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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福星醫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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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0: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6
福星醫婢 作者:簡瓔

眾人都認為她得了王爺青睞,才能從三等粗使丫鬟成為上房的一等大丫鬟,
但她實在很想大聲喊冤,她是為了幫他醫治體內的毒且是被迫「陪睡」,
還有啊,她真的很氣自己「獨具慧眼」,居然看出了他的「大秘密」,
無端成了「共犯」,加上她的命由主不由己,除了守口如瓶還能如何?
幸好他除了脾氣差、生性高傲,對她還算寬容,他受皇命前往時疫疫區賑災,
不知多少次因為她醫魂大發而有所耽擱,他雖然結著屎面,可從未怪她一句;
她為了照顧病患不眠不休,他卻更為在乎她,一天一碗牛奶顧著她的身子;
尤其當他知道他誤會她惹得她難過,他居然開口跟她道歉,
還把她的賣身契給燒了,要她做他的女人,厚喲,他都這樣了,
她當然只能臉紅紅搖搖頭說沒關係,順便把自個兒的身心交代給他,
不過她隱瞞了一件事沒說,最近她的腦海中常出現奇怪又片段的畫面,
直到發生墜崖意外,她才終於找回「前世」的記憶,
更意外尋到了「今生」真正的親人,嘖嘖,原來她的身分尊貴得很,
看來她再也不必擔心配不上他,可以名正言順當他的王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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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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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1: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何方神聖

夜深人靜,雪紛紛揚揚落著,四周冷得透心,一個未著披風,上身穿著短襖,下系雪青色厚棉裙的姑娘,行色匆匆,戰戰兢兢的走在顯親王府後院那又是雪又是冰的通幽小徑上,她因為雙手各提了個空水桶,沒有空的手可以提燈籠,明知不能貪快,可她卻下意識的越走越快。

大半夜裡,常嬤嬤突然發起了高熱,弄得渾身汗濕,她想燒盆水替常嬤嬤擦身更衣,怎料當她到南房的井邊想要打水時,將水桶拋進井裡,砸出好大的聲響,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肯定是負責灑掃南房院落的惠兒見了下雪也沒把井口封上,才會使井水結了冰。沒辦法,她只好往主院去打水,她知道一桶水絕對不夠給向來愛潔的常嬤嬤擦身,她才提了兩隻空水桶。

幸好她自小在王府長大,對各條小路都熟得很,即便是閉著眼也能走到主院去,只要小心不要滑倒就行了,在雪地裡滑倒可不是開玩笑的,去年繡房的玉娘就是在雪地裡滑了一跤,躺了幾個月都不見起色,若是在別處,怕早被打發出府了,是王爺對下人向來寬容,玉娘才有個安身立命之地……

驀然間,她臂上一熱,身子忽然之間就被拽了出去。

事出突然,她不但沒來得及叫一聲,兩隻水桶也跟著掉了,還咚咚咚的滾遠了,旋即一隻大掌捂住了她的嘴。

寄芙心裡一驚,後脊樑開始發冷。

這是有賊子潛進王府了嗎?她初時是嚇得渾身僵硬,但反應過來之後便開始拚死掙扎。

她雙手亂抓,雖然抓到了那個人的臉,那人也痛得嗤了聲,但她還是被那人強行拉到了太湖石假山後方。

她知道這個地方就算有人經過也不會看到,除非她能大聲呼救,偏偏她的嘴被捂得死緊,頂多發出幾不可聞的悶聲,況且就算她真能放聲大叫,這種夜半時分根本不會有人經過這裡,自然無人能幫她。

那人的呼吸離她的臉很近,她聞到了濃濃酒氣,不禁打了個哆嗦。

這賊子喝了很多酒啊,都說喝了酒的人會失神智犯糊塗,前兩年馬房的趙管事就是因為喝多了,玷污了洗衣房的寡婦素蓮,這件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素蓮不堪受辱,還投湖了,雖說被救了上來,保住了一條小命,卻被迫嫁給趙管事當填房,老實說,她真真覺得這樣的結果沒有比較好。

「是我,芙兒,你別怕。」

這聲音……此時月隱星稀,寄芙在驚嚇中緩過神來,在黑暗中辨別出聲音的主人,她訝異的抬眸看著對方,而對方這時也鬆開了捂著她嘴的手,她更看清對方的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喝多了酒,還是將她強行拖來的緣故。

「嚇到了吧,芙兒?」周平略有愧意地說:「若不如此做,你也不會跟我過來。」

寄芙很是困惑。「周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他略略粗聲地道:「我有話跟你說。」

她眨眨眼,黑暗之中,透過微弱的月光,她察覺到他的眼神極為不平靜。「什麼話?」

雖然周平舉止有異,但此時的她已經完全不怕了,她自小在王府長大,他也是,她對他可說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只是她不能理解的是,有什麼話不能在白天同她說嗎,何必要在三更半夜將她拖到假山後面?

「就是……那個……」突然之間,周平的語氣變得有些急促。「你說,你為什麼不答應我的求親?」

他說話時噴出的沖天酒氣,使寄芙不自覺皺起了眉,不過她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定定的望著他,不發一語。

為什麼?

具體來說,她不喜歡周平的為人,仗著是大總管的孫子,老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櫃三,領著月銀也不見他做什麼事,下人們都對他敢怒不敢言,一方面是因為王爺看重大總管,另一方面也是大總管為人敦厚,幾年前唯一的兒子死了,三代單傳,只剩他這個不肖孫子,大夥是看在大總管的面子上,才不與他一般見識,他卻不識好歹,真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了,先前還輕薄過膳房的燕娘,在外頭偷香竊玉的事也幹得不少,打著顯親王府的名號,沒少招搖撞騙過,這種人要她如何點頭答應婚事?她雖然只是個丫鬟,但也想嫁個能令她敬重的夫君,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要讓她說,若要她嫁給他,她寧可削髮為尼,也不要跟他過一輩子。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她的眼神令周平有點惱怒。「怎麼,你這是瞧不起我嗎?難不成我還配不上你嗎?」

寄芙是府裡丫鬟裡生得最水靈的一個,而且她還是個福星。

她進府那年,常嬤嬤原是病得快死了,卻因為將她帶在身邊養著教著,身子竟然無端好了,連大夫也嘖嘖稱奇。

八歲時,她跌倒摔進府裡的池子,因不諳水性而沉入池中,眾人救她時,竟撈出了一尊三尺高的玉觀音,這件奇事沒多久便傳到太后娘娘的耳裡,而後那尊玉觀音被送進宮裡,國師直說是鎮國祥佛,當下做了法事,恭敬的請進國廟萬國寺供奉,皇太后也大大打賞了寄芙,直笑說她摔得好,否則那玉觀音一直在池裡,恐會惹得神明動怒而傷及國本。

九歲時,她與幾個同時入府的丫鬟在打掃庫房,庫房不知怎麼起火了,十來個丫鬟都被燒死了,就她一個沒事,還毫髮無傷。

十歲,馬房的小路子被失心瘋的馬踼到,傷口化膿,昏迷不醒,就連大夫都說可以準備辦後事了,她卻到後林撿了幾種草藥,搗碎了敷在小路子的傷口上,三天后,小路子不但清醒了,傷口也漸漸結痂了。

十二歲,她同丫鬟們跟著常嬤嬤和幾名管事婆子去上香,不想在半山遇到強盜,所有人都受傷了,就她沒事兒,所有人的銀子和值錢首飾都被搶走了,就她帶在身上的五文錢沒被搶。

不說這些,就說她這兩年身子起了變化,更像顆多汁的蜜桃,簡直像能掐出水一般,常看得他胸口和下腹都熱騰騰的,直想咬她一口。

他早想要寄芙做媳婦兒了,求了祖父兩年,祖父總說她年紀還太小,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及笄,他立即求了祖父去給常嬤嬤說親,誰知道常嬤嬤還沒說什麼,她竟一口回絕了,他可是裡裡外外早已放了話要娶她當媳婦了,她這麼做,讓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寄芙澄澈的眼眸眨也不眨的望著他,靜默了一會兒才道:「周大哥,為何你認為自己配得上我?因為我是個下人嗎?倘若我說,你配不上我呢?」

周平頓時一愣,這意料之外的答案令他張口結舌,「你……你說什麼?」

她坦然的直視著他。「我說,我覺得你配不上我,所以我才不肯答應婚事。」

他都做出如此踰矩之事了,她決定與他說個明白,斷了他的念頭,也省卻日後的麻煩。

她雖然無父無母,還是個賣了死契的丫鬟,但她的婚事也不是周平能作主的,再怎麼說,也應該要由大總管替她安排,而她相信大總管的為人,絕對不會強迫她嫁給周平。

「你……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你在同我說笑嗎?」周平無法置信,不由得又漲紅了臉。「我怎麼會配不上你你你你、你不過是個丫鬟!」

寄芙面色一整,慢悠悠地道:「周大哥,我雖然只是個丫鬟,但我一向盡心盡力做分內的事,打從進府,從沒有一天怠惰過,可是你呢?領著小管事的月銀,你可曾認真做過事兒?可曾少讓大總管操心過?我想嫁個有肩膀的夫君,能護著我,令我安心,而不是一個事事還要人收拾爛攤子的夫君。」

他被說得面子掛不住,頓時惱火了。

他是懶得做事怎麼了?她不過是個丫鬟,最終不過隨便配給府裡的下人罷了,他要她是給她面子,平時他要做什麼,祖父都得順著他了,她憑什麼對他指手劃腳?

「說我不配?我偏要得到你!」

周平不算精壯,但畢竟是男子,將寄芙困在假山壁上,讓她動彈不得,也綽綽有餘了。

寄芙見他語氣不對,瞬間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麼,她正想放聲大喊,他已一把捂住了她口鼻,讓她快要透不過氣來,只能雙手雙腳胡亂抓踢掙扎著。

他原就酒意甚濃,她的抵抗讓他體內的欲火更熾烈的燃燒,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等她成了他的人,她還能不嫁嗎?她還敢說他不配嗎?

他一邊想著,一邊用單手撕扯她的衣裳,但沒多久他就發現這樣極為不便,於是他認定了夜半時分此處不會有人來,他遂放開了手,把她壓在地上,紅了眼的扯開她的短襖,露出裡面的單衣。

「放開我!放開我!」寄芙拚命掙扎,奮力尖叫,縱然讓人聽見的機會很渺茫,她也要試上一試,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就絕不會讓他玷污了她的身子,必要時,她寧可咬舌自盡。「救命——這裡有人!救命!」她一邊放聲尖叫,雙手悄悄摸著地上,想撿石子砸他。

「你就叫吧,看看有誰會來救你!」周平只要一想到她方才說他配不上她的荒謬話兒,還是很不甘心。「哼!你要是早答應我的求親,不就不用吃這種苦頭了?偏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晚我就讓你做我周平的人!」

「我死也不會讓你得逞!」她縱然拚著一口氣,疾言厲色的回了他的話,但其實她內心的恐懼已經到了頂點,就連聲音都在跟著顫抖。

她知道她是反抗不了的,她的清白即將被周平生生奪去,若她死不了,她會被迫嫁給他,但她不想跟素蓮一樣啊……

「可由不得你不要!」周平沒好氣的冷哼。

此時他對寄芙早沒了先前的越看越是滿意,心裡頭被她的話激出了一股子濃濃的不是滋味,她說他不配,他偏要得到,等她成了他的人,不得不嫁給他,到時有得她好受了,看他怎麼折騰她,定要夜夜弄得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他越想,表情越是扭曲猙獰,他煩躁的用一隻手緊緊扣住她不斷捶打著他的雙手,拉高到頭頂,另一手胡亂撕開她的單衣。

寄芙的雙腳死命踢蹬著,卻只能絕望尖叫。

當她的單衣被撕開的剎那,周平看到她雪白粉嫩的手臂和粉藕般圓潤的香肩,那薄埂肚兜下,鼓鼓的便是她飽滿豐盈的玉桃,他去妓院像在走自家後門,早看出她身子生得好,但沒想到竟是如此勾人。

他幾乎看呆了,氣息也變得更加粗濁,湧動的血氣再也忍不住,大手探向她的肚兜,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發出了淒厲的尖叫。

突然之間,周平的手軟軟的垂下了,整個人往後倒去。

寄芙正要咬舌自盡,卻萬萬沒想到他會忽然倒下去,難道自己真是福星不成?

雖然一直以來大家都說她是福星,但她可從沒敢那麼認為,她覺得自己不過就是運氣好些罷了。

見他倒下,她連忙坐起來,這才發現他的身下,鮮血迅速染紅了雪地,血在雪中擴散得極快,實在怵目驚心,她又驚又怕,一抬頭,更加吃驚。

「王爺!」

站在假山之前的人,正是這座府邸的主人——顯親王皇甫戎。

寄芙驚疑不定的看著皇甫戎手裡染血的長劍,是他殺了周平?

不不!這不可能!桂說王爺待下人向來寬厚,就算是不寬厚,憑王爺的身分,要制止周平,只需出聲即可,周平自會嚇得魂飛魄散,何須將周平殺了?

再說了,王爺素來知道周平是大總管的命根子,他可憐大總管晚年喪子,只留周平這根獨苗,對周平府裡府外的惡行向來睜隻眼閉隻眼,又怎麼可能為了救她一個小小丫鬟而殺了周平?

更何況王爺自從摔馬之後已經躺了兩個月,病情絲毫不見起色,根本下不了床,又怎麼會在深更半夜到後林?

想到這裡,她越看皇甫戎越覺不對勁,他像一個沒有主心骨的人,像迷失在林裡的負傷猛獸,雖然雪夜甚寒,但他整個人像著了火一般的散著熱氣,目光渙散,就如同鄉野傳奇裡那些個因練武而走火入魔的人,這……王爺不會被什麼怪東西附身了吧?

她連忙胡亂的把短襖穿上,小心翼翼的扶著假山起身,這才感覺到身子隱隱作痛,想來應該是适才苦苦掙扎時,她也受了傷。

寄芙費力的走到皇甫戎面前,潤了潤乾燥的唇瓣,才用有些窒澀的嗓音道:「王爺,您怎麼會來這兒?沒有人跟著您嗎?」

皇甫戎頭痛欲裂,腦袋裡像有幾百隻、幾千隻馬踏過,他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誰,身子熱得無法忍受,他驟然扔掉手中的長劍,一把抓住眼前人的雙肩。

「我到底在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身材魁偉,高了她不止一個頭,又是個練家子,她被搖得骨頭都快散了架,卻也暗暗吃驚。

王爺不知道他自個兒在哪裡嗎?難道是摔馬後失了記憶?

在王府裡,她只是個做粗使活的三等丫鬟,平時根本接近不了上房,只知道主子摔馬了,休養許久,這件事京城裡人人皆知,但具體什麼情況,她知道的也沒比王府外的人多。

「王爺……您靜一靜……」寄芙知道失禮,但她也只能用力的將主子推開,不然她沒法好好說話。

她見主子被她推開並無怒意,又見他兩唇乾燥得有些焦了,直覺不妙,這是中了劇毒的症狀啊!

她忙問道:「王爺,您是從哪裡來的?」

上房裡圍繞著王爺伺候的丫鬟侍衛那麼多,居然讓王爺自己一個人大半夜走了出來,實在於理不合。

沒想到皇甫戎卻面色鐵青地咆哮道:「不要叫朕王爺!」

寄芙嚇了好大一跳。

朕?王爺為何自稱朕?

她的心咯 一跳。

王爺難道是有謀逆之心,想稱帝嗎?這可是殺頭的事啊!但是,就算王爺真有此野心,也不可能對她一個下人說啊!

寄芙額頭上的冷汗涔涔而落,又想到她素日裡特別愛看的鄉野傳奇、狐仙鬼怪,再對照眼前神態與從前判若兩人的主子,耳聞不如目睹,主子這不就恰恰好符合被什麼附身的特徵嗎?

她緊緊盯著他,大著膽子問道:「您不是王爺嗎?那麼您是何方神聖?我們家王爺去哪裡了?」

皇甫戎瞪著眼前的小丫鬟,眼裡的迷霧散去,他漸漸看清她的面貌。

一個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大膽丫鬟,竟然沒有嚇得暈過去,還與他對答?

适才因為頭痛難當才短暫的失去神智,此時清醒過來了,過去兩個月來的遭遇也突地在眼前清晰的閃過。

他知道他現在是什麼人,他是大燕朝顯親王皇甫戎,燕帝皇甫仁一母同胞的親弟,身分貴不可言,自幼習文學武,十五歲取得武狀元,同年自請出征大金朝,他一路斬將搴旗,誅殺了金朝主帥,又生擒金軍大小首領九十人,殺死敵軍不計其數,以一萬騎兵破大金三十萬大軍,滅了大金的威風,爾後又屢建戰功,幾乎以沙場為家,今年才二十四歲,已是燕軍主帥。

這樣一個精于馬術的大人物,兩個月前竟然在京城近郊狩獵時摔馬,還當場死了。

而他,真正的他也死了,重生到皇甫戎身上,所以皇甫戎活了過來,他成了皇甫戎。

他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從其他人話語中的蛛絲馬跡,才稍微瞭解事情經過,但仍無法接受,可眼前這丫鬟卻彷佛彈指之間就想明白了,照理說她該直接昏過去,然而她非但不驚駭,還直問他是何方神聖。

不過他是什麼人,自然是不能告訴她的秘密。

他冷然看著寄芙。「你家王爺能去哪裡?不就在你面前。」

寄芙有些莫名其妙的瞅著他。怎麼說風就是雨,明明是他自己說他不是王爺的,難道是……元神歸位?

「王爺!您在哪兒啊?」

遠方傳來吵嘈的聲音,伴隨著紛至遝來的腳步聲和忽明忽滅的燈影,想來是有人發現主子爺不見,來尋人了。

皇甫戎忽然眸現狠戾,低聲威嚇道:「管好你的嘴,要敢亂說一句,你就死定了!」

寄芙張了張嘴,又默默地闔上,可是有些話不說不行啊,她只好鼓起勇氣,指著地上動也不動的周平,問道:「王爺,您知道那是誰嗎?」

皇甫戎不自覺皺起眉頭,他雖然重生成了皇甫戎,但他並沒有皇甫戎的記憶。

他不動聲色的看著她。「不只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的想法,做為一個下人,腦袋不需太過活泛,不要想不該想的事。」

寄芙忽然覺得毛骨悚然,看來她猜測的沒錯,有個人附身在王爺身上了,以前的王爺不會這麼說話的,但隨即轉念一想,那人應該不是故意要附身在王爺身上,可能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況且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內心的惶惑自然不在話下。

她咬咬唇,忽地將視線投向他,認認真真地道:「王爺,那是王府大總管的孫子周平,大總管溺愛孫子,而您素來看重大總管,決計不會因為奴婢就出手殺了他。」

皇甫戎的眉毛挑了起來。

這個丫鬟倒有意思,膽識也好,從前服侍他的宮女,可沒有一個如她這般直言敢言的。

「還有沒有?」他雖然應得不鹹不淡,眼楮卻不由自主微微眯了起來,緊瞅著她,眼神之中有抹常人看不見的淩厲。

她看似是在幫他,但也可能是在套他的話,前世的他能夠坐上龍椅、坐穩龍椅,就是因為他從來不輕易相信任何人。

「呃,是還有。」攸關人命,寄芙略一沉吟,便朝他跪了下來,懇切地道:「回王爺的話,依奴婢看,您中了劇毒,症狀便是一日裡清醒的時候只有兩個時辰,其他時候都頭疼難忍,雙腿亦會有巨大疼痛不良於行,若再延誤治療,恐怕命在旦夕。」

「你這丫鬟倒是知道得不少。」皇甫戎的面容雖然不顯山不露水,但心下也不得不暗暗吃驚,一個王府的小丫鬟罷了,竟有如此見識,他倒是小瞧了。

確實,這兩個月來,他每日清醒的時候約莫兩個時辰,有時候更少,而雙腿也不是時時能走路,更多時候他被迫在床上吃喝拉撒,這點令他非常火大,每日穿流不息的太醫全都診治不出什麼名堂,要他重生來當個廢人,不如當初讓他死了算了,他可受不了當一個廢物。

既然這丫鬟能識破他的來歷又不驚恐逃走,還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談,怕是滿府也找不出第二個了,或許能為他所用。

「起來吧。」皇甫戎打量著她,長得倒是不錯。「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寄芙。」寄芙規規矩矩的答了。

這時,遠方尋人的叫喚聲更近了,燈影也越來越清楚。

她伸長脖子張望著。「王爺,是來找您的。」接著,她神情不安的又瞥向躺在血泊中的周平。

他神色一凜。「聽好了,等他們過來,你便將這個叫周平的如何強迫於你,痛哭流涕、聲淚俱下的說了,本王是為了救你才下的手。」

寄芙使勁點頭。「奴婢明白了,官逼民反,宋江上梁山。」

皇甫戎一愣。「也不至於。」

她從容不迫地道:「奴婢也無須加油添醋,周大哥欺負奴婢是事實,若是沒有王爺相救,奴婢此刻已咬舌自盡,成了一縷冤魂,受王爺一劍是他罪有應得。」

他不禁又看了她兩眼。「你膽子倒大,一個熟人死在眼前還能面不改色。」

「死?」寄芙有些吃驚。「依奴婢看,他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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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1: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破格升遷

周平果然沒有死,只是傷勢嚴重,大夫說了,盡人事聽天命,讓大總管備好棺材,隨時準備辦後事。

大總管周海對於孫子被主子爺一劍刺成重傷一事,絲毫不敢有半句怨言。

得知孫子是因為要玷污寄芙被主子爺撞見,主子爺才出的手,他更是對自小看大的寄芙有滿滿的愧意,而這件事因為牽扯上王爺,也鬧得滿府皆知了,下人們皆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談得可熱絡了。

周海心裡明鏡似的,寄芙本就回絕了孫子的求親,經此一事,她更不可能答應嫁給孫子,而他也沒臉再對寄芙說親了。

雖然沒臉提親,但賠罪還是要的,如今孫子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他自然要代替孫子向寄芙賠罪,於是備了一些補品親自尋到南院來,常嬤嬤雖然只是二等管事婆子,但見了他也沒給好臉子看。

「早說過你不能那樣慣著周平,你偏要寵,如今寵出禍端來了,看你還悔不悔!」常嬤嬤和周海年紀相當,也是府裡的老人了,再加上寄芙讓她服的藥,她的高熱早就退了,數落起人來毫不客氣。

周海深深歎氣,懊悔不已。「嬤嬤說的對,都是我不好,如今只盼他能挺過去,等他好了,我一定嚴加管教。」

寄芙見周海才兩天已經憔悴得像老了十歲,要是周平死了,恐怕他老人家也熬不了,怕會跟著去了,於是她忙去房裡取了兩顆藥丸子和一小瓶藥草膏出來。「大總管,這是我自己做的草藥丸,要是您信得過我,就讓周大哥化水服了,這藥草膏一日兩次抹在傷口上,不須包紮。」

周海激動的接過,感激的道:「謝謝你!芙兒!真的謝謝你了!」

他知道這小丫頭很有些偏才,時不時都能幫府裡下人治些小病小痛,也都有成效,雖然不指望她能救活孫子,但此時連大夫也束手無策,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其實,最令他感動的是,她此舉無疑是原諒孫子了,雖然大抵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但至少孫子若是能活下來,他也不必狠心將唯一的孫子逐出王府了。

常嬤嬤在旁邊嘖嘖嘖地搖頭。「瞧瞧,這孩子就是這麼善良,以德報怨了這是,但願周平以後能好好做人,不要再幹那些下作的事兒了。」

「是啊,嬤嬤說的沒錯。」周海很是尷尬,他清了清喉嚨,才又續道:「其實我今兒個過來是有件正經事要說。」

常嬤嬤與寄芙均是眼也不眨地看著周海,兩人都想不出他要說什麼正經事。

周海正色道:「從明兒起,芙兒調到上房當差。」

寄芙嚇了一跳,忙胡亂搖手推辭道:「大總管,真的犯不著這樣!」

想來是大總管對她有愧才將她調到上房,雖然上房的月例銀子多了些,但她在南院逍遙自在,也覺得挺好。

周海可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他急忙澄清道:「你誤會了,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爺下令升你為一等大丫鬟,要你到飛騁軒服侍。」

「王爺?」寄芙的心猛地直打鼓,暗忖著,那個何方神聖把我調到飛騁軒要做什麼?

常嬤嬤倒是眉開眼笑的。「哎喲,我們芙兒總算熬出頭了。」

打從寄芙六歲被人牙子賣進王府,就一直跟在她身邊做事,當時她唯一的孫女正好夭折了,她因為太過傷心病得很重,而寄芙又生得粉雕玉琢,極為討喜,她便一直將寄芙當親生孫女來疼。

也虧得有寄芙這個小不點跟前跟後的,她終於找到了生活的重心,病也漸漸好轉,自此之後,眾人便打趣寄芙是福星,不過雖然大家都這麼說,但當時她可是以老賣老的認為她才是寄芙的福星呢,就因為她在王府待得夠久,到哪個院子都說得上話,因此寄芙一直安安生生地長大,沒受過什麼刁難,這不是托了她的福嗎?

其實呢,他們顯親王府也夠單純,不像別的府邸有數房還有嫡庶之分,王府的主子是當今皇上的胞弟,受封為顯親王,至今尚未娶妻,太后是住在宮裡頭的,因此王府裡也沒老太君要伺候,相對鬥爭就少。

對於寄芙忽然被調到上房一事,轉瞬間她已經將想法擴充到了千里遠去了。

寄芙生得好,面容跟氣韻打小就跟別的丫鬟不一樣,照她說,就是有股渾然天成的貴氣,最最特別的是,她無師自通,打小廣會認字寫字,大點便會給人醫病,還有個福星之說,這兩年更是出落得像朵粉桃花似的,一雙眼楮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樣明亮,府裡眼楮跟著她轉的小夥子可不止一個兩個,她雖然老了,可都看在眼裡,打算慢慢幫她物色物件,定要她自己也喜歡才成。

可如今,寄芙竟然被調到了上房?哈哈,這肯定是被王爺看中了吧,才會一舉調到飛騁軒去,不然王爺幾時管過下人們的調派了?更別說是主動下令將丫鬟調到上房去。

呵呵,眼下王爺還病著,等病好了,寄芙可能就要當王爺的通房丫頭了,以前是因為寄芙根本沒機會見著王爺,她也沒敢想到那裡去,如今他們偶然見著了,向來對女色很有定見的王爺也不免動了凡心了吧,何況他還出手救了寄芙一命,不惜傷了周平呢,這不是活脫脫「英雄救美」的話本嗎?

寄芙可沒有常嬤嬤那麼樂觀,對於她「高升」一事,她始終惴惴不安,深怕是自己知道了王爺被附身的秘密,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無論寄芙再怎麼不安,隔日她還是照大總管的吩咐到了上房。

飛騁軒是府裡最雍容華貴、富麗堂皇的院子,處處精巧,雕樑畫棟、花木扶疏,而裡頭原本就有兩個一等大丫鬟——花飛和柳絮,四個二等丫鬟——錦憐、錦香、錦惜、錦玉在伺候著,如今多她一個一等大丫鬟,也不成雙,怎麼看都是多餘的。

寄芙從飛騁軒西側的回廊走了進去,眼角餘光看到三名太醫剛走,他們個個面色沉重,不發一語,院子裡也是一片肅穆,靜得落針可聞,整體來說,就像在辦喪事似的。

她自然知道這股子讓人透不過氣來的氛圍從何而來,王爺的病情始終不見起色,據說他救了她的那一夜,是他突然發狂沖出了寢房,眾人措手不及,攔也攔不住,不過話又說回來,幸好他發了狂,不然這會兒她可沒有命站在這兒了。

「進去吧,花飛姊姊已經在等你了。」錦玉待她很是親厚,朝她一笑,替她引路後便退下了。

寄芙打起簾子,走進佈置得極為雅致的抱廈,屋裡有四扇窗,窗前一張書案,書案前站著一名個子不高的女子,一張圓臉,鳳目薄唇,身穿青蓮色繡銀紅纏枝花紋衣裙,她一看便知對方正是花飛。

花飛雖然是飛騁軒的一等大丫鬟,但院子裡作主的並不是她,而是太后娘娘派來的吳嬤嬤。

吳嬤嬤早年是太后的貼身宮女,皇上登基後,皇甫戎封了親王,御賜了親王府,但他年紀尚小,太后不放心他的起居,特地派吳嬤嬤過來近身照料。

不過吳嬤嬤年事已高,近年來身子大不如前,也不是萬事都管,院子裡的雜事便有些落在花飛身上,加上皇甫戎也由著她管事,她也就出現了那麼一點將自己當成飛騁軒女主人的態勢了。

「你就是寄芙?」花飛根本不知道王府裡有這麼一個樣貌出色又姿儀不凡的丫鬟,不由得嘴角輕翹,勾起帶著敵意的冷笑。

難道傳聞是真的?王爺打周平手裡救了這個寄芙,便對她一見傾心,要收為通房丫鬟,所以先破格將她調來上房當一等大丫鬟?

「寄芙見過姊姊。」寄芙屈膝見禮,不卑不亢。

花飛雖然很想給新人一個下馬威,但她可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她撇了撇嘴道:「王爺交代了,你來便先去見他。還有,這裡的雜事你皆不必做,以後專心伺候王爺就行了。」

這些都是主子爺的意思,主子爺不要她們服侍,卻找一個三等粗使丫鬟近身伺候,除了確實有心收為通房之外,她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假使寄芙真被收了房,那麼日後這飛騁軒作主的可就要換成她了,讓一個三等粗使丫鬟爬到她頭上,真不甘心哪!

偏偏這時寄芙又從善如流地道:「寄芙明白了。」

花飛瞪了她一眼,她明白個什麼啊,真是!

然而縱然有再多的不滿,花飛還是親自領著寄芙沿著抄手遊廊到皇甫戎的寢房。

門口兩個未留頭的守門小丫鬟忙推開房門、打起簾子,寄芙立即聞到濃濃的藥味和體味,氣味讓人掩鼻。

繞過十二扇瓖金嵌玉的彩繡屏風,見到屋裡有四個人,一個是太醫院最擅長治療外傷的孟太醫,旁邊有個小夥子恭敬地提著藥箱,再來是皇上身邊的近身總管太監安公公,想來是皇上掛心王爺又不方便時時過來,便派了安公公過來探視病情,吳嬤嬤也守在床邊。

寄芙游目四顧,房裡燒著地坑,極暖,鏤空雕花窗戶緊閉著,皇甫戎面無血色的躺在一張華美的檀木床上,她只覺得屋裡沉悶得緊,讓人感到不太舒服。

花飛先朝孟太醫、安公公、吳嬤嬤一福,隨即向前恭敬地曲膝行禮道:「稟王爺,寄芙到了。」

寄芙正在東張西望,瞥見花飛朝她使眼色,她忙向前下拜施禮。「奴婢寄芙見過王爺。」

他的氣色又比那一夜差了許多,臉色慘白,透著青色,唯一有生氣的就只剩下那一雙漆黑陰沉的眸子,讓她更加確定他是被附身了,過去她雖然未曾靠近看過他,但遠遠地看也不下百來次了,她從來沒在他眼裡看過這種晦暗。

皇甫戎的眼神對上了她的,嘴角略略一彎。

他已經把這個丫鬟的來歷查得一清二楚,六歲被賣進顯親王府,至今仍是三等粗使丫鬟,比較特殊之處是她自小廣會斷文識字,後來更有了替人醫病的偏才,按她自己想的路子,治好了頗多下人的小病小痛,還有個稱號叫做小福星。

最最重要的是,她那時斷言周平並沒有死,事實也真如她所說,想來她憑的絕對不是直覺,所以他把她找來了。

他的病情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他自然不會指望她能診治,只是她說他中了劇毒,這點令他上了心,至今為他診治的眾多太醫裡,還未有人說他中了毒,若是這副身軀真中了毒,而太醫們老往摔馬去治,自然治不好。

他還有許多必須要知道的,他不能死,為了他自己,他得為這副身軀延命,他得活著才能回去查個清楚,為自己報仇……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咬緊了牙根,俊美的面目也變得猙獰。

寄芙不知道附身在王爺身上的人這樣古古怪怪的盯著她看是什麼意思,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呃,王爺,奴婢寄芙……」

她真的好想問個清楚明白,他把她調來上房究竟有何用意,偏偏屋裡還有其它人,她也不好開口。

就在她思忖之際,忽然看到他雙耳緩緩流出黑血來,她不由得瞪大了眼,還未開口,就聽到花飛刺耳的尖叫聲傳來——

「血!血!王爺耳裡流血了!」

寄芙渾身一個激靈,脫口而出,「絕命鴆!」

孟太醫忙靠過去。「這位姑娘……」

寄芙忙道:「孟大人,奴婢寄芙。」

孟太醫點點頭。「寄姑娘可知道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回大人的話,奴婢大膽推斷,王爺身中一種名為絕命鴆的劇毒。」

孟太醫悚然一驚。「絕、絕命鴆?!」

「孟大人,您知道絕命鴆?」

「老夫曾聽說過,那是大秦朝的劇毒,但老夫並不知道中毒之後的症狀與解毒之法。」

說完,孟太醫奇也怪哉地打量著她。「寄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此毒之症狀?」

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輪流來給顯親王診治過了,卻無一人看出顯親王身中劇毒,而眼前的小姑娘卻能一語斷言,這太過離奇了。

「奴婢……也不知道。」寄芙坦白道:「适才見到王爺雙耳流出黑血,心中就自然而然浮現了絕命鴆這三個字,具體的,奴婢也說不清。」

寄芙一說完,花飛便啐了她一口。「只懂些皮毛醫術就真當自己是大夫了,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還不快退下,讓孟大人給王爺診治!」

皇甫戎將一切聽在耳裡,他氣若遊絲地道:「你……退下……」

花飛挺了挺胸脯,底氣十足地道:「聽到沒,王爺讓你退下!」

皇甫戎忽地雙目圓睜瞪著花飛,使盡全力的低吼,「叫你出去。」

花飛臉上掛不住,主子爺同她說話向來七分和善三分尊重,不曾凶過,今日卻一反常態對她不耐煩,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重話,若是傳出去,她今後還怎麼在府裡立足?委屈加上不甘,讓她更厭惡寄芙了。

「你這丫頭發什麼愣,王爺不是讓你出去嗎?出去吧!出去再說!」吳嬤嬤忙拉著一臉憋屈的花飛出去,臨走前又多看了寄芙兩眼。

她原先也不明白王爺將個三等粗使丫鬟調來上房的理由,如今她明白了,這丫鬟肯定有過人之處。

「王爺,有孟太醫和寄姑娘在此,咱家也先告退了。」安公公十分機靈,也跟著退出了寢房,不同的是,他將一切看在眼裡,想著回去要仔仔細細稟告皇上。

寄芙走上前,拉過皇甫戎的手,仔細把著他的脈門,孟太醫半點沒有小瞧她的意思,也沒加以阻止,更未出聲打擾。

寄芙診完了脈,又踮起腳尖去翻皇甫戎的眼楮,一本正經的看了個透。

皇甫戎沒好氣的瞪著她,她竟敢把他的眼皮子掀那麼高,那會有多醜!

「孟大人,王爺的身子很快便會癱瘓,此刻急需放血救治。」

孟太醫愣了下,連忙恭敬地拱手請示道:「王爺,下官想依寄姑娘說的做,不知王爺的意思……」

皇甫戎虛弱的點點頭。

於是,堂堂太醫院第一把交椅的孟太醫變成了寄芙的下手,他將從不讓人踫的寶貝藥箱打開來,醫具隨她使用。

當務之急是救命,寄芙也不客氣了,使喚孟太醫使喚得很順手。

寄芙先讓皇甫戎大量飲水來催排毒性,這期間,她迅速寫了藥方子讓孟太醫的隨從小允子去抓藥煎藥,吩咐一定不得假他人之手,所有過程都必須由他一人完成,還反復叮囑了兩次。

孟太醫很是安慰。「寄姑娘倒是看重老夫這個徒兒,小允子雖然不太有天賦,但勝在肯學又肯吃苦。」

「不是的,大人,奴婢是想,若是湯藥出了問題,也好冤有頭債有主,知道要找誰問個清楚明白。」

孟太醫一下子愣在那裡,嘴角抽了抽,一時間無言以對。

皇甫戎若不是身子忽然之間便半癱了,他真會笑出來,敢情這丫頭還是個笑死人不償命的主。

寄芙渾然不察自己讓一個男人傻了、一個男人笑了,她逕自把著皇甫戎的脈,發現他身子氣血不順,心跳也越來越快。

過了一刻,湯藥還沒送來,孟太醫有些如坐針氈了,忍不住問道:「姑娘看這是否要先為王爺的雙耳止血?」

寄芙看也沒看,她依然牢牢把著皇甫戎的脈,細心觀察脈象的變化,嘴裡道:「暫時還不需要止血,等會兒施了針之後,咱們還要觀察血色變化,才能推斷毒素走到腑內哪裡了。」

孟太醫不住點頭。「啊!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小允子總算把湯藥煎好送來了。「師傅、寄姑娘,門外有個姑娘問咱們用不用飯?」

寄芙想也不想。「不用。」

孟太醫一早便過來了,連早膳也沒用,此時已過了午間,肚子自然是餓了,但人家一個小姑娘都以大局為重說不吃了,再加上王爺的病情惡化,他又怎麼能說要吃,便安靜的沒表示意見。

誰知道寄芙端起湯藥,一邊道:「早上我吃了三個大饅頭、兩個肉包子才過來的,還飽著呢。」

孟太醫身子晃了兩下。「三、三個大饅頭,兩個肉包子?」看不出她一個姑娘荳芽似的身板子,還真會吃。

小允子小聲道:「師傅,徒兒看王爺怎麼像在笑?」

孟太醫同樣小聲道:「別胡說了,小子,這情況王爺能笑得出來嗎?」

「可是徒兒真的看到王爺在笑……」

孟太醫低斥道:「讓你別胡說了。」

對於他們的交談,寄芙恍若未聞,趁著把藥吹涼的空檔說道:「孟大人,您老若是餓了先去用膳吧,這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孟太醫哪捨得走,他生平只聞絕命鴆是種奪魂取命的頂尖毒藥,卻不知毒發是何種情形,也不知如何救治,如今有個人活生生在他眼前毒發,又有個人有條不紊的在醫治,他怎能不睜大眼楮看看人家的手法。

於是,他正氣凜然地道:「無妨,老夫也不怎麼餓……」

他話音未落,極靜的寢房裡忽然響起一記不太小聲的腹鳴。

孟太醫低頭看看自己的肚子,寄芙和小允子也同時看著他,他忽地抬起頭來看著小允子,若無其事地吩咐道:「小子,你肚子餓了,去用飯吧。」

小允子錯愕的瞪大了眼。「不是吧師傅,明明是您的肚子在叫。」

孟太醫為了掩飾尷尬,清了清喉嚨,微微提高音量道:「咳,說是你的肚子在叫就是你的在叫,吃飯去吧你!」

寄芙啼笑皆非了。「真的不用這樣的,孟大人,您老餓了就去用膳,餓過頭可不好。」

孟太醫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肚子叫是不爭的事實,他這身分擺在那兒,往自己徒弟身上潑髒水確實為老不尊,既然都被識破了,他便正經起神色道:「實話跟姑娘說,老夫是存了個心思,這學醫之人嘛,都有一顆向學的心,老夫就是想看看姑娘怎麼醫這絕命鴆。」

寄芙這才明白他死守的理由。「原來如此,孟大人已位居高位還如此虛心向學,真教奴婢佩服。」

孟太醫忙鄭重其事地道:「不過姑娘放心,老夫就是看看,絕不會居功。」

寄芙根本無意搶功,她誠摯地說道:「王爺若是能好轉,功勞當然是孟大人的,寄芙什麼都不懂,若沒有孟大人在此坐鎮,寄芙是什麼都做不成的。」

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但她一番話說得孟太醫心裡舒服,也聽進了皇甫戎耳裡,這副身軀的原主顯親王年紀輕輕但身分尊貴,多少人想靠著接近他上位,她卻不居功,還心甘情願的隱身在孟太醫身後,倒是難得。

孟太醫又連聲催促小允子去用膳,小允子也有所堅持地道:「師傅不餓,徒兒也不餓。」天下間總沒有自己去吃飯,卻讓師傅餓肚子的道理。

孟太醫面露欣慰,沖著小允子頻頻點頭,總算沒有白白收他這愣頭青為徒啊!

就在三人一來一往說話之際,寄芙已吹涼了藥,她喝了一口藥,便俯身湊上前去,堵住了皇甫戎的唇,將湯藥緩緩送進他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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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1:3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奴婢難為

孟太醫和小允子一時之間都傻住了,一起看直了眼。

孟太醫年紀大,受不得刺激,一手緊握著床柱把兒,勉強穩住了身子,但老臉已臊了起來,而小允子尚未娶親,何時看過如此場面了,羞得滿臉通紅。

而皇甫戎更是驚愕交加,他緊咬牙,臉皮微熱。

前世的他,身邊自然是環繞著許許多多對他獻殷勤的嬪妃,但當她柔軟的唇瓣踫觸到他乾燥的嘴唇時,彷似久旱逢甘霖,他想的竟是要有所回應,想要勾纏她的舌頭,想吸吮她的甜美……這種強烈的欲望,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好了。」喂完了所有湯藥,寄芙若無其事地將白瓷碗擱下,隨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汁,一回頭就見孟太醫和小允子張口結舌的看著她,眼楮都快瞪出來了,小允子甚至連脖子都泛紅了,她不免奇怪地問:「你們這是怎麼了?」

孟太醫和小允子都說不出話來,只能同時咽了口唾沫,又同時看著那只空碗。

寄芙這才意會,但她一臉稀鬆平常地說:「孟大人、小允子小哥,兩位不會以為王爺能自個兒喝藥吧?若是用灌的,肯定有很多藥汁會流出來,那會大大降低了藥效,我這樣嘴對嘴的喂藥,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法。」她一心只想救人,沒想那麼多,即便是事後也不覺得害臊。

聽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說嘴對嘴云云,孟太醫實在彆扭,但也認同她的做法,而且人家姑娘都不拘小節了,他一個大男人還小眉小眼的,可就教人笑話了,他連忙贊聲道:「姑娘言之有理。」

服過湯藥,約末過了一刻鐘,寄芙便開始用針、放血。

這是她第一次用針,但信手拈來卻是運針如飛,只不過她全神貫注,專心致志的用針,沒去細想自己為什麼會。

孟太醫將她細膩的手法看在眼裡,感到驚奇不已,心裡更為激動。

這已是太醫院用針的第一好手梅太醫的水準了,真想不到顯親王府臥虎藏龍,連一個丫鬟都能使針,實在太教他驚歎了,而她有如此絕頂醫術,卻藏鋒守拙,老實的謹守丫鬟本分,實屬不易啊!

待到拔針時,見每一針是黑的,他更加相信此毒是絕命鴆無誤。

寄芙才收了針,皇甫戎便抽搐起來,還吐了些藥出來,她連忙診了他的脈,又翻看他的眼楮、舌頭和手,沉思琢磨之後,緩緩為他推脈,減輕他的痛苦。

「王爺無事吧?」孟太醫憂心忡忡地問。

她心裡也有些不安。「要過幾日才能知曉,今天不過是第一回,要做滿四十九回,等會兒還要施針與燻藥。」

她如何會這些手法,她自己也不知曉,所有動作皆是自然而然便施展開來,這般混混沌沌的開始,成效究竟會如何,她心中也沒個底。

「不管成果如何,姑娘已令老夫大開眼界,獲益良多了。」由於施針便耗去兩個時辰,孟太醫有些頂不住了,他也不逞強了。「那麼老夫明日同樣時辰再過來,醫箱留給姑娘用,小允子也留下來供寄姑娘差遣,上午老夫給太后娘娘診脈,會先派門生過來,姑娘有什麼事吩咐他即可,姑娘自己得空也要休息會兒,莫要累壞了。」

寄芙誠心誠意的輕施一禮。「多謝大人費心。」

送走孟太醫,寄芙也讓小允子去用飯休息,她自己是有些疲倦,但還撐得住,她想守著皇甫戎,就怕他的情況突然有什麼變化,不想,當她重新回床邊坐下時,就見他已睜開了眼眸正看著她,她不由得一愣。

尋常人這樣折騰,只怕像死了一回,光是拔那黑針就不知道有多痛,何況還服了藥,理應沉沉睡去,他卻還能睜開眼,他的意志力還真是驚人。

不過他這樣眼也不眨的看著她,看得她忐忑不安,忙問道:「王爺有哪兒不適嗎?」

皇甫戎盯著她那如畫眉眼,是她原就生得好看,還是他許久未近女色,一個小小丫鬟也能入了他的眼?

他向來不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重生到這人生地不熟的顯親王府之後,他更是努力保持清醒,步步為營,但不知怎地,他莫名的相信她,在她的診治下,被那幫太醫折騰得更加虛弱的身子,頭一次感到輕鬆許多。

「王爺為何這樣看著奴婢?是有話要對奴婢說嗎?」寄芙不免緊張起來。「您無法開口說話嗎?」她腦中飛快的想了遍方才的診療手段有無哪裡不妥,就怕不小心傷到了他的聲脈。

「慌什麼?」皇甫戎撇了撇唇。「本王能說話。」

原主會受暗算,他完全明白是為什麼,是他派人來接近原主欲取他的性命,只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重生成了皇甫戎,也不知道他派來的人用了下劇毒的法子。

現在,對皇甫戎下毒之人未死,極有可能再來加害於他,下一次或許就不是落馬、下毒了,很有可能在他不知不覺時,一刀奪了他的命也不一定,所以,為了自保,他必須快點好起來,如此才能去做他要做的事。

依照他的直覺,她不會加害於他,因此她必須在他身邊,讓他隨時看的到。

「王爺能說話啊,那就好。」寄芙松了口氣,很自然的動手替他掖好被角。

她這家常的舉動卻令他心頭一震,他咳了聲。「你就對自己的醫術那麼沒把握嗎?」

前世,從來不曾有人為他這樣掖過被角,或許應該說,沒人敢對他這麼做。

「說實話,奴婢根本不知自己這身的醫術從何而來,自然是一點把握都沒有。」她老實坦白。

皇甫戎哼了一聲。「你倒敢下手,若是醫死了本王,你如何負責?」

寄芙靜默一會兒,才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只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也相信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他微勾起嘴角。「你不是知道我不是顯親王嗎?」

他的直言不諱讓她驚訝極了,過了好半晌,她才柳眉輕攢,期期艾艾地道:「可奴婢也不知道您是誰、要如何稱呼您。」

皇甫戎看著她,神情凝肅地道:「從現在開始,你就當我是顯親王,記好了,這件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這便是要她保密的意思了,寄芙點點頭。「奴婢明白。」

她覺得這樣反而好,她只要盡心盡力醫治他,不必管他是誰,何況他都已經附身在主子爺身上了,也不是她能改變的,若說出去,又有誰會相信?況且多嘴多話也不是她的性子。

頓時,她感覺像是取出了眼中的沙粒般輕鬆,朝他笑了笑。「既然說定了,您也該睡了,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氣神,明日還要施針放血呢,沒有體力可不行,奴婢去喚小允子進來守著。」

皇甫戎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他知道得放她回去休息,畢竟她也折騰得夠累了,但他就是自私的不想放她走。

偌大的王府,他不知道誰是下毒之人的同夥,不過他明確知道,絕對不是她,她傾盡全力在救治他,他感受得到。

「那麼奴婢告退了。」寄芙起身行了個禮。

皇甫戎看著她,緩慢卻不容置疑的道:「從今日起,你就睡在這裡。」

她瞬間頓住了。「我睡在……這裡?」她驚詫得都忘了自稱奴婢了。

他突然問道:「你道那絕命鴆是尋常毒物?」

寄芙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自然不是。」

皇甫戎又再問:「那本王為何身中此毒?」

她慌了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才道:「因為、因為有人要害王爺。」

「明白就好。」他幽深的黑眸緊緊瞅著她。「若是本王身邊沒有個自己人,在睡著時被害死了,你豈不是白忙一場?」

寄芙心裡咯 一下,頓時冷汗涔涔。「王爺說的極是。」

她一心只想解他的毒,救他的命,怎麼就沒想到有人要他的命?她以為安全無虞的王府,原來並不安全。

「明白個中利害了?」皇甫戎再問。

在他銳利的目光下,寄芙難掩慌亂,但她隨即鎮定下來,點了點頭。「明白了。」

他理所當然的說道:「所以你得待在本王身邊,並且從現在起,替本王留心府裡的每一個人。」

寄芙搬進了皇甫戎的寢房,他讓人安置了一張舒適的小榻,對外的說法是,以便王爺半夜也有個可以遣喚的人。

府裡上下都知道寄芙在替王爺治病,因此雖然兩人同房但也沒有流言傳出,甚至王爺要收寄芙為通房的傳聞也消聲匿跡了,至於忙著暗中消滅流言的人正是花飛,她可不願意弄假成真,讓寄芙真成了飛騁軒的女主人。

寄芙根本不知道府裡的暗潮洶湧,她將所有心思全放在為皇甫戎解毒之上,這期間,最不好受的自然是皇甫戎,需要日日施針放血,但她也著實不輕鬆,晚上若他毒症發作,發狂鬧得天翻地覆,她也甭想睡。

這些倒還是其次,畢竟他有毒在身,毒症發作也是身不由己,她能夠理解,壞就壞在,相處之下,她發現他的性子乖僻難纏,脾氣也很大。

比如,他要喝燕窩,膳房送來了,他卻喝了一口就擱下,說是味道不對,膳房誠惶誠恐的重燉了幾次,他仍舊只喝了一口,然後丟下一句味道不對就再也不踫了,直到安公公恰好過來探病,最後勞動宮裡的禦膳房燉好燕窩送過來,他才滿意的表示味道對了。

還有,他對房裡燻香的要求也頗多,王府裡的他全不滿意,最後也是安公公稟了太后,太后讓人送來她專用的燻香,他這才滿意。

也不知道他從前到底是什麼人,萬事萬物都挑剔得緊,有時她想想都覺得他很幸運,若不是附身在王爺身上,有這樣的優勢供他挑剔,若是附身到農夫或乞兒身上,看他如何適應。

「你是不是偷偷在心裡罵我?」

寄芙原在整理藥箱,猛地一道不鹹不淡的聲音飄到耳裡,她一轉過頭,就見皇甫戎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頓覺不妙。「奴婢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怎麼會不明白。」皇甫戎不緊不慢地說道:「都罵了些什麼,說出來無妨,本王不是那麼小器的人,不會生氣。」

她在心裡吐吐舌頭,腹誹的想著,不會才怪!

他上回也是這麼拐她說出心裡話,當她說他確實是個很難伺候的主子後,他便不高興了,老半天不理她,還說不放血了,威脅她呢,也不知道不放血究竟是誰難過。

「奴婢哪裡可能在心裡罵王爺,奴婢絕對不敢,王爺真是想多了。」她很堅定的否認。

皇甫戎盯著她半晌。「你怎麼不敢?依本王之見,你沒有不敢的事。」

她膽大心細,他交代過了,任何要來探視他的人,一定要先經過她,還必須他同意了之後才可以進來探視,她便死守這條規則,連皇上來看他,都被她給擋在了門外。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對她的忠心無庸置疑,而他也打破了自個兒不輕易信人的原則,越來越信任她了,且不知為何,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奴婢怎麼沒有不敢的事?奴婢不敢捉青蛙,在池畔旁見了青蛙,都跑給青蛙追,奴婢還不敢吃杏仁片兒,覺得那味道特別噁心。」

皇甫戎眼色閃動。「吩咐下去,本王晚上就要吃蒜子田雞湯和杏仁豆腐。」

寄芙飛快地說:「那奴婢晚上就不伺候王爺用膳了,讓花飛姊姊伺候王爺吧,奴婢要回南院陪常嬤嬤吃飯。」

其實常嬤嬤現在極為不喜她回南院,她一回去,常嬤嬤便像趕蒼蠅似的趕她回來飛騁軒,還千叮萬囑要她溫柔體貼,要挑王爺喜歡的話說,要清楚明白的讓王爺知道如今他身子能好大半,她厥功至偉,還要時不時對王爺笑一笑,要是王爺想要她,千萬不能反抗,要好生伺候順從。

常嬤嬤越說,她眼楮瞪得越大,甚至不免懷疑,說這些話的常嬤嬤,真是拉拔她長大的那個常嬤嬤嗎?跟她娘親沒兩樣的常嬤嬤這是在讓她勾引王爺吧?

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她一個小小的丫鬟,怎麼能高攀了王爺?再說了,如今的王爺又不知道是誰附身來著,照他那挑剔不已的性子推究,肯定也是個公子哥兒,人家能看上她嗎?還是不要自取其辱,安分地做她的丫鬟吧。

所以了,她在飛騁軒裡照常替他治病,但常嬤嬤交代的,她一樣都沒做到,就連治病解毒的功勞,她也一概全往孟太醫身上推。

「你不伺候本王用膳?」皇甫戎氣定神閑的道:「本王覺得,常嬤嬤年事已高,不如放她出府去養老。」

寄芙歎了口氣。「王爺又無賴了。」

他彎起嘴角。「本王不無賴,是你沒規沒矩,竟敢威脅本王。」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就愛逗弄她,或許是她面對他時的從容態度讓他舒服吧。

過去,人人畏懼於他,他曾十分享受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與一個人平等地打嘴仗如此有意思。

當然,平等是他自己認為的,寄芙可一點都不認為兩人地位平等,她一直將他視為主子,只是天性使然,她不像一般下人見了主子就算沒做錯事也都誠惶誠恐、唯唯諾諾罷了。

寄芙實在無言。「奴婢沒有威脅王爺。」

「你有。」皇甫戎說得斬釘截鐵。

孟太醫在簾子外就聽見兩人在鬥嘴,不免覺得好笑有趣,看來王爺這是極為喜歡寄姑娘吧?他見多了,不會看錯的。

他清了清喉嚨,斂起笑意,這才走了進去。「下官拜見王爺。」

見孟太醫到了,皇甫戎馬上回復原本那不假辭色的模樣,寄芙亦正經了幾分。

她伺候皇甫戎喝下湯藥,恭敬地對孟太醫詢問道:「今日由大人施針可好?」

孟太醫面露驚喜之色。「老夫可以嗎?」他已在旁觀看了一個月,有十成的把握,自然是躍躍欲試。

寄芙點點頭,鼓勵道:「大人一定行的。」

孟太醫興奮不已,忙對皇甫戎施了恭恭敬敬的一禮。「老夫定會全力以赴,請王爺放寬心。」

皇甫戎對寄芙的決定不置可否,閉上了眼,孟太醫也開始施針了。

經過一個月的相處,孟太醫已與寄芙混得爛熟,每每在施針放血後,在他眼皮子逐漸沉重之前,都會聽見他們兩人在談話,談的多半是醫藥之理。

有一次孟太醫問寄芙,「姑娘這身不凡的醫術師承何人,可否告訴老夫?老夫對尊師實在神往啊。」

既是問到師承之處,寄芙不敢胡謅,老實答道:「回大人的話,奴婢也不知道。」

孟太醫久居太醫院,是看慣了風雲的,又與她相處了一陣子,深知她坦率的性子,她說不知道肯定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肯說。

「姑娘這真真是天賦異稟了。」孟太醫歎道。

事實上,皇甫戎也時時在琢磨這件不合常理之事。

寄芙六歲進府後,一直在南院做粗使活,不可能學得一身醫術,她究竟是在哪裡向誰學的?難道是王府深藏不露,藏了個醫仙?

說也奇怪,他又不學醫,況且只要能救活他就成了,他何必知道她的醫術從何而來?

說到底,他就是想弄懂她,關於她的一切都不能放過,而他直覺認為,她憑空而來的醫術便是關鍵。

今日,在他眼皮子尚未沉重之前,聽到孟太醫說道——

「姑娘,老夫有個不情之請,能否將破解絕命鴆的手法詳實記綠下來,供太醫院其它太醫和醫員研讀?」

孟太醫的語氣多有試探,想來是怕寄芙會拒絕,他那張老臉沒地方擱吧?

也是,像這類的獨家醫術,多半是傳家之寶,外傳都不可能,何況還記錄下來供眾人研讀,是孟太醫心太大了,若是寄芙拒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當然,若是姑娘不同意,老夫絕對不會擅自作主的。」等了一會兒仍等不到她回答,孟太醫又急忙補充。

別人窮盡一生要學的,她打出生就會了,這便是資質的不同了,既然她有天分,就不該被埋沒,他實在愛惜人才,但他的能力又顯然不如她,總不能厚顏地開口說要收她為徒吧?

不然,請她收他為徒好了……哎呀,這可不成體統啊!他都這把年紀了,怎麼可以拜一個小姑娘為師,肯定會成為太醫院的笑柄。

想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又怕被拒絕面子掛不住,一急起來,老臉也微微泛紅了。

半晌沒聽到聲音,皇甫戎硬是克服了睡意,強睜開了眼,他看到孟太醫漲紅了臉看著寄芙,她則是垂著眼眸,若有所思。

突地,他的視線一沉,冰冷冷的紮在孟太醫身上。

這老傢伙不會也對寄芙有非分之想吧?

皇甫戎不善的瞪著渾然不察的孟太醫。

之前他那個門生,什麼狗屁宋太醫,來的第五日便對寄芙表露了不軌意圖,以為他在睡,其實他都醒著,全都一點不落的聽進了耳裡。

狗屁宋太醫先是詢問他的病情,寄芙不疑有他,便將他的毒症、脈象、如何下針放血,毫無保留也毫不藏私地詳實說了,狗屁宋太醫聽得頻頻點頭,接下來不察看他這個病人,反而對著寄芙說什麼著實仰慕姑娘的博學等等巧言令色之語,後又說若有幸能一親姑娘芳澤便死而無憾等厚顏無恥的話。

說來說去,竟是要納寄芙為妾!

幸好,那丫頭不笨,只推說簽了死契,終身大事不由得自己作主,讓他莫要再提此事,那狗屁宋太醫才暫時甘休。

當時他臉色黑沉如墨,在心裡直罵寄芙這笨丫頭,狗屁宋太醫這是在吃她豆腐,她就這麼乖乖地讓人在口頭上佔便宜嗎?若是她不有所作為,狗屁宋太醫肯定會再繼續糾纏她。

那日,孟太醫來時,他原是要嚴厲命令孟太醫換個門生,不許再讓不著調的狗屁宋太醫來,沒想到寄芙自己先開口了,說是她覺得宋太醫無心向學,滿嘴淨是風花雪月,請孟太醫換個人,以免耽誤了診治。

孟太醫在宮裡待久了,自然也是聞一知十,馬上便意會她的意思,有些尷尬地說:「宋太醫是有些風流倜儻,見著漂亮姑娘就失了分寸,讓姑娘見笑了,老夫明日就換個門生過來。」

這不,孟太醫也親口說了寄芙是漂亮姑娘,如今朝夕相處之下,他也對寄芙這個漂亮姑娘動了心,這個老不休!

沉吟半晌的寄芙終於開口了,「奴婢是想,不如由奴婢將手法寫下來會詳實得多,這一個月來,王爺每日的變化,奴婢都記錄著,也可以讓大家參考。」

孟太醫高興得似要飛上天了。「多謝姑娘,多謝姑娘了!」

「大人千萬別這麼說,是大人心善,如此一來,日後也可以救治其它人了。」

孟太醫頻頻點頭。「正是這個理,正是這個理!」

皇甫戎卻是極不贊同,把傳家之寶拿出去,她還剩下什麼?這個丫頭就是不會為自己打算,不懂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她這要如何在險惡的世間存活?

然而,任憑他再怎麼反對都沒用,他的眼皮子越來越沉重,他什麼都不能掌控,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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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1: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命懸一線

醒來時,皇甫戎照舊第一眼就看到了寄芙,這令他心安。

寄芙小心地扶著他起來,讓他靠坐在床頭。「王爺覺得如何?」

他板著臉,冷冷的道:「不如何。」

她一聽便知他在鬧情緒,歎道:「王爺又怎麼了?」

皇甫戎不高興地問:「你答應把解毒秘方給孟太醫?」

寄芙淡淡地道:「王爺用膳吧,那是奴婢的事,就不勞王爺費心了。」

她的回答,真讓他氣得夠嗆。

好!很好!他為了她好,她還無關緊要,不要日後秘方被人占為己有才欲哭無淚,覺得後悔!

寄芙從沒想過救人會和名利扯上什麼關係,自然也不曉得他在發什麼火,不過她可沒笨得再問,免得惹得他更生氣,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緊繃之際,錦憐端了早膳進來。

早膳日日不變,都是清淡的藥膳粥,這種藥膳粥搭配放血解毒最好,因此寄芙讓膳房每日給做。

錦憐將早膳放下後,朝皇甫戎行了個禮後便退了出去。

寄芙端起碗、拿起調羹,先自己嘗了一口,確認味道無誤,又等待半刻過去,確定身子無恙,這才伺候皇甫戎用膳。

皇甫戎心中莫名煩躁,臉拉了下來。「本王不是說過了,隨便找個人來試毒,你偏要自己試,若出了什麼事,誰來為本王解毒?」

說是這樣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是見不得她試毒,若她在他面前出了什麼事,便是千萬悔恨也換不回她的命了。

「王爺放心。」寄芙不厭其煩地道:「奴婢已讓府裡人知道,奴婢每一餐都會為王爺試毒,所以不會有人在王爺的膳食裡下手的,奴婢試吃不過是做做樣子。」

他不滿的死皺著眉頭,每次他這麼說,她總是同一套的回答,他不是個傻的,過去經過他的手死的人還會少嗎,他又怎會不曉得她的心思?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她難道不知道有一種毒,吃下去三天都不會有事,第四天才會暴斃而亡?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一生只在王府待著,如同井底之蛙,什麼都不知曉還說大話,定有一天,他要帶她走出王府,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皇甫戎一邊想著,一邊吃著她喂到嘴邊的藥膳粥,沒多久一碗便讓他吃個乾淨。

寄芙拿了條巾子替他輕輕擦拭嘴角後,微笑著道:「王爺和奴婢玩沙包吧。」說完,她從一旁幾上拿來幾個她昨晚趕縫的小沙包。

皇甫戎看向她手中的小沙包,看得出來她的繡活做得挺不錯的,不過他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不玩。」

她覺得他是會玩沙包的那種人嗎?

她將幾個沙包塞進他手中,好聲好氣地說道:「這是要訓練王爺的手力,治療就剩下十九日了,現在是可以訓練手力的時候了。」

聽到她這麼說,他這才勉強同意。

兩人扔了好一會兒沙包,皇甫戎也漸覺有趣,如今只等待他身上的絕命鴆盡數散去,他便要設法離開大燕。

世上無後悔的藥,要是知道這毒會害到自己,當初他就不會要那人定要取皇甫戎性命,就因為他說一定要取皇甫戎性命,那人才會下如此重手,如今這可真應驗了害人害己那句話。

「王爺,那個……奴婢晚上要到南院一趟。」寄芙看著他的臉色,支吾地道:「今日是常嬤嬤的生辰……」說完,她忍不住在心裡歎氣,起初她也沒這麼小心翼翼,是他的反應讓她有所顧忌,誰讓每每只要她說要回南院,他便大發雷霆,還要她順著毛安撫他,久來,她也不敢提了。

「有誰說不讓你去了嗎?」皇甫戎緩緩的將視線轉向她。「叫花飛進來。」

寄芙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也不敢多問,順從的去吩咐守門的小丫鬟喚人去。

不一會兒,花飛小碎步的走了進來。

主子爺已經許久未召見她了,自從寄芙來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踏進過主子爺的寢房半步,因為太過喜悅,她微微顫抖著曲膝施禮。「王爺有何吩咐?」說完,她微抬起頭,偷偷的望著他,眸光充滿傾慕,陽剛俊美的主子爺已恢復昔日的氣色,看來病已好了大半。

皇甫戎淡淡地吩咐道:「拿二十兩銀子給寄芙為常嬤嬤過壽,再讓大廚房在南院擺一桌上好的席面為常嬤嬤慶生。」

「啊?」花飛錯愕了一下,但隨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忙道:「是、是,奴婢明白了,奴婢這就去辦。」

她緊緊的攥著拳頭,面上不敢流露出半點不滿,但心中的憤憤不平已積得半天高。

這便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吧?主子居然連常嬤嬤那個老婆子也照顧了,這不是擺明瞭寵愛寄芙那個小賤婢。

花飛已經告退了,寄芙還傻愣愣的看著皇甫戎。「王爺……」她萬萬沒想到他會這麼做,這是給常嬤嬤和她天大的面子。

「想要拒絕?」皇甫戎把玩著手中的沙包,覺得氣勢少了許多,前世他手中把玩的可是珍貴的夜明珠。

「不是。」她搖了搖頭,忽然跪了下來,沖著他磕了個頭。「奴婢多謝王爺!」

他不悅的皺起眉頭。「起來,本王還沒死,以後不許你對本王磕頭。」

前世他很享受群臣對他跪拜的感覺,但她這麼做,只會讓他感到疏離,不過話說回來,

奴婢與主子之間有距離,不是應該的嗎?

晚上的南院熱鬧極了,府裡有頭有臉的管事婆子都讓常嬤嬤請上桌了,是王爺賞的席面呢,有十二道菜、兩道湯,還有一壺上好的酒,常嬤嬤臉上那春風得意都看不到盡頭了。

她就知道寄芙有出息,打寄芙小時候會自己認字時,她就知道寄芙日後必定有一番作為,瞧,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看來不出多久,寄芙就能被王爺收為通房了呢!

就在人人都在向常嬤嬤敬酒道喜之時,寄芙卻是心神不寧,不知道怎麼搞的,她眼皮子直跳,也沒胃口,心裡老是記掛著皇甫戎。

有小允子守在飛騁軒,應該無事吧?他應該有好好喝藥、用晚膳吧?總不會她不在就鬧彆扭吧?

唉,她可千萬不要將自己想得如此重要了,她不過離開一、兩個時辰,有必要如此草木皆兵嗎?莫要再自己嚇自己了,再說孟太醫也會過去,真有什麼事,孟太醫也能處理的……

「日後芙兒那個……王爺的人……常嬤嬤,您老可要對咱們多多關照啊!」幾個管事婆子說得曖昧又笑成一片。

常嬤嬤也笑得闔不攏嘴。「那是自然,不關照你們,關照誰呢?」

「咦?那不是周大總管嗎?」有個婆子忽然說道。

寄芙猛一抬頭,就見周海的身影由抄手回廊那頭匆匆過來,而他人還未到眼前,她便聽到他焦急的大喊——

「不好了!芙兒,你快回飛騁軒去,王爺吐血了!」

她手裡的碗筷一下子撒了,碗裡的熱湯潑灑在身上,她也不覺得燙,只慌張的看著常嬤嬤,這畢竟是常嬤嬤的五十生辰。

常嬤嬤也猛地站了起來,急切的對她擺手。「沒事,你快跟大總管去,你不是給包了二十兩銀子的大紅包嗎?婆子我見錢眼開,有錢就好了,何況還有王爺賞的這桌席面呢,這面子裡子全有了,你快去看看王爺!」

「嗯!」寄芙含淚點頭,她也不知道自個兒是什麼時候掉淚的,好像是聽到王爺吐血四個字,眼淚就不自覺奪眶而出了。

寄芙忙跟著周海走了,她一路上心系著皇甫戎,不自覺越走越快,最後她索性提著裙裾跑了起來,周海追她不上。

她奔回飛騁軒,看到孟太醫也到了,但束手無策,這陣子一直跟著孟太醫來的得意門生朱演,也一樣被皇甫戎的情況驚得目瞪口呆。

看到皇甫戎吐了一床的血,他的身子抽搐得厲害,痛得面容扭曲又一臉黑色,寄芙咬著唇握緊拳頭,心也陣陣的抽痛。

都怪她擅離職守,若她不離開飛騁軒就好了,幕後之人忌憚她,可能不會下手,而現在,再多後悔都沒有用了,再怎麼小心謹慎提防,要害他的人還是找到機會了。

「姑娘,你看現在如何是好?」孟太醫憂心忡忡,但他沒發話再召些太醫過來,他知道來再多太醫也沒用,他們全不會治絕命鴆。

「沒事的,沒事的……」寄芙失神的看著皇甫戎,嘴裡念念有詞,像在安慰自己,也像在說給屋裡其它人聽。

她不能慌,她要鎮定下來,若連她也慌了手腳,王爺就無人可救了。

她用衣袖草草擦去了眼淚,大步向前察看皇甫戎的情況,不過才一會兒功夫,他的臉色竟比她進來時更黑了,彷佛能滴出墨來,且雙目無神,現了死光,她一摸脈象,弱得幾不可察……不妙啊!

情急之下,寄芙緊緊握著皇甫戎冰涼的手,在他耳邊哽咽但清晰大聲地說道:「王爺,您不能死,奴婢不要您死!奴婢來了!奴婢是福星,一定會將您救活的,您一定要挺過去,不然奴婢不會原諒您!」她心痛得眼眶直發熱,悔得腸子都青了,不斷在心裡痛駡自己,她真該死,她不該離開的!

孟太醫、朱演還有隨後才來的周海見狀,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就算想安慰,卻也明白無濟於事,只能默默的守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寄芙振作了起來,她抹去眼淚,有條理又快速的一一吩咐道——

「大總管,請您設法將王爺翻過身去綁起來,切記,千萬不能傷到王爺,但又要令王爺不能動彈!」

「小允子,點上火燭!」

「朱大人,我要粗的針錐和竹筒!」

「孟大人,請您來協助奴婢!」

周海立刻動了起來,他迅速喚來四個壯丁,用布繩將皇甫戎五花大綁固定在床上。

小允子和朱演完成自己的任務後,也跟著其它人一起盯著寄芙,大家都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過了一會兒,寄芙深吸了口氣後,終於出手了,她看准了皇甫戎腰上的幾處穴道,針錐手起針落,猛然刺了下去,黑血瞬間汩汩流出。

「啊!」連見慣大風大浪的孟太醫都忍不住驚呼一聲,更別說其它人了,心都提到嗓子眼,簡直都嚇傻了。

能這樣折騰的嗎?這是殺王爺還是救王爺啊?

寄芙把竹筒在火燭上燒過,迅速壓在血湧之處,黑色毒血借著竹筒的熱氣吸力拔了出來,眾人皆看得瞠目結舌。

拔了幾次毒血,寄芙眼見光憑竹筒是再也吸不出毒血時,毅然決然的丟了竹筒,俯下身,用嘴為他吸出毒血。

孟太醫大驚失色。「寄姑娘!」

寄芙一股腦的為皇甫戎吸出殘留的毒血,孟太醫見阻止不了她,忙吩咐小允子,「速回太醫院去取最好的解毒丹來!」

皇甫戎緊閉著雙眼,腦子跟身子痛得像是要炸開似的,但他似乎聽到寄芙的聲音,不自覺微微勾起嘴角。

她回來了?常嬤嬤的壽宴這麼快就結束了?這回他可讓她大大長臉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痛楚漸漸散去,腦子也不熱了,皇甫戎的眼楮勉強能睜開一條縫,就看見寄芙面色焦急的守在床邊。

她替他拂開臉上的髮絲,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為他掖了掖被角,將一邊床幔放了下來,而她也沒走遠,坐在桌前不知在寫什麼,忽然之間,她竟直直地倒了下去,手垂落時磕踫到了杯子,杯子落到地上,發出碎裂聲響。

原本守在簾外的小允子,一聽到聲響,火速奔了進來。「寄姑娘!寄姑娘!」他連忙扶起她,同時放聲大喊,「師傅!師傅!寄姑娘昏過去了!」

孟太醫快步走了進來,兩人七手八腳的喂寄芙吃了藥,再將她抬到小榻上,孟太醫連忙為她把脈。

小允子擔心地問:「師傅,寄姑娘沒事吧?」

孟太醫思忖片刻才道:「她為王爺吸出毒血,不過看來毒素未侵入她體內,方才給她服了太醫院的琥珀解毒丹,應該沒事。」

小允子喃喃道:「寄姑娘對王爺真是忠心,竟然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王爺……」

聞言,在床上仍無力動彈的皇甫戎神色一緊。

孟太醫長長地歎了口氣。「可不是。」

小允子搔搔頭。「不過徒兒瞧寄姑娘緊拉著王爺的手,哭喊著要王爺挺過來,不然不會原諒王爺,那真情流露的模樣,可不像單單只有忠心而已,倒像徒兒要離開家鄉,青梅竹馬的桂兒哭著不讓徒兒走時那般,哭得徒兒的心都跟著疼了。」

孟太醫斥道:「你在胡說什麼!」

小允子小小聲的嘟囔道:「徒兒瞧著就是那樣。」

孟太醫再也忍不住往小允子後腦杓拍了一掌。「閉嘴!」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兩人開始商量起守夜之事,隨著交談聲漸漸隱去,皇甫戎也慢慢閉上了雙眼,在他跌進深沉的睡夢之前,他想著的仍是小允子的話,寄芙真這般在乎他,而且不僅是奴婢對主子的忠心嗎?

皇甫戎再度醒來,仍舊像平時一樣看到寄芙守在床邊,寢房裡灑落淡淡晨光,之前的混亂像是從沒發生過似的。

「王爺醒了,可有哪裡感到不適?」見他睜開雙眼,她真有說不出的激動,她多怕他不會醒來,多怕自己那大膽的救治手段要了他的命。

「你呢?」他眸光複雜的瞅著她比平時略顯蒼白的臉龐。「你無事嗎?」

她明知他不是真正的顯親王,卻還肯捨命救他,為什麼?她不要他死,不舍他死,為什麼?

「王爺怎麼如此問?」寄芙一笑。「奴婢會有什麼事,倒是王爺,可覺得背痛?」

皇甫戎依然凝視著她,淡淡的回道:「背脊是有些痛。」

「奴婢馬上幫王爺換藥。」

孟太醫和小允子守了他們一夜,她讓他們回去休息了,孟太醫臨走前,雖然交代了朱演和兩個小醫員留在王府幫忙,不過她想換藥這事兒她一個人就可以了,便沒有喚上他們。

寄芙取來藥箱,小心的將他翻過身,仔細清除積膿和血水,跟著上藥、包紮,又在背上幾處穴道施了針,這麼一弄便過了一個時辰。

「王爺可記得昨日是何時昏過去的?」

皇甫戎搖頭。「不記得。」

事實上他記得,約莫晚膳之後,有股淡淡的桂花香飄進寢房,就是在那股子清淡的花香之後,他感到天旋地轉,隨即胸口擰痛,吐出了黑血。

寄芙自然想找尋線索,找出毒害他之人,但他很明白,即便找到也沒有用,只要那人還活著,便有人會繼續執行要取皇甫戎性命的死令,只有那人死了,其它人沒了主心骨,才會返回大秦向他們的組織覆命。

「雖然王爺昨日中的毒非常兇險,但並不妨礙解絕命鴆之毒的治療,晚一點奴婢仍會替王爺施針放血,湯藥也得繼續服用。」

皇甫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她如此不厭其煩的說明他的情況,對於她捨命為他吸毒一事,卻始終隻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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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二王相見

子時,寄芙輕聲喚醒了皇甫戎,但聲音卻有些異樣,皇甫戎聽得分明,心頭一凜,心念電轉,她的口氣急促,像是如臨大敵,不會有刺客闖進王府來要行刺他吧?

他倏地睜開眼眸,見房裡還沒點上燭火,倒是聽到了響亮的淅瀝雨聲,他嗓音平穩地問:「什麼事?」同時暗自迅速盤算著情勢,他並沒有皇甫戎的記憶,不知道究竟有無暗衛在暗處保護他,憑他如今的病體,要帶著沒有武功的她一起逃,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慢著!莫非,刺客如今已經在寢房裡,正拿著劍抵著她?

無論如何,他都會護她周全,若是有人膽敢傷她一根寒毛就試試,他絕對不會放過!

他正想得千里遠,又聽見寄芙有點笨拙地道——

「王爺,那個……皇上來了。」

皇甫戎眼中暴起精光,心中警戒更慎。

原來是燕帝來了,難怪寄芙的語氣如此緊張,一個小小的王府丫鬟見著了天子,總是要畏懼的。

「扶我起來。」

寄芙忙將他扶起,拿了大迎枕讓他靠得舒服些,又將被子拉高一些,怕他受涼了。

皇甫戎瞅著她這些細微的小動作,慢騰騰地說:「點上燭火。」

他知道燕帝皇甫仁來過一次,當時他狀態不好,心神渙散,根本無法跟皇甫仁說上話,且當時寄芙還奉他不見任何人之命,大著膽子將皇上給擋在了寢房外,皇上的反應是驚訝之餘哈哈大笑,這是事後他精神略好時,安公公說與他聽的,安公公說皇上沒有動怒,反而認為他有個忠心耿耿的丫鬟守著很好。

想到這裡,他看了眼寄芙,她垂著濃長眼睫,正專心地伺候他穿衣。

這個丫頭真是大膽,皇上也敢擋,雖然是奉了他的令,但好歹也要看看對象是誰,不是嗎?

她就是沒見過世面才如此沒規沒矩,等他好了,定要帶她看看這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這燕朝的顯親王府一處而已,大秦朝更有壯麗江山,又豈是燕朝可相比的。

穿好外衣,他讓她去請皇上進來,並囑咐她在簾外守著。

寄芙出去沒一會兒,安公公便打了簾子進來。「皇上駕到!」

兩名恭敬的小太監一左一右打起簾子,後面是流星大步的皇甫仁。

他是當今天下四大強國——燕、秦、梁、金之一的大燕朝的國君,登基已七年,年號和樂,而燕朝也如年號一般,呈現太平盛世的和樂景象。

燕朝的歷任帝王皆勤政愛民,強項是農糧,也是國本,鄰近小國鬧饑荒時,總要高價向燕國購買糧食,因此天下流傳著一句話——「在燕國沒有餓死的人」。

然而有一好,無二好,燕國的弱項是醫術,那是因為得心病走火入魔的望祖皇帝,因太醫醫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而殺盡了天下大夫,雖然這事兒已過去了整整六十年,燕朝的大夫依然青黃不接。

「戎弟!」皇甫仁急切而來。

皇甫戎看著走進來的皇甫仁,一身琥珀色長袍,與他這副身軀的容貌有七成相似,渾身自有一股天子威儀和掩不住的尊貴俊逸。

皇甫戎實在不甘願向燕帝下跪,可是如今他是人臣身分,還是得維持禮數,於是他極其不情願地用恭敬語氣說道:「臣弟拜見皇上……」

皇甫仁不等他下床下跪,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他,溫言阻止道:「你我兄弟之間何須多禮?何況你有病在身,這等繁文縟節就免了。」

皇甫戎順水推舟的坐好,嘴上客套道:「君臣之禮不可廢。」

皇甫仁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順勢在床邊的繡凳落坐。「在這裡,咱們是兄弟,不是君臣。」

皇甫戎在心裡冷笑幾聲,面上不動聲色。「多謝皇兄。」

這種場面話,前世他也對他的堂兄——鎮王耶律火說過,但他心裡可不是那麼想的,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禮絕不可廢,一旦廢了,就會有人活泛起別樣心思,會想要也嘗嘗坐龍椅的滋味。

他抬眸看著眼前這當今世上,據說最是聖明的君主。

他自然不認為皇甫仁配得上這樣的稱讚,他自詡才是最偉大的君主,為大秦開創了前所未有的疆土版圖,壯大了國威,征服了鄰近十個小國,如此偉大的君主,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沒錯,他不英明,甚至有無知之人說他殘酷、獨裁集權又好大喜功,在他為了鞏固江山,削弱舊勢力而誅殺、監禁一干功臣時,一批視死如歸的窮酸文人還批判他濫殺無辜。

他們懂什麼?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老臣只會阻礙他的開疆辟土之路,要讓大秦邁向唯一強國,就必須除掉他們。

再說了,當今世上,如同他這般有魄力的君主又有幾人?據他所知,皇甫仁登基來年即發生幾個位高權重的前朝老臣想擁立掃北王之事,皇甫仁卻因婦人之仁,沒有將一干罪臣得而誅之,幾個老臣下了天牢,問罪但未斬首,只將為首的掃北王軟禁在封地,這是何等愚蠢的行為,以為那些人會泫然欲泣、感激不盡,從此不再有二心嗎?

皇甫仁真的太天真了,要知道,已有叛亂之心的人不會再有忠誠,只會暗中等待機會,而他絕不會犯那種錯誤,動搖他得來不易的江山。

「怎麼這樣看著朕?」皇甫仁歎了口氣。「戎弟,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臣弟應該知道什麼嗎?」皇甫戎收回太過精銳的目光,淡淡地道:「或許皇兄已查到,是何人對臣弟下的毒手。」

皇甫仁點了點頭。「不錯,是查到了。」

皇甫戎慢慢地問:「是何人?」

皇甫仁卻不直接回答,先道:「你出事之後,朕下令京城府尹、大理寺、刑部以及相關部門全部動員調查,所有可疑及有關的人全都下獄嚴刑拷打,禁軍也在城裡城外搜索可疑之人,最後,所有線索都直指一個人——陸偵娘。」

他一點也不意外,她就是被派來要置原主于死地的人,他猜她估計用絕命鴆一次就能取皇甫戎的性命,等皇甫戎一死,她便會回秦國去,因此她也沒心思為自己留後路,手法粗糙,自然留下了許多破綻,會查到她身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在皇甫戎的身邊待了兩年多,取得了皇甫戎的完全信任,認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唯一沒料到的是,皇甫戎並沒有當場死去。

皇甫戎沒有死,她自然不能走,隨後而來的禁衛軍立刻將所有人團團圍住收押了,她也沒機會走了。

他很清楚,以陸偵娘的性格,當時任務未完成,即便有機會,她也不會走,她一定會冒險留下來等待再次下手的機會。

只不過,她一定很震驚吧,皇甫戎身中絕命鴆竟然還能活命?當然,只有他知道,皇甫戎並非命大,他確實死了,當場毒發身亡,死得莫名其妙的反而是他,還重生成為皇甫戎活了下來,還躺了兩個月,這多麼荒唐!

而今,更令陸偵娘詫異的,恐怕是皇甫戎至今未死吧?大秦最毒的絕命鴆竟然毒不死他,王府裡一個冒出來的小福星竟會解絕命鴆,與此同時,大秦的江山也風雲變色,因為他「駕崩」了,而他尚無子嗣,會由誰坐上皇位?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耶律懷嗎?

「偵娘在哪裡?」皇甫戎面容神色沒有多餘的波瀾。「她可承認她的罪行?」

皇甫仁頗為意外,他以為他會很激動,但他的神色異常平靜,像是早知道一般……也是,他落馬重傷,當初與他一同狩獵的陸偵娘卻一直沒有回王府,聰明如他,應該也猜出一二吧。

「陸偵娘此刻在天牢裡,她已承認是她下的毒手,設計你落馬,同時對你下了名為絕命鴆的劇毒。」皇甫仁神色凝重地道。

皇甫戎慢條斯理地問:「皇兄打算如何發落她?」

這一切原就是他布的局,指使陸偵娘來到大燕,一場精心策劃的偶遇讓皇甫戎英雄救美,讓她成為他的紅粉知己,客居顯親王府,而皇甫戎也照著他們的計畫走,果然對才貌雙全的陸偵娘動了心,把她帶在身邊。

自然了,以皇甫戎堂堂的親王身分,不可能迎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為妃,但他讓陸偵娘留在他身邊,也不追究她的來歷,這足以說明對她的重視。

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叱 沙場的燕軍名將也不過爾爾,如果皇甫戎多留一份心思,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想到這兒,他的眼底驀地泛過一絲陰鬱之色。

該死!說別人,他自己不也是如此?未曾疑心皇后甘承容,以致於毫無設防,才會命喪她手。

他為何會懷疑皇后?因為他死前便是喝下皇后斟給他的酒,當下他立即覺得頭暈難當,倒下之前他已經喘不過氣來,而皇后卻只是看著他,也不呼喊宮人,也不召太醫,她自然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實在想不透,做為秦國最尊貴的女人,她為何要他死?是受人脅迫嗎?誰能脅迫得了皇后?是皇后背後的甘氏家族要反他嗎?不可能,他對甘氏家族可說是皇恩浩蕩,皇后之父甘允身為太尉,位高權重,連皇后才七歲的庶弟也賜了食邑,更別說皇后的嫡親兄弟了,全都身居要職,甘氏家族還有什麼不滿的?

無論如何,他死前最後見的人是皇后,要知道事實的真相,他就必須再見到皇后。

「戎弟,要知道,謀害親王,該當處死。」皇甫仁看著他,徐徐說道:「自朕登基以來,還未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你竟然在天子腳下被人暗算,成了半癱之人,想到差一點失去你,朕就無法原諒她。」

皇甫戎無所謂的輕點了點頭。「她想置臣弟于死地,自然要處死。」

皇甫仁這才放心了。「你能這麼想就好,朕擔心你放不下,畢竟,這是你第一次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

皇甫戎淡淡地道:「再怎麼上心,她也是要臣弟性命的人,臣弟沒那麼糊塗。」

就如同,等他確認了謀害他的人是皇后,他一定會親手取她性命!

「你可要去見她最後一面?」皇甫仁看著他那寒光驟揚的眼眸,能夠體諒他對於陸偵娘有些情緒是正常的。「陸偵娘始終不肯說出受何人指使,或許見了你,有愧於你,她會說出來。」

「不必了。」皇甫戎斷然拒絕,「受何人指使已不重要,臣弟不想知道,請皇兄即刻問斬吧。」

「好,便依你的意思。」

皇甫仁對於這個結果可是松了口氣,他最擔心戎弟因一時動了情而饒恕陸偵娘,為她找開脫的理由,甚至將她接回王府,只是,戎弟能如此輕易的舍去陸偵娘也遠遠在他意料之外,原本他以為必須花費一番唇舌對他曉以大義才能說服他。

看來,他對這個一同長大的胞弟還是不夠瞭解。

不過,戎弟能在該取捨時果斷做出決定,這樣很好,往後他要仰賴戎弟的地方還很多,他就像他的左臂右膀,所謂打虎捉賊親兄弟不就是如此嗎?

「皇兄,在我臥病的這段期間,可曾聽聞秦國的任何風吹草動?」皇甫戎不動聲色地問。

他知道國與國之間都會互派探子打聽消息,他的探子就潛在這京師之中,而皇甫仁一定也有密探在大秦,甚至還可能混在大秦宮中。

「你知道?」皇甫仁頗為意外。

皇甫戎眸光一閃,不緊不慢地說道:「臣弟在秦國邊關有幾個江湖上的朋友,飛鴿傳書說秦宮裡這兩個月來極不平靜,只是他們打聽不到發生了何事,就是有股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皇甫仁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的朋友也算消息靈通了,是件大事。」他頓了一下才道:「秦王,駕崩了。」

皇甫戎做出吃驚之狀。「什麼?秦王駕崩?!皇兄,此話當真?」

皇甫仁低聲道:「咱們在秦宮裡的探子月前回報,秦王無故駕崩于甘皇后的鳳儀宮中,此事絕不單純,不知是何人對秦王生了二心,竟有膽識在秦宮裡下此毒手。」

皇甫戎沉著臉。「甘皇后呢,她也死了嗎?」

如今唯一能證明皇后清白的便是她也死了,同樣被脅迫她下毒酒的人殺了滅口,但他心裡其實如明鏡一般,她絕對沒有死,他不過是自欺欺人,多此一問。

「甘皇后傷心過度,一直在病中,秦王駕崩後,她便未曾離開寢宮。」皇甫仁說道。

皇甫戎冷冷一笑,傷心過度?怕是心虛過度吧!

如今他想得越發透澈了,若是皇后遭人脅迫,見他倒下,至少眼神會是痛苦的,但她的表情、眼神無一流露出痛苦之色,反倒透著濃濃的冷漠。

「出手之人,殺了秦王卻饒過甘皇后,委實古怪,除非當下同在皇后殿中之時,甘皇后已先讓人打昏。」皇甫仁推敲著。

因為她正是下手之人!皇甫戎早已怒氣填胸卻又不能發作,只能死攥著被角,指節微微泛白。「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可知將會由誰登基?禮親王耶律懷嗎?」

如果是由耶律懷登基,他會懷疑是耶律懷勾結了皇后和甘氏家族。

他與皇甫仁不同,對自己兄弟……不,是對除了妹妹木窕公主之外的任何人,他從來沒有真心相待過。

什麼真心,都是多餘的,只有手握權力,才能主宰一切,他相信人謀可以奪天算,即便是老天安排讓他重新到皇甫戎身上,但為帝者,理應不畏天命,他要回秦國!他一定要回去,也一定會回去!

房裡燭火幽暗,皇甫仁沒看到皇甫戎瞬息萬變的臉色,沉吟道:「似乎將由鎮王耶律火登基,因為甘皇后派系的人馬,包括她父親等許多朝中重臣,都支持鎮王。」

皇甫戎有些顫抖。「鎮王嗎?」他強作鎮定地道:「實在教人意外,畢竟禮親王才擁有純正的耶律皇室血統,而且是秦王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話差矣。」皇甫仁道:「鎮王之父耶律越乃是秦肅帝的兄長,他曾被立為太子,爾後被廢,如果他沒被廢位,身為長子的鎮王便是如今的秦王了,他同樣是耶律皇室的一員。」

皇甫戎不屑地彎起了嘴角。

是啊,他的伯父耶律越曾為大秦最尊貴的太子,但那又如何?被他父王派在他身邊的那群謀士煽動,居然逼宮,才會因此丟了太子之位,簡直愚不可及,耶律火失去當皇帝的機會,也是他自己那父親太愚笨所致。

「朕倒是樂見鎮王登基為王,他處事圓融,向來努力想要改善百姓的生活,過去也一直向秦王上奏要減輕百姓的賦稅,總想要盡一己的棉薄之力改變什麼,奈何殘暴的秦王都聽不進耳裡,一意孤行。」

皇甫戎在心裡冷哼一聲,他從來不相信耶律火上的那些奏疏,也不相信耶律火那滿嘴為百姓著想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鬼話,他還曾單獨召見了耶律火,親自警告他,讓他莫要在朝堂上興風作浪,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相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耶律火亟欲取他而代之,必定暗中調了當年廢太子的始末,知道自己父親之所以會發動宮變,是被他父親設計,因此心有不甘,長久以來的按兵不動與扮演苦諫的忠臣,不過是在等待機會罷了。

但他想不通,即便耶律火有此野心,皇后為何要與他合作?皇后已是六宮之首、母儀天下,耶律火能給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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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2:2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情愫漸生

接下來幾日,寄芙仍日日夜夜守著皇甫戎,幾乎衣不解帶,不敢有一絲輕忽,每日早晚皆詳細的為他把脈做記錄,終於,她發現他的脈象平穩多了,不再盜汗,睡得比從前安穩,半夜裡不再醒來好幾次。

「看你笑得闔不攏嘴,本王死不了了,是嗎?」皇甫戎懶洋洋地側躺在臨窗的楠木炕上,斜睨著她,她就像清晨的第一縷光,明朗得教他移不開眼。

寄芙嘴角眉梢都洋溢著笑意。「奴婢說過,奴婢一定會將王爺救活。」

他微眯起眼。「倘若我不是個王爺,你也會如此盡心盡力的救我嗎?」

她知道,找茬是他的專長,但她也不會刻意說好聽話,而是老實答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如果您不是王爺,奴婢根本不會遇見您。」

皇甫戎撇了撇唇。「你不想知道本王是什麼人嗎?」

寄芙想到他曾脫口而出的那個朕字,心便有點驚,她寧可不要知道。「奴婢不想知道。」

他揚高一邊眉毛。「本王偏要說。」

她頓時覺得無言,真真是除了順從他,沒別的法子可以與他相處了,她歎了口氣。「王爺請說吧。」她看似說得無奈,但其實她的心跳驀然加快了,她即將要知道他是什麼人了,他會是哪裡的君王呢?

皇甫戎看著她,慢騰騰地說:「本王前世是獵戶。」

寄芙猛地瞪大了眼,看來他肯定不知道他在失去神智時曾說過了什麼,她要告訴他嗎?

不,既然他說是獵戶,那她就這樣相信好了,也省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眨了眨眼眸,有些驚奇的揚了揚眉,胡亂說道:「獵戶嗎?那您的箭法肯定很好嘍,您可獵過山豬嗎?」

「去你的山豬。」皇甫戎沒好氣的回道:「本王只是一個山野獵戶,你就不覺得失望嗎?」

寄芙愣了一下才道:「奴婢對王爺沒有過期待,自然也不會失望。」

她這話可把他噎得,對他沒有期待是吧?這丫頭就會惹他恨得牙癢癢,前世他可沒踫過這麼讓人著惱的丫頭。

「那麼你對誰有過期待?」皇甫戎的語氣滿是挑釁。「怎麼,你喜歡過人嗎?」

寄芙笑了,這話題令她感覺比較輕鬆。「奴婢自然有喜歡的人。」

他嘴角輕挑,一雙不善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哦?你有喜歡的人,說來聽聽。」

「常嬤嬤。」她笑盈盈地回望著他。「常嬤嬤是奴婢最喜歡的人,奴婢可說是常嬤嬤養大的,奴婢不記得親生父母的模樣,但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常嬤嬤的養育之恩。」

皇甫戎心裡沒來由的一松,他清了清喉嚨,稍稍放緩了語氣,「懂得感恩,自然是好的。」

寄芙好奇地問:「那王爺前世有喜歡的人嗎?」

他頓時面容眸光一冷,房裡彷佛忽然下起雪來,他冷硬地道:「沒有。」

他是想到了甘承容,卻還厘不清她到底為何如此對他?

「沒有?」她有些意外,他不是皇上嗎,總應該有皇后和不少嬪妃吧,難道就沒有一個他喜歡的?

皇甫戎忽然覺得心煩。「你出去吧。」

寄芙有些錯愕,不是聊得好端端的,怎地脾氣又來了?不過她還是謹守下人本分,起身曲膝一禮。「奴婢告退。」

不想,他又在她身後僵硬地道:「回來。」

她只得轉回身,見到他眉頭鎖得更緊,她不禁在心中歎想著不知她到底哪裡惹他不開心了?

皇甫戎瞪著她。「你不是還沒吃飯?」他知道正要晚膳時,常嬤嬤忽然找了來,兩人嘀喃咕咕的說了些話,就不知道一同去了哪裡,等她回來,晚膳都收了。

寄芙又想歎氣了。「奴婢沒關係。」

他也不看她,只是對外喊道:「來人!」

守在外頭的小丫鬟連忙打了簾子進來,曲膝施禮。「王爺有何吩咐?」

「讓廚房送夜消過來。」

小丫鬟有些愣住了,不是才吃完晚膳沒多久嗎?不過主子爺有令,做奴婢的哪裡敢有意見,忙乖乖地去辦了。

寄芙覺得他應該渴了,便一邊歎氣一邊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他。

「其實奴婢可以去廚房拿兩個饅頭吃就好。」

皇甫戎接過那杯茶,輕啜了一口才道:「想讓別人說本王苛待下人嗎?你整天在這裡伺候本王,就換得一頓冷饅頭吃?」

她忙不迭的搖頭。「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就莫再廢話,給你準備的,你就多吃點。」看著她,他心裡的煩躁又冒了出來。

「還有,本王不是說過了,你無須再為本王試毒,為何講不聽?」

陸偵娘已處死,她的人應該也離開大燕了,而要取皇甫戎性命的主使者,也就是他自己,在大秦的肉身也已經死了,無人下令的情況下,他認為不會再有人要對皇甫戎不利。

他真的不喜歡她試毒,每次看她先嘗過他的飲食用水,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哪天她吃了一口他的膳食卻死在他面前,他絕對不會原諒她!

寄芙見他竟然氣得臉色鐵青,忙道:「奴婢習慣了,日後不再試毒便是。」

皇甫戎這才滿意了些,隨口問道:「常嬤嬤過來何事?你們談了什麼?為何出去那麼久?」

「嬤嬤說帳房的吳管事找她說親,他兒子今年十八了,眼界有點高,故一直沒相中合意的姑娘,原來在府裡學帳房的活兒,因為肯學又有幾分聰明,去年被大總管派去南二街管兩個鋪子,這些年的月銀都存了起來,頗有些積蓄,人也老實,長得也好,問問我的意思。」

她咬咬唇,才又道:「嬤嬤說,自從周平的事之後,怕是沒人會對我提親了,如今吳管事不介意,要儘快答應下來才好,免得煮熟的鴨子飛了,嬤嬤就愁我嫁不出去。」

他不悅的瞪著她,這丫頭,真會擾亂他的心,自己這是被她拿在了手裡,是嗎?

「煮熟的鴨子要飛就讓牠飛,可惜嗎?」他對上她驚訝的眸光,冷冷地道:「回了,本王的身子還沒痊癒,做下人的談什麼親事,可不可恥?!」

見他說得嚴重,寄芙心裡忐忑,就怕連累常嬤嬤受罰,忙急急解釋道:「奴婢也沒答應的意思,已經讓常嬤嬤回絕了。」

皇甫戎這才稍微滿意的扯扯嘴角。「你的親事,要本王同意才算數,找常嬤嬤說的一律不算。」

「啊?找您說?」她有些錯愕。

他一記眼刀飛過去。「怎麼,本王沒資格作主你的親事嗎?」

「不是,不是那樣的,王爺是主子,自然有資格作主奴婢的親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霸道依舊,但卻是讓她心跳加快,她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臉一紅,期期艾艾地道:「只是……只是王爺作主奴婢的親事也太辱沒了王爺的身分,奴婢擔不起。」

她還沒琢磨清楚心裡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直覺是他不喜歡她談親事,至於為什麼不喜歡,她就不明白了。

「擔不擔得起本王說了算,你只須照辦。」

他不知道他犯的這是什麼病,竟然為她的親事發火?這種奇怪的感覺前世未曾有過。

「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去跟常嬤嬤說,奴婢的親事要王爺說了算,旁人說的都不算。」寄芙順從的回道。

有人打了簾子進來,送夜消的幾個丫鬟魚貫進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後又很快退下。

轉瞬間,皇甫戎的心情又好了,他輕咳了一聲。「你快吃,我累了,要小睡片刻。」說完,他閉上了眼。

知道這桌夜消是特地為她準備的,也知道他說要睡是不想看著她吃,讓她不自在,她心中也是暖洋洋的。「是,王爺,多謝王爺。」話落,她並未馬上坐下來吃,反倒凝視著他如玉般的俊顏,眸底泛出一片溫柔的光彩,忍不住輕輕歎息。

待在他身邊越久,越有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他總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倒真像個「朕」啊!

半個月後,皇甫戎體內絕命鴆的毒已全數消散,只剩下落馬的皮外傷,他的腦子、身子不再產生劇痛和沒來由的發熱,已可下床行走,臉色也好了,精神一天好過一天。

孟太醫仍舊每日到王府來觀看寄芙診治,他直誇她天賦超群,雖然她的手法都不是按規矩的施為,但成效斐然,他實在巴不得能將她帶回太醫院編撰解毒典籍,也讓她看看別的案例、治治別的病人,就是不知道她是否還會解別種毒,還會醫治什麼病?

唉,說到這兒他就喪氣,雖然他很想知道她的能力到哪兒,但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可不符合入太醫院的資格。

不過,寄芙此次醫治顯親王有功,他都如實稟告皇上和太后了,想必等王爺痊癒之後,宮裡就會有賞賜下來,而且皇上似乎還挺喜歡她的,脫了她奴籍都可能哩。

果然,就在皇甫戎身子痊癒進宮晉見時,皇甫仁微笑著主動提道:「那個丫鬟救了你一命,做了這麼一件大事,光是賞賜不夠,朕與母后的意思均是為她除了奴籍,讓她往後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嫁人,不必再為人奴婢。」

嫁人兩字聽得皇甫戎很刺耳,他生硬地道:「恕臣弟不能答應,請皇兄收回成命。」

脫了奴籍,那她豈不就要離開他了?何況脫了奴藉就要離開王府,她是打小夠賣進王府的,外面根本沒親人了,要讓她上哪去?就算賞了她再多銀子,孤伶伶一個人會開心嗎?

皇甫仁頗為驚訝。「為何?讓你的救命恩人脫去奴籍,你不開心嗎?朕還以為你對那小婢女另眼相看哩。」

「正因為另眼相看,所以必須留在臣弟身邊,臣弟身上的毒保不定哪一日會復發,若她脫了奴籍,天涯海角地去,到時臣弟要如何找她?」

皇甫仁想了想後點點頭。「原來如此,那麼依你之言吧,讓她還是在你身邊伺候,多賞她一些金銀財寶便是。」

皇甫戎躬身一拜。「謝皇兄。」

皇甫仁從書案後方走了出來,親昵又隨興地搭著皇甫戎的肩,關心地問道:「不過,戎弟今日怎麼會進宮來?孟太醫是回報了你身子已大好,怎麼不乘小輿來?這樣走動無事嗎?」

這裡可是禦書房啊!皇甫戎眸光一掃書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摺,那裡有多少軍機大事和朝政人事秘密,要是他能窺得……

「怎麼了戎弟,為何不說話?」皇甫仁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問道。

皇甫戎驀地回過神來,一股深沉的無力感在瞬間緊緊抓住了他。

若是他能窺得又如何?他如今是皇甫戎,探得燕朝的國政機密後,難不成他能做什麼嗎?真是可笑至極!

他定了定神,鄭重道:「勞皇兄掛心了,臣弟無事,臣弟身子都已康復,今日進宮是想請命出兵攻打大秦的月牙關。」

事實上,他是想去燕秦邊境,再由邊境潛進大秦,但因燕秦並非邦交國,邊防十分嚴密,他要正正當當的進入大秦是非常困難的事,何況他現在還頂著皇甫戎的面孔,只能先到邊關再想法子了。

「你想要攻打月牙關?」皇甫仁揚了揚眉毛,很是驚訝。「為什麼?目前邊關平靜,難道有朕不知道的戰事嗎?何況那月牙關乃是天下第一關,易守難攻,多少想要攻下大秦的各國名將都死在月牙關下,朕不想你冒險。」

皇甫戎心中自豪,月牙關乃是他一手打造,嚴實的程度,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破解,何況是那些自喻梟雄的各國名將了,他們死不足惜。

然而想是這樣想,但他仍神情鎮定地道:「就是因為平靜,臣弟才想趁大秦江山易主的紊亂時期拿下月牙關,若是拿下月牙關,將來對我軍的幫助不只一星半點,出兵時,士兵皆可得到絕佳掩護。」

皇甫仁點了點頭,贊許道:「戎弟,你這想法委實不錯。」

就在皇甫戎以為他要答應時,又聽到他說——

「不過,那畢竟不是迫在眉睫之事,大秦江山易主也未必就會疏於防範了,眼下朕有件棘手的事,正愁著找不到人選,你身子既已大好,便交由你去辦吧。」

聞言,皇甫戎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於是回道:「皇兄請說。」

皇甫仁神情凝重的道:「朕剛剛收到了密報,江北地區爆發了時疫,臨南、蘇河、邯山等縣疫情一發不可收拾,但不知為何,江北巡撫卻是知情不報,還想隱匿疫情,如今愈疫已向江東蔓延,與此恐慌之時,還有人乘亂在收購土地,官員們不阻止也不查辦,探子回報,似乎與某個朝廷重臣有關。」

「竟有此事?」皇甫戎面上驚訝,實則在心中冷笑。

所謂明君治國、所謂太平盛世,也不過爾爾,還不是養出一批上下勾結的貪官污吏來。

「眼看捂不住了,江北巡撫和臨南'蘇河的知府均已畏罪潛逃了,無奈屋漏偏逢連夜雨,向來乾燥的江北地區竟是下起了連日暴雨,若是暴雨不停,後果不堪設想,江南很快也跟著淪陷。」皇甫仁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所以了,如今急需一個賑災欽差前去放糧,並阻止疫情擴大,最重要的是,要查一查與江北官員勾結的朝中重臣是何人,此事若是派尋常大臣去,恐怕無法鎮住那些狗官,保不定還會被拉著同流合污,唯有你,你是朕的親弟,又位居親王之位,無人敢拉攏你,你便帶上朕的天子劍,代替朕走一趟江北吧。」

皇甫戎目光一閃,大燕朝發生什麼禍事,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的目標是回秦國,但轉念一想,江北物產豐饒,對燕朝來說很重要,若他前去江北,設法讓疫情變得更加嚴重,甚至是全國擴散,保不定有機會讓燕國陷入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境地,還可能滅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臣弟領命,自當竭盡所能、赴湯蹈火!」皇甫戎躬身應承,至於心中則另有一番盤算,就暫且讓耶律火去坐那龍椅,等他將大燕江北搞得赤地千里、哀鴻遍野後,再去收拾他!

「有你為朕分憂解勞,朕也可以稍稍放心了。」皇甫仁很是滿意地道:「此次疫情不容小覷,朕會讓太醫院的房太醫去與你會合,房太醫正好人在江北,又是太醫院尤院使的得意弟子,對時疫一直多有研究,想來定能幫到你,另外,五色暗衛也會隨你一起去。」

「謝皇兄。」皇甫戎在心中嗤之以鼻,暗衛?想來是要監視他的吧,哼,可笑,說兄弟之間有多親厚都是假面,帝王家,怎可能有真情?

皇甫仁拿起桌上的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忽然像記起什麼似的又道:「對了,如你說的,你的毒可能隨時會發作,把那個叫寄芙的婢女也帶上吧。」

皇甫戎頓時一愣,竟是無話可以反駁。

帶那丫頭一起去?他這是被皇甫仁將了一軍嗎?

皇甫戎此行前去江北,輕車簡從,帶了皇上指派的五色暗衛——青龍、朱雀、白虎、玄武、勾騰,他們是皇甫仁名為「梅花瓣」的暗衛組織的其中一瓣,特色是武功高強且只聽令於他一人,而此去江北自然是聽令於皇甫戎了。

另外,皇甫戎還帶了貼身小廝石硯和石墨,他之前沒見過他們倆,據說他們原就是自小服侍他的,但他在身中劇毒時不認得他們,每每見了他們總拿劍要砍,像失心瘋似的,有次還削去了石硯一大塊頭皮,將兩人嚇得魂飛魄散,因此周海才安排他們暫時避到莊子上去,如今主子全好了,他們自然要隨行。

最後便是寄芙了,對於她要跟著一起去江北疫區,飛騁軒中以花飛為首的一干丫鬟們,自是幸災樂禍,花飛也放下了心中大石。

原先寄芙搬到抱廈時,主子還吩咐讓寄芙靜養,不得讓她做任何事,一日三餐之外還要兩次甜點,都讓大廚房做,如此看重,她還擔心主子是否身子好了真要把寄芙收房了呢,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啊,主子若是真中意寄芙,又怎麼捨得讓她去疫區呢?

不是只有她樂得作壁上觀,王府裡有人還落井下石地說,寄芙原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哪知鳳凰做不成,要去走鬼門關,更冷嘲熱諷地說誰讓她深受王爺恩寵,自然要隨行了。

知道消息後,常嬤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直說花無百日紅,怎麼好日子才過幾天,就從天上砸了這麼大一塊石頭下來,還直說是自己害了寄芙,當初不該讓她去飛騁軒。

寄芙哭笑不得,邊為常嬤嬤拭淚邊安慰道:「嬤嬤莫哭了,芙兒不是福星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歸來,宮裡賞的那些金銀珠寶你就盡情花用,想買什麼便買,想吃什麼便吃,等芙兒回來,一定要看到一個白白胖胖的嬤嬤。」

常嬤嬤這才破涕為笑。「你這丫頭是當在養豬嗎?」

臨行前,周平也怯生生的來了,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性子似乎真的收斂了,看著寄芙,他滿臉愧意。「芙兒,我一定是著魔了才會對你那樣,我不敢求你原諒我,只想你一路順風,平安回來。」

寄芙坦然的看著他。「我也沒想過要原諒你,不過,若真覺得對不住我,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你代替我好好照顧常嬤嬤,一定要看著她吃飯,不要讓她太傷心了。」

周平不住點頭。「好、好,我一定替你照顧好常嬤嬤,你就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

第二日便是啟程的日子,天才濛濛亮,寄芙便收拾好了東西到大總管交代的西角門等著。

皇甫戎此行也算隱密,周海帶了兩個府裡比較重要的管事和飛騁軒的花飛、柳絮來送行,另外便是專程來送寄芙的常嬤嬤和過去寄芙在南院同房的惠兒、彩霞了,約莫等了半刻鐘,周平也喘吁吁地跑來了。

寄芙看著眾人,心裡想的卻是皇甫戎。

算一算,她也有十天半個月未見到他了,他病好了之後,經常去宮裡見皇上商討江北之行,不需要治病,她便沒理由再留在他的寢房,搬到了花飛給她安排的小恭廈,再說伺候他的石硯、石墨也回來了,用著不她,而院子裡其它事情也都有花飛和柳絮兩個大丫鬟出面,雖然她也是大丫鬟,但至今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但是她想,他既沒發話讓她回南院,她也就死皮賴臉待著,等到哪天他真的打發她回南院再說,她也鬧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連真正的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卻是一心想待在他身邊,想跟隨他。

且不管他前世是什麼人,他如今可是王爺,還是個親王,是她攀不起的枝頭,她不管是有什麼不該有的念想,可都要小心藏著掖著,在心中想想就好……

「你記得緊緊跟著咱們王爺就對了。」常嬤嬤千交代萬交代,就是叮嚀她跟緊皇甫戎,彷佛跟著他就不會染上瘟疫似的。

兩輛馬車從皇宮的方向而來,緩緩在王府的西角門停了下來,寄芙這才明白皇甫戎一早便先進宮了,才會讓她在這裡等著。

這時,周平忽然跑到她身邊,將一包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塞給她。「你不是愛吃糖餅嗎?早上我特意請大廚房做的,路上吃。」

寄芙接過那包糖餅,仰頭看著周平,嫣然一笑。「多謝你了周大哥。」

「芙兒!」周平很是激動。「你還肯叫我一聲周大哥……」

她望著他,微微加深笑意,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看來他這回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聽說大總管也播了重話,若他再不痛改前非就要將他趕出王府,不認他這個孫子。

石硯從前面那輛馬車跳了下來,笑嘻嘻地喊道:「寄姑娘請上車吧!」

他與寄芙都是自小在王府長大的,自然知道彼此,不過他在上房,而她在下人房,兩人無交集,也不熟,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寄芙會得了王爺的青眼,而今還要跟到江北去。

「好!」寄芙忙與眾人揮手辭行。

驀然,後面那輛馬車的簾子被掀了起來,寄芙看到臉罩寒霜的皇甫戎,他看著她,害她的心咚地一跳,但他卻冷冷的說:「你上來。」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爺這是讓一個丫鬟跟他同車嗎?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皇甫戎不耐煩的又道:「還不上來?」

寄芙這才回過神來,背著小更袱,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 地上了皇甫戎的馬車,她才坐穩,馬車便動了,她有點依依不捨的半直起身子又坐了下去。

有皇甫戎在,她自然是不能掀起車簾再跟常嬤嬤他們告別一次了。

皇甫戎皺眉。「還不坐好,想摔得鼻青臉腫不成?」

寄芙這才看著他,有些緊張地問:「王爺可是有哪裡不適?」

他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怎麼,你這是在祖咒本王嗎?」

她搖著雙手,急著解釋道:「不是不是,若不是身子不適,王爺為何叫奴婢上車?」

皇甫戎額角一抽,看著她不發一語。這丫頭,真真有氣死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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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2:3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敗程江北

馬車裡寂靜無聲,只剩車輪轉動的聲音,寄芙被皇甫戎看得臉燙心跳,她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為何這樣看奴婢?」

「看看不成嗎?」皇甫戎口氣很傲。「本王不是有十天半個月未看見你了,為何沒來問過本王就隨意搬走,你好大的膽子!」

他知道她搬去了抱廈,但他是刻意不作聲,想弄明白自己對她是存了什麼心,他認為對她的微妙佔有欲是他病中太依賴她所致,等他痊癒了,不再需要她,自然不會再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但事實與他的盤算截然不同,自從她搬離了他的寢房,他不能隨時隨地見到她,他更想念她了,甚至還口不由心的吩咐花飛不得端臉色給她看,什麼都不必讓她做,根本就是個寵奴的舉動,每每想忽視掉心裡的她,卻只是讓自己更加煩躁。

「不是王爺的意思嗎?」寄芙被他的指責嚇了一跳。「花飛姊姊讓奴婢搬走,奴婢以為是王爺的意思,便……便搬了。」

皇甫戎眉頭微微一皺。「這次就饒過你,若有下次,定不輕饒。」

她為難道:「可、可是奴婢也不能不聽花飛姊姊的……」

她雖然也是一等大丫鬟,但她的地位明顯低花飛許多,自然是要以花飛馬首是瞻。

皇甫戎不高興的瞪著她,他不是正在給她大聲說話的權杖嗎,她怎麼就不會順手接了?

「你的主子是本王,只有本王說了算,聽明白了嗎?」

寄芙無奈道:「奴婢聽明白了。」

她不能聽花飛的,只能聽他的,這樣大夥是不是要說她恃寵而驕了?舌頭殺人不用刀,他是做主子的人,不會明白她們下人的難處和處境。

「你手裡那包東西,拿過來。」皇甫戎冷不防地道。

「啊?」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顯得有些錯愕。「為、為什麼?」

「剛剛不是才說聽明白了?」他劍眉一挑。「你的主子是誰?」

她學乖了,想也不想便回道:「是王爺。」

皇甫戎拋給她一個那不就得了的眼神。「還不拿過來?」

寄芙只好順從的遞過去,心想他可能聞到甜味了,知道是吃食,所以才讓她交出去,看來他是天未亮就進宮,還沒用早膳,此時定然是餓了。

他粗魯的打開油紙包。「這是誰給你的?」事實上他都看見了,所以才覺得很礙眼。

「是周平給奴婢的。」她老實答道。

對於她沒有隱瞞這點,他很滿意,但對於她接受周平的殷勤這點,他很不滿意。「你就這麼笨,他給的吃食能吃嗎?你難道還想吃下肚?」

她是想吃下肚沒錯。「周大哥也是一片好意——」她還沒說完,就見他冷笑著掀起車簾,將那包糖餅往外一扔,她驚愕的「啊」了一聲,目瞪口呆。「王爺……」

他到底在做什麼?怎麼把好好的吃食給扔了,糟蹋糧食可是會遭天譴的。

皇甫戎數落道:「這麼快就忘了周平對你做過什麼,當初又是誰救了你,要是他存心報復,在這餅裡摻了毒藥,你怎麼辦?」

寄芙頓時啞口無言,她當真沒想這麼多,周平應該不會那麼做吧,應該……不會吧?

看著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這個天真單純的傢伙,以為大家都同她一樣,他慢悠悠地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奴婢知道了。」她雖然不相信周平還會對她使壞,但她選擇不與主子爭辯,只是可惜了那包糖餅。「可是奴婢真的想吃糖餅……」

皇甫戎忽地揚聲,「停!」

車夫忙將馬車停了下來,而石硯也很快出現在馬車外,恭敬地問道:「爺有何吩咐?」

寄芙以為皇甫戎只是突然想到什麼重要的急事要差人去辦,沒想到卻聽到他這般吩咐道——

「去買糖餅,速去速回。」

「小的遵命。」

石硯手腳麻利,真的速去速回,沒一刻就買了包糖餅回來,皇甫戎示意寄芙去接那包糖餅,馬車又重新上路了。

她又是迷惘又是疑惑的看了看手中的糖餅,又再看向皇甫戎,心裡念頭方起,就不由自主的問了出口,「王爺為何要對奴婢這麼好?」

皇甫戎臉一熱,盯著她看。「你覺得為什麼?」她總算開竅了嗎?

寄芙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他奉皇命前去江北查疫,此事十萬火急,卻為了她想吃糖餅而耽擱,他對她的心意都已經昭然若揭了,她還說不知道?

見他臉色微變,她急忙道:「奴婢愚昧。」

與他相處這麼久,她悟出一個道理,凡事先承認自己有錯,他便不會再窮追猛打,她覺得這是先輸先贏,先認輸的人反而有贏面,反之,若她振振有詞,他一定不饒人,就好像他這個人從來沒有落居下風之時似的。

皇甫戎瞪著她良久,最後才冷冷的道:「還能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本王的性命是你救的。」

寄芙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奇怪,知道了答案,她心底怎麼頓時有種空空的感覺?

她在期待什麼?期待他對她好是因為喜歡她嗎?她是怎麼了,怎麼會有如此不知分寸的想法?

腦子清醒了過來,寄芙面容一整,正色說道:「若說救命之恩,王爺也是奴婢的救命恩人,王爺日後可以不用再對奴婢那麼好,就把奴婢當成一般下人對待即可,奴婢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皇甫戎一字一字地咬牙道:「本王要對誰好,你管得著嗎?」

她連忙低眉順眼。「奴婢不敢。」

「你不敢?」他怒氣衝衝。「本王怎麼覺得你什麼都敢?」

寄芙的眼眸垂得更低了。「奴婢知錯。」

皇甫戎瞪著她那垂著的小腦袋,心裡更是堵得難受。「你就會認錯來堵本王的嘴,你以為本王不知道嗎?」

她心裡咯 一下,驚愕的抬起頭來望著他。原來他發現了?

他的臉上一團黑,在她心裡,他是那麼糊裡糊塗、腦子不好使的人嗎?

她這究竟是未開竅,還是對他根本沒上心?若是她的心裡沒有他,又怎麼會多次在他假裝睡著之後,在床邊出神的凝視他良久?白日裡,有時還看著他目光呆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萬萬不能接受他心裡都已活動得這麼熱烈了,她卻不痛不癢的,他要試一試她,如果她想離開王府,那就是他自作多情了。

「皇上說要讓你除了奴籍……」皇甫戎起了個頭,卻故意話語一頓。

寄芙一聽,一顆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她驀然起身對著他跪了下來。「奴婢不想除奴籍。」

他沒想到她會突然下跪,那張小臉還瞬間煞白了,心猛地一緊。「你這是做什麼?起來!」

她用力搖頭。「奴婢不起來,除非王爺答應不除奴婢的奴籍,否則奴婢就要這麼一直跪著!」

除了奴籍就得離開王府,再也見不著他了,就算她不能對他有非分之想,但待在王府,至少可以偶爾見到他。

「本王答應你就是了,還不起來?」她的反應讓皇甫戎覺得心裡舒服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不是說過你不准再對本王下跪,本王的話你都聽到哪裡去了?」

寄芙吸了吸鼻子。「奴婢不敢忘記王爺的話,奴婢也是一時情急……」

他伸手欲將她拉起來,馬車忽然一陣顛簸傾斜,她低呼一聲,身子不受控制的往他身上栽過去,他即時將她抱住,兩人瞬間四目相投,臉幾乎都快貼在一塊兒了。

皇甫戎已是怦然心動,原來將一個在他心裡已久的人兒抱在懷裡,是這般美好的滋味,他的心一絲絲的融化了,只盼能永遠這般的將她抱在懷裡。

寄芙在他懷裡,同樣是心跳亂了拍,臉蛋兒漲得通紅,她不知所措,整個人都懵了,只覺得他的呼吸、他的氣息團團圍住了她,周平的踫觸讓她害怕,但他的踫觸卻讓她、讓她……想永遠留在他懷裡。

「王爺!您無事吧?」車夫在外揚聲解釋,「适才有兩個人騎馬沖過來。」

皇甫戎懊惱那車夫來煞風景,他不悅地道:「無事,不需停下來,繼續趕路!」

他才一說完,寄芙便道:「王爺,奴婢沒事了,奴婢可以自己起來了。」

他只好放開她,各自坐回去。

寄芙不敢看他,但馬車就這麼點大,她也不知道要看哪裡,只能看著自己的鞋面小聲地說道:「王爺适才是答應奴婢,不除奴婢的奴籍了?」

皇甫戎點點頭。「是答應了。」

她這才抬起頭來,一雙眼眸亮晶晶的,沖著他甜甜一笑。「奴婢多謝王爺!」

看著她笑,他心裡一熱,但很快又板起臉來。「除了奴籍不好嗎,你就這麼想做丫鬟?」

寄芙笑了笑。「奴婢自幼在王府長大,王府就是奴婢的家,若是除了奴籍便得離開王府,奴婢不知道能去哪裡,而且奴婢也不想跟常嬤嬤分開。」

皇甫戎挑眉,心裡頗不是滋味。「就這個理由?」

「還有……」她有些羞澀,不太自在地說:「就是……奴婢若離了王府便再也不能見到王爺了,奴婢不想再也不能見著王爺,奴婢……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聞言,他頓時心跳如擂鼓,他雙眼放光,定定的看著她。「你這是真心話?」

寄芙臉紅地點了點頭。「奴婢……想守在王爺身邊。」

為他解毒時,有次他喊疼,而她那時累得睡著了,小允子一馬當先闖進房裡,瞧見了她的睡姿,他很不高興,當日便讓人在她的小榻加了床幔,說是不想看到她豬般的不雅睡相,其實她知道,他很照顧她的,很是為她著想,而她能做的,就是當好他的丫鬟。

「想守就守,有人說不讓你守了嗎?」皇甫戎心裡舒坦了,嘴角彎了起來。「你這想法很好,沒本王的允許,不許改變。」

出了京城,五色暗衛與皇甫戎會合,一行人為免引人注目,均換了布衣長衫,也改了稱呼,不對皇甫戎稱王爺,只稱爺或主子。

從旱路到江北,這一路,寄芙一直與皇甫戎同馬車,在客棧過夜時,他也一定安排她住在隔壁房間,還讓石硯、石墨給她輪流守夜,對她格外不同。

五色暗衛是死士,對情情愛愛置之度外,也就沒特別感覺,但石硯、石墨可是看在眼裡,私下均嘖嘖稱奇。

他們以為,陸偵娘的背叛肯定給主子重重一擊,弄不好一蹶不振,此生不會再愛女人了,沒想到他卻那麼快對一個丫鬟動了心,真真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不過,主子能那麼快振作起來,他們自然是高興的,以為遭了陸偵娘毒手的主子必死無疑,如今不但活過來又還能重新愛人,這一切都是寄芙的功勞。

因此,他們對寄芙便格外的殷勤熱情,又格外的客氣有分寸,再也不將她當成過去那個三等粗使丫鬟看待了,開口閉口都是寄姑娘,弄得寄芙很不好意思,對他們也是一口一個石硯哥和石墨哥。

連趕了半個月的路,終於來到臨近江北的石楠縣,他們行蹤隱密,一路上也不在驛站行轅休憩,相信江北那裡還不知道他這個欽差要來。

皇甫戎心中已有定見,這一路上,他看到了許多逃荒的百姓,疫情指不定比皇甫仁以為的還要嚴重,江北巡撫消失無蹤,無人放糧,饑病交迫之下,這才迫使百姓開始離鄉背井。

賑災的隊伍已從水路而去,想必已經到了,但若無他這個欽差下令,也無人敢隨意放糧,只要他在石楠縣耽擱個幾天,定會使疫情更加擴大,若是他不巧病了,耽擱個十來天,那疫情還能收拾嗎?

到時,即便是五色暗衛也不能對皇甫仁回報什麼,因為他早說過他可能毒性復發,他只要適時的毒發不認人就好了。

一行人用完晚膳正要回房,而皇甫戎也正打算在今晚半夜毒發,不想就在院子裡聽到幾個婆子吆喝的聲音,還有嗚嗚咽咽的悲切哭聲,哭的還不止一個。

皇甫戎皺眉,看了石硯一眼,石硯意會,馬上咚咚咚的跑去打聽了。

寄芙這一路下來也知道了,石硯活潑多話,有點小聰明,凡是要跑腿、要與人打交道的活兒,都由石硯去做,至於打理主子吃穿用度等事兒,就由做事穩妥又少言沉穩的石墨負責。

石硯很快回來了。「回爺的話,沒什麼事,只是一個產婦難產罷了,娃兒個頭太大出不來,怕是過不了今晚。」

皇甫戎點點頭。「既然無事,大家回房休息,明日就進城。」等他半夜裡毒發,明日自然就進不了城了。

寄芙聽了兩人的對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有個人快死了,還叫沒什麼事?!

「主子先回去休息吧,奴婢過去看看!」說完,她不由分說的奔向回廊盡頭。

皇甫戎瞪著她奔離的身影,蹙起了眉心。

這丫頭現在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嗎?好,他的錯,都是他慣的。

白虎露出一抹笑容。「寄姑娘倒是古道熱腸,聽說是她解了爺的絕命鴆,難道寄姑娘連接生都會?」

石硯忙道:「虎爺可千萬別胡說啊,寄姑娘還是黃花大閨女,怎麼會懂接生那檔子事。」

皇甫戎深吸了口氣。「過去看看。」

寄芙已經奔到了房門口,聽到有個老婆子在嚷嚷著保孩子,有個男人在悲喊保大人,又見到幾個孩子抱在一團哭,有送熱水進去的,有端血水出來的,一群人亂得如同炸了鍋。

寄芙連忙攔住一個婆子,問道:「請問產婦的情況如何?」

那婆子驚訝的打量她。「你是?」

寄芙怕那婆子不肯說,便急中生智道:「我是京城來的鈴醫,請你把情況告訴我,或許我有法子可以救人。」

「京城的鈴醫嗎?」那婆子看她年紀輕輕,又做丫鬟打扮,實在不像鈴醫,語氣便多所懷疑。

寄芙也知道自己無法取信於人,便道:「您不信我也無妨,跟我說說情況也不會有差別,不是嗎?」

那婆子歎了口氣。「裡頭是我們同村的翠娘,這是第六胎了,產婆說娃兒頭太大,卡著出不來,多半會出血而死,讓我們準備辦後事。」

一個畫面倏然出現在寄芙腦海裡,垂死的產婦、大量出血、產道撕裂……她彷佛知道該怎麼救,隨即她激動的道:「讓我進去看看!」

驀然間,她的手被人拽住了,緊接著一道冷冷的嗓音從她頭頂上方落了下來——

「你別多管閒事。」

來人自然是皇甫戎,今夜很重要,對他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寄芙急道:「奴婢不是多管閒事,這可是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您想想,要是丈夫失去了妻子有多難過,孩子們小小年紀就失去娘,誰來照顧他們長大?」

他皺起眉頭。「那些跟你有什麼關係?」

她握緊了拳,胸脯劇烈起伏。「當然有關係!要是奴婢明明能救而沒救,奴婢會內疚一輩子!」

聽她這麼說,又見她眼中摻雜了一絲難過,皇甫戎的態度不禁有些軟化了。「你怎麼知道你能救?」

寄芙堅定的迎視他的目光。「奴婢也是看了爺之後便知道怎麼救爺了。」

皇甫戎看著她,眉間的折痕又深了幾分。

如果硬把她拉走,她會怎麼想他這個人,冷血無情?不,她會怎麼想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會內疚一輩子,而他不想那種事發生。

想清楚之後,他面容一整。「石硯!」

石硯伶俐的應了一聲,馬上去跟產婦家人交涉了。

寄芙則不停的朝房裡張望,也不知道產婦的情況怎麼樣了?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背在身上沉重的藥箱子,這是孟太醫得知她要來江北時送她的,箱子裡除了刀具、針具等各種醫具和乾淨的布巾跟火摺子之外,還有不同效用的藥丸、藥粉、藥膏,急救丹丸就有十瓶,另外還有醒神、安神等不同的香,都是太醫院的好物,像那珍貴的止血粉和止痛丹,等等肯定能派上用場。

人命關天,人家當然不肯讓寄芙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姑娘接生,最後是石硯取出了欽差權杖,表明了主子是時疫欽差的身分,寄芙這才得以進入暫時做為產房的房間,而留在外面的皇甫戎等人也才瞭解這些人都是從江北臨南一帶逃難來的,那裡的疫情已經很嚴重了,加上大雨導致氾濫成災,他們原想往江南去,不想產婦何陳氏卻在今日早產又難產。

驀然一陣淒厲的慘叫從產房裡傳出來,皇甫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竟然會感到心神不寧。

這丫頭到底行不行?究竟在裡面對那產婦做什麼?她會解毒不代表她會接生,偏要多管閒事,這下可闖禍了吧!

「嚇死人了!」一個婆子沖了出來,一臉的驚魂未定,手裡厚厚的一迭白布盡數被鮮血染透了,教人看了怵目驚心。

何陳氏的丈夫何大山忙沖到那婆子面前,焦急的問道:「怎麼了劉嬸子,翠娘怎麼樣了?」

他原是不信一個小姑娘能比產婆穩當,但那個京城來的小爺說,那姑娘是個福星,能起死回生,先前還救了一個親王的命呢,再加上產婆說他家娘子和腹中孩子都沒救了,如今那小姑娘的出現總是一線希望,他這才姑且讓她進去試試的,但如今聽那淒厲的慘叫聲,竟是撕心裂肺一般,他頓時紅了眼眶,若是他家娘子有個三長兩短,不管這幫人真是京城來的欽差還是皇親國戚,他都不會放過他們!

「大山啊!你、你、你——你快進去叫那姑娘住手!」劉嬸子用力的咽了口口水,嗓子拔尖道:「那個姑娘……竟然動了剪子!我看女人生孩子也不下十次了,從來沒看過要動剪子的,那血啊,是噴著出來的,那姑娘真夠心狠手辣的,面不改色的說要把嬰兒拉出來,我看啊,翠娘沒準兒會活活疼死!」

何大山一聽,眼楮猛地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呼吸濁重,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狂亂得就要衝進產房裡,但皇甫戎一個眼色,石硯和石墨已上前攔住了他。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進去救我娘子!」何大山喘著氣,顫抖著大吼大叫。

石硯和石墨拚命攔著何大山,何大山悲憤的拳打腳踢,幾個婆子聽了劉嬸子的話,正驚駭的議論紛紛,就在此時,一陣響亮的哭聲哇哇響起。

一時間,眾人都安靜了,仔細聽著產房裡的動靜,先前那淒慘的叫聲沒有了,取而代之的確實是嬰兒哭聲。

何大山的臉色驀然白了,包括皇甫戎、石硯、石墨和五色暗衛等人,也都想到了同一處。

劉嬸子滴了獨嘴唇,神情哀慟地說:「大山啊,你要振作,孩子還需要你拉拔呢,翠娘若地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這樣……」

此時寄芙步履不穩的走了出來,她一手的血,眼神渙散,好像虛弱得快倒下了。

何大山一看見她,目眥欲裂,幾近發狂的大喊:「還我娘子的命來!你還我娘子的命來!」

一個少婦隨後出來,雙眼發亮的朝何大山招手。「哥哥你快進來,孩子好漂亮,是個男孩,嫂嫂要見你!」

何大山太過震驚,呆了。「你嫂嫂她……沒有死?」

「怎麼會死?」少婦盈盈一笑。「姑娘真真是神仙呢,將嫂嫂的傷口都縫好了,又給了藥,肯定是仙丹吧,嫂嫂還可以說話呢!」

何大山這才回過神來,石硯、石墨自然也不攔他了,他激動的快步沖進產房裡。

一旁的幾個婆子大嬸忍不住嘖嘖稱奇的交頭接耳起來——

「翠娘跟孩子都活著?剛剛娟丫頭怎麼說的,縫傷口是吧?像咱們縫衣裳那樣縫嗎?唉喲,那可怪痛的。」

「不過這姑娘倒真是厲害啊!」

皇甫戎對周遭的紛亂充耳不聞,眼也不眨的看著寄芙,覺得她神色有異,彷佛快倒下了,他疾步過去,在她果真倒下時接住了她,將她打橫抱起。

寄芙努力睜開眼眸。「奴、奴婢沒事……產房裡要弄醋燻,一定要,不然屋子髒,還要點上幾個火盆子給產婦保暖……」

皇甫戎的眉頭鎖得死緊,一雙眸子漆黑陰沉。「閉嘴!」

為了救兩條賤民的命,她把自己搞成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他那要讓疫情擴大的計畫,相形之下是如此卑鄙。

這個丫頭,還真有教人汗顏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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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計畫生變

當夜皇甫戎非但沒有按照計畫假裝毒性復發,反而還看顧了寄芙一夜,直到她幽幽轉醒。

寄芙緩緩睜開眼楮,就見到皇甫戎守在一旁,她很是驚訝。

「爺?」隨即她想到自己好像走出產房沒多久便暈了過去,忙掙扎著坐起身,急急問道:「何家娘子如何了?孩子如何了?」

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就你虛弱的躺在這裡,人家母子倆好得很,何家娘子已經能進食了,那莊稼漢還抱孩子過來道謝,這下你可滿意了?」

她瞬間松了口氣,輕笑道:「那便好。」

而後她想到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了,起初一切如常,是在嬰兒順利產出之後,她開始感到不適,當時,她用棉布吸取何家娘子從傷口滲出的鮮血,小心地將止血藥粉層層敷上,再仔細檢查有無發生血崩的跡象,便是在做這些動作時,一種熟悉的感覺忽然湧起,好像她曾那麼做過。

跟著,她在為何家娘子縫合時,腦中不斷出現許多淩亂片段,針起針落之際,她覺得自己拿針縫合的動作好熟悉,然後她的頭越來越痛、越來越暈,腦中的畫面也越來越多,耳邊甚至還出現了熟悉的交談聲。

那是誰?是誰在講話?她想聽得更分明一些,卻導致更劇烈的頭痛。

她強撐著做好縫合時,她的頭已經痛得似要炸開,產房裡那些染了鮮血的布巾讓她噁心目眩,且腦中紛亂的畫面依然存在,就好像她曾經為另一個人這麼做過似的,當她勉強走出產房時,她已分不清天上地下,眼前景物好似都在旋轉,她唯一看清的就是皇甫戎朝她走來,接著人就暈了過去。

她實在不明白,腦中那些記憶究竟從何而來?是夢嗎?可哪有清醒時作夢的,何況她還站著呢,這樣能作夢嗎?若不是夢,那麼她又為何會有那些記憶?

「人家壯得像牛,倒是你……」皇甫戎恨恨的微眯起眼。「手無縛雞之力還敢嚷著要救人,要救人之前,先顧好你自己的身子再說吧!」

寄芙忽然道:「可是爺,奴婢抓過雞。」

「什麼?」他瞪著她,他是不是聽錯了?她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兒是從何而來?

她正經八百的看著他道:「爺不是說奴婢手無縛雞之力嗎?奴婢九歲時幫常嬤嬤抓過雞,而且抓得牢牢的,都沒有鬆開,常嬤嬤還誇奴婢力氣不小呢。」

皇甫戎的臉瞬間綠了。「你這是在尋爺開心嗎?」

寄芙無比認真的看著他。「爺覺得開心嗎?爺若覺得開心,奴婢就開心了,奴婢還要謝謝爺讓奴婢去救何家娘子。」

他咳了一聲。「莫要說那些好聽話,爺不吃那套,這種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你若要再多管閒事,我就將你送回京城去。」

她正色道:「爺,恕奴婢無法答應。」

皇甫戎不滿的皺著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寄芙恭恭敬敬地道:「奴婢無法見死不救,所以不能答應。」

他正想教訓她一下,讓她明白真正的主僕關係應該是什麼樣子,忽然察覺到房檐上有走動的聲音,從聲音分析,那絕不是貓兒。

「爺,奴婢想去看看何家娘子——」

皇甫戎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寄芙立即意會地閉上嘴。

他銳利的眼眸掃向房梁,她沒有武功,聽不出有什麼古怪,只能學著他,睜大眼楮看向他正在看的地方。

沒多久,竟真有人破窗而入,是個只看得見眼楮的蒙面黑衣人。

寄芙驚愕的微張著嘴,皇甫戎立即將她拉到身後,他面對著黑衣人,心裡有數這是不想他去查疫的人派來的刺客。

他原就計畫拖延時間,那幫人實在不必大費周章的派人過來對付他,不過他也想知道是誰在給江北巡撫撐腰,若查出了個位高權重的朝廷重臣,想必對皇甫仁會是重重一擊。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揚起嘴角,冷不防隔空對黑衣人一掌擊出。

黑衣人受擊,閃身後退,皇甫戎立即逼近一步,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突然揚起,層層推進攻擊,皇甫戎也拔出劍來,兩人悄無聲息的過起招,竟然都沒踫著屋裡的桌椅等物,皇甫戎甚至未離開床前,將床上的寄芙護得滴水不漏。

皇甫戎暗暗驚心,他不知道真正的皇甫戎內功修為如此之高,他以為原主只會帶兵打仗而已,沒想到在武功上也下了苦功,他雖然沒有原主的記憶,但遇敵之際,他的劍勢游走如同靈動蛟龍,招式源源不絕的使了出來,是身體的本能,他連想都不必想。

寄芙膽顫心驚的觀戰,她什麼忙都幫不上,但看皇甫戎那軒昂矯健的身姿,能將她原來的主子顯親王的身軀使得這般好,他也絕非泛泛之輩啊!

若他真是「朕」,那麼失去了他這位君主的國家又會如何?他此刻的心情又是如何?該是有千百般的放不下吧?

一盞茶的時間,兩人已拆了百多招,一開始難分高下,但後來黑衣人的呼吸已有些紊亂,皇甫戎眸光一閃,當下明白黑衣人的體力不濟了,肯定那幕後的主使者也跟他一樣,沒想到皇甫戎的武功會這麼高強而派了一個中上的殺手來,此際他已可以將黑衣人拿下了。

沒想到他正要拿下那黑衣人之時,黑衣人竟然自己直直倒下了。

「不好!」他連忙扯去黑衣人的蒙面,見到他嘴角滲血,已咬毒自盡。

寄芙也連忙下床奔過去,她火速拽起黑衣人的手探脈,不死心又搭上黑衣人的頸脈,黑衣人確實已經沒氣了。

皇甫戎神色凝重。「不用看了,已經死了。」

寄芙知道人死了就代表查不到線索,敵人在暗他們在明,太危險了,所以那人可不能死,要死也得供出藏鏡人才能死!

她速速拿了藥箱子打開,取出一把薄刀,在黑衣人兩手掌心各劃了一道口子,黑血頓時湧了出來。

皇甫戎心念一動。「難道他沒死?」

寄芙頭也不抬,忽然將黑衣人的衣服剝開。「是死了,但還可以救。」

皇甫戎兩世為人,還沒聽過人死了還可以救的道理,他看著她拿了針往黑衣人的心房刺去,黑衣人忽然抽搐了幾下。

「他現在沒死了!」寄芙搭著黑衣人的脈,已有微弱跳動。

皇甫戎大感納悶。「你究竟是怎麼知道要這麼做的?」

「奴婢不知道。」寄芙依然是那句老話。

她一深一淺的按壓黑衣人胸口的幾處大穴,半炷香不到,黑衣人便醒了,見自己居然沒死,也很驚駭。「我……我為什麼還活著?」

不該是這樣的,藏在他舌下的劇毒必死無疑,在組織裡,任務失敗者都要咬毒自盡,他就親眼看過其它人毒發身亡的慘樣,他不可能活著。

「活著還有為什麼?」皇甫戎狠戾乍現。「自然是老天暫時留你一條狗命了。」

他知道黑衣人儘管沒死成,但才從鬼門關撿回一命,體內還有劇毒存在,此時也絕不可能再起來對付他們了,因此也沒箝制住他,就任由他躺在地上。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什麼都不會說。」黑衣人剛烈地道。

「是嗎?」皇甫戎冷哼一聲。「本官知道你是誰,你的女兒在本官手裡,要是實話把幕後主使說出來,本官或許饒不了你,但可以饒你的女兒一命。」

原本淡然的黑衣人霎時變得激動。「不……不可能!雁兒怎麼會……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寄芙也很驚訝,難道他老早摸清這刺客的底細,已派人捉了這刺客的女兒?

「這你不必知道。」皇甫戎眉梢一挑。「你現在只須回答本官,你是誰派來的?你不說也可以,你的女兒馬上就會少了一雙腿,過一刻再不說,本官便挖出她兩隻眼楮,跟著在她臉上烙鐵印子,教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說!我說!」黑衣人終是受不了的大喊,「是掃北王!是掃北王勾結江北的衛指揮使司……我只知道這麼多,你得說話算話,放了我女兒!」

皇甫戎面容冰寒,那微微勾起嘴角的動作,又讓氣氛更顯冷冽。

竟然是威名遠播、戰功赫赫,早年為燕朝平定北域,連他這個秦王都知道的掃北王梁越?有趣,真是有趣極了!一代忠貞的武將,終究是敵不了財利的誘惑和被軟禁在封地的怨氣,做出了敗壞法度的勾當,當皇甫仁知道時,不知會做何感想?他還會認為當時前朝老臣

想擁梁越為王,他未立即將梁越問斬是心存一絲善念之事嗎?還會認為梁越該當對他感激涕零,從此忠誠嗎?

想到這裡,他頓時心情大好,面上寒意一斂,難得好心的道:「放心吧,你女兒不在本官手裡,本官只是嚇唬你罷了,一會兒毒發了,你便可以安心上路了。」

黑衣人霎時變了臉色,若是事後讓組織查到是他洩露了機密,那麼他的家人一樣活不了。

「爺怎麼知道這人有個女兒?」寄芙好奇地問。

皇甫戎輕蔑地掃了黑衣人一眼。「看他腰際的荷包繡工拙劣,一看便知是孩子的手法,我才因此推敲他有個剛在學繡活的女兒。」

寄芙正想贊幾句爺果真英明睿智讓他高興高興,不想卻見到那黑衣人悄悄地伸出右手,手裡似乎握著什麼,而他的眼光也有抹視死如歸的狠勁,她因為太過焦急,一時忘了要改稱呼,放聲驚喊,「王爺!」隨即奔過去撲在皇甫戎身上,肩上挨了那暗器。

同時,黑衣人也因為用盡全身力氣射出暗器,令毒素遊走血脈而在瞬間氣絕身亡。

「該死!」皇甫戎抱住了身子軟如柳絮的寄芙,她的小臉在頃刻間白如紙張,他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感動又是焦急,心底柔情一片,卻口不對心地罵道:「你瘋魔了嗎,為什麼要奔過來?!傻丫頭,你這個傻丫頭!」

寄芙虛弱一笑,反過來安慰道:「沒事……奴婢沒事……只要取出暗器就行了……」

他看著血不斷地從她纖細的肩頭滲出,他的心緊緊的揪到了胸口,嘴裡卻是不留情地再罵道:「誰不知道取出暗器便行,難不成你能醫自己嗎?」

她垂下眼眸,聲音幾不可聞地道:「醫者不自醫,奴婢不能醫自己,所以王爺得請一個大夫過來,奴婢的醫箱裡有上好的止疼藥和解毒丹,就算暗器上抹了毒也不怕……」說到這裡,她已臉色發青,身子僵硬。

皇甫戎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將她抱在懷裡。「你閉嘴,爺自己會看著辦,不許再說話了。」

「是的,爺。」寄芙安心地閉上了眼。

她聽到皇甫戎吼著石硯、石墨,失去意識之前她還在想,能夠這般理直氣壯的躺在他懷裡,受點傷不算什麼,很值得。

正所謂計畫趕不上變化,到最後延遲進江北,反而是因為寄芙的傷,皇甫戎堅持等她傷好一半才走,深怕她病弱會遭時疫感染,無論她再三表示沒關係,他還是很堅持,不過他的堅持確實只單純為了她的身子著想,因為他真的很擔心她,並非還有其它拖延時間擴大疫情的目的摻合在其中。

她不知道暗器取出之後,她發熱昏迷了一天一夜,她滿口的囈語,喊姊姊又喊磊哥哥,直說要回百草堂,講的全是他聽不懂的話,大夫在她昏迷時又來看了一次,說她一定得靜養幾日,否則可能喪命,因此他才堅持不動身。

寄芙的傷口在第四日結痂了,皇甫戎這才肯啟程,這也多虧了孟太醫準備的那些良藥,否則那暗器抹了毒,不可能那麼快好。

饒是動身了,但身為欽差的皇甫戎本該下令一路飛奔至臨南才是,他卻讓車夫慢悠悠的往目的地前進,著實令眾人不解,只得解釋為王爺這是憐香惜玉,怕把初愈的寄芙顛散了才如此,也幸好道上人煙越來越少,趕起路來也不辛苦便是。

寄芙原先對時疫還一無所知,但是當他們進入標寫著「臨南縣」的界石之後,終於明白何大山等人為何要逃難了。

臨南最繁華的城鎮幾乎成了空城,也不知道人都到哪裡去了,街上所有商家都大門緊閉,無從得知裡頭究竟是有人還是沒人。

皇甫戎做了決定。「先到行轅!」

「是啊是啊,大夥趕路也累了,先到行轅吃頓熱騰騰的飯菜,睡個好覺再想對策也不遲。」石硯很是贊同,因他快累癱了。

這一路上奔波得他骨頭都快散了,他與石墨雖是身分低微的小廝,但服侍的主子爺是親王,日子過得比起一般下人算得上是養尊處優,主子爺去打仗時,他們也是在府裡候著,從沒離開過京城,這回是他們第一次出遠門,且不是遊山玩水,除了累,還是累,現在他只想躺下。

五色暗衛服從於皇甫戎,自然沒有異議。

「奴婢覺得應該先去看看哪兒有病人……」寄芙覺得委實奇怪,就算疫情嚴重,也不可能連個人都沒有,難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皇甫戎當然也想到了,沒有人,自然是死光了,他蹙著眉道:「你說不能見死不救,現在連個人都沒看見,你也要多管閒事嗎?」

他總覺得自己不能堂堂正正的面對她,前幾日,她問他是否寫信給皇上告知叛臣是掃北王梁越一事,他竟回答不出來,她很訝異的追問為何沒說,他最後是有些惱羞成怒的說他自有打算,她只是一個奴婢,不必管。

畢竟她問得越多,便越有可能知道他另有所圖,若知道他在設法延遲賑災,她肯定會非常震驚,她會重新看待他這個人,會對他的前世獵戶說法起疑心,她是大燕人,自幼在這塊土地長大,又怎麼能接受他正在做搗毀大燕之事?

然而他話才出口便懊惱了,他絕沒有把她當奴婢看待,他不過是不想她再追問,為了堵她的嘴,他才會那麼說。

當時的她是愣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便默默轉身離開了,他想她一定很受傷。

而此刻,她默然不語的神情又讓他想起那個時候,自己說的話是不是又在提醒她為人奴婢的身分了?

皇甫戎清了清喉嚨,試圖解釋道:「我是說,與其無頭蒼蠅似的找,不如先去行轅,行轅裡總會有人,在那裡打聽消息才能事半功倍。」

寄芙忙曲膝行了個歉禮。「爺說的是,是奴婢心急,思慮不周全了。」

他在心裡直歎氣,她這是在拉開與他的距離是吧?從那天後,她便謹守為人奴婢的本分,這讓他鬱悶得快瘋了。

這個硬心腸的丫頭,她當真要這樣跟他鬧嗎?他不過是說錯一句話,她便收回所有的關心,還讓他無從對她發脾氣,無從要求她再好好地關注他。

罷了,誰讓提醒她是奴婢的人是他,如今她聽話的做回奴婢,不再關心他,不再與他說笑,也是他應得的報應。

一行人先到了府衙,怎料府衙大門緊閉,任石硯拍打了門板老半天也無人相應,於是一行人轉而到了距離府衙不遠的行轅,石硯與石墨到處察看,這偌大的行轅分為西廳、東廳、上廳、別廳,卻是無一廳有人在,像是十天半個月無人居住了。

照理,行轅除了朝廷欽差和地方官員會來留住食宿外,還掌管著政令傳達和軍隊運輸,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爺,不對勁。」青龍說道。

皇甫戎知道他若再視若無睹,五色暗衛也會對他起疑,便下令他們分頭探查,若得蛛絲馬跡,再行回報。

行轅既然無人,石硯、石墨自然是要擔起收拾房間讓主子休息的活兒,還要設法弄出一頓飯菜來,雖然寄芙才是婢女,但他們心裡都明鏡似的,寄芙在主子心中可不是婢女,他們哪敢使喚她。

石硯、石墨在收拾房間時,寄芙也說要收拾自己住的房間,便背著她的小更袱和醫箱去了旁邊的耳房。

皇甫戎看著她的身影,忽然有些煩躁不耐。

失去她的關注原來是如此難受的事,明明他心裡就沒當她是奴婢,她是真的不知道嗎,怎麼可以為了一句話就讓他堵心至今?該死的,這丫頭,是要他先放軟求和嗎?

就在他糾結之際,又見到寄芙背了醫箱出了耳房,她頭也不回的往長廊那頭疾走,那方向是行轅的大門,讓他不由得疑惑,她這是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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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5 11:13:0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是意外

皇甫戎跟在寄芙身後,他身懷輕功,她自然不會發現被跟蹤了。

寄芙越走越遠,一個時辰後,她來到離行轅甚遠的荒郊野外,這一路上仍是連個人都沒有,她看到遠方山腳下有座寺廟,而她已餓得沒法再走了,決定吃點乾糧喝點水,再去那裡看看。

她在樹蔭下席地而坐,拿出筋餅,才啃了一口,竟有個半大孩子不知打哪裡冒出來,咻地搶了她手中的筋餅便跑。

寄芙目瞪口呆的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再看向跑遠的孩子,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後方一抹熟悉的身影拔起來去追那個孩童。

皇甫戎幾個起落便追到了那個孩子,將人揪回寄芙面前。

寄芙更是嚇了一跳,拍拍屁|股站起身,不解的問:「爺怎麼在這裡?難道是跟著奴婢來的?」

「不然呢?」他沒好氣的睨她一眼。「難不成咱們在這裡巧遇?」

她望了他一眼,又飛快低下頭。「爺為何要跟著奴婢?」

曾經一度,她覺得自己與他很親近,親近到有些尊卑不分了,但那畢竟只是錯覺,她是奴婢,他是主子,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而他提醒了她這個事實,若她再不知所進退、有所分寸的話,便是恃寵而驕了。

她告訴自己,可不能因為他對她好,她就忘了自己是個奴婢,所以她努力回到奴婢的位置上,但她卻管不動自個兒的心,時常會覺得難受,空落落的,但她會努力不讓這些情緒表現出來,絕不做一個讓他厭煩的奴婢。

「你又為何擅離行轅?」皇甫戎瞪著她。「且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去處,你這麼做對嗎?抬起頭來,回答我!」

寄芙抬起頭來,有點忐忑地看著他,心跳不自覺的加速了。

他那灼灼的生氣目光之中,有著隱隱的柔情和擔憂……不不,她看錯了,怎麼可能有柔情,他不是正在惱她嗎?

「奴婢只是想去找找有沒有染上時疫的人……」

皇甫戎厲聲打斷道:「你要知道,這裡可是疫區,要是今天搶你東西的不是孩子,而是幾個大漢,你要怎麼辦?若是今天他們要搶的不是筋餅,而是財物,甚至或者是你,你要怎麼辦?這不是給我們添亂嗎?」

寄芙知道他講的有道理,於是又垂下了頭。「是奴婢思慮不全,請爺恕罪……不過,爺先放了那個孩子吧,那樣抓著,會弄疼他的。」

那孩子也趁機求饒,「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皇甫戎絲毫不為所動,教訓道:「你多大了?怕也有十歲了吧,什麼不好學,學人搶東西,而且還是搶一個姑娘家的吃食,你丟不丟臉?看來要把你送官府嚴辦才行!」

一聽,那孩子嚇得渾身發抖,臉色慘白。「我知道錯了,大爺,求求您放過我,我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寄芙知道皇甫戎只是在嚇唬那孩子,但也不忍心見那孩子驚懼的模樣,緩頰道:「饒他一次吧爺,我想他是因為餓了才會搶東西吃,若是能吃飽穿暖,又有誰想搶別人的?」她索性把另一塊筋餅也塞到那孩子手裡。「快吃,你一定餓壞了。」

皇甫戎松了手,那孩子如獲至寶的接過寄芙遞去的筋餅,雖然他想吃的眼神已流露無遺,但他吞了口口水,問道:「我……我可以拿去給我娘吃嗎?我娘……也沒東西可吃。」

寄芙見他這麼孝順,實在心疼,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笑道:「當然可以,你叫什麼名字?」

「峰兒。」

她又問:「峰兒,你娘在哪裡?我們初入城,卻不見人,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峰兒老實道:「其它人我不知道,我們村是被村長給關起來的,村長說離開就會染上瘟疫死掉,所以大夥兒都不敢離開,可是吃的東西越來越少,大家都在餓肚子,已經有人餓死了,但村長還是說不能離開,離開的人會被官兵殺掉。」

「什麼?」寄芙大驚失色,她迅速抬頭看著皇甫戎。

皇甫戎再怎麼不想問,也只得道:「你們村的人被關在哪裡,帶我們過去看看。」

峰兒有些猶豫。「可是村長說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我們在哪裡,我是從牆邊的狗洞偷偷跑出來找吃的,要是讓村長知道我帶人回去,那我、我……」

寄芙溫柔地道:「峰兒,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我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是來給你們放糧食和治病的,我們得要先知道人在哪裡,是不是?你帶我們去不是不聽村長的話,而是大功一件啊!」

皇甫戎聽她這麼輕易就把身分報了出來,心頭一緊,眉心也跟著用力聚攏。

為何事情到了她這裡總會走樣?他原計劃冷眼旁觀時疫的發展,怎麼會到這裡與她「明察暗訪」了起來?如今還貌似一定要去做那解救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賑災欽差了?

自己究竟是何時被她拿在了手裡?竟然會如此在乎她對他的看法,以致於無法果決的照計畫進行。

解救百姓之苦,這可不是他爽快答應皇甫仁來江北的原始目的。

一聽,峰兒眼楮都亮了。「你們真是朝廷派來的嗎?朝廷終於派人過來幫我們了?」

「是啊!」寄芙鄭重的點了點頭,指著皇甫戎道:「這位便是欽差大人,糧米早已進城了,就等百姓去領糧,等領了糧,你娘和你就可以吃一頓熱呼呼的飯了。」

峰兒這時已完全放下戒心,朗聲道:「好!我帶你們去!」

他領著兩人走了兩刻鐘,到了先前寄芙看到的那間寺廟,橫匾上頭寫著「清玄寺」,周圍樹木繁多,頗為清幽。

寄芙隨著峰兒進入大殿,看到殿中滿滿都是人,僅在地上鋪了草席便或坐或躺,十分簡陋,不由得大吃一驚,更別說還有人躺著在呻吟,有人一直在咳嗽了。

皇甫戎在外頭察看了一下環境,隨後跟著踏入大殿。

所有人看到峰兒帶了兩個陌生人來,都是又驚又恐,一來是村長不准大夥出去,峰兒是怎麼出去的?二來是村長不讓外人進來,峰兒還偏偏一次帶了兩個外人回來?

沒多久,似乎是在裡面聽到了動靜,兩名高大魁梧的帶刀官兵氣勢洶洶的過來了,因為寄芙與峰兒站在前頭,其中一名官兵劈頭就拿刀指著寄芙脖子。

皇甫戎一個暗器飛過去將刀給打偏,冷冷地道:「敢踫到她一根頭髮試試。」

這樣的情勢變化,很快令大殿的村民起了騷動,平時看管他們的那群官兵囂張跋扈,寺裡的廂房都被他們占了,僅有的乾糧也都在他們手上,他們心情好就發糧,心情不好就不發,村民根本不敢得罪他們,沒想到現在居然出現了一個敢與官兵對峙之人,更別說這人的能耐似乎遠遠高出官兵許多。

「大膽!」那名官兵勃然大怒。「你們是什麼人?!」

皇甫戎眸光一凜,瞪著他們。「欽差大人。」

兩名官兵是一愣。「什麼?」

說笑吧,江北爆瘟疫之事又沒上報給朝廷,怎麼會有欽差大人過來?

皇甫戎拔出腰際那把青黃銅劍,沉聲道:「見天子劍還不下跪?」

兩名官兵見那劍柄雕塑著龍頭,劍套亦雕著全龍纏繞圖樣,上頭還有「如朕親臨」的字樣,嚇得馬上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百姓們也連忙紛紛跟著拜倒。「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時間,殿中均是此起彼落的叩拜聲。

皇甫戎許久沒看到這般景象,心中著實五味雜陳,他閉了閉略顯濕意的眼眸,耳邊彷佛回蕩著他的臣工們上朝時整齊的叩拜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帝君,不過黃粱一夢,消逝之快,讓他無從抓緊。

雖然這些人是在對他行面聖之禮,但不是對他,是對他手中代表了燕帝的天子劍,而他的江山呢?他馳騁戰場打下來的江山如今怎麼樣了?他有能力拿下天下,卻無能力守成,實在太可笑了……

寄芙看著他,驚覺到了他不尋常的異樣。

是在回憶什麼嗎?他的眉頭怎麼皺得如此緊,神情怎麼如此悲切,眼神如此哀傷?他嘴角的笑……那是在嘲笑自己嗎?如此苦澀的笑……不知為何,她的心緊緊一縮。

她想幫他,可他什麼都不說,只說自己前世是個獵戶,還要她把他當真正的顯親王就好,這樣她要如何幫他?

其實,她知道他雖然總是語調不耐煩,總是凶她,但他待她極好,即便當她是奴婢,也是與府裡其它奴婢有所差別的,她知道,全知道……

「草民叩見欽差大人。」一個老頭突然跪走到皇甫戎面前,冷不防對著皇甫戎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戰戰兢兢地道:「草民是安埔村的村長吳興,求大人作主,村民之中,老弱者不在少數,身子骨不禁打熬,再將我們囚在這間廟裡,我們都活不下去了。」說著,他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其它人見狀,也忍不住的跟著哭了起來。

「先起來,本欽差自有主張。」皇甫戎旋身盯著那兩名官兵。「城裡的人呢?」

「回……回大人的話,在另……另一間寺廟裡。」

皇甫戎詢問之下,才知原來江北巡撫為了怕走漏時疫風聲,便將疫情最嚴重的臨南縣的百姓分區囚禁起來,每間寺廟派十名官兵看守,若有不服從者,格殺勿論,因此雖然江北巡撫已經半個月沒現身了,這些官兵仍不敢輕易將人放了。

皇甫戎思忖著,若他不下令放人,再繼續囚禁下去,不出半個月,江北便會生靈塗炭,達到他的目的,待回京時,他只消對皇甫仁說他到時疫情已嚴重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也無力回天即可,皇甫仁向來疼愛他這個胞弟,只是賑災不利,也不致於降罪。

正想著這萬無一失的好法子,他就聽到寄芙說——

「爺,奴婢一人無法為所有人一一診病,不如先將城裡的大夫集合起來,再讓衙役裡正們先查查哪些百姓可能染上時疫,有症狀的先隔離起來,尚無症狀的就先讓他們回家,這樣方能事半功倍。」

皇甫戎嘴角抽了抽,适才的感慨霎時去了一半。

是啊,他怎麼忘了寄芙這個「意外」,這個總是在扯他計畫後腿的意外,這個迫使他不得不當好人的意外,要知道,他從來就不是個好人,好人是當不了皇帝的。

他還沒回答,吳興便興奮的接著說道:「大人,草民也覺得這位姑娘的意見很好,照草民所見,時疫雖然兇猛,卻也不是人人會得到。」

皇甫戎的濃眉微微一挑。

也罷,放人就放人,若是沒有治療時疫的方子,放出去也只是等死而已,跟他原來的目的沒有不同。

皇甫戎與寄芙回到行轅時,五色暗衛也已回來了,他們分別查到一些現況,石硯、石墨也準備好簡單的飯菜,所有人便在議事廳裡邊吃邊商量,也不分主僕了。

首先,臨南縣的百姓按鄉鎮村裡之分,都被囚禁在該地的寺廟裡,由官兵看守,任何人不得出入,這點和皇甫戎所見不謀而合。

第二,在江北尚未封鎖之前,百姓開始逃難之後,有人趁著這股逃難潮,低價收購土地,而逃難的百姓為了盤纏,全一股腦賤價賣了,有些連房舍也一併賣了,而在幕後操弄此事者,可能是朝中某位地位不低的重臣,勾結者除了江北的衛指揮使司,可能還有海匪。

第三,臨南最大的藥鋪春暉堂,宣稱研製出治療瘟疫的方子,然而一副方子卻要價十兩,上頭的數十種藥材更是憑空漲了二十倍,分明是借機發災難財,且城裡米價已躍至每石兩千錢了,還頻頻發生搶劫事件。

最後,江北一帶的奸商趁機哄抬糧價,又沒有官府出來主持大局,如今百姓已是任人宰割了,但也幸好,雖然江北巡撫和臨南、蘇河的府尹跑了,但官府裡大半的官員、官兵、衙役還在,只是一時群龍無首。

聽完之後,皇甫戎沉吟不語。

他知道,如今他要做的很簡單,當務之急便是將染病之人隔離起來,接著開倉放糧、整頓藥鋪、嚴懲奸商來穩定民心,而後再找出治療時疫的方子,避免疫情無邊蔓延,最後釀成民亂。

他是什麼人?大秦的溯東一帶也曾爆發過時疫,這些淺顯的道理他自然知道,要是雷厲風行起來,不消一日便可辦好,但問題是,他不想有所作為,只想坐看奸商坑民,如此還怕不能激起民變嗎?

「王爺,是否要給京裡遞摺子?」青龍問道,如今皇甫戎的身分已曝光,稱呼自然又改了回來。

皇甫戎慢騰騰地點了點頭。

五色暗衛都是有眼力的,他也不能做得太過,免得被窺破他真正的目的,進而引起懷疑。

「王爺!」寄芙也向前一步,她心裡急,草草福了一禮便道:「奴婢瞧著這裡的白日挺是暖和,入了夜也涼爽,不如在行轅後林搭建簡單茅棚,將需要隔離的百姓安置在此,如此一來,可以避免被隔離者的恐慌,他們的家人也可以遠遠來看上一眼,要是情況不好的,咱們便提前告訴他們家裡人,讓他們心頭有個準備,王爺覺得可好?」

皇甫戎不說話。

正常來說,若他沒存著別的心思,自然是好的,偏偏他又不能將心底所想說出來,現在眼巴巴的焦急模樣,他能說不好嗎?

唉,這個「意外」啊,為何總是打亂他的計畫?

寄芙急切的看著皇甫戎,不敢再出聲,但卻忍不住偷偷腹誹,他都已經喝了幾盞茶了啊,她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一直抿緊了嘴,為何遲遲不下令,是慎重其事嗎?可那些等著他們去救的,都是一條條寶貴的性命啊!

皇甫戎心中煩躁,但終於啟唇吩咐道:「石墨,取咕王權杖,差遣衙役搭建茅棚。」

他這算是首肯了,寄芙委實松了一口氣,她連忙一福。「謝王爺!」

他不滿的瞪著她。「你謝什麼?你是此地的父母官嗎?」

兩句話說得她不好意思起來,其餘人也跟著笑了。

寄芙微赧道:「奴婢一時高興,是有些造次了,不過奴婢是真心誠意的代百姓謝過王爺。」

皇甫戎哼了一聲。「得了,這本是本王該做的,用得到你來謝?」

寄芙反而笑道:「是是是,是奴婢多事了。」

也不知為何,能夠救人對她而言是件極為歡喜之事,若是她什麼都不懂還能揭過,但救人的法子偏生一一在她腦中浮現,若是能救而不救,老天都不會原諒她啊!

「難得,真是難得。」朱雀抱肘環胸,意態瀟灑,一雙笑眼看著寄芙道:「寄姑娘醫術了得,真真是醫者仁心,見不得百姓受苦,先前不顧一切救了那名產婦與嬰兒,今又勇敢為江北百姓請命,實是百姓之福。」

皇甫戎犀利的眼光轉到了朱雀身上。

這傢伙平常不多話,一開口倒是挺會討姑娘家歡心的,怎麼著,這傢伙是對他的丫鬟有意思嗎?這朱雀看上去二十四、五歲,不信他還沒娶妻。

「不不,朱大哥別這麼說,倒教朱大哥見笑了,寄芙只是盡自己的本分,做應該做的事而已。」寄芙輕笑著回道。

皇甫戎執茶盞的手瞬間頓住了,劍眉揚起。

她竟然叫朱雀為朱大哥?等等,對於他之外的人,她好像都是這麼叫的,一口一個大哥顯得親昵無比,是誰說她可以那樣叫他們了?!

慢著,他想起來了,她原本是跟石硯、石墨一樣稱他們爺,她會叫他們大哥是因為他不准她稱他們爺,還說爺只有他一個就夠了,其它人都不是爺,所以她才會稱他們大哥,這麼說來,她會親親熱熱的一口一個大哥,根本就是他造成的?敢情他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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