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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吳夏娃]在開始的地方等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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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49: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在開始的地方等你 作者:吳夏娃

當年來不及說的是:
如果不是有你在等我,我其實不需要飛翔,
如今終於明白,只盼候鳥還有歸巢的理由,
所以,我在開始的地方,等你。
「房子蓋得很漂亮,我想成為它的女主人。」她俏皮的說。
他拿下遮陽的斗笠,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後笑得有些咬牙切齒,
「好啊,如果你想再嫁我一次的話。」
東方潦,一個年輕有為、靠著手工醬成為餐飲一霸的企業家,
關於他,外人皆知他富有、他帥氣、他聰明有手段,且不鬧緋聞,
還有,他年輕的時候有過一段婚姻,不過無損他的身價,
因為他前妻給的離婚理由是「婚後忙於工作,不煮飯給我吃」,
這顯然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女人才會說的話,照理他早該放下,
可他沒有,從來沒有,因為東方潦還有外人不知的一面,
他有潔癖、他急性子、他煮得一手好菜、他很會釀梅子酒,
而這樣的一面他從來只給一個人知道,
那個人隨興懶散、慢郎中、好吃又嘴刁、愛喝酒還酒品差,
偏偏打他因寄宿而認識這個喜歡種田而放棄升學的草根女子後,
心就沒有變過,所以他放不下那個成就了「東方潦」的女人,
終於,離婚三年,在他承諾成功後要為她而蓋的房子前,
他遇見當年音訊全無的她,雖然,她好像是把他當別人而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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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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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49:1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請問這房子的主人在嗎?」

那是一棟綠色建築,橢圓屋頂由多面六角形太陽能板組合而成,從空中俯瞰有如會發光的龜殼。

龜殼棲息在湖畔附近小山丘的正中央,山丘呈橢圓形,西門千秋說這裡就是「龜穴」,對西門家族而言,這是一塊必須要拿到手的寶地。

西門家族的人都很低調,但是西門氏一脈承襲祖先獨特的美貌,無論男女都有著陰柔飄逸的美感,一眼難忘。

西門千秋是西門氏第三十三代嫡系長子,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風水地理學界的風雲人物,各界爭相邀請的對象,更有投資客捧著大把銀子上門巴結他。

傳聞只要他金口一開,荒地也變聚寶盆,連他多看一眼的土地,他嘴角一揚,那塊地轉眼水漲船高,有錢也買不到。

所謂名人,也有名人的困擾。

曾經西門千秋看中一塊地,地主一聽到是西門千秋看中的,給他再多錢,他都不肯賣了。

後來西門千秋又看中一塊地,指派秘書暗中進行,不知在哪走漏風聲,隔日土地已經易主。

現在,西門千秋看中蓋有綠色建築的這塊地,那是西門千秋不擇手段都要拿到手的寶地。

所以,西門草兒來到湖畔旁的山丘上,踏進綠色建築的開放式庭園裡,低頭看著躺在草皮上的男人。

午後陽光柔媚,柔軟的綠色草皮睡起來很舒適。

西門草兒羡慕這個享受著悠閒時光的男人……

「什麼事?」手當枕,大地為床,斗笠蓋在臉上遮陽,正在做日光浴的男人有著壯碩的體格,高大的身材,粗啞的聲音像沙子磨過,帶著濃重的鼻音,聽起來像嚴重感冒,看來他就是主人。

「房子,蓋得很漂亮。」西門草兒抬頭望著龜殼屋,由衷說道。

「……謝謝。還有事嗎?」男人耳朵一動,入耳聲音清淡軟柔,語調徐緩如拖車,但是……不可能。男人不為所動,遮陽的斗笠依然蓋在臉上。

「以前有句話說「女追男,隔層紗」,不知道這時代是否管用?我叫西門草兒,我想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你願意娶我嗎?」她的聲音雲淡風輕的,帶點俏皮的味道。

雖然西門草兒內心是認真的,不過正常男人是不會把一個陌生女人的求婚當真,她也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西門草兒只是想讓這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男人拿下斗笠,所以開了一個玩笑,相信他能聽得出來她只是很喜歡這棟房子。

「西門草兒……你想再嫁給我一次的話,我會認真考慮是否再娶你一次。」男人以為他聽錯了,拿下斗笠一看,他眯起了眼。

他不是別人,竟是因為和她離婚而背上「現代陳世美」駡名的西門草兒的前夫——

「東方……潦!」

西門草兒和東方潦三年前離婚,從此成陌路人。

東方潦看見前妻,眼底依然存著十年前初識西門草兒的光芒,只是當時著迷於她、為濃烈愛情而發光的眼神,如今變得淩厲而複雜。

東方潦屈膝從草皮坐起來,他昂著下巴抬著臉凝視她,暖陽刺眼,他眼神一閃,只見西門草兒喊出他的名字後緩緩倒退一步,轉身……就跑!

「西門草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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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49: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有一種花叫辛夷花,有一所大學叫辛夷大學。

有一根草不是草,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西方有極樂,西門有草兒。

辛夷心儀西門草兒。

不知道是誰編的?這幾年很流行,所以新生踏進校園都曉得學校西邊巷子走到底有一間賣早午餐的家庭料理叫「苦味廚房」。

叮咚——

辛夷大學位在中部的辛夷市,靠近市區週邊,房屋與農地交錯形成小社區,苦味廚房就在其中。

東方潦抄在紙上的地址甚至派不上用場就找到了。

苦奶奶經營的苦味廚房,沒有功能表,只有濃濃人情味,苦奶奶煮什麼大家吃什麼,一張張圓桌就像家裡的餐桌,新鮮食材取自附近的農田、雞舍,苦奶奶不只滿足大夥兒的胃口,照顧客人的健康,憑學生證還有打折優待,連學生的荷包都顧到了,所以才會說「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這是東方潦聽說來的。

叮咚——

天色早已昏暗,街燈亮起,一截木頭直立在門外,木頭上刻著「苦味廚房」。

這裡就是他未來四年的「宿舍」……東方潦站在大門口,望著裡頭兩層樓L型建築的木造房屋,房子挺大的,庭院很寬,看起來住三代同堂都沒問題,不過這裡只住了苦奶奶和孫女兩人,這也是東方潦被叔叔拜託大學四年到此寄宿的原因。

叮咚——

而這個原因的「源頭」讓東方潦很困擾,看在可以省下大學四年的食宿費用,他才硬著頭皮答應叔叔。

但是東方潦還是一拖再拖,拖到都開學了,拖到不能再拖,才打包行李來到「宿舍」前。

叮咚——

源頭,就是那根草……

「那「有一根草不是草」是什麼意思?」所謂新生,就是什麼都不懂所以才叫新生。

「因為草非草,草是人。」

「不對、不對,應該說草非草,草如花。」

辛夷大學的校花是辛夷花,校園裡種滿辛夷樹,每到春天就開花,辛夷花花語是友情。新生不懂的地方,一群學長熱心解惑。

「都對、都對啦,總歸就是說,往學校的西邊方向走去,那裡是極樂世界,有苦奶奶鐵鍋裡的美味,還有西門草兒的絕世銷魂味,那真是能看到一眼就心花朵朵開的大美人兒啊!」

叮——咚——

苦味廚房的竹籬笆只有東方潦一雙長腿的高度,兩片木門像裝飾用的風吹就開,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一根草出落得婷婷玉立比花還嬌,苦奶奶年紀愈來愈大,恐怕守不住這朵花,這就是東方潦被拜託來寄宿的原因。

但是東方潦只比西門草兒小一歲,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苦奶奶沒見過本人,憑什麼相信東方潦對美女免疫,保證他四年都不會對西門草兒拿出男兒本「色」來,化身成一匹狼?

理由,是東方潦活了十八年難以啟齒的苦惱,也是東方潦這輩子最大的弱點……

叮咚、叮咚。

在外頭按老半天門鈴沒人出來應門,裡頭黑漆漆沒半盞燈,看起來人都不在,但是……為什麼門是開的?

東方潦看到裡面門開著,才背著行李走進去。

「有人在嗎?我是東方銘人的侄子,我……」

外面有路燈,東方潦進到屋裡一片漆黑,眼睛還來不及適應黑暗,突然胸口觸到一隻手……又或者說有一隻手摸到他的胸膛。

東方潦停下腳步,但是那只手並沒有放下來,依然停留在他胸膛上,還慢慢地往上爬……

這個人動作很慢,慢到東方潦很有時間想,這個家裡只有兩個人,老人家和女孩子家,會動作這麼慢的應該是苦奶奶,而且他聞不到女孩子的香味。

老人家眼睛不好,動作緩慢,可能是怕跌倒,把他當成柱子攀著了。

「請問是電源壞了嗎?」東方潦想去看看總開關,但得先知道問題出在哪。

摸在他胸口的手以蝸牛爬藤的速度緩慢爬到他脖子上,又慢慢地繞到他頸後,始終沒有出聲。

東方潦思緒停格了好幾回,感覺很不自在,又怕老人家跌倒,只好站著不動。

當東方潦發現對方抱住他的脖子,還把身子貼上來,驚覺非常不對勁時,突然有兩團肉擠在他胸膛,然後……

嘴唇傳來濕熱柔軟的觸感和一股甜甜的梅子酒味時——

活了十八年的東方潦初吻就這麼沒了!

啪——

燈亮了。

「好慢,你的歡迎派對……的梅子酒,我都喝光了,抱歉哦。」西門草兒帶著三分醉意掛在東方潦身上,仰頭望著他露齒笑。

東方潦來不及把她看清楚,光是聽到她那慵懶嬌柔的女孩子聲音,他就已經雙眼暴凸佈滿血絲,全身青筋怒暴,狂喝一聲,急甩燙手山芋般把「一根草」當草甩出去!

「草兒!」

不誇張,苦奶奶喊叫時,西門草兒已經被東方潦的蠻力摔出去貼在牆上,撞得眼冒金星從牆壁滑下來。

「呸……呸呸呸……」東方潦像沾了病毒似的猛擦嘴唇,一連串的怒駡在嘴裡,所謂「憐香惜玉」四個大字在東方潦的字典裡找不出來。

東方潦這輩子最大的弱點,就是女人香、女人味和女人的柔聲細語,只要女人貼近他,他就渾身不對勁,被女人欺上來,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甩出去。

結合以上三種特質的女人對男人而言是夢寐以求,對東方潦而言是惡夢連連,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怪物」。

還好是木造房屋,不是磚塊蓋的水泥牆,西門草兒才有命活,但她還是痛得爬不起來直接倚靠在牆邊坐。

「噗……奶奶,你看他,東方叔叔說得不誇張,他把女生當怪物看呢。」指著東方潦的反應,西門草兒嗤嗤笑。

「我看你頭殼摔壞了,從剛才就叫你去洗澡不去洗,全身髒兮兮都是汗臭味,頭髮還黏著泥巴,哪裡像個女孩子?」客廳很大,西門草兒摔得很遠,所以苦奶奶急忙把孫女拉起來,看看她摔傷了哪兒。

「我洗澡很慢嘛。」西門草兒可以在浴室裡泡一個晚上,常常洗澡洗到一半睡著了。

「哪兒疼?」苦奶奶想找有沒有傷口,可她渾身都是幹泥巴和草屑,就算有瘀青也看不出來。

「……全身都疼。」西門草兒想了想,說不出哪裡特別疼,就是全身疼。

「都能動嗎?」苦奶奶叫她動動四肢,轉轉脖子,看她筋骨軟,全身都能動沒傷到骨頭,這才搖頭歎氣,「唉,只是叫你碰他一下,你怎麼吻他呢!」

苦奶奶怪自己孫女自作自受。

「奶奶說要給他驚喜,歡迎他加入我們的生活,這樣不是很驚喜嗎……呵呵。」

「你酒喝多了。」苦奶奶等不到東方潦,煮好飯就先去洗澡,哪知道她洗個澡出來,西門草兒已經把她準備的梅子酒喝光了。

「嘻嘻,奶奶釀的梅子酒最好喝了。」西門草兒臉紅撲撲的,打了個酒嗝。

「你這酒鬼,那些酒我是幫阿潦準備的。」苦奶奶這才想起被她晾在一旁的客人,拉著孫女過來賠不是,「抱歉啊,阿潦,草兒她一喝酒就亂來,嚇到你了吧?」

東方潦長得很高,低頭瞪著「草非草,草是人,草如花」,傳言中人比花嬌,能看到一眼就心花朵朵開的絕世大美人西門草兒——

穿著阿嬤花襯衫和寬鬆七分褲,頭髮折兩折用橡皮圈隨意捆在頭頂上,髮絲黏著草屑、泥巴和汗水,臉上還有幹掉的泥土,整個人又髒又土!

怪不得黑暗中她碰觸他時,他會沒感覺,西門草兒全身上下沒一絲女人香和女人味,就只有聲音還可以,她若是沒有出聲,東方潦壓根不會把她當女人看。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校園裡誇大的神話,讓東方潦忍不住嘲弄。

心情挺複雜的,不知道該說喜或悲,身為大眾情人的西門草兒在他眼裡還是根草,算是可喜可賀,但是東方潦他……

是個相當愛乾淨到近乎潔癖的大男生。

看到這根在泥土堆中打滾過的髒草大剌剌的杵在客廳,他立刻往後退一步,剛才被她摸到的衣服,他猛揮猛拍,好像身上沾糞便般一臉噁心。

「噗——聽說你有潔癖,坐草皮還要鋪手帕,說得不誇張呢。」西門草兒又笑了,喝了酒的她特別愛笑,也特別多話。

「我說平常客人來你就會去洗澡,今天怎麼一直拖,原來你故意不去洗澡是想看阿潦的反應。阿潦才第一天來,你就想把人嚇跑嗎?真是愛捉弄人!」苦奶奶抓著孫女的手往裡面拖,把她扔進浴室裡,「洗乾淨了才准出來吃飯。」

苦奶奶生了一副嚴厲的長相,中等身材,四肢瘦長,看起來精明幹練。東方潦第一印象是老人家的動作比孫女還靈活,大概是那根草喝醉的關係吧……

寬敞的客廳沒有誇張的擺設,一組大型木桌椅,電視櫃,幾盆小樹,幾件雜物,收得還算整齊。

東方潦手指往茶几一抹,連桌面都比那根草乾淨。

「奶奶,這是嬸嬸烤的餅乾,還有叔叔種的水果,帶來給您嚐嚐。」少了那根草在場,東方潦才有機會正式跟苦奶奶問好。

「謝謝,你叔叔、嬸嬸真是客氣。」苦奶奶帶他上二樓去放行李,看過房間以後,就帶著他上餐桌。「你應該餓壞了,先過來吃飯。」

「抱歉,我不知道奶奶在等我吃飯,我來晚了,失禮了。」東方潦自小失去雙親,由叔叔、嬸嬸扶養長大,叔叔對小孩子的品格教育很重視。

「別這麼拘束,以前你叔叔也是念這裡的大學,和草兒的父親是同學,他們兩人感情好到像兄弟一樣。草兒生下來不久,她父親就過世了,隔幾年草兒母親改嫁到國外也不方便回來,這麼長時間你叔叔還是每年都會來探望我,真的很有心。阿潦,這裡只有我跟草兒兩人住,西門家也沒有往來的親戚,你以後就把這裡當自己家,自在舒服的過日子,不要客氣。」

「謝謝奶奶……」只見苦奶奶打開電鍋,幫他添了一碗熱騰騰的飯,餐桌上滿滿一桌香噴噴的美食佳餚,讓東方潦捧著一碗飯,感動到眼淚都快噴出來。

吃到苦奶奶煮的菜,東方潦腦袋裡立刻彈出一句話來——

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總算神話裡有一句是實話,東方潦好讚歎。

「奶奶,您的手藝真好,聲名遠播名不虛傳,好厲害!」東方潦豎起大拇指,眼睛好亮,忍不住狼吞虎嚥。

「哈哈……你跟你叔叔還真像,吃慢點,小心噎著了。」苦奶奶拿碗盛了一碗湯給他。

東方潦眼裡滿滿是被美味薰出來的淚光,怪不得叔叔每年都要來一趟,這傢伙真自私,一個人跑來吃好料,也不帶他和阿博來!

東方銘人大概是怕帶兩個小孩來吃了苦奶奶的料理以後,從此不在家裡吃飯了吧?

東方潦必須老實說,住在叔叔家裡什麼都好,嬸嬸很好,他和堂弟也處得來,唯獨吃得不好——這是東方家三個男生的共同心聲。

東方銘人的老婆很愛做菜,很有自己一套做菜理念,她為了照顧家人的健康,餐餐青菜蘿蔔蔬果汁不會少,豬肉雞肉魚肉樣樣來,餐桌上擺得很豐盛,看起來很美味,放進嘴裡卻怎麼吃都不對味,虧三個男生還能長得又高又壯,大概是正餐少吃,都吃點心吧。

他嬸嬸就唯獨點心做得正常些。

東方潦連吃三大碗飯,吃得淚漣漣,心裡想到還在念高中的堂弟,忍不住愧疚起來。

他也不是沒想過有機會要帶阿博來嚐嚐,不過轉念一想,吃過天堂美味,要再回去啃草那絕對是一種煎熬,所謂苦味的美味還是別讓東方博知道比較好……家裡總要有人捧嬸嬸的場。

東方潦想起東方銘人一再對他眨眼睛,暗示他來了這裡絕對不會後悔,現在總算明白叔叔的苦心了……

可惜多了那根髒草,不然光看著這桌菜,別說大學四年了,他直接留下來當苦奶奶的孫子都沒問題!

「阿潦,你多忍耐點,草兒啊……全身乾淨的時候只有到食堂幫忙和下雨天,她從小就不愛打扮,不愛念書,喜歡慢活,喜歡陽光,喜歡土壤和草的味道,第一志願是拿鋤頭種菜,高職畢業在附近租了塊地就當起農夫來,平常總在田里弄得髒兮兮,有時候澡也沒洗就睡在客廳……咳咳,只是偶爾,她早上會起來洗。」苦奶奶發現自己愈說愈起勁,把孫女的底都挖了,對面大男孩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她趕緊打住。

東方潦單眼皮,挺鼻子,嘴唇略薄,臉型略長,一片瀏海,短髮微鬈,屬於很有個性的長相,體格壯碩,胸膛厚實像專業運動員,膚色也很健康,整個人充滿陽剛味。

苦奶奶對東方潦愈看愈滿意,看他對每道菜都吃得津津有味,絲毫不挑食,她更是笑呵呵……

「好餓。」

東方潦一雙筷子夾著鹵蛋,嘴巴張得大大的正要一口吞掉時,他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見一個金光閃閃的美人從門口晃進來——

那不像是個活生生的人,臉好小,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又細長,眼珠像玻璃的顏色,眼神像冰山不化的雪女,穿著一件飄逸的寬洋裝,走路慢吞吞的像在飄,裸露的四肢纖細,白得跟雪一樣,連發色都淺淡,一頭像漂白褪色過的奶茶色垂肩長髮沿路滴著水珠,渾身散發一股陰柔飄逸的美感,而粉嫩通透的嘴唇,猶如風吹落的櫻花瓣,讓東方潦聯想到——

一株櫻花樹化身為精靈。

「奶奶,浴室的蓮蓬頭好像壞了,洗到一半只有熱水出來,差點把我燙死了。」西門草兒披著一頭濕發走進廚房,拿碗添了半碗飯,拉開椅子坐在她的位子。

「我剛才洗還好好的……明天叫人來看看。」

「嗯。」西門草兒轉頭看一眼坐在身旁的東方潦,看他夾著鹵蛋,整個人呆若木雞,她才又緩慢起身,移到離他遠一點的位置。

但是東方潦已經被一股天然的女人香、女人味薰到四肢緊繃,血管暴起,猛然起身,屁股底下的板凳子往後翻,砰地一聲巨響同時——

東方潦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東方潦總算看清了「一根草不是草」的真面目,乾乾淨淨的西門草兒劇烈撞擊他的心臟!

「奶奶,他怎麼了?」大概是被熱水燙醒,西門草兒酒意退了,不再笑嘻嘻,恢復成她原來的樣子,一張臉總是帶著慵懶的神韻。

「……怕你又湊上去吻他吧。」苦奶奶看青澀大男孩一張臉紅通通,想到孫女的丟臉事蹟就不好意思。

「我?吻他?奶奶真愛說笑。」西門草兒酒醒就不記得剛才做過的事了。

東方潦就像在看女人變臉秀一樣,看見西門草兒不只外表換了一個人,連傻兮兮的笑容都不見,整個人像雪女一樣沒溫度,睇他一眼就低頭吃飯。東方潦凸出的青筋逐漸收縮,僵硬的四肢慢慢軟化,然後他愕然發現——

過去靠近如此強大的女人香、女人味,他會渾身不對勁一整天,這回對女人的過敏症似乎恢復得出奇快?

從上往下俯瞰,有如龜殼的屋頂,在陽光照射下,吸收太陽能,在夜晚照亮整個屋子。

這棟房子大量採用防震玻璃,視野良好,景觀優美,在房子裡一樓、二樓都可以看到前院的綠色草皮,和周圍預留的空地。

初見西門草兒,東方潦就對她留下深刻印象。

一個從田裡回來就愛喝梅子酒的瘋癲女,酒量差、酒品差,兩杯梅子酒下肚就笑得花枝亂顫,愛黏人,愛整人,酒意一過就出現記憶斷層,把自己做過的事推得一乾二淨,死不認帳。

「西門草兒……你站住!大白天你就喝酒嗎?為什麼看見我就跑!」東方潦扯開像是被沙礫磨過的喉嚨吼人,雖然身體重得有如千斤石在拖,他仍幾步大腳跨上前就擒住她。

過去西門草兒常常把東方潦搞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從來和「快」沾不上邊,走路邊走邊發呆,跑步像散步,是出名的慢性子、慢調子,和她相反的,東方潦就像是一列雲霄飛車。

兩人一認識就在一個屋簷下,天天見面、朝夕相處,西門草兒卻對他那張臉很模糊,對他的印象就是耳邊有雷公在吼,蟋蟀在跳,黑影咻來咻去,等她終於把他看清楚,時間已經過了三個月。

「我沒有喝酒……不過,我在跑什麼?」

西門草兒纖細的手腕被東方潦抓在手裡,被他扣住肩膀,扳過身體,兩人面對面,四眼相望許久,東方潦都已經把她看了好幾回,對她又嗅又聞,確認她身上沒有酒味,感受到手掌心傳來她手骨和細肩柔弱的觸感,收起幾分力道避免他的猛力把她掐碎了,他臉燒紅,心臟狂跳,發燒的身體滾燙,熾熱的眼神沒燒穿她,反而差點把自己給燒了,才聽見她幾經思索的聲音。

這時候東方潦的思緒早已往前跑了幾千里——

「西門草兒——」瞪著她慢了半世紀拍子的臉,東方潦貪戀前妻的美貌,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他齜牙咧嘴裝模作樣像是被她氣個半死,耍狠的眼神卻是狠狠把她看個夠,看三年的歲月絲毫沒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毒辣的紫外線也對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名字是根草,卻可恨美得像開在天界的花朵。

他曾經摘下這朵花,曾經擁有她,曾經自認幸運到不可思議,自以為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西門草兒,明明曾經是他的老婆,都到二十九歲的年紀了,還是保持著純淨無瑕的氣息,身上還是他熟悉的草香味……

「可是……阿潦,你為什麼在這裡?」西門草兒同樣疑惑,為何見到東方潦的那一瞬間內心抽痛,以至於她拔腿就跑。

她應該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吧?

西門草兒也不太確定,想了想又掉進自己的思緒裡。

他為什麼在這裡——西門草兒很有本事,一張困惑的表情和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就把前夫惹火。

東方潦從見到前妻的那一瞬間起心臟就開始狂跳,即便他想耍酷推開她,一如他甩脫對他拋媚眼、投懷送抱的女人一樣,但他還是緊緊握住她的手,一心只想把她拖入懷裡!

「西門草兒,你腳踩我的庭院明知故問!怎麼,賣弄風騷,說什麼……房子蓋得很漂亮?女追男隔層紗,你想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你昨晚酒沒醒,還是對你的前夫舊情難忘,後悔跟我離婚了?讓我看看,你真是西門草兒嗎?這張臉皮是哪一隻狐狸整出來的?」東方潦滔滔不絕,掐著她的臉皮又揉又捏,像是想掩飾血脈賁張、心臟鼓動,又像是迫不及待想要確認眼前的她是真實的,不是一場夢,又或者……

僅僅只是想碰觸她而已。

西門草兒雪白薄透的臉染上紅暈。

她要是知道斗笠底下那張臉是東方潦,是她的前夫,她根本不會和他開這種玩笑。

她來這裡也不是要找他,她要找的人……

「不對啊……阿潦,這房子的主人姓辛,怎麼會是你呢?」清醒的西門草兒從來不反擊別人的調侃和嘲弄,就是東方潦也一樣,對她而言太費力氣,她寧願留一口氣幹活去。

東方潦眯著眼睛欺近她,他沉浸在重逢的悸動裡,抑制著激動不己的情緒,凝視著兩片櫻花唇瓣靠她愈來愈近,當呼吸落在她的嘴唇上時,西門草兒的發問如一桶冷水澆下,東方潦眼底裡揉進沙礫——

「……你來找的是辛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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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苦味廚房。

開學三個月了,東方潦非常勤快,晚上會幫忙準備食材,一大早就起來當助手,每天都幫著苦奶奶賣早餐,沒課的時候連中午都會回來幫忙。

「啊……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從早到晚,西門草兒不管在哪裡遇到東方潦都看到他很忙,在食堂裡,看他四處走動幫奶奶拿東西當跑腿,做粗活,一切雜務他全包。

在屋裡、在庭院,他一下子拿雞毛撣子,一會兒拿抹布、拖把、掃帚,裡裡外外的打掃。

東方潦總像兩隻手不夠用,一雙腿掛了火輪子,在她眼前飛來飛去,沒一刻停歇。

西門草兒每天從田裡回來,一路踩著夾帶泥土的鞋子從客廳到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梅子酒再踩回客廳,全身髒兮兮一屁股坐到木制沙發上就舒舒服服的翹起腳來喝冰涼的梅子酒,工作一整天就等著享受這一刻,這可真是人間天堂啊!

但是自從家裡來了東方潦以後,食堂的餐桌亮得可以當鏡子,地板還打蠟滑倒了幾個學生,窗戶看不見一粒灰塵,庭院一片落葉也沒有,屋裡東西擺得整整齊齊,整間房子像樣品屋。

西門草兒打田裡回來,走到哪兒東方潦就跟到哪兒,在她耳邊嘮叨,在她身後當老媽子,在她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路上把污痕抹除。

最近西門草兒才開始脫鞋子,在屋外先把滿身灰塵拍一拍才進屋……但她還是改不掉先喝一杯涼快一下再去洗澡的習慣。

所以東方潦還是繼續跟著她,叨念她——他還嫌她髒,和她保持一段距離,等到她喝完酒,起身去洗澡,他趕緊拿抹布把她坐過的地方、走過的地板擦一遍。

用餐時間,西門草兒細嚼慢嚥,半碗飯還沒吃完,東方潦已經站起來添了三次飯,他的嘴巴、筷子從來沒停下來過,吃飯也像在打仗,西門草兒好幾次一閃神,想夾的菜已經都到東方潦肚子裡去了,後來她都必須聚精會神盯住她想吃的東西先下手,才不會被東方潦搶去。

總歸一句話,自從東方潦來了以後,西門草兒為了適應他花了許多精神,以至於沒餘力把他那張臉看清楚。

一直到某個假日,苦味廚房公休,因家裡有東方潦在,最近苦奶奶比較悠閒,來了興致走訪苦家親戚,所以一早把三餐煮好就出門了。

氣象報告說今天會下雨,西門草兒趕在下雨前天色未亮就先到田裡去工作,直到下雨才回家。

她全身濕淋淋,先進浴室洗澡,洗著、洗著就泡在浴缸裡睡著了。

東方潦到學校去打球,滿身汗水加雨水,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沖浴室。

這個家人口簡單,所以每個空間都很寬敞,苦奶奶講求效率,洗衣間和浴室連在一起,中間只隔一道霧面玻璃。

東方潦把衣服脫下來直接丟進洗衣機,走進浴室拿起蓮蓬頭打開水龍頭就先往臉上沖。

刷地一聲——

浴缸和沖澡區是分開的,但也相隔不遠,就在旁邊。

西門草兒聽見水聲,張開眼睛,拿下覆蓋在臉上的白色毛巾,看見了……赤裸裸的……男人胴體。

西門草兒臉紅撲撲的,默默移回視線檢查自己曝光了多少……還好,她只露出頭顱,整個身體都在水面下,水平面浮著一層泡沫,什麼也看不見,於是她又把視線移出去……

東方潦抹去一臉水氣,才張開眼睛關掉水龍頭,拿起奶奶給的菜瓜布擠沐浴乳往身上搓。

他始終背對著一雙視線,不知道有人正在研究他虎背的寬度和臀部曲線,以及那雙腿的長度和勻稱的膚色是怎麼曬出來的。

西門草兒很不喜歡自己白得像吸血鬼似的膚色,看起來很不健康,所以都穿著短袖在大太陽底下工作,希望能烤出小麥色的健康皮膚,但她遺傳西門家曬不黑的體質,怎麼曬還是一身白,讓她還滿沮喪的。

所以要說她羡慕東方潦的哪個地方,就是那一身像黃金烤雞般油亮油亮的膚色,看得她都肚子餓了……

好想吃烤雞,那鮮嫩多汁香噴噴的油味真是——

西門草兒忍不住舔起嘴唇,肚皮在打鼓,她才想起來一早摸黑出門只吃了一塊麵包,肚子好餓。

東方潦拿著菜瓜布彎下腰,視線往後穿過去,目光就這麼和西門草兒對上——

東方潦開著兩條腿,一個下腰的動作,正要搓腿……他就停在這個動作,然後動也不動,全身血液往腦門沖,腦袋轟地一聲爆炸開來,表情、眼球、內心一併嘶吼——

不——可——能——吧——

「啊……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東方潦彎著腰,臉貼在一個尷尬的位置,每天面對面相處已經三個月,他也不曾戴過面具,西門草兒突然冒出這句話來,此時此刻此地……

東方潦情何以堪?

下起大雨了。

雨柱被風吹斜,狂打在……

一個大男孩嚴重受創的脆弱心靈上。

要不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東方潦早已眼淚噴出來,恐怕哭得比外面的雨還狂。

西門家那根卑鄙草把自己的身子藏得嚴嚴實實,卻把他從頭到腳看個精光,要是她能偷偷看,默默看,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認倒楣算了,偏偏這根野草倡狂睜著大眼看,末了還「評」了一句——

啊……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他今天要是沒把事情弄清楚,以後還有什麼臉在西門草兒面前抬起頭來!

東方潦怒氣騰騰沖進廚房,打開冰箱抄起「傢伙」,一副準備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模樣一步並兩步殺上二樓!

西門草兒在靠近陽臺那間日式客廳看電視,她伸長了兩條腿,整個人懶洋洋地趴在和室桌上,聽見像地震般的巨響靠近,她也無動於衷盯著螢幕。

下雨天,她最愛賴在這裡了。

西門草兒很愛看播放各國農村生活的節目,她都錄下來重複一直看,從來看不膩。

「西門草兒,你有沒有在反省?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生居然洗澡不鎖門……不,我進去時連門都還是開著!」東方潦踢掉拖鞋踩上榻榻米,把「傢伙」砰地一聲擱到桌上。

梅子酒……

西門草兒聞到梅酒香,眼睛終於離開電視。

她嘴唇才動了一下……

「不准插嘴,我當然知道以前只有你跟奶奶住!但是奶奶開餐館,平常就會有人進進出出,食堂就在隔壁而已,怎麼能確保沒有人會跑進屋子裡來!」西門草兒喉嚨都還沒張開,就被東方潦先念了一頓。

西門草兒已經習慣耳朵旁嗡嗡嗡的聲音,她只是被梅子酒吸引舔了一下嘴唇,壓根就沒在聽東方潦說話。

「怪不得奶奶這麼不放心你,你簡直就是沒神經!」東方潦邊罵邊倒了一杯梅子酒給她,嚴重警告她,「從明天開始你進浴室以後要先檢查門有沒有關,有沒有鎖,檢查三遍才准脫下衣服去洗澡!」

東方老媽子比奶奶還會念,這陣子西門草兒耳朵都長繭了,是看在有酒喝的分上,她才「嗯」了一聲。

東方潦看她很豪爽地一杯幹掉,又默默幫她倒一杯。

西門草兒兩杯梅子酒就醉,東方潦來了以後不准她喝超過兩杯,今天例外,東方潦很陰險……不,是很殷勤地一再幫她倒滿酒杯。

三杯梅子酒下肚,西門草兒雙靨染了櫻花紅,盯著農村節目笑得傻兮兮。

東方潦當然不會沒事灌她酒,兩人畢竟只認識三個月,再說男女有別,有些話不等她喝茫了,他也實在問不出口,況且人家說酒後吐真言,她喝醉了總會說實話吧——

「呵呵呵……我是指你的臉啦,不然還能指什麼?」西門草兒笑得好媚,雙眼迷蒙勾著東方潦,伸長了手遞出空杯要酒。

所以,西門草兒在浴室說的那句話意思是指……她以前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聽到你這麼說,我應該大松一口氣,但我怎麼高興不起來,反而煩躁得很想揍人?」東方潦白她一眼,莫名沮喪,咬牙切齒,很有一股乾脆就讓她喝到死的衝動,忿忿又倒一杯給她,自己也開喝。

因為西門草兒酒醒後什麼都會忘記,所以東方潦講起話來毫無保留。

「那是你力氣太多了,用不完……這種時候啊,下田最好了,拿鋤頭把土挖松,挑肥料幫小菜苗澆肥,一天天看著小寶貝兒們長大,一片青翠,嬌紅,鮮紫……啊,還有黃椒,金黃、金黃的……」金黃的小麥膚色,油滋滋的鮮嫩烤雞……西門草兒話說到一半,思緒突然跳掉,流著口水,兩眼發直盯著東方潦跳動的肌肉看。

「我雖然不是什麼花美男,長得也不算難看吧?你可能不知道,我從幼稚園開始就收到情書,小學時一堆女生搶著跟我坐,國中還有別班女生給我做便當,到高中連校花都來倒追我,你要知道,還有學妹哭哭啼啼等著明年報考我們學校,只為了跟我一塊兒上大學。煩都煩死了!」東方潦嘴上很煩,表情可不是這麼回事。

「哦……我理解了,所以你才得厭女症,辛苦、辛苦了。」西門草兒拍了拍他結實的手臂安慰他,瞅著他健康的小麥膚色舔了一下嘴唇……金黃、金黃的烤雞腿,捏起來很扎實,跟莊爺爺養的放山雞一樣。

「你以前上課是不是都沒抓住重點?我是在跟你說,我這張帥臉讓你看了三個月,你到現在還沒記住我的長相,這種話你竟然說得出口!你要知道我可是……」可是第一天就把她的臉深深烙印在心底了!

東方潦非常激動,因為那一天他看到櫻花精靈,那一夜他因為她而失眠,腦袋裡開滿了櫻花……滿天飛舞的櫻花瓣,一片片都飄落在嘴唇。

第一天,從那一天起,西門草兒就進駐他的心了,但這根草卻連他長什麼模樣都沒擱進眼裡!

東方潦愈想愈傷自尊,氣到咬牙切齒,在嘴裡碎碎念。

「上課要抓重點嗎?原來如此,怪不得每次考試我都不及格……喂,本來奶奶都用莊爺爺養的放山雞,咬起來肉質結實有彈性又鮮甜,不過爺爺年紀大了,家裡沒有人肯去養雞,所以去年爺爺把雞都賣掉退休後就沒有鮮嫩彈牙的雞肉吃了。現在用的雞肉是也不錯,就是少了……這種彈性。」西門草兒捏著東方潦的手臂,吸著口水舔嘴唇。

「都已經幫你畫重點,你還是有本事峰峰相連扯到天邊去,跟你講話我真是會氣死!」真正會讓東方潦氣到死的是西門草兒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她雙眼盯著他的手臂發光,張著嘴巴露著牙齒,一副很想咬他一口的模樣,覬覦他的肉體——

「你想幹麼?」

西門草兒愈靠愈近,雙手已經纏上來搓揉他的手臂。

「我好想念莊爺爺養的雞,奶奶都會留一隻烤得金黃酥脆的雞腿給我……」

西門草兒說著、說著口水滴下來,直接就「一坨」掉在東方潦的手臂。

「你……好髒!」

東方潦今天身心靈飽受折磨,這要是發生在過去,西門草兒早已黏在牆壁。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是一朝咬了蛇,十年怕傷到這根草。

初來乍到就失去初吻的東方潦,那天隨手一揮就把西門草兒打飛了,當天沒什麼事,西門草兒卻在隔天半邊身子全黑掉,她白得像鬼的皮膚徹底把瘀青的效果發揮到淋漓盡致,嚇得東方潦跪在苦奶奶面前磕頭認錯,還好奶奶明事理,責怪是這根草有錯在先。

不過東方潦已經飽受驚嚇,所以眼前西門草兒抓著他的手臂流口水,有潔癖的東方潦鬼吼鬼叫噁心到想跳腳,他卻連抽回手臂的猛力都不敢施,只是急著找面紙要把那坨黏黏的唾液抹掉。

「哪髒?我都洗好了,你都看見了……」西門草兒不知道是故意還是不小心,就這麼長腿一伸,把東方潦眼看就要摸到手的面紙盒踢得遠遠的。西門草兒兩手掛到他脖子上,黏在他身上,「黃金烤雞……」

「你胡扯,我什麼也沒看見!」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看見還傷了自尊心,東方潦才會這麼嘔,他索性抓起她的衣服當衛生紙,把她的口水抹去才稍微抹平內心的傷痕。

「嘻嘻……我都看見了。」西門草兒發酒瘋了,抱著東方潦把他當黃金烤雞啃。

「你……看見什麼?」東方潦心臟在打鼓,面紅耳赤。

「毛拔個精光,烤得金黃、金黃……油亮……烤雞。」西門草兒啃得愈來愈起勁。

「喂!你真把我當雞了,不要咬我!」東方潦被她啃得心慌意亂,心蹦蹦跳,手掌貼住她的嘴巴。

「不要……當雞,那……當鴨呢?奶奶也很會料理鴨子,張伯伯家養的鴨又大又肥,冬天煮一鍋薑母鴨最棒了。」西門草兒抓開他的手,鑽進他懷裡,直接坐在他大腿上,吃起「鴨脖子」來。

「我不當雞也不當鴨,要當畜牲你自己當。」雖然東方潦管制她一天只准喝一杯,但是西門草兒還是會背著他偷偷喝,經常被東方潦逮到,東方潦都被她拐著彎耍著玩,幾回合下來她腦袋在想什麼,東方潦已經看穿了。

「嘻嘻嘻……你不是畜牲……那你是什麼東西?不不不,你不是東西……不是個東西……」

西門草兒張牙從他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東方潦的初吻和心都被她偷了,不久又發現他對西門草兒的女人香、女人味不會過敏,東方潦也不是沒想過有可能他這輩子只能追這個女生來當老婆,但是這根草生活習慣不好,帶著泥巴回到家裡不先洗澡,踩著髒鞋滿屋子跑。

今天連洗澡都不關門,把他的肉體看個精光,這會兒還對他上下其手,親來親去……

明明這根草缺點一大堆,但東方潦一顆心還是為她怦怦跳。

所以東方潦決定了,他要定這根草!

只是東方潦想不到……

喝兩杯的西門草兒是瘋瘋癲癲,喝超過三杯的西門草兒是不能惹的小野獸——

一股刺痛穿透腦門,東方潦痛到噴眼淚,伸手一抹,脖子……流血了!

「嗯?有血腥味……怎麼不是烤雞味?呸呸呸——」西門草兒突然發覺「這只烤雞」不好吃,一下子就對他失去興趣了。

東方潦把持不住的手已經爬到她纖細的腰間,西門草兒卻因嫌棄他的味道,一腳踢開了他。

東方潦抱著流血的脖子翻倒在榻榻米,整個樣子很狼狽,氣得他大吼,「西門草兒——你以後再也不准喝酒!」

窗外雨停了,東方潦的吼聲從巷尾傳到巷子口,整條巷子的人都聽到了——

「怎麼草兒又喝酒了?」莊爺爺最近才知道草兒愛喝酒。

「昨天也喝酒,拖到很晚才去洗澡,草兒是怎麼回事啊?」李家大嬸剛踏出門外,聽到吼聲搖搖頭。

「唉……草兒啊,明明樣樣都好,怎麼……這樣子怎麼嫁人啊?」張家奶奶在屋子裡泡茶,忍不住為草兒的將來擔心。

自從東方潦來了以後,辛夷大學裡傳誦的神話,西門草兒這朵花……好像開始長歪,不再那麼正了。

苦味廚房天未亮就拉開了門。

苦奶奶今天煮芋頭雞肉粥,東方潦就像跟雞肉有仇似的,叫他切成絲,他拿起大菜刀用力剁剁剁……

看來,今天的雞肉絲粥應該是撈不到肉塊了。

西門草兒今天起了個大早,是因為昨天酒喝太多,後來一路睡到底錯過晚餐,睡飽了、肚子餓了自然醒。

大廚和助手都在忙,她在一旁分裝小菜,等奶奶的咸粥。

西門草兒擅長拿鋤頭和鐮刀,但是她拿鐵鏟和菜刀卻很笨拙,一點都沒遺傳到奶奶的好手藝,這也是東方潦看不下去,一來就把她踢到角落,自己站上助手席的原因。

說來東方潦在廚藝方面還挺有天分的,通常苦奶奶只教一次他就會了。

「阿潦,你脖子怎麼了?」苦奶奶發現東方潦脖子上貼著兩片OK蹦,貼的位置有點醒目。

「昨天草兒發酒瘋亂咬人,我被她咬傷了。」東方潦快人快語,直接告狀。

「什麼?!嚴重嗎?我看看。」苦奶奶把一大鍋米連同芋頭炒香加滿水以後蓋上鍋蓋,這才擦乾手走過來。

她從東方潦脖子上撕下OK蹦一看,那不只是齒痕而已,都已經咬出傷口,還破了皮流著血。

「草兒!你到底對阿潦做了什麼事,怎麼把阿潦咬成這樣?不像話!」苦奶奶一看不得了,轉頭斥駡孫女。

「我咬的?」西門草兒聽見兇手是自己,也走過來看,她臉上難得有驚訝表情,望著東方潦,「……很痛吧?」

「痛死了。」東方潦就是要喊痛,他要西門草兒內疚自責到死,一輩子都記住她咬了他,讓她就算記不住他的臉,也得記住這齒痕,永遠忘不了,深深把他刻到心裡去。

「果然,上次我被鐮刀割破皮就已經很痛,看你這傷口挺深的,應該更痛。」西門草兒那雙像雪女的眼神毫無冰融的跡象,和他討論起傷口來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口氣。

「你這丫頭還不道歉?」苦奶奶最近已經開始在反省她過去似乎太縱容這唯一的孫女了。

「啊……可是我沒有印象,我只記得洗澡的時候……」西門草兒不是不道歉,她是不知道怎麼為自己想不起來的事情負責,她印象深刻的只有他一身金黃、金黃的膚色……

「咳、咳咳咳——」東方潦抓起一把花生塞進西門草兒嘴巴裡,「奶奶,沒有關係,一點小傷而已,以後我會盯緊她,不准她再喝醉了。」

「明年我不再釀梅子酒了。」還是苦奶奶這句話比較管用。

西門草兒聽了臉色大變,望著東方潦的脖子一臉自責。

「對不起。」

剛才還沒血沒淚地看著他說風涼話,這會兒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做的馬上道歉——

東方潦嘖嘖稱奇,像是見識了世界奇觀,發現西門草兒的弱點原來在此。

「奶奶,明年教我釀梅子酒吧,我對釀酒也很有興趣學。」東方潦一向腦筋動得快,立刻就知道要抓住西門草兒的心,要先抓住她的胃。

只要他學會釀苦奶奶的梅子酒,他在西門草兒的眼裡就不再只是金黃、金黃的烤雞!

果然,西門草兒第一次正眼看東方潦,她眼裡還充滿了崇拜的光芒,在深深、深深的用眼神把他膜拜以後,還吞著口水對東方潦說——

「阿潦,你真好。」

東方潦沒喝梅子酒也醉了,一個大男生笑得傻兮兮,抓起雞胸肉細細的切成絲,很溫柔、很溫柔地像對情人一般對待了雞胸肉。

「啊,有肉絲!」

苦味廚房開了門,一下子湧進一票學生,拿著大杓子撈起鹹粥,終於開心地撈到雞肉絲。

龜殼屋蓋在山丘上,整片山丘種滿梅樹,冬天一到梅花滿山頭,花落結果,青梅入酒,就是西門草兒愛喝的梅子酒。

「辛雅風……嗯,好像是這個名字。」西門草兒點了點頭,沒血沒淚又沒神經直接點明她來這裡是為了找別的男人。

「好像?你連辛雅風的名字都不確定,怎麼肯定這房子是姓辛的?」

東方潦應該要恨西門草兒的,並且他有資格把西門草兒恨得牙癢癢,恨得啃她的骨頭、喝她的血,把她連人帶魂都融入他的骨血裡和他成為一體,他就不會在被她無情無義的拋棄以後,到現在還難以忍受從她嘴裡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我是沒記住名字,不過我知道他是辛氏家族的繼承人,前幾年從他曾祖父那兒繼承這片土地……啊,對了,你以前念的辛夷大學也是辛氏家族經營的。」西門草兒有點驕傲地和他分享她從西門千秋那兒聽來的資訊,證明她不是胡亂闖來的。

「……這整片山頭大半都是辛家的土地,這裡由辛雅風繼承這點是沒錯,不過你怎麼會這麼清楚?」東方潦眯起眼,眼神不可思議,在他眼裡的西門草兒一點都沒變,但為何她開口卻令他感到陌生?

過去的西門草兒開口、閉口都是她田裡的寶貝,只和她悉心呵護的寶貝培養感情,不懂人情世故,不在乎世俗眼光,甚至連她家附近的辛夷大學是國內大財團辛氏家族所經營這種連巷子裡的小孩都知道的事,她以前也從來不聞問,為何現在開始關心了?

「因為千秋全打聽過了,我是聽千秋說的……阿潦,你在發燒嗎?」西門草兒反應就是慢,她被東方潦又掐又捏,兩人緊緊依靠,她到現在才察覺周身一股熱氣不是太陽太大的效應,而是從東方潦的身體散發出來的。

「嗯,扁桃腺有點發炎。」東方潦其實一股火氣已經又冒上來,但面對熟悉又陌生的她,東方潦顯得若有所思,若無其事問她:「這個千秋又是誰?」

「西門千秋是我堂哥。怪不得我沒認出你的聲音來,我從剛才就覺得你的聲音變得沙啞好難聽。你去看過醫生了嗎?」西門草兒把手心貼到他臉上。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體溫比平常人來得低,手冰冰涼涼的把東方潦悶燒的火氣給壓了下來。

原來是堂哥……

「看過了。」東方潦又開始不明白她了,既然她可以如此自然的觸摸他,為何剛才一見他就跑?

堂哥?不……不對……

東方潦抓下她的手,「以前奶奶提過你是她唯一的孫子,西門家的親戚也不曾往來,你哪來的堂哥?」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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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50: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西門草兒有一個姨婆住在山上,她家門前種了好多梅樹。

每年三、四月青梅採收的季節,她們都會來一趟。

往年只有西門草兒陪奶奶上山采青梅,今年多了東方潦來幫忙,西門草兒喜孜孜的,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苦奶奶和她妹妹到村子裡去串門子,東方潦和西門草兒負責采青梅。

「阿潦,姨婆說今年沒有其他親戚要過來采,她說採光了也沒關係,如果布袋裝不下,姨婆家裡還有紙箱。」西門草兒仰頭看見東方潦沒一會兒工夫已經快把水桶裝滿,

而她水桶裡的青梅還不滿一半,她眼裡生光,走過去把水桶換給東方潦,讓他去摘比較有效率。

「好啊!多釀點可以分給我叔叔,他也挺喜歡喝的。」東方潦站在梯子上,采高處的梅子,雙手很忙碌。

「你家鄉的氣候怎麼樣?辛夷市氣溫偏暖長不出青梅來,不然庭院那兒可以種好幾棵。」西門草兒用崇拜的目光看著東方潦「咻來咻去」的動作,平常總覺得他不知道在忙什麼,今天才覺得他的快手快腳派上用場,她樂呵呵的,話也多了。

「我家鄉更熱,我想連梅花都開不出來吧。不過叔叔種了很多果樹,下次我回家再帶你去瞧瞧。」東方潦瞥她一眼,難得看她沒喝醉也一臉笑容,「你好像很開心?」

「嗯,以前每年放暑假我都會跟表妹到山上來玩,順便幫姨婆整理菜園,這兒地廣人稀,滿山綠蔭,土質好空氣乾淨,姨婆園子裡的菜都長得好活澄,那時候我跟表妹玩得好開心。」

「哪一個表妹?」西門家沒有半個親戚,苦家倒是有很多常往來的親戚,東方潦見過的就好幾個。

「比較常打電話給我的那個野菊兒,你應該有聽過她的聲音,她是姨婆的孫女,跟我同年,本名叫苦薏,她都叫我野草兒,所以我就叫她野菊兒。我們以前還說要一起在山上買一塊地,她種花,我種菜,讓我們的寶貝長得快樂點。」

「你等我,將來我會努力賺錢買下一整個山頭給你。」她迷人的笑靨讓東方潦的生命燃燒了起來。

「我只有兩隻手,要一整個山頭做什麼?」西門草兒搖搖頭,她很懶,懶得走遍整個山頭,為了守住一座山從早到晚工作累到死,種菜是她的興趣,她是享受生活,不是享受工作,要是沒時間坐下來喝一杯梅子酒,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還有我的兩隻手,我動作快,可以當四隻手用,再忙不過來還可以請你表妹來幫忙。你說想種梅,我們來種滿山的梅樹,讓整片梅花開滿山頭,然後蓋一棟房子,住在花海裡,你在房子周圍種菜,我每天幫你準備三餐。」東方潦很快就在腦海裡勾勒出兩人未來的家的藍圖。

「多開幾扇窗戶,我想坐在客廳喝著梅子酒看我的寶貝們成長。」西門草兒跟著東方潦畫的藍圖走,想想還真是美好,可是……

「嗯,四面用大面積的防震玻璃,還要考慮到房屋結構安全性和防風的問題,畢竟是要住一輩子的家,得更努力賺錢請個很專業的建築師來蓋才行。」東方潦對未來的家有了方向,有了打拚的目標,全身充滿幹勁,雙手愈采愈快,一下子又采滿一桶青梅。

「哇啊——」西門草兒完全用膜拜的眼神看他采青梅的速度,幫他又換了一個桶子。「可是阿潦,你幹麼蓋房子給我住?」

東方潦把四周圍都採光了,從梯子上跳下來,望著她笑,「那有什麼辦法,這世界上的女生就只有你不會讓我起過敏反應,我以後只能娶你了。」

西門草兒很幫忙……幫他把梯子移到青梅茂盛的那一區,才開始想他說的話。

東方潦站上去又繼續采。

「我們下山之前,我先到村子裡去收購一批青梅回家,奶奶醃漬的梅子有天然茶香,學校的女生很喜歡吃,我請奶奶教我做,多做一些來賣。」有了願景,東方潦活力十足,邊采還邊想,乾脆把姨婆家這些不花成本的梅子都採光拿來賣賺更多……他偷看西門草兒一眼,她還是別喝太多,反正年年都會釀酒,留幾瓶過冬就夠了。

西門草兒不知道東方潦已經把如意算盤打到「她的」梅子上,她一顆、一顆慢慢采著梅子,一會兒又停手,仰頭看著他——

「阿潦,你喜歡我嗎?」

東方潦下巴抬得老高,對著高山上的陽光整張臉紅通通的,他雙手很忙、很忙,心臟差點都跳出來了。

「那還用說嗎?我總不可能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老婆回家。」東方潦終於告白了,一告白就向她預約未來。

「哦……不過我以後沒有準備要結婚,所以你去喜歡別人好了。」西門草兒話才說完,梅樹下砰的一聲——

東方潦從梯子上摔下來。

「……嚇我一跳。」西門草兒望著他跌地不起,想伸手拉他又遲疑,「你怎麼了,沒摔斷腿吧?」

東方潦腿沒斷,是心碎了。

「你都沒在聽我說話吧?叫我去喜歡別人,我這種體質能喜歡別人嗎?你以後沒有準備要結婚是什麼意思?」東方潦抓住她猶豫的手,猛力一拉,西門草兒整個人趴在他身上。

西門草兒常常心不在焉,加上東方潦老是在耳邊碎念,所以她經常都漏聽他的話,或者反應慢好幾拍。

這會兒趴在他身上,她望著被他緊拉著的手,才意識到他先前說了什麼,她張大了眼睛。

「……我印象一直停留在你來的第二天,我醒來發現全身瘀青,奶奶說是我自己造的孽被你摔的。我都沒注意到,你對我已經不會過敏了,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西門草兒覺得很稀奇,因為東方潦對她的接觸和對其他女生反應全然不同。

她見過幾次來用餐的女生故意貼近東方潦,有人想搭他的肩,拉他的手,都被他反射性的閃躲開來,有個女孩子拍了他的背,那只手貼在東方潦的背上,他明明背對著人也立刻起反應,全身青筋都冒了出來,整個人暴跳如雷沖出餐廳,像火燒屁股似的,看得還滿令人同情,所以平常為了避免害他不舒服,西門草兒會留意別靠他太近。

但是她不知道,她每次喝醉酒都愛惡作劇,早已經算不清貼到他身上多少次了。

「這種事不重要,你究竟為什麼不結婚?」東方潦對她酒後的「所作所為」一向都是持接受和包容的態度,也不打算告訴她。

「……我父親很早就過世了。」西門草兒慢吞吞地吐出這句話來。

東方潦知道她思緒整理得很慢,耐著性子在等她說下文,但西門草兒從他身上爬起來後,就回頭去采梅子了。

……沒了?

只有這一句?

這是元宵節猜燈謎嗎?

還好東方潦已經習慣了,一路順著她提供的方向走下來,很容易得到結論——

「你是想說,令尊很早就過世,你從小讓奶奶養大,所以你擔心嫁出去以後奶奶沒人照顧才不結婚?」東方潦看她采梅子像烏龜在觀光,那雙白晰的手一點也不像務農的。

聽到東方潦的話,西門草兒停下動作,望著東方潦,她說那句話,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原因也不好說……但如今聽他一番理解,又有如醍醐灌頂,被東方潦一語點醒,她對他是打心底尊敬了。

「我父母也很早就過世了,從小是叔叔、嬸嬸把我養大,所以我也想過將來我要努力賺錢奉養他們。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叔叔、嬸嬸都還年輕,目前不需要我,而且家裡還有堂弟在,就算我大學畢業後繼續留在苦味廚房幫忙也不用擔心,我還可以學到奶奶一把好手藝……嗯,也就是說,我娶你以後,奶奶也是我的親人,我會照顧奶奶。」東方潦臉紅耳熱,愈說愈尷尬。

他一個大學生,除了她沒碰過其他女孩子的手,戀愛也沒談過一次就討論到結婚以後的事,東方潦哪能不尷尬,但他對她的承諾都是認真的,他相信只要有她陪伴在身邊,他憑著一雙手努力打拚,將來一定能夠給她幸福。

山上的風微寒,西門草兒體溫低,手裡青梅冰涼,但她兩頰微熱,東方潦的話在心底生熱。

青梅一袋、一袋堆放在庭院前。

中午吃過飯以後,兩人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工作。

經過早上的磨練,東方潦已經成為采梅高手,他聚精會神動作快得有如千手觀音。

西門草兒還是維持著她一切慢慢來的步調,邊采邊發呆。

東方潦早上一番話放在她心底不停發酵,然後西門草兒想到了——

莊爺爺的放山雞因為沒有下一代承接,所以她從此吃不到彈牙鮮甜的雞肉,讓她滿遺憾。

奶奶的苦味廚房將來要是沒人接,苦味的美味會從此成為絕響,也挺可惜。

東方潦提醒了她,奶奶年紀愈來愈大了,哪一天老到不能照顧自己,會需要有親人的照顧和陪伴。

自從東方潦來了以後,幫了奶奶好多忙,和奶奶相處融洽,還成為奶奶的好助手。

他說娶了她以後,他會照顧奶奶,這讓西門草兒怦然心動。

東方潦雖然很囉唆,規矩很多,不過個性穩重不會信口開河,是一個可以託付的人——

「阿潦,我嫁給你好了。」

一道光芒在樹梢閃爍,西門草兒眯起了眼,望著梯子上的東方潦……又一次從梯子上摔下來!

西門草兒說話總是慢慢溫溫的,而且她的聲音很好聽,所以東方潦聽得很清楚,才會被她嚇到。

「你……剛才在姨婆屋裡偷喝酒?」

「沒有,梅子還沒采完,工作完流汗以後喝的酒才好喝,我剛才是先拿去冰,要等采完梅子喝。」西門草兒蹲在他身旁,把她思前想後的結果向他說:「阿潦,你繼承苦味廚房的話,我會跟奶奶說,以後房子和土地也都過繼給你,那是我們家最值錢的了。」

「……你是說真的嗎?」東方潦會提到結婚以後的事只是為了排除她的顧慮,讓她願意考慮和他交往,料不到她非但被他說服了,而且一開口就說願意嫁給他。

要說喜出望外,東方潦只覺得腳底踩不到地,抓不住自己的心,他整個人輕飄飄的不斷騰空往上,一股像要飛上天際的感覺,讓他有些驚慌,就怕飛太高了,重摔落地,那已經不像從梯子掉下來只要爬起來拍拍屁股就會沒事的。

「嗯,我不會讓你吃虧的,而且奶奶很喜歡你,不會有問題。」西門草兒做好決定,心情開朗,看到他身邊掉了一堆梅子,她伸手開始撿梅子。

東方潦不知道她腦袋又在哪裡打結了,說什麼不會讓他吃虧,他完全聽不懂,如果跟著她的思緒走,又會被她扯到天邊去,這種時候他只能夠選擇抓住重點!

「先別管那些梅子了,你看著我再說一次,你說要嫁給我是認真的嗎?」東方潦把她一雙烏龜手牢牢握在手裡,湊近她嗅聞。

「……你在幹麼?」東方潦的鼻子擦過她臉龐,西門草兒臉微紅。

「我懷疑你又是酒後惡作劇,聞看看你有沒有喝酒。」東方潦就怕她酒醒後不認帳。

「我沒有喝啦……我只是想到你早上說的話,關於奶奶的事多虧有你想得長遠,我都沒想到那麼多。聽了你的話以後,我好尊敬你,我也很感激你願意照顧奶奶,所以我才決定要嫁給你。」西門草兒直望著東方療的眼睛,眼神清冷,毫無猶疑和閃爍。

東方潦確定了她的心意,他應該欣喜若狂,但是……

「你不會又改變心意吧?你早上還叫我去喜歡別人,你真的喜歡我嗎?」東方潦腳踩不到地,他整顆心、整個人都為她瘋狂燃燒,但好像燒不到她……她確實沒有喝酒,她喝醉酒時雙靨添粉,雙眸微醺,看著他時的眼神還比現在來得熱情,他要的是她的感情,不是她的感激和尊敬。

她喜歡東方潦嗎?

西門草兒被他問住了。

不是說不喜歡他,只是她沒想到這個問題。

「嗯……我想想……我喜歡你金黃、金黃的膚色,喜歡你這雙手……」西門草兒扳起他的手掌心,摸著他的手指,笑著讚賞道:「采梅子好快。」

采梅子……

東方潦不只是腳踩到地了,他是一瞬間從天上摔下來,整個人趴倒在地。

果然,對西門草兒,他還能有多少期待?這丫頭只要有人說願意照顧奶奶,誰她都肯嫁!

「我喜歡你,喜歡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髒兮兮的不洗澡、喝醉酒就亂來,還有動作慢吞吞,走路像烏龜,老是愛發呆,所有發生在別人身上我無法容忍的,在你身上我都可以接受。」這就是東方潦對西門草兒的感情。

東方潦講的還算保守了,西門草兒喝醉酒就愛找他玩抱抱,明知道他愛乾淨,故意把她從田裡帶回來的汗水和泥土與他分享,他氣得咆哮,她樂得大笑,但東方潦還是不曾推開她。

一個有潔癖的大男生,愛上了一個成天蹲在泥土堆中流汗、全身髒兮兮、回到家又不肯馬上洗澡的女生;她說不上邋遢卻很散漫,完全違背他勤奮積極整潔的生活態度,但他仍想牽住她的手。

東方潦這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狂熱地愛著她。

西門草兒望著東方潦,他炯黑熾熱的眼神對她訴說著喜歡一個人是怎麼回事……

西門草兒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那雙眼裡的火焰掉進了她心底,燒得她心慌——

「那……你以後不會老催我去洗澡,肯讓我穿著一身髒衣服在客廳坐,也不會把酒藏起來,給我多喝一杯嗎?」西門草兒只想到要趕緊滅火。

她是徹底把火給滅了,東方潦一張臉臭掉了。

東方潦對西門草兒還能有什麼期望?還能指望她和他心心相映,感性地回應他的感情?

「廢話,當然不行,這是兩回事!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坊了!」東方潦咬著牙根很有罵人的衝動。

他是自找苦吃才會愛上這根沒血沒淚沒溫度的草!

東方潦爬上梯子,繼續工作。

西門草兒偷偷松了口氣,伸手壓著過快的心跳……

那一年,兩人離婚之後,東方潦清空他的物品搬出苦味廚房。

東方潦以為他隨時回苦味廚房都能見到她,但是沒想到……

某一天,他收到包裹,裡頭是一串鑰匙,苦味廚房的鑰匙。

西門草兒搬出苦味廚房以後,才把房子的鑰匙寄給他。

從此,三年沒有她的消息。

也許東方潦是難以置信他踏破鐵鞋無覓處,眼前得來全不費工夫,西門草兒自己送上門來,讓他毫無真實感,也可能是他身體不舒服反應變得遲鈍,他一再思索著他抓在手裡的女人……

真是西門草兒嗎?

「西門千秋,根本沒聽過這個人!」兩人之間三年的空白,她究竟都做了些什麼,為何她周遭的人事物已經變得如此陌生?

「千秋是爺爺的長孫,我的大堂哥。爺爺娶兩個老婆,奶奶是小老婆,所以奶奶不喜歡提往事。我聽千秋說,苦味廚房是爺爺生前為奶奶蓋的房子,爺爺過世以後,奶奶才帶著我父親離開西門家住進苦味廚房。」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和西門家族的人一直有聯絡?」東方潦口氣酸溜溜的甚至有埋怨,和她一起生活那麼多年,西門草兒竟然隻字未提,她心裡曾經把他當成丈夫過嗎?

「……阿潦,你在生氣嗎?」西門草兒望著他,好久不見的他,是事業過於忙碌,還是生病的關係?他看起來憔悴了。

「你從來眼裡就只有你自己,現在也會知道我在生氣了?」東方澄是氣自己無法甩掉她的手,緊緊抓著她不放。

「西門家族每年祭祖都是只由家族的嫡系長子代表祭拜,親族之間的婚喪喜慶不會出席,平常沒有互動,只有重要大事才會通知。我以前也只見過千秋幾次面,算不上有聯絡。」西門草兒摸著他燒燙的臉,心裡直鑽著一股莫名的酸疼。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西門千秋為什麼要打聽辛家,你找辛雅風有什麼事?」東方潦連焦距都離不開她,光是她肯開口解釋,他的心就已經暖了起來……東方潦就是氣西門草兒輕易就能擺佈他!

「是關於這片地……阿潦,你說這房子是你的?」

「這片地在辛雅風名下,不過他已經把地租給我,我和他簽五十年的使用權,房子是我蓋的,登記在我的名下。你一會兒說地,一會兒說房子,你究竟是想找土地的主人,還是房子的主人?」不管她找誰,東方潦都很火大,因為她始終不是來找他。

「……怎麼會?」西門草兒不相信西門千秋會犯這種錯誤。

西門千秋行事謹慎,心思縝密,不可能遺漏任何細節,怎麼會沒打聽清楚這件事——

你去,辛雅風是土地擁有人,只要你去了……房子的主人一定會為你開門,他會喜歡你,為你著迷,相信我,因為你身上流著西門家的血液,只要你肯向他微笑,他會為你付出所有……只有你能夠吸引他。

西門草兒回想西門千秋的話,漸漸有被設計的感覺。

土地擁有人,房子的主人,這兩者西門千秋是分開說的,可見西門千秋早就知道住在這裡的人是東方潦。

……所以西門千秋才如此有把握她能夠吸引住房子的主人,原來他指的人不是辛雅風,而是東方潦。

她太相信西門千秋,沒料到他會設計她。

「看你這表情……好像是被西門千秋騙來的。這個大堂哥知道我是你前夫?」東方潦掐西門草兒沮喪的臉,突然對西門千秋這號人物很感興趣。

「嗯,西門家族的一切事務都是由千秋管理,所以他知道家族裡每一個人身邊所發生的事。」西門草兒望著東方潦若有所思,她其實很困擾,正陷入進退維谷兩難的抉擇裡。

西門家族不參加親族的婚喪喜慶,連祭拜祖先都只有嫡系長子代表,親族之間互動冷淡,卻有一個管理人知道每個人身邊所發生的事,這矛盾到底是……

東方潦逼近西門草兒的臉,瞪視她,直接用額頭當鐵錘敲她!

「幹麼……好痛。」西門草兒被他「一頭」撞醒,從自己的思緒裡跳出來。

「別給我東扯西扯的,看起來像有問必答,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閃躲我的問題!說!你找辛雅風做什麼?」

東扯西扯?閃躲?她有嗎?西門草兒只覺得他又開始嘮叨了,以前沒告訴他西門家的事,他生氣,現在想告訴他,又說她逃避……她只是不想把他捲進來而已。

「西門家想買下這片土地,所以我來找辛家的繼承人交易。」西門草兒歎了口氣,她大概知道西門千秋的計畫了。

「你不當農夫,改做土地仲介了?很遺憾,辛雅風繼承這片土地有但書,他曾祖父開了條件,辛雅風五十年內不得將土地贈與和買賣他人,唯一排除的物件,只有和他結婚滿三年的妻子。」

「我知道,千秋已經說過了。」

「既然知道了,還來談什麼交易……」東方潦話說到一半,突然腦袋轟的一聲,他瞪住西門草兒——

「你知道了,還來談交易!」

以前有句話說「女追男,隔層紗」,不知道這時代是否管用?我叫西門草兒,我想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你願意娶我嗎?

她原來不是開玩笑!

「嗯,西門家必須儘快拿到這塊地,所以我想拜託辛家繼承人和我結婚,三年後千秋願意出更高的價錢購買土地,或者拿市價更高的土地做為交換。」

為了土地,所以她來跟一個她連名字都搞不清楚的男人求婚——她果真是西門草兒,如假包換的西門草兒!

東方潦緊緊咬牙,怒極反笑——

「你為了幫西門千秋拿到這塊地,要跟辛雅風結婚嗎?但是怎麼辦?這塊地未來五十年的使用權在我手上,且未來等到辛雅風有賣地的自由權,我有優先購買權。西門千秋大概也沒告訴你,我跟辛雅風的交情吧?聽他說這塊地炙手可熱,他身邊跟你打同樣主意的女人太多了,他對這種女人一向很不屑。西門草兒,你的再婚計畫似乎行不通了,怎麼辦?」

西門草兒看見東方潦眼底的怒火,她在想,這會不會就是她剛才一見到他就想轉身逃的原因——女人的第六感,已經預見這結果。

「不過阿潦……既然你跟辛家繼承人交情這麼好,簽約的人又是你,你可否撕毀合約,讓千秋的計畫順利進行……」西門草兒感覺手骨像要被折斷了,東方潦的盛怒讓她說不下去。

「順便介紹辛雅風給你?」東方潦從齒縫裡用力擠出來的沙啞聲音帶著磨牙聲,相當刺耳。

「你願意的話……」

「西——門——草——兒——」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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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50: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寶寶乖,快快睡……潦寶寶乖,快快睡……」

「……你怎麼找到的?」所有的梅子酒都被東方潦藏起來,唯一留給她的一瓶,一到晚上東方潦就找地方藏,不讓她喝——

所謂事出必有因。

房裡只有一盞小燈,深夜十二點多,東方潦被貼在耳邊的噪音吵醒,張開眼睛來,床上多了一個人。

西門草兒貼在他的胸口,拍著他的背,在幫他唱搖籃曲。

「我去洗手間時,洗衣機的精靈跳出來問我要金梅子,還是銀梅子,我說我要青梅,精靈誇我不貪心,就把青梅酒賞給我了……快點睡!」兩雙眼睛對上了,西門草兒手一揮從他頭頂巴下去。

「……你又喝了幾杯?」東方潦有股罵人的衝動。

「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我們的阿潦寶寶最乖了,草媽媽陪你睡,乖哦,睡覺吧。」

西門草兒夜裡喝酒會爬起來摸進東方潦的房間,演起草媽媽的角色來,這當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東方潦才禁止她晚上喝酒。

東方潦白天精力充沛,兩隻手像機械手臂不用休息,一到晚上頭沾枕馬上入睡,他是靠睡眠充電的類型,不充電就沒電可用。

「唉……我四點半就要起來,懶得陪你瘋,隨便你了。」東方潦決定任她自生自滅,翻過身去。

「嗚……我都還沒嫁給你,你就開始冷落我了……嗚嗚,沒媽的孩子像根草,草兒像根草……」西門草兒唱歌兼伴奏,把東方潦的背當鼓面打。

「……你存心讓你媽難過嗎?」

「草媽媽的媽媽不在身邊,草媽媽等於跟潦寶寶一樣是沒媽的孩子。」西門草兒爬上東方潦的背,從他的身上滾過去,硬是要擠到他懷裡。

「喂——你以為睡通鋪可以任你滾來滾去啊……」東方潦已經被她逼到床沿貼著睡了,她這一滾過來剛好掉下床,幸虧東方潦撈住她。

「小學常唱這首歌,每次唱到這一句,大家都唱得特別大聲,看著我笑,放學後我哭著回家問奶奶,為什麼我叫草兒,不叫花兒,寶貝兒,珍珠兒,爸爸、媽媽都不愛我嗎?」西門草兒在東方潦的懷裡,嘴唇貼著他的胸膛呼著酒氣。

「草兒是誰取的?」東方潦抱著她把身體往後挪,這只酒鬼很麻煩,他要是沒陪她說話,她就又啃又咬耍潑撒野。

「有一首古人的詩,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奶奶說爸爸站在草原上想起這首詩,希望他的女兒有野草般強韌的生命力,所以把我取叫草兒。」

「西門叔叔真是用心,這樣你就不用哭了。」東方潦拍著她的背,希望這只醉鬼趕快睡,他還得把她抱回房間才能好好睡覺。

「我聽了……更想哭。」西門草兒抓著東方潦的領口扯來扯去,把他的黑色棉衫扯得像抹布。

「你的名字有詩意有意義,有什麼好哭?」東方潦已經習慣她喝醉酒花樣百出,由著她在身上耍賴。

「我這是喜極而泣的眼淚,慶倖我爸當時是站在草原上,他萬一是拿起拖鞋打在牆上的蟑螂才給我取名,那我不就變成打不死的蟑螂了,你說你會想叫東方蜂螂嗎?」

「噗——你小時候的聯想力還真豐富。」強韌的生命力,打不死的蟑螂,想想也對。

「我小時候……真的不懂……我要強韌的生命力做什麼……」西門草兒說著、說著安靜了下來。

東方潦即將升上大二,開始放暑假以後,他回家放了三天假馬上又回來。

他從清晨開始當苦奶奶的助手,中午過後又出去打工,晚上回來還做了一大堆雜務,每天都非常忙碌,睡眠時間不多,所以西門草兒一安靜,他就開始打呼。

西門草兒張眼望著東方潦,手指爬上他的臉,把他的眼皮撐開來,「奶奶從小就跟我說,人要做自己的主人,時間要花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那就沒有委屈,沒有藉口,只要活得充實快樂,生命短暫也沒有遺憾。阿潦,你明白嗎?」

東方潦眼睛被迫打開來,她玻璃珠似的眼睛映入眼簾,透明清澈滾動著靈氣,能吸人靈魂的眼神。

「你現在是清醒還是喝醉的狀態?」東方潦伸手撥開她臉頰上的髮絲,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阿潦,你最近太拚命工作,真的忙到昏頭了,我要是醉了怎麼還會在這裡跟你講人生大道理。我和奶奶的生活很簡單,就算你什麼都沒有,我還是會嫁給你,你不要忙到都沒時間睡覺……好嗎?」西門草兒捧著他的臉,眼裡只有他,深深地凝視著他,深情款款情意綿綿地,聲音又甜又膩。

東方潦此時此刻只覺得,為了她,他拚到死都值得。

他貼近她,輕觸她的唇……

她望著他,眨了眨眼……

東方潦收緊手臂,緩緩抱緊她,親吻她……

西門草兒閉起了眼睛,手環上他的背,緩緩張開嘴……

用力一咬!

西門草兒變身西門小野獸,一口咬了東方潦的嘴唇,痛得東方潦噴出眼淚,一串髒話罵在嘴裡!

「所以你要乖乖睡覺,草媽媽唱歌給你聽,你好好睡哦……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阿潦也是草,乖,有草媽媽在,乖乖睡哦……」西門草兒抱著他,拍著他的背,醉得很厲害。

東方潦一顆心被愛火點燃,又被一口咬掉,一把怒火燒起來,他深呼吸決定——

這次一定要她受到教訓!

「好熱……」西門草兒一腳把東方潦踹開,伸手扯掉上衣。

東方潦臉脹紅,別開眼去,把被子扔到她身上。

苦奶奶早。

早,阿育,你這麼早出門?

我跟朋友約好去爬山……今天沒賣早餐嗎?

哈哈你跟阿潦一樣沒記性,今天是苦味廚房的公休日。

對哦!那我順便找阿潦去爬山,他人呢?

他昨晚沒睡好,一雙熊貓眼,回去補眠了。

那讓他睡好了。奶奶,我明天再過來吃早餐。

好,明天做你愛吃的蛋餅……

奶奶在外面和莊爺爺的孫子阿育聊天,聲音好清楚,好像就在視窗外而已。

她的房間在二樓靠近後院的位置,夏天有電風扇和冷氣,很少聽到前院的聲音……

西門草兒緩緩掀起眼皮,窗外濛濛的光線,天色剛亮,冷氣已經關掉了,窗戶半開著,牆角一台去年才新買的電風扇轉動著,這裡……

不是她的房間,也不是靠前院的和式客廳,這個房間是……

食堂的樓上,東方潦的房間。

「呼——呼——」

身後傳來聲音,床上還有人……

西門草兒翻過身,望著睡到打呼的東方潦,特別盯著他下嘴唇一排齒印看了好一會兒。

西門草兒緩緩吸了口氣,又吐了口氣……慢慢移開視線……她瞥見東方潦肩膀下面壓著顏色很熟悉的衣服,貌似她昨晚穿的米色條紋睡衣——

怪不得她覺得肩膀好涼。

西門草兒默默把被子拉高,輕輕地、小心地從東方潦身下抽出衣服,在被子裡套回去。

腦袋終於有喘息的時間能轉動,但她實在……

想不起來她怎麼會睡在東方潦的房間,還有東方潦下嘴唇那排齒印是怎麼回事?

依照經驗法則推敲,西門草兒不認為她應該繼續想下去,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西門草兒穿好衣服,把被子還給東方潦,幫他蓋好,默默地爬起身,正準備默默的離開時——

啪!

一隻又粗又重的手橫過來,直接擱在她腰際。

砰!

西門草兒還來不及移開他的手,一隻更粗更重的腿越過邊界,橫跨在她的雙腿上。

西門草兒是做粗活的,自認還有點力氣,要搬這雙「粗手粗腳」不是問題——

「不要碰我,你敢碰我一下,我就大叫「非禮」。你想整條巷子都跑來看你對我做了什麼事?」東方潦直接把她撈進懷裡,把臉埋進她纖細的頸間,緊貼著她迷人的草香味。

「……蓮阿姨的面攤要白菜和青蔥,奶奶要高麗菜……啊,還有賣水煎包的江嬸也要高麗菜,我得先去田裡一趟……」西門草兒若無其事地喃喃自語著今天要做的事。

東方潦翻一個身,把她的大腿當枕頭,仰著臉張開眼睛。

「你怎麼臉紅通通的……耳朵這麼熱。真稀奇,你也會害羞?」他伸手摸她的耳朵和臉頰。

「……我也是人啊。」人都有羞恥心的。西門草兒的反應就像一陣秋風吹過湖面,掀起淡淡的波紋,皺著無奈與哀愁。

東方潦看她很不願意面對現實的模樣,存心不放過她。

「你看看,你昨晚做的好事……痛死了!」東方潦指著自己下嘴唇的那排齒印。

西門草兒瞥了一眼……果然是她咬的。

有些事情真的不必想起來。

「你在嘴唇上塗了梅酒嗎?」不然西門草兒實在想不通自己幹麼咬他的嘴唇。

這是什麼話,在她眼裡,他就這麼沒吸引力,連一瓶梅酒都比不上!東方潦悶悶地念念有詞,心裡實在是覺得一個大男生跟一個女生計較這種事情不像個男子漢,他才沒把抱怨說出口。

「你起來……我要去田裡了。」西門草兒開始感覺到心臟撲通撲通地亂跳,有一股從未有過的慌亂感。

東方潦瞅著她,看見她眼底終於不再平靜無波懶洋洋,終於有反應了……

「反正早上我沒事,我去幫忙,慢慢來。」

「你別拿我當枕頭……啊!」

「看見你在我嘴唇留下的齒痕,這種話你還說得出口?」東方潦抱著她的腰在床上滾了一圈,讓西門草兒趴在他的身上。

「……比上次好多了,也沒有流血。」西門草兒趴在他身上,瞥了他一眼,耳朵更燙了。

「你這麼愛啃我的脖子,咬我的嘴唇,對我的身體就這麼感興趣?」東方潦手指滑過她眼簾,瞅著她眼底的慌亂,不枉費他忍了一個晚上被西門小野獸又踢又踹的折騰。

「……我……喝多了。」西門草兒感覺很不自在,又沒辦法從他身上爬起來。

「我知道,你喝醉酒爬到我床上偷襲我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我算算,一、二、三、四、五……十五……算了,太多次數不清了。」東方潦兩手環抱著她,一副習慣成自然的表情。

西門草兒腦袋轟地一聲,望著東方潦,雙眼發直……怎麼可能?

「每次都是我抱你回房間,你就像這樣子一直抱著我不肯放,我哄你老半天,你才肯乖乖睡覺。」東方潦學她喝醉酒時纏人的模樣,緊緊抱住她不放。

西門草兒簡直難以置信,她一直都是躲回房間偷偷喝東方潦藏的酒,心情愉快又放鬆地躺平就睡了。

「不相信的話,你晚上繼續喝。」東方潦沖著她直笑。

西門草兒晚上還敢喝嗎?

一張床上,兩人抱在一起,眼裡只有彼此,都沒發現——

「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睡在一起了?」苦奶奶打開門進來,聲音又冷又硬。

「奶奶!草兒昨晚喝醉才……」東方潦嚇得趕緊放開西門草兒,從床上爬起來。

「她喝醉,你也跟著醉了?」苦奶奶清晨看到東方潦嘴唇那排咬痕覺得不對勁才上來看看,沒想到會看到兩人睡在一張床上,還抱在一起!「阿潦,你今天就搬出去。」

東方潦一張臉煞白。苦奶奶一直很信任他,才會如此生氣,他明白地點點頭,向奶奶道歉,「對不起,奶奶……」

「奶奶,阿潦讓我有了……」西門草兒坐在床上,慢吞吞地扔來一顆手揺彈。

苦奶奶表情嚴厲地瞪住東方潦——

「奶奶!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東方潦膝蓋砰地一聲落地,被炸得很淒慘,更是一頭霧水,他什麼事情都還沒做,她怎麼可能有了——

「……想結婚的念頭,我要嫁給阿潦。」西門草兒只是突然喉嚨很幹,吞了一下口水,接著把話說完。

苦奶奶臉色還是很難看,顯然西門草兒的話並沒有順利拯救東方潦。

跪在苦奶奶面前的東方潦張著嘴巴,他真的沒想到沒喝醉酒的西門草兒……也能把他逼到絕境。

一早西門草兒還有很多活兒要做,苦奶奶叫兩人下樓吃早餐,先忙完工作,晚上再說。

入夜以後,東方潦跪在榻榻米上,向苦奶奶坦白,「奶奶,我喜歡草兒,我跟草兒說過以後要娶她,我是真心的,不過……」不過他現在兩袖清風,還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學生,沒有能力養老婆,哪裡敢厚著臉皮向奶奶討她的寶貝孫女。

東方潦頭低低的,想到早上被撞見那一幕,是男人就應該負起責任,說太多仿佛淪為藉口。

「奶奶,我跟阿潦結婚後要住在這裡,你把手藝傳給阿潦,以後讓阿潦繼承苦味廚房吧?」西門草兒跪在東方潦的身邊,幫著他說話。

「東方家裡沒大人嗎?由著你結婚以後想住哪就住哪?你們兩個小孩子眼裡有沒有長輩!」

「奶奶,草兒她是擔心您……」

「不用說了!阿潦,你如果有興趣要接苦味廚房,我可以把手藝傳給你,但這跟你和草兒之間的感情是兩回事。」苦奶奶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的孫女在想什麼,可這事她自有打算。

「奶奶,我從第一天吃到您做的料理就深受感動,我當您的助手以後也開始對餐飲感興趣,我很感激奶奶給我學習的機會,這和我喜歡草兒沒有關係……呃,也不是完全沒關係,草兒她動作慢吞吞的,手藝平平又挑嘴,我跟她結婚以後總得有一個人煮飯,給她煮既浪費時間又糟蹋食材,所以我要負責煮三餐,得多跟奶奶學習。」東方潦是經過多方考量,前車之鑒有他叔叔東方銘人,為了不讓他將來出世的孩子們步上他的後塵,東方家真的不必再多一個喜歡待在廚房又不會做菜的媳婦了。

「你……想得好長遠……佩服。」西門草兒轉頭膜拜他,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應該是羞愧吧,對於兩人的未來,她還沒有任何想法。

「這是你該說的話嗎?結婚是你跟我的事,你是當事者,麻煩你多融入一點感情。」東方潦掐她的臉。

「……我知道了。」西門草兒臉微紅,望著東方潦,她想了想,嘴角不自覺地彎彎上揚。

苦奶奶看著登對的兩人,眼裡隱有笑意。

「我同意你們交往了嗎?在我面前打情罵俏!」苦奶奶板著臉喝了一聲。

「對不起!」東方潦趕緊跪好。

「奶奶,你再嚇阿潦的話,我要把你跟莊婆婆說的話說出來了。」西門草兒只是看東方潦一個人跪有點可憐,才陪在一旁,腿酸了,她直接就盤坐在地。

「我說什麼……你怎麼可以偷聽大人說話?」老人家記性不太好,經她一提才想起來。

「莊婆婆耳朵不好,你說得那麼大聲,整條巷子都聽到了……你不是故意說給大家聽的嗎?」西門草兒拿起杯子倒水喝,望著水壺裡流出來透明的開水,忍不住歎了口氣,好想喝梅酒。

「說什麼?」東方潦湊近西門草兒問。

「奶奶跟莊婆婆說……」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要交往要結婚隨你高興,不要那麼大嘴巴。我要去睡了,你們兩人也早點睡。」苦奶奶緩慢站起來。

「謝謝奶奶!」東方潦早上差點被趕出門,沒想到晚上峰迴路轉,他不但能夠繼續留下來住,還可以光明正大牽西門草兒的手了,他想他今晚大概會興奮到睡不著覺。

「草兒,你別再咬阿潦那張臉了……也不找個看不到的地方咬。」苦奶奶回頭警告孫女,才走下樓去。

「……我有聽錯嗎?」東方潦掏了掏耳朵,奶奶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把酒藏好,別讓我找到。」西門草兒紅著臉,決心暫時戒酒。

「奶奶跟莊婆婆說了什麼?」東方潦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他往後一坐,伸手把西門草兒勾進懷裡。

「秘密。」西門草兒回頭望著東方潦,這時才真正感覺到她和東方潦已經在交往的事實。

阿潦這孩子真乖,天沒亮就起來幫你,真是勤勞,來當我外孫女的丈夫多好。

那不行,阿潦這孩子是我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挑中的,我現在就指望他和草兒看對眼,將來好當我的孫女婿。

我知道,我怎麼敢跟你搶呢,所以才遺憾……

「媽媽——媽媽——」

西門家遠離市區,座落在僻靜的半山腰,四周石面城牆高高圍起,紅色大門深鎖,前庭小橋流水,松柏園景,古意盎然。

草皮鋪著長板石步道,從大門延伸到屋門前,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光著身子沖出屋門,看見西門草兒回來,那雙靈亮的眼瞳好興奮,立刻就沖了過來。

「西門桃兒!不准跑!」小女孩身後跟著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他有著和西門草兒一樣白晰的膚色,陰柔的氣息。

「媽媽——」小女孩奔進西門草兒的懷裡。

「小淘氣,你怎麼沒穿衣服呢?」西門草兒蹲下來抱住小女孩,聞到她身上的香皂味,望著走過來的西門千秋,「你幫她洗澡?」

「嗯,她趁我接電話時在草皮上滾了一圈掉進池塘,在淺池附近,還追著魚想跑進深池區,一點都不怕水。」西門千秋把手上的衣服交給西門草兒。

「小仙桃以後想當漁夫嗎?哈哈——」西門草兒被西門桃兒親了滿臉口水。

「人見到了嗎?」西門千秋一手逮住又想亂跑的西門桃兒。

「……東方潦?是見到了,你應該事先讓我知道。」西門草兒拉開衣服從西門桃兒的頭頂套下,語氣對西門千秋頗有怨言。

「……提前知道,你會去嗎?」西門千秋摸著西門桃兒的頭,眼裡滿載深鬱和無奈。

西門草兒幫西門桃兒穿好衣服,緩緩抱住她,拍著她的背,想著西門千秋的問題,直到她被很難有片刻安靜的西門桃兒推開,她才抬起頭來,望著西門千秋。

「……我也不知道。」她一臉迷惘,歎了口氣,望著穿好衣服就跑開的小淘氣像火箭似的在草皮上沖來沖去,忍不住笑了。

「還笑得出來……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西門千秋凝望著她的笑容,糾結的眉心才舒展。

「哈——你良心不安了嗎?」

「我也是人啊……」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西門草兒只感覺她和西門千秋說話的口氣很接近。

「東方潦……他肯幫忙嗎?」

「他把我罵一頓,趕出來了。」提起東方潦,西門草兒心臟緊縮了一下。

「……辛苦你了。」

兩人同時沉默,望著西門桃兒,小小的身影滿院子跑,好像永遠有用不完的精力。

那張小臉蛋遺傳了西門家的基因,可愛得像天使似的,就是不知道那股活力四射、旺盛的精力……像了誰?

「千秋,我們非要那塊地不可嗎?」

西門千秋點了點頭。

西門草兒望他一眼,「只有……阿潦可以幫忙嗎?」

「草兒,我們不只要那塊地,還必須說服東方潦……打掉那棟房子。」

西門草兒知道,因為西門千秋說過了,東方潦的龜殼屋所在的位置,正好是氣場最強、萬中選一的寶地。

但是那棟房子……

你說想種梅,我們來種滿山的梅樹,讓整片梅花開滿山頭,然後蓋一棟房子,住在花海裡,你在房子周圍種菜,我每天幫你準備三餐。

……四面用大面積的防震玻璃,還要考慮到房屋結構安全性和防風的問題,畢竟是要住一輩子的家,得更努力賺錢請個很專業的建築師來蓋才行。

東方潦蓋的那棟房子,怎麼看都很熟悉……要叫他打掉那棟房子,她開得了口嗎?

西門草兒望著西門桃兒,她……應該要先做好會被東方潦摔飛出去的心理準備。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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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50:3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苦味的美味,其中有一味是無法被模仿的,那就是苦奶奶獨門研製的各種醬料。

苦奶奶不用市面販售的調味料,她用天然食材自己做辣椒醬、冬瓜醬、鳳梨醬、蘿蔔乾、泡菜……等等。

苦味廚房後面有一間倉庫專門用來堆放這些東西。

農夫靠天吃飯,辛苦耕作,遇到市場產量過剩往往血本無歸,農作物採收賠本,只好任其荒廢當成堆肥,苦奶奶心疼,她就把這些農作物買回家做成醃製品,用在苦味廚房裡。

對苦奶奶而言,這些就是鄉下人家常用的便宜東西,左鄰右舍互相贈來贈去,喜歡就好,一點都不稀奇。

有一回東方潦回家鄉,想說打工的錢要省下來將來娶西門草兒用,不過兩手空證家也不好看,就乾脆從奶奶的倉庫裡搬了一大箱瓶瓶罐罐回去給嬸嬸用。

東方潦當了奶奶的助手,秉持奶奶不糟蹋食材的精神,還一一在瓶瓶罐罐上面附上苦奶奶的用法和食譜。

不久,東方潦相繼接到叔叔和堂弟打來的電話,兩人都哭著罵他在苦味廚房住了一年多,現在才想到他們!

東方家人喜極而泣,有了苦奶奶的醬料和食譜,家裡的菜從苦味變成了美味佳餚,從此回家吃飯不用躊躇,不用苦著臉,東方家的人終於可以踏著輕快的步伐,哼著小調快快樂樂回家吃晚飯了。

東方潦一開始覺得叔叔和堂弟太誇張,後來慢慢發現是他每天在苦味廚房吃慣了苦奶奶做的菜,把美味給習以為常了,忘記自己身處美食天堂。

東方潦這才驚訝的發現苦味廚房後面那間倉庫根本就是寶庫,那裡堆放的一缸一甕都是苦奶奶絞盡腦汁,為了保存農夫心血,經過多年研發改良所調配出來的心血結晶。

於是……

西門草兒從田裡回來,也要負責貼標籤。

東方潦買了一大堆玻璃罐,把苦奶奶的醬料分成小包裝,附上用法和一道食譜,還貼了東方家的小故事,在庭院擺小架子開賣——

「來來來,把「苦味廚房」搬回家,把苦奶奶精心研發的獨門秘方帶回家裡的廚房,從此回家吃晚飯不用愁!」

「快快快,商品有限,要買要快!」

「苦味手工醬新開張,在苦味廚房服務老主顧,特別附贈苦味食譜,千載難逢的機會,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東方潦聲音嘹亮,透過擴音筒幾條巷子外都聽得到。

西門草兒在田裡工作聽到了,隔壁田裡的高阿姨也聽到了——

「草兒你真幸福,能遇到阿潦這麼好的老公,還在念大學就這麼會做生意,將來一定很會賺錢。」高阿姨倒了一杯自己做的烏梅汁給她。

「阿姨,阿潦還不是我老公……」西門草兒臉紅紅,把奶奶做的香蕉煎餅分給她。

「不就差一張紙嘛,很快就是了。」高阿姨笑著,「昨天我跟阿潦買了一罐辣椒醬,看到他上面寫的小故事笑到我肚子好痛。」

「東方嬸嬸的廚房趣事嗎?」西門草兒有點不好意思,東方潦為了賣醬料,把嬸嬸給出賣了。

「那篇我沒看到。我聽說阿潦寫了很多小故事,隨罐附上的,像開獎一樣有趣呢。」

「……他寫什麼?」西門草兒忍不住好奇,東方潦只給她看過東方嬸嬸那篇,然後就叫她趕緊貼標籤,她不知道他還寫了其他的。

「寫了他第一晚心不甘、情不願來到苦味廚房,吃到苦奶奶做的菜時噴淚的感動,那時候他才決定要在苦味廚房住下來,甚至連從田裡回來髒得像掉進糞坑裡的倒胃草都可以接受了……說你是倒胃草呢,哈哈哈!」

西門草兒這才知道東方潦不只出賣嬸嬸,連她也一起賣了。

「不過啊,最讓我覺得感動的地方,是他最後面寫的「苦味廚房,美味專賣,只有草不賣」,哈——擺明瞭他要把你獨佔嘛。」

西門草兒喝了一口烏梅汁,冰涼的烏梅汁滑進食道裡,在心口發燒了,燒得她耳朵好燙。

「我平時看阿潦硬邦邦的,但看他能寫出這句話來,就可以知道他有多愛你了。」高阿姨羡慕地說道:「草兒,阿潦你要好好把握,可千萬別讓其他女孩子給追走了。」

「哈阿姨,阿潦他拿其他女孩子沒轍。」東方潦對其他女生的接觸會過敏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大夥兒只以為他是個很紳士、很有禮貌連女孩子的手都不敢碰的害羞男孩。

「你就是這麼少根筋,我才擔心你,我聽阿育說,阿潦有一個高中學妹特地為了他考進辛夷大學,在學校常和阿潦進進出出,阿潦也對她很關照,你要多留意點。」

「阿姨,再吃一塊吧?」西門草兒看高阿姨很愛奶奶做的香蕉煎餅,又遞了一塊給她。

至於高阿姨說的……東方潦的高中學妹嗎?

東方潦人緣太好了,每天看他跟很多人打招呼,不分男女他都有說有笑,看起來關係都很好,而且西門草兒覺得東方潦本來就很愛照顧人,既然是自己的學妹考進來,東方潦一定是會特別關照的,西門草兒笑了笑,就忘記了。

「草兒啊,我跟你說……」

有一種花叫辛夷花,有一所大學叫辛夷大學。

有一根草不是草,有一種美味叫苦味。

西方有極樂,西門有草兒。

辛夷心儀西門草兒。

「草兒,有需要幫忙的嗎?」

「草兒,我下午沒課,我幫忙洗碗。」

「草兒,我幫你拖地!」

東方潦學校有活動,連續幾天都在學校忙,中午都是西門草兒出來幫忙。

護「草」使者不在苦味廚房,一堆辛夷大學新生爭先恐後擠在食堂,圍繞著西門草兒團團轉。

不知道是今年的新生比往年來得活潑熱情,還是西門草兒和東方潦交往以後整個人冰融了,以前像雪女的眼神最近多了幾分春神的味道,連笑容都很有親切感,造就了眼前鬧哄哄差點就要演變成暴動的景象。

東方潦好不容易有點時間,從學校趕回來想幫忙,一進食堂就看見一片黑壓壓的頭顱有如蟻群般聚在定點。

要不是聽到草兒的名字,東方潦還不知道西門草兒被這群高大的男生包圍在中間——

「讓開、讓開……不要擠!」東方潦擠入人群裡,把西門草兒拉出來,緊緊摟著她的肩膀瞪著一群學弟們,「草兒,剛才哪一個說要幫你洗碗,哪一個要幫忙拖地?哪一個學弟這麼熱心,通通報上名來,讓我好好招待!」

東方潦話還沒說完,身邊淨空了,溜到一個人不剩。

「……你不是說中午不能回來嗎?」西門草兒今天白白淨淨的,頭頂上綁著三角巾,頭髮整齊的盤繞,簡單的白色短袖、碎花短裙,身前圍著有「苦味廚房」字樣的麻布圍裙,整個人清爽高雅,人比花嬌。

「提早忙完就趕回來。」還好他趕回來,不然花都要給摘走了!「我不在都是這種情形?」

「嗯……今年的學生好開朗。」西門草兒有感而發地說。

東方潦扔給她一個白眼,鬆開她的肩膀,去找奶奶,「奶奶!草兒動作太慢了,讓她去田裡忙,我們再請一個工讀生!」

苦味手工醬試賣熱銷,東方潦自動從助手升格為小老闆,從小事到大事,事事都要管。

「苦味廚房」就像一個大家庭,很多客人會主動幫忙,西門草兒只是拿著抹布走來走去,清清桌子,幫忙結帳……她回頭看了看,每張桌子都乾乾淨淨的,中午都快過了,也沒有客人進來啊。

這活兒她從小做到大,閉著眼睛都能做,已經很順手了,還算慢嗎?西門草兒有時候會覺得東方潦很愛挑她的毛病。

「……你不冷嗎?」

東方潦學校的活動忙完了,他最近發現西門草兒變了。

以前拖拖拉拉的,要他一再催促才肯去洗澡,有時候沒去田裡也穿著阿嬤花襯衫、寬鬆長褲、一雙夾腳拖就晃出門,衣櫃裡永遠就是那幾件衣服換來換去,以輕鬆舒適為主,從來就不會在意自己的外表,也不打扮。

但是她現在只有去田裡才穿以前的舊衣服,從田裡回來就先去洗澡,乾乾淨淨的穿著輕飄飄的衣服,清涼的短裙,出門還會特別梳幾下頭髮,抹個護唇膏。

東方潦注意到,這根草開始注重自己的外表了,而且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去買衣服,最近穿的衣服他一件都沒見過。

「不會,挺熱的。」西門草兒下午和表妹有約,提早從田裡回來梳洗,正在吹頭髮。

雖然已經十一月了,不過只有早晚偏涼,白天溫度都超過三十度,接近夏天的天氣,一點都不冷。

東方潦瞪著她身上那件淺藍水滴的無袖洋裝,質料輕薄貼身,手臂又白又細,雙腿露了一大截,怎麼看都很「冷」!

「手這麼冰還不冷!穿這樣出去會感冒,我幫你找衣服換。」東方潦只是碰她一下就大叫,很熱心地跑去幫她挑衣服。

「我體溫低。」而且她的手是溫的,是他體溫太高了。

「這件好了……還有這一件。」東方潦從她收在籃子裡的衣服挑了一件長袖的阿嬤花襯衫,寬鬆的咖啡色長褲,要她換掉身上的衣服。

「那是我工作穿的。」西門草兒已經開始把工作服和外出服做分類。

「有什麼關係呢,你穿這樣比較好看,就穿這套出門吧。」東方潦笑呵呵的,叫她趕快換。

「……你以前說我穿這樣很邋遢,像一塊抹布。」西門草兒把頭髮吹好了,放下吹風機,狐疑地拿起他選的衣服。

是像一塊抹布啊!

但是天生麗質藏在抹布底下就已經藏不住,再精心打扮,路邊的野草都開成仙界的花了,他怎麼放心讓她出門!

「我是說你從田裡回來滿身髒兮兮像塊抹布,哪有說衣服像抹布……你不換?」東方潦看她拿起衣服看了看就丟一旁,一雙厲目瞪住她。

「麻煩。我要出門了。」西門草兒已經穿好,就懶得換了,她拿起皮包下樓。

「你跟你表妹不是約吃飯嗎?還有哪裡比苦味廚房更好吃,幹麼出去,叫她過來,在家吃就好了!」東方潦跟在她身後叨念。

「奶奶不在家,而且她還帶了幾個朋友,不方便。」

「哪有什麼不方便?奶奶不在家還有我,我煮給你們吃,都叫過來!」東方潦拉住她。

「阿潦……那一群都是很活潑的女生,你沒關係嗎?」西門草兒是無所謂,她只是擔心一群女生貼近他,他過敏的毛病又犯了,整晚爆血管。

「比起來……你別離我太遠就可以了。」東方潦很不習慣草兒脫離草根性的打扮,外面野狗一大堆,看見她一定會亂咬亂吠,萬一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包圍她怎麼辦?

「……我先問看看。」西門草兒被東方潦一雙灼熱的眼神燙紅了臉,拿起電話和表妹聯絡。

苦薏聽到東方潦要親自下廚請大夥兒吃飯,馬上高聲喊要立刻帶著一票朋友沖過來。

東方潦聽到電話裡一票女孩子的歡呼聲,頭皮有點麻,但灼燒的目光鎖著西門草兒,他就喜孜孜的,伸出鹹豬手……

西門草兒電話還沒掛,心臟撞了一下。

高阿姨一再叮嚀她,要把皮繃緊一點,學學時下女孩子的打扮,別再讓自己的男朋友吐槽她是倒胃草。

西門草兒一向都只做自己,她向來覺得衣著方便舒適就可以了,別人怎麼看不重要。

但是她和東方潦交往了,貼上東方潦女朋友的標籤,應該為他著想,況且兩個人交往,互相影響,互相改變,她也覺得沒什麼不好。

就像東方潦為了彌補她的缺點跟奶奶學做菜,為了能夠儘快建立兩人的家庭賣力做生意,努力打拚存結婚基金,她也想為他做點事情,所以能朝他喜歡的方向做點改變,她滿開心的。

而且西門草兒發現了過去買衣服時所沒有的樂趣……

「我先去把衣服換下來。」西門草兒打完電話,東方潦還緊貼在她身邊,摸著她的手臂。

「幹麼換?」男人畢竟是視覺系動物。

「你剛才叫我換……」

「換來換去多麻煩!走,去廚房,你想吃什麼我做給你吃。」東方潦心花怒放的,拉著她的手往廚房沖。

東方潦得到奶奶的真傳,手藝突飛猛進。

以往奶奶不准西門草兒挑食,從來不接受她點菜。

現在西門草兒只要把自己弄得乾乾淨淨的,穿得像個女孩子,東方潦就會主動說要做她愛吃的東西,而且——

「野菊兒帶朋友過來,冰箱只有一瓶梅酒不夠喝,可以多開幾瓶嗎?」家裡的梅酒都被東方潦鎖起來,之前野菊兒假日來玩,他也是一瓶為限,再多沒有,後來西門草兒才知道東方潦不是怕她們喝醉,他是要把酒拿去賣錢存結婚基金,所以捨不得拿出來給她們喝。

「好啊,想開幾瓶?我去拿。」東方潦貼吻著她的臉,非常的大方好說話。

西門草兒忍不住笑了。

為了對方而稍做改變,東方潦很開心,而她很快樂,這是以前西門草兒想像不到的,她開始覺得和東方潦交往很不錯,也對兩人未來的婚姻生活有了美好的期待。

滿天星空點綴著地面上的龜殼屋,東方潦的房間裡有一面牆,牆上櫻花片片飄落,等待著櫻花精靈從紛飛的花瓣中現身,沙發旁還有小冰箱,裡面冰著梅酒。

「噗——真不愧是皮膚白的吸血鬼大嫂,真的是「吃你夠夠」,為了一塊地要嫁給辛家繼承人,還要前夫幫忙介紹!噗——想不到三年無聲無息,出場就驚天動地,把前夫整得不成人形。」

東方潦躺在床上,瞪著他。

「哥,這裡只有我們兄弟,你老實說沒關係,身為前夫,男人的面子掛不住,讓你氣到怒火攻心人之常情在所難免,所以說這兩天你是氣到吐幾斤血了?臉色比吸血鬼嫂子還要白,讓我這個做弟弟的好心疼啊!」東方博坐在床邊玩病人,摸著東方潦慘白的臉又掐又捏。

他是東方潦的堂弟,他幫忙東方潦打理事業,是東方集團的總經理,兩人外型體格相似,有兄弟臉,東方博多了一副金邊眼鏡,臉上也比東方潦多了爽朗的笑容。

兩人雖然是堂兄弟,不過從小在一個飯桌上吃飯,東方博一直都把東方潦當親大哥看待。

「……阿博,要打掉你滿嘴狗牙,我還有幾分力氣,你最好是別再讓我聽到你該死的笑聲!」東方潦揮掉他的手,聲音更粗啞了。

把西門草兒趕出去以後,他氣到爆血管,接連兩天倒在床上爬不起來,不然也不用叫東方博去替他跑腿,還得被他嘲笑。

「唉,有什麼辦法?提到大嫂我就想到你被休掉的理由,就忍不住……噗噗噗——」因為實在是太兒戲,西門草兒在離婚協議書上面寫的理由跌破律師眼鏡,換了一副眼鏡以後還是忍不住遞給做丈夫的東方潦一個憐憫的眼神,東方博想到老律師搖頭歎氣的表情就會笑。

「我叫你把資料傳給我就好,你非要親自過來一趟,原來是皮癢?」東方潦從床上爬起來,抓起他的衣領。

「你絕對料想不到,這個西門千秋大有來頭!」東方博在被揍之前趕緊轉移堂哥的火氣。

東方潦在盛氣之下把西門草兒趕出去,隨後又擔心西門草兒捲入麻煩裡,立刻就叫東方博去調查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關鍵人物當然是西門千秋了。

「什麼來頭?炒地皮還是詐騙集團的頭子?」土地的價值和用途脫離不了投資賺錢和蓋房子,無論西門千秋準備拿這塊地做什麼,他能夠把西門草兒哄得服服貼貼,甘願拿婚姻來換地,東方潦就敢說這個狡猾的西門千秋不是個好東西!

「哥,這回你猜錯了,西門千秋精通天文、易經、天星地理開運、生命哲學、藝術、風水、紫微、建築……」

「總而言之就是個賣弄學識的騙子。」東方博還沒說完,東方潦已經聽不下去,他實在對西門千秋學過什麼邪門歪道沒興趣。

「總而言之他是連你的名片也不屑一顧,國際知名的風水地理大師,不只如此,他懂的還真不少,頭銜多如山……都是憑實力取得,說明他還真不是一個騙子。」東方博本來還想替西門千秋「驗明正身」,但在東方潦一雙厲目下,他只好把辛苦收集來的資料給扔了。

「西門草兒吃草的,這根草又笨又呆又沒眼光,我不相信這三年她會有多少改變!我必須知道西門千秋到底對她用了什麼邪術,這根笨草竟然連自己的結婚權都肯出賣!」東方潦口氣又幹又酸又澀。

在他口袋空空的時候嫁給他,卻在他的事業已經起步,正要飛黃騰達之時和他離婚,西門草兒不是又笨又呆又沒眼光是什麼?

「哥,你先不要擔心,嫂子的堂哥真的是個大人物。」東方博根據他四處打聽的結果,豎起大拇指。

「大人物又如何?大人物裡多得是敗類!他先騙草兒來見我,還要草兒和辛雅風結婚並獲取土地是事實!」東方潦已經後悔把西門草兒趕出去,放一隻羊回去給狼吃,他這場病病得不輕!

「我認識一位元大企業老闆,他跟我說西門千秋不慕名利,視富貴如浮雲,他曾經不信邪,故意捧著大把銀子上門試探而被拒於門外。我還問過幾位見過他的老闆,說法都差不多,而且還說他長得比明星還好看,年輕有才能,很多政商名流透過關係想把女兒嫁給他,西門千秋從來沒有點頭過。」

「……阿博,我叫你去調查他,沒叫你加入他的粉絲倶樂部。」身為他的堂弟,不護著堂哥,居然為一個西門千秋說得口沫橫飛!

「你燒壞腦袋啦?我是要你放心,西門千秋不是會為了一塊土地而利用親人的無恥之徒,不然他何必一再放過送上門來的大好機會?」東方博摸了摸東方潦的額頭,歎了口氣,「遇到嫂子的事情你就冷靜不下來,當初咬牙忍下來,死皮賴臉不蓋章,嫂子也拿你沒轍。不想想自己是什麼體質,全世界就嫂子你能碰,你有什麼條件跟人家離婚?

你要離婚也就算了,你還霸佔苦味廚房,不把房子還給人家,結果大嫂什麼都沒有,就一個人走了……」

東方潦掏了掏耳朵,東方家出品的特產就是把愛化為碎念,自從他和西門草兒離婚後,走到哪兒都被念,最後連現代陳世美的封號都拿到了,怎麼就沒有人同情他才是被迫離婚的可憐蟲?

「如果他不是想拿這塊地從中獲利,你說西門千秋是地理師,草兒說西門家需要這塊地……這之間也許有關聯,你查到西門千秋拿這塊地想做什麼嗎?」只要他不是放一隻羊回去狼窩,東方潦就安心許多。

「很遺憾,聽說他看上的土地可以把垃圾變黃金,所以事前沒有人會知道西門千秋看上的土地和用途。至於西門千秋私人方面的資料非常少,這個人很神秘,住所保密到家,行事相當低調,很少出現在辦公室,想和他聯絡只有透過他的秘書安排,這是他辦公室的電話。」東方博把電話交給堂哥。

「打了嗎?」東方家的辦事風格,能多做不會少做,東方兄弟一向很有默契。

「打過了,他的秘書口風很緊,毫無蛛絲馬跡可循,連嫂子的名字也問不出來,我留下你的名字約西門千秋見面。」

「謝謝。」

「哥,嫂子現在如何?我看你三年……真可憐,一年都沒少老,長了這麼多智慧紋,明明才二十八歲……」東方博摸著東方潦臉上的皴紋,搖頭再搖頭,最後在他的瞪眼下笑嘻嘻問:「大嫂呢?一樣曬不黑嗎?還是一樣年輕貌美,一樣迷人?」

「……我要睡覺了,回去幫我關燈。」東方潦揮開他的手,他更想揮掉眼前揮之不去的那張依舊的容顏!

西門草兒……她怎麼可以絲毫沒被歲月摧殘,怎麼可以少了他在身邊還依舊容光煥發,像個沒事人一樣——沒血沒淚的草!

「懶得回去了,晚上我睡這裡,你明天早點起來做早餐給我吃。」東方博故意消遣他。

叫一個病懨懨的病人一早爬起來做早餐——東方潦直接拿枕頭扔他!

「好的不學,淨跟那根草學!」沒血沒淚嘻皮笑臉在他傷口上撒鹽。

「哈哈——沒辦法啊,誰叫我是嫂子的迷。」東方博很喜歡西門草兒,即使她和東方潦已經離婚,也絲毫沒動搖她在他心目中大嫂的地位。

嫂子,你一個人坐在走廊笑什麼?

阿博……我突然好開心,我想到我四肢健全,看得見,能說話,能吃飯,還能喝梅酒,就覺得好快樂。

就為這個?

哈哈,是啊。

……這很稀鬆平常好不好?

嗯……我看著天空時,我想謝謝美好的陽光,我深呼吸時,我好感謝清新的空氣,只有喝白開水時,我會歎氣,哈哈——

東方博有一回出車禍,雙腿差點廢了,到現在還不太能跑步,每當舊傷復發,酸疼難忍時,他就會想到大嫂說的話,想到他還活著,想到四肢健全,看得見,能說話,能吃飯,還有酒喝,是多麼值得珍惜,值得感謝的事。

西門草兒是一個相處起來很舒服的人,所以他很喜歡西門草兒,希望有緣和她再成為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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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最近比較不忙……」

又過了一個年,東方潦即將升大三了。

自從去年「苦味手工醬」熱銷,東方潦就一頭栽進醬料的學習製作,苦奶奶傾囊相授,西門草兒帶他逛遍熟識的農田,直接從產地取得便宜新鮮的食材,東方潦這一年都忙著這些事情。

現在是暑假期間,很多學生放假回家去,苦味廚房的客人也就少了,苦奶奶有了時間,於是就想到——

「草兒,阿潦,你們結婚吧。」

東方潦正在清洗玻璃罐,西門草兒從田裡回來,才剛拿出梅子酒,苦奶奶拿著一把古早扇子掮啊掮的晃進廚房來,看到兩人隨口提了。

東方潦手一滑,差點就把玻璃罐打碎,幸好眼明手快及時捧住了,他一臉吃驚,望著奶奶。

西門草兒反應慢,倒了滿滿一杯梅子酒,瓶子擱下來,端起酒嘗了一口,好滿足……她才反應過來,目光移向奶奶。

「我跟你叔叔聊過了,他說這幾天就過來提親,阿潦是東方家的長子,家鄉親友多,所以結婚請客是一定要辦的,這部分你叔叔會處理。如果你們沒有意見,下個月看個好日子,趁暑假你們還能回去多住幾天。」苦奶奶拉開椅子坐下來,手上一把扇子搖不停。

東方潦趕緊把電風扇轉給奶奶吹,隨著奶奶的說明他心臟愈跳愈快,腦袋不由自主的掠過一幕幕他和草兒結婚的畫面,感到緊張又興奮,但是想到現實面,他馬上不安又窘迫——

「奶奶,我真的很感謝您這麼快就願意把草兒嫁給我,不過我還是學生,畢業後還得先當兵,等工作穩定以後,我才有辦法給草兒安定的生活……」

「所以你不想娶草兒了?」苦奶奶也不勉強他,一把扇子掮著涼風站起來,準備到外面去走走。

「奶奶!我想娶草兒。」苦味廚房外面「蒼蠅」一堆,「東方潦女朋友牌」的蒼蠅拍只有本人在才管用,東方潦目前有一套創業計畫,未來會愈來愈忙,沒有時間去拍蒼蠅,所以東方潦想到,只要西門草兒成為他老婆後就沒有人敢追了,那麼他就可以全心拚事業,於是決定先成家後立業。

「阿潦,草兒生活簡單,沒什麼花費,而且她自己有工作,你不用煩惱。至於結婚花費,你叔叔說他早就幫你存好了,叫你不用擔心。你們結婚後,阿潦還得念書,暫時還是住在這裡,念完書以後,看阿潦在哪兒工作,要回家或者要留下來,你叔叔說看你方便。我年紀大了,所以才希望你們趕快把婚禮辦一辦,趁我還有力氣幫你們帶小孩,生個曾孫給我抱。」苦奶奶一口氣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東方潦轉頭看西門草兒,看她一臉的毫無反應,像個局外人一樣——這只慢烏龜,腦袋大概還沒轉過來。

西門草兒喝完了一杯梅酒,接著又倒了一杯……

——還喝!

東方潦趕緊搶下杯子,「喂,要跟我結婚的人是你,你還顧著喝,你都沒意見嗎?」

西門草兒望著東方潦,雖然她的確是沒有什麼意見……但是突然不知道為什麼胸口堵住了,心裡頭悶悶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你別發呆,說句話啊!」東方潦催著她。

西門草兒一直望著東方潦看了好久,耳邊嗡嗡嗡地都是他催促的聲音,他越催,她就愈悶……

她皺起眉頭,歎了口氣,拉開椅子走出廚房。

這會兒,東方潦楞住了。

「……奶奶,草兒她怎麼了,中暑了嗎?」一起生活都快兩年了,西門草兒除了喝醉酒發酒瘋以外,平常一點脾氣也沒有,任憑他碎碎念,東方潦也從沒看她皺過眉頭……怎麼回事?

「……總算有點女孩子樣了。」苦奶奶笑了起來,一把扇子敲在東方潦頭上,「你這個傻瓜,我把孫女嫁給你,你還指望我去幫你求婚嗎?這當然是要靠你自己了。」

求婚?

「奶奶你的意思是說,我沒跟她求婚,所以草兒不高興了嗎?」東方潦聽了奶奶的話覺得好笑,「奶奶,結婚的事情我跟草兒早就說好了,現在只是提前而已,草兒要是還不想結婚,她會說清楚,她不會為這種事情生氣。」

「你還看不出來嗎?草兒跟你交往以後,已經慢慢在改變了。你和草兒約定好是一回事,你向草兒求婚代表的是你對草兒的心意情意。阿潦,你一直忙著學業和工作,你只忙著準備兩人的未來生活,疏忽和草兒培養感情,草兒理解你,明白你,她也愈來愈喜歡你,她在乎你,希望你也重視她,才會對你產生情緒,你懂嗎?」苦奶奶看這兩個年輕人談戀愛,在一旁乾著急,終於等不及了,她索性跳出來。

主要,苦奶奶也是看到東方潦對西門草兒的影響,他讓西門草兒多了笑容,還願意改變衣著和生活習慣,所以苦奶奶認為時機成熟,兩人該有進展了。

苦奶奶本來是很看好東方潦,沒想到一向反應很快的東方潦也被西門草兒影響,看他似乎是為了配合草兒的慢性慢調,在等草兒愛上他,等著、等著就忙到別的地方去了,結果住在一個屋簷下,兩人談戀愛毫無進度,生活已經像家人一樣,讓苦奶奶開始擔心,乾脆就讓兩人結婚。

面對苦奶奶的分析,聽到苦奶奶說草兒愈來愈喜歡他……

東方潦正在奇怪草兒的改變,大男生情竇初開頭一回談戀愛,他對女生一點也不瞭解,幸虧苦奶奶點醒,他才恍然明白原來是草兒喜歡他才有了轉變。

「奶奶,謝謝您!我非常需要您,您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東方潦握住奶奶的手拚命感謝她,接著趕緊沖去找西門草兒。

他還一直抱怨西門草兒感情遲鈍,看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草兒——」東方潦大笑著沖上二樓。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在國外念書,他回國時我們會一起到這裡來露營,這附近的地都是他家的,包括這座湖也是。」

東方潦在湖畔旁搭帳篷,帶著西門草兒來露營。

銀色月光倒映在湖面上,帳篷外面鋪著野餐墊,籃子裡有東方潦精心準備的食物和西門草兒愛喝的梅酒。

「草兒,我很喜歡你,我想是因為這份心情,讓你成為我唯一能接觸的女生,你也知道我對其他女生有過敏症,所以以後你不用擔心我會有外遇。」

西門草兒笑出來,她的確是不曾擔心過東方潦會被人追走。

「等我們結婚以後,我打算用「苦味廚房」做品牌,申請商標做手工醬的生意,奶奶也同意了。所以草兒,嫁給我好嗎?跟我一起攜手努力打拚我們的未來,我相信我們可以過得很幸福美滿。」浪漫的燭光照在東方潦誠摯的臉上,他拿著戒指向西門草兒求婚。

「阿潦……我們結婚以後,你還是會跟現在一樣,煮我喜歡的東西給我吃嗎?」

「嗯,你想吃什麼,我都煮給你吃。」

「嗯……我願意嫁給你。」

由東方潦點著的溫暖燭光照亮了西門草兒緊閉的內心世界,她羞著笑顏點點頭,允諾了求婚。

東方潦把戒指套進她手指裡,這是他拿出打工的積蓄買來的,銀色指環中間鑲著小碎鑽,是他目前能力所及的。

「阿育說,我應該買大一點的鑽戒,女生都喜歡大鑽戒。你等我,以後我賺了錢就買給你。」

「我不喜歡戴戒指,工作不方便。你把錢存起來,幫我買一塊田地。」比起大鑽戒,西門草兒比較希望擁有自己的田,她現在種的田是跟人家租的。

「嗯,那我們先存錢來買地……對了,你看這片山頭種的都是梅樹。有次我冬天來看見滿山梅花開,好像仙境一樣,我如果賺足夠的錢就把這裡買下來,在那裡……看到沒?那裡是至高點,我們在那裡蓋房子,住在仙境裡當神仙眷侶。」東方潦指著山上給她看。

「嘻嘻好啊。」西門草兒笑了,雖然周圍一片黑漆,抬頭只看到一輪明月,她也看不見這附近種什麼樹,不過她還是很開心地點頭。

東方潦喜歡她的笑聲,他輕摟著她的腰,捧起她的臉,在迷人的月色下輕觸她的唇,親吻她……

一對即將要結婚的新人,在四下無人的私人湖畔邊你儂我儂,卿卿我我地抱在一起,點著燭光,享受美酒佳餚,聊著未來的夢想。

大部分時間都是東方潦在說他的創業計畫,西門草兒就安靜的聽,偶爾給他一點意見。

好一會兒後——

給氣氛熏得暈陶陶的東方潦一時不察,讓西門草兒喝了一杯又一杯,讓她喝醉了。

當東方潦眼底欲望爬升,一隻手在她的腰間縮緊,低頭親她的臉,想和她更進一步時——

「哇啊……大地。哇啊……草皮。哇啊……水裡有月亮。哇啊……阿潦,我們去撈月!」西門醉草一把推開他,從野餐墊上爬起來拚命往前沖,把水面當平地,一腳踩下去——

「不行!」東方潦及時拉住她,把她往回拖,一下子什麼美好的夜晚,醉人的月色,渴望的激情初體驗全都成泡影。

「放開我,我要去撈月……你放手!」西門醉草換命掙扎,雙手胡亂打他。

「我們都還沒結婚,我可不想陪你殉情,安靜一點!唉……我幹麼帶梅酒來啊!」

「噓——不可以唉聲歎氣,會被月亮聽見。」西門草兒貼在東方潦身上,手指按住他的嘴巴。

東方潦把她拖回野餐墊坐著,牢牢抱住她,拉下她的手才能說話,「你怎麼酒量這麼差?又愛喝……你這只小野獸,不要再咬我了!」

「草皮……阿潦,我們去滾草皮。」西門小野獸沒一刻安靜的,尤其看見草皮就有一股想滾的衝動,她哪有辦法乖乖的坐在野餐墊上,她對著東方潦又啃又咬,想盡辦法要掙脫他。

「拜託,這是野外,草地那麼髒,可能還有濕氣,而且你會滾進湖裡去,你乖乖跟我進去帳篷睡吧?」東方潦把她拖起來。

「阿潦……你想跟我結婚的話,就要跟我一起滾草皮,這樣的話……我都聽你的哦……」西門小野獸用很媚色的眼神對東方潦眨眼睛。

「……草皮很髒,衣服會濕掉……」東方潦嗓音轉調,出現猶豫。

「脫掉衣服嘛……阿潦……快啦,跟我去滾草皮……」西門小野獸被東方潦一雙鐵臂緊緊抱住腰身箝制著,沒法沖去滾草皮,她又跺腳又貼著東方潦的身體一陣摩擦。

是月的魔光,還是西門小野獸的魔力?

總之,東方潦入魔了,著火了,他眼看西門小野獸自己拉起衣服脫掉,他被那股狂野奔放的熱情渲染了,他也豁出去了!

東方潦拉起衣服脫掉以後,就被西門草兒推倒了,兩人一起在草皮上滾了一圈,西門草兒笑得好開心。

東方潦抱住了她,提醒她,「安靜一點,你說要聽我的。」

「嗯……我聽阿潦的……」西門草兒在他懷裡,不再滾來滾去。

「草兒……吻我,但是不准咬我。」

「哦。」西門小野獸真的很聽話,抱著東方潦把嘴巴湊上去,又親又赫的,送上熱情的吻。

這回換東方潦笑了。

他美好的夜晚,迷人的夜色,渴望的激情初體驗——又回來了。

而且有了熱情的西門小野獸助陣,這股激情像是乾柴烈火燒得更旺!

燭光慢慢滅去,只余月光相伴,東方潦和西門草兒在草地上纏綿,兩人吻得又癡又狂,東方潦火熱的吻她、愛撫她,在西門草兒的身上點燃愛火,燒去她體內的酒精——

「嗯……阿潦……」好一會兒,西門草兒雙眼迷蒙,看見月兒在窺視,東方潦一遍又一遍地吻她,他的體溫好高……

「草兒……我愛你……」

以星夜為被,草地為床,一切對西門草兒而言就像回到家一樣的熟悉親切,她很安心地把自己交給東方潦,讓東方潦緊緊抱著她結合成為一體。

西門草兒在東方潦的懷裡望著他,一股莫名的熱流在體內狂奔,她仿佛是湍急溪流中的小舟,再也抓不住自己,她緊緊攀附東方潦的背,在他的背上留下指痕。

「阿潦……我……我愛你。」西門草兒忍不住呻吟。

這是第一次,東方潦感覺他擁有了西門草兒的人和心,他擁抱了全世界的幸福,有了屬於自己的權利和責任。

月兒,窺見東方潦眼角感動的淚光,他對西門草兒的愛意是填進整片大海的海水也填不滿的。

愛一個人有多深,在絕情人轉身後,恨就有多重!

阿潦……我……愛你。

——騙子!

「……這個大騙子!」東方潦站在二樓的落地窗旁,舉目望去,遠處湖畔邊是兩人當年露營的地點,腳下是他靈心血完成的龜殼屋,他瞪著庭院的笑聲,雙手在身後緊握成拳。

這棟編織著他年少夢想的房子,龜殼形狀的屋頂象徵女主人的慢性慢調,整片山地梅樹環繞,等待冬天花開遍野如置身仙境,隨著冬盡花落轉而享采梅樂,他為她釀制她喜愛的梅酒……

在那個湖畔,有兩人愛的誓言和終身難忘的回憶。

從那時起,東方潦心裡就有了決定,有一天他要買下這塊地,兌現他的承諾。

等到辛雅風回國後,他纏著他,纏了好幾年,辛雅風才幫他拿到土地,順利蓋了房子,實現夢想。

當年那個說愛他的女人,她可還記得她曾經到過的湖畔,她可知道她找上門來,說她想當女主人的這棟房子——她正踏在兩人曾經的夢想上!

「哥,嫂子來了!」

東方博再見西門草兒,兩人就在庭院話當年,聊得好開心,聊到忘我,聊到孤零零被遺忘在二樓的東方潦怒火燒起,終於按捺不住要丟掉自尊心沖下樓去時,東方博把西門草兒帶上來了。

「東方博,你哥現在是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貴族,你哪來的嫂子!」經過一個禮拜,東方潦病好了,聲音響亮得可以吼人。

「大嫂,我哥的意思是說,他現在行情很好,不同以往了,你要把握機會就趁現在。」東方博一路護著西門草兒到東方潦面前,笑嘻嘻地當起愛的翻譯。

東方潦火熱的目光緊盯著前妻的眼神,西門草兒初次踏入屋裡,她是否喜歡屋內的傢俱和設計,是否注意到她當年說要有的大面玻璃窗,還有窗外那片空地,以及……

「嗯,我聽說了,你們兄弟合力經營東方集團,事業蒸蒸日上,恭喜你們。」西門草兒目光接觸到東方潦,仿佛和他心有靈犀,表情很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她甚至不敢多看這棟房子,視線拉回到東方博臉上才恢復笑容。

東方潦心底一沉,眼神轉冷,死死瞪著她。

「哈哈,我不敢居功,我是後來加入的,一切都是哥的努力。嫂子離開這幾年,大哥全力拚事業,身心全都獻給了東方集團,日子過得像和尚一樣才能有今日……他是什麼體質,你很清楚嘛,大嫂。」東方博眨了眨眼睛,有些話在火爆的當事者面前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東方博只差沒挑明說,東方潦對西門草兒一往情深,眼裡只有她,肉體也只屬於她,不曾改變。

「東方博,你吃飽沒事幹嗎?」東方潦瞪著西門草兒只看著東方博的那雙眼睛,一把火氣攻心。

東方博終於注意到自己成了惹人嫌的大電燈泡。

「大嫂,我先去公司一趟,你跟我哥慢慢聊,晚上留下來,我哥會煮一頓豐盛的晚餐請你。這幾年你不在,我哥的手藝更好了,你看看我的身材就知道,他放了多少感情在廚房裡等待……我走了!」東方博就是嘴皮癢,等到東方潦拖鞋扔過來,東方博才大笑著下樓。

東方潦走過來坐下,看她站在寬敞的客廳中間,低頭只看著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他抱起胸膛翹起腳冷著臉——

「怎麼,西門千秋不能見人嗎?我約他見面,你來做什麼?」

西門草兒緩緩抬起頭,見他悶著怒氣,口氣很沖,她才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我聽阿博說,你很擔心我被千秋利用。阿潦……」

「西門草兒,你可別有什麼誤會了,我答應過奶奶要照顧你,人心是血肉做的,又不像路邊雜草流不出血淚來,雖然我們離婚了,我也會信守承諾!」東方潦的愛恨交加全寫在臉上、在咬牙切齒的口氣裡。

「阿潦,你不要那麼生氣,那天我還沒把話說完,你就把我趕走了,你讓我解釋清楚吧?」西門草兒一隻手搭在他手臂上,一如以往緩聲緩調。

東方潦強硬冷硬的態度,在她的手搭上來時就像被鑽了洞的汽球逐漸消氣,他一臉不置可否,故意漠視她的親近。

西門草兒看著他,慢慢告訴他,「阿潦,需要這塊地的不是千秋個人,而是整個西門家族……我身為西門家一分子想盡一分心力,幫千秋……幫西門家族拿到這塊地。」

說到底,她還是要這塊地,還是想要嫁辛雅風——東方潦冷冷甩掉她的手站起來!

西門草兒兩手拉住他,努力向他解釋,「阿潦,我說要和辛家繼承人結婚,只是權宜之計,只要辛家繼承人願意賣地給我們,千秋他會擬好契約,我和土地主人只做名義上的夫妻,等三年一到,買下土地之後就解除婚姻關係。阿潦……這樣你還要生氣嗎?」

西門草兒從未對他低聲下氣,甚至乞求他,東方潦一雙厲目轉為狐疑,回頭問她,「西門家族為何如此處心積慮要拿到這塊土地?」

「這……西門家族諸事不順,千秋想遷移宗祠,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土地,終於才找到這塊能夠用來蓋西門氏宗祠的寶地。」西門草兒語帶保留,言詞閃爍。

東方潦眯起了眼,他和她一起走過多少個日子,在他的面前,她還是輕描淡寫一語帶過不肯相信他,讓東方潦失望又心寒!

「哼,諸事不順就要遷移宗祠?西門草兒,你是跟西門千秋在一張飯桌上吃飯吃多了他的口水嗎?你竟會變得如此迷信!」她築起的城牆,同時也拉開兩人的距離,東方潦也跟著心冷了。

西門草兒望著他,嘴巴張著好一會兒,聽著自己心跳的聲音,她無聲歎了口氣。

「……大概吧,我相信千秋的能力,或者說,必須選擇相信。」西門草兒揚起嘴角,淡淡一笑。

西門家族幾百年以來的秘密之所以能守住,那就是絕口不提,就連西門草兒的母親,曾經身為西門家的媳婦,她也不知道西門家有秘密。

「阿潦……對不起,要取得這片地,只有你能幫忙,我……對不起……對不起,阿潦……」西門草兒滿心的虧欠,她甚至一眼都不敢多看這棟房子,「你說得對,我是沒血沒淚……」

有時候她自己都會覺得西門家的血液裡流不出熱血來,她是,西門千秋也是,也許這和他們早就知道西門家的秘密有關,因此有了心理準備,才自私的只為自己而活,對心愛的人冷血,又或者……是他們自己也拿命運沒轍,只能這麼做了……

但是西門草兒拉著東方潦的手,她的手從掌心灼燙,一路延燒到心底,她望著東方潦說不出——

西門氏宗祠選擇遷移的地點,正好是在這棟房子的位置,希望他能夠同意把這裡夷為平地。

西門草兒來這裡之前已經下了決心,她會完成這件事情,卻沒想到踏入屋裡,她的心臟會愈跳愈快,直到看見東方潦臉上對她流露期待的神情,讓她心疼又心痛。

她伸手撫摸他的臉,兩手捧著他的臉,緩緩踮起腳尖,仰著臉兒湊近他的嘴唇。

東方潦心臟鼓動,他凝視她的貼近,他屏息以待,對她……他只得承認,他還是愛得發狂,即使在一時氣怒之下和她簽字離婚,也都未曾想過要和她分開,甚至和她一別三年……

「草兒……」東方潦灼熱的呼吸吐在她的嘴裡,他緊握成拳的雙手一直死命克制著觸碰她的衝動,終於再也管不住,一把將她摟入懷裡,拚命狂撒三年來的思念,緊緊的抱住她,瘋狂熱吻她。

他以為她永遠都會在,即使和他離婚,她也不會離開苦味廚房,她永遠都會待在那裡,所以他只要握住苦味廚房的鑰匙,隨時都能以男主人的身分大搖大擺的回家去,才會要了那棟房子,因為那裡……

那棟屋裡,到處都充滿著她和奶奶的回憶,在奶奶過世以後,她更不可能離開苦味廚房——東方潦本來是這麼想,才敢和她簽字離婚。

哪知道,他失算了。

三年後的現在,他又一次……失算了!

「阿潦……你就當這輩子是你欠我的,下輩子我為你做牛做馬……千秋看好的位置,剛好是你的家……這棟房子必須鏟平……」西門草兒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潦一把推開。

東方潦鐵青著臉色,眼底冷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徹底對她死心冰冷,他仍難以置信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趁我沒掐死你之前——你滾!」

西門草兒上一次在庭院就被轟出去,這一次進入屋裡了……再次被轟出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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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51:0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結婚進行曲唱完,東方潦和西門草兒過了兩年幸福恩愛的日子。

東方潦利用大學四年的課餘時間,每天起大早、忙到晚,從助手變成二廚,在苦奶奶的指導下,學完了苦奶奶的食譜,考到廚師證照。

而「苦味廚房手工醬」也在奶奶和老婆的幫助下,在附近幾家商店上架,賣到缺貨。

東方潦大學畢業去當兵,他已經對未來有規劃,準備等當完兵回來就全力投入手工醬的生意。

但是人生無常,他進入兵營不久,苦奶奶突然倒下,人就這麼走了。

東方潦來不及見到奶奶最後一面,深刻體認到——原來生死,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

人生就是意外不斷吧。

西門草兒也因為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要面對奶奶的死亡,受到奶奶猝逝的打擊,接連幾個月不言不語。

苦奶奶不在了,東方潦在當兵,苦味廚房面對沒有廚師的窘境只好關門暫停營業。

苦味廚房少了家人,少了客人,少了熱鬧的人聲,屋子突然變得好空曠,整個家冷冷清清,西門草兒每天對著冰冷的牆壁若有所思。

隔年,東方潦服完兵役,回到家裡第一件事就是拉著西門草兒清理食堂,重新打開苦味廚房的大門,夫妻兩人一起經營,把苦奶奶的美味傳承下去。

奶奶走得突然,東方潦接手苦味廚房剛開始無法像奶奶那麼得心應手,遊刃有餘,兩人總是從早忙到晚,每天過得像打仗一樣。

儘管如此,夫妻還是很恩愛,西門草兒也在忙碌裡慢慢回復生氣。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東方潦睡前都會把奶奶的食譜拿出來翻看,他靠著床頭翻食譜,一手拍著老婆的背。

每天清晨再忙,東方潦還是會先幫西門草兒做一頓愛的早餐。

「我想吃熱呼呼的芋頭粥配蘿蔔乾,還有炸排骨。」天氣冷,西門草兒緊靠在東方潦的身旁取暖,一雙手藏進他的衣服裡。

「……儍瓜。」東方潦笑著把她一頭長髮弄亂。

她點的是明天早上開店的功能表,根本不用另外做。

「追加一杯梅酒。」奶奶在的時候,西門草兒很愛點菜,現在東方潦掌廚變得很忙碌,她不想讓他費心。

「一大早不准喝……現在要喝嗎?」奶奶過世以後,她就不再喝酒,聽她會開玩笑了,東方潦心裡松了口氣。

「不要了,下床好冷。」忙碌一整天,西門草兒雖然想喝一杯,但是現在她更想貼著「暖爐」取暖。

「我去拿。」東方潦動作很快,放下食譜、被子一掀就跑了。

「我就是說你下床,我會冷啊……」西門草兒一句話也說得慢吞吞,等她吐完,她的暖爐已經不見人影,她只好哆嗦著裹緊棉被。

還好,東方潦像火箭炮一樣,一會兒就沖回來了。

西門草兒有暖爐有梅酒,她滿足地大大呼了口氣,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阿潦……沒有你我怎麼辦?」

東方潦一怔,有點反應不過來,狐疑地看著她。才喝了一杯,她就醉了?清醒的西門草兒從來不會說這種話。

「你還好吧?」東方潦摸了摸她的臉。

「嗯……我還要。」西門草兒把酒杯遞給他。

「以前兩杯醉,現在是一杯醉,你酒量愈來愈差了。」東方潦搖搖頭,倒了半杯給她,她大概是一陣子沒喝酒,酒量退步了,他得有心理準備要被西門小野獸鬧一整晚。

西門草兒只是笑。奶奶過世以後,東方潦當兵的那段日子,她讓東方一家人很擔心,叔叔和嬸嬸還有東方博經常抽空來看她。

原本失去奶奶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因為嫁給東方潦,成為東方家的一分子而得到一家人的關心。

因為東方潦,苦味廚房才能重新開張。

因為有東方潦在,她才覺得人生有滋有味有火光。

「阿潦……我已經沒有辦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我愛你。」西門草兒這陣子思考了很多,包括她內心對東方潦的感情和感激。

東方潦又一次被她嚇到,整顆心暖烘烘的,大為感動——

「小野獸,你要是每次喝醉酒都這麼會灌迷湯,以後睡前我都讓你喝。」東方潦笑得傻兮兮,仿佛全天下就只有他是最幸福的老公,他長臂一伸把她摟進懷裡抱住,連被西門小野獸又踢又打的風險都願意承擔。

「阿潦……遇到你,能嫁給你,我此生無憾。」西門草兒放下酒杯,兩手攀上他的頸項,把溫熱的嘴唇貼上他。

東方潦樂壞了,就像中了大樂透一樣,他今天抽中性感溫柔的西門小野獸來陪伴,不枉他賭這一局。

「老婆,我真希望你明天醒來還記得這些話,不過沒關係,我還是很高興,我相信你是酒後吐真言,哈哈哈——」

東方潦笑開懷,抱著西門草兒又親又吻,沒一會兒就把她的衣服剝光了……

「苦味廚房」重新營業,東方潦為了維持苦奶奶的美味,每天都花很多時間在廚房裡練習,他的努力終於把以前的客人慢慢找回來。

苦味廚房的生意蒸蒸日上,只有夫妻兩人實在應付不了那麼多客人,加上西門草兒還有田裡的工作,這陣子為了照顧店裡的生意,田地經常都得請鄰居幫忙。

西門草兒其實比較喜歡在田裡曬太陽,而東方潦想讓她做自己喜愛的工作,所以他決定增加人手。

「草兒,明天開始阿聖會過來幫忙,等她上手以後,你就可以專心做你田裡的活兒了。」東方潦正在做晚餐,他邊炒菜邊告訴她。

李秀聖是東方潦的高中學妹,比他小一歲,後來也到辛夷大學念書,又當了東方潦的大學學妹。

「阿聖?好久沒看到她了。」西門草兒對李秀聖特別有印象,因為那個女生有著她喜歡的小麥色肌膚,留著俐落的短髮,五官立體深邃,長得又高又痩腿很長,身材就像伸展台的模特兒一樣好。

李秀聖是個有魅力有自信又帥氣的女孩,經常穿著牛仔褲、寬大的襯衫,踩著舊舊的帆布鞋,聲音帶點磁性,笑聲很爽朗,動作大剌剌的,站在東方潦身邊像一對哥兒們。

對於女人香、女人味很敏感的東方潦,李秀聖不管衣著打扮、聲音、舉止都在安全範圍內,所以她是極少數能夠站在東方潦身邊的女生。

李秀聖剛進大學時,東方潦很照顧她,她常來苦味廚房吃飯,還會幫忙擦桌子、收拾碗盤,西門草兒也不知道從哪時候開始,李秀聖就很少出現了,現在東方潦提起,她才想到。

「她後來轉學了,今年畢業,她說不想留在家裡幫忙,想到外面找工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剛好我缺人手,她是個很好的人才。」東方潦把炒好的青菜遞給西門草兒,青菜是她從田裡摘回來的,鮮甜清脆。

「嗯,她跟你一樣動作很快,她願意來真是幫了大忙。」西門草兒想到能回田裡去工作,眉眼裡都是笑。

「開心了?」東方潦掐她的臉,光是看到她的笑容,他整個心裡都是甜的。

西門草兒笑盈盈地湊上前,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做奶油鮭魚給你吃。」只要西門草兒主動親他,東方潦就心花怒放,把一道道她愛吃的美食佳餚端上桌。

西門草兒笑著點點頭,「對了,嬸嬸打電話來說冬瓜醬和辣椒醬都快沒了,還有讓你做一些麵條寄回去,她說要菠菜和紅蘿蔔的,還問你有沒有開發新的口味?我說你做的紅麴麵條和薑黃麵條也很好吃,你多做幾種寄給嬸嬸好了。」

「嘖,電話明明是我接的,不直接告訴我。叔叔、嬸嬸還有阿博都很愛找你聊天,你們都聊些什麼?」

「我跟叔叔聊農事,跟嬸嬸聊你小時候的事,跟阿博聊你的糗事。」東方潦做菜時,西門草兒很喜歡待在他的身邊,廚房裡都是她熟悉的鍋鏟聲和飯菜香,好像奶奶在的時候一樣。

「我哪有糗事,阿博是講他自己吧!」東方潦要當個有肩膀、給老婆擋風擋雨的威武大丈夫,不能在老婆面前有半點瑕疵。

「嘻嘻——阿博告訴我好多你躲女孩子出糗的過程,他說你有一回在路上被一個女孩子的香味嗆到狂打噴嚏,突然拔腿狂奔,一時沖得太快沒留意路邊有狗在睡覺,一腳踩到狗尾巴,一路被狗追回家,還被咬到屁股。」西門草兒說完又笑了。

「……這個大嘴巴,以後不准你聽他的電話!」大丈夫的高度瞬間被砍去一截。

「聽得出來阿博他很喜歡你,你對他很照顧,他從小就跟著你,在他心目中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所以他才會說等他當完兵要跟著你一起工作,兩兄弟合力打拚。」

「……他這麼說?」

「嗯。」所以西門草兒對丈夫愈來愈仰慕了,眼神流露情濃,把丈夫看成了她的天和地,她的衣食父母,她心目中的超級大帥哥,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最有肩膀、最體貼的好老公。

「是嗎……那以後你偶爾接他的電話好了。」東方潦在老婆的注目之下成長茁壯,一瞬間成了頂天立地、雄壯威武的男子漢。

男子漢系著苦味廚房的圍裙,展現鐵漢柔情好男人的一面,做好老婆喜歡的奶油鮭魚,又網來活跳跳的鮮蝦,勤勞又勤快地做老婆的專屬廚師。

李秀聖天未亮就來了,每天幾乎都和他們夫妻同一個時間到食堂。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學東西很快就上手,工作有效率,和東方潦節奏相同,不到半個月她就取代西門草兒成為東方潦的得力助手。

一個月後,西門草兒待在苦味廚房幾乎沒什麼事情可以做了,她終於可以專心回去做農事。

「秀聖,你每天往返要開一個多小時的車,路途遙遠容易疲勞,你在這裡做得習慣的話,要不要搬過來住?以前阿潦住的房間傢俱都還留著,那間給你住。」西門草兒從田裡回來,把裝著滿滿青菜的藍色塑膠籃搬進食堂。

東方潦正在教李秀聖做調料,一個很專心,一個很用心,兩人呼吸一致,很有默契,彼此都不需要多費心思。

西門草兒的聲音闖進來,突然就像個第三者,打破了和諧的畫面。

東方潦抬頭瞥見老婆手上搬著重物,馬上離開工作臺跑來接手。

「我跟你說別搬那麼重,你放著我會過去載,老是不聽我的!」東方潦出名的疼老婆,西門草兒有菜收割時,他一定抽空開著小貨車去幫忙。

西門草兒只是笑。

「哈哈——真是感謝西門姊,不過啊,我看阿潦學長老是把肉麻當有趣,我怕跟你們住在一起我每天雞皮疙瘩會掃不完。你不用擔心,我在附近租好房子了。」東方潦一走開,身邊就有一股冷空氣吹過來,李秀聖眼看東方潦對西門草兒旁若無人的體貼,笑得有點尷尬。

「我跟她提過了,她不好意思打擾我們新婚夫妻,別勉強她了。」東方潦拉著西門草兒的手到水槽下洗,又拿毛巾擦拭她的臉和脖子,把她身上的草屑和灰塵拍掉。

每天西門草兒從田裡回來,東方潦就先把她弄乾淨,遞上他親手做的點心慰勞愛妻。

「新婚……」西門草兒聽他這麼一說,扳起手指算了算,兩人結婚都三年多了,還算新婚嗎?

「餓了吧?我煮了山藥紅豆甜湯,先吃一碗。」東方潦拉下她的手,牽著她去盛甜湯。

「紅山藥嗎?你怎麼知道我想吃?我昨天在電視上看人從土裡挖出來,口水都流出來了。」

「我知道啊,我看到了。」他老婆看電視時,那雙眼睛一滾動,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東方潦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和西門草兒已經結婚三年多了,他對西門草兒的感情愈來愈濃烈,每天都想把她捧在手心裡,用他滿滿的愛情澆灌,換取她更多的幸福笑容。

龜殼屋最近訪客不斷,東方博是三不五時過來住,經常嘮叨東方潦的不務正業。自從「東方集團」上了軌道以後,東方潦一個禮拜只到公司兩天,大老闆幾乎把工作都丟給他,自己在整理房子。

西門草兒來了兩次,兩次都把東方潦氣到吐血被趕出去。

還有一個偶爾來的人,就是這塊土地的主人——

「我聽阿博說,你的前妻來找你了,而且……」看起來像風中搖曳的綠竹,高瘦的身影,纖細的氣質,有著精緻的五官,難以接近的距離感,無法捉摸的眼神,身上帶著獨特淡雅的香氣。

他就是辛雅風,只在少數親近的人面前卸下面具,他和東方潦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兩人生長環境不同,成長背景幾乎沒有交集,小學時意外認識,從此成為莫逆之交。

「而且覬覦這塊土地,希望我從中牽線讓你們認識——沒錯,我為一個女人苦纏你,讓你為了這塊地跟你曾祖父簽下滑稽的契約,本來以為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契約簽了毫無影響,只差在延後我買地的時間,現在這個女人卻處心積慮要和你履行契約用三年婚姻換取這塊地,甚至要敲掉我的房子!我到現在還是很後悔,我竟然還讓她踏出這個門,我應該當場就把她掐死!」提起西門草兒,東方潦就一肚子火。

「西門千秋……非常有名的人,很多人對他感興趣,他相當神秘低調,有關他的出身、家族成員,他絕口不提,沒想到你的前妻會是他的堂妹。」辛雅風聽過西門千秋的事蹟,耳聞他有聚寶盆的能力,能點地成金。

「阿潦,這塊土地到我名下以後,陸續有中間人前來交涉,態度積極,條件優渥誘人,超出土地價值,現在想起來這背後隱藏的人八成是西門千秋。如此看來他對這塊地勢在必得,恐怕他連你對前妻的感情都計算在內,是個相當可怕的對手,你有什麼打算?」

「這塊地還在你的名下,你要賣地必須完成老人家設的條款,西門千秋利用草兒逼我點頭又如何?最後的關鍵人還是土地所有人願意結婚——阿風,我先告訴你,朋友妻不可欺,這句話你要記得。」東方潦突然話鋒一轉,眼裡揉進沙礫般紅著眼警告他。

即便只是西門草兒的名字打入辛雅風的身分證裡,即便只是掛名三年,東方潦都不會允許!

西門千秋若果真把他對西門草兒的感情精確計算了,他就會明白自己犯了多嚴重的錯誤。

辛雅風聞言笑了,「原來你剛才是後悔沒把她親手掐死,和她綁在一起殉情。」

「……我是應該要這麼做。」

「一天到晚咬牙切齒說那根草是絕情草,我看她根本是比嗎啡還可怕的毒草,沾上了會要人命。阿潦,你把草種在你的夢想國度裡,這種毒草只會摧毀你的城堡,我勸你,該戒毒了。」辛雅風只對他的工作有興趣,他一直都認為把自己的人生和一個女人綁在一起,生死與共,是相當愚蠢的行為,東方潦就是最好的例子。

「等你有了愛人,再來跟我說教。」東方潦調了一杯酒給他,和他一起坐在二樓的窗口邊,遠眺湖畔和滿山青翠,「你也該去看看家裡的長輩給你介紹的女孩了,別讓老人家望眼欲穿。」

辛家曾祖父母,祖父母,還有辛雅風父母都健在,辛家已經五代單傳,身為辛家後代,辛雅風的潔身自愛,至今不曾沾上女人傳出花邊新聞來,對辛家長輩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先例一開,後患無窮,一群老人沒事做,多餘的同情是自找麻煩。」辛雅風每天早上打開眼睛看到的是成本的相親照片,他還繼續住在家裡供老人們娛樂,自認是盡到責任了。

娶妻生子是他自己的人生,勉強完成的義務不會快樂,只有製造更多的家庭紛擾,也不會是老人家們樂見的。

人生無法盡善盡美,舍與得,總得有取捨。

「你就是這種態度,老人家才會拿這塊土地做文章,早知如此,當初我直接去找令曾祖父談或許……」東方潦話說到一半,突然和辛雅風對望。

兩人同時想到,辛雅風拿到土地馬上就有人找上門,這表示這塊地在辛家曾祖父手上時就有人覬覦了。

這背後果真是西門千秋操縱的話,不難想像他已經花過一番心思。

然而老人家遲遲不肯賣地,卻把地拿來和曾孫做交易,究竟辛家曾祖父在打什麼算投瓜……

東方潦一臉狐疑,辛雅風皺起眉頭。

兩人本來都以為辛家曾祖父只是拿土地和曾孫開了一個玩笑,不過此刻想想,這個老人是對遲遲不肯相親、沒有結婚想法的辛雅風沒轍,所以把問題丟給外人去處理——

不管是誰要拿到這塊地,都得先幫他把辛家後代的婚事搞定!

「……薑是老的辣,你輸了。」東方潦拍拍辛雅風的肩膀,佩服辛家曾祖父的足智多謀。

老人家丟出燙手山芋,舒舒服服地坐在家裡乘風納涼,隔岸觀虎鬥,不費吹灰之力,等著坐收漁翁之利,果真高招。

「我招誰惹誰了?」辛雅風睇視東方潦一臉看戲的表情,這傢伙中了毒草燒壞腦袋,搞不清楚狀況。

辛雅風提醒他,「我若接受西門千秋的提議,和你的前妻簽三年紙上婚約,先不管後續發展如何,首先我能當三年孝子換來耳根子清靜的時間,我何樂不為呢……你認為現在是你說風涼話的時候嗎?」

真正在乎這片土地、這間房子還有西門草兒的人是東方潦,而辛雅風只不過就是重視兄弟之間的情義。

「阿風,我們這輩子都會是好兄弟!」東方潦握住好兄弟的手義正詞嚴承諾他。

「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辛雅風老早就覺悟了,所謂的好兄弟沒有一根草的重量。

這根草辛雅風沒見過也沒興趣,要說他不簽紙上婚約的原因,理由很簡單,結婚證書是貨真價實有憲法保障,然而檯面下的契約不具法律效益,女人翻臉如翻書,到時候以辛家媳婦自居和他糾纏不清還要打官司就很麻煩,他不願意冒風險。

辛雅風只希望東方潦儘快斬「草」除根,恢復正常。

然而東方潦……

自從把西門草兒趕走後,一直不停反復思索西門草兒說過的一些話

西門家族每年祭祖都是只由家族的嫡系長子代表祭拜,親族之間的婚喪喜慶不會出席,平常沒有互動,只有重要大事才會通知。我以前也只見過千秋幾次面,算不上有聯絡。

西門家族的一切事務都是由千秋管理,所以他知道家族裡每一個人身邊所發生的事。

阿潦,需要這塊地的不是千秋個人,而是整個西門家族……

西門家族諸事不順,千秋想遷移宗祠……

他娶西門草兒那麼多年,不曾見過西門家的親戚,甚至連一個名字也不曾聽過。

既然和西門千秋只有幾面之緣,草兒有什麼原因要在離婚之後離開苦味廚房搬去西門家?

草兒不是會隨口胡謅的人,她說西門家族諸事不順……究竟西門家出了什麼事,似乎只有挖出更多西門家族的人,才有辦法發掘真相了。

「阿風,你能弄到西門家的族譜嗎?」東方潦發現低調神秘的不是西門千秋,而是整個西門家族,因為東方博派人調查至今毫無線索,連西門家宗祠蓋在哪裡都查不出來。

「你的屋頂都要被掀了你還關心西門家的事!那根毒草那麼對你,你還是不放棄?你真是丟盡男人的臉。」身為兄弟,辛雅風都以他為恥。

「夫妻之間的事情你是不會瞭解的。阿博認識很多女孩子,叫他介紹一個給你?」

「只有你還認為你們是夫妻……你提醒我了,你連被離婚的理由都丟盡男人的臉……唉!」辛雅風深深的搖頭歎氣。

東方潦被西門草兒離掉的理由是——不留在家裡煮飯。

當初東方潦求婚時,西門草兒就問他,結婚後還會不會幫她煮三餐,東方潦一口承諾了。

所以當東方潦違背誓言,西門草兒就把他離掉了。

用這種理由離婚,是男人能不簽嗎?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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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3 01:51:1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苦味廚房」食堂裡坐滿了客人,一年來店裡又陸續請了幾名員工,東方潦除了經營餐館賣早午餐,也製作「苦味手工醬」在店裡和市區賣。

東方潦在瓶瓶罐罐上附贈苦奶奶的食譜,把苦奶奶一生鑽研的心血廣為流傳,希望把苦味的美味帶進家家戶戶的廚房裡,不只在苦味廚房飄香。

苦味手工醬有實用的食譜和幽默有趣的溫馨小故事,送禮自用兩相宜,名聲漸漸傳播開來,有人為了品嘗食譜上的美味特地開車過來,順道又帶手工醬回去。

遠道而來的客人,建議東方潦拓展市場,讓苦奶奶的美味在全國甚至全球飄香。

東方潦的確是有計劃拓展市場,但需要有規劃,一步一步來,他得先籌到資金、蓋廠房、買設備、開一間公司集中控管品質,才能把美味傳承下去。

本來東方潦不急,但突然機會來了——

「秀聖的父親嗎?」

東方潦在店裡,西門草兒在田裡,兩人工作分開來,白天有店員在,你儂我儂的兩人世界只剩下夜晚的時間。

下午李秀聖的父親來過一趟,和東方潦相談甚歡,也讓東方潦升起希望。

「嗯,阿聖家裡開食品工廠,過去一直都是做代工生意,李伯父說他很喜歡我們的手工醬,他有現成的廠房和人力,也能夠提供資金協助我成立公司,以「苦味廚房」創立品牌打開國內的市場,這麼一來就有更多人能夠品嘗到苦味的美味,奶奶會開心吧?」

忙了一整天,兩人一上床,東方潦就抓著老婆的手幫她按摩。

「嗯……嬸嬸也說,家鄉好多人想買手工醬,連你做的蔬菜麵條大家也都說很好吃,如果能夠讓喜歡奶奶的美味的人方便買到產品,的確是很好。」西門草兒今天拿鋤頭做重活,過於賣力,整只手臂好酸。

「所以後天店裡公休日,你跟我一起去參觀工廠,我們再來做決定如何?」東方潦又捏又按的,一點都不嫌累。

「後天啊……」西門草兒想到她後天田裡還有活兒要做,摘下一天,工作又得往後挪,表情很猶豫。

「阿聖家靠海,附近一間飯店有沙灘,我們明天晚上去住一晚,早上去沙灘散步,再去參觀工廠。」東方潦低頭吻她,眼裡盛滿欲望,聲音低啞動人。

西門草兒發現東方潦是想去度假,笑著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草兒……我們生個孩子吧?」

兩人結婚時,東方潦還是學生,後來當兵,奶奶又過世,店裡忙碌,所以這幾年夫妻都避孕。

現在店裡的生意穩定,東方潦就想要有孩子了。

「其實……嬸嬸說,叔叔不太高興我們避孕,他們希望我們趕緊多生幾個孩子,叔叔好像很想幫我們帶孩子,哈哈——」東方潦提起,西門草兒才臉紅紅的說。

「那你呢?你想生幾個?」東方潦把她抱進懷裡。

「……你呢?」西門草兒內心很仿徨,不是生幾個孩子的問題,而是要不要和東方潦生小孩。

一直以來,她無法對東方潦啟齒——關於西門家的傳說。

萬一西門家族的祖咒是真的,她生或不生小孩,對東方潦都是殘酷又自私的決定。

如果單純問她,是否想要東方潦的小孩,她……很想要。

「東方家只有我和阿博兩兄弟,當然是生愈多愈好了,不過聽說生孩子很辛苦,我們先生一個,如果你覺得辛苦的話就不要生了,以後叫阿博多生點。」東方潦對西門草兒的疼愛用海水也澆灌不完。

兩人走的路愈長,手牽得愈緊,西門草兒今年二十五歲,去年她還覺得嫁給東方潦,人生有滋味有火光,擁有他的愛,她此生無憾。

但是此刻,她望著東方潦,忍不住哽咽了——

「阿潦,你想要幾個孩子,我都幫你生……我想幫你生……」西門草兒現在深切盼望有關西門家的詛咒不是真的,她想牢牢牽著東方潦的手,和他一路長長久久一起走完人生。

「草兒……怎麼了?別哭。」東方潦一手鑽進她衣服裡,正準備要脫下她的衣服,卻見她眼眶突然紅了,她只有想起過世的奶奶才會這樣,他趕緊抱住她,輕拍她的背。

「……我想奶奶了。」

「嗯……奶奶走得太突然了,你當然無法承受,我也一樣……好不容易才接受事實。」東方潦扛下苦味廚房的招牌,盡心盡力傳承苦奶奶的美味,也是來自對奶奶的思念。

「阿潦……我們都對未來一無所知,哪天誰提早走了,你或我,都要像現在一樣,努力往前走,好嗎?」

「傻瓜……」東方潦抬起她的臉,低頭吻她。

西門草兒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驟逝對她有多大影響,東方潦能夠體會,也理解她因為奶奶而變得多愁善感。

只是奶奶年紀大了,他和草兒才二十多歲,人生才剛開始,東方潦難免覺得老婆想得太多了,所以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東方潦和西門草兒在飯店住了一晚,兩人都習慣早起,天方露白就牽著手在沙灘上散步,吃過早餐以後又回到房間。

夫妻情濃,東方潦一直到退房時間,才和老婆走出飯店,到李家拜訪。

李秀聖帶兩人到工廠參觀,向東方潦介紹設備和生產流程。

李家的食品工廠頗有規模,李秀聖不愧是食品工廠的千金,對工廠經營模式和內部的細節了若指掌。

東方潦和李秀聖都是學商的,兩人在廠房裡從軟硬體的設備討論到未來的規劃和行銷,說了一個下午。

西門草兒插不上嘴,一個人走到廣場曬太陽,不久遇到李伯父從外面回來,透過守衛得知她是東方潦的妻子,走過來和她說話。

西門草兒從李伯父口中才知道,李秀聖是家中的獨生女,李家的食品工廠以後是李秀聖要繼承的,她本來應該留在家裡幫忙,東方潦一通電話,李秀聖不顧家人反對,跑到苦味廚房去當助手。

李秀聖很看好苦味手工醬在市場上的發展,是她說服父親投資,也是她拜託父親親自去找東方潦談。

今天一早,李秀聖就在庭院等著東方潦來了。

「我女兒國中時留著長髮,皮膚白晰,穿著裙子,舉止秀氣,很漂亮,到了高中進入社團,某天回來突然把頭髮剪掉,衣櫃裡的衣服全丟了,開始穿得像個男孩子,連言行舉止都改變,回到家一天到晚把學長掛在嘴邊,高中整整三年不夠,還跟著考上同一所大學……她上大二時,她學長突然結婚了,她傷心轉學。」

李家父親若有所思地望著西門草兒,「我女兒的眼光很好……我是說商業眼光,她強調東方潦是難得的好人才,苦味手工醬風評好,口碑好,是一門值得投資的好生意,我和東方潦聊過以後,也承認放棄這個生意是很可惜。」

李家父親笑了笑,又對西門草兒說:「我女兒也是個難得的好人才,有她協助東方潦,對東方潦開公司是一大助力,他們搭配起來,將來在事業發展上會是很好的夥伴,對我的工廠也會很有幫助,這一點我不可否認,不過……做為一個父親來說,女兒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東方潦的妻子,我相信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西門草兒明白了,身為食品工廠的李老闆看好苦味手工醬,相信女兒投資東方潦是在商言商的行為,但是身為李秀聖的父親,擔心女兒的死心眼,所以他必須要為女兒的將來做打算。

李家父親是拗不過女兒一再拜託,對東方潦又抱持極大興趣,兩相為難之下,把難題丟給東方潦的妻子,讓她來做決定。

西門草兒可以拒絕李家的投資,甚至辭退李秀聖,斷絕東方潦和李秀聖的往來,頂多東方潦少一個事業夥伴,再多奮鬥幾年……或十幾年,憑東方潦的才能和努力,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西門草兒也可以讓李秀聖繼續協助東方潦,那麼李家食品工廠、人力、資金都到位,苦味手工醬很快就能上市,東方潦的夢想馬上就能夠實現,但是她得有失去東方潦的心理準備。

西門草兒一直都很清楚,東方潦由東方叔叔、嬸嬸扶養長大,從大學時期就省吃儉用,早早立定目標將來要開創事業努力賺錢報答叔叔和嬸嬸的養育之恩。

東方潦事業成功,東方家人會很高興。

西門草兒的抉擇,決定東方潦的前途……

回程,東方潦開著車,表情顯得嚴肅,一路上不說話。

西門草兒望他一眼就轉開目光,看著車窗外飛快掠過的風景。

回到苦味廚房,東方潦又馬上投入工作,把明天一早的食材準備好,又在書房待了一會兒,才回到房間。

「草兒……睡了嗎?」他爬上床,抱著老婆的腰,貼著她的臉一會兒,忍不住又吻她。

西門草兒被他又親又吻的,眼皮才緩緩張開來,「……你考慮好了?」

東方潦離開李家以後,就開始認真考慮和李家合作的可能性,西門草兒知道,所以一個晚上都不打擾他。

「嗯,工廠規模、環境衛生、人員素質還有設備各方面都完善,只要再添購一些器材就可以動工。」

東方潦的眼神閃亮,興奮,也難抑緊張,看得出來他興致勃勃,打算要放手一搏。

「阿聖說,伯父願意先借我們一條生產線,我們馬上就可以進入生產,等伯父手上的訂單消化完畢,他會把工廠交給阿聖,由我和阿聖來負責。」

西門草兒也知道,他會對這項合作案這麼有興趣,他信任李秀聖是最大的主因。

「……你決定了嗎?」

「其實我沒想到這麼快能成立公司,有阿聖幫忙,阿博也快退伍了,這的確是難得的機會。」東方潦把老婆抱得緊緊的,眼裡滿是夢想,「草兒,你覺得呢?」

「阿潦……你給我幾天考慮看看。」

「……草兒?」東方潦遠遠看著夢想的焦距終於回到老婆身上,望著她看。

過去東方潦做任何決定,西門草兒都配合他,他買罐子回來分裝手工醬,她幫忙貼標籤;他開始學習製作手工醬,她帶他去和熟識的農友打招呼,直接從農地買原料;奶奶過世,東方潦重新經營苦味廚房,西門草兒放下自己的田地,每天跟著他從早到晚。

東方潦這才發現,只要是他想做的,西門草兒一直用行動支持他,不管被他搞得多忙多累,她不曾抱怨,始終緊緊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走。

所以,東方潦愛她深入骨髓,愛她永遠不夠,言語難以表達的疼愛她。

然而始終默默跟隨他的西門草兒,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給東方潦踩刹車。

「……如果你不贊成,我就去回絕。」東方潦撫摸老婆的臉,只要她說一聲,他不會問任何理由,這次聽她的。

「……讓我想幾天。」

「嗯。」東方潦一臉溫柔,手指輕輕搓揉老婆的眉心,剛才還興奮難抑的熱情都隨之冷卻,回復平靜。

西門草兒突然緊緊抱住東方潦,她的丈夫……是她的……

「老婆……我們一個早上都關在飯店房裡,還忘記退房時間被人趕出來……你還要嗎?」東方潦無力地呻吟一聲,雙手早已經很不安分地爬進西門草兒的衣服內。

她要……

東方潦是她的丈夫……不能讓給任何人。

半夜,東方潦熟睡之後,西門草兒從床上爬起來,到樓下奶奶的房間裡,打開抽屜,翻出一本簿子——

從簿子裡掉出一張紙。

紙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組數位。

一個禮拜之後。

西門草兒拿出奶奶留給她的存摺和苦味廚房的房地契交給東方潦。

「阿潦,這些都是奶奶留下來的,你拿去貸款,還有我們的存款你都拿去用,你……跟秀聖合作,好好努力。」

西門草兒答應了,讓東方潦和李家食品工廠合作,讓李秀聖待在東方潦的身邊,成為他事業上的好夥伴。

「草兒……你怎麼了?這幾天你都沒睡好,臉色又這麼白,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東方潦心裡不太舒服,西門草兒明明不太贊成這件合作案,她卻翻出全部家產來支援他。

「阿潦……奶奶的餐館怎麼辦?」西門草兒望著他若有所思。

「你是擔心我把餐館收起來嗎?」東方潦狐疑地看著老婆。

「你開公司會變得很忙碌,沒有時間再兼顧餐館了吧?」西門草兒緩緩歎了口氣。

「你以為我雇用的人都是來洗碗的嗎?阿猛有大廚的手藝,醬瓜有天分,我每天訓練他們,這幾個月兩人的手藝進步很多,再加緊訓練,他們都能接替我,不過功能表設計的部分我還是會負責。你放心,餐館的品質和手工醬的生意息息相關,我再忙也隨時會盯著他們。」東方潦還是一臉狐疑盯著老婆,「你的考慮真的只是為餐館的事?為什麼一開始不提出來?」

「……我擔心奶奶的餐館,但也不想你因為經營餐館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我不知道你早就規劃好了。」西門草兒把臉貼在他胸膛,兩手環抱他。

「唉,你碰到奶奶的事情就愛自尋煩惱,以後有什麼事情直接說出來,我們是夫妻啊!」東方潦抱著她拍著她的背。

「阿潦……你跟我結婚以後,幫我承擔了好多責任,你……跟我結婚過得幸福嗎?」

「那還用說嗎?從你答應當我的女朋友那一刻起,我的人生就不同凡響了。」

草兒,你知道嗎?我每天早上張開眼睛看到你睡在我的懷裡,我就有說不出的滿足和感動。

東方潦低頭吻她,把他內心裡羞於啟齒的話化為深情的吻傳遞給她。

阿潦,這輩子能遇到你,幸福的人……是我。

西門草兒緊緊抱著丈夫,希望下輩子他們還有緣再當夫妻。

決定開公司以後,東方潦想以苦味之名成立公司,畢竟他所傳承的是苦奶奶的味道,但西門草兒覺得是東方潦的努力才能把苦味手工醬做出品牌來,否則今日奶奶的手工醬已經塵封在倉庫。

西門草兒建議他以東方掛名,讓苦味廚房成為旗下品牌,這麼一來相信家鄉的叔叔、嬸嬸會很開心。

東方潦聽老婆的話,東方企業正式成立,李家的食品工廠生產線開始製作苦味手工醬。

東方潦投入全部資金,從原料、設備採購到製作指導,樣樣親力親為,雖然有李秀聖從旁協助,不過萬事起頭難不是沒有道理的,他每天起大早,忙到晚,一堆事情做不完,好幾次不小心睡在工廠裡,三更半夜才回家——

東方潦輕手輕腳走進房裡。

西門草兒留了一盞燈給他,人已經睡了。

東方潦坐在床沿,撫摸著老婆熟睡的容顏,凝視著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揚了。

每天再忙、再累,只要看到這張臉,他就感覺重新活過來了。

「……阿潦,你回來了?」

「嗯……把你吵醒了,你繼續睡吧。」東方潦嘴上這麼說,手卻鑽進她衣服裡。

西門草兒張開眼睛,望著他笑。

「老婆……既然你勾引我,我就不客氣了。」東方潦爬上床,把西門草兒的衣服給脫了。

東方潦想要個孩子,每天都很努力。

「阿潦,我好久沒吃到你做的早餐了。」西門草兒淡淡歎了口氣。

「嗯,我做給你吃,你想吃什麼?」東方潦壓在她身上,啃著她,答應她。

「番茄飯、牛肉湯、荷包蛋、炒菠菜、奶油烤鮭魚……」西門草兒扳著手指點菜。

「好、好……都做給你吃。」東方潦拉下她的手,吻住她的唇,她再點下去,他明天一早……不對,今天一早就來不及趕到工廠了。

西門草兒點的早餐還沒下落,她就先被東方潦啃個精光,吃得乾乾淨淨——

早晨她起床,東方潦已經不見人影。

早餐呢……

東方潦沒有忘記,他交代阿猛幫老闆娘做好一桌早餐等著了。

不久東方博退伍,加入東方企業,負責行銷的部分。

李家食品工廠幫忙代工的訂單生產完畢,東方潦接手所有的生產線,增加商品種類,又從原料採購開始忙碌。

每天早出晚歸,有時候直接睡在工廠,中午回苦味廚房察看,和老婆吃個飯,又趕回工廠。

西門草兒偶爾會念幾句,很久沒吃到他做的菜。

東方潦開了菜單交給阿猛,交代他每天三餐要把老闆娘的胃照顧好。

為了成立公司,東方潦押了老婆的房地契,提光老婆的存款,還有兩人攢來的辛苦錢,甚至叔叔、嬸嬸知道他要開公司也把存摺交給他,這一步已經踏出去了,他賣命也得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來。

「老婆,過一陣子……你再等等,過一陣子我抽空一定親手做給你吃。」東方潦總是半夜回家邊吃「草」邊開空頭支票。

然後,苦味手工醬上市,在市場熱銷,為了應付市場需求,東方潦更忙了。

又過了幾個月,他接到西門草兒的電話,回到家裡,東方博和西門草兒的表妹、那朵野菊花都到了——

離婚當事人和兩名離婚證人。

晴天霹靂,東方潦被老婆以婚前承諾幫她煮飯,婚後已經一年不回家做飯,經一再提醒無效為由,離掉。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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