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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陪都
聖駕出了長安,一路無人能夠真正安心,此時得了五千羽林郎的助力,進了陪都洛陽,才真正鬆下繃緊的神經。
局勢變化太快,我腦子委實有些跟不上,直到荊佩來訪,將所有事件串在一起,我才算弄清了整個事變的始末。
原來齊略在確定李昭儀給自己下了毒以後,又氣又怒,顧不得太醫署沒有對症的治療辦法,就決定強行戒毒。可已經有了三年多毒史的人,突然強迫自己斷絕毒品,那反應可不是一般的強烈。毒癮上來的時候,毀物自傷也罷了,還有幾次猝然昏倒,連呼吸心跳都停了。多虧他身體底子不錯,意志強韌,才又在太醫們的救治下醒過來。
他毒癮發作瘋狂的時候,竟將皇后的靈堂毀了,連傷了十幾個內侍。為此宮裡一片惶惶,他自己深覺不妥。越姬和王楚初時為了安撫他的情緒,讓他不會太過狂躁,就哄他太后的毒已經解了,能夠主理軍政,讓他把庶務放權給尚書台代理,好安心養病。
越姬安慰在當時是出於好心還是出於心懷謀算,不得而知。齊略相信了越姬和王楚的話,以為太后的身康復,能夠主理軍政,便真的傳詔給尚書台,讓他們暫理庶務,自己則搬到桂宮戒毒養病。
尚書台一開始行政,還算有條有理,但見齊略發起病來狀若瘋癲,病了一個多月毫無起色,太醫署束手無策,便都有了些異心。不過齊略積威日久,他們一開始還不敢放肆。但越謹身為皇長子和皇次子的舅公,有恃無恐,卻是膽子越來越大,竟挑唆越姬哄齊略將天子印「借」給尚書台,給尚書台「臨機決斷」之權。
陳全一開始是十分信任越姬的,認為齊略確實需要靜養一段時間,所以最初也幫著越姬她們對齊略只報喜,不報憂。但他的信任在發現越姬夥著叔叔來騙天子印,盜印空白詔書時,就動搖了。
便在此時,楚國的刺客潛入宮中,意圖刺駕。齊略雖沒受傷,但卻受了驚,據說還中了楚巫的詛咒。陳全警惕心起,當即藉口去太醫署傳醫生,將傳國玉璽和天子之寶帶去了太醫署,扔進井中。
越謹哄騙國璽不得,暗生毒計,一方面聯繫李昭儀的家屬,威嚇利誘跟李氏結黨,準備害死嫡皇子,以皇長子為嫡;另一方面,他欺齊略病發時神智不清,哄他割分南州,以錢糧挾制南疆大營,謀取南軍的兵權。
楚國在長安的間諜聞聽越氏有異心,真是喜不自勝,當下由楚國的翁主親自出面與越謹訂約。楚國願意幫助越氏奪權,但越氏當權以後,要承認楚國為一朝,兩方劃江而治,各取所需。
越氏在眼見楚國刺殺太后,咒惑天子後,本來對楚國又有懼怕之心,再聽說虎符在他們手裡,更覺驚懼,左思右想,利慾薰心,竟真的與楚國訂了盟約。楚國一方面利用虎符調遣軍隊胡亂打戰,另一方面又試圖利用巫術控制齊略。
齊略哪料所信賴的嬪妃和臣屬竟為了權柄聯合起來,大大的坑了自己一把,一時不察,差點著了道,就此變成了傀儡。幸而他意志之強,實為世所罕有,在差點迷失本性的時候又清醒了過來。只是他強制戒毒,身體和精神本就虛弱,再跟巫師做了一次精神對抗,損耗過劇,一條命十亭裡去了九亭,昏迷了四五天才醒。
這時候宮禁軍裡天子直掌的鳳翔軍已經被越謹藉口給皇后建陵調走;荊佩和林環兩名武衛,已經一個護著嫡皇子外逃,一個往楚國求援;陳全被越謹派人軟禁;日常隨侍的親信內侍則被越姬或殺或調隔離了。
齊略困局一隅,最初的驚怒憤恨過後,便開始策劃脫身之計。為了不讓越氏生疑,也為了防止越氏猛下毒手,他不得不繼續裝病,甚至有時候裝出半瘋的樣子來。
也虧得越氏雖然野心被楚國挑撥得無法無天,但才具卻實在不足,加上怕被人發現破綻,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撕扯不開,竟讓齊略尋隙找到了幾個可用之人。
憑這幾個人要將齊略從越氏的囚禁裡救出去是不可能的,但他們卻能充當信使,替齊略調兵遣將。
楚國得了虎符以後,倒也沒想過僅憑虎符就能掌握朝廷的軍隊,而是派使者拿著虎符先後給各地的軍隊下一些看似合理,實際卻是大肆削減朝廷軍隊實力的命令。
楚國的間諜卻不知道,齊略與太后考慮到虎符調兵存在破綻,有意改制。凡是以原羽林郎、龍驤衛、虎賁衛、期門軍為骨幹組建起來的新軍,都另有一套調兵的系統。那就是調兵的文書,必須以白篾間青簡,冊線上另繫細索標誌,行文的抬頭文字和落款都點墨為記。
楚國所得的虎符,除了北疆軍因為成軍日久,勢力錯綜複雜,一時不好革新,沿用舊制以外,所到之處半點用處都沒有,卻引起了諸軍的疑心。
齊略相信這些宮禁軍出身的軍隊的忠誠,在得了信使以後,瞭解了朝廷的情況後,沒有急於脫困。反而準備趁楚國自以為得計的時候將之徹底蕩平,借越氏這次的動亂,一辨朝廷臣屬的忠誠與才能,為日後革新作準備。
他的這番計畫沒有傳給長樂宮,是因為太后中毒昏迷,如果沒有異動,有鳴鸞軍和三署郎駐守,無論是楚國還是越氏,都不會對她不利。卻不料長樂宮壽延等人見勢不妙,沉不住氣,竟想用矯詔強召的辦法,先把他帶去長樂宮。
結果桂宮事變,壽延和數百名內監宮娥枉死,於事無補,卻讓齊略白受一次折磨,被雨淋成了傷寒。
越姬所居的宮殿被燒,越氏一黨為了給越姬正名,給皇長子正位,索性擁著她住進了未央宮椒房殿。這是已故皇后的勢力所在地,皇后大行以後還沒有經過系統的整理。內內外外數千宮娥內監,越氏換不過來,大大的方便了齊略,也大大方便了各派勢力的滲透。
我們這派人救駕和王楚出手,都出乎齊略的意料,但我們出手的那天,也正是他傳令救太后的日子,加上他當時感冒引發肺炎昏迷,竟就在糊裡糊塗中被我們搶出長安來了。
齊略身在軍中,一時吃不準我們這派人的忠奸,加上他身體虧損得厲害,他最急的是先恢復健康,因此雖然身在異地,但卻沒打算詢問緣由。
「楚國以為朝廷大亂,好揀便宜,在四月二十日的時候派兵突襲宛城,準備奪取南陽,進犯司隸,哪知陛下早已傳令呂純等人準備,沿著洛陽、南陽、襄樊、巴東築成了防線,嚴陣以待。楚國一動,他們這裡就設好了埋伏,一戰全殲楚國五千騎後,一萬步卒。楚國不產馬,騎兵總共也就一萬,這一戰下去,相當於打掉了楚國向關中發展的半隻手……雲郎中,陛下真是天縱奇才,病成那樣,竟還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楚國和朝中的奸佞籠入彀中,真是太叫人佩服了。」
荊佩說得眉飛色舞,一掃桂宮起火那夜所見的淒慘頹喪。我附合著點頭,心裡卻暗暗嘆氣:齊略狠下心來除了太后以外,誰也不顧的棄了長安,準備來一次徹底的朝臣清洗,這哪裡是天縱奇才,謀算在前?分明是傷心至極,被逼得不能不狠心。
以他的性情,是能採取溫和手段絕不濫用血腥的。若不是對唐源等不思忠君,坐等漁利的勳貴老臣灰心,加之前期的身體和精神太差,實在無力控制局面,他怎麼忍心把政局給越氏糟蹋?又怎麼忍心拋棄長安?
「荊佩,呂純他們忠心可靠嗎?」
荊佩笑道:「陛下的親衛三軍,歷來是最忠於陛下的。怎麼會不可靠?」
我仔細一想,嘆道:「如果呂純他們都不能靠,陛下也就真沒有可靠的人了。」
呂純他們忠誠可靠,那兩枚玉璽也就該拿出來了。
給我守了十幾天醫箱的陶實和岑默兩人,一直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等我領著荊佩拿過那醫箱,用鑰匙打開被鎖了五層的裡盒,取出裡面的兩顆大印,對著光一驗,登時把湊過來看陶實和岑默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戰戰兢兢,汗出如漿,結結巴巴的叫嚷:「天啊,我們居然……居然背著……背著……天……天……天……國……國……國……」
文奇比他們鎮定一些,只是嚇得兩腿發抖,有些語無倫次:「老師,它們怎麼會在醫箱裡……不,是怎麼會在妳手裡?」
荊佩看到這兩顆大印,恍然大悟:「妳去見陳常侍了,這是他交給妳的?他怎樣了?」
「他被期門衛救出來了,但四肢斷折,不能奔波,我將寄在長安的一家醫館裡了。」
我細看兩枚大印上我做的暗記還在,沒有被調包,這才將它們重新包好。荊佩有些不解的問我:「兩枚大印都在妳這裡,妳怎麼早不拿出來給陛下用?」
「這個原因再簡單不過了!」旁邊的文奇終於恢復了正常,看著我說:「在陛下沒有掌握全域,身體康復以前,這兩枚印璽能起的作用不大。拿出來可能讓別人起異心,危害陛下。反而是在沒有璽的情況下,陛下本身就是國之大寶,全軍上下必須誓死保護。」
荊佩恍然大悟,看我有意讓陶實和岑默去獻國璽,趕緊阻止:「雲郎中,妳若讓妳的學生去替妳獻璽,妳讓他們怎麼解釋得寶的原因?」
我知荊佩所言有理,想到有意的躲避齊略,連他昏睡都不敢去看,終究還是不免要直接面對他,不禁心間酸甜苦辣澀五味齊出,一時人都木了。
洛陽是在西周或周城和西漢雒陽城的基礎上擴建起來的,作為前漢便有的陪都,其建築規模雖然不如長安,但所定的規格卻是都城的。在承漢朝的歷史裡,天子移駕洛陽就食不算少見,因此洛陽除去具備軍事功能以外,還具有儲備關東財賦的功能,財力足以支援行朝所需。
齊略到洛陽後,先去拜見了依舊昏迷不醒的太后,然後駕臨北宮卻非殿,以卻非殿為起居朝議之所。
卻非殿沒有長安未央宮的幾大殿那麼寬闊宏偉,且因為其建築起因是為君王就食遊樂,沉肅之氣便淡了幾分,裡面的佈置偏於纖巧華麗,連懸垂的幔布都是色澤明亮的蟬紗薄絹。
天子在卻非殿缺少親信貼身的內侍,我獻璽又不能讓無關人等知道,因此齊略召見我時,殿中除了一個陛下聽宣的文侍以外,連傳物的阿監都沒有。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足前尺許方圓的地方,托著裝著兩枚國璽的銀盆,靜靜的向丹陛的臺階走去。心跳似乎凝滯了,帶得連手指都彷彿僵硬不聽使喚,在將國璽奉上案几後,用盡全力的力量克制,才壓住想抬頭看他的衝動:「這便是陳常侍交托予臣的國寶,請陛下查察驗收。」
一雙纖瘦見骨的手伸過來,將兩枚印璽拿了過去。我等了許久,才聽到他淡漠平靜的聲音問道:「除了國寶,妳可有其它應繳之物?」
我早有準備,伏首道:「臣自陳常侍處得到國寶之後,曾經四次盜用陛下的大寶,用於救駕。雖是事急從權,但盜用國寶,罪在不赦,臣有奏疏請罪。」
盜用國璽,矯詔調兵,這罪名如果放在太平時期,足以誅連五族。我這麼慷慨的認罪,卻是認準了眼前大局未定,需要安穩局勢,且我行事是放在救駕這一背景下,料想不會有太多的責罰。所以我雖然遞上請罪的奏疏,但心中卻並沒有多少恐慌。
只是我沒想到,我將奏疏呈上後,過不多時便聽到一聲拍案的大響。我心一驚,眼前黑影一閃,剛剛遞上去的竹簡竟已被他當頭擲在我前面。他那一擲的力量好大,竟生生的將串簡的綿線都繃斷,竹片四散飛濺,有兩片射到我懷裡。
我心一突,脫口道:「陛下息怒……」
「息怒?妳居然有膽叫我息怒?」空氣中卻陡然多了一股凝重凜冽氛圍,那是極力克制,卻依然洋溢四散的暴怒戾氣,他的聲音在我頭頂咆哮:「妳這混帳東西,配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嗎?妳配嗎!」
他因為久病而中氣不足,咆哮到後來聲音便有些尖利,熊熊的怒火帶著森然的寒氣直刺人心。我被他異乎尋常的狂怒一激,腦海裡如有一道驚雷劈過,猛地抬頭,想看清他怒駡時的表情。
但這時他卻已經因為剛才那急促高亢的怒駡而低頭劇咳,面色漲得青紫一片,喘不過氣來。我心一慌,無暇思索,撲過去扶住他的肩膀,指掌撒開,按住他肺腑的穴道,用力推壓。
好一會兒,他緩過氣來,啞聲道:「妳退下!」
我微微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情急出手,竟忘了身份差異與情感控制,在給他推拿透氣的時候,兩手一扶一撫,若再環過去些,宛然便是正面擁抱著他。
剎那間我有些忘了時空差異,怔然抬頭,向他望去——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用這樣的姿態擁抱他,當時他回撫著我的肩膀,眼裡滿是濃情的含笑望著我。
那個很久很久以前,是我刻意深藏的時光,在我意識海裡,我將它看成了一世完滿的輪迴,想將它造成一個遙遠的時空片斷。但在這一刻裡,那遙遠的時空片斷,卻倏然回掠,逼到我眼前,鮮活的與此時的情景交錯。
有所不同的,是那時的他對我凝睇而視。此時的他,卻是雙目緊閉,滿面鐵青冷硬之色。
他說的不是情侶的蜜語,而是一句斥責:「妳退下。」
我應聲放手,退了開去,輕聲道:「陛下身體尚未大安,最好儘量避免大喜大怒,靜心安養。」
他喉中傳出幾聲急促的低笑,冷然喝道:「妳用什麼身份來管我?」
我心頭大震,剛才的驚駭再次浮現,忍不住再次抬頭看他。可這時他卻已經站了起來,袍袖展開,正將我的視線遮住。我心頭一陣驚,一陣疑,細想他剛才的話語,那卻不是帝王對臣屬該用的口吻,更像是人一種對親近者直覺反應的怒恨!
難道我給他的記憶封印沒有生效?難道他記得以前的事?
不,不可能!
我在南疆這幾年,也有不少人請我讓他們忘記一些不願想起的事,面對以後的生活。在我醫過的兩百多個病例裡,從來沒有誰能自行擺脫催眠暗示,將已被封鎖的記憶回想起來。齊略的意志再堅強,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我催眠,下了幾重心理暗示,他也不可能僅憑意志力就真的衝破鏈鎖,將記憶找回來。
我眼前一陣恍惚,耳朵卻聽到他森然道:「朕一時不察,竟使國器被女流宵小竊用,矯詔調兵,若不嚴懲,便是自毀綱紀,他日難免流毒之禍……」
我詫然,我雖然勉強算是調了嚴極和鐵三郎為用,但那種情況下盜用國璽,怎麼算也是反經行權,過錯有,功勞也有,功過相抵,輪不到嚴懲的處罰後果,怎麼他這時的話意,卻大有絕不寬貸,追究到底的意思?
說到竊取國器,在現在這種情況下,怎麼算也該先打擊了越氏和楚國,然後才能算到我頭上吧?
又或者,他這是因為一時想不出對長安的越氏做出最合宜的處置,心理不平衡,所以將我當成出氣筒?
齊略的袍袖移開,我終於看到了他的臉,他面上的紅潮還未褪盡,看著我的眼裡卻是冰冷的憎惡。
四目相對的瞬間,他眼裡的冷冽,讓我如被雪水淋頭一澆——他的眼裡,沒有我!
那冰冷,是對陌生人的;那憎惡,也是對陌生人的;
我在他眼裡,只是一個不熟悉的臣子,但卻因為盜用了國璽,讓他有名正言順的罪名,重懲於我,將權柄為人所竊的惡氣發洩出來的途徑。
他不顧身份的暴怒,並不是想起了我,而是由於我盜用國璽,讓他想起了越氏的叛亂。
我在他冰冷如雪的目光裡低頭,輕喃:「臣知罪。」
他忘了我,本是我一手造成的局面。可我沒想到,當我面對他,正視他已經將我遺忘,不復記憶的時候,心會這麼的痛。
本就是我讓他將我遺忘,早已預料今日將有的傷痛,何必再作這般小兒女情態?
本就是我封印了他的記憶,取走了他對我的所有情感,卻有哪般資格心裡暗生怨懟?
只是這預料中的疼痛啊,為何逼上身時,竟是如此的劇烈,比我想像的更難受?
「妳既知罪,那便說說盜用國璽,矯詔調兵應處何刑?」
他冰冷的聲音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恍惚的回答:「主犯者處梟首之刑,誅連五族……」
一句話說完,我不自禁的笑了笑,喑聲道:「只是臣一身孤孑,並無直系血親,陛下降罪,臣只有一身相承,卻無五族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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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罪罰
「陛下詔令將妳奪官去職,貶為宮奴?」鐵三郎不敢置信的大叫,嚇得跳了起來:「這不行,這怎麼可以?陛下怎麼能恩將……」
嚴極到底反應得快,將鐵三郎後面的話喝住了,臉色鐵青的問:「妹子,這是怎麼回事?妳說清楚些。」
「陛下問我盜用國璽,矯旨調兵一罪。」我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苦笑道:「其實盜用國璽不算什麼,擅調北疆軍和期門衛才是陛下真正惱火的原因。」
鐵三郎脫口道:「可妳就算沒矯旨,我們……」
嚴極一把捂住他的嘴,怒道:「你這榆木腦,少說兩句。」
嚴極和鐵三郎是我矯旨調動的,說到底還算是國器公用。但如果他們是沒有奉旨而幫我,那麼以國器為私用的意味就太濃。那才是天子不能容許的,我和他們日後都會大受猜忌。
嚴極罵住了鐵三郎,這才沉著臉問:「妹子,論理說妳雖然矯詔調兵,但到底有大功於陛下,怎能將妳貶為宮奴?」
「我這是受池魚之災了。」我既心灰又無奈,沉吟道:「嚴大哥,陛下經歷大變,正在氣頭上,行事有偏頗之處,一時不好開脫。我料等長安和楚國的事情辦好,針對這次政變必有一次大赦,到時我自然能出來,一時之間,倒不用你們現在急著替我求情。」
鐵三郎大為不解:「為什麼我們不能現在替妳求情?難不成還真能讓妳入宮為奴?」
「陛下重掌權柄不久,政權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如果你們現在替我求情,怕會讓他生出受人挾制的感覺,於你們以後的前程不利。」
我笑了笑,嘆道:「我本就是宮婢出身,起起落落,再貶一次也不算什麼事。」
嚴極皺眉想了一想,定下主意:「以妹子的名聲就算真的貶為宮奴,多半還是發落到太醫署去做事,料想不會有人敢為難。長安的變亂最多三五個月就能平定,陛下到時估計也消氣了,我們再想法求情,讓妹子重新為官。」
「當官我是不想了,我就想早點想辦法脫籍出宮。」
我本來以為自己會被貶去太醫署幹侍藥宮婢的老行當,不料內監傳令過來,卻是直接將我領進卻非殿。
齊略正倚著背靠半瞇著眼在看一卷奏疏,見我進來,眼光動了動,身體卻沒動,也不出聲。領我進來的內監也不說話,躬身站在一旁,靜候他發令。
等了好一陣,他才放下奏疏,轉過臉來看了我一眼,淡道:「昨日有人在朕的膳食裡下毒行刺……」
我聞言一驚,抬頭見他的神色自若,這才放下心來。他頓了頓,續道:「幸有新晉太醫韋互在側認出毒物,才免一禍。韋互自承他辨認毒物之能是妳所授,其才能遠遜於師,舉薦妳隨侍御駕,妳可願意。」
我被他這雖然冷淡疏離,但卻十分客氣的口氣弄得摸不著頭腦,怔了怔,問道:「太醫署能辨認毒物的能人不少,陛下何不讓他們輪值?」
「他們是外臣,不能日夜隨駕。」
「陛下是要我日夜隨駕?」
「妳不願意?」
我啞口無言——他完全不記得以前的事,用人當然是用其所長,我若拒絕,豈不是太顯突兀?況且目前政局不穩,投毒行刺他的事肯定不會一兩次便消停,若真有疏忽,可怎麼得了?
日日夜夜的面對著所愛所思,但他卻已將自己遺忘的人,是何等的困難?那些曾經隨駕南巡的內侍,在我遠留南州時,會因為身份限制的原因不敢在天子面前提起我的消息,若是他們陡然看見我出現在他面前,怎能不露出破綻?
方寸間千迴萬轉,拒絕或答允的話卻始終沒說出來,倒是他靜了靜,便隨意的一揮手,道:「既非不願意,那妳便去吧!卻非殿後寢該如何擺設安置方能避免毒物侵入,妳去查一遍,以後朕的飲食起居需要防備之處,妳都要留神。」
我沒說願意,推測意願就該是我不願意吧?怎的他卻得出這麼個結論來?我微微一愕:六年不見,也許是他權威日重,慣於乾綱獨斷的原因,他不容人拒絕的強勢倒增長了不少。
我暗嘆一聲,俯首道:「臣遵旨。」
兩枚國璽到手後,齊略便開始正式設立洛陽朝廷,召集忠臣良將東投,傳令南州崔駿、張典;豫州伍加、謝源;司州孟魁;揚州譚吉從四面推壓,正式對楚國用兵。
本來各郡各縣的令長多少已經收到了長安大變的風聲,正自惴惴,但得了對楚用兵的命令,都將精力集中到轉運糧草兵械支持,無暇他顧。齊略輕輕巧巧的一著,便將政治焦點調換了,把他自登基以來所遇的最大危機以及醜聞掩了過去。
齊略定下對楚的方略以後,立即召見嚴極,給了他一道東西兩宮印璽並用的詔書,代替虎符,讓他回北疆去,隨機徵召幽州、並州的郡兵,守護北疆,救援宋苑。
北疆是抵禦遊牧民族的門戶,其重要性在齊略眼裡,卻比楚國更甚,嚴極走之前他再三叮囑:「北疆斷不能亂,你北歸以後,首要之事是整頓武備,防匈奴和鮮卑南下,卻不必急著清算譚驤是否有異心。前將軍宋苑所帥乃是北疆的百戰精兵,不能不救,但如何救援,你要多加斟酌,切不能急切出兵,自亂陣腳。」
「臣明白。」
齊略沉吟片刻,又道:「南匈奴與中原對峙數百年,鋒芒早盡,籠絡得宜完全能驅使他們為我朝對付鮮卑。你去北疆,如果情勢太急,可以酌情聯合匈奴共擊鮮卑。朕不僅給予你對南匈奴的便宜行事之權,還給你一個特令:你可以在北疆開幾個關口作為奴隸市場,大量向外族購買奴隸。有一萬便要一萬,有十萬便要十萬,有百萬買百萬。只要那些奴隸不是我大漢子民,你只管買,卻不用管售賣者是採用何種手段取得奴隸。」
我聽到這個命令,不禁吸了口涼氣。鮮卑到現在人口也不過一百多萬,如果嚴極在邊關大肆高價購買鮮卑籍的奴隸,一年買上兩三萬,買個三五年,就是不動兵,那些被豐厚利潤刺激的獵奴者,也能把鮮卑弄得內裡空虛不少。真要是長期購買下去,鮮卑是不打也要垮了。
嚴極大喜,但算了算又一怔:「用錢買鮮卑的命好固然是好,但長久下去,國庫恐怕支撐不起,奴隸也用不了那麼多。」
「國庫支撐不起,但這天下想買奴隸的商人多的是!我大漢地廣,只愁沒有足夠的奴隸墾荒開野,卻不怕用不了。」
嚴極經歷一次救駕風波,雖然不曾得侯,但卻得到了天子的信任與賞識,在起程北去的時候,天子賜劍表彰,親自送他出城,一時風光無限。
在北疆和楚國的戰局大略都安排好後,齊略才開始著手收拾長安城的亂局。
我以前在宮裡的時候,還和老師三小一起生活,每日接觸自己喜愛的醫藥工作,並不覺得宮裡的生活有什麼難過的。可現在我在這宮裡沒有親友,連荊佩林環那樣的故識都見不到,又不能像以前那樣精研醫藥,生活重心驟然失去,登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開始我還能站在卻非殿外,假想是刺客將會從哪裡用哪種方法行刺,以整頓防禦破綻為樂,但隨著防禦系統越建越周密,我能提供的意見有限,又閒了下來。加之我能避免與他正面相對就儘量避免,處處避嫌,謹小慎微,累不累不必說了,一顆心都像長了野草似的發荒。
「雲娘子,妳又坐在這裡了?」
我回頭望去,卻見一個紫紗襦裙的女子領著兩個小宮娥站在身後,正笑著向我這邊走來。我下意識的將手邊正在寫的本子收起,拱手道:「見過何娛靈。」
何娛靈趕緊避開我行的禮,趕緊擺手道:「雲娘子快別多禮。」
娛靈是宮裡的女史職稱,一般不侍寢。但何娛靈卻是意外——齊略滿十五歲,迎娶皇后之前,宮裡按規矩給他安排了四名司寢、司帳、司帷、奉櫛的女史,教他男女合歡之道。四名女史除了一個病故外,有兩個正式成為嬪妃,雖不甚受寵,但齊略算是難得重情義的帝王,她們也享受著帝妾的尊榮;只有這何娛靈,在四名女史中本是最受寵的,卻不知為什麼惹得齊略大怒,竟只封了她一個娛靈的封號,就直接將她貶到洛陽北宮,再不聞問。
齊略登基以後,勤於政務,連陪都也沒遊幸過,這何娛靈便在此虛渡了十幾年光陰。直到這次齊略駕臨,身邊沒有嬪妃隨侍,何娛靈才又心思活泛起來,很想抓住機會重邀君寵。只是齊略的身體不好,這一年裡既要重穩北疆,攻打楚國,又要收拾長安大變帶出來的亂局,卻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往女色方面想。
何娛靈得不到重與齊略見面的機會,卻非殿又戒備森嚴,不許閒雜人等靠近,她便將主意打到了在殿內侍候的宮人身上。我因不喜歡卻非殿裡壓抑的氣氛,不用隨駕的時候就會出來散心,跟她見面的機會便多,見她不受禮,便打住了,問道:「何娛靈出來賞花?」
何娛靈平日裡頗為孤傲,雖然有心從卻非殿裡的內侍下手,但架子卻端得高,不是能不顧面子求人的,最好打發。我本來料她必會附合我的問話,顯得自然些,卻不料她臉上微紅,居然一改往日的脾氣,直言道:「我聽說雲娘子托人買四寶堂的雪紙和羽筆急用,想到我那裡還有一些積餘,便給送過來了,還昐妳不要嫌棄。」
她的話一說完,身後的兩名小宮娥便趕緊將手裡托的東西端了過來,果然便是數十本雪紙和幾套羽毛筆,煙墨、硯臺。何娛靈卻不知我托人去四寶堂買這些東西,除去要用以外,還是因為那四寶堂是黃精在洛陽開的紙筆店,我要將自己信傳出去讓掌櫃南遞,省得他們知道我又被貶成了宮奴替我擔心,也需要接他們送來的信。她這投我所好的舉動,實際上卻是半點也討不了我的喜。
「我當日被調進卻非殿聽用時,伍喜阿監就曾經有過嚴令,在卻非殿裡聽職的人,如果敢收受他人的饋贈,叫他見到了,立即打死了事。娛靈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
何娛靈畢竟不慣做這樣的事,唰的一下滿面通紅,木然站在當地。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何娛靈站了站,還是忍不住開口叫道:「等等!」
我看她實在有幾份可憐,心一軟,站住了,問道:「何娛靈還有事?」
何娛靈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突然道:「雲娘子,我聽說妳的醫術之高,世所罕見……」
我困在卻非殿裡近半年,除了辯認毒物什麼給幾個宮娥治理婦科小病以外,根本沒有施展醫術的地方,正恐技藝荒廢。如果她僅是問我治病,這我倒是求之不得:「何娛靈如果是身體有什麼不適,我倒是可以效力一二。」
何娛靈微有喜色:「多謝雲娘子。」
我坐回石墩,一面給她診脈,一面問:「何娛靈何處不適?」
何娛靈咬了一下嘴唇,才道:「我……我是不是……不能……懷……懷孕?」
我怔了怔,不自覺的脫口問道:「陛下近期有和妳……同寢?」
何娛靈臉上一紅,擺了擺手,低下頭去,低聲說:「我只是……當年……我曾經服侍大家兩年多都沒懷孕……那時,我恩寵最盛,她們都說是我不能懷孕……才……我……我……」
她一句話說了許久才說清,我只當沒看見她暗裡落的眼淚,平靜詢問她的月信等生理狀況,仔細診脈,搖頭道:「何娛靈的身體並沒有什麼不適,是能夠懷孕的。」
何娛靈鬆了口氣,不解的問:「那為什麼我當時沒有懷孕呢?」
「這裡有兩個原因,一是妳們計算受孕期有誤,月信過後的幾天不容易受孕,而不是妳們以為的受孕期;再一個……陛下初解情事難免有些不知自制,妳們為了邀寵固位又太黏纏,因而淘得他身體虧空精稀,妳們也難以受孕。」
本來為病人解說病由是十分自然的事,但這個人涉及到齊略,卻讓我十分不自然,草草說了兩句,就想離開。不料我一起身,衣袖便被她牢牢的拽住了,低叫:「雲娘子,妳既然肯幫我解這一惑,無論如何救我一救,我會記得妳的大恩大德,日後重重報答。」
我萬不料她放下面子來會如此難纏,不禁有些生惱:「何娛靈,妳若想重邀君寵,自去想法便是,何必牽扯我一介宮奴?快放手!」
何娛靈連連搖頭,哀聲道:「雲娘子,這宮裡誰不知道妳雖然受貶,實際上卻是連朝中重臣也要敬讓幾分的救駕功臣,誰敢拿妳當宮奴看?我並不是要妳替我做什麼為難的事,只想求妳替我在陛下面前說句話,讓陛下見我一面,容我說幾句話,我就感激不盡了!雲娘子,妳也是女子,當知道女子的苦處,我……」
「有什麼話,妳說,朕聽著,別扯著她。」兩人都是一驚,轉頭卻見齊略青色騎裝,手挽漆弓,正和一隊武衛向這邊走來,眼裡厲色畢露。何娛靈被他嚇得雙膝一軟,立即跪下了:「婢妾何芸,叩見大家。」
她原本抓著我的衣袖,下跪的時候也不鬆手,帶得我也被她拉得咚的一聲跪了下去,膝骨正撞在青石板上,差點被撞斷,痛得我直齜牙。
齊略大步走過來,臉上怒色愈重,叭的一聲將漆弓砸在涼亭柱上,怒喝:「妳不是有話要說嗎?還不快說?」
何娛靈簌簌發抖,卻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淚如雨下,泣道:「大家,當年的事,婢妾知錯了!」
齊略也不知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冷哼一聲,竟沒下文。何娛靈哭得有氣接不上來,伏地哀求:「大家,婢妾那時年少無知,一念之差踏錯行池,求您念在婢妾昔日侍奉您的情份上,寬恕婢妾一次吧!婢妾日後必定謹慎言行,絕不再生妄念!」
齊略的目光稍移,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何芸,無知不是無罪的理由,有些過錯是不能犯的,犯了就得不到寬恕。因為死去的人活不回來,妳犯的罪也就無法消減。妳害死阿敏和朕的骨血,朕只將妳貶到洛陽來,已是儘量,妳切莫貪心不足,猶不知悔!」
何娛靈叫道:「大家……婢妾出於妒忌絆了阿敏一下,原意不過是嚇唬嚇唬她,並不是真的想害死她和您的骨血,她小產身亡,實在是意外啊!況且……婢妾所以妒忌,無非是太愛重您的緣故,罪雖難恕,情總有堪憫之處……」
何娛靈看來不太像擅於言詞的人,這樣的話她能夠一面哭一面說,想必是她在心裡其實已經千萬次想像今日這樣的情景吧!
我被她莽撞一拉,膝骨撞得劇痛,一時無法行走,心裡對她實在有幾分惱怒,但此時聽她哭得淒切,卻也不禁微生感嘆,心裡十分不是滋味。
「因情生妒……李棠自承是因情生妒,所以殺了皇后;越姬也是因情而妒,才對朕生恨;妳如今又出此語……妒忌!女人的妒忌啊!」
齊略被她的話一勾,卻是頭一次在人前說起長安事變裡的後宮情景,長長的喟嘆一聲,似無奈,似傷心,似失望,似沮喪;他望著涼亭外的桂花,目光有些迷離,良久,突然將漆弓扔給身後緊跟的護衛,揮手示意他們稍微退遠些。
我雙膝痛得一時起不了身,連咳幾聲示意要回避,但兩位男女主角都沒留意我在旁邊,直接將我透明化了。
齊略經歷了近半年仔細調養鍛練的身體站著瘦削挺拔,此時負手站在涼亭口,被秋風一吹,有種孤寒之意:「朕這段日子偶有閒暇,檢點前生,也曾想過,朕自少而長,嬪御不過十人,猶有妒忌之禍,是否應該以治國的雷霆手段治家,才能永除此患?但思之再三,終究還是將此念放下了。」
何娛靈泣不成聲,低低的抽咽,我在一旁是聽得既尷尬,又惱怒,恨不能一腳將他踢飛,以泄心頭這股鬱氣。
耳中卻聽得齊略續道:「朕雖是天子,可也是後宮嬪妃的夫婿。妻妾做錯事,為人夫婿的,本也該多擔待些,不能一昧怪責,把天子權威用來欺壓妻妾。所以嬪妾撒潑耍賴,言語刻薄,貪愛寶貨,甚至當真犯妒,對朕破口大駡,使色哭鬧,動手動腳……這些朕都能擔待,因為這些說到底還是夫妻私情小事;但有些事,朕卻不能縱容,比如篡奪權柄,謀亂社稷,互下毒手,害我骨肉……」
「大家……大家啊!」何娛靈大叫一聲,竟哭昏了過去。齊略眼裡雖有憐憫之意,但決然之色卻更重,對涼亭外的內監伍喜道:「你派人將她的財帛和常用的物什收好,再給她撥一千金,明日便將她送出宮去,讓官媒替她找個人家。」
伍喜應了一聲,立即手腳麻利的派人將她抬了出去。
我本來縮在一邊默不作聲,但齊略揮退何娛靈後,卻不出去,冷聲問道:「妳還在這裡幹什麼?難不成她已經出去了,妳還看她不順眼?」
我心裡猶疑不定,有些發虛,怔怔的看著他。他眼裡幽光沉黯,卻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嘴唇輕抿,帶出一層冷意。
我猶疑半晌,幾番開口欲言,又收聲不語。齊略眼裡的幽光漸褪,化為一片冰雪寒意,嘿的冷笑一聲,拂袖便走。
「別……」我生生的將到了唇邊的一聲驚呼壓了回去,不知不覺中,身上寒浸浸一片,竟是出了幾層冷汗,身上一陣虛脫無力,連站也站不起來。
他的身影轉過宮牆,再不復見,伍喜過了一陣卻又小跑奔了回來,遠遠的見我還坐在地上,不禁笑了起來:「雲娘子,大家已經走那麼遠了,妳怎的還坐著不起來?入秋天寒,可別被石板凍著了。」
我膝蓋上的痛這時還沒褪,動了動,一時卻站不起來。伍喜是內監,不避男女之嫌,立即過來扶起了我,問道:「雲娘子,妳傷得重不重?」
「說不上重,痛倒是蠻痛的。」我一站起來又痛得吸了口氣,自知沒法自己回去,便問:「伍阿監,你有沒有什麼急事?要是沒什麼急事的話,可否麻煩你扶我回去上藥?」
伍喜扶著我往卻非殿的住處走,哈哈一笑:「我本來就是奉大家之令來照料妳的,還說什麼麻煩不麻煩。」
我想不到齊略人已經走了,竟還會專門讓伍喜過來照料我,頓時怔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抓住伍喜的手臂,駭然問道:「伍阿監,陛下可曾提起過我?」
伍喜被我的表情嚇了一跳,呆了臉道:「雲娘子是御前常侍的人,大家哪天會不提到妳?」
「不是這種提起,是……」我話到一半,便說不出去了,頸後又出了一層汗。
伍喜奇道:「不是這種提起,是哪種提起?」
我的話在舌底打了個轉,道:「陛下有沒有十分惱怒的提起我,恨不得將我殺而後快?」
「陛下又不好殺,怎麼會亂動殺心?妳就別胡思亂想,問些沒用的,免得什麼時候真犯了忌,那可不得了。」伍喜說著看了我一眼,眼裡也頗有疑惑之意。
我回到卻非殿側廂那間跟兩名女史一起住的小房間,找出跌打藥抹了,揉散瘀腫,呆坐半晌。這一夜惡夢連連,卻記不得到底夢到了什麼,只是心裡有股急迫的恐慌,冷汗淋漓的醒來,望著窗外的黑夜,連膽子都發麻——齊略最初對我的態度和今天說的話,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句句另有含意。
這到底是我自己做賊心虛,還是他真的已經想起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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