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小七 -【貴妃駕到】《全文完》

嗜酒態睡

【書名】：貴妃駕到

【作者】：樂小七

【內容簡介】：

　　奶奶說她的名字改得好，有貴氣。

　　貴個屁，從小到大，這名字為她帶來多少痛，譏笑嘲諷，五花八門。

　　看，又來了又來了！

　　一道低沉而柔散的嗓音娓娓傳來：「萬貴妃，過來侍寢……」

　　簡單概述：就是一個小白被一陰險小人吃定的故事。

　　萬貴妃摔桌：你才白，我這叫大智若愚！

嗜酒態睡

01

　　“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你奶奶找你，你大姨媽大姨父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

　　週末早上九點，G市中醫藥大學宿舍樓D棟四層一寢室內，一道急速而雷人的手機鈴聲催魂般響起。室內共四個床位，均以下格為書桌衣櫃、上層為床鋪的形式分佈在兩邊。電話在4號床的下層書桌上閃著，上鋪的人皺皺眉，翻了個身，無視。

　　三秒，鈴聲果斷停住，室內即時恢復寧靜。可是幾乎同時，大魔咒再次迫切地叫囂。手機的主人煩躁得用枕頭捂住腦袋，索性耳不聽為清。

　　魔音持續，其餘三位室友始不滿地騷動。

　　“姑奶奶，接電話！”

　　“啊啊！救命！我早上五點多才睡！”

　　“嗷！再叫殺了你！”

　　散發著肅殺陰寒的怨念聲此起彼伏，手機主人仍然無動於衷地繼續挺屍。

　　空氣中冷不妨一本厚重的教科書從對面3號床迅速飛過來，撞到蚊帳後反彈滑落到地上，而傳隨著動作，傳來了石破天驚的怒吼：“萬小妃，再不聽電話拉你出去斬，然後棄屍荒野！”

　　一直在極力忍耐的萬貴妃這才掙扎著爬起身，拔開覆蓋住眼睛的長髮，原本精緻姣好的小臉此刻卻猶如吸毒婦女般哈欠連天，精神極度不振。

　　誰這麼缺德，週末大清早擾人清夢。她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腦袋還處於渾沌意識不清的狀態。昨晚看耽美動漫至天亮，後來因為實在撐不住才睡覺，結果夢裏還是那些男男相擁的有愛場景。歡歡喜喜地圍觀，無奈打了馬賽克的地方始終模糊不清，她很努力地把鏡頭放大再放大，才要定格，突然就被吵醒了。

　　“還不去接！”暴躁的3號床主人再次吆喝，萬貴妃只好屁滾尿流地從小樓梯滑下來。

　　“接了接了，敏大人別動怒，小心提前衰老！”她火燒屁股般尋到手機，睡眼惺忪的看看螢幕，再次抓頭。不聽行不？

　　“小妃，求求你快點聽吧，要不關機，別鬧了。”2號床的蚊帳被挖開，一個有著蒼白臉色的頭伸出來，說話聲陰柔無力，像快要斷氣似的。

　　萬貴妃被小美同學身上散發的陰氣弄得背部涼風颼颼，咽了口唾液，她舉起手作了個道歉的動作，清清喉嚨，按了通話鍵。

　　“我在樓下。”

　　短短四個字，沒有任何稱謂，語氣慵懶中帶著幾分戲謔，萬貴妃握緊拳頭，捏著聲機械式地說道：“您拔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拔。”

　　“給你十分鐘。”多了絲命令。

　　“您拔的用戶……”

　　“萬----貴----妃！”對方緩緩地叫出她的名字，加重了力度。“別給我裝神弄鬼，醫生世家的人不應該這般言而無信！”

　　萬貴妃即時頹下肩，欲哭無淚。“醫生世家”四個字，壓得她好痛。

　　“十分鐘！”他說完後掛了線。

　　萬貴妃要極力忍住才沒讓自己尖叫。扔下手機風風火火地跑到寢室的小陽臺上刷牙洗臉，回來打開衣櫃挖了套衣服換好，再到書桌抓起梳子爪了兩下長髮，轉過身，“呯”一聲，頭正正與衣櫃門親密的吻上了。

　　滿眼金星！她扶著額蹲下身呻吟了兩聲，3號床的紹敏終於忍不住把頭伸出蚊帳外，沒好氣地說：“你別總是這般毛毛躁躁行不？”

　　萬貴妃抹了把眼角，苦著臉：“我也不想。”

　　紹敏歎氣，瞥了她一眼繼續問：“這麼早你去哪？不會是跟肖師兄約會吧？”最後一句問話，她的眼睛亮了起來。

　　“哪有？”萬貴妃邊套上針織外套，邊轉過頭哭喪著回答：“去還債。”但願她能跟肖師兄約會就好了。

　　“還債？欠誰？”1號床的亦淩也八卦地伸出頭來。

　　萬貴妃無力地垂下頭：“一個陰險小人！”

　　以百米衝刺奔下樓，才出宿舍大門口，遠遠便見那輛眼熟的黑色Volvo停在路邊。萬貴妃左右瞄瞄，沒發現有熟人。她用手托了托架在鼻樑上的超大太陽鏡，再以斜挎的大布袋擋住臉，遮遮掩掩地靠近那車。

　　去到副駕駛室旁邊，急速地敲敲玻璃窗，坐在司機座上的人微彎下腰探視，萬貴妃再次托起太陽鏡，露出張得老大的雙眼，對方才開了中央控鎖。並非她要這麼鬼鬼祟祟，實在是這車太顯眼，萬一稍有不慎，被心儀的肖師兄見到或傳進他耳裏，那她就完了。

　　待她迅速坐上車後，他淡淡地說：“過了兩分鐘。”

　　“啊？”竟然還嫌棄她遲到？她微微握拳，隨即掛上一個虛假的大笑臉：“嘻！”

　　那人側著頭掃視了她一圈，眼睛定在那礙眼的眼鏡上。“今天沒太陽。”

　　墨色鏡片下的大眼往上翻了翻，她撇撇嘴，一本正經地說：“戴著好看嘛。”

　　他勾著嘴角笑了笑，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摘掉那礙眼的太陽鏡。灰濛濛的天色下，她的大眼睛充滿了血絲，眼底下的黑色清晰可見。“昨晚做賊來著？”

　　“啊！你幹嘛！”萬貴妃撲過身去搶，耐何他把眼鏡舉得老高，她怎麼也及不到。幾番未逐，她索性坐正身子，捏著聲音委屈地說：“霍允庭先生，你別再逗我玩了。”跟你又不是很熟！她多想拿這句話吼他。可她是淑女，才不屑跟這傢伙一般見識。

　　他低頭拔了拔泛著淺黃色的劉海，藏在時尚黑框眼鏡後的眼角有著掩不住的笑意。這小妞太有趣了，明明就是一個精靈鬼怪的人，卻硬要在他面前裝乖乖牌。如果不是見識過她另一面，肯定會被騙。
　　
　　＊

　　遇見萬貴妃那天，霍允庭的心情不太好。白天因為跟合夥人發生了爭執，晚上和設計師淡容談家裏古董收藏室的方案時，他的情緒依然未平復。本來想找這個淡定的姑娘聊聊天，可惜佳人心不在焉。而這妞，突然間從天而降。

　　腦海中某個人影一晃，仿佛似曾相識，霍允庭不禁就多看了她兩眼。這女孩白白淨淨，樣子長得極為甜美。她擁有精緻的五觀，尤其是眼睛，又大又亮，好像會說話似的。一頭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披在兩肩，劉海斜斜挽起，上面還別著一隻蝴蝶髮夾。

　　是個年輕的姑娘，而且還是個挺乖巧的女生。只是她一開口，霍允庭就知道自己錯了。

　　“Hi，不介意多個人吧？”她虛偽的表情過份僵硬，臉上看不出有任何誠意。

　　無緣無故的接收到來自她身上的敵意，霍允庭有些呆愣。不過自認是個有風度的人，即使是偽裝，也絕不會把人炮轟走。況且美女主動開口，跟淡容又認識，他更不會拒絕。

　　“這是萬醫生的妹妹。”淡容為二人介紹。

　　原來……他的哥哥是萬醫生，怪不得覺得面善。想到被當成假想敵就覺得好笑，故意往她的方向吹了吹煙，她閃避不及吸入了幾口，捂著嘴咳了兩下，最終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沒有發飆。

　　不滿就說出來嘛，為什麼要裝？莫非她也戴著臉具做人？這下霍允庭對她的興致更濃，直想做點什麼把她的真性情迫出來。結果幾番交鋒後，她終於沉不住氣，待淡容一走開，鋒利的小爪子就露出來了。

　　“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當她吐出這句話時，他忍不住就笑了。看吧，這樣的她可愛多了。故意傾過身去，痞痞地問：“你對我似乎有意見？嚴格來說，我們才第一次踫面，對吧？”

　　“不是有意見，而是……”她摸著下巴，墨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大概是察覺到自己剛才太無禮，心急地說：“哎呀，誰叫你追我嫂子？”

　　“嫂子？淡容是你哥老婆？”他挑挑眉，故意逗她。

　　“差不多了，所以……你就死心吧！”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所有情緒都寫在表情裏。霍允庭不禁莞爾，眼底笑意更深。

　　半晌，腦內靈光一閃，他突然轉了話題：“你是M城有名的醫生世家----萬家的後人？”

　　“是又怎樣？”

　　果然！他並未接話，只是隨意把玩著打火機，在她喝水的時候，猝不及防地又說道：“我以為，M城著名的醫生世家，出來的人都是有教養的。”

　　結果這句話，讓她一口水全噴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大概知道理虧，她慌忙扯起桌上的方巾要幫他擦。

　　他一手格開，從口袋裏拿出手帕，優雅的抹走臉上的濕滑。過了一會，才微微眯起眼陰深地說：“你是故意的。”

　　“沒有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她舉起兩根手指，樣子笨笨的，有著前所未有的真誠。

　　“衣服也濕了……”他失落地搖搖頭。

　　“我付乾洗費好不？”

　　看她真的急了，他剔了剔濕濾濾的衣領，滿不在乎地說：“這件衣服我不打算要了，反正也只值兩三千塊。”

　　“呵！這麼貴？”她倒抽了口氣，隨即閃著水汪汪的大眼，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他。“你想讓我賠錢？”

　　如果不是留意到那眼底的狡黠，霍允庭差點就被這小鬼欺騙了。他擺擺手，緩緩說道：“你幫我做一件事，當是補償。”

　　“什麼事？”她一臉戒備，還急忙用雙手護住胸，警惕地瞪著他。

　　“哈！”他的心情瞬間就輕鬆下來，只因她好笑的誤會。

　　好半天，他終於止住笑意，徐徐地抽出一根煙點燃，吞雲吐霧間淡淡說道：“放心，我不會這般饑不擇食。我要你幫我做的事情很簡單，你一定可以勝任的。”

　　“那是什麼？”她舉起手揮走面前的白煙，眉頭輕蹙。

　　不忍再逗她，他手往煙灰盅上一壓，煙火瞬間熄滅。“暫時保密吧，反正還要等。手機給我！”

　　“幹嘛？”

　　“給你我的電話號碼。”

　　“哦。”她乖乖的從包包裏拿出手機遞過來。

　　霍允庭接過後輸入數位，悠揚的音樂聲響起，他又按了幾下才把電話還給她，然後，施施然的從褲兜裏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點了點。“你的名字？萬……”

　　萬貴妃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被騙了號碼，來不及後悔了，她鼓著腮幫不悅地回答：“你可以叫我萬小姐！”

　　他眉心一挑：“我不太習慣叫小姐。”

　　一語雙關，萬貴妃聽明白了。她抿抿嘴，伸出手粗聲說：“給！”

　　霍允庭笑著把電話奉上。

　　“滴滴滴”，她三兩下就把名字打了出來，再扔回給他。霍允庭慢悠悠地拎起手機，看了眼螢幕，唇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萬----貴----妃？”

　　這名字充滿了喜感，他故意拉長音調來讀，卻把她完全惹毛了。她雙手拍向桌面，惱怒說道：“萬貴妃又怎樣？”

　　笑容不斷擴大，他沒答話，按了儲存，把手機收回褲兜裏。

　　名字是她的死穴，哈，有趣！

　　＊

　　“喂喂！不是說拍照嗎？快走啦快走啦！”身邊的人似乎陷入了沉思，萬貴妃不耐煩地揮手催促。

　　霍允庭從記憶中回過神來，淺淺一笑，沒再說話，打著火駕車往學校大門駛去。

　　萬貴妃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暗歎氣：怎麼就攤上這個小人？

嗜酒態睡

02

　　人真的不能隨便犯錯，萬貴妃算是深有體會了。不就噴了這男人一臉水？稍微大量的人都應該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可是他居然要她幫忙做一件事作補償，還把她的電話號碼和名字騙走。

　　那晚的事讓她懊惱不已，幸好之後兩個星期，他沒有打電話來騷擾。這讓她暗暗竊喜了一番，以為那傢伙把這事給忘了。滋滋潤潤的過完寒假，開學後的某天早上，她接到一個電話，手機裏署名為“霍允庭”。以為是些不相熟的同學什麼的，結果才接通電話，那端響起了陰柔的男聲。

　　“萬----貴----妃。”

　　啊！這叫法，這頻率，即時勾起她抓狂的回憶。原來這傢伙叫“霍允庭”，原來那天他還好心的幫她保存了號碼！

　　“你還記得你的承諾嗎？”

　　“什麼承諾？我不認識你，你打錯電話了！”她想撒賴，無奈匆匆掛線前又耳尖的聽到他慢吞吞地道：“想不到，醫生世家的人這麼無賴。”

　　被嚴重質疑人品，她沉不住氣地把電話放回到嘴邊，特別加重語氣強調：“我----不----認----識----你！”

　　對方“嘖”了一聲，語帶遺憾地自言自語：“奇怪，萬醫生為人這般正直，怎麼會有個這樣的妹妹？唉，淡容將來嫁進萬家也非明智之舉，我得勸她三思。”

　　“你！”如果老哥因此事與淡容的戀愛有所阻滯，那她豈不成了千古罪人？不行不行！到時她死一萬回都抵消不過！深呼吸了口氣，她隨即嬉笑著換了一副嘴臉。“哎呀，開玩笑的啦，霍總有什麼吩咐？”

　　得知他找她的目的是要在一個古董網站上錄入資料，萬貴妃松了一口氣，想想這工作應該沒難度，於是就答應了。

　　兩天后他說要給她資料，問她學校在哪里。人家大老遠也要把東西送來，那肯定是很趕了，所以萬貴妃毫不隱瞞就把學校位址報上。可是後來當她知道他那天純粹是因為恰好來G市出差，所以順道過來，這讓她再次悔不當初。

　　再再後來，她多嘴的在電話裏批評他網站上的古董照片拍得陰暗難看，比她拍的照片更不濟。結果，他非常理所當然地說：那你幫我重拍吧。於是，就有了故事開頭的一幕。

　　所有麻煩都緣於她的自作孽，如果她能管好自己的嘴，就不會搞了這砣麻煩出來。恨呀！

　　車子平穩地前行，過往恩仇飄得有些遠，意識逐漸模糊，頭不受控制地往下點。萬貴妃好幾次掙扎著抬起臉，用雙手拍拍兩頰，企圖喚醒自己。只是熬夜過度的腦袋清醒不過來，沒幾秒頭又自然地下垂。

　　被叫醒是一小時後的事，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睛，往外看看，車子在一個巷口停下，顯然還沒到達目的地。“這是哪？”

　　“去吃早餐。”霍允庭丟下一句，推門下車。

　　“喂！”叫的人越走越遠，她敲敲仍然渾乎乎的腦袋，死死氣地跟了上去。

　　隨著他拐進巷子深處，萬貴妃嗅到清幽的粥香，精神不由得一震。去到一間青磚矮房前，香味更濃，原來這裏有一家食店。

　　店面裝修不算精緻，甚至有些破舊，她自動把這劃分為早餐店。穿過大門口，映入眼簾的是古老的青板石走廊，不知哪里傳來的流水聲，配著翠綠的大芭蕉樹，平添了幾分純樸的鄉土情調。遠處大廳內整齊有序地擺著竹制的桌椅，裏面幾乎沒什麼裝潢可言，沒有刷灰的青磚牆身凹凸不平，天花上一根根棟樑壓頂，古舊的吊扇垂下，還真有八十年代的家居風韻。三三兩兩的人正在悠閒地享受早餐，不熱鬧，卻給人很親切的感覺。

　　一個穿著圍裙的大嬸笑嘻嘻地迎上來。“阿庭今天這麼晚？”

　　“嗯。”霍允庭淡淡地回了一個字，往旁邊的走道一轉，進了一個單間。

　　哇，原來這早餐店還別有洞天，小小的房間內，雖然如外面大廳般破舊，但竟然帶了個露天的庭園。萬貴妃屁顛屁顛的跑出去，外面赫然是個魚池，幾條錦鯉正優哉遊哉地扇動著尾巴，一邊牆上貼滿凹凸不平的蜆殼，清水從縫隙裏“咚咚咚”地淌下，悅耳動聽。哎呀，才吃個早餐，要不要這般有情調啦？

　　“阿庭，按往常一樣嗎？”大嬸熟絡地詢問，顯然霍允庭是這裏的常客。

　　“嗯。”

　　“早餐要吃什麼？”

　　“白粥，再給我一碟橄欖菜。”

　　“今天吃得這麼清？”

　　“嗯。”

　　似乎除了這個字，他就沒別的回答。萬貴妃翻翻眼，踱步回到房間內，在他對面坐下。這裏的佈置跟大廳的差不多，都是竹制的傢俱，連牙籤筒也是，這點小細節上卻顯得好別致。

　　大嬸轉頭問萬貴妃：“小姐要吃什麼？”

　　“哦哦？有什麼好吃的？”說起吃她就來勁了。

　　“我們這裏的點心和粥都很有名的。”

　　“嗯……”竟然連餐單也沒一張。

　　“給她一碗皮蛋瘦肉粥，再上幾籠點心吧。”

　　大嬸隨即點點頭，“好的，很快到。”說完走了。

　　萬貴妃睨著霍允庭：“你是不是該徵求一下我的意見？”

　　霍允庭不經心地應道：“付錢的是大爺。”

　　竟……竟然用錢砸她！萬貴妃張著嘴，好半天都回不了話。一頓早餐才多少錢？付不起麼我？哼！等會吃完，我一定一定要搶先付錢，看你還是不是這麼了不起！萬貴妃暗暗下決定。

　　過了一會，大嬸又再出現，送來的碗和筷子都像極了八十年代農民家庭用的餐具。她退出後，換另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捧茶具進來。這位阿姨也是熟稔地跟霍允庭打招呼，然後開始泡茶。手勢之快速純熟就像玩魔術，看得萬貴妃目瞪口呆。

　　等人走了，萬貴妃拿起小小的陶瓷茶杯抿了口茶。入口清香撲鼻，舌底生津，意外地好喝。“這是什麼茶？”

　　“人參烏龍。”

　　“哦。”雖然味道不錯，但茶不是她的喜好，所以喝完一杯她就沒再添了，倒是霍允庭連喝了幾杯。

　　稍後，熱騰騰的白粥送上桌。霍允庭連詢問一下她要不要吃的意思都沒有，逕自把粥拉到自己面前。萬貴妃冷眼看著，再次確定這傢伙沒風度。

　　面前的人把小陶瓷碟裏的黑色橄欖挑了些進粥裏攪拌，俯首就要開動，餓得發慌萬貴妃猛吞口水，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嫋嫋的白煙升起，把他鏡片蒙得模糊。霍允庭不得不摘掉眼鏡放到旁邊，再扒了扒過長的劉海，一口一口的開始吃起來。

　　萬貴妃低頭瞧瞧他，突然“噗”一聲笑了出來。

　　霍允庭倏地抬頭，劉海下的雙眼少有的嚴肅。“笑什麼？”

　　“沒。”她別過臉強忍住笑，偷偷再看他一眼，肩頭抖得更厲害。

　　霍允庭把眼鏡戴回鼻樑上，被她賊兮兮的笑惹得很不舒服：“到底笑什麼？”

　　“你，哈！”她單手托著腮，想到他剛才的樣子又忍俊不禁。“其實你是因為眼睛太小，所以才把劉海留這麼長來遮住，對吧？”

　　霍允庭眼角一抽，低下頭繼續吃粥，竟然為了這麼無聊的原因。

　　“喲，生氣了？”能扳倒他讓萬貴妃笑得更放肆，撩起一縷長髮，纏在指間不停的卷。“戴著眼鏡都不覺得你眼睛小，摘掉後就非常明顯。”

　　他吞了一口粥，漫不經心地道：“我從不覺得自己眼睛小。”

　　“誰說不小？”她倏地挺起腰，橫過桌子伸手撩起他額上的劉海，大驚小怪地呼叫：“瞧，不細看的話還以為你閉著眼！”

　　霍允庭抬起眼瞅著她。他竟然……被調戲了？

　　缺根筋的萬貴妃完全沒意會到有人的眼睛越眯越細，還得意地把臉湊近他，臭美的指著自己的眸。“看，這樣才叫大眼睛，我的起碼是你的二倍！”話音剛落，她還風騷地扇扇那又長又密的睫毛。

　　霍允庭輕輕拔開她的手，平靜地又往粥裏添了些橄欖菜。這妞，其實很容易忘形。

　　沒得到預期的跳腳效果，萬貴妃努努嘴坐正身子，兩手乖巧的疊著放回桌上。看著人家都快吃完了，她的肚子不其然的又叫起來，怎麼東西還不來？好想吃好想吃。滿臉幽怨地盯著他的碗，而他在察覺到她的目光後，微微一笑，吃得更開懷。

　　過了十來分鐘，粥和點心終於送來。此時霍允庭早吃飽停住，擦過嘴後悠閒地繼續品茶。雖然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因為在陌生人面前，她還是得顧及形象。

　　漫條斯理地解決掉兩籠點心，瞧他坐著無聊，她開口問：“你不吃嗎？”

　　霍允庭舉著小茶杯晃晃頭，“你喜歡就多吃點。”

　　既然他表示不吃，萬貴妃也不客氣了，快樂地把其餘的點心全剷除掉。到半碗粥下肚後，她已經飽得幾乎動彈不得。

　　“吃完了？”

　　“嗯。”她滿足地點頭，這裏看著雖然有些破舊，食物倒不賴。

　　“那按一下你身邊按鈕，叫人來結帳。”他指了指她身後。

　　萬貴妃拿紙巾擦擦嘴巴，豪氣地說：“這頓讓我請吧。”

　　“為什麼？我從不讓女生買單的。”霍允庭愕然。

　　她堅持：“嗯，就當是為了謝謝你帶我來吃到這麼美味的食物吧，況且今天我吃得比你多，我付錢是應該的。”

　　鏡片下的目光閃了閃：“你確定？”

　　“嗯！”萬貴妃重重地點頭。其實此刻她心裏想，才吃了這麼點東西，估計花不了多少錢。

　　霍允庭不再作聲，默默地微笑。

　　大嬸沒幾秒就來了，她自然而極地走到霍允庭身邊，才要拿出帳單，霍允庭指指對面的人：“她說她付錢。”

　　大嬸雖然驚訝，也沒說什麼，笑著移步至萬貴妃身邊，把帳單遞給她：“麻煩四百二十八。”

　　啊？眼睛瞬間瞪大！“什……什麼？你再說一次？”她一定聽錯了吧？

　　“四百二十八！”回答得擲地有聲！

　　一頓早餐四百多塊，這家店瘋了麼？她才吃個皮蛋瘦肉粥？蝦餃？OK！剛才那餃子裏有鮮蝦，就當是餃吧。還有什麼？還有紅豆糕和蘿蔔糕，而他只吃了白粥！坑爹啊！

　　“你……你有沒有算錯？”再次發問變得軟弱無力。

　　“沒有呀？這個單間最低消費是四百塊，而你們喝的人參烏龍就已經三百五了，阿庭每次來都會點一壺的，他知道價錢的。再加上其他點心，價錢是沒錯的了。”大嬸依然保持著笑意盈盈的有禮態度。

　　萬貴妃抽搐著臉崩潰看向霍允庭，對方點點頭，笑得人畜無害，不慍不火地補充：“你剛才不是說好喝來著？”

　　啊啊！如果她知道剛才那一杯茶可能價值一百塊，打死她也不會喝！萬貴妃仿佛看到自己嚇得花容失色的臉皮層層龜裂。一頓早餐四百多……一頓早餐四百多……她真的接受不到，這世界瘋狂了！

　　“如果你不方便的話，還是我來付吧。”霍允庭說著就要掏褲兜了。

　　萬貴妃緊緊地抓著包包，痛心疾首地說：“不用！”她如壯士斷臂般，顫著手挖出小貓咪錢袋，抽出五張百元大鈔。

　　可愛的RMB呀，老媽遇人不熟，被騙了！想著快半個月的生活費就這樣沒了，她不忍心再看，別過臉傷心欲絕地把錢遞了出去。

　　大嬸說了聲謝謝，然後把錢收走。萬貴妃抹了把眼角，小心肝揪得劇痛。

　　找回零錢，大嬸鞠著躬歡送他們。仍是霍允庭走在前，萬貴妃四肢乏力地跟著後。出到店門口，她往門楣上一瞥，“黑園”兩個雕刻大字蒼勁有力。黑園，是黑店吧？

　　察覺到身後的人沒跟上來，霍允庭回頭，看見她頻頻回首，一副風雨飄搖的相貌，嘴角莫名的輕輕上揚。

　　“如果那麼喜歡，下次再帶你來吧。”

　　“呵！”萬貴妃拿劍般的銳利的目光從後面暗暗射殺他。

　　“謝謝你請的早餐，我好久都沒吃得這般愉快了。”

　　愉快個屁！才吃了頓白粥！萬貴妃陰深深的眯起眼，雙手悄悄舉起，大有你再說，再說就掐死你的勢頭。

　　前面的人忽地回頭，害她一對手收不回來，只能訕訕地把拳頭放到腮邊裝作可愛的傻笑。

　　霍允庭輕咳了聲，清清淡淡地說：“下一頓，別再跟我搶了哦。”說罷他單手插在褲兜裏，腳履輕盈地踏步前去。

嗜酒態睡

03

　　不應該逞強的！不應該逞強的！

　　黑色Volvo在橫街窄巷裏拐了好幾道彎，萬貴妃也無?理會，腦裏不斷重複著那句話：不應該逞強的！嗚！貧窮人家學什麼人裝富貴？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錢包豐盈。捶心啊！

　　當她自責了千百回後，雷人的來電鈴聲猝不及防地叫響：“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你奶奶找你，你大姨媽大姨父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

　　正在開車的人轉過頭瞥了她一下，頗意味深長，仿佛在無聲地嘲笑她的惡趣味似的。

　　“呵呵……呵呵……”萬貴妃轉過頭，尷尬地沖他笑了笑，皺著的鼻子像哈皮狗般滑稽。這下淑女形象真的全毀了！以驚人的速度翻開大包包找出手機來，迅速把來電鈴聲消滅。

　　“小妃呀，這周回來不？開學這麼久，奶奶想你了。如果你回來，我叫上小容和阿歲回家吃晚飯哦。”話筒裏傳來一連串的聲音熟悉且急速。

　　萬貴妃心頭一暖，是她最愛的家人呢。“我回呀，下午就到。”都已經在M城了，今晚當然回家。

　　“哪你別這麼晚哦，別睡懶覺了，午飯記得吃，吃完就回來，坐車要小心。”

　　“嗯，知道了。”

　　收好電話後，萬貴妃安靜地看著窗外。家裏的人總是把她當小孩，其實她已經二十一，過完生日就二十二了。什麼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大人？戀愛、結婚、生子……想想住在心裏頭的那個高傲身影，她不禁唏噓。

　　狹窄的空間內突然沉寂下來，霍允庭略略掃了她的側面一眼，也沒說話。

　　隨著車子滑進一個別墅社區，沒一會他家就到了。三層的別墅，還有花園，果然是有錢人。去到花園一側，下了幾個階梯，霍允庭用搖控升起一扇鏤空的防盜閘。當燈光亮起時，萬貴妃不禁“哇”的一聲叫出來。

　　這裏……這裏真的太贊了！先不說屋內古色古香的設計是何等優雅，就沙發對面那片落地玻璃，放眼出去，竟然有大半是藍色的水底，而岸邊，還有潺潺流水。“這構思，太絕了！”她由衷地讚歎。

　　“嗯，是你家淡容設計的。”

　　“啊！”萬貴妃驚喜地扭頭看他，並沒留意他在淡容面前加上的所有格是什麼用意。是小容容設計的，她好厲害啊！趴在玻璃前，望著外面波波粼粼的水面，萬貴妃對淡容的敬仰頓時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對她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自豪感霍允庭大為不解，看來她真的很歡喜很在乎淡容，喜歡到只要接觸到她設計的東西，都能表達出如此的熱愛。

　　才發現，自己對她好像投入了太多關注，這是不是有些不智？其實錄完資料後，他大可不再找她，那倆人的關係就可以這麼斷掉，可是為何總是不經意地去撩拔她，總是很懷念她明明抓狂又假裝正經的樣子？想到這，他斂起笑容，獨自往內走去。

　　把一排射燈全打開，觸目所及，是兩面牆上高低不同的層架，之前隨便堆放的陶瓷和古碗，現在已經穩穩地安置在上面。

　　忘記了從何時開始喜歡這些東西，憑個獨特的慧眼，一買一賣，他賺到了完全屬於自己的第一桶金。假如有天撇開霍家繼承人這個光環，他還是可以把自己養活的。

　　自嘲地笑笑，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他拿起一條紅色抹布，在其中一隻青花碗上擦拭了幾下。回頭看那妞，竟然還沉浸在陶醉中，於是大聲喊：“欣賞夠了沒有？”

　　聽到聲音的萬貴妃這才驚醒，立刻收回呈“大”字型趴著的手腳。她怎麼像個鄉巴佬似的，好糗。

　　踏過腳下光亮的仿古磚地面，踱步至他身邊。放眼過去都是些瓶瓶罐罐，她猜不出價值。目光落在一個角落上，咦？這個有著長長的葡萄圖案的瓶子她錄入資料的時候見過。她彎身細看，真的是耶。不過實物比網上的照片好看多了。“我認得這個，叫……葡萄觀音瓶！”

　　“嗯。”

　　“很名貴？”對這些東西不是很熟悉，她側著頭，樣子很好奇。

　　“一般，不是很值錢。”

　　“哦。”萬貴妃再次仔細端詳，瓶身細而長，上面畫有壽桃、蝙蝠，瓶釉面油潤細膩、畫工精細，造形別致。伸手捧起它翻轉，背面還有一句詩：香氣芬芳色更豔姣音宛轉韻如流。“真的不值錢麼？”她喃喃自語。

　　“民國制的，歷史不算悠久，入手時才兩萬多。”回答得漫不經心。

　　“哇！”萬貴妃驚呼一聲，手差點打滑。兩萬多塊，還不叫值錢……嚴重鄙視這些有錢人！她癟癟嘴，唯唯諾諾地把東西放回原位。眼看手勿動！眼看手勿動呀！

　　“可以開始了吧？”他放下手裏的擦布問。

　　“呃？可以吧。”聽了他說的價錢，萬貴妃突然就覺得自己太天真。雖然自小喜歡攝影，從讀初中擁有第一台數碼相機開始，每到哪里她都拍個不停，連上學也沒放過。後來考上理想中的大學，得到奶奶送的一台單反相機作為鼓勵。那時候她花過好長時間去研究，寢室裏的人全當過她的模特。可是，那都是小玩小鬧，面對這些名貴的東西，她何德何能可以拍好？唉，之前不應該隨便誇下海口的，頭痛！

　　“萬一我拍不好怎辦？”她已經開始意興闌珊了。

　　“沒能怎麼辦，你先試試吧。”

　　“但這些東西太名貴，你負責搬哦。”

　　“行了。”

　　求人做事，他的語氣尚算客氣。既然打好底，萬貴妃便放心。

　　話說拍靜物她還是首次，擺弄了一輪後，把所有光源全打開，她試拍了幾次，失敗！陶瓷表面光亮，關燈拍光線不足，開燈拍出來的不是反光得太厲害就是有很多光圈。

　　霍允庭那傢伙一開始還伴在左右，後來手機響了幾次，他索性走到門口那講電話了。她獨個兒跑來跑去換了幾個不同角度去取景，出來的效果還是強差人意。不死心，戰戰兢兢地把花瓶搬到其他地方去，幾乎每個角落都試過，結果還是一樣。

　　早上吃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消化掉，她又累又渴。離遠看向他，考慮著要不要乾脆承認自己技術不足，不拍算了。可是回頭想想，就這麼認輸不是她做事的作風。應該要怎樣做？看來只能上網尋求辦法了。

　　低沉的磁性男音一起一伏地傳進耳裏，她循聲往門口走去，只見那男人左手拿著手機斜斜地靠在門框邊絮絮說著，而右手則無意識地卷著劉海，動作十分孩子氣。室內暗，外面強烈的日光照射進來，為他的輪廓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似是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頭，被拔得淩亂的劉海下，有點細長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她，眼神深邃，像一潭碧水。

　　光影交錯之間，心臟突然“咚咚”地狂跳。萬貴妃捂住胸口，皺著眉頭站住，渾身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什麼事？”他收起電話，走近正在發呆的她。

　　“啊？沒……沒事。”天啊，她剛才竟然被這小眼睛電倒了。肖師兄，我對不起你。她小小的自責了一下，連忙問：“你有電腦嗎？我要查些東西。”

　　“你等等。”他說完走了出去。

　　萬貴妃重重地舒了口氣，走到沙發區坐下來，看著落地玻璃外的那抹藍，思緒晃晃蕩蕩。屋裏很靜，似乎沒有其他人在。突然發現自己很蠢，竟然跟一個才見過幾次面的男人回家，她會不會太大意了？

　　糾結了一會，他的身影出現在面前，然後遞了一台IPAD過來。萬貴妃默默地接住，這玩意沒用過，操作都不太純熟。

　　這時屋外傳來腳步聲，萬貴妃正在專心看螢幕，並沒為意。冷不防一盒牛奶遞到面前，她抬頭，見一個衣著僕素的中年阿姨正走出去。原來，屋裏還有別人。

　　“喝點東西吧，看你也累了。”

　　他揚揚手上的牛奶，萬貴妃只好愣愣地接住。插好吸管，冰涼的液體下肚，真的很解渴。

　　“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他湊過頭來問。

　　陌生的男子氣息驟然靠近，萬貴妃的臉沒由來又“唰”一聲紅了。哎呀，她怎麼會對肖師兄以外的男人感到害羞？“啊？哦……對，很難拍得好。”她邊結結巴巴地回答，邊略略移開一點，納悶地用手指在電腦螢幕上點了點，再舉到他面前：“嗯……想照片拍得好，得投資點設備。不過，有這個必要嗎？要不……你請專業的攝影師拍吧，他們應該有這些東西。”如果選擇後者，她就可以解脫了。

　　霍允庭坐正身子，揉揉額角，神色為難。他就是不想讓些無謂人進出才找她。“我下午去買吧。”

　　“哦。”她有些失望。訥訥地把電腦放到茶几上，對著手指小心翼翼地問：“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霍允庭眯著雙眸給了她一記白眼，“是你提議的，你想就這麼跑掉？”

　　啊！她又自作孽了！真衰！

嗜酒態睡

04

　　從G市跑回M城，再由M城重返G市，短短一天內，萬貴妃隨著霍允庭在兩個城市間穿梭。中途下車吃過午飯，然後去攝影器材城逛了整整兩個小時，才買好所需要的拍照輔助器材，包括打光的燈具和背景材料。再次回到車上，她終於舉手投降了。

　　“不行，我要回家……要睡覺……要休息！”什麼淑女形象也顧不及了，天啊，簡直收買人命，平時連逛街都懶的人，現在竟然跟不相干的他走了這麼久。如果知道今天運動量會這麼大，昨晚肯定不熬夜。在精神嚴重不足下還要跑來跑去，她感到全身的骨頭快要散了。

　　“真有這麼累？”

　　回答的是悶悶的哼聲。

　　霍允庭摸摸鼻子，沒她辦法了。

　　當車子再次往M城奔去，萬貴妃終是抵不住困倦，掛在副駕座上睡得醉生夢死。直至猛地一個急?掣，她才被驚醒。眯著眼往外望，映入眼簾的已是熟悉的街道。前方一隻不知死活的小土狗正施施然地過馬路，所以他才突然停車？

　　弄清楚狀況後，萬貴妃重重地坐回座椅上。突然一片面紙遞到面前：“擦擦口水。”

　　啊？她下意識地摸摸唇邊，真的濕了好大片。啊！囧死了！她搶過面紙，紅著臉印了印嘴角。低低沉沉的笑聲傳進耳裏，萬貴妃悄悄別過發紅的臉，心下卻暗暗罵他，竟然當場拆穿淑女的窘樣，太沒風度了。

　　“你家在哪里？”

　　“在……”她及時收住要說的話，眼珠子轉了轉，“你在這裏放下我就行。”好險，剛才差點就把家裏的位址給洩露了出來。

　　“應該還沒到的吧？在這放下你，你豈不是要走路回去？”

　　“哈……我順便買點東西。”

　　“不是挺累的嗎？”

　　“啊？”萬貴妃一時反駁不了，只好鬱瘁地報了個大概的地址。決定不再跟這傢伙說半句話，因為她發現自己不是他的對手。車子在某人壞壞的笑容下繼續前行，當拐進狹窄的街道時，她才匆匆開口。“就在前面停！”

　　黑色Volvo平穩地停住，萬貴妃馬上解安全帶，才開了車門，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明天繼續哦。”

　　“啊？”萬貴妃苦著臉回頭。

　　他單手撐在方向盤上，面對著她似笑非笑地說：“早完成早解脫嘛。”

　　被說中心事，萬貴妃頹然地垂下雙肩，不太情願地答應。

　　霍允庭被她的一臉怨恨逗笑，傾過身揉揉她的頭髮，像哄小鬼般柔聲道：“幹完後請你吃大餐。”

　　萬貴妃一手拍開他的掌，不再看他一眼，忿然下車。哼！誰稀罕吃你的大餐！

　　＊

　　回家的感覺真好，也不用顧及面子什麼的，往沙發上一靠，就有水果送到。滿滿的食物下肚後，奶奶跟一個拿著羅盤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聽媽媽說家裏來了位風水大師，應該是他吧？

　　對於有八卦，萬貴妃自是興趣大增，特別是對方說的話讓她快笑瘋了。

　　“放心，根據我的推算，你今年一定可以抱曾孫子的。”

　　哇！這句話勁爆！老哥跟淡容連婚都還沒結，這麼快就有娃娃了？看著奶奶笑得合不攏嘴，萬貴妃隨口反駁：“三月過大半了，要懷都來不及，大師你確定沒算錯？”

　　“臭丫頭，不懂的別亂插嘴！”車淑梅拍飛孫女，搓搓手，笑著問大師：“那，小娃娃改什麼名字好？我想了兩個，男的叫萬人迷，女的叫萬人愛，大師認為如何？”

　　話音剛落，萬貴妃“噗”一聲趴在沙發上狂笑。“哈哈，奶奶你這兩個名字改得太逗了，你認為哥會同意嗎？哎呀我的媽呀，笑死我了！”老哥叫萬歲，她叫萬貴妃，兄妹倆自小被名字折磨透，如果奶奶真把將來的曾孫子改這樣的名字，那小娃娃真的太可憐了。

　　車淑梅不理會孫女的嘲諷，見到大師豎起大拇指，她可樂壞了，給利是時還多添了兩百元。送走客人後，回到客廳，見這小丫頭仍是笑個不停，她壓著聲警告：“今天聽到的一切，可不許說出來，知道不？”

　　萬貴妃抿緊嘴忍住笑點點頭，心裏卻狠狠的打了一個大交叉。不說才怪，這麼好玩的事，肯定要讓他們知道。才想著，茶几上的手機響起來，她隨手撈起直接接通：“Hello！”

　　清脆的聲音透視著她的好心情，電話另一端的人挑挑眉：“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

　　咦？竟然是他？萬貴妃馬上斂起笑容，正經八兒地說：“幹嘛？”不是才分開麼？這麼快電話又到。

　　“也沒什麼，只是想提醒你，明天早上九點，我到你家接你。”

　　“啊！”她捧著頭躺直在沙發上哀嚎：“不要這麼早好不好！”假日啊哥哥，應該是好好睡懶覺的時候啊哥哥，不帶這麼奴役人家的！

　　“明天下午兩點，我自己去。只是拍照嘛，三個小時應該夠了。拍好後我也可以順便上學。”這個安排不錯！

　　但是有人不同意。“如果你覺得九點太早，那十點吧。”

　　“不要！”

　　“唉，醫生世家……”

　　“夠啦夠啦！”

　　“拍完照片，還要挑選，圖片都有尺寸限制的，你也要弄一下。”

　　“喂喂！別得寸進尺！”

　　霍允庭繼續絮絮說著：“所以，你明天的工作量蠻大的，早一點來才能完成，你也不想下周還要再做一遍吧？如果……”

　　“你再說！行了！明天中午去可以了吧？”

　　“那就這麼定。”他說完後掛了線。

　　萬貴妃也狠狠地按下掛線鍵，兇惡地說：“前輩子欠你的！哼！臭男人！”

　　“誰讓你這麼生氣？”門口處突然傳來說話聲，萬貴妃抬頭一看，是淡容和老哥，她高興得撲上去。

　　“小容容，你來了！哎呀呀，想死我了！”

　　幾乎同時，老哥萬歲揪住她一束長髮，拉開。“好狗不攔路。”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萬貴妃扯住自己心愛的秀髮哇哇大叫。

　　“別鬧啦！會疼的。”淡容打了他的手臂一下，萬歲即時鬆手，哼了一聲走了進去。

　　“小容，還是你對我好。看，誰都愛欺負我！”萬貴妃揉著腦門欲哭無淚。

　　“還有誰欺負你？”

　　“還不是那個霍允……庭……”萬貴妃扁扁嘴，提起這個名字就傷心。

　　“霍總？你跟他還有聯繫？”

　　“小妃怎會跟這人認識的？”遠處的萬歲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不悅地問。

　　“上次在餐廳……”

　　“哎呀呀，這些事別再說了。小容容，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事情！”怕老哥知道淡容跟這陰險小人有接觸會吃醋，萬貴妃馬上開口截住她接下來的話。這倆只好不容易才有今天，還是別節外生枝好。

　　果然，稍後她偷看到他們在浴室內相擁著洗手的甜膩場面，再次覺得自己的做法是對的。

　　晚上老媽做了她喜歡的水煮牛肉，雖然爸爸不在家吃飯，但因為多了淡容和老哥，家裏還是很熱鬧。迫不及待地跟他們分享剛才聽到的八卦，猜到老哥會發飆，但預料不到他會氣得這麼厲害，竟然連不要孩子的話都爆出來。之後氣氛充滿火藥味，飯後他們迅速離開，奶奶氣得全身都發抖，老媽忙著安慰。

　　萬貴妃首次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好好的全家人吃頓飯，卻因為太過得意忘形，而把大家都惹毛了。

　　整晚沒睡好，第二天帶著兩個黑眼圈去霍允庭家。因為心情不太好，她只是默默地拍照，少有的安靜。

　　霍允庭已經不下三次看這妞，才過了一晚，為何她今天看著這麼沒精打采？“昨晚又去當賊？”

　　正在拍照的她手抖了抖，照片拍糊了。抬頭瞥了他一眼，只見他雙目揚了揚，似是等著她的答案，可是自己跟他沒熟絡到可以說心底話，於是無聲地低下頭，繼續手裏的工作。

　　居然不當他透明，看來是真的出問題了。習慣了她的吱吱喳喳，現在這般沉靜他真覺得渾身不自在。思考了一會，他突然說道：“有一個人到國外旅遊，不小心掉到山谷裏，當救援人員來的時候，在上面問：‘How are you?'然後出於中國式英語的習慣使然，他回答：‘Fine,Thank you.’你猜他最後怎樣？”

　　好奇心很容易就被挑起，萬貴妃停住，歪起頭問：“怎樣？”

　　“因為他說沒事，救援人員就撒了，最後他就死了。”

　　“噗。”萬貴妃禁不住笑了出來，隨即又覺得自己笑點太低很沒性格，於是抿抿嘴說：“好冷。”

　　霍允庭聳聳肩，在她身邊的地面坐下，長長的腳曲起，樣子悠閒。“冷你也笑了？還是別裝深沉吧，怪嚇人的。”

　　“哪有裝深沉？”萬貴妃努努嘴，蹲累了，索性也學他席地而坐。支著頭苦思了幾秒，愣是覺得心裏有話不吐不快。“你有沒有這種經歷？嗯，就是亂說話，然後惹得別人不高興，所以就很鬱悶？”

　　“我覺得，我說話都挺大體的，絕對沒有你那種經歷。”

　　“切！”是誰老讓她尷尬？算，跟他說也是白搭，問錯人了。她一躍而起，重新打開相機，繼續拍照。

　　霍允庭雙手撐在身後，看著她的雙腮鼓得像青蛙般，臉向天花時唇邊不知不覺染上了笑意。

　　這個午後，萬貴妃首次跟相熟的朋友以外的人分享心事，可惜某男太壞，一句話就把她的熱情堵了回去。不過也因為這樣，她的多愁善感只短短的逗留了半天，煩惱很快就被拋到九宵雲外。

嗜酒態睡

05

　　老師才宣佈下課，紹敏便拉著萬貴妃匆匆往籃球館跑去。

　　“快點！已經開賽了！”

　　回應的是懶懶的一聲哦，萬貴妃溫吞的走兩步，又停住。

　　“哎呀姑奶奶，你到底要不要去的？不是很喜歡人家嗎？難得他回來打球，你就上心點。”見她仍是一動不動，紹敏來氣了，一手揪住她的後領往前拖。

　　“哎呀，我自己走，自己走啦！”萬貴妃苦著臉連聲哀求：“但是，能不能不表白？”

　　“不行！”紹敏氣勢洶洶地吼她：“你不是說要在人家畢業前了卻一樁心事麼？我已經搭通天地線，先去找小黑，等比賽完後跟他們一起吃晚飯。到時幾杯下肚，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哪有這麼容易啊？萬貴妃撇撇嘴。

　　“錯過這個時機，以後要見他就難了。你還想拖到何時？是否要等到人去樓空，你才抱憾終生？”

　　“……”

　　“要去就去，不去拉倒！”紹敏倏地放開手，直想狠狠的給面前的人一個爆栗。好話醜話說了一大堆，仍是無動於衷。暗戀人的是她，發誓說要表白的也是她，現在臨陣退縮的，也是她！

　　“好啦好啦，這就去。”知道她生氣了，萬貴妃在紹敏胸前蹭了蹭，軟著聲撒嬌。

　　紹敏重重的哼了聲：“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迫你去就義！”

　　表白，比就義更難！不過萬貴妃沒敢說出來，怕又惹起公憤。

　　見她精神頹沮，紹敏再次喝道：“你說，你怕什麼？憑你開得如此燦爛無比的一朵嬌花，我相信只要你肯開口，他馬上點頭答應，說不定明年就夫妻雙雙把家還了。”

　　“人家是含苞待放的花蕾啦。”她喃喃反駁。

　　“還頂嘴？不就說句我喜歡你？這次你不把握好機會，以後別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

　　哪有哭哭啼啼？她翻眼。

　　讓萬貴妃如此為難的男人，名字叫肖何，是針推院的師兄，今年大五，已經在實習。

　　喜歡上這個人，起源於他們在同一社團----針炙研究協會。萬貴妃加入的時候，當年大三的肖何已經是社團內的風雲人物。擁有出眾外表和冷酷性格的他，老用高貴冷豔的目光冷眼看著一切，對前來搭訕的女生不假辭色，瞬間引起她的注意。

　　沒有人知道，其實萬貴妃一直把哥哥萬歲作為崇拜偶像。萬歲在醫學上是個天才，既帥又能幹。因為有著天賦異稟，造就了他驕傲的個性。年少無知的萬貴妃曾一度覺得哥哥那樣很有型，心心念念想著將來長大後要嫁給他。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清楚認識到，對哥哥的感情只能是親情，絕不可產生任何非分之想。故當遇到跟哥哥有個相同氣質的肖何，她便多留意了幾分。

　　一旦對某個人投入過多注視，心裏便會埋下一顆叫喜歡的種子。到它發芽，滋長，要壓制就難了。同社團三年，她知道他讀書很努力成績優秀，知道他不太喜歡交際，甚至知道他沒有女朋友。她知道這麼多，卻連一句話都沒敢跟他說過。

　　這事不知被紹敏嘲笑過多少次，而她每次都有很好的理由：有些東西，或許只適合遠觀。

　　“遠觀個屁，看中就上，愛情是屬於那些主動出擊的勇者。”

　　道理她明白，但萬一對方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呢？那豈不是很難堪？活潑好動如她，骨子裏其實還是個很保守的人。主動表白什麼的，叫她怎麼幹得出來？唉，愛情真是門大學問，連她熟讀戀愛秘笈無數，竟然也難以面對。

　　“別再發呆！腳步要快！出色點！今天一定要雄起！”紹敏再次催促，像拎小雞那樣挾著她直奔籃球館。

　　遠遠就聽到人聲嘈雜，看來今天來觀看賽事的人有很多。紹敏拖著那個瑟縮的傢伙從側門入去，館內果然坐無虛席，而比賽也早已開始，萬貴妃眼尖的看到，場上正在拼命搶球的，正是他。

　　哇，帥！她的眼睛一直隨著那個身影在轉，一舉手，一投籃，入球，吹哨，歡呼聲，無不震憾人心。

　　萬貴妃看得激動，幾乎要跳起來，根本沒留意自己沒往觀眾席走去，而是被拉到肖何所在的球隊中。

　　“嘿，小黑！”

　　“Hi，紹敏，你來了。”聲音中透著驚喜。

　　萬貴妃這才如夢初醒，掉頭想走，卻被長得比她壯的紹敏按住。

　　“乖乖別動！你的意中人又要進球了！”

　　萬貴妃的目光馬上又被場上的他吸引了過去，只見手長腳長的他淩空躍起，雙手漂亮的一甩，籃球在空中劃出了道漂亮的拋物線，完美的三分球馬上贏得了無數掌聲。

　　耳邊儘是場內的喧嘩聲，還有紹敏跟那個小黑的碎碎念，可是她仿佛什麼聲音都聽不見，眼睛一直注視著他。直到哨子聲響，比賽結束，兩隊球員各自歸隊，那人跟自己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才呼吸一窒，慌忙調開視線。

　　好險，差點被看到了！

　　幾個男人走過來後，馬上有人送上毛巾和水。萬貴妃又偷偷往旁瞄去。他把水倒在毛巾上，往臉上一抹，發上的汗珠隨著他的動作而揮灑落地，那樣子真的很迷人。

　　“哼！”身邊的紹敏輕咳了聲，然後對那個小黑說：“小黑師兄，不為我們介紹一下你的隊友？”

　　“哦，對。”小黑拍拍手笑著對大家宣佈：“各位，這是我的美麗同鄉兼小師妹紹敏，另一個是她的室友，同樣是小師妹哦。”

　　“各位小師兄好。”紹敏打趣的跟大家打招呼，轉身見萬貴妃這妞傻傻的看著人家，扯扯她的衣袖，齜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不可聞的字：“姐姐，說話！”

　　萬貴妃這才呆呆的說了句：“肖……肖師兄好。”

　　這時，一個男生嚷道：“哇，這個可愛的小師妹怎能厚此薄彼，就只跟肖何打招呼。”

　　一句話，成功拉回萬貴妃的神兒。她……她剛才叫什麼來著？啊？肖師兄？心裏咯?一跳，她慌張地朝肖何看去，卻直愣愣地對上他灼熱的目光。

　　“轟”的一聲，萬貴妃的臉和耳朵瞬間變得通紅。“不……我是說‘小’師兄，不是‘肖’師兄啦！”

　　結果這句話引來哄堂大笑。

　　解釋無力，萬貴妃大窘，只能癟下嘴角可憐兮兮地瞪著紹敏，漆黑的雙瞳水霧迷蒙。都是你啦，叫什麼小師兄。糗死了，好想找個洞鑽進去。

　　紹敏聳聳肩，似乎對這個效果很滿意。

　　另外幾個男生適時把肖何往前一推，開始起哄。

　　“肖何，人家小師妹跟你打招呼，快說聲好。”

　　“對對，難得有人不怕你那張撲克臉。”

　　“哎喲，快自我介紹！”

　　……

　　心上人就在跟前，萬貴妃更羞，心跳急速跳動，低垂的眼瞼微顫，嫣唇輕咬，連臉都不敢抬起。

　　“我認得你。”

　　清冷的男音在發頂響起，萬貴妃倏地昂起頭。四目相投間，她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一絲笑意。

　　“啊？”她懵了，是他在說話嗎？

　　“我說，我認得你。”果真是他！“你是一院中醫學的萬貴妃。”

　　噌！好像有什麼劃破長空，然後瞬間綻放。他……他居然知道她！而且，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

　　“喲！師兄也認識我家小妃子？”紹敏趴在萬貴妃的肩上，笑意盈盈地問。

　　“嗯，同一個社團的。”

　　看著他薄薄的唇緩緩吐出的幾個字，萬貴妃頓時心花怒放。原來……原來他也有留意。“是……是的。”她做了個無謂的重複，嘴角悄悄揚起。

　　“猿糞啊！”紹敏嘻哈地又補了一句，肖何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揮揮手準備走開。

　　紹敏推了推笑得一臉花癡樣的萬貴妃，壓著聲說：“喂，別光著看，行動！”

　　現在？可是，人這麼多？萬貴妃搖搖頭，紹敏怒目一瞪，她後怕地抖了抖，捏緊拳頭，顫著聲叫：“肖……肖師兄！”

　　肖何聞聲回頭，萬貴妃吞了口唾液，遲疑著不知要說什麼好。身體出其不意被紹敏推前了幾步，她一個蹌踉，無措地站直。

　　“有什麼事？”

　　”我……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我喜……”話還沒說完整，手機突然叫了出來。

　　“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你奶奶找你，你大姨媽大姨父全世界都在找你！你媽媽找你……”

　　“啊？”什麼狀況？

　　“你好像，電話響。”他指了指她的口袋，萬貴妃不得不拿出電話，尷尬地笑了笑，迅速轉過身接通。

　　嗚……告白被打斷了。嗚……這雷人的鈴聲被他聽到了。嗚……剛才他嘴角那抹笑是什麼意思？嗚……她好想死！回去一定要先把鈴聲換掉！

　　“萬貴妃。”

　　電話裏傳來慵慵懶懶的聲音，又是這臭傢伙！她咬牙切齒地低聲問：“什麼事？”

　　“我在你學校外。”

　　“那關我什麼事？”

　　“出來！”

　　“才不！”

　　“那我直接把車開進去，然後讓廣播說要找萬貴妃。”

　　“你……”萬貴妃深呼吸了口氣，好半天才顫著聲半哭著說：“等我！”

嗜酒態睡

06

　　在紹敏帶著利劍般的冷眼下逃離籃球館，萬貴妃以極快的速度向學校門口奔去，唯恐遲上幾分鐘，那傢伙真的直接進來找人。直到氣喘呼呼地尋到他的車，她才放下心頭大石。

　　“找……找我什麼事？”她彎下腰用力地喘氣，從半開的車窗問坐在裏面的人。上周日拍的照片，她都修飾過放到網站上去了，難道還有什麼遺留？

　　“先上車。”

　　“去哪？”

　　“請你吃大餐。”

　　就為了這事？她搖頭：“不用了。”大恩不言謝，只要他別再煩她就行。

　　“你想讓我欠你麼？”

　　啊，頭痛！這個男人怎麼這樣難纏？要互不相欠，好！她爽快地上了車，扣上安全帶。

　　“一定是你請哦！”她再次確定。剛才顧著去籃球館，連宿舍也沒回，身上錢包都沒帶，就只有電話。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逞強，所以還是先說明的好。

　　“當然！就算你再搶著買單，我也不讓。”霍允庭打趣地笑笑，被眼鏡遮擋著的雙眸飽含著算計。

　　萬貴妃倏地轉過頭，陰深深地瞪了他一眼，霍允庭笑得更開懷。

　　沒問他怎會又從M城來了G市，反正這人總是神出鬼沒，她半點也不關心。腦裏浮現出剛才籃球館裏的情景，精神有些恍惚。不知肖師兄是否覺得她很抽風？不知紹敏是否要抓狂。唉，憂傷。

　　黑色Volvo離開大學城，很快就上了高速。她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車速極快，看看窗外，差點就暈了。“你……你要帶我去哪？”

　　“吃飯。”

　　“吃飯幹嘛上高速？”而且她認得，這是回M城方向的高速。

　　“因為走高速比較快。”他投給她一瞥，回答得從容不迫，仿佛她問的是個極白癡的問題。

　　萬貴妃抓著安全帶的扣子，差點尖叫：“我當然知道走高速比較快，問題是，你要帶我回M城？”G市有這麼多大酒家小酒家，為何要千里迢迢跑回M城去？就為了一頓飯？

　　“聰明！”他點點頭，臉上露出頗為讚賞的神情。“我帶你去一個很贊的地方，擔保你去過後一定讚不絕口。等吃完飯，我送你回家就行，反正今天是週五。”

　　“可是……可是我什麼都沒帶。”她這周也沒打算回家來著。

　　“回家還需要帶什麼？”

　　被他這麼一問，萬貴妃愕了一下。也對，有人送回家，根本什麼都不用帶。沒辦法，車子已經往M城的出口拐了過去，她要反對已來不及。

　　離開G市，穿過L市，再進入M城的邊境區，時間已經快到傍晚六點。沿著國道走了不長的時間，車子轉入了去郊區的路，周圍的環境越走越偏。

　　“還要去多遠？你確定那裏真有好東西吃？”眼見太陽快下山，萬貴妃不禁抱怨。去那些荒山野嶺，他會不會對她意圖不軌？想到這她心裏發毛。

　　“快到了，這個季節，很適合去那個地方。”

　　萬貴妃將信將疑，也不好再說話。

　　窗外的街景切換成鄉村小道，穿過市集，再慢慢的上了堤圍。長長的水泥路曲曲折折的一直延伸到遠方，往左邊望去是大片的草地基塘，而右邊則是寬闊的大海。夕陽之下，漁舟晚唱，煞是醉人！

　　“哇！”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開朗，萬貴妃忍不住大叫起來。她打開車窗，趴在邊沿上，一陣清涼的海風襲來，夾雜著淡淡的海水味，心情頓時舒爽了很多。

　　“漂亮吧！”

　　“嗯嗯！”她轉過頭對他興奮的亂點頭，隨即又把視線落到海面上。

　　“不後悔來了吧。”

　　“對啦！”在城市住慣了，突然見到這麼一大片美麗的自然景象，當然高興。

　　“要下去走走嗎？”

　　“可以嗎？”他的提議讓她很心動，回頭看著他的大眼睛充滿了驚喜。

　　霍允庭點點頭，並打了燈往邊靠。當車子停下時，萬貴妃已迫不及待的開門下去。

　　這裏離人家遠，加上天色已晚，堤圍上除了他們，連車都少有。遠處海的對岸有住宅和噴著煙的工廠，而碩大的鴨蛋黃落在海面上，映襯得海水一片橘紅。

　　“呼！”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攝入鼻子裏的，是濃濃的春天氣息。遺憾啊，相機沒帶出來，不能把這美好的一刻留住。

　　“你可以下去走走。”他指了指堤圍對下的海灘，萬貴妃看看自己一身打扮，雖然穿著裙子，但幸好今天蹬的是帆布鞋，這樣應該沒問題，於是點點頭。

　　他們尋到一條不算正規的小路，慢慢往下滑。萬貴妃好幾次差點跌倒，他不得不伸出大手遞給她扶穩。

　　海邊一帶是個大大的養殖場，四周圍著一圈一圈的魚排。海浪沖過魚排拍到岸邊，劃出淺淺的浪花。萬貴妃大叫著沖到離海水最近的地方，望著寬闊的海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涼風習習，不冷，好舒服，她好愛這個地方哦。

　　“看看那邊，等一下我們就在那裏吃飯。”霍允庭指了指離這裏不遠的某個魚排，萬貴妃順著方向望過去，那個魚排伸出了海岸線之外，就像個小島。真的好贊好贊！

　　“這裏還有很多貝殼的，你可以翻翻。”

　　“真的麼？”她目光一閃，貓起腰四處尋找。果然，沙發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貝殼，有些形狀怪異但十分可愛。

　　畢竟是小孩心重，萬貴妃歡樂的尋寶去。沒一會，她手上已捧了一大堆，還邊走邊從指縫間漏出來。

　　霍允庭搖搖頭，從口袋來拿出一條方手帕，攤開在手心，萬貴妃連忙往裏一放，發現還沒把他的手掌填滿，於是又喜滋滋的跑開。“我再去撿一點。”

　　霍允庭默，早知道就不幫忙。

　　過了一會，偌大的夕陽已完全沒入水面，殘留的餘暉在海面上回蕩。那個嬌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仍在努力地挖呀挖。霍允庭終於忍不住喊過去：“好了沒，要走啦！”

　　“哦！”她應了聲，手下動作更快。一、二、三，喝，成功了！她把沾著泥的特大貝殼拾起，高興地跑到水邊洗了洗。跑回來時，手裏揚起那戰利口，開心得跟孩子似的大呼：“看！這個好大好漂亮！”

　　黯淡的灰紫色天空下，攤在她纖纖玉手上的貝殼泛著亮麗的光澤。

　　霍允庭無奈：“你就為了它挖這麼久？”

　　“嗯！你不覺得很漂亮嗎？還有點紫色呢。”

　　“是是，走吧。”

　　回到車上，霍允庭把手裏包好的東西扔給她，再打著火。萬貴妃寶貝地把手帕解開，就著已然變灰的天色細細欣賞。半晌，她把最後挖到的那個大貝殼拿出來，再把其餘的包好。

　　“這個送你啦。”她揚揚手裏的東西說。

　　霍允庭瞄了眼，“這麼大方？”不是說很喜歡嗎？

　　“當然！就當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回禮吧。”

　　霍允庭摸摸鼻，笑而不語。

　　萬貴妃狐疑的看了他一會，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又說不上。自己這樣是不是太幼稚了？其實他根本不會在乎這點小東西，所以是她太一廂情願了？

　　到吃飯的魚排時天色已經暗下來。飯店是用竹搭的棚子，大廳內燈火通明，而霍允庭卻帶著她沿著木制台往外走。每個延伸出去的小平臺都有竹制扶手，日光燈簡易的支在平臺兩邊，隔三米一個，宛如獨立的小單間。

　　他們在最末端處停住，跟著走來的侍應很快就把桌子鋪好並奉上茶，霍允庭跟他耳語一輪後把他打發走。

　　萬貴妃走到平臺邊倚欄而立，海岸的輪廓影影綽綽，海面上變得漆黑而模糊。忽然一道光劃破天際，她驚喜地指著長空，回頭大叫：“哇！有流星！”隨即她雙手合拳，閉著眼喃喃說話。

　　霍允庭笑笑，只有小孩才相信那抹光能帶來好運。“許了什麼願望？”

　　萬貴妃睜開眼，移步到他身邊坐下才回答：“當然是家人身體健康。”

　　“好孩子。”

　　“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嗯，那如果你的願望能實現的話，這頓飯就價值連城了。”

　　正在擦拭筷子的她頓住，傾身到他面前，用很嚴肅很凝重的語氣說道：“肯定會實現的！而且，這個願望是不能以金錢來衡量！”果然是生意人，市儈！

　　“嗯……”他又徐徐的點頭，好像很贊同，但那樣子----卻非常欠扁，仿佛在嘲笑她的幼稚。

　　萬貴妃啐了一聲，坐正身子，懶得理他。

　　遠離了繁華都市，耳邊是浪濤拍岸的聲音，抬頭就能仰望上空的星光點點，空氣中夾帶著自然的魚腥味，使人內心一片明淨。

　　春夜，陣陣涼風吹送，萬貴妃縮了縮肩膊，搓搓兩臂，感到有幾分涼意。窸窸窣窣幾聲，冷不防一件風衣遞過來。

　　“穿上。”

　　“啊？”

　　“不是冷嗎？”

　　萬貴妃警戒的看著他，幹嘛突然這麼體貼？

　　他看著她這副表情，不由得無奈地說：“我可不要請你吃頓飯，卻害你感冒。”

　　“你不冷嗎？”

　　“我穿的比你多。”

　　也是，他上身還有黑色的針織衫。既然這樣，那她只好免為其難的接受他的好意。這麼想著，萬貴妃便心安理得的穿上。

　　風衣是黑色的薄款，胸前印有某個名牌子的標誌。發現這傢伙很喜歡穿黑色，黑衣黑褲，如果沒有燈，夜色會把他吞沒。由此可見，這人其實很低調，富二代中少有呀。衣服帶著他的體溫，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陌生氣味，很淡，很好聞。如果……如果她不是心裏有肖師兄，可能會對這個男人有非分之想。好吧，她承認，經過今晚，她開始對他改觀。其實這男人除了之前比較喜歡欺負她之外，也不算太壞。

　　稍後，終於上菜。來海邊，吃的自然是海鮮。萬貴妃熱愛一切美食，隨著東西一盤盤的上來，她的嘴巴只顧著吃，已無暇再說話。

　　清靜一輪後，霍允庭拿紙巾擦了擦剝過大蝦的手，找了個話題：“讀醫辛苦不？”

　　“嗯？”萬貴妃從美食中抬頭，嘴裏嚼了幾口把食物吞下，緩緩回答：“還好吧。”

　　“一家子都是醫生，沒有壓力嗎？”

　　“有的。”尤其是老哥的成績這麼好，還年年拿獎學金。“可是相比于其他同學，我太幸運了。因為從小接觸中醫方面的知識，所以還比較輕鬆。”

　　“你從小就想當醫生？”

　　“不不。”萬貴妃猛搖頭。“我以前喜歡玩攝影，也曾想過要當設計師的。”

　　“那為什麼又跑去讀醫？”

　　“因為家人想呀，我奶奶希望我能夠繼承家裏的診所。”

　　看她說得一派天真坦誠，霍允庭眼底一黯。“走家人鋪好的路，你不覺得沒自由，很辛苦麼？”

　　萬貴妃歪著頭想了想，墨黑的眼珠子靈巧地轉呀轉。片刻，她絮絮說道：“可能一開始的時候會覺得不開心吧，不過我的反叛期很短，而且也想開了。雖然我想當設計師，但設計師這個職業也不一定適合我。如果將來我做得不好，可能會後悔。但是做醫生，因為有很厚實的基礎，我會少走很多彎路。”

　　“所以你是舍難取易，才沒堅持自己的原則吧？”

　　“也不是！誰說讀醫是易事？我也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取得好成績。至於堅持原則什麼的，我喜歡攝影，讀醫並不影響我繼續有這個愛好。我可以兩者兼顧，只是沒有把興趣當成職業而已。”

　　聽完她一席話，霍允庭變得若有所思。或許她是對的，面對將來，她抱持著很積極的態度。他不自覺的笑了笑，拎起茶杯向她舉起。“敬未來的萬醫生幹一杯。”

　　萬貴妃斜斜的審視著他，怎樣都看不出他這句話是認真的。哼，你是在調侃我的吧？“才不要跟你乾杯！”她端起杯子，逕自咕嚕咕嚕的把水喝光，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進攻美食。

　　竟然無視他的祝福，霍允庭啞然失笑。這妞說她天真，可是對待自己的前途問題可以這麼豁達懂事；說她成熟，行為卻像個孩子。一個人怎能如此矛盾？而且還矛盾得這樣可愛？哈。

　　飯飽菜足後，霍允庭招人來結帳。當侍應報了一個數目後，萬貴妃當場咋舌。好腐敗，這頓飯頂得住她兩個月的生活費。

　　侍應收錢離開，霍允庭把皮夾放回口袋裏，問：“今天晚上滿意嗎？”

　　萬貴妃搓著手背漫不經心地回答：“還好吧。”不能跟他說自己今晚非常滿足，免得他得意。

　　“嗯，你今晚去了海灘，拾到貝殼，得到了快樂；看見流星許了願，得到了家人的健康；吃了頓豐富的海鮮，得到了飽腹。這麼有意義的一晚，你才說還好，唉。”

　　“那……”聽他如是一說，自己好像有點不知足。“那很好吧。”

　　“很好就行！這樣的話，今晚應該抵得上你幫我做事的報酬吧？”

　　這都能比？就這麼怕欠她？萬貴妃皺起眉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啦好啦，相對於我做的一點點小事，今天晚上來一趟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行了吧？”

　　“嗯，的確是。”

　　小氣鬼！萬貴妃悄悄地翻了白眼。

　　“所以……現在又變成是你欠我了？”說話中透著幾分試探。

　　“啊？”萬貴妃突然有不好的預兆。“什麼？”

　　“好了，我也不拐彎抹角。今天我到G市去跟做網頁的公司談過，對方會在我的網站上加個新的3D功能，就是類似購物網站上那種商品可以上下左右翻著來看的三維圖。不過要達到這樣的效果，得把每個產品的外觀全方位的拍下照片。所以……”

　　萬貴妃越聽嘴巴張得越大。“所以……你就想我繼續幫你拍照，對不？”

　　他微頷首：“你真的很聰明！”

　　“所以，你今晚才安排我來吃這頓飯，對不？”萬貴妃瞅著他，語氣裏蘊含著控訴。

　　霍允庭又笑著點點頭。“也當是對你的報答。”

　　“那如果……我不答應呢？”

　　“可是，現在你已經欠我了。”話語裏透著無奈。

　　“霍允庭！”萬貴妃終於咆哮，直想拿面前的玻璃杯去砸他的頭：“我討厭你！”

嗜酒態睡

07

　　“我討厭你！”

　　“嗯。”

　　“霍允庭，我真的很討厭你！”

　　“我知道了。”

　　回程的路上，萬貴妃不下十次的表達了自己已經掩飾不住的抓狂，如果不是身上沒錢，而這裏又偏僻，她真想跳車算了。嗚！為何這麼衰，總是被他設計！

　　當車在家門前停下的時候，她迫不及待地跳下車。

　　“萬貴妃。”他傾過身把她叫住。

　　萬貴妃忿忿的回頭，嘴巴抿得緊緊的，已經不想跟這個陰險小人說任何話。

　　“不跟我說再見？”

　　“去死！”

　　“嘖嘖！好女孩不應該這樣說話。”

　　萬貴妃氣得直跺腳。

　　“下星期，記得！”回應他的是一個醜醜的鬼臉，外加漂亮的轉身。當聽到響亮的關門聲時，他趴在方向盤上大笑。哎呀，這丫頭實在太有趣了。

　　過了一會，心情慢慢平復，他才發動車子離開。不想太早回去，每次笑過後，總覺得內心特別空虛。駕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經過河堤，竟然巧遇淡容。發現她的情緒似乎不太好，似乎滿懷心事。不是跟萬醫生熱戀中嗎？怎會獨自在街上遊蕩？出於少有的朋友愛，他提議去喝酒。

　　女人失意，通常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失戀。看她癡癡呆呆的表情就知道，即使平時如何冷靜，踫到愛情這玩意，總會瘋上一回。

　　“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聽到她的問題，霍允庭愣了愣，把手裏的煙往嘴裏一送，吸了口，才發現剛才已撚滅。

　　喜歡一個人嗎？逢場作戲的應該不算吧？談過好幾個，好像從沒有女人能在他心底停留。腦內有個身影慢慢浮現，還有剛才她的鬼臉。

　　“看來你喜歡的人出現了，恭喜。”

　　他輕咳了聲，連自己都不太確定。他應該只是覺得她很好玩而已，這樣算不上喜歡。

　　倆個寂寞的人踫上，喝醉，其實很容易出事。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歷，一夜過後大家各散東西，風過無痕。只是現在這個女人，跟那妞有著深厚的關係，是個大麻煩。不知是否出於這個原因，還是對這種事情已經厭倦，他由心底的拒絕染指。

　　把酒鬼送回家，再回到車上頭還是暈乎乎的，幸好沿途沒有交警站崗，不然他肯定要出事。

　　一夜無夢，直到擾人的電話鈴聲不停地叫囂，他才順手拿起。

　　當他喂了一聲後，對方卻沒出聲，他撐著疼痛的頭詢問：“誰呀？”

　　此時，一道低沉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你是誰？”

　　霍允庭愕然，“你打電話給我還問我是誰？”

　　“你確定你現在聽的電話是你的？”

　　他這才驚醒，看看手裏的電話，完全的陌生。拍拍額頭，想起昨晚的一切，瞬間就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萬醫生？我是霍允庭，淡容的電話漏在我的車內，而我竟然糊糊塗塗的拿回家了。”

　　對方狠狠地吸了口氣，聽得出壓著憤怒：“你昨晚灌酒她？”

　　灌醉她？他才差點被她灌死，那丫頭酒量還不錯。霍允庭輕笑了兩聲：“不知是誰灌醉誰了，昨晚還是我抬她上樓的呢。”

　　“很好！很好！”兩聲咬牙切齒的“很好”後，通話突然中斷。

　　霍允庭扔下手機，揉著發脹的腦袋。看來被誤會了，可是關他鳥事？

　　走進浴室拉開淋浴房的玻璃門，蓬蓬頭傾注而下的水柱洗滌他赤裸的全身。清水淋濕了他的頭顱，淺栗色的發貼著雙眼，他用手拔開，眼裏所及的一切清明可見。是時候要修頭髮了，這次或許可以考慮把劉海剪短。

　　吃過午飯後回了趟公司，週六本來可以不出現的，不過最近瑣碎事特別多。處理好後，時間已經是下午的五點。想想那個手機，他還是給萬貴妃打了個電話。料不到，她竟然在拔通後直接就掛了他線。

　　真的生氣了？他旋轉了下辦公椅，面對著落地窗外的街景無聲地大笑。一會，他拿起座機按了那組已熟悉得可以念出來的數位。

　　“Hello！”

　　話筒裏傳來的輕快聲音顯示其主人精神不錯，他勾起嘴角，痞痞地說：“看來你也蠻高興的嘛。”

　　“啊？”她遲疑了一下，“你是誰啊？”

　　“我才不相信你聽不出來。”

　　“霍允庭？”

　　“嗯。”

　　“你……”

　　“有禮貌的小孩是不會隨便掛人線的！”

　　又被陰了！萬貴妃悻悻地說：“又什麼事啦！不是下星期才拍照嗎？”

　　身子往椅背一靠，他翹起二郎腿，單手扒扒劉海，輕鬆地說：“我有樣東西給你。”

　　“什麼？”

　　“淡容的手機。”

　　她驚訝：“小容？她的手機怎麼會在你哪？”

　　他故意吊她胃口：“不告訴你！誰讓你剛才不聽我的電話？”

　　“你……不說就算！”她恨得牙癢癢的。

　　“我現在就拿過來，到了給你打電話。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聽。不過……”他停頓了一下，呼了口氣，狀似為難：“唉，找不到淡容挺麻煩的，要不我直接找萬醫生好了。”

　　為恐天下不亂的臭男人！萬貴妃真想給他兩拳。雖然不知道淡容的手機為何會在他手上，但這事絕不能讓老哥知道，不然這倆隻又要吵了。“快點滾過來！”

　　這小妞對他越來越不客氣，連基本的掩飾都沒有，但是霍允庭卻覺得很樂，真面目果然比虛假的面具可愛多了。

　　結束通話後，他半刻也沒停留。心情莫名的飛揚，大概因為將會遇到好玩的事情。

　　驅車進入她家的那條街道，陽春三月，馬路兩旁的洋紫荊開得燦爛奔放。方向盤往右一轉，車子穩穩停住。拔通她的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就迫不及待的接了。他邊推門出去邊輕挑地說：“我到門口了，快出來歡迎。”

　　對方哼了一聲，通話立馬斷開。

　　小孩子！他忍不住又笑了笑，最近笑的頻率似乎很高。這個發現讓他的心猛跳了一下，搖搖頭關好車門，不想去細想。才回過身，一著拳頭猝不及防的揮過來，而撕裂的聲音也跟著傳進耳裏。

　　“混蛋！我要殺了你！”

　　下巴即場中招，霍允庭一個蹌踉撞到車上，尖銳的防盜聲“哇哇哇”地亂叫。

　　“你竟敢狗膽的出現在這裏！”又是一聲怒吼，而另一拳相繼落下。不過這次他已有防備，弓起手臂擋住，另一隻手反揪過去還了對方一拳。

　　對方被擊得退後兩步，霍允庭才看清，原來這人是萬醫生。怎麼突然打人了？他才想開口說話，萬醫生卻像發狂般，紅著眼沖過來又是一陣亂打。

　　沒辦法了，他只好還擊。

　　旁邊的淡容不停地哭喊，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你們怎麼打架了？”

　　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麼被打，萬醫生好像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拳拳發狠，他只能不停地閃避。

　　然而只守不攻卻讓對方抓了個空，對方揪住他的衣領，朝身邊的人咆哮：“他欺負你！他欺負你！”

　　他欺負誰了？淡容嗎？霍允庭為自己叫屈，想解釋，淡容已哭著喊：“沒有，他沒有欺負我！”

　　“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什麼要分手！”

　　“因為……崔醫生說，我可能不孕。”

　　萬醫生聽到她的話愣住，手不知不覺鬆開，霍允庭乘機退了開來，靠在車上狂喘氣。果然出現大問題，怪不得昨天去劈酒。

　　這時那倆人已經摟作一團，沒幾秒萬醫生抱著淡容往屋裏沖過去。

　　霍允庭捏捏下巴，疼痛直迫全身。這男人的醋勁不是普通的大，不就接了淡容一個電話？眼角餘光瞥到一直沒哼聲的小妞也悄然轉身準備走人，他捏捏下巴，鏡片後的雙眼微眯，拉長聲音叫：“萬----貴----妃。”

　　她一個蹌踉，回過頭大喝：“閉嘴！”

　　霍允庭並未將她的吆喝放在眼內，斜斜靠著車，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你以為我是小狗！”

　　“不是叫你來拿電話嗎？”

　　她遲疑了一陣，似乎在考慮著要不要冒這個險，好半天才咬著唇走過來，叉著腰攤開手掌。“拿來！”

　　遙遠的天邊，夕陽淡淡地從街角盡頭映過來，斜斜地照出她臉上細細的汗毛，泛起柔和的光澤。她鼓著腮幫，神情嗔怒，一雙圓圓的眸子像墨玉浸水，雙瞳波光盈盈。

　　霍允庭定定的瞅著她，心臟沒由來的又是一陣狂跳。倆人的目光在空中對視了一會，萬貴妃終是敵不過他的懾人目光，臉別過時泛起了紅霞。

　　“快拿來啦！”她嗔嗔的催促，聲音嬌柔得像是在撒嬌。霍允庭禁不住漾起淺淺的笑容，瞬間恢復慵懶的表情，逗她的興致又回來了。

　　“我被你哥打了，你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

　　“活該！”她大喝一聲，說完後似是感到深深的懊惱，於是結結巴巴地解釋：“誰……誰讓你惹小容了！”

　　真是個善良的小東西，他忍住笑，淡淡地道：“我昨天晚上送你回家後經過河堤那邊，無意中發現她獨自在街上亂逛，差點就釀成車禍了。後來我發揮少有的友愛之情，陪她聊天解悶，結果她醉酒，還要我抬回家。千里迢迢來送她遺落在我車上的手機，才下車就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一頓。我到底招惹誰了？”

　　按照慣例，他是從不會對人解釋的，只是面對這個鬼丫頭的厭惡，他突然就說多了。

　　萬貴妃似是不信，一雙大眼直直的瞪著他。

　　霍允庭聳聳肩，語帶遺憾：“唉，這年頭好人難當。醫生世家的人都挺野蠻，動手打人後道歉什麼的都沒有，只好自認倒楣了。”說完後拉開車門，彎身從抽屜裏拿了個手機出來遞給她。

　　她接過後睨著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了好幾種，一時怒，一時又不忍，半晌才訥訥地說：“那我代我哥向你道歉，行不？”

　　霍允庭抬起臉看著天空，手摸著下巴喃喃說道：“我覺得應該找醫生看看。”

　　“那你進來我讓奶奶幫你檢查一下？”話語間幾乎是哀求。

　　“不了，說不定還要挨揍。”

　　“那你想怎樣！”她沒耐性，逗幾下就急得真跺腳。

　　看著她這副模樣，霍允庭心軟了。“你不是讀醫的嗎？雖然我不是很相信你的醫術，不過馬馬虎虎的總可以吧？上車。”他拉過她的手腕往副駕室走去。

　　“去哪啦？”她微微抗拒。

　　“買點藥幫我敷一下！”或許晚上還有人陪吃飯。

　　“家裏有……”

　　“我都說不想到你家去挨揍。”

　　“我晚上要在家吃飯！”

　　“我覺得應該去報警，不知道醫生打人員警會如何處理？”雖然知道這樣說很卑鄙，但是想要她陪伴的心突然如此強烈。明知道此話一出，她肯定又要抓狂，最終還是沒忍住。

　　不過，這次她卻什麼也沒說，乖乖地跟著上了車。

嗜酒態睡

08

　　所謂處理傷勢，其實也沒什麼好處理的，因為他傷得根本不嚴重。幫他塗了點藥酒，又被強拉去吃了頓飯。期間她一直沉默，神色黯然，無論霍允庭怎樣挑釁，始終不吱聲。

　　這叫無言的抗議嗎？把一切看在眼裏，霍允庭的笑容慢慢收起。

　　其實萬貴妃並非在玩對抗，她心裏還記掛著剛才淡容那句“可能不孕”的話。原來他們之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怪不得上周說起孩子的事老哥的反應這麼反常。再之，她真的擔心霍允庭會追究老哥打人的事。這些有錢人，只要稍有不悅，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如果真這樣，對他的事業一定有影響。雙重困擾之下，她就高興不起來了。

　　飯後回家，車子靠邊停住，他冷著臉，不開口叫她下車。

　　萬貴妃也沒行動，擱在膝上的小手握緊，支吾了好久，終於喏喏地說出積聚已久的話：“既然你也沒什麼大礙，那是不是可以不追究了？”

　　原來她整晚悶悶不樂，就為了……心情不由得變輕鬆，他仍是板著臉：“什麼事？”

　　她努努嘴：“你懂的！”

　　他明知故問：“萬醫生打人的事？”

　　她苦著臉：“對嘛！”

　　“這樣哦……”霍允庭拉長語調，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的敲，每一下的“噠噠”聲，都讓萬貴妃的心猛地一跳。半晌，他才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我追究呢？”

　　“你不要！”她焦躁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軟著聲哀求：“我哥應該是誤會了才這樣，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啊，不對！是大人有大量，算了好嗎？”

　　“嗯……”他眉毛一挑，故作沉思。

　　萬貴妃被他這樣不急不緩的神情氣煞，緊繃了一晚的情緒得不到宣洩，水霧都快溢上眼角。她語帶哭調的朝著他大喊：“霍允庭，你真的很討厭！小氣鬼！拿這麼小的事情來刁難人！”說完迅速沖出車外。

　　臭男人！臭男人！就只知道勞役人！她萬貴妃這輩子都沒試過這麼低聲下氣的求人！

　　有見及此，霍允庭知道她真動怒了，連忙也跟著下車。“萬貴妃！”

　　低沉淳厚的聲音令她停住腳步，她垂著頭，兩肩微微抽搐，始終不肯回望。

　　“走那麼快幹嘛？我有說要追究了嗎？”

　　聽到他的話她猛地回頭，兩隻被水霧過的眼睛既委屈又可憐地瞅著他。

　　霍允庭被她這樣子打敗，緩步走近，想伸手去摸她的發，又硬生生的打住。他呼了口氣，故作輕鬆地說：“為了不讓人討厭，這件事就算了。”

　　“真的？”疑問中有不確定和少許的驚喜。

　　“嗯。”

　　她隨即抿嘴一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卻恰到好處地說明了她的喜悅。霍允庭只覺心裏那根弦即時被撩撥了一下，他定定神，馬上換回一副痞樣：“不過……”

　　“啊？”神色又緊張起來。

　　“剛才我好像聽到……有人叫小氣鬼……”

　　“那……沒有，哈哈，哪有啦！”萬貴妃擺擺手，企圖以此蒙混過去。她嘻笑了幾聲，狗腿地說：“你的氣度有如海納百川，人又長得高大帥氣。哎呀，我怎麼越看就越覺得你個大好人？對不？”

　　霍允庭別過臉，沒好氣地笑。這丫頭也變得太快了吧？

　　“看看，你連笑都這麼有氣質，眉毛好看，眼鏡又好看。如此優秀的人，怎麼會是小氣鬼？誰如果這麼叫你我就跟誰急！”

　　“夠了！”他止住笑，只怕她再說下會不知要胡扯到何處去。“既然我那麼好，如果以後我有事要你幫忙，你肯定是義不容辭的啦？”

　　她搓著手：“當然當然！”

　　“任勞任怨？”

　　狂點頭：“肯定肯定！”

　　“不討厭我了？”

　　眯著眼笑：“愛還來不及！”

　　“非常好！”他點點頭，然後舉手一揮。“我走了。”

　　她躬起身：“哦，歡送歡送！”

　　單細胞的人，完全沒發現自己剛才的口誤。反正只要沒事，管他說什麼。

　　過完雙休日回到學校，被紹敏抓住狂轟了一輪。解釋了大半天，找盡各種各樣的藉口，最終被敲詐了一頓麻辣燙才讓她消氣。

　　大三下學年，學習有點忙碌，特別交了報考英語六級的費用後，萬貴妃倍感壓力。讀她們這個專業，其實並不需要一定要過英語六級，但是當年老哥都過了，她也想實現這個目標。

　　剛才跟紹敏提起這事，她說她太好強，有對比是好事，但別迫得自己太緊。趁現在還年輕，該玩的時候就瘋狂地玩玩，該戀愛了就轟轟烈烈地談場戀愛。

　　拐個彎又在罵她不表白的事，小黑追她這麼久，還不是沒成功嗎？萬貴妃搖搖頭，繼續專心地寫學習計畫。

　　耳邊被某些聽不懂的對話滋擾，往對面床瞄了眼，紹敏那傢伙又在看泰劇。她在電腦裏翻了翻，然後把一段打油詩粘貼到QQ裏發了出去：拿到試卷透心涼，一緊張，辭彙忘。似曾相識、解釋卻不詳，語法閱讀兩茫茫．看作文，淚千行。兩小時後出考場，見同窗，共悲傷。如此成績、無臉見爹娘，待到成績放榜日，樓頂上，富士康。

　　紹敏回了句：還有兩個多月哇。

　　萬貴妃又噠噠噠的敲了行字：現在不努力，六月徒傷悲。

　　紹敏：我聽一師姐說，跟四級比，六級的考試內容文章長了一點點，辭彙多了一點點，難度大了一點點。所以，我覺得自己是去做配襯的。

　　萬貴妃：……

　　同宿舍的四個人，小美和亦淩是中醫學五年制的學生，上大四就要去實習。她們老是泡在圖書館裏讀書，對比於七年制的萬貴妃和紹敏，人家努力多了。

　　或許她以後也去圖書館占個位，那裏學習氣氛濃厚很多。不過如果敏大人不肯去的話，獨留她一人在宿舍會不會很寂寞？

　　萬貴妃敲敲頭，自己真的想太多了。距離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她索性推開椅子，決定到樓下走走。

　　學校的商店二樓有家書店，她進去逛了一圈，沒收穫。轉到另一邊去，隨意地抽出一本書，卻意外地從放書的縫隙裏看到一個人。

　　萬貴妃湊過頭去貼著縫隙窺探，沒錯，那人是肖何。肖師兄……肖師兄竟然也在！她心裏小小的興奮了一下，借著地勢之便，肆無忌憚地偷看他。

　　夕照的陽光暖暖的從旁邊那大片玻璃窗投射進來，落在一排排長長的書架上。狹長的走道上，他背著光，倚在書架邊，低頭看書的樣子好認真。

　　萬貴妃偷咽了口唾液，腳踮得老高，想要看得更清楚。

　　不知是否感應到來自於她的注視，肖何突然抬頭，朝她所在的方向望過去。萬貴妃一驚，連忙蹲下身，心臟劇跳得厲害。

　　好險！她拍拍胸口，等了幾秒後再次站起來，輕輕拉開豎放著的書本，騰出一個空隙再次偷窺。

　　咦？人呢？她瞪著眼看完又看，剛才他站著的位置上已空空如也。唉，眼花了。難道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現在還出現了幻像？她失望地轉身，背著書架發呆。

　　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出其不意地大叫。“你媽媽找你，你爸爸找你，你哥哥找你……”

　　鈴聲在安靜的空間內回蕩，顯得特別的刺耳，萬貴妃慌慌忙忙地拿出電話，目光在螢幕上一閃，只及到“霍允庭”那三個字。

　　“什麼事啦？”她壓著聲不耐煩地問。今天是週三又不是週末，幹嘛又打電話來？

　　“你好像不太高興。”

　　“對啦對啦！”鈴聲忘記切換，而他總選擇她在公共場合的時候打來，弄得她好尷尬。

　　“你不高興不會是因為我給你打電話吧？”

　　“才不！”誰要因為他不高興？哼！萬貴妃單手舉著手機，另一隻手摸著書架上的書，緩緩的邊走邊劃過去。

　　“不是因為我就好。”他輕笑了聲，“因為，我現在在你學校外。”

　　“嚇？”怎麼又一聲不響的跑來了？“我不要你請我吃飯！”

　　“這次我不請，是你請我。”

　　“為什麼？”她去到走道的盡頭，停住。

　　“因為我想。”

　　我想！他竟然說因為他想，就要她請吃飯！這是什麼世界？她重重的一拳落在書架上，握緊的拳頭微疼，也不管了，邁開步伐怒氣衝衝拐彎。

　　“你想我請我就……哇！”

　　迎面站著一個高大的障礙物，她就這般硬生生的撞了上去。

　　“啊，好痛！”她撫著額，聯手裏的電話掉到地上也不知道，只覺頭被撞得發疼。

　　“你沒事吧？”

　　溫潤的聲音毫無預警地鑽進耳孔裏，萬貴妃倏地抬頭，那個正垂首看著她的人，赫然是肖何！

　　“對不起，我就站這裏，沒想到你突然沖出來。”他英俊的臉上帶著深深的歉意，仿佛這次過錯全是由他引起似的。在察覺她摸著額頭癡癡的站著時，不安地低叫：“萬……萬貴妃？”

　　他……他竟然用這麼好聽地聲音叫她。萬貴妃感到臉上“唰”地變紅，原來……原來有人可以把她的名字叫得這般悅耳動聽。

　　“你沒事吧？”

　　他再次詢問，她才如夢初醒，然後猛搖頭：“不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肖師兄的事。”

　　他舒了口氣，“那就好。”

　　萬貴妃擰著兩手，還想再說話，可是又難以啟齒。好緊張，好激動！肖師兄就在面前，而且還跟她說話。她咬咬嘴唇，發現連嘴巴也興奮得顫抖。

　　“我……”

　　“你……”

　　倆人同時開口，萬貴妃才抬起的頭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去。還是肖何比較自然，他彎身幫她把電話拾起來，遞到她跟前。

　　“我是想說，你的電話掉了。”

　　萬貴妃怯怯地接過，偷瞄了肖何一眼，見他臉露微笑，耳根又是一熱，低頭看看電話，才發現還沒掛線。她舉起到耳邊，不確定地輕聲喚：“霍允庭？”

　　低低沉沉的笑聲從彼端傳過來，接著是陰森森的說話：“你終於記起我了？”

　　“啊？剛才電話掉了。”

　　“我已經在南門，你快出來！”

　　“不來行不？”她又往旁邊站著的男人瞄了眼，他仍然在挑書，接收到她的注視時回眸一笑。萬貴妃目光一眩，差點就暈了。

　　“萬----貴----妃！”那廝加重語氣叫她，半威協著說：“你說過什麼？義不容辭？任勞任怨？你想反口？”

　　她心急地反駁：“沒有啦！”

　　“那快點出來！我中午都沒吃飯，跟客人談了幾個小時，現在餓得要命！”

　　我又不是三陪，不是你叫來就來！她咬著牙暗罵了他一句，卻沒辦法，誰叫她真的承諾過。

　　那個午後，萬貴妃無奈地在倆個男人之間，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嗜酒態睡

09

　　臭霍允庭！為什麼總是對她呼之則來！可惡！

　　萬貴妃嘴裏喃喃罵道，腳下快速往南門跑去。

　　唉！好可惜，剛才差點就可以跟肖師兄閒聊了。

　　錯過了大好機會，她捶心！故見到霍允庭時，她的臉色都不大好。

　　“我是不是壞了你的好事？”

　　他勾著嘴角笑的樣子很壞，那對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後看著更討厭。萬貴妃撅著嘴，不屑回答他這個無聊的問題。

　　自討沒趣，他聳聳肩，“說吧，你想要請我吃什麼？”

　　臉皮真厚，還好意思問！“我沒錢！”

　　“地攤店也沒所謂。”

　　想起之前跟他吃飯的種種，萬貴妃的眼睛詭異地一閃，“真的吃什麼都可以？”

　　還是那句：“付錢的是大爺！”

　　“那走吧。”

　　學校附近有條商業街，開著各式各樣的小吃店。因為主要消費對象是學生，所以經濟實惠。

　　萬貴妃領著他去了一家吃麻辣燙的小店，這店很簡陋，基本沒什麼裝修可言，門面一張大桌上擺著各種各樣的食材，店內則火火的坐滿了人。她前天才跟紹敏光顧過一次，消費50元不到。不過，帶他去的目的遠非便宜這個原因。她發現，這傢伙其實吃得很清淡。從第一次跟他共進早餐，他只吃白粥，到後來幾次午飯晚飯，他所點的菜不是蒸就是湯什麼的。那晚去吃海鮮，一隻醬油碟裏有辣椒，他都讓侍應換了。由此可推斷，他的腸胃應該不太好，而且還不能吃辣。

　　辛辣的味道直沖進鼻孔裏，霍允庭看著店內一桌桌冒起的白煙，不禁挑了挑眉。“今晚就吃這個？”

　　“嗯！”她頗得意的點頭。

　　“沒其他的選擇？”

　　她輕咬下唇，扇了扇那雙大眼睛，一臉無辜。“窮學生實在沒什麼好選擇的。”看你怎麼死！快說不要吃，然後滾蛋吧！

　　霍允庭了然，沒有異議，大搖大擺地進去，在角落找了張空桌坐下。萬貴妃見他這樣，只好悻悻地招來服務生，拉拉雜雜點了大堆東西。

　　一鍋開爐，萬貴妃把用竹簽串起的肉和菜放進翻滾的紅湯裏，而他則拿開水先了遍碗筷，又用面紙擦了遍。她翻了翻眼，男人都這麼磨蹭。視線不經意地往店門口一瞥，意外地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肖……肖師兄！他也來吃麻辣燙？萬貴妃迅速轉過身，以背對著門口，放在桌上的雙手無措地絞緊，有點難以置信。過了一會，她又忍不住悄悄扭頭，只見肖何和另外兩個男生正走進來，而同時，他也看到她。四目相投間，他微微扯了扯嘴角，萬貴妃驚得又回過身去，小心肝幾乎蹦跳出來，臉上瞬間滾燙。

　　他……他看到她！

　　把一切盡收眼底的霍允庭，稅利的目光往外掃了圈，眼見一個白白淨淨的男生頻頻往這邊望，而身邊的小女人卻低垂著頭，耳根泛紅。他收回注視，平靜地把碗筷往她身前一推。“開動了。”

　　她倏地抬起頭，雙眼迷蒙得沒有焦距，兩頰紅粉菲菲，分明就是一副春心蕩漾的模樣。“哦，吃……吃吧。”說完手忙腳亂地拆開筷子。

　　霍允庭以食指和拇指沒意識地捏著下頜，發現她又偷偷朝那小白臉的方向看過，心情莫名地感到煩躁。他從褲袋裏拿出煙盒，抽了一支煙徐徐點起。

　　白煙嫋嫋升起，她回頭時冷不防就吸入一口二手煙。“咳！”搞什麼鬼？又抽煙！

　　他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在把玩著打火機，嘴角的笑看著有幾分冷漠。“怎麼？是不是踫到心上人了？”

　　萬貴妃正在努力拂走他噴出來的煙，聽到他的話驀然停住。

　　有這麼明顯嗎？“哪……哪有！”她拿起水杯，往嘴裏猛灌。

　　店內沒設煙灰盅，霍允庭往杯裏彈了彈煙灰，又送到嘴邊狠狠的啜入。白煙吹出來時，把他隔著鏡片裏微眯的眼映得極其詭異。

　　“肖師兄？”

　　“噗！”萬貴妃被他說的名字刺激得噴水。“哇！咳咳！”她用力咳嗽著，拿手捶了幾下胸口，又不忘用紙巾去擦桌上的水。

　　“這個就是剛才害你掉了手機的肖師兄？”

　　他為什麼都知道？是不是有透視眼？萬貴妃一愣，紅著臉小聲喊：“才……才不要你八卦！”

　　他笑了笑，把手裏的煙屁股扔進盛著清水的杯裏，拿起筷子拆開，夾了兩串蔬菜，逕自吃起來。

　　萬貴妃抿抿嘴，想再偷看肖何，又怕被這傢伙取笑，兩難間，她選擇默默地進食。

　　師兄看見她，當然也會看見霍允庭。他會不會誤會？這個念頭一起，她更焦慮了，食欲當場大減。

　　因為肖何的出現，導致萬貴妃整頓飯都心不在焉，到付帳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吃飽，相反他倒吃下不少。原來他並非吃不了辣，唉，瞎忙了一回。

　　從小吃店出來，經過肖何那一桌，萬貴妃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就怕他會有別的想法。喜歡一個人為何會這樣矛盾的呢？明明很想見他，可是踫上面時，又不敢凝視。她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真正喜歡他，還是沉迷於那種把某個人想像得很完美的暗戀感覺中。

　　“唉。”歎氣。

　　“還沒思春完？”

　　“呵！”原來他還在！“你還不回去？”飯也吃完了，天色已晚，還不快滾？

　　“萬貴妃，帶我去參觀一下你的學校吧。”

　　“什麼？”她的學校有什麼好參觀的？

　　“我大學沒在國內讀，都不知道這裏的大學是什麼樣子的。你就帶我去看看，或許能偶遇一個漂亮的妞。”

　　“色狼！”她罵了他一句，最終還是在屈服在他的纏功下。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是晚上，她才不會帶著這傢伙在校園裏轉悠。G市中醫大單是占地面積就有六十多萬平方米，如果真要帶他逛完，只怕走上一天一夜也逛不完。而且黑漆漆的，有什麼好看？

　　萬貴妃領著他隨便轉了一圈，最後去到學生活動中心外的公園停住。夜色裏，公園內樹影重重，一條小河繞著周圍的綠化帶延伸到無限遠。

　　他面對著小河，微微的吸了口氣。“你們學校的環境不錯嘛。”

　　萬貴妃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累死了，見到一條石凳二話不說就坐下。今晚彎月如鉤，暗淡的光線稀稀疏疏的灑落，不遠處的古榕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加上四下無人，襯得格外陰森恐怖。

　　“早知道就不來，也不知道有沒有鬼。”以前聽有個師姐說，前幾屆曾有女生從這跳下去徇情。真衰！她怎會晚上跑過來呢？學校為了省電，這邊的路燈都是陳設的。她搓了搓毛管擴張的手臂，正想著叫他離開，那人的聲音幽幽傳來。

　　“萬貴妃……”

　　“誒。”總是叫她的全名，萬貴妃恨。

　　“萬貴妃……”嗓音又壓低了幾分，聽著有些縹緲。

　　“什麼啦？”幹嘛鬼叫一樣？真討厭！

　　“萬----貴----妃。”

　　“不要再叫啦！”最討厭叫她的全名，他偏要不停地叫呀叫。

　　她惱怒地起來，邁開步子朝他走去。誰知前面的人突然轉身，雙手成爪狀舉起，充滿哀怨地吟叫：“萬貴妃，我死得好慘！”

　　快到清明，不會這麼猛吧？萬貴妃一個激靈，有道寒氣直卷全身，她馬上停住腳步。“你……你幹什麼？”

　　他緩緩地走近，因為身子晃動，迷蒙的月色映得他的臉忽閃忽閃。明明就臉無表情，但她去驚得節節後退。“別……別過來！”看著他已到跟前，她嚇得想尖叫，轉身就要逃跑，可是一道力把她扯住，隨即跌到溫暖的懷抱裏。

　　“啊！不要！不要殺我！”她大叫著，身體止不住的僵直。

　　清清淺淺的笑聲突然從頭頂落下，緊接著他輕鬆地吐出三個字：“膽小鬼。”

　　萬貴妃一抖，隨即清醒。她被耍了？她竟然被耍了？“霍允庭！”她咆哮，怒火迅速從胸口蔓延。“你這個變態，居然扮鬼嚇我！”

　　幾個拳頭有力地落在他身上，卻如抓癢般，霍允庭笑得更張狂。怎麼會有人這麼笨，真相信他鬼魂附身？

　　“啊！神經病！”萬貴妃徹底抓狂，跺了跺腳，旋即轉身跑開。

　　“喂！只是玩玩而已？你真生氣了？”霍允庭笑著叫她，耐何她理也不理，他只好大步追上去。“不玩玩哪來笑？你別那麼小氣。”

　　害怕的人不是你，你當然這麼說！萬貴妃轉過頭對著他喊：“幼稚！無聊！”想想自己竟然被這麼容易就擺了一道，她要瘋了。

　　“喂！”身後的人仍在叫，“萬貴妃！”

　　她不管，決定回宿舍，再也不理這個壞人了。

　　“萬貴妃……”聲音聽著虛弱了幾分。

　　“啊……”接著變成呻吟，她頓了頓，回頭，只見他弓起身捂著肚，神色痛苦。

　　“我……我肚子疼。”他說完已經蹲下。

　　“你……你又騙人！”

　　“麻辣燙……我吃不了辣。”然後這個人倒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