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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陳毓華]福妻興家業[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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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0:3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丫頭,這銀子……太多了,我不能要。」

  「陸大叔,您不拿,那我就交給陸大娘了。」

  「我不是這意思。」老實人漲紅了脖子。三百兩啊,這才多短的時間,而且他也沒做什麼事不是?

  「既然不是嫌銀子少,就收下吧,這一百一十兩是還您之前借侄女的銀子,剩下的是賣鹿該給您的銀子,往後鹿場蓋好了,要麻煩陸大叔你的地方多了去……莫非是嫌侄女給的銀子少了?」

  陸老三霍地站起來。「丫頭當我是那種人嗎?也才多久時間你就急著把本錢還給我,你當陸大叔是什麼人,我有急吼吼的要錢嗎?你要是跟我見外我就把銀子拿回來,要是當我自己人,等你手頭真的寬裕了,你不還,我要也要去討回來。你當我屯子住久人呆了?不知道買地、蓋屋要花的錢會少嗎?」

  鄔深深被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沒哭反而心裡感動極了,把一百兩銀子拿回來,二百兩推到他面前,「那就這麼著。」

  陸老三「哼」了聲,把銀子用巾子包裹起來了。「你確定身邊的銀子夠使?」

  「真的不夠我還有陸大叔這錢袋子啊。」她俏皮的撒嬌,巧笑嫣然。

  「去去去,往後你那什麼鹿場蓋好,真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說,陸大叔我能做的絕對不會推辭。」一聽到往後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陸老三可樂意了,而這二百兩,他的心顫顫的跳著。以後只要打定主意跟著這丫頭,何愁沒有他們陸家發達的一天?!

  【第十二章 喬遷之喜】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眼時序到了夏天。

  因著戰止家的作物種得早,到了五月,大豆豆莢干枯,春小麥稻穗飽滿,都到了可以收成的時候,而鄔深深買的那片荒地過了幾個月的整治,如今偌大的石牆砌了起來,因著水草充足,一間間用紅磚砌成的鹿棚整齊的占據了臨水的那塊地,沿著青石路,在距離鹿舍的半裡路處建了一間榨油坊。

  遠從江縣訂作,用生長三百年樟木制成的楔式手工榨油機選在今日要上基座,至於小麥磨粉,兩架石碾子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鄔深深身為主家,得來主持榨油機上基座的典禮,今日恰好是壯哥兒七天一日的休息日,見他一副想去看熱鬧又不敢說的樣子,鄔深深索性駕著馬車把一家子都帶來了。

  即便這不是當壯哥兒第一次坐馬車,他還是興高采烈的直呼過癮,輕聲鼓勵自己要趕快長大,然後要阿姊教他駕馭馬車。

  鄔深深自是滿口允諾。

  好日子通常許多事都是撞在一起的,今兒也是田地要收獲的日子,戰冽的運氣就沒壯哥兒那麼好,他被自家大哥指揮,拿著鐮刀下地揮汗幫忙了。

  戰止不想縱容弟弟,他總是要經歷辛苦流汗,才能會珍惜收獲後得來的果實,尤其是從自己手中裡得來的會更加甜美。

  榨油坊的人手是鄔深深幾個月前就找好的,她從人牙子那裡挑選了二十幾個看來老實可靠的少年,雖然年紀還小,但是經過幾年打磨,用心培育,也會變成得用的人手,至於屯子那裡,她沒有大小眼,一樣放出要雇人的消息。

  她買地蓋鹿舍的事已經不是屯子裡的新聞,她若是跳過屯子裡的人不用,只用買來的人,屯子裡的人只怕會有許多話要說。目前他們一家還住在屯子裡,為了避免給自己找不痛快,也當作回饋鄰裡,屯子裡的人她勢必是要用上一些的。

  一番挑選,她留下屯子十個素來聲譽不錯,耿直厚道的壯漢,人手安排嘛,她打算榨油坊和鹿場都各放一些人,除了可以互相監督,也能彼此刺激,促進進步。

  有工人,自然要安排飯食,廚房離不了女人,她便拜托陸大娘,說她想找五個熟知根底的媳婦子來鹿場的廚房干活,煮飯給工人們吃。

  陸大娘乍聽消息,先是一手拍胸脯說沒問題,一切全包在她身上,過了片刻,略帶困窘的說,她的手藝雖然不怎樣,但是煮給一群漢子吃還是可以的,問鄔深深願不願意用她,她也想替家中多賺點進項。

  「廚房可是辛苦兒,您來幫我干活,我歡迎還來不及,工錢我也不會虧待你,可是陸爺爺和陸婆婆、小牧就沒人照料了。」陸大娘的干練利落是眾所周知的,能把廚房交給她,比交給任何人都還要放心。

  「家裡還有琇枝,再不濟,我公婆的身子都算可以,何況又只是飯點上的活兒,不是整天都不著家,沒事的。」

  陸大娘都這麼說了,鄔深深便爽快的同意了。

  陸大娘果然辦事麻利,不到半天時間,便找齊了人。

  總共三十幾個工人,鄔深深想暫時是夠用了,只是這麼些人,還都是大男人,她得找個能鎮得住這些人的管事。

  只是人選讓她躊躇很久,最後她還是把問題拿去問戰止。

  「你相信我,我就給你找個人過來。」戰止的眼神平靜,就好像鄔深深問他的是今天想吃什麼菜色那樣平常。

  之後,他給鄔深深帶來一個人,身材頎長,雙襟灰長衫,黑色老布鞋,年紀約四十出頭,姓晉,一雙透著洞察世事的眼沉沉逼人而來,鄔深深一看就知道這樣的人肯定是某種專業上的識途老馬,問題是,戰止是去哪找到這樣的人?

  她半信半疑的把人收下,經過這幾個月觀察後,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晉房便正式成為她鄔家鹿場和榨油坊的管事了。

  那四十八畝田地在收割後,除了各家都能繳上六石賦稅,還余下將近上萬斤的收獲,不過因為事先說好,田是「托佃」給戰止耕種的,那只想做甩手掌櫃的「貴人們」只能拿到四成的產量,這還是戰止看在曾是同僚的分上給的優惠。

  梁驀倒婉拒了自己應得的那些口糧,「孩子們給的束修就夠我吃用的,我之前也沒少吃用你的,這些就不用給我了。」

  戰止也不和他客套,倒是其它兩家客客氣氣的收下了糧食。

  收糧之余,他們不忘打蛇隨棍上,說起了明年的耕種,言下之意還是要一如今年這般,戰止心想這些嬌貴的文人既然不耐煩田事,不如將這些地討要過來,如今榨油坊正是要用豆子的時候,賦稅由他出,不過多的產量就不再給了——有本事,他們自己種去。

  一聽到戰止的提議,那兩家沒有多加考慮,馬上應承下來,不過又提出一個要求,他們聽說戰止在鎮上尋了住處,希望他也替他們尋間氣派的宅子,要是能和戰止比鄰而居是最好不過的了。

  要鄔深深說,這些人壓根是軟土深掘,在京裡過慣了頤指氣使的日子,到了這裡還把戰止當跑腿的使喚,雖然說武將的地位向來不如文官,但是落魄來到這裡,要不是戰止多方照顧,他們哪來一口安穩飯吃?

  這些站著不腰疼的人,還想跟他們做鄰居?

  沒門!這種鄰居她不稀罕。

  戰止卻笑得一臉狐狸相。「既然想叫咱們替他們找房子,當出的費用自然不能少拿。」

  男人的臉面通常隨著權勢而來,那臉面之類的東西是虛的,他能屈能伸,能拿到手的才是實的。

  「也是,拿點喝茶水的銀子是道德的。」鄔深深點頭稱是。

  「我覺得我倆真是天賜良緣,知我者,我的好姑娘是也。」戰止從後面摟住鄔深深,嗅著她秀發的清香,她那軟馥的身子瞬間便勾起他滿腹的熱情,只可惜時候未到。他哀嗟的想:他還得等到何時?

  田地在休耕一個月後,很快種上花生,用的種子自然是札羅飄洋過海帶來的大顆花生種子,只是幾十布袋的種子卻不夠那麼多畝地種植。

  不過鄔深深也不在乎,花生一年可以兩收,第一次當作試種,九月還可以再種一次,到時候多留一些種子,不怕不夠種。

  也因為還有余地,那些辣椒、番薯、番荔枝也胡亂的種了下去,不過她其實沒抱什麼太大的希望,那都不是溫帶作物,到時候啞在土裡,也只能當作化作春泥更護花的肥料了。

  因為播種花生的時間和屯子小麥收割的時間撞期,戰止只好從別的屯子請人手,林福祿那些曾經來搭把手的人都很扼腕,要不是自家的田地也要忙活,錯不開手,鄔家的伙食和銀錢給得還真是爽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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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0: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也因為小麥和大豆的豐收,鄔深深的榨油坊著實忙碌上了好一陣子,而在晉房的「試用期」裡,他也給了鄔深深很好的建議,譬如在鎮上開一間雜糧鋪或油行,專賣自家榨油坊產的油。

  自從鄔深深買了荒地開始,買人、自家宅子,甚至如今要買鋪子……一連串的買賣全部托給許牙子,畢竟做生不如做熟,人情買賣皆如此。

  而許牙子也被接二連三的買賣砸到頭都暈了,一聽又有銀子賺,視鄔深深為財神的他立刻放下手邊工作,不遺余力的替她跑起腿來,務求把事情辦得盡善盡美。

  說到宅子,因為許牙子的盡心盡力,在修建榨油坊的同時,一間鬧中取靜的二進宅子就已經悄悄登記了鄔深深的名字。

  她帶著一家人去看過那宅子,只是她實在忙不過來,打理布置的事便交給了肖氏和鄔淺淺。

  這樣大家都有參與感,沒什麼不好。

  母女倆接到這麼大的任務都不敢相信,何況這樣有前庭,有後院,每個家人都能擁有一間舒服院子的宅子,這是肖氏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她外表柔弱,內在也不堅強,但是她心裡一直明白又清楚,沙頭溝的房子盡管是鄔淮留下來要給他們母子的,只是她壓根沒把握能保住那房子,更別說往後能交到壯哥兒手裡,所以她乍聽到女兒在鎮上置了宅院,實在是驚呆了,親眼目睹後,幾乎淚流成海。

  雖然說這麼想有違孝道,可是她私心真的覺得高興,可以離那鄔老家一家遠遠的,離開那些把她當作克夫寡婦的眼光。

  又即便屯子離鎮上並沒有多遠,即使鎮上也許會有人知道她的根底,但那種忽然可以喘了一口氣,不必隨時提心吊膽,擔心有人時不時會推開自家門,想進來就進來,將她劈頭蓋臉臭罵,孩子隨時會遭殃的不確定感不見了。丈夫離世後,她第一次覺得日子也可以這麼好。

  因為女兒讓她照自己的意思布置房子,就算她當人家女兒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等待遇,所以她也不埋在繡架前了,天天帶著小女兒打造家具、設計庭園,那邊環繞過半個庭院可以種花,這邊留塊地可以砌個池塘,另外臨窗的熱炕頭不能少,在滴水成冰的三九天,滾燙的炕頭可是他們一家人最溫暖平靜的所在。

  一切安排得有條不紊,等鄔深深和戰止抽得出空閑過來的時候,她驚嘆了。

  她娘要放到現代,肯定會是個燙手的室內設計師,那個原本空蕩蕩,連家具都沒有的房子搖身一變,瞧瞧院子裡的水磨清磚,進了大屋,屋子色調明快,靠牆有長條狀四角雕花大木案,彎腿下面是獸爪足,靠南是一個大炕,窗台上幾盆紫色的穗花婆婆納開得正好,讓整個廳堂都多了幾分香氣。

  「娘啊,你真是天才……」鄔深深抱著肖氏團團轉。

  「你……你這孩子……把我的頭……都繞暈了……」肖氏很久不曾這麼笑過了,對著孩子們,有害羞不自在,又有一點點歡喜。

  「娘,咱們把這宅子賣了吧!」

  「啥?」肖氏和鄔淺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就連昆堇和秋嬋也露出不解的神情。

  「是我花太多銀子了是吧?」肖氏有些惴惴。

  「哪是,是您把屋子布置得太扎眼,這說要賣,指不定有多少人搶著要出手。」

  「你這孩子鑽進錢眼去了。」肖氏呔了她一聲。

  眾人皆有同感的點頭。

  鄔深深完全無視家人難以苟同的眼光。「我是說真的啊,往後娘和妹妹要是閑暇想賺點外快,做這個總比費眼的繡活好,再說娘你也喜歡對吧?」

  「大姊,哪有你這樣的女兒,人家不都是讓父母在家養老,你倒鼓吹娘出外奔波勞累的?」鄔淺淺瞋了她大姊一眼。

  「我只是建議,多走動走動對娘的身子有益無害。」鄔深深嘿嘿笑。

  沒有人知道她這無心的建議,就像油鍋裡的一滴水,詭異的打破肖氏循規蹈矩,甚至非常無趣的人生,從此以後的二十幾年,她帶著二女兒經營這一行業,不只在房地產業闖出了名號,甚至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甚至於鄔淺淺也憑這技能嫁進了建築業出了名的雷氏家族,夫妻和樂,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這些是鄔深深始料未及的——

  「戰止那孩子呢,怎麼不見他過來?」肖氏見大女兒扯得沒邊,趕緊改變話題。

  「他在隔壁。」

  所謂的隔壁是戰止獨力買下的宅子,兩邊宅子就距離一條巷子,有小門可以互通。

  當初戰止告訴她自己買下隔壁的宅子她還錯愕了一下,但是她隨即就釋然了,買房子是好事,而且她想到他們之間的「主僕」合約,在田地收割後就已經不算數了。

  他自由了,他想做什麼不用來知會她,再說他有能力給戰冽那娃兒好一點的生活環境是好事,她樂見其成,因此,對戰止買房一事她沒有過其它想法,只純粹覺得兩家人住得近可以互相照料,是再好不過了——

  她哪裡知道戰止買房,戰冽是其次,他盤算的是他們的未來。

  如果鄔家搬到鎮上,他和弟弟也必須有自己的房子住,他要娶妻了,新娘子總不能繼續住在娘家,這樣太說不過去,何況和岳母為鄰,以後妻子進門,她想回娘家多方便。

  房子買了,屋裡也就放了兩把椅子,既然是他和未來妻子的新房,他想把一切交給她布置。

  「你把他叫過來吧,娘有事要和他商量。」肖氏笑得有些不舍,有女初長成又那麼快要把她送出門的滋味甚是復雜,希望她有個好歸宿的同時,也矛盾的盼望她能多陪自己幾年,這世上真沒有兩全其美的事。

  鄔深深歪著頭看了母親一眼,「娘,我還沒打算這麼早嫁人。」她不是母親肚子裡的蛔蟲,卻還是知道她在煩惱什麼的。

  「你們同進同出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屯子那麼多眼睛都在看著,再說娘瞧那小伙子對你也是有心有意。把他叫來,是時候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一辦了。」肖氏輕輕嘆了口氣,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但主意大了也是壞事。

  鄔深深憋著張苦瓜臉。這時代女子多受束縛,就算她住在沙頭溝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男女大防依舊被人看得比萬裡長城還要厚實,她娘估摸著也是吃不住旁人的眼光了。

  「把婚事拖延至今,都是晚輩的錯,大娘說得好,我也正有此意。」戰止也不知把母女倆的對話聽了多少,一進門便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鄔深深用肘戳了他,鼻子憤憤的皺出一條線來。「你來湊什麼熱鬧?」

  戰止對她笑得溫柔到極致,害她突然氣短,不由得把臉撇到一邊去。

  「我們是該成親了。」

  肖氏歡喜未來女婿的上道,哪管得了大女兒害羞導致的小別扭,招呼著戰止往太師椅上按下,又分派鄔深深去倒茶。既然要把婚事提上日程,這要商討的事情可就有一籮筐那麼多了。

  「娘,我不能聽嗎?」好歹她是當事人吧?

  「去去去,倒過茶就回自己的房裡去,怎麼都是還沒出門的閨女,娘和姑爺商量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一邊去!」

  鄔深深聽完臉上真的有三條長長的黑線華麗的往下滑。她娘這是有了女婿把女兒拋過牆了,怎麼會沒她的事?怎麼會沒她的事?!

  肖氏說完真的不再理會大女兒,鄔深深只得讓捂著嘴笑的妹妹拉了下去。

  她用眼角余光覷了那端坐在新椅子上的男人,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戰止也看似瞥到了她的眼神,朝她俏皮的眨了眼。

  她的心不由得顫了顫。

  「阿姊,你胡塗了,婚姻大事是得聽長輩的。」鄔淺淺拉著明顯心不在焉的大姊。

  是這麼說沒錯啦……

  「雖然說由女方主動談及婚嫁事宜有那麼些不像話……」這是廳堂的門被關上前鄔深深聽見她娘的開場白。

  她鼓起腮幫子想,干麼要買新宅子呢?干麼這宅子的隔音做得這麼好……她無端的想念起屯子那間木屋聽牆腳的好處了。

  鄔家的喬遷之喜日選在六月六日,那天農歷上寫了宜遷居、祭祀、開光、祈福、出行、求嗣、動土,是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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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肖氏節省習慣了,想當然耳那筵席之類的事情自己來就可以了,屯子裡一向如此,家有喜事,要忙不過來,請幾個親朋好友搭把手,到時候多送些肉食酒菜也就成了,誰家不會有這婚喪喜慶的時候呢。

  她想得很美,只是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她這名義上的當家主母已經很久不主中饋了,別說幾道可以拿出來見人的菜色,甚至油煙都少碰,宴客?那可是整個屯子的人耶。

  後來她總算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靠譜,虛心請教了大女兒。

  鄔深深很簡單便發落了這件事,「就交給李記食堂吧。」

  食堂的檔次雖然比不上正宗的酒樓,李記食堂的菜色也是很不錯吃的,再說大林叔、李掌櫃和他們家是相識的,這操辦酒席的事交給他們自家不會吃虧的。

  就別提林全接到這席面在東家面前掙了多少面子,鄔家那鹿場和榨油坊生意蒸蒸日上,他正盤算腆著老臉去問問深丫頭還缺人不?要是能給自家那幾個小子找到好活計,他這把老骨頭也能松口氣。

  誰說多子多福氣?累得慌啊!

  他趁著討論菜色和鄔深深見上了一面,最後靦腆的厚著臉皮把自己的兒子吹嘯了一輪。

  鄔深深笑得非常真摯,「大林叔,侄女那兩處地方這會兒人手都滿了。」

  林全臉漲得通紅,椅子都坐不住了。「欸,不打緊,我就只是問問……問問,我家那幾個小子手笨腳拙的,要壞了你的事也不好。」

  鄔深深心疼這自從她穿越過來就對她不求回報疼惜的大叔。「不過……」

  「丫頭,你別不好意思,沒缺就沒缺了,不勉強啊。」他還強自試圖安慰鄔深深。

  「大林叔,我還缺人,」她也不和這老實人拐彎抹角了,就怕他心一慌,人就跑了,到時候弄巧成拙,她趕緊再給林全續上茶,挑揀著句子道:「過些日子我要在鎮上開家油行,到時候您再把幾個哥哥們都送過來吧。」

  「不是哄我的?」林全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整個人都醒了。

  「是真的,不過我們醜話還是得說在前頭,哥哥們來了,我還是得挑著性子適合的用,您不怪侄女挑挑揀揀的吧?」

  「不怪、不怪,做事本該如此,丫頭願意給那幾個小子機會,大林叔都快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有自信自己家裡那幾個小子都是得用的。

  林全樂呵呵的回去了。

  鄔家宴客那天,林全使盡渾身解數,將三十桌席面辦得熱熱鬧鬧,每個來吃席的村民們和新鄰居贊不絕口,吃得那是整個心滿意足,筵席剩下的菜肉也全數讓人打包回去,有吃有得拿,以往曾被打秋風的那點小抱怨早煙消雲散了。

  這便是人心微妙之處,平平都是屯子的人,那肖氏還是個克夫的,可她養出來的女兒卻能干的買地又買宅子,就連屯子裡也有許多人家靠那鹿場和榨油坊過日子,這會兒深姐兒更進一步的把一家人接到了鎮上住,這賺錢的手腕真是叫人眼紅又羨慕啊!

  來吃筵席的人,也沒少了鄔老家的人,攜老扶幼,一個不缺,全員到齊。

  出人意外的,鄔老家的人乖乖地吃完豐富的飯菜,一樣又吃又拿,然後就回屯子去了,那些等著看鄔家大房、二房吵架戲碼的人沒有等到他們想看的戲,不禁有些失望。

  這應該說鄔老頭沒有一路蠢到底,知道見好就收?還是他純粹知道大兒子這房發達了,可惜和他再無半毛錢的關系所致?

  只有少部分知曉內情又偏向同情鄔淮一家子的人偷偷的說了,那鄔老頭根本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肖氏搬到鎮上之前,找來村長和衙門的人,白紙黑字地把木屋還給了鄔老頭,這也就是告訴他們從今往後,他們大房和二房再無牽扯,無論以後胡攪蠻纏、潑皮耍賴都不關他們的事了。

  村人還進一步爆料,鄔大順自從得知哥哥的房子還了回來,在家裡蹦達得沒個消停,鄔老家整天都聽得到罵罵咧咧的聲音,鬧得屯子裡的人只要經過鄔老家前面都是搖頭皺眉的快步離去。

  這家人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村人們感嘆,若當初鄔老頭一個轉念,在大兒子去世那當口幫襯著深姐兒弟妹一把,能享的後福也許不只有這些。

  只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而看到那家人大刺刺的拖家帶口來吃席面,不得讓人感嘆,不要臉皮的人果然是無敵的。

  鄔深深壓根不在乎這些,祖父母是她的長輩,她是拿他們無可奈何沒錯,每年的節禮她也不會少他們一份的,但也只有這樣,再多就沒有了。

  鄔家喬遷喜宴非常圓滿。

  按理說女兒要出嫁了,嫁妝該是為娘的准備的,但是自家之前的家境如何,沒有人比鄔深深還清楚,所以當肖氏把她叫進房裡時,她還不知道娘親要與她探討或者是「教導」她些什麼。

  畢竟,人家不是說了,女兒出嫁前,身為娘親的總要教導女兒一些關於床笫上的經驗,她不解的是,距離自己出嫁可還有大半個月呢,娘會不會太心急了?

  「娘,您銀子要是不夠用,我這有得是,您都拿去吧。」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娘親缺銀子用這事上頭,因此開門見山就想把荷包裡的幾錠小銀子貢獻出來。

  肖氏覆住女兒要拿銀子的動作,輕輕摸著鄔深深那實在談不上細致的小手,按捺住心酸後,幾度吸氣,露出溫和慈祥的笑臉。「娘有話要同你說。」

  「娘盡管說吧,女兒洗耳恭聽。」

  「你這淘氣的……曾幾何時你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她不會說歲月如梭,因為對她和這幾個孩子來說,他們的日子是從泥裡爬出來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得下去,直到這孩子給全家帶來活下去的希望。

  「娘,按理說我年紀還小得很,過個幾年談婚嫁也是可以的。」某人也不急吧?

  那個正在為籌辦婚禮,為著復雜的流程一個頭兩個大的男人,猛地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噴嚏。誰在念叨他?

  「雖然說跟誰過日子都是過,但過得好不好主要看過日子的人,想把日子過好,只要好好去做,總能過好的。」肖氏難得的長篇大論起來。

  這個鄔深深懂,該對夫君好,該對公婆孝敬,都用心了,日子哪可能不好過,要是真的還過不了,那再也不會是自己的錯了。

  「我們身為女子能選擇的東西不多,而一個女子這輩子能得到一個愛你的男子,白頭偕老就是莫大的幸福,戰止那孩子是個好的,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命不由人,她以前也以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幸福,如今,只盼著女兒比她的命要好,能無憂無愁、順順利利地過一生。

  「我知道。」歷經兩世她的心一直很定。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哪比得上忠厚知心的良人與舒心的日子?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對你,娘沒什麼好操心的,娘也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的,只有這個……」她轉身從床上的小五鬥櫃拿出一個平凡無奇的匣子,放在匣子裡的是個用綾布包裹的包袱。

  鄔深深看了很是稀奇,她從來不知道她娘有這東西,這東西又層層包裹,還慎重的放在匣子裡,可見是肖氏心愛的東西。

  攤開在鄔深深面前的是一件顏色火紅,燦如雲霞,色澤如新的嫁衣。

  茜紅的絲綢暗緹色大朵並蒂牡丹花,以繁復的七色繡線繡上重重花瓣,宛如祥雲般的由對襟口朵朵盛放,沿至後背,再漫至另一邊對襟,以牡丹花蕊為盤扣做為收尾,廣綾大袖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留仙裙上繡出孔雀開屏百福花樣,裙邊滾並蒂纏枝荷花,光彩耀目,鮮妍醉人。

  鄔深深看得說不出話來了。

  【第十三章 嫁到隔壁去】

  「這是娘出嫁時你姥姥給的壓箱料子,這些年來,就算家裡最過不去的那會子,我也沒把它拿出去換錢。娘私心想說不管如何,也得給你和淺淺留點什麼,幸好,我堅持住了,你不怪娘吧?」

  她什麼貴重的東西也給不了,能給的就是這經年累月,閑暇時便繡上一點,臨睡前再補個幾針,給大女兒備下的嫁衣。

  肖氏知道女兒不是個會拿針的人,沒指望過她能自己繡嫁衣,而現在離成親只剩下半個月,讓她繡也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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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娘留了個線頭,你只要剪下線頭,意思意思就好了。」

  鄔深深怔愣了很久,她沒想到肖氏會來這招。

  大女兒的過於安靜讓身為母親的人開始有些不安了。「這料子是有些舊了,要不,這不要了,娘帶你到大街上去挑布料,我們裁新的,多請幾個繡娘趕趕工,一准可以的。」

  「娘,這嫁衣,女兒喜歡,我好喜歡,以後我還要把它留給我的女兒。」鄔深深被水意染得朦眬的眼裡,清晰倒映肖氏依舊秀美的面目,偎進母親的懷裡,雙臂環抱住她細瘦的腰,閉上的眼睫漾出的水珠從臉頰滑落。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被女兒環抱的肖氏輕拍著鄔深深的背,心中有多少難過開心便有多少不舍和心疼,又聽她說要把嫁衣留給外孫女,不禁噗哧一笑,「傻孩子,哪能呢,到時候這布料都不成樣子了。」

  「那她就穿著新做的嫁衣好了,我要把娘給的嫁衣留下來當個念想。」

  「瞧你說的都是什麼話,別讓姑爺笑話了。」

  破涕微笑的母女,頭抵著頭說起別人不知道的悄悄話,咯咯的笑聲讓在廳堂正在做針線的幾個人都放下手裡的東西,推門進來了。

  「阿姊,這嫁衣真漂亮,娘,我有沒有?」鄔淺淺贊嘆完了大姊的,自然賴著她娘,要求一樣的待遇。

  「你這不知羞的。」肖氏用食指在她臉上劃了劃。

  「娘,我不依。」鄔淺淺一噘紅艷艷的嘴,一副羞愧難當的模樣,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鄔深深笑得翻倒在床上,昆堇、秋嬋二人也掩著嘴,眼裡有著淡淡的羨慕。

  接下來,肖氏整日帶著她去挑布料,買飾品,還有各種成親時會用到的東西,雖然戰止的母親遠在京城——當初戰氏女眷只是被眨為庶民,母親本想跟來,可戰止擔心母親吃不了流放邊境的苦,便讓她回外祖家去,並未跟著他們兄弟前來。不過還有戰冽這小叔子在,也因此婆母、小叔子的衣服,從裡衣、中衣到外套、襪子、鞋子甚至配件的絡子,一樣也不能少。

  本來跟野馬沒兩樣的鄔深深之後被哀怨的拘在家裡,簡直像拚了老命似的和一堆布料死磕。

  而戰止也央了媒婆來行六禮,納采、納征、請期……該有的禮數一樣沒漏,就等著正日子來臨。

  因為住的是市井,婚前三天新郎和新娘不可以見面,必須等到吉時來迎娶的習俗,也沒那麼多窮講究,鄔深深針線做厭了,便溜到隔壁宅子去布置自己的新房。

  這是三進宅子帶著座花園的青磚瓦房,不起眼的小門,繞過影壁,豁然開朗,前廳後舍十幾間屋子,黑瓦粉牆又大又敞亮,前屋主留下的古松翠柏十分精神,南邊臨水的池子命人埋了荷花種子,明年夏天許就有萬紫千紅的夏荷可以賞了,當然,也少不了好吃的藕片和蓮子。

  一明兩暗的屋子,東邊是內室,後面帶個暖閣,西邊是書房,後面帶個套房,門前種著桂花、海棠和一株杏樹,青磚鋪地,高麗紙糊窗,三套件通體透雕靠背舒適的玫瑰椅,紅木架子床,小敞廳裡的陶花觚裡插著一高一低的兩枝大紅的重瓣木槿花。

  鄔深深前世今生最渴望的就是能有個自己的家,藏著被針戳得傷痕累累的十指,鄔深深每回在這裡閑逛,奇異的都能找到一份說不出來的寧靜,彷佛她的心裡知曉,這方寸之地便是她將來要和心愛男人共度一生的地方——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家。

  就在這樣生活的張弛中,成婚的日子就到了。

  醜時末,鄔深深就被挖了起來,要梳頭挽臉塗脂抹粉,還有一大堆的囑咐叮嚀得記住遵守。

  梳頭嬤嬤是有講究的,最好是和新娘子有親屬關系,婚姻幸福,家中長輩和小輩都齊全的老人。

  但是鄔深深明顯的沒有這樣的親戚,所以肖氏便托娘家那邊的旁支尋了一名老太太。

  這位老太太六十幾歲,不只她的男人還在,甚至父母和公婆也長壽的活著,方圓十裡誰家有喜事總愛請她去錦上添花,她也總是一請就來,歡喜的替人送嫁,樂此不疲。

  老太太一面梳頭,一面唱著十梳歌,「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四條銀筍盡標齊,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姊下凡,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游,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

  鄔深深打賞了老太太一個大紅封,老太太也不客套,笑呵呵的道謝收了,還說了許多押韻吉祥話,十分趣致。

  緊接著吉時到,鄔家人手忙腳亂的將新娘子送上花轎,雖然嫁得不遠,就在隔壁,但是肖氏、鄔淺淺和壯哥兒還是又喜又不舍的紅了眼睛。

  壯哥兒尤其分外舍不得,浮腫的眼眶看得出來一夜難熬,縱使母親一再告訴他姊姊就只是搬到隔壁,往後只要他想就能去看她,他還是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傷感。

  拜過天地,好不容易被送進新房,紅彤彤的床上撒滿桂圓、核桃、蓮子、棗子、花生等。

  「姐兒,我去拿了些甜湯,您先喝一些吧。」昆堇做為陪嫁丫鬟,很盡責的拿了一個小碗遞給鄔深深。

  鄔深深就著她的手把一碗甜湯喝了,覺得那些成親繁瑣的步驟而耗費的力氣都回來了。

  「你和秋嬋下去休息吧,你們也都累了一天,戰止在前頭招待客人,想必不會那麼快回來。」大喜的日子,通常沒有把新郎灌得醉醺醺的好像就不叫新郎了。

  昆董接了碗,拉著秋嬋守在門外。

  只是兩人也才和喜娘說上幾句話,新郎官就出現在長廊的那頭。

  一般新郎官都會在前頭陪客人喝上幾輪才會被放回來,誰知道這個新郎的速度這麼快。

  她們哪知道主要是伴郎得力,梁驀是什麼身分,沒人敢太過分的灌他的酒,而詹事府少卿和工部侍郎算是長輩,誰敢那麼沒眼色的上前去拚酒。

  戰止看到這些朋友們賣力的為自己擋酒,脫身便來到新房。

  兩個丫頭即使在前廳見到新郎官的臉時慌張失措過好一陣子,現在再度看見還是失神了一下,喜娘亦然。

  戰止給了賞錢,幾人也都識趣的退了下去。

  新房裡只剩下灼灼的龍鳳喜燭和獨自坐在喜床上,他的小新娘子。

  戰止拿著秤杆揭了紅蓋頭,相較平常冷清的臉蛋,鄔深深多了幾分艷色,整個人就像恣意盛放的花兒,炫目得讓他舍不得眨眼,然而誰知杏仁般的眼睛在看向他時,忽然轉為橫眉豎眼,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蹦三尺高。

  「哪來的登徒子?誰讓你擅自進來的?昆董,來人……」

  她的眼前猶如煙花炸開,見到的是一張風姿秀逸、如珠如玉的俊臉,這樣的臉配上慵懶的神情,令人怦然心動,臉紅心跳。

  「想我了娘子?」鄔深深的手被戰止牢牢地握著,臉蛋酡成了玫瑰般的色澤,令人想輕嘗一口。

  「戰止……」鄙深深有些茫然的看著這剃掉胡子,渾身透著英氣,眉眼間笑意盈盈,舉世無雙的濁世佳公子。

  「正是為夫。」

  今天穿著大紅喜服的戰止相較平常一臉的大胡子,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

  「要知道你會這麼驚艷我這臉,我早該把那些礙眼的胡子給刮干淨。」見鄔深深如此反應,戰止的眼中多了絲得意。

  鄔深深反應過來後,一張俏臉紅如晚霞,就連後頸子也是粉紅粉紅的。還以為他是個嚴肅正經的人,怎知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過,這樣的他也不壞。

  到了這時,她不知怎地忽然害起羞來,粉頸低垂,默默無語。

  她的頸子長而弧度優美,柔美而動人,戰止看在眼裡,心酥麻酥麻的,他可不知道這眼神要落入別人眼底,估摸著就是黃鼠狼在想老母雞的眼神了。

  「娘子,該喝合巹酒了。」他拿起兩個酒杯,遞給她一個。

  她戰戰兢兢的抿了一口,入口順滑,居然是琥珀色的葡萄酒。「這是……」

  「是札羅大爺送來的賀禮。」西域十二瓶年份頗高的紅葡萄酒,另外一箱白葡萄香檳,這禮不可謂送得不實惠了。「我們還是早點歇下吧。」戰止溫柔如水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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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1:1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他在生命最困頓的時候遇見她,一步一腳印的在靈魂裡刻下彼此相連的印記,每想到和她在一起時的溫暖愉悅,生機盎然,更多的還有充滿無限苦中作樂的樂趣。

  他那顆始終不平的心,何時起也變得靜謐如蔚藍天,只覺得能日日欣賞她每個活潑的表情、能瞧見她每一分不經意展現的風情和美麗,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豁達,他的人生便可以無比的豐滿。

  以後她就是他的小妻子了,他們的未來聯系在一起,共同走向未來的路,生死契闊,唯你而已。

  一思及此,他的心有種春暖花開的明媚滋生了出來,眼前彷佛能看見錦繡大地一般的燦爛。

  「嗯。」

  「要讓秋嬋進來幫你嗎?」

  「我可以自己來,我想到淨房稍事衝洗一下。」

  結婚容易嗎?半夜就爬起來折騰,那全副武裝的嫁裳,冗長又繁復的禮節,難怪結婚這檔子事折騰一回就夠終生紀念的了。

  至於潔淨自身這事,她從來不假旁人的手,雖然不必自己動手是件舒坦的事,但自己的身體還是自己來得好,這點她很堅持。

  「為夫也去。」鴛鴦戲水,是件多快樂的事情啊。

  「我讓喜子進來幫你換衣。」覷著戰止幽暗不明的目光,鄔深深感覺到他勃發的感情。

  是鄔深深買的奴才,見他機靈可喜,又見戰止身邊連個可以使喚跑腿的人也沒有,便把人給了他。

  「不用,這我也能自己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是他的洞房花燭夜!花好月圓的良辰美景不需要不相干的人來打擾。

  鄔深深進了淨房,也不知道是下意識還是怎麼著,她用熱水把身子洗得像只熟透的蝦子,換上輕便衣裳,這才出了淨房。

  戰止也換下大禮服,穿了家常的便服躺在長榻上,手裡拿著本兵書《虎鈐經》在看,一見她出來,便放下書,一骨碌的翻身起來,伸臂將她抱進懷裡。

  「我的娘子好香啊。」像小狗似的嗅聞著她身上的味道,他心中一陣悸動。

  「要不換你去漱洗,身子也暢快些。」她覺得自己靠著的這個懷抱渾身灼熱,想推開他,不過,他一點都沒有打算松手的樣子。

  「良宵苦短。」他的聲音低低的,卻溫柔得能擰出水來。

  她意會了過來,也不推拒了,讓他抱著她上床。

  一番細膩纏綿,戰止像飽食的獅子一臉的饜足,她的肌膚像剝了殼的荔枝那樣潔白如玉,他非常喜歡。

  鄔深深又困又倦,非常想睡,但是床上多了這麼個人,她覺得不習慣,很別扭。

  「我到別處睡,這兒讓給你。」她想起身,但身子動彈不了。

  「我們是夫妻,哪能分開睡,要不,隨便你找個舒服的姿勢,我都配合你。」佳人在懷,哪有各自睡各自的道理?

  鄔深深無奈,實在也沒力氣和他多做計較,光潔的身子挪啊挪的,挪進了戰止的懷抱,然後在他身上找到睡起來舒坦的地方,體力不支的闇上眼,朦眬的睡去了。

  戰止讓她安妥的趴睡在他身上,徐徐拍撫著她的背,哄孩子似的。「喜歡我懷抱這個枕頭是嗎?那就好好睡,往後睡習慣了,你就再也不會趕我去旁的地方睡覺了。」

  別說男人沒什麼小心思,新婚頭一晚,他的娘子自是不好攆他去外間睡,往後呢,兩人要有個什麼小齟齬,他一准是得去外間睡的那個人,不過想到這裡,他的心又有那麼個小疙瘩了,一個做丈夫的人,居然要靠這樣的討好來收買自己睡覺權,娘子啊,你究竟是怎麼收買了我的心的?

  夜已深,他小心的摟住小妻子,替她把往下滑的被子往上拉,抱著她睡著了。

  這一覺鄔深深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她還起不來,倒是戰止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喚了昆董。

  昆董是個心竅靈通的人,很快備好湯水。

  戰止小心抱起還甜睡著的鄔深深,哪曉得他這一動,把還在熟睡的人兒給驚得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

  面前的男子正深情款款的含著笑意看著自己,鄔深深一下子有些懵了。「這是要做什麼?放我下來。」

  「好啊,洗好就放你下來。」

  「洗什麼?」她真的醒了。

  「鴛鴦浴。」他進了淨房,裡面熱氣氤氳,兩人一起泡進了浴桶。

  真要說鄔深深對這時代最不滿意的就是淨房,住在屯子那時,鄔家的茅房是設在外面的,三更半夜要是想解手,要不用尿壺解決,要不就只能摸著烏漆抹黑的天色去找偏僻處的茅房,一來一去,會要了人半條小命。

  新房的淨房鄔深深可是大肆的改良過,鋪了青磚地板,還拉了管線,雖然還是只能用浴桶泡澡,但是她已經很滿足了。

  兩人赤裸相對,戰止哪可能放過全身雪白如玉又可口誘人的小妻子,洗澡是借口,大吃豆腐、手來腳來才是正活兒,懷裡是香軟可愛的妻子,血氣方剛的戰止想做的全是不純潔的事情,他香艷的逗弄和激烈的運動,讓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來的鄔深深又陷入羞慚得抬不起頭來見人的漩渦裡。

  兩人從浴桶裡起來,床上已經換了干淨床單,戰止抱著臉紅得像成熟櫻桃般的妻子,頭抵著頭,甜甜蜜蜜的睡了個回籠覺。

  兩人再次醒來,又抱在一起溫存了一會兒才披衣下床。

  「想吃什麼早飯……唔,應該是午飯了。」戰止帶著掩不住的神清氣爽和滿足笑著問鄔深深。

  「過午了?」鄔深深為自己的晏起和貪睡覺得有愧,到了夫家頭一天就睡到晌午,要是有公婆在,她這會兒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罵到臭頭,還是被扣上家風不正,目無尊長的大帽子?真是太丟人了。

  戰止一直保持著溺愛的笑臉,「有什麼關系,這個家就只有我們倆。」

  「你說什麼,還有小冽在。」新婚一大早雖然不用給公婆敬茶,她可是還有個小叔子的。

  自從戰止和鄔深深各買了宅子後,也到了梁驀的學堂六月暑休的時間,壯哥兒和戰冽沒有懸念的跟著到了鎮上,暑休的梁驀先生百般無聊,便在戰止的說服下暫住到戰家來。

  鄔深深是贊成的,這三進宅子感覺上大得沒邊,就住了三個主子,剩下的都是僕役小廝和丫頭,清靜是清靜了,卻也空蕩得叫人有些寂寞。

  梁驀一點頭搬進來,鄔深深遂把西廂最大的院子撥給了他。

  他對西院頗為滿意,有空便把壯哥兒和戰冽叫來,給他們講解《論語》,偶爾還會對兩個孩子高談闊論起京城的地貌風物人文,交通水道和美食,一個是聽得津津有味,心向往之,一個卻略帶黯然,不知何時才能回京,見見娘親和其它親人。

  鄔深深趕緊拾攝自己,可是越急手越不聽話。

  「我讓丫頭進來伺候你。」戰止略一思忖,手便往她的臉上撫去。

  「不許再調戲我。」她沒好氣的警告。

  「是,我可以等到晚上。」他沒羞無賴。

  鄔深深默默無語好一陣子,把昆堇叫了進來。

  昆堇輕手輕腳的進來,替女主子綰了倭墮髻,又替她挑了大紅金柿蒂紋衫子,蘇芳染的褙子,玫瑰紅蹙銀高腰襦裙,團福緞鞋子,一支白玉珠釵,墜著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相較以往一條長辮走天下的鄔深深,這般裝扮不僅奪人眼球,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讓喜子打扮過的戰止也不遑多讓,紅色袍子肩和袍子邊緣皆繡明菊錦簇,長發用金鑲小冠束著,他那屬於一品大員家庭教養出來的尊貴氣質被一身裝扮突顯得更加淋漓盡致,無人能匹敵。

  小夫妻倆面對面相看,鄔深深忽地一笑,笑得如春光爛漫。「請問公子您哪位?」

  「敝姓戰,單名一個止字,可有幸得知小娘子的芳名?」

  「小婦人已為人婦,姓名為何都不關公子的事。」

  「我偏要越雷池,小娘子能耐我何?」

  鄔深深嘟嘴,忍不住露出個甜美的笑容,「登徒子!不帶這樣玩的。」

  戰止牽起她的小手。「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吾輩。」這話大意是說,聖人心滌世外,可以忘情,能情有所鐘的,如你我這般中庸之輩才是感情最豐富的人。

  「貧嘴!」鄔深深啐他。

  他湊過來親了她一口,「那麼在下有幸陪小娘子一道用早……午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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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7-1-19 16:2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五章

  她只覺得全身都冒熱氣,臉紅的拍了一下他,在眾人面前這人也太不知收斂了,僵僵的說:「這還不都是你害的……」都到午飯點上了。

  說完話,鄔深深自己也愣住了,自己竟然嬌滴滴的向戰止撒嬌,霎時,她本來就嫣紅的臉蛋更加的火辣辣了。

  戰止樂不可支,說實在的,他沒見過這樣的鄔深深,她處事明快果斷,少有小兒女嬌態,能這麼溫存的對他說話,真是千金難買,他得小心應對,要是惹惱了她,以後收起這姿態,這夫妻之間不就要少了很多情趣?因此他只當作沒聽見,吆喝丫頭擺飯。

  新宅子為數不多的下人都是戰止的人,鄔深深除了昆董和秋嬋並沒有為了要出閣而多添陪嫁丫頭,一來她覺得家裡用不著那麼多人,她整天在外面跑來跑去,家裡一堆人無啥用處,還有礙眼之嫌,二來賺錢不容易,何必為了充面子,白花錢買人回來吃閑飯,總之,以前怎麼過活,現在也怎麼過就成了。

  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她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和她相濡以沫,會陪她一輩子的男人。

  要認真的說,她身邊兩個大丫鬟也是戰止的人,不過人是她用習慣的,他也不能小氣的收回去,所以他的就是她的,沒什麼差別,對吧?!

  丫頭們端了炕桌進來,忙著布箸擺盤。

  「請二爺一起過來用飯吧。」鄔深深道。

  丫頭領命趕緊去請人,不過沒多久便回來帶笑說道:「二爺說他已經用過飯,就不過來叨擾大爺和奶奶了。」

  戰止神色自若的讓丫頭退下,回過頭倒是吃了鄔深深一個斜睇含嗔的目光。

  看到妻子那紅撲撲的臉蛋,戰止心中瞬間被柔情填滿,哪還坐得住,傾過身去抱起她的臉蛋就親了一大口。

  鄔深深大窘,可眼睛亮得像寶石,彩光熠熠。

  戰止面不改色,還想更進一步。

  「我餓了。」

  「那我們先吃飯吧。」有些個不情願,可聽到鄔深深喊餓,便趕緊讓人張羅著上菜,一見到湯上桌,趕緊舀了一小碗遞到她面前。

  「這湯看起來鮮,你先喝幾口。」

  雪白的冬筍炒了新鮮鰱魚片,混著菌子和野雞,燉成一鍋鮮濃的湯,茄盒、糖醋排骨、爆肚,越嚼越甜的烙餅子和一盤綠油油的小白菜,對兩個人來說,這些菜肴盡夠了。

  「我們成婚的事情我寫信稟告了我娘,她老人家回信說十分歡喜。」戰止抬頭看了鄔深深一眼,把鄔深深多吃了幾筷子的菜挪到她手邊。

  「她不怪我們沒有經過她同意就成了婚?」鄔深深知道她的男人無肉不歡,把肉類搬到他眼前。

  兩人心中都湧起股說不出的甜蜜來。

  「她一直盼望著我早日成家立業,不過這會兒她說她又改變心意了。」

  「哦?」

  「她想早日抱上孫子還是孫女。」戰止認真地凝視著她,眼裡都是毫不掩飾的笑意。

  「你胡扯。」他們才成婚,誰家的父母會著急到剛新婚就想孫子的?又或許戰止只是不想讓她操心戰家的事情。

  不想她知道,她就當作不知道吧,裝聾作啞也是需要本事的。

  用過飯,兩人坐在院子外的葡萄藤架下喝茶。

  「這是在想什麼呢?」戰止刮了刮鄔深深的鼻子,悄聲說:「是想我了嗎?一會兒回房,為夫的一准竭盡心力,伺候好我家娘子。」

  這沒個正經的,成親不到一天,就油嘴滑舌的盡調戲她。

  鄔深深用吃奶力氣狠槌了他一下。

  他一臉哀怨,他只是誠實說話而已。

  戰止得寸進尺,湊過去輾轉吻著她的唇,索取又霸道,一想起昨晚旖旎的風光,他的胯下瞬間熱情起來,手便從她的衣襟伸了進去。

  鄔深深把緋紅的臉埋進他的懷裡,閉著眼,任他為所欲為。

  「我喜歡你,喜歡得厲害……」

  小妻子那白皙圓潤的肩膀,線條優美的鎖骨,不盈一握的兩團雪白,都叫他萬分留戀,他喜歡與她肌膚相親,喜歡她在他身下失控,不能自已的模樣,最最最重要的,他見著她就情不自禁。

  不消片刻,兩人回到了離開沒多久的床,一個婉轉承歡,一個食髓知味,這一折騰,新婚第一日便這樣過去了。

  【第十四章 聖旨到】

  三天回門。

  雖然只是隔著一條巷子,戰止也不敢怠慢,該有的禮數一樣不缺,大包小包的進了鄔家門。

  肖氏看見女兒回門,心中高興便拉著鄔深深的手不放,只見她和前些日子不同,美麗大方之中透出幾分嫵媚,更加嬌艷動人了。

  鄔深深從心中綻放一個燦爛的笑容,親親熱熱的喊了「娘」。

  「回來就好。」肖氏有些不知所雲。

  「娘,您這是做什麼,有話大家坐下來說,怎好讓姊夫站著呢?」還是鄔淺淺恢復得快,雖然該激動的時候沒少激動,卻十分識大體。

  至於知道大姊今天會回門的壯哥兒一起床就在門口探了不下數十回,直念叨著要不從後門去瞧瞧阿姊怎麼那麼慢,在磨蹭些什麼呢?結果硬是被鄔淺淺給攔下來,好好說了他一頓,才垂頭喪氣的罷休。

  這下一見到阿姊進門,他霍地跑過去,又想往鄔深深的大腿上抱,可手伸過去還未觸及就發現姊夫的眼睛亮晶晶的瞅著他看,他不禁縮了手,沒敢向前,人也悶了下來,不意,鄔深深早就發現他,朝他招手。

  壯哥兒見狀跳起來,衝進他阿姊雙膝之前,環著她的腰。「阿姊,壯哥兒想你了。」

  「我也想壯哥兒。」她輕刮著他的鼻子,替他捋捋頭發,舉止還是一如以往的親昵。

  壯哥兒咯咯笑,「以後我還可以過去找阿姊嗎?」

  「什麼時候想過來隨時都可以,阿姊、姊夫的家就跟你的家一樣。」

  他笑開了花,彎彎的眼可愛至極。「那太好了,以後要是我想阿姊煮的獅子頭,打開後門就能去找你了,阿姊會做獅子頭給壯哥兒吃吧?」

  「你這小不點,想的不是我的人,是吃食。」鄔深深啼笑皆非。

  「就是,小叛徒,把我每天煮給你吃的飯食還回來。」灶上有僕婦忙著,鄔淺淺端瓜果茶水過來,朝著壯哥兒「哼」了聲。

  「哪是,我喜歡阿姊的獅子頭,也喜歡二姊的燉菜,先生說有容乃大,所以要通通都喜歡。」

  「原來「有容乃大」是這麼解釋的。」鄔深深看了戰止一眼,捧腹大笑。

  「阿姊可不能去向先生告狀,其實先生解釋過這句子的意思的,我……我只是照字面……照字面搬回來用著……」他詞窮了。

  「是照字面糊弄我們是吧?」

  說到底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壯哥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了。

  鄔深深拉過他的手,「要不你將先生的解釋說給阿姊和姊夫聽聽。」

  壯哥兒受到鼓舞,略帶稚氣的道:「「海納百川,有容乃大」說的是海能容得下這麼多山川河水,是因為它的寬大,人也應該學著海的大度,要容人所不能容,就能無所不包,無所不容了。」

  鄔深深重重在壯哥兒的臉上親了一口。「壯哥兒說得好極了,有賞!」

  受到稱贊的小不點一臉驕傲,聽到有賞,更是笑得小牙全都露了出來,一整個憨態可掬,微仰著頭,靜等著賞賜,鄔深深掏出一只香囊,倒出個色澤清潤,瑩透亮白的玉蟬。

  蟬在古人心目中地位很高,玉蟬若佩在腰間,諧音「腰纏(蟬)萬貫」,若佩掛在胸前,取蟬之鳴叫聲,為「一鳴驚人」,深受科舉士子所喜。

  這只玉蟬鼻端系著深藍纏金如意結,下面是長長藍色流蘇,壯哥兒接過手,摸來摸去,不一會兒便要求鄔深深替他系在腰際上,接著出門找戰冽炫耀去了。

  「別跑太遠了,等會要擺飯了。」肖氏喊著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小背影。

  「知道了。」小不點的聲音都去得遠了。

  被壯哥兒打了岔,回過頭,肖氏抱歉的朝著戰止致歉,「這孩子被我們慣壞了,姑爺可別介意。」

  能感覺到她目光真誠,表情認真,戰止笑容溫暖而和煦,讓空氣都變得明快起來。「岳母這麼說就見外了,壯哥兒是什麼性子,我們都清楚。」

  一時歡聲笑語,倒也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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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7-1-19 16:21: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

  本來自詡已經是大人,不願意再當小尾巴的戰冽,最後還是讓壯哥兒給拉了過來,一家人氣氛熱絡的吃了頓回門飯。

  今日辦出一桌酒席來的是鄔深深給肖氏新置的僕婦,手藝過得去,吃得皆大歡喜。

  不料,吃過飯、喝了茶,肖氏便趕著小兩口回去。

  「別累著姑爺了。」

  這是什麼理由?哪能這樣就累著?

  鄔深深心裡有些憤憤不平,難道有人得寵,她卻是一夜之間就從娘親的心目中失寵了?

  娘啊,您會不會太現實了?不帶這樣的!

  戰止和鄔深深新婚這幾日,過的是神仙般的生活。

  兩人有說不完的話,一起看花,吃點心,曬太陽,不亦樂乎,情生意動時,床笫間的繾綣更是情難自已。

  鄔深深覺得都快要不認識這樣的自己了,那樣的快活、樂意,整天日子彷佛就只為了圍著身邊這個男人在轉,而他也是。

  只是她念頭剛起,她身邊的男人就有些不開心地說:「以後不可以了。」

  「不可以什麼?」她茫然的應道。

  戰止攬著她的肩膀,親昵的在她的面頰親了兩口,「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心神不寧。」

  他曖昧的在她耳邊低語,表情就像對待孩子似的。

  鄔深深微微一愣,想起這些日子的魚水之歡,她從來沒這樣放縱過自己。

  戰止趁機賴在她身上,非要她說個明白不可,「心情不好嗎?還是覺得我待你不好?」

  他的口氣,他的身體,還有他那開始不安分的手,讓她的臉色一片通紅,而自己的身子也從僵硬到了柔軟,很快便動情了。

  她拉住戰止的袖子,聲若蚊蚋,「我只是怕我自己又順了你的意……」

  戰止錯愕,隨即哈哈大笑,把她摟在懷裡再也不放了。

  鄔深深的臉簡直可比灶膛裡的火,她索性埋在戰止懷裡,抬不起頭了。

  「對了,我一直想把這東西給你,每回都忘了。」戰止著迷的摸著鄔深深的鬢角和臉蛋。他們有一輩子,他不想用樂此不疲嚇壞她,只是他也有些哀怨,新婚夫妻,剛嘗到甜頭,總是會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好吧,是他亂來了。

  「是什麼?」她喃喃。

  戰止彎身從床畔的小幾打開抽屜,拿出一個黑漆螺鈿匣子和一把鑰匙。「賬本、房契、地契還有銀票都收在這匣子裡,這是鑰匙,我把自己和這個家都交給你了。」

  「我會把家裡的一切打點好,你放心。」鄔深深望著戰止。

  他笑著揉了揉她的發。

  兩人終於歇下。

  鄔深深很快發出綿長又均勻的呼吸聲,本來閉著眼睛的戰止亮起一雙如炬的眼。

  他凝視身邊的女子許久,輕輕把她摟進懷裡,然後調整了個最舒適的姿勢,慢慢陷入甜蜜的夢鄉。

  日子如水般過去,當晉房過來稟報鋪子一切布置妥當,人手業已齊備,請人選好兩個好日子,問鄔深深中意哪個?

  鄔深深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新婚日子過完了,該要振作精神回去打理即將開張的鋪子和被她置之腦後的榨油坊和鹿場。

  次日一早,她洗漱打扮,伺候戰止出了門,自己也打理妥當,去了鋪子。

  八月,花生收成,碩大的花生籽粒飽滿,新鮮生吃居然滿口甘甜,鄔深深讓人用大鐵鍋加鹽不停翻炒,起鍋的花生香酥可口,好吃到工人們贊不絕口,「這要拿來當下酒菜該有多好。」

  於是鄔深深的產業下面多了一家專賣原味花生、花生酥、水煮花生和香鹵花生的小吃鋪子,而廚子專程由黑浪城聘來。

  別看花生不起眼,花生有長生果的美譽,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愛吃,最重要的是僅此一家,別無分店,更加上香噴噴的花生油,「止商號」很快壟斷花生這一塊市場。

  沙頭溝前後左右屯子的人見鄔家花生田居然一年有兩獲,花生可以榨油,油啊油,誰家能短了油?誰家不吃油?只怕吃不夠和沒得吃啊!

  家有農地的人都躍躍欲試,各屯子的村長遂去央求鎮子的亭長代為說情請托。

  亭長受托而來,心裡沒把握人家會不會應允,沒料到這位當家當下便允了,但每一戶無法供應太多的種子,因為中秋過後他們自家的地還要播種。

  亭長回去向眾人回復,農戶們欣喜若狂,能得到種子已經是人家大度,想要足夠的種子他們來年多留一些下來就是。

  於是罕見的,向來年獲只一回的東北大地,重新耕種,落肥,埋進可以豐收的種子。

  人們有了第二次收獲的希望。

  戰止夫妻的名聲得到了空前的高度。

  鹿場也因為飼養鹿只得法,鹿群繁殖迅速,這名頭傳開,不只是富貴人家想來買鹿,勛貴世家也派人傳話,更有京城大戶人家提早訂了,他們要鹿、要鹿,不管是要拿來食用或觀賞,這些人都不是一只、兩只的買,是二、三十只的買,還有一口氣要上百只的,鄔深深客氣簡單的拒絕,如果要,就慢慢等,不想等也無所謂,他們家的鹿又不是母雞下蛋,說要就能生出來。

  中秋那天,一輪白玉盤掛在滿是星子的天際,鄔深深備了小巧的月餅、沙果、秋梨和沙黃的西瓜,遣退了下人,和戰止賞月、吃點心,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感受著這種無聲勝有聲的溫情和靜謐。

  鄔深深看著戰止的眼眸如星的閃著璀燦的光芒,覺得自己好像掉入一池星光中,載浮載沉,再也不想從中爬起來了。

  「夜涼了,我們進去吧。」戰止的鼻息噴在她的耳際。這小妖精一定不知道自己眸中含情,斜睨著自己的目光有多嫵媚吧。

  既然感受到了她的柔情,又豈能辜負今夜大好時光?

  他抱起妻子回到內院。

  這一晚,內院幾盞紅彤彤的燈籠在風中不斷搖曳,就如同燈火不熄的內室,一片春色。

  不得不說,戰止是個人才。

  鄔深深自覺因為有前世的關系,知曉一些新知識,可如何統籌謀畫,靠的卻是戰止,短短一年時間,當初的鹿場和榨油坊規模就在戰止手裡無數倍的成長,加上晉房的奔波運作,如今不只黑浪城,山西、淮西、淮北、直隸都掛上了止商號的旗招和匾額,南貨北送,北貨南移,做足流通,經營的商家鋪子越發多元。

  戰止在書房核對從各地送回來的賬冊,初夏還稱不上熱,書房四周又有綠樹蔭涼,他卻有些心不在焉,這並非天氣炎熱引起的心浮氣躁,而是他在考慮該提拔誰上來分攤晉房肩膀上的重擔。

  幾經思慮,鋪子裡有幾人看似能堪大用,但和晉房一比,資歷又太淺了,真要提拔起來,只能從晉房帶的幾個掌櫃們下手。

  要不然去問問娘子,他有大半天沒見著她了。

  「將軍。」門外有人低喊。

  會喊他將軍的人只有近衛和死士們。

  「進來。」

  露臉的是趙錢,黑炭似的臉,小小的個子仍舊沒變,只是服裝變了,他不再是一身玄色勁裝,而是像尋常人穿起了繭綢袍子,看起來一副生意人的模樣,但樣子雖然漂白了,暗地干的仍是探子的事務。

  「喜子,出去守著,沒事別放人入內。」戰止讓給他磨墨、伺候茶水的小廝去門外守著。

  喜子規矩的行禮,也沒看趙錢一眼,順從的出去,站在廊上看著樹枝上啁啾的麻雀。

  要戰止說,喜子是個很不錯的隨從,父母雙亡無法養活自己才賣身為奴,雖然才九歲年紀,成熟穩重,不多話,手腳麻利,是個可造之才。

  「有京裡來的消息說,倭寇水軍從春天開始犯邊,不過短短幾月已經連續攻下兩座城池,直逼京城了。」

  「京裡不是有蒙紹?」戰止眼皮也沒掀一下。

  「烏爾干國的可汗經過新舊交替後也是蠢蠢欲動,蒙放將軍不敵,蒙紹將軍去年年底便奉命去了漠北。」好不容易消停了一、兩年的外患又起,頭尾若都失守,天工就危矣。

  「福建水師巡撫現任是誰?郭綸嗎?」

  「是。」

  「他怕是指揮不動現在的福建舊軍。」說是戰家軍,也只剩下一個殼,在戰氏一門三百余口被一條繩子串成串,惶惶走過京城東大街的時候便風流雲散了,如今幸存下來的人良莠不齊,否則,那兩座城池是怎麼淪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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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將軍有先見之明,京城八百裡加急奏折裡說郭巡撫身受重傷,回京半途已經去世了,如今由浙江都僉事代職,皇上見到奏折吐了血。」

  「今上意欲派何人去閩浙?」他對那個把人命當兒戲的皇帝沒興趣,這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江山有危機,早些時候干什麼去了?

  「朝中有三派,呂首輔推派靖平將軍褚秀,文官則意欲武威將軍郭守,另外有舊臣向皇帝稟奏欲伐倭人非戰家軍不可,皇上大怒,罷了早朝。」趙錢小心翼翼的看了自家將軍一眼,卻見他顏色絲毫未變。

  郭守乃郭綸之子,年方十五,至於褚秀卻是和呂奐邛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從無作戰經驗,派這樣的人去戰場無異送死。

  「太子在朝會時本來自動請纓欲前往閩浙,因為呂首輔一派的官員們大肆反對,說太子矜貴,豈能以身涉險,後來……」趙錢支吾了。

  「後來如何?」

  「據說太子聯合幾個老王爺對皇帝施壓……」

  「這般情勢瞧起來,皇帝是有所選擇了。」戰止的瞳仁閃過堅硬冷光,那裡頭有隱忍的黯然,還有一種漠不關心的冷淡。

  「是,太子讓小的告訴將軍,皇上選擇了江山根脈,不日便會擬旨,派將軍前往東南沿海剿滅倭賊,戴罪立功。」趙錢聲音聽得見激動。「將軍,我們可以立下軍功,替老爺洗刷冤屈,為老爺正名了。」他那彷佛已經寂滅的眼眸又星星點點的恢復生機了。

  也難怪他不淡定,趙錢的父親是覲國公麾下的一名悍將,卻在兵敗陳橋一役裡,被誣陷有通敵賣國之嫌,後來斬於菜市口,這罪名對整個家族是何等沉重,是跳進黃河也洗刷不去的污點,令世世代代為之蒙羞的。

  若能替覲國公洗刷罪名,也等於替他父親和族人恢復清白名聲。

  「太子何時讓人送來的消息?」戰止問道。

  「屬下剛剛接到六百裡加急信,馬上來稟報將軍了。」

  「孫李可有消息傳回來?」戰止忽然問起就像人間蒸發般的另一個左右手。

  「尚無。」就連他也不知道孫李被世子爺派去了哪裡執行任務,他也不敢問。

  「這事我心中有數了,你下去吧。」戰止揮退了趙錢。

  夏雨淅淅瀝瀝,宅院裡的花草越發凝翠。

  戰止視而不見,冒著細雨回到內院。

  這些日子,鄔深深不出門的時候便讓善於針線女紅的丫頭教她裁衣縫紉,今日便穿了一件自己做的衫子,戰止甫進門時,她恰好趴在長長的桌案上裁畫尺寸,想給丈夫做一件白綾中衣。

  「大爺。」鄔深深不喜身邊太多人,通常能近身服侍的也只有昆董和秋嬋,兩人一見主子進門,相互會心一笑的退了出去。

  「你得空了?咦,怎麼冒雨過來,也不知道要撐把傘。」聽見動靜,鄔深深放下手裡畫線的粉塊,隨手便拿了一塊大巾子,解了戰止頭上的玉冠,給他拭發。

  戰止閉眼享受妻子在他發上輕柔的擦拭,雙手扶著她的腰,不到片刻便把她拉到大腿上坐下,頭抵著她的肩窩。

  「有事?」雖然做夫妻不算很久,但戰止從來沒有瞞過她什麼,他如果一進門就問東問西,這一天准是順心順意,像這樣悶著不說話了,一准是有事發生。

  她親了親他的發心,用十指替他梳理還帶著濕氣的黑發。「要不,先更衣,免得著涼了。」

  戰止沒有阻止,只是感受著她細細的指頭在他頭皮上滑動著。「不日,我可能要出征。」

  鄔深深的手指停頓了下來。

  「怎麼會是你,不是還有其它人?」

  「這是東山再起的機會,何況邊境告急,恐怕倭寇都要打到京城門口了。」

  「你想重回廟堂嗎?」

  「你知道不是,倘若沒有軍功,只能等皇帝大赦,我才有回京城的機會,即便大赦,我戰家通敵賣國罪名仍舊洗刷不去,戰冽還有我的孩子們,子子孫孫都會因此蒙羞,都得背負著賣國賊的罪名,你願意嗎?」他昂首望著她。

  「這就是你說暫時不要孩子的原因?」

  「是我自私。」

  「你是對的。」

  「我得去。」那些跟隨著深兒的人都指望她給他們安心,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原來以為自己是那個可以給她安心的人,結果不然。

  屋裡安靜得只有雨滴落窗外水缸發出的滴答聲,靜得可怕。

  因為得不到她的答案,困惑和矛盾像螞蟻般的一點一點囑咬著他的心。

  他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咬得牙根都出血了。

  「什麼時候呢?」清明雙目裡空落落的,什麼也沒有,仔細一看,卻復雜得令人不忍卒睹。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以為有大把時間,其實不然。

  她剎那間明白一件事,這裡不是她曾經待過的民主社會,這裡是皇權當道,當皇帝的讓你去死,你還要謝主隆恩,但憑什麼下令毀得人家家破人亡之後,還指望人家感恩戴德的替他賣命?沒錯、沒錯,即便君王對他們不仁,他卻不能對君王不忠,誰叫自古君要臣死,臣就只有去死。

  這是什麼鬼地方?這是什麼鬼地方?!

  「我想聖旨不用太久就會到了。」

  鄔深深枯木般的點頭。

  對男人來說,責任永遠第一位,愛情再美,抵不過事情太多,心中想守護的事物與底線相衝突,當現實和理想不斷碰撞的疼痛襲來,人才會明白,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深兒?」戰止的眼神復雜而糾結。

  她回過神來,「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鄔深深雙手抓著他的領子,「我只要你答應我會平安的回來,無論如何都要回來,因為我會在這裡等著你。」

  她得大度,她不能自私的罵他說你去成就你的風光大業吧,他並不是,他有冤,有仇,有不得不顧的弟兄和家人。

  她不是唯一。

  覆巢之下無完卵,她得這麼一再的告訴自己,覆巢之下無完卵,沒有國,哪來的家?

  她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麼過下去,孰料世事打了他們一巴掌。

  她心痛不已,不得安生。

  戰止慎而重之的頷首,死命的把妻子摟入懷裡,不放。

  背著戰止,鄔深深懸在眼睫上的淚珠終於掉了下來……

  五月末,遠從京畿而來的聖旨到了。

  擺設香案,戰止和鄔深深跪在廳堂中,聽著宮中太監,駢四驪六的宣讀出一堆大道理,復戰止蕩寇將軍封號,晉為督指揮使,可隨意指揮福建水師,最後喊了聲「欽此」。

  戰止起身接過了明黃的綾錦,供到香案上,「公公勞苦功高,一路辛勞,請入內稍事歇息,喝杯茶水。」

  宣旨的太監風塵僕僕,千裡迢迢,卻不敢有所耽誤,「皇上還等著咱家回去覆旨呢,只是少不得要辛勞戰將軍了。」

  真是要他的老命,為了宣這旨意,跑遍半個皇朝,幾乎跑斷了老腿,這戰家此次若能力挽狂瀾,失去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又或許能更上一層樓。

  然而令他詫異的是,聽完旨意,這對小夫妻並無太大情緒起伏,眼中無悲無喜無怨也無傷,彷佛這道能令他們起死回生的聖旨,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

  他在皇宮待了一輩子,戰氏一門的起落就如同每個起起落落的世家那般,不同的是下場太過慘烈,如今殘存一脈,還被扣上戴罪立功的帽子,即便將來能討伐倭人,立得軍功,這覲國公通敵賣國的罪名也難一筆勾消,左看右看,仍討不了好。

  他瞧著戰止那不驕不矜的臉,忽然想到,成大事者都有大毅力,在繁華面前不迷失,在孤獨時候能堅守。

  而環顧這三進的宅子,又或者覲國公留下來的這點血脈能改變未來也說不定。

  傳旨公公前腳剛上了馬車,梁驀後腳就來了。

  因為走得太快,他一腳的鞋子落在門處,讓他不得不小跑回去,顧不得穿妥,抓著那只鞋就這樣闖進戰家廳堂。

  「戰止!我聽說你要去討伐倭人,是真是假?」

  「你這是撇下學生們了?」這時間他不該是給孩子們上課的時候嗎?

  「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他鬢發散亂,儒巾都歪了一邊。「你接旨意了?」

  戰止順手指著香案,他還沒時間將聖旨請到祖先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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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八章

  「你不能落下我,我也要去!」一反平日的斯文爾雅,他喊得石破天驚。

  「我落下誰也不會落下你,你自然是要去的。」梁驀可是他的死黨兼幕僚、智囊,若去了戰場便是軍師,缺乏軍師的師旅能打勝仗才怪。

  「何時出發?」

  「三日後。」形勢險峻,著即刻出發。戰止的眼睛望向消失在簾子後面的身影,反復吞咽,才壓下喉頭的苦澀和酸楚。

  慢半拍的梁驀沒看到老友的神情,倒是這時才想到自己要是走了,私塾裡的那些孩子們怎麼辦?

  這麼緊迫的時間,他得去找師資,得回去收拾行李,還得和那群小蘿蔔頭交代一番……

  要忙的事好多。

  他一跺腳,又轉身跑了。

  【第十五章 這是誰的孩子】

  三日轉瞬即過。

  鄔深深不知道第幾次檢查要讓戰止帶走的大包袱。

  十幾件可以換洗的裡衣,十幾雙替換的襪子、鞋子,自從知道他要領兵出征後,除了兩人抵死纏綿的燕好,她便沒日沒夜縫著護心盔甲,准備著他路上要吃的干糧……可是,不夠,不夠,這些還是不夠,她還能把什麼裝進去?

  她想把自己也裝進去包袱裡,跟著戰止走。

  可能嗎?只是痴人作夢。

  原來也不想驚動他人的,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宮中太監來時的陣仗,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來探頭探腦詢問的人不少,只是都讓充當門房的喜子擋了回去。

  到了出發這天,村長、裡正、亭長,甚至縣令,浩浩蕩蕩,加上回家哭爹喊娘,吵著要來給老師送行的私塾孩子們,人數之多,擠得滿滿當當好幾條街。

  有人哭,有人祝福,有人不看好,這麼多的人,讓戰止和鄔深深失去了最後話別的機會,她有再多不舍、再多的眼淚,也只能憋在心間,可當她接觸到人群中戰止的眸光,見他用口型說——

  「等我回來。」

  她昂起了頭,死命忍住的淚水就讓它往肚子裡流去,她笑了出來,用一朵花開到最璀燦芬芳的美麗,送走她的丈夫。

  她會等他回來的!

  沒有人知道在戰止離去後,她一人跑到空蕩蕩的田地裡,站在那,哭了個天昏地暗。

  昆堇站得遠遠的,也難過得紅了眼。

  自從戰止走後,鄔深深就一直懨懨的,連著好幾天都打不起精神,肖氏看著女兒精神頭不好,白日索性過來和她作伴,鄔淺淺也不時帶著針線到這邊宅子來,和鄔深深說一些有的沒的,研究吃食,說著趣事。

  到了夜晚,換壯哥兒接手,他帶著自己的小被子和《論語》,童言童語地解了鄔深深不少寂寞。

  鄔深深何嘗不明白家人一片拳拳之心,為的就是不讓她獨自一個人,怕她胡思亂想。

  又一日,鄔淺淺依舊帶著竹籃子過來。

  「阿姊,聽說叔父在賭場裡輸了銀子,把爹留下的那間房子和田地都抵了出去,除此還欠下人大筆銀子,家裡都鬧翻了,嬸母揚言要和離,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祖母祖父急著到處籌錢,但是那家人向來慳吝,沒啥好人緣,到處吃了閉門羹……」

  她不關心,「那是他們的事。」

  「娘想著要不要把房子贖回來。」鄔淺淺帶著遲疑。

  「娘這是讓你來問我嗎?」鄔深深問道。

  戰止在的時候,要過日子,他走了,日子仍是要過,與其沒滋沒味的浪費時日,不如打起精神來。

  「娘說一切由你拿主意。」

  「如果娘想要,我讓與我們無關的人經手去買,免得叔父又有由頭找上門,若她放下了,不管叔父、祖父母們如何折騰,如何去鬧,總歸都是他們自作自受,與我們無關。」就算他們還敢死皮賴臉的求上門來,自己也能理所當然的袖手旁觀了。

  都分了家的,還淨身出戶了,無論輿論還是風向都不會站在那些人那邊,若是他們不願意幫,絕對不會有人敢指責他們的不是。

  「我明白阿姊的意思,要我說,我們就算不要那房子,爹在天之靈也不會怪我們的。」

  「妹妹長了年紀,越發剔透明白了。」她一直以為她的家人都倚賴她,想不到在重要關頭,卻是她倚仗了他們,這就是家人,沒有一定誰倚靠誰,是互信互愛互諒,才能成就一個家庭。

  「阿姊笑話我!」鄔淺淺輕啐。

  「想不到妹妹一轉眼,也到可以說親的年紀了。」

  「阿姊,你別把歪主意動到我身上來,我們一個個都嫁了,娘怎麼辦?」她跺腳道。

  「不想嫁,是煩惱娘沒人照料啊。」她逐漸逗出興趣來。

  「我不理你了!」

  「好吧,那我也得換身衣服出門了。」

  「出門?」鄔淺淺有些沒轉過腦筋來。「去哪,要我陪你去嗎?」

  她搖頭,「鹿場裡的工人再看不到我這老板去發工錢,肯定是要慌了,我也得去瞧瞧他們有沒有偷懶耍滑,否則銀錢不是白給了。」

  「阿姊這是想開了?」

  鄢深深抱了一下妹妹。「和娘說明兒起不用再過來了,這些日子,讓你們費心了。」

  花了四十五天,馬不停蹄,夙夜匪懈,戰止和梁驀趕到了寧波。

  太子押著糧草也在同一天抵達。

  太子只說了此戰只許勝不許敗,不管是為了戰止自己或是為了他。

  這些年他們互通消息,戰止無意領什麼從龍之功,但是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他只有太子這條路。

  他的回歸,士兵們有人歡聲雷動,有人不為所動,甚至有人冷言冷語,不受管束。

  戰止決定要回來時,就已有心理准備,朝堂上瞬息萬變,軍隊亦然,一朝人去茶涼,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他沒敢抱希望,見到還是祖父和父親在時訓練出來的海龍戰家軍。

  他翻看過名冊,閱過兵,訓過話,一片看過去,熟面孔少得可憐,許多中堅將士要不解甲歸田,要不化整為零,整隊的調往別處,難怪如今一遇上倭寇,會兵敗如山倒。

  可憐戰止首先遇到的困境不是敵人,是無人可用,逼得他必須從頭開始訓練一支能為他所用的軍隊。

  他和梁驀商討過後,也不啰唆,招募貧困農民和礦工,允以良民待遇,組成新軍。

  他練兵和治軍嚴格,紀律嚴明,賞罰分明,並配以精良的戰船和兵械,精心訓練,最重要的是他身先士卒和兵士們一同扎營,一同住在帳篷裡,同吃一鍋飯,毫無怨言。

  夜裡他和梁驀針對南方多湖澤的地形和倭寇作戰的特點加以分析,審時度勢,同年,大敗倭寇於台州。

  而東北這邊——

  鄔深深比以前更忙了些,因為鹿只飼養得法,鹿群大量增加的情況下,她又買下兩塊荒地和更多的農田,榨油坊亦然,因為她的大力推廣,東北這邊的自然條件更加適合大豆和花生種植,農民們紛紛仿效,不只榨油坊生意忙不過來,各處開了作坊,就連油行也開往各處,銀錢如潮水湧來。

  當然,她也沒忘了給晉房再提一成的分紅,一成看似不多,但想想鄔家的商鋪、鹿場每個月進帳有多少,那壓根是驚人的數字,晉房就算此時辭工,都能給子孫吃喝三代不愁了。

  世上沒有什麼比利益更能留住人的。

  至於林全的三個孩子中林、三林和五林,本來就不乏商業才能,稍稍琢磨,如今也都是鋪子裡能獨當一面的人才了。

  她只要得空便給戰止寫信,常常巨細靡遺的把一天發生的事情寫在信上,就連天氣如何也要說道一番,隔著十天便給他寄去中衣、裡衣,天未涼,袍子和襖子、大毛衣裳就來到了軍營。

  梁驀看了吃醋不已。「這弟妹只偏心你一人,我想分杯羹都沒有,好歹我們還相處過那麼段時間。」

  戰止竊笑,扔給他一個小包袱。「我會跟她說你說她偏心。」

  那小包袱裡吃穿不缺,還做了雙鞋,另外還有私塾學生們的問候信,這家伙等一下打開一准會哭鼻子。

  最令戰止驚訝的是,他只不過在信裡提及要入冬了,京裡鞭長莫及的糧草和士卒們的冬衣都還沒有著落,隨著他的冬衣而來的還有三十幾輛大馬車,運載著厚實的棉襖、棉褲,兵士長時間鳧水要用的水靠,還有銀子,說是要慰勞犒賞士兵們的苦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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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9 16:22: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戰止將那些錢買了大量肉食,讓兵卒們三頓飯裡有一頓是管飽的大肉包子,一頓是魚肉菜、大白米飯,還拿出銀子請沿海的居民飼養豬羊,以備兵士們想吃肉可以從居民那裡提取,不用擔心肉會壞掉,又能嘉惠居民,一舉數得,也替戰止博得了美名。

  這種優渥的待遇,哪是每天吃粗糲糙飯慣了的壯漢們有過的待遇,有得吃,有得穿,每月的軍餉從沒少過,在這樣視他們如親人的將軍手下,他們哪能不拋頭顱、灑熱血,把倭人趕出自己的國家?!

  鄔深深這舉動也驚動了太子。

  「尊夫人不得了,早知道愛卿身家如此之巨富,本宮應該借些銀兩來使才對。」

  「太子說笑了,朝廷不遣餓兵,拙荊所作所為分內之事,實不敢居功。」戰止不為所動的打太極。

  他不是不知道身為儲君的太子手頭上有多拮據,龍位不是那麼好坐的,要坐上之前,上下皆要打點,上自用得著的人,下至打發地方官,在絲絲相扣、網網交織的朝廷裡,沒有助力想上位何其難,因此要收買人心,想用錢砸出一條光明大道,是花錢如流水,就算有金山銀庫也不夠使。

  更何況自從南北都有戰事,皇上焦頭爛額,據說在為了想提高百姓賦稅又困於年年征戰國庫空乏,百官推托不肯出錢的拉鋸下,已經臥床幾個月了。

  現下太子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他有多少斤兩自己清楚得很,就算傾家蕩產,順便把自己賣了,也不夠塞太子的牙縫。

  其實身為太子,倘若不犯大錯,皇帝大行後皇位一准是他的沒錯,可惜,近年皇上行事越發偏離,太子多番規勸下,犯了多疑皇帝的忌諱,有意讓三皇子取代他這太子之位。

  而此時皇帝臥病,隨時有賓天的可能,有心想得皇位的人誰敢輕易離了京畿,莫不心想服侍在皇帝身畔,有利自己,偏偏太子卻押了糧草輜重,翻山越嶺,不辭辛苦而來。

  在戰止看來,太子心胸廣闊,為人大度,可取在一心關懷百姓,這樣的人一旦坐上那位置,對整個天下而言不會是個太差的皇帝。

  至於他即位後要面對如排山倒海而來的繁瑣政務,這就不是他這身不在此山中的人能置喙的了。

  「愛卿所言差矣,你我是什麼交情,就算看在本宮給你張羅糧草的分上,你也幫幫我。」他以為要舌戰群臣,力搏他那固執的父皇容易嗎?

  他不贊同父皇把江山拿來當作兒戲的輕狂,這是他的江山,他的!而他不要一個只剩下爛攤子的江山。

  「這是要微臣的全副身家?」敢情這仗是為他一個人打的?戰止不由得感慨萬千,千萬士兵,不過是這些當權者眼中的蜉蝣。

  「你莫忘了,將來本宮大業成就,能給你的絕對不下於如今的千萬倍,而且你知道本宮向來一言九鼎,絕不妄言。」

  「不瞞太子,微臣那些身家掛的全是拙荊的名字,您也知道當初微臣去到那裡可是流犯身分,身無半兩紋銀,若非拙荊如今哪還有微臣?」

  他很明白水至清而無魚的道理,沒有互惠利益,誰要白白幫你,但是該作的戲還是要作足,該哭窮就要哭,不要逞強,否則隨便人家拿捏,自己成了什麼了?

  他可不相信把錢借給皇家人,能有拿回來的那天,誰敢叫太子寫下白紙黑字的欠條?

  看起來是只有打水漂的分了。

  還是媳婦說得好,有錢是件好事,但太有錢容易遭人眼紅,這不遭太子眼紅了!

  「我朝素來妻子的財產便是丈夫的。」他就事論事,雖說自己還未上位就跟臣子要銀兩,未免太過難看,但是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往後補償他便是了。

  「唯獨嫁妝不然。」戰止咕噥。

  「你是說——」

  「如今微臣除了遮風避雨的宅子,其余產業都是拙荊的。」

  看似八風吹不動的太子俊臉裂開了,「你——」

  「不過,太子用得著微臣,微臣豈有二話,微臣立刻修書回家就是了。」

  雖然心疼銀子,但還是要見好就收,皇家人面皮薄又驕傲,若是真翻臉了,得不償失。

  鄔深深總不忘給丈夫寫信,只是有件事她始終沒向戰止提及。

  那就是她有孕了。

  她往回追溯,肚子裡的孩子是打從知道戰止要離家去征戰的那些日子懷上的。

  那些日子,兩人只顧著糾纏在一起,感情濃郁如酒,誰還記得要避孕這事。

  過了最初孕期不適的三個月,如今那些孕吐、頭暈、不舒服的症狀都沒了,進入了算是最舒適的孕期。

  蓋著毛毯子躺在貴妃榻上,這會兒天氣已經冷得非擺上火盆不行了,厚重的簾子隔阻了外面的寒風,屋裡溫暖融融,摸摸自己還沒顯懷的肚子,幾上放的是收到不久的家書。

  家書上自然是戰止遒勁有力的字跡,她卻看得柳眉倒豎。

  要銀子。

  這就算了,要的還是為數不小的數目,幾乎就是他們整副家當。

  給、不給?

  他們有得選擇嗎?

  也不是沒有,別小看人的求生意志,為了活著,人類沒有做不出來'做不到的事情。

  人的命運從來都是不可預測的,她穿越過來,多活了一世,嫁給了戰止,成了婦人,再過大半年,會成為母親,而這一切會讓人生充滿樂趣。

  她並沒有以為從今往後她的人生都將一路順遂,但是也用不著這麼刺激。好吧,她只能安慰自己不管危險還是悲傷,甚至回到什麼都沒有的一貧如洗,到了終結的時候,這些過程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財去人安樂?有舍才有得是嗎?

  總而言之,只要她和戰止都平安健康,錢來錢去無所謂,有人既然敢開口要,那麼,她有什麼不敢給的。

  「是姊夫寫的信嗎?」

  自從知道鄔深深懷孕一事,鄔家全家總動員,輪流著過來陪伴孕婦,今天一早鄔淺淺就帶著肖氏燉了一晚的陳皮白果煨老母雞過來,方才是裝盅去了。

  這年頭,孩子難生也難養,十人中有五人能順利生產,五個孩子中會有兩個夭折,因此只要婦人有了身孕,合家都是小心翼翼。

  「是啊,來要銀子。」她的聲音有些縹渺。

  「什麼,軍中沒發軍餉嗎?何況你多久之前才給了那麼多的銀兩,軍隊不會是吃人的錢坑吧?」鄔淺淺輕笑,完全不知事態嚴峻。

  鄔深深也不想嚇她,垂下眼睫淡淡道:「誰說不是,要能安家樂業,誰想去打仗。」

  「對了,娘讓我跟你說,眼看又快要年下了,讓我勸你還是回家和我們一塊住,阿姊婚前的屋子可還一直給你留著。」

  這是舊事重提了,自從鄔深深懷孕,肖氏便三天兩頭鼓吹她回娘家,便於照料,但總被她拒絕。

  「好。」沒想到這回她答應得很干脆。

  鄔淺淺沒有疑心其它,她拍手叫好,「我先回去和娘說,壯哥兒曉得後不知會樂成什麼樣子了。」

  「你得和娘說,她得養女兒和孫子了。」總要砸鍋賣鐵給別人看,要不然坐在高位上的人哪能知道他們是真的傾家蕩產,竭盡全力了。

  因此鄔深深這一住,住到瓜熟蒂落。來年春天,她生下一對雙生子。

  因為父親不在家,只能先取小名叫著,先出生的叫吉祥,次之抱出來的叫如意。

  這一年,壯哥兒已經九歲,參加院試,中了秀才,同年進入江縣的官學就讀,准備三年後大比之年的應試。

  嘉至三十三年,戰家軍在仙居、台州、桃渚等處大敗倭寇,累戰皆捷,連破倭人巢穴橫嶼、牛田和興化,閩南邊境倭寇的主力被消滅殆盡,舉天同慶,然而這一年秋天,皇帝大行,太子登基即位,改國號為篤元年。

  不得不說,鄔深深那萬萬兩的銀子在某個特定時刻,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戰止因討寇有功,升任福建總兵。

  次年,破倭寇巢穴平海衛,此後,轉戰閩粵沿海各地,終於解除東南沿海倭患,費時四年。

  班師回朝後,梁驀被拔擢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正二品官。

  皇帝敕封戰止為福建總督,戰止在面見皇帝時,將搜羅來的鐵證,也就是將前首輔、如今攝政王呂奐邛勾結倭寇的來往文書,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呈給皇帝,請求替父親洗刷賣國通敵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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