生在馬赫赫的魔爪下依舊漆黑一片。



六歲,她玩跟蹤,追蹤到他家的地址,自己卻成了迷途的羔羊——

“你,你別再跟著我,喂!你聽見沒有?我說你別再跟著我,再跟著我……再跟著我,我就叫員警叔叔了。你……你走啦!走啦!”

梅宜鑒驚恐的眼睛瞪得賊大,他三步一回頭,妄想將跟在他身後的“登徒子”趕走。怎奈該名“登徒子”色心更大,甘冒被員警叔叔抓走的危險,誓死也要跟蹤到他家。

露出少了兩顆門牙的牙齒,赫赫笑得有點奸詐。

“你回你的家,我只是想知道你家在哪里,等放假的時候好來找你玩。”

不是吧?上學的時候折騰他還不夠,連週末也不肯放過他?

想到從幼稚園到小學不斷被她糾纏的噩夢,想到她張著那缺了兩顆門牙的嘴來“吃”他,想到她要當他新娘的“理想”,梅宜鑒像只刺蝟似的,全身的防禦系統處於一級戒備狀態。

眼看著這就要到家了,他拿出最快的速度跑起來,可惜的是雖然他比赫赫大十一個月,但他個子不如赫赫高,腿也不如赫赫長,跑起來更是劣勢重重,累得半死,還是沒能將赫赫甩開。

“你到底……到底想怎樣?”

“跟你回家。”她甚至連呼吸都平靜如常,一點沒有因為這麼小段的跑步而受到絲毫的影響。拖著書包,她幾個小步擠到他身旁。“‘沒意見’,你真的是男生嗎?你明明年齡比我大,為什麼比我矮,比我瘦,比我白?”

所以才讓你這般折騰我,欺負我啊!梅宜鑒氣嘟嘟地白了她一眼,趕緊收藏好自己的怒氣,生怕惹火了她,又被她揍倒在地。他已經上小學了,不可以再那麼沒用,會讓人笑話的。

爸爸就是這麼告訴他的,他要做爸爸的好孩子,一定不能被狼外婆打倒在地。他要堅強,雖然他不太明白“堅強”是什麼意思,反正他不可以輸給狼外婆就對了。

心中有了堅定的信念,梅宜鑒提了提背上的書包,趁其不備,他拿出衝刺的速度向家的方向跑去。只要跑回家,只要跑回媽媽的身邊就好,狼外婆就再也不敢吃他了。

憑著頑強的信念,梅宜鑒一口氣跑回家,根本沒有機會去注意身後的狼外婆是否追了上來。

“砰”的一聲打開門,“砰”的一聲再關上門。

“呼呼呼呼……”

“宜鑒,你怎麼了?怎麼跑得滿身大汗?”嵐馨聽見兒子的腳步聲,連忙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卻見孩子趴在大門邊,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拉開一道小小的門縫,像是在尋找什麼。“宜鑒?”

“噓!”

宜鑒向媽媽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瞧他那神秘樣,嵐馨連忙放輕腳步走了過去。家裡那只剛滿一歲的聖伯納犬——大聖也跑到小主人面前搖搖尾巴,宜鑒將左眼湊到門縫中,努力向外張望。視野裡有一隻肉乎乎的小手向他搖搖擺擺,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句簡單的問候:“嗨,‘沒意見’!”

“砰!”

宜鑒兩隻手齊用力關上大門,將門反鎖後,他不忘拉來他所能搬動的最大的椅子將門狠狠地抵住,最後命令大聖趴在門口原地待命,隨時準備攻擊狼外婆。為確保萬無一失,他還不放心地向外瞧了瞧。

“宜鑒,門外有什麼嗎?”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神清氣爽,一副煥然一新的樣子,怎麼放學回來整個人就變成這般小心翼翼,像遇到了什麼壞人似的。“你今天是不是在學校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人?”

還是媽媽瞭解他。宜鑒用力點點頭。他害怕地四處瞅瞅,確定狼外婆不會聽見,這才壓低聲音,用最小的音量說道:“今天,我看到了狼外婆,會吃人的狼外婆,她從小孩的嘴巴開始吃,直吃得連骨頭都不剩。她還說要當我的新娘,要永遠欺負我,她……她真的好可怕啊!”說著說著,冷汗代替眼淚從宜鑒的頰邊滑下,讓他不寒而慄。

如此“親梅逐馬”,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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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宜鑒,吃飯了。”

嵐馨不放心地催兒子趕緊吃飯,從放學回來做完那些古裡古怪的動作後,這孩子就跑到他爸爸的書房搬出了最厚的字典,說是要查找“新娘”的定義。他認識的字不到三百個,就算是查出了“新娘”這個詞,也不理解意思啊!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遇到什麼事了。

在她這個做母親的看來,對方也一定是個不懂得“新娘”為何意的小女孩,兩個加起來不滿十二歲的小孩子不過是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哪里能當真,宜鑒這孩子也太過在意這件事了。

幫他合上厚重的字典,嵐馨拉著他去吃飯。“爸爸今晚要留在醫院值班,只有咱們倆吃飯,快點去洗手。”

乖乖寶寶去洗手,溫柔媽媽幫大聖準備好狗飼料,再洗手擺上飯菜。母子和狗正準備吃飯,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您好!我是宜鑒的母親……是石老師啊!出了什麼事嗎?”

宜鑒一聽是班主任打來的電話,立馬放下筷子跑了過來,“媽媽!媽媽,怎麼了?”

將兒子的腦袋推到一邊,嵐馨仔細地聽著還不時地點頭,“馬赫赫?您是說宜鑒的同桌馬赫赫失蹤了?”

聽到狼外婆的名字,宜鑒頓時慌了手腳,他臉色蒼白地看著一處盲點,連大聖蹭到他腳邊都渾然不覺。

“她沒有來過我們家,您等會兒,我問問宜鑒,看他知道些什麼。”嵐馨用手捂住話筒,緊張地追問起來:“宜鑒,你今天放學以後有沒有見過馬赫赫,就是跟你同桌的那個小女孩?”看兒子發呆的樣子,做母親的還以為他心不在焉地依舊惦記著“新娘”這個詞的解釋。

蹲在他面前,嵐馨將孩子的小臉轉到面前,她認真地問他:“宜鑒,你的同桌——馬赫赫到現在還沒有回家。她爸爸很擔心,擔心她遇到了什麼危險,擔心她再也回不了家。如果現在是你失蹤了,媽媽也會非常非常擔心。如果你知道什麼,一定要告訴媽媽,幫馬赫赫的爸爸儘快找到她,就像你在幫助媽媽一樣,知道嗎?”

宜鑒無聲地點了點頭,他的思緒飄到了很遠的地方,追都追不回來。

“那你現在告訴媽媽,你到底有沒有見過馬赫赫?”

“沒有,我沒有見過她。”

那一瞬間,孩子的腦中冒出非常壞的念頭:如果馬赫赫就這樣失蹤了,就再也沒有人會陰魂不散地纏著他,也沒有誰會欺負他,他也用不著知道“新娘”的意思,他將徹底地將她從生命裡“逐”出。

只要她失蹤……

眼前突然出現那張豁了兩顆門牙卻依然向他笑個不停的小臉,宜鑒心頭一顫,腳不受控制地向大門外奔去,連嵐馨都叫不住他。大聖仗著身長優勢,拔開腿追著小主人跑了出去。

料想有大聖跟著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嵐馨結束了與石老師的通話,趕緊撥了丈夫的電話。老公承諾馬上就趕回來,嵐馨坐在空蕩蕩的家中滿心疑惑。

這孩子膽小得像老鼠,平時天黑後根本不敢出門,今天這是怎麼了?



為了找到狼外婆,小紅帽已經忘記了害怕。黑夜中,一人一狗順著路燈沿著去學校的那條道仔細地找了起來。

如果狼外婆跟著小紅帽回家,卻又忘記了回狼窩的路,那她一定迷失在這條路上。黑色的夜幕讓宜鑒的心情跟著緊張起來,不知道狼外婆是不是遇到了更厲害的狼外婆?她被吃掉了嗎?或者她正在因為找不到回狼窩的路而大聲哭泣?

“馬赫赫……赫赫!赫赫——”

他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仿佛這個聲音埋藏在他心中已許久,他按捺不住想要呼喚她。

“赫赫,你在哪兒?赫赫……”

“嗚嗚嗚……嗚嗚……”

一陣大過一陣的哭聲引起了宜鑒的注意,雖然沒有聽過她哭的聲音,但他敢肯定那就是她,只有她才會有如此豪爽的哭聲。

“赫赫!赫赫!”他順著聲音跑過去,大聖立刻拖著它龐大而矯健的身軀先一步奔向“失物”。

馬赫赫在黑暗中期待了許久,也害怕了許久,乍一聽到宜鑒喊她的聲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撲了上去,一把將他抱祝

“嗚嗚嗚……‘沒意見’,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想回家,我要‘平底鍋’……嗚嗚嗚……”

“沒意見”的身體抱起來可真舒服啊!軟綿綿、毛乎乎的,就像媽媽不准養的狗。 狗?赫赫猛地睜開雙眼,恰巧對上一雙狗眼。

呵!好大一隻狗啊!要是它可以兩腿獨立行走,身高比他們任何一個人都高,赫赫嚇得再度哇哇大哭起來。

她哭的時候沒有她張著兩顆豁了門牙的嘴笑時好看,宜鑒如是想著。拉開大聖,宜鑒上前一步,耐著性子哄……不是哄,是告訴她。

“不要哭了,你現在跟我回家,我讓媽媽打電話給你爸爸,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我好害怕啊!你為什麼不來救我?你是男生,你該保護女生。我是公主,你該來救我。我等著你,我相信你一定會親自出馬來救我。可是天越來越黑,我越來越怕,而你卻一直都沒有來。你要是再不來,我一定會死掉的。你怎麼忍心讓我死,我要做你的新娘啊!我死了,你就再也沒有新娘……嗚嗚嗚……我要‘平底鍋’……‘平底鍋’,我要回家……”

她到底要什麼,宜鑒也沒弄清楚。他更不明白她為什麼要一隻平底鍋。可以打狼外婆,還是可以用來當鏡子使啊?

跟她從幼稚園待在一起三年的時間,每次都是她把他揍得哭哇哇的,這還是頭一次看她哭。不知道是男人該保護女人的意志開始覺醒,還是為這難得一見的奇觀驚得失去了平日的智商,宜鑒竟然主動牽起她髒兮兮的小手,甚至用不乏溫柔的話語對她說——

“咱們回家吧!”

有人更是得寸進尺地來了個熱情大擁抱,一把摟住比她還矮半截的宜鑒,順理成章地將鼻涕往他肩膀上蹭了蹭。“你不能丟下我,我會被黑夜裡的眼睛吃掉的。”

你是狼外婆,誰敢吃你?

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宜鑒硬生生地將這句話從嘴巴裡咽進了肚腹中。記得每次他哭的時候媽媽都會拍拍他的後背說上一些平時不會說的好話,他不妨照本宣科對她略施幾招。

“寶寶乖乖,咱們不哭哦!你要糖果,我家有,我可以拿給你吃……”

“我不要糖果,我要親親。”對自己到底要什麼,她明確得很。

這種失身的事,宜鑒才不會笨得去做呢!他打算全面抽身,管她要不要跟他回家。

赫赫先一步洞察先機,趕緊摟緊他,死也不肯放手。“你要是不親親,我就不跟你回家,你也不能回家。”

救命啊!遇到狼外婆的人怎麼變成他了?他真後悔不該出來找她,根本是自討苦吃。誰來救救他?

大聖瞪大狗眼,一副正人戲的樣子,沒半點救小主人出火坑的意思。正當宜鑒排除外援,全面自救的當口,兩道強烈的燈光直照得他睜不開眼睛。

“你們在幹嗎?”



梅盛從車上走下來,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死抱著兒子不放,臉上還淚痕斑斑的小女生。這年頭的小孩真早熟,才多大,就把成人間摟摟抱抱那一套全學會了。

剛才在醫院接到老婆的電話,又是小孩丟了,又是宜鑒跑出去了。一通亂七八糟的話聽下來,他還以為是宜鑒不見了,急得匆忙趕回來,車才開到巷口卻看見這副場景,他的眼鏡真的掉了下來。

兒子也真是,平時看起來羞澀又膽小,如今看他美人在懷,到底是不想推開,還是不敢推開啊?

梅盛也不浪費時間,也不玩客套,直接從馬赫赫的書包裡找出小標籤——孩子們在剛上學的時候書包裡都會放個小標籤,標明孩子的姓名、家庭住址和聯繫電話,撿到迷路小孩的陌生人好按照地址將小傢伙們送回家——跟寵物項圈上面刻的主人地址有異曲同工之妙。

“大聖,送宜鑒回家。”梅盛命令宜鑒和大聖回家,自己則抱起赫赫,放進車裡,“現在,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要和‘沒意見’在一起。”赫赫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著,完全一副被狠心公公硬拆散的小情人狀。

宜鑒一直很乖,從來沒有讓他這個做父親的操心過,再說照顧小孩的任務向來是嵐馨在做。梅盛一時間碰到如此棘手的小孩,根本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硬將她塞進車裡,他拿出最大的耐心哄著她:“你爸爸找不到你一定很著急,我現在將你送回家,你可以明天上學的時候再跟宜鑒在一起。”

“這是你說的。”赫赫逮到就抱,抱起來就不撒手了。

梅盛這才感到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不管了,明天的事讓兒子自己解決。一個人的一生總要遇到一些磨難,身為男人,沒有磨難如何能成長。宜鑒啊!你就把這位小女生當成你一生的磨難吧!阿門!

爸爸的眼神中好像有一種名為“同情”的東西,宜鑒不太肯定地望向爸爸,不期然間遇到了赫赫可憐兮兮的淚光。她就像一隻將要被主人丟掉的小狗,趴在車窗上不斷地向他吐著舌頭……不!是噘著嘴。

?那間,他幾乎想跟爸爸說:“今晚就讓她住在我們家吧!”

不行!絕對不行!馬赫赫的理想是做他的新娘,欺負他一輩子。他“逐”她都來不及,怎麼能將炸彈綁在身邊呢?死也不行!

宜鑒狠起心腸喚回大聖,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大聖倒是有情有義,不斷地回過狗頭向赫赫吐吐舌頭。

“‘沒意見’,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害怕,我要‘平底鍋’,我不要跟這個壞人待在一起……我不要……嗚嗚嗚……”

她用眼淚、鼻涕給轎車上留下點點痕跡,心疼得梅盛想將她丟給兒子,自行處理。他好心送她回家,倒成壞人?這年頭,大人真難當。

甭管怎麼說,車開動的那一瞬間,赫赫終究還是被帶離了宜鑒的身邊,她不斷地向早已看不到背影的宜鑒揮著手,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沒意見’,再見……再見,‘沒意見’……”仿佛從今以後生離死別,天涯海角再難相見。

六歲小女生因為追蹤她的新郎而迷失在回家的路上,不知道這能不能被載人吉尼斯世界大全?

總之,馬赫赫與梅宜鑒的第一個浪漫之夜就這樣畫上了句號,倒是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

可歌可泣!



的確可歌可泣!

一向尊崇孩子教育,講究將孩子的心理教育放在第一位,絕不贊成對孩子動手的馬平在馬赫赫被梅盛送回家後,抱著她幾乎是聲淚俱下。

下一秒鐘,他揚起大手對著她的小屁股狠狠地揍了幾下。

她一邊哭一邊大叫:“我要‘沒意見’,我要和‘沒意見’在一起,我不要‘平底鍋’,不要……”她吃痛的狼嚎如“歌”,她落下的眼淚是“泣”,名副其實的“可歌可泣”。

六歲的馬赫赫讓馬平頭一次懂得一個詞的意思:女大不中留——她才多大?

來日,揉著疼痛的屁股,眨眨尚未睡醒的眼睛,赫赫拖著沉重的步伐向教室走去。原本今天她可以耍賴留在家裡休養生息的,可是一想到昨天與梅宜鑒的種種,她覺得非得來學校見見他不可。

那可是他第一次抱她,她要將那一刻永遠留在心裡,她還要向他表示自己的謝意。什麼?別客氣?不行不行,一定要表示的。

“‘沒意見’!”

赫赫沖上前就想給他一個貼心大擁抱,宜鑒嚇得連忙躲閃,昨晚那個哭得楚楚可憐的馬赫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狼外婆重出江湖。

“你幹嗎?”他警惕性極高地與她保持三米以上的距離,如果可以,他很希望他們之間能有一道玻璃牆。

“我要親你,‘平底鍋’說了,我要向你爸爸、你媽媽還有你表示感謝,謝謝你們找到我,送我回家。所以,我現在要親你。”

“不用!不用謝!”你更不用親我。

宜鑒害怕地向後退去,生怕她猛地沖上來,他擋都擋不祝誰讓赫赫高出他半個頭,身體也比他壯,力氣就更不用說了。這是一場級別不等的較量,他有權利舉牌不予參賽。

赫赫幾個大步上前將他逼到了死角,“不行,‘平底鍋’說一定要的。”再說,每次她很乖的時候,媽媽回來都會親親她。“沒意見”對她這麼好,也一定要親親。

‘平底鍋’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一定要聽他的?眼見自己無力抵擋暴行的發生,宜鑒只好用手捂住嘴。怎料那赫赫更快一步,橫衝直撞地沖了上來。

宜鑒嚇得失去了反應,惟有怔怔地半張著嘴巴,她沖上來的嘴沒有吻到他的唇,倒是直接撞上了他的牙齒。

痛——

難道說狼外婆真的是這樣一口一口把小孩吃掉的?宜鑒害怕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哇!他已經感到痛,還有血的味道,他被狼外婆吃掉啦!

赫赫站在離宜鑒一步之外的地方眼睛直直地瞧著他,顯然她也被這突發狀況給嚇著了。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相視地站著,誰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直到——

“老師,梅宜鑒流血了!”

“老師,我看見是馬赫赫撞了他,他才會流血的。”

“老師,馬赫赫是壞孩子,她總是用嘴巴去撞梅宜鑒。”

我不是故意的!赫赫在心中幾千次幾萬次地喊著冤,但看著滿嘴鮮血的宜鑒,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心裡隱隱地痛著,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她還小,她不懂,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懂。她只是依照心中的本能去做每件事,錯了嗎?她不知道。

宜鑒被輔導員帶去了衛生室,情況還不知道會怎樣。班主任石老師頭痛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到底犯了什麼天條,為什麼要面對這樣奇怪的兩個學生?

真是造孽啊!



馬平拎著禮物,牽著赫赫的手,按照石老師給出的地址,迎著黃昏的斜陽一路行去。

這小丫頭片子三天兩頭給他惹麻煩,昨天晚上玩失蹤,今天剛到學校就把同桌的小男生撞得滿嘴鮮血。她這才上學兩天就鬧成這樣,這要是到了青春叛逆期,他趁早別活了!

“你說你……你說你到底在想什麼?居然能撞得人家滿嘴流血,你一個小丫頭就不能淑女一點兒,溫柔一點兒,那麼粗魯,長大誰敢娶你?”

“梅宜鑒!”這一次她的發音很標準,像是在心中默念了數遍似的,“我的理想是當他的新娘,他一定會娶我的。”

她還當真了?馬平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你都把人家撞得滿嘴流血了,還想當人家的新娘?誰敢娶你?”

“我不是撞他,是親他。我就這樣親他,誰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滿嘴流血?”

“你真是……你真是丟人啊!”

什麼狗屁幼稚教育心理學,對於特殊個案根本不能用正常理論去解決。他算是看清了,對於這個女兒,他完全不用擔心她的心理發展,他只怕她的心理發展得太好了,好得已經脫離了實際。

瞧瞧!瞧瞧她的回答,真讓馬平頭痛。現在他只能但願女兒所說的一切都只是六歲孩子的戲言,萬一她真的是幼稚教育界的例外,萬一她真的如此早熟,那他只好……俯首認輸,順其自然。

身為幼兒心理學家,他倒是對那個叫“沒意見”的小男生很感興趣,以女兒驕傲的個性,能被她相中的男生恐怕也不簡單吧?

不簡單!這件事情一點也不簡單!

當馬平看到出來應門的嵐馨時,他的心裡這才明白這件事有多麼不簡單。“嵐馨,是你?好……好久不見!”

嵐馨沒想到能因為這種巧合而遇到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她甚是吃驚。“你是……你是馬平?原來你就是馬赫赫的爸爸!”

原來你就是我女兒發誓要嫁的男生的媽啊?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馬平乾笑著將禮物遞上,“石老師說,赫赫今天在學校闖了禍,把梅宜鑒撞得滿嘴是血。不知道他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帶赫赫來看看他,順便賠禮道歉。是我們做家長的沒教育好孩於,才會讓她粗手笨腳的,居然傷了梅宜鑒。”

嵐馨倒是沒太在意兒子的傷,反倒是他自己似乎自尊心受傷,回家後一直躲在房裡沒出來。“沒事,沒事!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有個磕磕碰碰的這很正常,沒必要太放在心上。”而且,會造成那樣的結果,跟宜鑒自身的生理發展也有分不開的關係。

她為馬平沏上茶,還端來點心招呼赫赫,“嘗嘗阿姨做的點心,你把它端上樓跟宜鑒一起吃,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麼呢!”

赫赫難得乖巧地端著點心,按著嵐馨的意思爬上樓去找宜鑒。

“‘沒意見’,我端點心給你吃。”

宜鑒在樓上早就聽到了狼外婆進家門的聲音,他嚇得抱緊大聖當防護盾牌,死也不肯見她。不曾料想媽媽竟然把狼外婆放進了小紅帽的小屋,這不是推他人狼口嗎?

“你……你別過來。”他一隻手摟緊大聖擋在胸前,另一隻手遮住自己的嘴巴,呈抵抗態勢舉步不前,“你……你再過來,我要叫了!我……我真的叫了!”

你叫我就怕你了?我叫起來比你還大聲呢!

赫赫根本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一陣小跑奔到他的面前,“刷”地拉下他的手。先是一愣,隨即——

“哈哈哈哈!”

笑?她還敢笑?他變成這樣是誰害的?她到底是不是來賠禮道歉的?他怎麼覺得她來取笑他的成分更重一點?

“別……別笑了!別笑了!”宜鑒忍無可忍地拿出全身勇氣呵斥她住口,這一吼倒是頭一次吼出了他的男性尊嚴。

赫赫還真被嚇住了,傻傻地瞪著黑不隆冬的大眼睛盯著他,臉上所有的笑意盡數收祝下一刻——

“哈哈哈哈!你說話的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你……你跟我一樣,也少了兩顆門牙,真的……真的好好玩哦!”

宜鑒慌忙捂住嘴巴,被她笑得忘了自己的擔心和煩惱,他怎麼能將少了兩顆門牙的嘴巴咧開來呢!

怪她!全都要怪她!就是她害得他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要不是她吃他的嘴巴,他那兩顆搖搖欲墜的乳牙也不會被撞掉下來,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副德性,更不會跟她一樣咧著一張漏風的嘴叫?不停。

這怪誰?當然全部怪她!

宜鑒現在只想躲得遠遠的,永遠見不到她才好。他站起身想要去樓下找媽媽,赫赫卻突然將手中吃了一半的點心塞進他的嘴巴裡,非常巧妙地堵住了他那張有缺憾的嘴。

“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眯眯地咧著嘴,讓風從少了門牙的漏洞中鑽過去,與笑聲混為一體,產生共鳴。看到她心滿意足地吃著媽媽做的點心,宜鑒突然覺得少了門牙的嘴也不是那麼難看,甚至……甚至有一點點可愛。

可愛不是愛,卻占了其中的一個字。

隨著她的笑聲,宜鑒的嘴角也微微彎出一道弧度,大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那可是風中的笑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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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1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面前的嵐馨還是像從前一樣溫柔如水,馬平心起漣漪,眼卻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這麼久沒見,你都沒什麼變化,還是跟從前一樣美麗、大方。真沒想到,我們……我們竟會在這種場合相見。”

“我也沒想到,再見面時,你會是赫赫的爸爸。”赫赫是個很奇怪也很可愛的小女孩,和馬平憨直的個性有點不搭調,不知道她的媽媽是個怎樣的人。

馬平的眼睛盯著手中的茶杯,水波微微搖撼,他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你……這些年你過得挺好?梅先生對你一定很好吧?”

說起那個總是很忙碌的丈夫,嵐馨的心中有抱怨,更多的是對愛、對婚姻的感慨。“我們的生活像每對正常夫婦一樣,沒有什麼浪漫、激情,也沒有什麼大風大浪的顛簸,有的只是平凡的日常生活。說起來,我會嫁給他,跟你多少還有一點關係呢!”

“跟我?”



那一年,他們讀高三。不知道是將要畢業的緊迫感,還是人在壓力下膽子會變大,馬平鼓起勇氣去追求他暗戀了快三年的嵐馨。他的追求羞澀卻又炙熱,口袋裡揣著寫了四十四遍終於寫成的情書,騎著單車打算在她回家的路上一訴衷腸。

十二月的傍晚已經有了黑夜的氣息。等到他們放學時,天早已是漆黑一片,嵐馨不斷地加緊腳步,只想早點回家。心中越是焦急,回家的路越是漫長。更可怕的是,她依稀聽到身後沉重的腳步聲。

誰?誰在跟著她?誰想害她?

壞人,一定是壞人。

嵐馨害怕地加緊腳步,只想趕緊逃離那片黑暗的包圍。她跑得太急太快,沒有聽見身後馬平的呼喚。跑過轉彎,她腳下一軟,竟跌在了路邊。不知道是害怕、驚慌下的心理作用,還是腳踝真的受了傷,她完全站不起來,只能一邊祈禱壞人不要靠近她,一邊等待好心人的救助。

好心人來了,像個白馬王子似的駕臨她的身邊。他有力的雙臂抱起她,寬闊的胸膛給她倚靠,帶著她直奔向醫院。

這個“他”不是處心積慮想表白暗戀之情的馬平,而是後來成為宜鑒父親的梅盛。

人生就是由許多的巧合和機遇組成的,梅盛救了跌倒在路邊的嵐馨,並將她送到自己所在的醫院接受治療。這樣一來二去,最終他們共結連理。

幾年後一次偶然的機會,嵐馨才從高中同學那兒聽說馬平高中的時候暗戀她,並在幾個朋友的推波助瀾下打算在她放學回家的路上向她表白。算算時間,不早不晚正是她與丈夫相識的那一夜。所有的謎底揭開,她已是別人的妻,機會還是馬平為他們提供的。

故事充分地體現了中國人“無巧不成書”的精神,你可以抱怨命運的捉弄,卻不能怪它無情。情在你自己的心中,錯過了,你怨不得天。更何論,你永遠不會知道上天為你安排了一份怎樣的情感在未來的道路上等著你。

“我和我太太的相識就沒那麼多奇遇般的浪漫色彩了。”不知不覺間,馬平回想起他和太太初識的歲月。

追求嵐馨未果,他帶著鬱鬱寡歡的心情上了大學,一路死命讀書想要麻醉自己的情感。以至於碩士畢業,他尚未談過一次戀愛。

家中老父老母看著心慌,左托人,右求人。終於有人介紹了一位條件相當的女士,兩個人以相親的方式見了一面。

初次見她,馬平甚至連她到底長什麼樣都沒記祝一方面是不好意思盯著人家姑娘一個勁地看,另一方面他實在很想將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根本沒閒心注意對方如何。

第二次見面,她倒是很積極,開誠佈公地告訴他:“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忙,壓力也很大。可是,父母覺得我到了該結婚的年齡,非讓我出來相親不可。我沒有多餘的時間浪費在談戀愛上,既然我們是以結婚為前提見面,不妨將各自的缺點攤開來說。要是覺得彼此都能容忍就找個時間讓雙方父母見見面”該怎麼辦趕緊辦,要是覺得不能容忍,我想也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咱們下次就不用見面了。”

也不等他同意與否,她非常直白地告訴他:“我是標準的事業型女人,我喜歡自己的工作,並且我有能力做好它。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婚後我沒時間做個賢妻良母,我也不可能把心思全放在你身上。婚後,咱們可以選擇做‘丁克’一族,你要是真的很想要個孩子,我同意生,但必須由你照顧。還有,你是個幼兒心理專家吧!正常情況之下,我的薪水應該會比你高,你要是覺得男子漢的尊嚴受到了威脅,今天之後咱們就沒必要再見面。再來,我討厭成天嘮嘮叨叨的男人,也不喜歡擺著大男子主義朝我耀武揚威的男性……”

她還說了很多,大到她不喜歡的政壇人物,小到她喜歡的家居顏色。差不多說了有兩個小時,基本將她的個性、心理,還有生活習慣一次性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家姑娘都這樣說了,他馬平還能怎樣?惟有將木訥、嘴笨的個性一一展示,末了將自己家三代以內的病史全部招供一遍,為他的健康狀況作個介紹。

她細細品評了一番,當場作了決定。“我覺得你的缺點我全都可以接受,如果你沒什麼意見,下個禮拜,我公司的業務不是很忙,咱們可以約個時間讓雙方父母湊在一起吃頓飯,我們都可以瞭解一下雙方的家庭情況。中國人的結婚是兩個家族的聯姻,要是雙方家長看著不對眼,未來也是麻煩重重。愛情、激情可以在婚姻中培養,我不想給自己的後半生埋地雷。”

馬平根本沒有反駁的機會,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她計畫的那樣進行。他們在認識三個月以後正式成為夫妻。她甚至連懷孕的時間都算准了,將分娩期安排在公司不是特別忙的那段時間。就這樣,他們有了赫赫。

原本,馬平對這場婚姻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他就像很多有中國傳統意識的男人一樣,按照父母的意思“男大當婚”。讓他沒想到的是,身為女強人型的太太在生活中有許許多多白癡的一面。正是她的白癡讓他感到有趣,也就是在這一點一滴的有趣中,他們的愛慢慢沉澱。

他木訥,她會創造激情;他不懂得浪漫,她壓根覺得浪漫等於浪費時間;他沒有做上層男人的野心,甘於做個小小的幼兒心理學專家,她功於事業,反倒希望他多點時間陪赫赫。

在外人看來,他是個沒有大志的男人,一生都被老婆壓得死死的。其實他心裡清楚,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適合做他的太太,他的大志就是要保有一個絕對快樂的家。

幸福是自己品出來的,不是別人評出來的。就像鞋到底合不合腳,只有穿在自己腳上才知道。

這一天,馬平和嵐馨談了很多。回家的時候赫赫牽著“平底鍋”的手,很久沒有說話。

“如果嵐馨阿姨是我媽媽,那宜鑒是我什麼人?”

馬平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女兒,如果嵐馨成了他的妻,根本就不會有她和宜鑒。他會有個新的小孩,一個不會管他叫“平底鍋”的小孩。

“‘平底鍋’,沒有親到嵐馨阿姨,你是不是很失望?”

“別拿我跟你相比,專門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只是沒想到自己終於鼓起勇氣做出的追求舉動竟然將自己平生第一個愛的女生推進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赫赫揚著頭看向他,在進家門的前一秒鐘突然發出這樣的感慨:“你真是……你真是丟人啊!”居然連個女生都親不到——那神情、那口氣頗似馬平說她不該親宜鑒時的模樣。

“你們父女倆在說什麼呢?”

看到難得這麼早回家的太太,馬平隨意地撫上了她的肩,“你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公司不用開會嗎?”

“你在電話裡說赫赫在學校闖禍了,我回來看看。”有時候她會有一種被他們父女倆排除在外的失落。赫赫是她的女兒,說完全不管那是不可能的。

“沒什麼大事,只是她要強的個性太像你,再大一點怕是更難管。”馬平擔心地直搖頭,好在宜鑒看起來是個挺懂事的男生,應該能幫助赫赫……吧!

馬太太可是很欣賞女兒的性情,這樣以後走上社會才不吃虧啊!“管不了就提前將她丟出門找個丈夫來管,反正這是遲早的事!”

遲早?這未免也太早了吧!

十歲,她初長成,成長的代價就是他——

“十歲的小孩進入了成長中的第一個叛逆期,他的IQ、EQ全都在轉變中,這時候的孩子往往會做出一些比較激動的舉動。例如:打架、嘶吼、丟東西等等。”

這是馬平的兒童心理理論中記述的原話,正在他的女兒身上得到充分而確實的展示。

這一天,馬赫赫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瓶白色的塗改液,她將課桌按左右分成兩半,塗改液順著中間一畫到底,在課桌上留下慘白的痕跡。

伸出食指,她指了指塗改液畫出的那道白線,趾高氣昂地告訴梅宜鑒,“這半邊是你的地盤,這半邊是我的。中間這道叫三八線,現在咱們就是朝鮮和韓國,你要是敢超線,我就揍你。”

她哪根筋斷了,居然在放暑假前夕玩這種遊戲?宜鑒沒理她,仔細檢查著作業。升上四年級以後,他的功課一直排名全班第一,越是優秀,他越是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鬆懈。

爸爸說,一個男人的事業、成績是他的生命,絕不能因為生命中“小小的磨難”而變成毫無價值的男人——這“小小的磨難”磨了他七年,到底還要磨多久啊?這不!又開始磨了。

正在看書的宜鑒沒注意課桌中央的那道白線,手肘超出了大約三毫米。那頭赫赫的火眼金睛一直盯著他,就期待這一刻的到來。這下可給她逮著了,拿出手中的尺,她將有彈性的尺子彎成九十度隨即彈出。

“痛!”宜鑒捂著手肘,莫名其妙地瞪著赫赫,“你幹嗎?”

“你超越了三八線!”說話的時候她的手掌正肆無忌憚地趴在他的地盤上。

“你……你簡直……簡直有病!”他不敢罵她

“神經脖。雖然他比她還大上十一個月,但他的身高、體重都不如她,他打不過她。

宜鑒這小小的怒氣給了赫赫動手的充分理由,她瞪著眼睛惡狠狠地看著他,“你敢說我有病?呵呵!你完了!”

劈裡啪啦,她逮到他一頓好打。其實也就是小拳頭在他身上蹭那麼兩下,力道並不大,宜鑒的面子卻掛不住了。

好歹他也是個十歲的小男人,被一個比自己小的女生成天打來打去,這叫他的心情如何能平復?更氣人的是,每次到了這種時候,全班同學都會盯著他們,大家一齊用手指刮著自己的臉齊聲嚷嚷——

“梅宜鑒,梅宜鑒,被人打了沒意見!”

沒意見?他怎麼可能沒意見?他只是怕自己打不過她罷了。更叫他生氣的還在後頭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班裡對他被打不還手的事有了新一輪的解釋——

“梅宜鑒喜歡馬赫赫,馬赫赫喜歡梅宜鑒。馬赫赫打,梅宜鑒不還手,這叫‘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是禍害,!哦!哦!小男生喜歡小女生哦!”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她是他生命裡的禍害,他“逐”她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喜歡她?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這一生都會被她壓得死死的,永遠也無法鹹魚翻身。他必須動用智慧好好想個解決的辦法,一定要逃離她的魔爪。

打定主意,他晚上回家以後找到了媽媽。“媽媽,今年暑假我不想學書法,我想……我想學空手道。”

空手道?這孩子怎麼會突然想學空手道?他向來對體育活動都不熱衷,今天這是怎麼了?

“可以告訴媽媽原因嗎?我想確定這不是你一時衝動作出的決定。”

“才不是什麼一時衝動呢!我已經想了很久,我是一個男生,絕對不能再被馬赫赫欺負。我要長高、變壯,我要自己保護自己。”

瞧他那義正詞嚴的樣子,嵐馨又好笑又茫然。“赫赫怎麼會欺負你呢?她不是一直很喜歡你嗎?”

“你根本就不知道。”宜鑒委屈地嘟起了嘴。

每次他回家跟媽媽告狀,媽媽就說馬赫赫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他,還說什麼兩個人之間既然是朋友就要互相遷就。

爸爸呢!說是男子漢應該自己解決這種問題,不能遇到困難就找父母,那樣會永遠長不大。他跟大聖說,可惜大聖早已被馬赫赫買來的麥當勞雞腿收買了,根本不會幫他咬她。

好吧!現在他決定學空手道,自己保護自己,沒想到媽媽還是幫馬赫赫說話,到底誰是這個家的小孩啊?

“媽媽,現在班上的同學都說我喜歡馬赫赫,我不想這樣啊!你也知道,我們學校是小學、初中九年連讀。我已經和她在一起七年的時間,坐在一張課桌椅上四年,說不定還要再坐在一起五年。我不想總是被她用拳頭揮來打去的,我已經長大了,我也該有身為一個男子漢的尊嚴了!”

嵐馨揚著沉默的微笑,將話題引開:“宜鑒,你就真的那麼不喜歡赫赫?”

“如果一個人成天對你呼來喝去,動不動還向你揮揮拳頭,你會喜歡她嗎?”喜歡她?他又沒病!

宜鑒的眼睛不小心瞟到媽媽正在看的電視連續劇,劇中的男女主角正在唇對唇,那副場景讓他從記憶庫中提取出他和馬赫赫曾經嘴唇相撞、血淚橫飛的畫面。他都快忘了,忘了她總喜歡“親親”。

“媽媽,這是什麼?”

嵐馨始終認為在孩子的成長階段應該順其自然,如果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情有了求知的渴望,沒必要刻意去隱瞞。你不告訴他,他多的是辦法和管道從其他地方知道。與其讓他在思想上有錯誤的認識,不如主動告訴他,引導他,反倒有利於教育。

“這是吻,等你長大以後,要是愛上哪個人,你也會想吻她。”

愛上誰就會唇對唇,玩親親?難道說馬赫赫愛上了他?宜鑒從字典裡查過“愛”這個詞,那是一種很神聖的感情,他可不認為自己會愛上馬赫赫,她最好也別愛上他。所以,他一定要儘早將她從生命裡“逐”出去,絕對不能有片刻的猶豫。

“媽媽,我一定要學空手道。”等我學會了功夫,我就可以將馬赫赫從身邊打走了。

瞧見兒子那副老謀深算的模樣,嵐馨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小孩子表達情感的方式都很奇怪。

往往在小學裡,當小男生喜歡小女生,他不會像成人一樣去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情。他總是動不動就搗搗那個女生,非把她逗哭起來,他才覺得高興。當然,赫赫比較奇怪,他們這一對基本上屬於男女身份、角色互相顛倒。

有時候細想想,她還真要感謝赫赫這個小姑娘。如果不是她的出現,可能宜鑒一輩子都要躲在自己的殼裡,害羞、膽怯,像一顆缺少肥料的秧苗永遠長不大。反倒是赫赫這麼瞎攪和一氣,逼著他不得不走出自己狹小的世界,去面對和接受這個世界。做母親的有種特殊的直覺,她感覺兒子這一生都將與赫赫結下解不開的緣分。

“好吧!我答應送你去學空手道,到那裡有教練教你怎樣變得更強壯,變得更厲害。”

嵐馨沒有告訴兒子,空手道雖是日本流行的功夫,卻源於我國唐朝,所以又叫“唐拳”。中國的武術有著它獨特的藝術精髓,教練將會告訴梅宜鑒:學武不能用來滋擾生事,更不能用它去打女人。

終究他會明白,就算他從特種部隊畢業,他也依然鬥不過馬赫赫。


十四歲,他初識男女之別,發誓逐她出境——

“噯!看見沒有?那邊……對!就是那人,他就是初二一班的班長!”

“他就是梅宜鑒啊?”

“怎麼樣?是不是長得很帥?個子也很高,今年都173公分了,聽說他還是空手道選手,有段數的那種。”

“看不出來,他皮膚那麼白,成績又好,人也和善,居然還是空手道選手,文武全才,簡直是全能啊!我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這樣的!”

“那你幹嗎不找他,不是現成嗎?”

“他?他早已是……”

“名草有主啦!”

馬赫赫風似的騎著單車從一群女生的身旁走過,大言不慚地為她們的話題丟下總結陳詞。

以前不覺得,上初中以後,“沒意見”的個子簡直是與日俱增。讀小學的時候他們坐在一條板凳上,每次老師上課喊起立,她都比他高半個頭。可上初中以後,他們之間的差距開始一點點地縮短。

某一天,當她猛地站起身偏著頭看向他時,竟發覺她必須仰視才能看到他的眼。之後沒多久,老師調整座位將他調到了倒數第二排,從此後他們勞燕分飛。

都怪他!沒事幹長什麼個子,瞧她多好,身高一直呈緩慢上升趨勢,如今都十四歲了,才156公分。

這還不算啊!上小學的時候他整天柔柔弱弱的,被她敲來打去都沒事。現在考了個什麼空手道幾段,說是全市年齡最孝段數最高的選手。他的成績好,在學校早已很出名了,現在更是全校師生都拿他當個寶。她稍微呵斥他幾句,就有騷包女生出面打報不平,這世道真是反了!不公平!

可惜她馬赫赫也不是好惹的,小學時第一篇作文叫《我的理想》。她的理想就是當梅宜鑒的新娘,是新娘就可以隨便欺負他——在她的字典裡,始終是這麼定義的,他不認賬,只要她記得就好。

蹬著單車,她一路飛奔追上他。“‘沒意見’,我送你回家吧!我知道你一定沒意見的。”

他有意見,他有一千一萬個意見,可她會接受他的意見嗎?

法律規定滿十二周歲的小孩可以騎自行車,從馬赫赫十二歲生日起她就天天騎車上學。這沒關係,他不介意。

他介意的是:她每天堅持送他回家。說什麼因為她喜歡他,為了防止他在路上被色狼騷擾,所以她一定要親自將他送回家才放心。

到底誰是色狼?誰在騷擾他啊?這根本是賊喊捉賊嘛!梅宜鑒腳步不停歇地向前走著,企圖作最後的垂死掙扎。

“你就別再堅持了,這樣拖延下去,只會耽誤你我回家的時間罷了。”赫赫倒是老神在在的,這遊戲玩了兩年,他一次沒贏過,她料定勝利女神一定站在她這邊,今天也不例外。

梅宜鑒閉上眼睛深呼吸,告訴自己:別再掙扎了,反正最後都是一個“死”字。

從第一次她提出要騎車送他回家起,他就始終處於抗拒狀態。不要緊!她早就做好了迎戰的準備。他走路,她緩緩地蹬著車,速度慢到讓所有的鄰居見到他都問同樣一句話——

“宜鑒啊!今天又讓赫赫送你回家啊?”

你說他一個小小的男子漢哪禁得起這等尊嚴侮辱!第二天,他跟她糾纏了老半天,最終決定他先送她回家,然後再自己走回家,這樣至少不會讓認識他的鄰居看笑話。

從學校回她家,再從她家回自己家,這條路太遠,要是一直這麼走下去,既耽誤時間又費腳程。就這樣,梅宜鑒半推半就坐上了赫赫的車後坐。他這才知道,自己上了賊船了。

她的騎車技術本來就已經夠懸的了,還帶他?根本是在黃泉路上喝臨別酒嘛!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為了維護小男子漢的面子,宜鑒利用週末時間摔了十三跤,終於學會了騎車帶人。從此後,他們的放學路上出現了如此奇怪的場景——

他先整理好書包一個人出校門,推著車的赫赫急衝衝地趕過來,說是要送他回家。他義正詞嚴地加以拒絕,赫赫也不勉強,慢慢蹬著車跟在他的身後。到了四叉路口,宜鑒的心做起每天必做的一道功課——它徘徊於是讓她一路跟到他家,還是保全面子送她回家再獨自走回去的問題上。最終答案總是與昨日相同,他決定送她回家,再一個人走回自己家。

於是,他冷冷地瞪她一眼,冷言冷語地命令她下車,自己則跨上那輛大得出奇,好像買的時候就預備給他使用的山地車。隨後,赫赫揚著勝利的笑容坐在後車坐上,摟著他的腰,一路向家飛去。

當然,在每個紅綠燈的交通崗,他們都會遇到交通警。不知道是觀察了他們兩年,早已看到情緒麻木,還是這幾位交通警都不太負責任,對於宜鑒騎車帶人這件事他們非常有默契地視而不見。他們的漠視更是縱容赫赫依照自己的心意將這種習慣延續了兩年。

說什麼她送他回家,這兩年來到底誰送誰回家?

將所有預設好的鏡頭演習一遍,宜鑒最終還是乖乖地跨上車,任她的手攬著他的腰坐在他的身後。車輪緩緩地轉動,延續著這兩年來的每一天。

只是,今天的她有點不同。

換做平常,她一定說說笑笑,談著一些他不感興趣卻不得不聽的話題。今天的她一言不發,這很不正常噯!

理那麼多做什麼?反正他是被逼送她回家,沒道理還要觀察她的心情,瞭解她的情緒吧?他又不喜歡她。

想是這麼想,可宜鑒的頭還是不受控制地轉了過去。“你……你怎麼了?”她的臉不似平常的粉紅,反倒帶著點蒼白,她的手甚至沒有環住他的腰,而是壓著腹部,她哪里不舒服嗎?

不能再猶豫,宜鑒停下車仔細地打量著她的面色。“你要是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吧!”關心的話沒有經過大腦就直接冒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詫異。

“我沒事。”赫赫無所謂地搖了搖頭,臉上的冷汗卻無法讓人忽視。像是知道他在為她擔心,她很大氣地宣佈道:“我這是……痛經!”

痛經?健康教育課上他們學過這方面的知識,雖然是男生,但他知道什麼是“痛經”。那意味著馬赫赫不再是那個隨便跟他打打鬧鬧,跟他玩親親,甚至非要跟他睡在一起的幼稚園小朋友。

她是一個女人,一個真實、真正的女人,他生命中第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同齡女人。

想到這一切,宜鑒的臉“轟”地一下燒起了一把火,紅得就像一顆碩大的番茄。他不知道該怎麼辦,該怎麼面對這心理、情緒上的轉變,手一松,他丟下自行車,丟下她,丟下她的呼喊,拔腿就跑。

他逃了!逃避自己正在由一個男孩成長為男人的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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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11: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大聖聽到小主人回來的聲音,邁著瀟灑的大步蹭了過去。

喝!這是小主人嗎?怎麼像一隻過了油的烤鴨?臉怎麼這麼紅啊?

“宜鑒,你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嵐馨從樓上下來迎面就看到兒子頂著一張番茄臉進來了。她伸手想要摸摸兒子是不是在發燒,他卻先一步偏過頭避開了母親的觸摸。只因他猛然間意識到:母親也是女人。

“我……我沒事,跑得太快了,今天天氣又有點悶,我有點熱。洗澡!我這就去洗澡!”他丟下書包,拿著換洗的衣物就闖進了浴室,反鎖上門,總算松了一口氣。

從上初中起,他們就開設了青春期健康教育這門課。他知道男女之間到了這個年齡階段,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會發生變化,他自己不也正在變聲嗎?

就像在小學的時候,男女生在一起上體育課,現在男女生分開上體育課,有的女生明明沒生病,上體育課的時候卻在一旁見習。男生們私底下會議論紛紛,他也是男生,對異性也會好奇。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所有的變化會在赫赫身上體現出來。

他怎麼會沒有想到呢?

上小學的時候,赫赫一直比他高,也比他胖。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看她的時候需要低下眼睛,他伸出的手臂也比她粗壯了許多,他甚至可以看出她身形有了起伏。

他們都長大了,不再是可以隨便玩笑、打鬧的小孩子。那種兩小無猜的童稚在歲月中一點一點地消失,成長變得在所難免。

宜鑒一遍遍地沖著自己滾燙的身體,似乎要衝掉些什麼,又想阻止什麼。

那一天,宜鑒在爸爸書房裡待了很久,找了很多家庭醫生之類的書,他看似漫無目的地翻閱,內容卻殊途同歸地停在“痛經”這一欄上。

他的成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在書房待得太晚,宜鑒早上起床的時候覺得頭有點痛。他也沒太在意,吃了早飯這就去了學校。已經初二了,功課變得有點緊張,想要始終保持全年級第一的位置,他需要多多努力才行。

剛進班級,他就看見赫赫正坐在他的位子上,像是在等他。他剛想問她身體有沒有好一點,可是一想到她不舒服的原因,他的臉立刻又燃燒了起來。那臉色比起昨天,更紅了。

“喂!你是不是生病了?”

赫赫伸出手想幫他量量體溫,他卻像是躲瘟疫一般躲著她。“你管你自己就行了,別管我!”他是到了叛逆期的少年,刻意跟女生保持一段距離。

“‘沒意見’,我看你是真的生病了。”他從來不曾對她這麼凶,會用這樣的口氣跟她說話,肯定是發燒燒糊塗了,要不然他臉怎麼這麼紅?“你要是發燒就去學校的衛生室看看,順便休息一會兒,別太勉強!”

她從來不曾這麼溫柔地對他說話,記憶中的她總是揮舞著拳頭朝他吆喝。宜鑒頃刻間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樣瞅著她。

從前她圓圓的臉蛋如今變成了鵝蛋型,尖尖的下巴勾出美麗的弧度。大眼睛波光盈盈,秀氣的鼻尖起了一顆小紅點,小巧的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他的腦海中猛然闖入小時候她親他的畫面,這下子完了,他的臉——原子彈大爆炸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見到她會心跳加快、臉紅?難道說,我對她有那種……那種意思?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小說、電視、電影都是騙人的,當一個男生看到一個女生而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臉色發紅不一定是因為愛她,絕對不一定!

但若是因為……恨她,這解釋能說得過去嗎?

這個答案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一想到自己可能愛上了這輩子最不想愛上的人,宜鑒頓時想扇自己一耳光,他可以死,但他絕不能愛上馬赫赫。這等於將他的一生交給一個魔鬼,那是一種比死還不如的生活。

想到這些,他連心口都在發顫,“你……你回到你的座位上,離我遠點兒!”

他猛地推開她,將書包朝自己的課桌上用力丟下,那“砰”的一聲驚起無數人的注意。一向文質彬彬的梅宜鑒竟然像變了個人似的發火,不用說准是被馬赫赫給逼急了。眾人指責的目光對著赫赫,此時的她真是一頭霧水。

這小子今天吃錯什麼藥了,還是發燒把腦子給燒壞了?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沒等赫赫想明白,上課鈴聲倏地響起,她只好將問題按捺住,當下不表。

看著赫赫的背影,宜鑒突然覺得她好小,好單薄,像一朵乍開的花朵,需要別人的呵護。那天上課,他第一次沒注意聽講,滿腦子裡都是赫赫的背影。

就這樣捱了大半天,等到上體育課的時候,宜鑒的頭腦已經是昏昏沉沉,眼睛都找不到方向感了。

像初中以來的每堂體育課一樣,照例是男生跟著男老師佔據操場的左半邊,女生跟著女老師待在操場的右半邊。操場中央拉著一道鐵絲網,兩邊的同學相互眺望,總覺得對方待在監獄裡,自己才是天空中自由的鳥兒。

赫赫因為例假處於見習狀態,不參加體育活動。她趴在鐵絲網邊向男生那頭拼命地張望,想看看“沒意見”是不是因為發燒也處於見習狀態。

男生們正在練習壘球,宜鑒剛丟過一次,站在一邊聽體育老師的指導。他旁邊的男生推了推他,“喂!你女朋友正在看你呢!”

“誰是誰的女朋友啊?”他心裡清楚,嘴上裝糊塗。

“就是馬赫赫啊!她可一直站在鐵絲網邊盯著你,你好歹給人家一個安慰的眼神啊!她今天可是見習生。”

男生們說到“見習生”這個名詞的時候,語氣中的曖昧是宜鑒無法忽視的。他接過壘球,用極其漂亮的姿勢扔了出去。“我沒有什麼女朋友,馬赫赫的事跟我無關。”

“無關?”誰相信啊?“既然無關,你為什麼一直送她回家?她又為什麼一直盯著你看?分明有關,就別裝啦!”

“說了無關就是無關,你們不信拉倒。”

宜鑒煩躁地推開身邊的男生,一轉身正對上赫赫火熱的目光。她的眼神飽含著擔心、熱情,還有種種他不想知道的東西。

甩甩腦袋,他想將她徹底從生命裡甩開。這一甩,他的頭更暈了。下一刻,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耳邊聽到馬赫赫高聲的呼喊,他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他這是在哪兒呢?

梅宜鑒睜開雙眼看向四周,眼前的擺設應該是學校的醫務室,坐在他面前的人自然是他最想甩開的馬赫赫。

“你重感冒自己沒感覺啊?居然還妄想上體育課,暈倒了吧?”

鬧了半天,他臉色發紅是因為發燒啊!他還以為自己對她心動不已,害怕得半死。知道自己沒有愛上她,這讓他頓時松了一口氣,像從地獄回到了人間,病也跟著好了一大半。

“現在什麼時候了?你怎麼不去上課?”

“反正我也肚子痛,就當順便留在這裡陪你嘍!”瞧他已經醒來,她的神經隨之放鬆。下腹疼痛的感覺更加清晰地湧上來,她猛地坐上床,完全無所顧慮地躺在他的身邊。

“你……你幹嗎?”宜鑒嚇得彈坐起來,速度之猛牽動了手上插的點滴,他痛得微皺起眉頭。

他的行為讓她狐疑,“你那麼緊張幹嗎?我肚子痛,想在這裡躺一會兒。醫務室總共就兩張床,那張床上的被單拿出去消毒了,只剩下你睡的這一張。反正這張床那麼大,你一個人又躺不了,分我一半有什麼大不了的?幹嗎這麼小氣?咱們倆上幼稚園的時候經常睡在一起的,你忘了?”

經她這麼一提醒,兒時的記憶完全浮現在宜鑒的腦海中。目光停在她略失血色的嘴唇上,他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猛地撞上他嘴唇的那一瞬間。幾乎是條件反射,他抿了抿嘴唇。

在心裡,他一千一萬次地告訴自己:那都是小孩子瞎胡鬧,說不定馬赫赫根本就不記得兒時的荒唐。

他倒頭睡下,特意轉過身拿背對著她。

要不是看在他今天是病人的份上,赫赫真的很想拿拳頭揍他。她難得好心情對他好一點,他居然耀武揚威。還是媽媽說得對,男人是不能遷就的,只有嚴格的訓練才能調教出最優秀的丈夫——像“平底鍋”。

訓練他的任務,她會自始至終貫徹執行,決不假他人之手。她的堅持從五歲半起,從未改變。

“‘沒意見’,你睡著沒有?”

有她躺在身邊,他怎麼可能睡著?不想跟她說話倒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還記得我們上小學第一天石老師問我們的問題嗎?”

說說你的理想——當時他還沒有什麼所謂的理想,只知道當醫生的爸爸是他的驕傲。現在的他想當個檢察官,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就是想做這一行。她呢?她有沒有什麼理想?她很聰明,卻不是個用功的學生,每次考試成績總排在全班中等水準,不會高也不會低。晃在中間的她對未來到底有什麼打算?

“做你的新娘嘍!”

“噗!”他差點摔下床。那不過是孩提時的戲言,她居然記到現在。

赫赫用手枕著頭,眼睛對著天花板,連眉角都帶著笑。“那時候‘平底鍋’說:只有當我很愛一個男人,我才會願意做他的新娘。他說做一個人的新娘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他說我還小,不會懂。現在我夠大了,可我還是想做你的新娘,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該問怎麼辦的人是我吧?背對著她的宜鑒臉色苦得能擰出黃連汁來——我到底上輩子欠了你什麼?被你纏了十一年不算,還要將未來所有的生命都搭上?您就行行好,放我一馬吧!

赫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自顧自地說著:“那天我在書上看到一個詞——青梅竹馬。我想,咱們之間應該算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吧!”

你的確“親”了我,我也的確在“逐”你,咱們應該算是真正的“親梅逐馬”。

她還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小時候的事,宜鑒沒用心去聽,等他緩過神來,身旁的她已經酣然入夢。她睡得很熟,鼻息間的微熱熨燙著他的頸項。他小心翼翼地轉過身凝神地守著她的睡顏,有一種突兀的感覺:或許他會這樣看著她直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跟她?多恐怖的字眼,多殘酷的刑法!

不!說什麼我也不能再讓她纏著我,未來的道路該有許許多多的精彩。不該是馬赫赫這個名字佔據全篇的歲月,所以——

逐!堅決把她逐出我的世界!


十五歲,他順利切斷與她的感染源,噩夢卻是情未了——

“宜鑒,你還不睡嗎?現在已經很晚了。”

嵐馨半夜醒來,卻看見兒子的房間依然燈火通明,畢業班的學生的確很累很苦,但也不能不睡覺吧!

她倒了一杯牛奶放到他的手邊,隨手抽出面紙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漬。“你的功課已經很好了,沒必要這麼拼吧!要是把身體弄壞了,那才是真的不值呢!”這孩子上學從來沒有讓她操過心,她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地長大,成績不錯就好。

“媽,你去睡吧!我把這點題做完就睡了。”梅宜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書本上,直到母親離去,他這才抬起頭。

媽哪知道他那點心思,他可是仔細計算過的。以馬赫赫的水準能考取一般高中就算她走運了,絕對上不了重點。只要他再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點,一定可以把差距拉得更大,讓她這輩子都再也擠不到他的身邊。

如果真的想從此切斷跟她的一切聯繫,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只要他考上重點高中,然後再……

她將再也無法纏上他,從此以後他完全可以過自己的逍遙日子。

這美好的念頭鼓舞著宜鑒,握緊筆,他告訴自己——

“努力!努力!脫離馬赫赫的光明生活就在前方。宜鑒,你一定要努力!”

“努力!努力!誓死也要待在‘沒意見’的身旁。馬赫赫,你一定要努力!”

同一時間,兩個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說著完全相反的誓言。赫赫喝著“平底鍋”端來的牛奶,繼續集中精力復習功課,想把三年來拉下的都在這一刻補上。

她仔細計算過了,如果她從現在開始努力,以她的聰明才智,再加上一點點奇跡做配料,想要考上重點高中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當然,她除了努力學習,每天臨睡前也不忘發一些小小的詛咒。

比如:詛咒“沒意見”考試前一天晚上拉肚子,詛咒他考試前三天右手脫臼,詛咒他吃了安眠藥睡過了考試時間,詛咒改卷子的老師看錯了答案……

總之一句話,只要能讓她跟“沒意見”在一所高中,要她做什麼都可以。

“早知今日,你何必當初?”

最慘的就屬“平底鍋”了,她復習,他陪讀,讀得一隻眼睛半隻大,下面一圈還是黑色的。

“赫赫,你就真的這麼想和宜鑒上同一所高中?”以人家孩子那成績肯定進全市最好的高中,以自家女兒這水準估計連門邊都蹭不進去。馬平有這份自知之明,所以才不忍心看女兒這麼窮折騰自己。

“我相信這世界是有奇跡的,而我正在盼著奇跡的降臨。”她說得大言不慚,好像奇跡天生為她而來。

女兒的認真讓馬平更加疑惑更加矛盾,他一直以為赫赫對宜鑒只是小孩子的玩心,可是隨著她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感到她的認真已經超出了一個孩子的心性,難道她將童話當了真?

“赫赫,你有沒有認真考慮過你的未來?我是說,如果有一天宜鑒有了自己的事業、家庭,你的未來會怎樣?”

“做他家裡的女主人,不高興的時候欺負他啊!”

“……”

她那理所當然的表情讓馬平滿臉黑線,他不知道該怎樣告訴她,那就以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吧!她在他這個兒童成長心理專家的眼裡,一直就不是一般的被試對象。

“赫赫,你已經長大了,你該明白愛情不是你想得那樣簡單,更不是一廂情願。”

“愛情一點也不複雜,我喜歡他,就是想欺負他,別人走上前讓我欺負,我還不樂意呢!而我相信,‘沒意見’被我欺負,他一點意見都沒有。 光是這一點就已經夠了,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她固執地監守著自己的心意,不肯將“平底鍋”的擔心放進理智裡。從三歲到十五歲,她對梅宜鑒沒有過其他的想法,她就是想欺負他一輩子,就這麼簡單,真的一點也不複雜。

為了能繼續欺負他,她必須跟他考上同一所高中。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為了她而放棄上重點高中的機會。因為她知道,他一直都在試圖將她從身邊“驅逐”。

她知道,早就知道——從懂得什麼是男女之間的喜歡、什麼是愛、什麼是新娘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

別忘了,青春期——女生比男生早熟。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怎麼會這樣?老天爺,你真是不公平!簡直是天亡我也!”

女生笑得都快跌倒在地,男生的臉上卻寫盡失落之情。一個被天助,一個遭天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得細細說來。

中考採取電腦隨機排座位,將全市所有參加中考的學生姓名和代號輸入電腦中,隨即排出前後座位順序。偏偏這麼巧,電腦排出的結果居然讓梅宜鑒和馬赫赫的座位連在一起。他們不僅在同一考場,而且座位號還連在一起,他的是十五,她的是十六,這就意味著坐在宜鑒後面的赫赫可以憑著她極佳的視力“努力”看到他考卷上的答案。

怎麼會這麼巧?怎麼就這麼巧呢?宜鑒簡直要對上天發出控訴了,他被馬赫赫纏了整整十二年還不夠,還要再賠上三年嗎?

上天連這種機會都幫她,簡直是太棒了。赫赫決定好好保護自己的眼睛,到了考試那一天她一定要帶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去透視如此美好的大千世界。看來,她跟“沒意見”的關係是上天早就定下的,連愛神都沒意見,誰還敢有意見?

不管是不平、不甘,還是欣喜、滿足,考試終究還是來臨了,第一場考試,考生們帶著緊張的心情陸續進入考常

赫赫興奮地拉著宜鑒的手往他們所在的考場沖去,“是這裡!就是這裡!0375考場,我們就在這兒!”

宜鑒心情沮喪地拖著沉重的步伐向裡走,一想到未來的三年很可能他要繼續活在魔女的摧殘下,他就恨不得拿根繩子……上吊?幹嗎他上吊啊?當然是吊死她嘍!

算了算了,賭一賭運氣,說不定她作弊看錯了他的答案,連高中都考不上呢!他好心地咒她看錯答案,卻沒忍心咒她作弊被抓個正著。 比較之下,他的心腸可比她好多了!

宜鑒走在後面,只見赫赫手裡拿著准考證順著位子一個個數下來。“一、二、三……十四、十五!這裡!‘沒意見’你在這裡!”她接著往下數,“十六……六……”

十六號座位並沒有如她所願安放在十五號座位的後方,每個考場有三十張座位,分四組排放,組與組之間隔一道七十釐米寬的走道。從一號到七號為一組,八號到十五號為第二組,十六號恰好排在第三組的頭一個。

他們之間不多不少隔了七個座位還加一條走道,按三角形斜邊距離算起來,目測約有八米之遙遠。

“怎麼會這樣?老天爺,你真是不公平!簡直是天亡我也!”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臺詞和原先都一樣,只是說話的人換了角色。女生捶胸頓足,男生笑逐言開。

宜鑒心情極好地拿出文具,將它們整齊地擺放在桌上,他感到以他現在的狀態,考上全市最好的重點高中絕對沒問題,問題就在於他到底要把馬赫赫甩多遠。甩到她成為一個盲點,遠遠地落在他的身後再也看不見,那是最好了。

赫赫時不時地回頭看著宜鑒,他離她真的好遠啊!只是相差了一個座位號,他們之間的距離竟然如此遙遠。她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回頭瞅著他,卻見他向她擺了擺手做了個再見的動作,嘴巴擺出的唇形應該是——

“拜拜!”

原來,即便是“親梅逐馬”也不一定會“青梅竹馬”。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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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12: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老師將中考所有考試科目的答案一一發下來,同學們根據答案估計自己的分數,然後填報志願。這種時刻,梅宜鑒當然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怎麼樣?能不能考個全市第一?”

“這很難說,不過進國家級重點高中應該不成問題。”

宜鑒現在可以說是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就要將纏了他十二年的馬赫赫徹底地從身邊“逐”出了,他的心情能不好嗎?相比之下,赫赫的表情可就糟透了。

看在十二年共同成長的份上;看在小時候她總是搶他的點心,搶他的玩具的份上;看在從小到大挨了她不少拳頭的份上;看在被她撞掉的兩顆門牙的份上;看在被她奪去的兩次吻的份上;看在因為她,自己奮發努力學空手道的份上;看在為了擺脫她的糾纏,自己拼命復習考上國家重點的份上……

宜鑒第一次主動走到她的身邊,“怎麼樣?考得還好嗎?”

“估計能找到一家肯接收我的普通高中吧!”她趴在桌上,懶懶的樣子像極了他家生病時候的大聖。

她心情不好,不肯說話,她的沉默讓他不知所措。以前兩個人待在一起,他只要負責聽她說話就好,她突然間安靜下來的樣子讓他有點不舒服。就像……就像她的不快樂天生就是他的負累。

“‘沒意見’,你說,咱們倆算不算‘青梅竹馬’?”

“呃?”她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你想說什麼?”她用下巴抵著桌子,以那一點為支點隨意地搖晃著。他看不出她的表情,更讀不懂她的心思。

但是話說回來,他從來就沒有想要讀懂她的心思,他只是極力想要將她逐出自己的世界,如今他做到了,他高興了?

“因為在幼稚園見到你,所以我死纏著‘平底鍋’非得跟你上同一所幼稚園,讀同一個班。其實那年我才兩歲多一點,根本沒到上幼稚園的年齡。後來,我又拜託‘平底鍋’把我弄進和你同一所小學,同一個班,還要做同桌。這些事我都快忘了,那天‘平底鍋’將舊照片掃進電腦留檔的時候突然說起來,說到我的種種任性。我這才發現,我跟你的青梅竹馬關係根本就是我一個人任性地要來的。”

她不相信緣分,因為所有的緣分都是她自己累積起來的。她努力待在他身邊十二年,他也就努力“逐”了她十二年,她不知道這樣的遊戲什麼時候會結束。她總以為,只有當他真心接受她,她才會放棄這個遊戲。放棄的後面呢?那又是怎樣的結局?

不想考慮那麼多,每當她思緒澎湃的時候,她會猶豫,會有想放棄的膽怯,所以她於脆不去想。

站起身,她笑得有些疲 憊,“我送你回家,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她如此脆弱的表情宜鑒還是第一次看到,他以為她永遠活在自己的霸道中,霸道得不允許他離開自己。是他錯了嗎?還是他從來都不曾真正懂她?

想到這將可能成為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宜鑒所有的不滿和想要逃離的情緒全面鬆懈。“想去哪兒?反正後面有一個長長的假期,不如趁今天,我陪你好好玩玩。”

難得他肯抽出時間陪她出去玩,赫赫哪捨得浪費?“咱們去山上吧!你騎車帶我去山上玩,咱們趁著日落時分回家。好不好?”

這個城市很奇怪,山就在城市的北區,湖徜徉在城市中心,江壓在城市南尾。半城山半城水,山山水水相依偎。

“現在?會不會太著急了一點兒?”

“去嘛!去嘛!”她搖著他的手,狀似哀求。

從小到大,總是習慣看到她揮舞著拳頭命令他做這個做那個,偶爾她擺出如此小鳥依人的狀態,他還真不大能接受。想到這將是最後一次服從她的命令,宜鑒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來拒絕。

“走吧!”

他背起包,拿著她的車鑰匙走在前頭。赫赫緊趕了兩步,手指向前伸去,一次沒能成功,第二次又失敗,第三次……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掌心,卻在他手臂無意識的擺動中失去了捉住他的機會。

第四次……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抓住他。

那天傍晚,宜鑒拿出全身力氣騎著車帶著赫赫爬上了位於城市北面的那座山。騎車上山的過程很困難,也很艱辛。她卻只是安靜地坐在後車坐上,手臂環著他的腰。她像一個疲 憊的登山者,已經失去了對登山的興趣,她只是想再看看山頂的風光。如果美好便駐足遊覽,如果失望就下山回家。

每一個向山頂攀登的人都是這樣,當你爬到半山腰,從山上下來的人告訴你:山上的風景不過如此,不用再費力攀登了。有多少人……有多少人肯放棄?

我們把這叫做“堅持到底”,叫做“義無反顧”,叫做“持之以恆”。其實,每個人不肯下山的理由都不同,很多人的理由是不肯浪費那已經花了一半,再也追不回來的力氣,所以不肯在摔得粉身碎骨、失望無助之前大舉撤兵。那不符合中國人的傳統習慣,那不屬於我們的民族精神。

所以有人到了山頂,有人看到了日出,有人欣喜若狂,有人潸然淚下,有人幡然悔悟,有人痛不欲生,有人一笑了之。

我們真正想看的不是山頂的風景,而是到達山頂後那一瞬間的心情。

十二年硬要來的“青梅竹馬”,赫赫想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所以她不肯放手;她不知道自己在登上山頂以後會有怎樣的心情,會作出怎樣的決定,所以她不肯放手;她不知道梅宜鑒最真實的感情世界是何種情景,所以她不肯放手。

大人們不明白,一個孩子的堅持有著摧毀世界的可怕能力。因為孩子不懂得利益權衡,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得愛……必須要有理由……

當宜鑒滿身大汗地將車蹬上山頂,赫赫卻閉上了眼睛。他好奇地看著她古怪的舉動,完全不明白這個在自己身邊待了十二年的女生究竟在想些什麼。“你怎麼了?你不就是為了登上山頂看看這邊的風景嗎?為什麼要閉上眼睛?”

“怕自己失望唄!”因為閉上眼睛,她的世界空白一片,傍晚的霞光卻以它獨特的色彩染紅了赫赫的眼瞼。它在向她宣佈:霞光很美,紅彤彤得讓人留戀不已。

擔心她閉著眼睛會摔倒,宜鑒出於本能伸出自己的手扶住了她大半個身體。“你小心點兒!”

因為要離開,所以他才對她這麼好嗎?如果他對她好的條件就是永遠將她“逐”出他的世界,這道選擇題她該怎麼做?

是做一生的朋友,還是向前跨一步,賭一賭做他的女朋友?她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一旦選錯,他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沒意見’,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見不到我,你會想我嗎?”

“當然不……會!”他語氣間的停頓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當然不會”還是“會”。

那答案模糊了他的心,十二年的糾纏讓他覺得很煩,青春初期對男女的認知讓他覺得不能一輩子都與馬赫赫糾纏不清。他想有自己的生活,一種沒有馬赫赫的生活。

“走吧!咱們下山吧!”赫赫拉了拉他的手,在轉身時睜開了眼睛。

她要的只是上山時的心情和下山時的愉悅,她想帶著這種感覺走完以後的路。山上或讓人驚喜或讓人感到遺憾的風景,和站在山頂俯視山下的酣暢淋漓或是意猶未盡,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負擔,她擔不起,乾脆不去擔。

她是個孩子,她心甘情願做一個不明白為什麼愛情中必須有失敗或是成功的孩子,所以她只要那上山、下山的感覺。

騎著車,迎著傍晚的徐徐清風,梅宜鑒帶著馬赫赫下了山,她的手臂緊緊環住他的腰,始終沒有鬆開。到了山下,她又開始想辦法折騰他了。

“咱們去美食街吃東西吧!”

“已經很晚了,還是回家吧!”宜鑒有種上了賊船的預感。

上了賊船你還想下船嗎?赫赫揚揚拳頭沖他吆喝了兩聲,“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就去!”

他老大不情願地做著辛苦的祥子馱著她去了美食街,再然後又被她強迫性地壓去了電玩城,等將她送回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今天謝謝你!”

先強迫他犯罪再跟他道謝,她有沒有搞錯?宜鑒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算起來,今天是他第一次跟赫赫兩個人單獨出去玩。

他是個有原則的男生,以前每次她拖他出去,他總是以百般理由相抵抗,實在抗不過去了,就拉上一幫朋友一起出門。只因為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在一起,所以他才會作出如此多的讓步。

今天也讓他瞭解了很多赫赫的事,比如她吃東西的時候喜歡皺著鼻子;只要有一點點辣味她的額頭就會冒汗;她偏食情況嚴重,屬於全面肉食性動物;她對電玩很有研究,尤其賽車是一級棒……

今天更讓他明白了一件事:他們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一對小孩,他卻一點也不瞭解她。

他用一種癡癡的眼神注視著她,那一瞬間赫赫幾乎要以為他是捨不得與她分別的。“那麼……再見。”

“再見。”

她轉身向家門走去,他突然出聲:“赫赫!”

上一次他這樣叫她的名字是什麼時候?她都快忘了。平時在班上除非必要他絕不會叫她的名字,喊她的時候也用“喂”、“你”來代替。

“還有什麼事嗎?”

宜鑒的目光鎖在她身上,那視線幾乎可以用含情脈脈來概述,“沒……沒什麼,晚安!”奇怪了,他居然會對離別有點捨不得。

“晚安。”她道了別,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像是最後一次相見,只能用目光留住心底裡的最後一點記憶。

“我……我走了。”他不斷後退,卻不肯轉身大步離開。

每次相處總是她主動,這最後一次離別也讓她先跨出一步吧!“我回家了,咱們以後再見,或者通電話吧!”

她轉身進了家門,他將體內所有的不舍之情,將這十二年的感情發揮到了極至。心裡默默念叨著——

再見了,赫赫!這一次真的是再難相見,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或許某天我們會在街上突然遇見,那該是十幾年以後的事了吧!或許那時候你已經忘記了“青梅竹馬”這四個字,或許你已經忘了被你欺負了十二年的我。再見……永遠別見……

沉痛的表情徜徉在臉上,宜鑒悠悠地轉過身,再抬起頭時——笑容如這晚上的月光一點一點爬上來。他的雙手用盡全力捏成拳,全身的力氣聚集到兩臂,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雙臂高舉過頭頂,他向著月空高聲?喊——

“1949年,我們解放了!”

嵐馨推門走進來,看看兒子的新房間收拾得如何。“宜鑒,你房間整理得怎麼樣了?”

“已經全部整理好了,只要再收拾一下就好!”接過媽媽遞來的水,他大口大口地灌著。大聖蹭到他腳邊,不停地吐著舌頭。

這個夏天,真熱!

將紙巾遞給他,嵐馨隨便問道:“咱們搬家的事你有沒有跟以前的同學說?新的電話號碼都告訴他們了嗎?”

怎麼可能?他就是借著搬家完全切斷與馬赫赫的聯繫,他怎麼可能再自投羅網?瞧!這就是他從中考前期就開始打的如意算盤。

進入國家重點高中,搬新家,換新的電話號碼,所有的一切都將讓馬赫赫再也找不到他。他終於可以脫離苦海,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給自己找麻煩呢?

“這麼說,你也沒跟赫赫提起?”嵐馨一眼就看出兒子在耍陰謀詭計,“還是給她打個電話,跟她說一聲你搬家了。”

“我不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他理直氣壯。

嵐馨不可思議地瞅著他,連大聖都用不相信的狗眼對著他。“你跟她在一起十二年,你不知道他家的電話號碼?”

“以前都是她打電話給我,我從不打電話給她,我怎麼知道他家的電話號碼?”說來也是,跟她在一起十二年的時間,他居然不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這很奇怪嗎?

“赫赫要是知道我們搬家了,又不知道你到底搬到了什麼地方,說不定會急得四處找你。”說完這話,嵐馨故意用一種責怪而幽怨的眼神瞅著兒子,看得他心裡直發毛。

懂得發毛就好,嵐馨再接再厲——“還記得你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因為發燒沒去學校,赫赫剛一放學就來家裡找你。你看人家多擔心你啊!”

“是啊!她是擔心我,”宜鑒沒好氣地翻著白眼,“當時她得了腮腺炎,她嫌在家裡沒人被她欺負,非得來學校欺負我。結果看我不在學校,還硬是找到家裡來。害得我不僅發燒,還傳染上了腮腺炎,因為持續發燒差點燒成肺炎——她真是關心我啊!標準的有難同當。”

這個……這個啊!小孩子嘛!嵐馨在心中將這種關心一筆代過,換另一個話題:“我的意思是說,要是赫赫找不到你,一定會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你為止。說不定,幾年過後你的初中同學還會告訴你,赫赫在找你。”

“別說得好像孟薑女千里尋夫好不好?”他推著媽媽,一直將她推出門,“你就快點去收拾外面,這裡我一個人能弄好。”再跟媽媽說下去,他越說心裡越慌。

赫赫……赫赫會不會正在急著找我,發瘋似的找我?

感覺他就像一個兇手,罪大惡極地將正當花樣年華的少女逼到了絕境。腦子一片亂,他煩躁地拿過枕頭倒在床上,睡吧!睡著了就完事。

迷迷糊糊中他看到了赫赫,她的手蒼老得青筋蹦出,那只手……那只手死命地抓住他,像索命的亡靈一樣勒住了他。

“我找到你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尖銳的女聲呵呵地笑著,她紫紅色的唇撞上了他的唇,那種感覺很遙遠,卻讓他終身難忘。

“你是,赫赫?”她怎麼會這麼老?頭髮蒼白,面如枯槁,身形醜陋。赫赫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她咧開漆黑的牙齒沖他笑得陰森森,“我找了你七十年,我找了你整整七十年。當初你一個招呼不打就離開了我,從我們分別那天起我就開始找你,我的一生都用來找你,我找了你整整七十年。你毀了我一生……你毀了我一生……拿命來!你拿命來!”

“不要!不要!不要——”

宜鑒慌張地叫喊著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光著腳走在地板上,拉開陽臺門,他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清醒過來才更感覺噩夢的可怕,如果赫赫真的在瘋狂地找他,他忍心無動於衷冷眼看著她將幾年、十幾年,甚至一生的時間浪費在他身上嗎?

忍心、不忍心;不忍心、忍心……

迷惘中,他的眼睛無意識地飄向隔壁陽臺,這棟住宅設計讓兩家陽臺相連接,中間隔著一道透明的玻璃牆,看上去視野很開闊,也增加了鄰居間的交流,很符合現在提倡的人性化設計。

等等!玻璃牆的那頭怎麼出現了一隻手,那手看起來還很……熟悉?

“嗨!”那只手沖他左右擺了擺,下一刻一張更為熟悉的笑臉竄了出來,“‘沒意見’,看到我,你是不是很高興啊?”

“是你?你怎麼來了?”不是要等七十年嗎?她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他啦?

因為他的吃驚,赫赫頓時笑彎了眼,“難道嵐馨阿姨沒有告訴你,這片社區是我媽媽所在的公司開發的。從你們家買房子,到裝修,直至搬家,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媽媽派手下幫得忙。 別忘了,我媽媽可是這家房產公司的副總,想要一套與你家相鄰的套房真的是易如反掌。再加上,我們家一直打算搬家,所以趁這個機會搬個新地方嘍!”

她的表情在向他宣佈一個殘酷的事實——你失算了!

天殺的!宜鑒捏緊拳頭,全身緊貼在玻璃牆上。“你那天約我出去玩就知道我打算搬家,打算切斷與你的一切聯繫,而你卻故意裝做我們將要永遠地分別,再也見不到似的,對不對?”她是狼外婆,從小到大都是,就知道欺負他,從來沒有變過!

“你別冤枉我!”赫赫舉手投降,“我可不知道你那天好心情地陪我出去玩,原來是打算從此以後甩開我。”她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他懊惱著自己的不打自招,更為自己將要到來的悲慘命運而哀悼。以前只有上學的時候和她見面,現在上學的時間是逃開了,從此以後兩家成了鄰居,她可以肆無忌憚地隨時闖進他的生活,老天成心不想放過他,是不是?

暈了!暈了!他快暈菜了!

“‘沒意見’,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臉色蒼白?是不是中暑啦?”

赫赫七手八腳翻過那道玻璃牆,想翻到他家陽臺。嚇得宜鑒大吼一聲,“你玩命嗎?”這裡是十二樓,要是從這裡掉下去,她還想活嗎?他不敢將她趕回去,只得扶著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身體,她倒是勇猛得很,猛向前沖,慣性將宜鑒推倒在了地板上。

她坐在他的身上,他這才發覺她只穿了一件吊帶小可愛,下身的短褲將她修長的大腿全部顯現出來——而他是男生,一個正當青春年華的男生!

不行!他要流鼻血了。宜鑒只能無助地仰著頭,生怕自己最丟臉的一面被她看到。

她是魔鬼,生來為了欺負他的魔鬼。

“喂!‘沒意見’,你捏著鼻子做什麼?”她坐在他腰間,不時地搖著他的肩膀,搞不清楚這個白皮膚的男孩怎麼動不動就臉紅。

“我真搞不清你到底是不是女生!你怎麼能……穿成這樣跑到男生的房間?你簡直是……簡直是……”他說不下去了,因為鼻血快要噴出來了。

赫赫還是毫無知覺地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啊?我是看你臉色不好所以才翻牆過來的,我的身材很差嗎?我穿成這種樣子不好看嗎?再說了!咱們倆一起長大,還一起洗過澡,你到底在計較些什麼?”

一起洗澡?那時他們才三歲,夏天玩過以後一身汗,幼稚園阿姨幫著一起洗澡。她的記性真好,連那時候的事都記得。他的記性也不賴,在她的一再提醒下,目光定在了她的紅唇上。

她第一次親他,也是三歲。

兩道目光撞擊出晶亮的光芒,眼神交錯間一種莫名的情愫起子變化,她俯身漸漸靠近他的身體。正在這一刻——

“宜鑒,馬叔叔來了,他們家正巧搬到了我們家隔壁,這下你和赫赫就成為鄰……”

嵐馨推門闖入,迎面看到的就是赫赫穿著一身小可愛坐在宜鑒的身上,而自家兒子倒在地上居然一副很享受的模樣。

“梅宜鑒,你給我出來!”生平第一次,嵐馨沖兒子吼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宜鑒那麼乖,怎麼可能惹什麼亂子呢?有話好好說,別生氣礙…啊,赫赫?!”馬平跟著進來,眼見著自家女兒正從“宜鑒的身上”站起來,她身上那件小可愛的吊帶甚至還滑下了肩膀。

“馬赫赫,你給滾我出來!”生平第一次,馬平有種想殺了女兒的衝動。

十六歲的花季在一片煩亂中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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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十六歲,她的生命中出現了第二個男生,他不知所措——

“你別老是跟著我,我是去上學,不是去玩。你不是也要上學嗎?今天是高中開學第一天,咱們倆都不能遲到。你快點走啊!”

梅宜鑒頭頂直冒汗,從家裡出來,她就一直跟著他。她到底想幹嗎?她害得他那天被媽媽罵得狗血淋頭,差一點他就要以為自己是流氓,罪不可赦。

“我走我的路,你走你的道,咱們互不相干,你管我走哪個方向?”馬赫赫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他明明有181公分的身高,怎麼心眼那麼小?就因為被嵐馨阿姨罵了一頓,居然一個暑假不跟她說話,小氣巴拉的!

不是他小氣,實在是她的罪孽深重。通過媽媽的思想教育,他深刻地認識到他們之間早已不再是孩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變成了亭亭玉立的美麗少女,唇紅齒白、面容姣好,連身材都是凹凸有致。

完了!他又想起了那一幕,要流鼻血了。

“你離我遠點兒!”他趕她,緊趕著兩步走在前方。

“誰想離你那麼近啊?”她白他,自顧自走著自己的路。

這一路走下來,宜鑒越走越沒底,沒道理赫赫會跟他走同一條路啊!難道說她也考進了國家重點高中?不可能!怎麼可能呢?他聽馬叔叔說過,赫赫這次中考水準一般,絕對不可能進重點高中。那她這是……

“我到了!”赫赫指指自己學校的大門,再指指隔壁,“你也到了!”

宜鑒腦袋大了,她就讀的普通高中就在他所在的重點高中的正對面,兩所學校門對門,中間隔著一條寬約六米的大街。如果她準備一架望遠鏡,甚至可以從教學樓裡清楚地看到他在學校的一舉一動。

天亡我也!

他梅宜鑒再算也算不過天,本來打算利用考重點高中和搬家這一系列的活動徹底將馬赫赫甩出他的生活之外,天卻安排他們成了鄰居,她考上的普通高中就在他學校的對門。什麼天算?這根本是馬赫赫算計好的。

馬赫赫亡梅宜鑒也!

“拜拜!咱們放學見!”赫赫開心地向他擺擺手,約好了放學後她去找他,兩個人一起回家。

所謂的“約好”,就是她提前放學在他學校門口等他,直等到他出來為止。反正她的普通高中下午只有三節課,比不得人家重點高中——不到晚上六點絕對不會放學。

在赫赫的堅持下,梅宜鑒被逼每天跟她一起上學,一起回家。久而久之,他的新同學全都知道他身邊有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女生。

“馬赫赫,你又來接梅宜鑒放學啊?你這個家長當得真辛苦!”

說話的男生叫淩雨,是宜鑒的同班同學。他和重點高中的其他學生不同,對考大學似乎沒有太過強烈的願望,放學後總喜歡在操場上打籃球,赫赫等宜鑒放學的空檔經常能夠遇見他,兩個人自然而然便成為了朋友。

“我好像看見梅宜鑒去老師辦公室問題去了,你恐怕還得再等一會兒。”

和宜鑒的俊朗不同,淩雨屬於漂亮型的男生。眉清目秀,說話的時候總是神采飛揚,讓人的視線忍不住跟著他的眼睛旋轉。重點高中的女生們想著如何考上全國一流的大學,眼睛都看在分數上,沒功夫看身邊的優秀男生。而赫赫所在的普通高中有很多女生的眼睛都盯上了淩雨,吵著讓赫赫引薦。

他倒也大方,來者不拒。幾次接觸下來,赫赫發現這個男生自主性和原則性很強,他聰明地把握好男女生交往的分寸,對任何女生都一樣,決不做出讓人誤會的事。

這傢伙,精明得很!

“你很喜歡打籃球?”他手中的籃球滾到赫赫身邊,她撿起來,三步上籃,得分。

“沒想到一個看起來秀秀氣氣的女生居然也會打籃球?”淩雨像是遇到了玩伴,兩個人以無聲的默契玩起了一攻一守輪流交替的籃球遊戲。

“淩雨,你既然考入了重點高中,為什麼不跟宜鑒他們一樣拼命讀書,將來考入一流大學呢?”

“我的理想不是考入一流大學,而是當一個一流的DJ。”頭一次與人談起自己的理想,淩雨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選擇她作為訴說物件。她甚至不是他的同學,更不是他的朋友。是一種契合吧?他總覺得他們能夠彼此瞭解對方。

談到未來,赫赫的世界始終只有“梅宜鑒”這個名字。她知道宜鑒的理想是考人一流的大學,將來做檢察官。她的理想呢?如果沒有宜鑒,她的理想會是什麼?如果沒有宜鑒,她的理想還剩下些什麼?

十六歲生日將至,她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你想做電臺DJ?”這是個不錯的理想,赫赫想像著那副場景,“在直播間裡,開著一盞小燈,操縱著每一個播放器,對著話筒聽著悠悠的《電臺情歌》。接近每一個或是悲傷、或是欣喜、或是孤獨、或是空曠的心靈,感受著每一次心與心的碰撞。這就是你的理想?”

淩雨手中的籃球掉在地上,他吃驚地發現赫赫所描述的生活正是他所想像的。

“你怎麼了?”赫赫幫他撿回籃球,他發呆的眼神癡狂又坦然。

像是在冥冥中尋找了多年的契機,?那間兩顆在宇宙中漂浮了多年的行星相撞,流星從此誕生。想要掩飾自己的不自然,淩雨喃喃地唱起了一首英文情歌。

“《I`llBeThere》——瑪利亞•凱莉的對唱作品!”

“你也喜歡?”淩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在競爭激烈的重點高中,同學的注意力都給了分數。即便想獲得輕鬆,他們選擇的也是一些很時尚的港臺流行歌曲。他沒有想到,在如此無意的際遇中居然遇到了知音。

兩個人在枯燥的高中生活中找到了心靈相屬的另一半,說著聊著玩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去,等待宜鑒的無聊也隨之消失。

都這麼晚了,赫赫大概早就一個人回家了吧?

梅宜鑒從教師辦公室出來,心裡不斷地盤算著。他就是要赫赫失去等待他的耐心獨自一人回家,他想過了,只要連續一個星期讓她白等,下個星期她一定會完全放棄,從此後放學路上就不用再跟她同行。

就因為她總是等他,總是纏著他一起回家,現在班裡的同學都知道他身邊有個馬赫赫,還有些無聊人拿他們之間的關係開玩笑,說他們是青梅竹馬的一對,還說什麼等他大學畢業就會娶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這幫人還真清楚呢!

娶她?這輩子都甭想。他前半生被她纏還不夠,難道後半生還要栽在她手裡?他上輩子到底欠她什麼了,這輩子她要這麼折騰他?

一肚子的牢騷沒處發,宜鑒走出教學樓就看見傍晚的餘暉下,赫赫正和淩雨有說有笑地玩著籃球。

胸中一團無名火起,燒得他義憤填膺,燒得他莫名其妙,燒得他只想趕緊逃。

赫赫看到宜鑒的身影,連忙將籃球丟還給淩雨,一邊背上書包一邊跟他道別:“咱們明天繼續。現在我走了,拜拜!”

“明天這裡見!”淩雨背過身投著自己的三分球,想著明天的再見,他並不覺得孤單。

相對於他的坦然,宜鑒真的有些小家子氣。他仗著自己身高腿長,大跨步地向前走,完全不理會赫赫追得有多辛苦。

“喂!‘沒意見’,你別走得這麼快啊!你趕死啊?”

“你不是在跟淩雨打籃球嗎?我看你們談得挺投機的,就不打擾你們了。”他雙腿擺動的頻率更快了,只想將她甩得遠遠的,獨自去理清心中無名的惱火。就像小孩子的玩具被同伴搶走了,即便還回來,他心裡還是癢癢的,想揍人。

他的話裡有著酸酸的味道,赫赫還當他哪根筋燒斷了。“放學這麼長時間你都沒有出來,我自然要找點事打發時間,誰讓你這麼慢?”

“我又沒叫你等我,你可以自己回家,纏著我幹什麼?”他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許多。

可他到底在氣些什麼啊?赫赫想知道。“你到底在氣什麼?氣我總是等你放學嗎?氣你的同學們知道我們倆‘青梅竹馬’?”

不是!全都不是!她說的這些只是讓他感到有點煩,他並沒有真的生氣。那他到底因為什麼生氣?跟誰生氣?

氣她跟淩雨打籃球,卻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展示過她的球技?——每次她拖他去打籃球,他總是藉口忙功課沒時間去。氣她跟淩雨說說笑笑,談得如此投機?——他給過她機會,在他面前談談有趣的事嗎?

他……他是在嫉妒?嫉妒淩雨?嫉妒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他以外的親密男生?

這個認知讓宜鑒打了個冷顫,難道說他……他喜歡……

不!不可能!

他甚至不能容忍這種假設存在於他的腦中。他邁開長腿在晚風中奔跑,想甩掉赫赫,更想甩掉心中突然漲滿的情緒。

“‘沒意見’!‘沒意見’!”她在他的身後追著,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

身後一道刺耳的?車聲震住了宜鑒,他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卻不敢動。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用盡全身的力氣緩緩地轉過身。十米之外的地方圍著一群人,沒有赫赫的身影,四處都沒有赫赫的身影。

“赫赫!赫赫——”

他拔起腿沖上前,撥開圍觀的眾人,他看見了坐在地上的赫赫。“赫赫!赫赫,你怎麼樣?”

赫赫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視野裡一片空白,她顯然是被嚇傻了。

司機也被嚇壞了,他走下車大聲辯白:“我可沒有撞到她!我在撞到她的前一刻?住了車,她自己嚇得跌倒在地上,這可不能怪我。”

“對不起!對不起!”宜鑒道著歉,手臂緊緊環住赫赫的身體,絲毫不敢鬆開。

圍觀的人群漸漸散開,他撿起地上的書包,將赫赫背在背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比他強壯的小女孩已經變得嬌弱、輕盈,他的背脊足以承載起她所有的重量。她不再是那個揚揚拳頭就可以把他打得哭哇哇的狼外婆,但他卻仍是逃不過她的欺負。

她熱熱的鼻息穿過他背上的襯衫貼近他的肌膚,他甚至感到了滾燙的濕意,她哭了?小時候她從來不哭的,哭的人總是他。

“宜鑒……”

“嗯?”

“別丟下我。”

“不會的……不會的……”

他喃喃地保證著,那是一種本能的反應,無關乎理智。大腦命令身體遠離她,心卻怎麼也放不下。那種掙扎、拉扯、距離、失衡,十六歲的他不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麼。只是感覺到,這一生他可能都無法將她“逐”出身邊。

命中註定,這一生我都無法丟下你——這就叫青梅竹馬!

十七歲,要背負她的一生,他猶豫不決——

“‘平底鍋’,冷靜!現在你需要冷靜!先放下手裡的平底鍋再說,別忘了,你可是幼兒心理學專家,你不能沖你的被試物件動手,這不符合實驗規矩。”馬赫赫用椅子做防護,小心翼翼地規勸“平底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馬平卻高舉著平底鍋,一副不打到她頭破血流決不罷手的模樣。“你根本就是個反常的被試物件,再說你都十七歲了,早就不屬於幼兒心理學研究的範疇了。”

“那你打我也是犯法的行為!”

“你考試成績一塌糊塗,你浪費我交的學費,你是不是在犯法?”

赫赫高舉雙手做出投降姿勢,“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下次我一定努力考好!一定!”

“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都是這樣保證的。我對你的保證已經失去了信心,換點好聽的來說。”馬平放下平底鍋坐在椅子上,享受著女兒為他捏肩膀,鬆弛緊張的肌肉組織。

“要不!你幫我請個家教吧?”赫赫一步步給“平底鍋”下套。

馬平果然中計,“又不是沒給你請過家教?你倒好!嫌人家這個不好,煩人家那個麻煩,最終一定被你炒回姥姥家。我上哪兒找個完全讓你滿意的家教?”

等等!我怎麼覺得這小丫頭片子正等著我這句話呢?馬平微眯著眼,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別……你可別跟我說你把主意打到了對門!”

“你真是‘遺傳’了我聰明的腦袋啊!”她卻甚是沾沾自喜,“我想沒有人比‘沒意見’更適合當我的家教。‘平底鍋’,只要你同意,我自有辦法讓他同意。”

馬平當然知道這世上能教好赫赫的人就只有宜鑒,都上高二了,他的學習已經很緊張,他怎麼好意思再打攪人家。

知父莫若女啊!赫赫一眼就看出“平底鍋”的擔心,她大力地拍著老爸的肩膀,“你放心!他做我的家教,只是指導指導我的作業,教我一些不懂的地方。不但不會耽誤他的學習,還會幫他鞏固知識。您就瞧好吧!”

她都這麼說了,馬平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跑去隔壁找嵐馨商量,趁這功夫赫赫又開始在十二樓的高度玩翻牆遊戲。

“又玩命!你就不能走正門嘛!”

宜鑒這幾年被磨練出一對順風耳,只要陽臺有一點風吹草動,他的心都會跟著提到半空中。拉開陽臺門,他細心地扶著她進來——他的陽臺門邊總是會放著一雙可愛的女生拖鞋,是他媽幫赫赫準備的。

她趿著鞋就像在逛自己房間一樣隨意翻動著他房間裡的每件東西,“我找你有事,從陽臺走比較近嘛!”

“如果你找我是為了幫你代筆做作業,那就免了。我很忙,有一大堆的卷子疊在這兒沒做呢!”

她總是拖到睡覺前一刻再做作業,做不完就找他捉刀。每次都是他抗拒,她央求,弄到最後她揮拳頭,他投降。好像這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相處的定式,非這樣不可。明知道拖到最後一定會幫她,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抗拒些什麼。

就像是明知道山上的風景為哪般,卻偏要換一條山路走,以為那樣走上山頂看到的風景就會不同。每個人活在世上,總是想盡辦法騙自己。但正是那一點點新奇,讓生活變得精彩。

“對了,這次摸底考試怎麼樣?你能考上什麼樣的大學?”他一邊跟她說話一邊做著手裡的卷子,標準的好學生。

赫赫無聊地擺弄著他的空手道服,還伸出拳頭朝上面揍兩拳,“很差,這樣下去估計考大學——沒戲。”

宜鑒突然放下筆,沉穩的眼神凝視著她,“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已經想好了,先請一個家教,起碼得考上普通大學,將來做你老婆才不會太丟人嘛!”

她嬉鬧的表情讓宜鑒以為她還是個小孩子,在說的也只是玩笑話。“你請過不少家教,可是每個待在你身邊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月,這樣下去有用嗎?”

“所以我打算請個我看著順眼的家教。”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氣氛突然間起了變化。幹什麼?她想幹什麼?他怎麼覺得情形不對?

“你……你不會是要我做你的家教吧?”

“就快放暑假了,你閑在家裡也是復習功課,幫我補習不也挺好?”她爬上床,跟他的枕頭玩摔跤。

她還有心思玩?他的腦袋都大了,“馬赫赫,這不公平!沒道理該你做的事卻要我來代勞,我暑假還要參加學校的補習。”她總是這樣,十四年來她一直這樣。

上小學的時候,每次老師讓同桌同學帶東西來學校,她都推給他做。現在就連補課也要他來幫忙,她就不能不依賴他,獨立生活嗎?

宜鑒煩躁地提高聲音:“不行!說什麼也不行!我和林瓊說好了這個暑假去加強英語口語,說什麼也不能爽約,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

林瓊?這像是一個女生的名字哦!赫赫立刻提高警覺,本來她還打算他要是真的有事就算了,現在想來,說什麼也不能放過他。

“這麼說,你是鐵定了不會幫我補習功課嘍?”

“絕對不會!”他的眉拉成一條直線。

“眼看著我考不上大學,你也不幫我?”

“不幫。”強硬的語氣呈下降趨勢,他的眼睛不自覺地向兩邊瞟,就是不敢看她失望的小臉。

“你就眼睜睜地看著我,高中畢業後一直找不到工作,成天在外面混?”

她那口氣好像這件事正在發生中,她已經成了混事魔王。他無語問青天,心裡有說不出的疙瘩在糾結。

赫赫再添一把火,“說不定,我會認識一些失足青年,整天混跡在酒吧、舞廳,某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染上了毒癮。那時候,你應該已經成了博士後了吧!看在咱們倆青梅竹馬的份上,你一定要送我去戒毒所啊!”

這怎麼就染上毒癮了?她的墮落史發展得還真快嘛!

“你也知道,吸毒容易感染愛滋病,從此以後我就再也不能完成小時候的理想,永遠也不可能成為你的新娘。你一定在心底沒事偷著樂吧?可憐我這樣的一大好青年,就此葬送在你的手……”

“停!趕緊停!”宜鑒忙不迭地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再讓她繼續說下去,他就是殘害祖國幼苗,製造危機的十惡不赦的分子,趁早把他關進勞改農場算了。

赫赫跪在床沿湊近他,滿臉期待地停在他的視線裡。“這麼說,你肯幫我啦?”

“我幫你——只限於這個暑假。如果你下次還是考不好,你就是在我面前上吊,我也不會抱你下來。”他說到做到,前提是,如果她不拿拳頭威脅他的話。要是她真的揮舞小拳頭,剛才說的話全部作廢,她怎麼說他怎麼做。沒錯,他就是這麼沒用,從小到大習慣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她傾身上前,紅唇停在他眼皮子底下……

“宜鑒,你馬叔叔有事找你幫忙,他想請你幫赫赫補習功……”

嵐馨推門而入,迎面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而她的兒子居然主動身體向前。只要她再晚來一步,這就,這就吻上了!

“梅宜鑒,你給我出來!”第二次,嵐馨沖兒子吼了。這一次她在心理上可是有些準備了,連說教的臺詞都有了腹稿。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宜鑒那麼乖,怎麼可能惹什麼亂子呢?有話好好說,別生氣啊,啊!赫赫?!”馬平總覺得自己說的這些話有點熟悉,下面的場景他更熟悉——自家女兒的唇與宜鑒的唇只有兩公分的距離,顯然是事出突然沒來得及撤回。

“馬赫赫,你給我滾出來!”這一次馬平不想殺女兒,他真希望自己從未生過這個女兒。

“上次被你訓脫了一層皮,要不是老媽救我,我到現在耳朵上的繭都沒褪呢!這時候跟你出去?我又不傻!”

赫赫笑嘻嘻地從陽臺爬回自己的房間。

宜鑒都快哭了,為什麼?為什麼他什麼都沒做就得挨這頓訓?

十七歲的雨季濕啊!濕乎乎的,被淚水浸得濕乎乎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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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1 00:1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梅宜鑒在數學卷子的最後一頁畫上一道大大的紅叉,“你們學校都是怎麼教的?這塊內容可是重點,像這種立體幾何題,高考的時候一定有一道大題目押尾。哪怕你什麼都不會做,只要寫出已知條件,做好‘設’,至少也能拿兩分。你連腦子都不肯動,直接說不會,光明正大地把題目空在這裡。你笨啊?”

他又點了點滿是叉的英語試卷,“英語單詞你到底背了沒有?你連單詞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你怎麼做閱讀理解?高考中英語試題想拿分,重點就在閱讀理解上。你算算,這四篇閱讀理解你總共才拿了多少分?你笨啊?”

用力將語文試卷抽出來,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作文要抓住主題,你明不明白?這不是投稿,與其冒那麼大的風險跟閱卷官賭運氣,你不如乖一點按照標準的寫作方式,至少不會丟大分。不要耍小聰明,閱卷官都不是笨蛋,你笨啊?”

馬赫赫忍無可忍地將所有的卷子推到一邊,“你夠了沒有?我做什麼你都說我做得不好,說我錯了,說我笨!你什麼意思啊?”

“我希望你能夠考得好,我希望你能拿高分,我希望你能進大學啊!”這不就是她請家教的目的嗎?既然她找他做家教,那他自然要認真負責地教好她。

“我是想考得好,拿高分,進大學,可這不代表我要挨你的罵吧?”從小到大,只有她欺負他的份,什麼時候輪到他來訓她?莫非風水輪流轉,運氣轉到他頭上來了?

“我們學校的確不是什麼重點高中,但在那裡上高中我很輕鬆,很自由,沒有那麼多的壓力,師生相處也很好。我可以去做我感興趣的事,總比你們這群只知道讀書的書呆子好。還有,既然是作文就要寫自己想寫的事,每個人為了在高考中不丟分都按照套路來,有什麼意思?”瞧!她還有道理得很。

宜鑒覺得冤枉,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為什麼她不但不領情反而指責他?她到底想讓他怎麼樣?“這是高考,不是兒戲。你已經不小了,別再像個小孩子似的耍小脾氣,好不好?”

耍小脾氣?他居然說她耍小脾氣?赫赫猛地撞開椅子站起身,“我才不是耍小孩子脾氣呢!要不是為了做一個配得上你的新娘,我根本不會浪費暑假的時間補課,我要去跟淩雨游泳,你一個人慢慢做書蟲吧!”

淩雨?她什麼時候跟淩雨走得那麼近,連暑假兩個人都要一起去游泳?宜鑒火大地一把拉住她,“既然我做了你的家教,我就必須對你負責。今天不做完這些卷子,你不能走。”

“你放手!”他的手勁好大,他弄疼她了。從什麼時候起,在力道上,她也早已不是他的對手?她一邊拉扯一邊嚷嚷著:“我不要做你的新娘,我不再為你浪費時間,我愛幹嗎就幹嗎,用不著你管。”

她說什麼?她說她不做他的新娘,不再為他浪費時間,還不要他管?

她說的這些話,他一直當成她在延續孩提時所開的玩笑,可是當她真的要收回這些話的時候,他卻異常地惱怒。她常說男生是笨蛋,現在他覺得……她說得很對!

“隨便你,你愛怎樣就怎樣!你愛跟誰去游泳就跟誰去!隨便你!”他甩開她的手,想將她對自己的影響也順便甩開。

真不甘心,從三歲開始一直敗在她手上。如今她好不容易肯放手了,他自己的心居然先一步繳械投降,他恨透了自己的沒出息。

拿起包,他故意大聲說道:“反正我也約了林瓊去練習英語口語,咱們各做各的,誰也別管誰!”

他可以不管她,她卻非管他不可。她眼尖地瞟見他背包外的小口袋裡揣著一封信,信封上沒有郵票,應該是別人直接塞進去的,而信封上那秀氣的字體肯定出自女生之手。

赫赫猛地抽出信,那幾乎是一種直覺反應。她太想知道是哪個女生敢跟她搶老公,心裡完全沒有考慮到宜鑒的感受。她撕開信封,這就大聲念了起來——

“宜鑒,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你知道嗎?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你才是這世上最適合我的男生。你聰明、理智、成熟,有志向,有勇氣,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男生……”

“你把信還給我!你怎麼能不經過別人的允許就私拆他人的信件呢?”

宜鑒也沒想到自己的背包裡怎麼會突然多出一封信,而且還是一封情書。聽她這樣大聲地讀出來,他頓時覺得被尷尬掩埋。有一種不被尊重的惱怒,更多的是排斥,排斥她進入他的感情世界。

“我要你把信還給我,你聽見了沒有?馬赫赫!”

被她逮到別的女生寫給他的情書,她怎麼會鬆手?頃刻間的好奇和擔心讓她不顧一切地將信看完,她繼續念下去——

“……我知道你有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我本不想插在你們中間。但我認為,只有我才是最適合你的女生。我打算和你報考同一所大學,在未來的道路上,請你給我機會!”這封信的署名是林瓊。

赫赫不停地將那封信在宜鑒面前搖晃,“這就是要和你一起練習口語的林瓊?既然她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她憑什麼插到我們中間?什麼她才是最適合你的女生?她不就是跟你同班嗎?我還跟你做了十二年的同班呢!”從幼稚園到初中畢業,他們的確在一起磨了整整十二年的光陰。

“馬赫赫,你說話要公平一點。你又不是我女朋友,你憑什麼管我跟哪個女生來往?我也沒管你是跟淩雨出去游泳,還是跟‘下雨’出去游泳!”說到底,他還是在意淩雨的事。

他這一問,問得赫赫啞口無言。的確,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她憑什麼管他跟哪個女生交往,哪個女生寫情書給他?

但要赫赫就此認輸,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我是沒資格管你,但你自己呢?不是成天想著要考重點大學,將來要當檢察官。你這樣……你這樣……對得起你自己的前途嗎?對得起嵐馨阿姨和梅叔叔嗎?對得起‘平底鍋’逢人就誇你刻苦嗎?對得起對你寄予厚望的老師嗎?對得起大聖每天晚上陪你讀書讀到眼睛紅嗎?對得起……對得起電力公司每天深夜為你送電嗎?對得起……”

她還真能編,什麼大聖、電力公司全都給扯上了。她那氣得紅彤彤的臉讓宜鑒怒氣全消,他幾乎就要笑出來了——如果不是為了賭這口氣的話。

“你直接說我對不起你就是了!”

“是!”赫赫的眼睛清澈地對著他,有著見底的醒目。在他的眼神中,她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你的確對不起我,對不起從小就打算做你新娘的我!”

“……”

這一次,他被逼著面對她的認真,但他不想聽,不想知道,更不想給她回答。保持原來的情感狀態不是很好嗎?兩個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的歲月多好,為什麼她要打破呢?

“我還有事,咱們以後再談。”他想將林瓊的信從她手裡搶過來,他打算趁著今天練習口語的機會跟對方說清楚。在未來的道路上,他無法給林瓊一個機會。是沒有原因,還是他不想面對原因?

赫赫向後退一步,將信藏在身後,她像條泥鰍,一低頭便從他的手臂間鑽了出去,拉開他房間的大門直沖向客廳。

“嵐馨阿姨!嵐馨阿姨!有個叫林瓊的女生給‘沒意見’寫情書,你快來看看吧!嵐馨阿姨……”

嵐馨阿姨似乎正在招待客人,是個跟他們差不多大的女生,她好像還在哪里見過。赫赫細細地打量著她,手裡的情書伸在半空中。

宜鑒沒想到她會奸詐地使這招,他丟下背包追了上去。“馬赫赫,你給我站住!”他猛一抬頭,眼神頓時直了——

“你怎麼來了,林瓊?”



她就是林瓊?

馬赫赫、梅宜鑒和過來拜訪的林瓊同時停在客廳裡發愣。

面前的女生比她美麗,比她優秀,比她高雅,比她聰慧,似乎一切都比她更適合“沒意見”。林瓊,的確是那種可以對“沒意見”要求“在未來的道路上,給我一個機會”的女生。

宜鑒沒想到林瓊會來家裡找他,他的目光無意中瞥見赫赫手裡拿著的那封情書,這下糟糕了!

他居然把她寫給他的情書給另一個女生看!林瓊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侮辱,她站起身這就要離去。

“對不起,阿姨!我打擾了,先走一步。”

“你不是等宜鑒一起去練習口語嗎?現在他出來了,你怎麼又要走了?”嵐馨到現在為止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三個孩子到底在玩些什麼把戲。

眼見著林瓊沖出門,宜鑒連忙追上前去打算解釋清楚。身為男生,一個十七歲的男生,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今天這件事他必須跟林瓊解釋,他欠她一個交代,這是他欠她的。

“站住!”

赫赫在身後叫住了他,同一時間,大聖用它龐大的身軀幫赫赫關上大門,徹底地將林瓊關在門外。它吃的麥當勞都是赫赫買的,它當然知道討好誰。

赫赫向前走了兩步,在靠近他的地方停住了。“六歲的時候石老師問我們的理想是什麼,我說我的理想是做你的新娘。那時候‘平底鍋’告訴我,只有當我很愛一個男人,我才會願意做他的新娘。他說做一個人的新娘不是我想的那麼簡單,他說我還小,不會懂。十四歲的時候,我知道什麼是男女之別,我還是想做你的新娘。今年我十七歲,這個理想一直沒有變,你說我該怎麼辦?”

“……那只是你的玩笑話罷了,當不得真的。”他背對著她,明明說那是她的玩笑話,卻不敢回頭看她。

“你知道這不是玩笑,沒有人會將一句玩笑的戲言堅持十四年。”她要他一句答案,就在今天。

他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走到最後不一定會成為情侶,結為夫婦。或許,他們可以像兄妹一樣,感情很好地在一起,如果她願意的話。

“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現在我要去跟林瓊解釋。”他總覺得他們有一生的時間去解決問題,所以他從不懂得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因為習慣,所以他順理成章地去揮霍情感。

“今天你跨出這道門,咱們十四年的感情到此為止。”她只是想賭一賭,她和林瓊,誰對他更重要。

是害怕還是慌亂,她怎麼都說不清。隨著成長,她越來越感覺到她跟宜鑒之間的差距正在慢慢拉大。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優秀學生,他有著光明的前途,良好的條件,他的未來將會不出意外地明媚。

而她呢?她的理想呢?她所有的理想都圍繞著他在轉,她忘了自己除了站在他身邊,還能做些什麼。如果未來沒有了梅宜鑒這個名字,她該何去何從?

每每想跟上他的腳步,想努力做好每件事,想證明自己是個配得上他的女生,她就會湧起越來越多的失落。被他否定,被他身邊的人否定,那種茫然、空虛的感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要的不多,只是他一句肯定的回答。肯定他要她,不會將她“逐”出身邊。

人為什麼要長大?不長大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不長大就不會懂得愛、要求愛,不長大就可以永遠地享受青梅竹馬。

宜鑒的手放到門把上,稍一轉動,他就將拋開他們十四年的情感。

她想喊他,張開的嘴終於還是合上了。這一次,讓他自己選擇吧!十四年青梅竹馬的關係根本就是她一個人任性地要來的,要是上天真的不給她緣分,即便是再有一個十四年,他們依然只是“親”梅“逐”馬的關係。

他的手扭轉門把,一轉身走了出去。隨著門關上的聲音,赫赫頹唐地跌坐在地上。

她輸了,在梅宜鑒心中,認識兩年的林瓊比認識十四年的她更重要。眼淚不爭氣地掛在臉上,大聖伸出舌頭一遍一遍地舔著。它比“沒意見”更愛她,尤其愛她買的炸雞腿。

嵐馨不知道該跟面前這個流淚的孩子說些什麼,就像她不知道兒子到底對赫赫抱著怎樣的感情。

親情、友情,亦或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愛情?

誰知道呢?

她是認真的!

梅宜鑒沒想到這一次馬赫赫動了真氣,她真的放下跟他之間十四年的感情。從那天他追著林瓊出去之後,她就再也沒來過他家。挨過一個暑假,他以為等到上學的時候她又會每天等他一起上學,放學等他一塊兒回家。

誰知開學的第一天,當他站在樓下努力向她家方向眺望到再不出門就會遲到的時候,馬叔叔才告訴他:赫赫早就去學校了。

放學的時候他甚至曠掉一節英語補習課提前踏出校門,左等右等,終於看見她走出校門。他剛想上前跟她打招呼,卻看見她跟自己的朋友三三兩兩結隊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根本將他這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存在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甚至還裝做沒有看見他。

她到底想怎樣?沒道理為了林瓊的一封情書就毀了他們十四年的感情吧?也不想想,這十四年裡,因為她,他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罵,真是薄情寡義的傢伙!

等等!如果她跟他說的賭氣的話是認真的,那她說要做他的新娘也不是一個兒時的玩笑嘍?

這幾年毗鄰而居地相處下來,他的確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成天就想著要將她“逐”出身邊。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要愛她,要和她以夫妻的方式過一生啊!

什麼是愛?什麼是婚姻?

他不懂,他懂得怎麼拿高分,怎麼考大學,怎麼有個好的前途,但他不懂愛,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愛她。

他一直以為他們之間是友情,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親情,是兩小無猜的純真。他不知道,赫赫對他始終是以女人看男人的眼光。他該怎麼辦?他到底該怎麼辦?

宜鑒煩躁地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耳朵卻豎了起來,聽覺方向全面靠近陽臺,期盼著能聽到熟悉的翻牆聲音。

這一晚就在他的期待與失望中熬了過來,第二天一切照舊,她依然沒有跟他和好的打算,也依然沒有等他一同去上學。

淩雨連續兩天看到宜鑒那副熊樣,就知道這傢伙准是跟赫赫鬧了什麼矛盾。“哈哈!梅宜鑒,在赫赫那裡吃癟了,對不對?”

“用不著你管。”宜鑒橫豎看他不順眼,這兩年來始終如此,估計這種情況還要延續相當長一段時間。

“我是不想管,但是你想不想和赫赫和好啊?”淩雨吊兒郎當地抖動著雙腿朝他笑得曖昧。

想也用不著你幫忙!宜鑒堅持原則,死也不向他投降,死也不……“有辦法就快說!”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被她急死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原則是可以變通的嘛!

“那你先告訴我,你喜歡赫赫嗎?我是說,你想讓她做你的新娘嗎?”

淩雨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他越是不願意去想什麼,就越是有人問他這個問題?“這跟你好像沒什麼關係吧?”

“那就問一個跟我有關係的問題——如果以後,當然我是指咱們大學畢業、工作以後,我要娶赫赫,你願意嗎?”淩雨以最平靜的微笑對著他,他的笑容很好看,可看在宜鑒眼裡卻直發毛。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喜歡赫赫?”他早該想到的,這小子一直在打赫赫的主意,他根本就是成心想將赫赫從他身邊搶走。

宜鑒的表情已經向淩雨宣佈了答案,他的目的達到了。“梅宜鑒,你要是真想跟赫赫和好,就把這個答案親自跟赫赫說,只要你坦白地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訴她,你們就能和好如初了。相信我吧!”

相信他?憑什麼啊?為什麼這樣就能和好?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心裡不願意相信,可宜鑒又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嘗試,望著淩雨的背影,他大喝一聲:“可她不願意見我啊!”

“今天下午我約了她來學校打球,你要是放棄去教師辦公室問題的機會,就能見到她。”

淩雨一邊走一邊笑,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偉大得不得了,根本就是丘比特嘛——當然,他可是穿著衣服的那種!

馬赫赫恨透了自己的沒出息,都已經下定決心再也不跟“沒意見”那小子有來往,可是這麼長時間見不到他,她還真有點想他。想偷偷見他一面,哪怕什麼也不說,只是單單地見一面也好啊!

心裡放不下架子去主動找他,誰知這時候淩雨卻主動約她去他們學校打球,她正好趁這個機會瞟“沒意見”一眼,想他也不敢有什麼意見。

打定主意,赫赫放學後準時去了籃球場,剛走近就看見梅宜鑒正站在那裡,像是等了很久的樣子。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出於直覺她轉身就打算離開。

“赫赫——”

他向前沖去,大聲喊住她,聲音很急很柔,正是她所追求的感覺。

赫赫明明已經停下了腳步,嘴巴卻不肯饒他,“我是來跟淩雨打籃球的,你在這裡做什麼?不去練習你的英語口語?”

怎麼又扯到英語口語上了?從上次他追上林瓊,明白地告訴她他不可能在未來給她一個機會,他們就再也沒有單獨待在一起。感覺上,林瓊似乎在故意躲著他。他不介意,也不在乎。現在除了赫赫的事,他哪還有心思在乎別的。

“你真的不再跟我做朋友了?”一句話就拋棄了他們十四年的感情,她怎麼忍心?

不是她狠心,是她不想對自己狠心,不想狠心地將自己的一生都浪費在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感情上,不想狠心地讓自己恨他。

“我們從來就不是朋友,我也不要做你的朋友。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從六歲到現在,從來就沒有變過。”

她又在逼他,逼他給出答案。“到底我要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但他還是要先低頭,這是從小到大的習慣,她總是對的。

他怎麼就不明白,她要的不是他的低頭認錯,是他的一個回答。算了算了,對他……她放棄了。

“你沒有什麼別的事就趕快去找老師問題吧!你每天不是都忙著你的功課,忙著考上一流的大學,忙著成為社會精英嗎?我不敢浪費你的時間,你還是趕緊走吧!”

從今後,她會記得將那份青梅竹馬的情感一點一點抽回來,找到真正屬於她自己的理想。

把宜鑒的存在當做空白,赫赫站在一邊做起熱身運動,打算待會兒和淩雨好好打場球,將周身的力氣都消耗殆盡,讓自己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想這些惱人的事。她頭腦構造簡單,不適合做太複雜的思考。

看著赫赫的身體在空中一上一下地蹦著,宜鑒完全失去了主張,這是一道最難解的題,他完全找不到答案。他孤注一擲,選擇了淩雨那個莫名其妙的辦法。

“今天上午淩雨問我:如果以後他要娶你,我願意嗎?”

她的心一提,身體落到地上,心卻飄在空中。他的答案……他的答案……

看著她的側面,他凝神遠望。“當時我沒有回答他,現在我把答案告訴你:我……不願意,我不願意他娶你。不管這世上有沒有比我更好的男生,我都不願意他們娶你。”

是不是每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男生都不願意其他人接替自己的位置照顧兒時的夥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願意將赫赫交到淩雨手上。不是因為淩雨不夠好,而是因為淩雨不是可以給赫赫隨便欺負的“沒意見”。

這個答案意味著什麼,他沒有時間多考慮。

“淩雨說只要我把心裡的話清楚地告訴你,你就不會再生我的氣,咱們就可以和好。我不知道他的話有沒有道理,但我願意試試。”為了十四年“親”梅“逐”馬的感情,為了她,“告訴我,你還生我的氣嗎?咱們十四年的感情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她偏著頭看著他,眼中有千言萬語,口中卻無隻字片言。下一秒,她沖向他,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像三歲時那麼莽撞,像六歲時那麼真摯,像這十四年那麼堅持。

這一次,他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被她嚇著。

都說男生比女生晚熟,這一路走來,辛苦的是她,付出慘痛代價的人卻是他。

看著吧!代價來了——

“梅宜鑒,你這是在做什麼?”

完了,那是教導處主任雄渾的聲音。

“學校!學校是讓你學習的地方,你居然在如此神聖的殿堂做出這種事情,你對得起辛苦培養你的爸爸媽媽嗎?你對得起對你寄予巨大期望的老師嗎?你對得起相信你的同學嗎?你對得起你自己嗎?梅宜鑒,跟我來辦公室!”

赫赫站在原地目送宜鑒跟著教導主任向辦公室走去,他在上樓的瞬間向她做了一個眼色。那是一種安慰,告訴她,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她懂他的眼神,那是十四年裡培養出的默契。

像許多個傍晚一樣,那天放學後,赫赫一直在學校等宜鑒。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天色已沉,等到月上中天。

宜鑒終於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走到了她的身邊。他知道她一定在傻傻地等她,因為她整整等了他十四年。

“怎麼樣?”她怯生生地問他,這倒是難得。

他微笑著搖頭,因為心中的那份釋懷,因為對她的情感漸漸清晰,所以他不再介意這些外在因素。“沒什麼,明天交份檢查上去。”寫檢查,這倒是頭一次。他沒寫過檢查,因為她的存在,他的人生有了許多個第一次。

她不知道該為自己的莽撞說些什麼,她也知道他不需要她的道歉。

“別再隨便說我們的感情到此為止,這世上沒有多少人能像我們這樣,雖然彼此間沒有血緣關係,卻能從三歲起認識,到現在還在一起。”

他需要她的保證,有了她的保證他才能爭取時間理清心中這懵懂的情感。他不要在自己尚未清楚心中的情感之前,就已失去她。那種代價,他付不起。

赫赫迎著月光點了點頭,他要時間,她給他。只要他不把她從身邊“逐”出,她願意等他,等到地老天荒、流水無痕的那一天。

他們相隔幾步之遙呆呆地站著,月色穿梭其間。正是那幾步達不到的距離,讓擁抱、親吻變得遙不可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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