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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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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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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5 23:5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七十七章 相思入骨
      
    雲淺月一口氣憋在心口,忽然間不上不下。

    容景看著她,眸光突破雲霧,直直地將她鎖住,收了笑意,輕聲道:“我也未曾想到事情會變得如此,若是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的話,你就不娶我了是不是?”雲淺月猛地打斷他的話。

    容景搖搖頭,低聲道:“若是早知道,那日我就不去十里桃花林,守在你身邊,也就不會有後來這許多事情了。”

    雲淺月忽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甩開他的手,嘲諷冷笑道:“慕容公子,收起你的早就知道。你步步籌謀,處處精算,翻雲覆雨,一切都在你的手中,你有什麼是早不知道的?大婚之前,你就知道我中了生生不離,或許更早,就在爹開發教導我學會了靈術那時,你已經知道,也許還要更早,你的心比大海還深,將我瞞得好得很。既然如此,為何不一直瞞下去?哪怕你這般諸多算計,我也認命了,誰叫我云淺月眼裡沒有天下男人只有一個你呢?既然如此,如今就不必對我說什麼早知道。”

    容景身子一顫,眸光破碎出一絲受傷,但並不掩飾,真真切切地讓雲淺月看清,看著她,低聲道:“清泉山靈臺寺地下佛堂你為我解寒毒和頑疾那日,我就隱約覺得你身體不對,那時候以為是鳳凰劫,後來解除了你的鳳凰劫,師傅臨走時對我說了一句話,我才知道你身體里中了生生不離。但我想著,有些事情,我一個人承受便也夠了,不需要再搭進一個你,我想讓你待在我身邊是快樂的。況且,十年相思,我對你早已經深愛入骨,生生不離又豈能阻擋得住我的心?無論是夜天逸,還是夜輕染,除了我外的任何一個男人,我都不想將你給他們。若你覺得我瞞著你是做錯了,我願意承受這種錯。”

    原來在靈臺寺地下佛堂他就知道了,那麼早!

    雲淺月繃著臉沉默不語。

    容景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雲淺月,繼續道:“後來的一切,我是有算計,我同天聖先皇周旋,同夜天逸用手段,同夜輕染較量,不過都是因為一個你。有一種感情,早已經刻進了骨子裡,讓我顧不得你身體里中了生生不離,也想與你融入骨血親近,一步深陷,步步深陷,不能自主,身不由己,本來想著哪怕是死都不怕,可是幸福過了,便想一直抓住這種幸福不鬆手,想要更多,不想祈求什麼來生,只想先抓住今生。”

    雲淺月撇開臉,春年夜裡的情形在她腦中一閃。

    容景將她的手重新抓進手裡,緊緊握住,語氣輕緩,但憑地感覺他用了很大力氣才能說出,“對於上官茗玥,是我請他回來幫我的,但也未曾想到……”頓了頓,他沉默片刻,語氣低暗,“你能明白嗎?那種脫離掌控的感覺……實在不好。”

    雲淺月想著就因為上官茗玥,她才察覺他身後一直有這麼一個人,那些算計,那些籌謀,那些令她不能接受的推測,慢慢半年,她的心思竟然變得也比海深了,她看著眼前的牆壁沉默著。

    容景看著她,見她平靜下來,但這種平靜,在他看來分外致命。因為哪怕就是他,忽然都覺得近在咫尺,卻隔了一層紗,他心下一緊,攥著她的手也不由得收緊。

    手上傳來疼痛,雲淺月低下頭,見他如玉白皙的手緊攥著她的手,手骨都泛出淡青色,可見用了多大的力氣,她皺眉道:“你再用力攥的話我的手該廢了。”

    容景一怔,立即鬆了些力道,將她的手抓在手裡輕輕地揉著。

    雲淺月看著交握在一起的手,一大一小,都白皙纖長,他的手能完全握住她的手,輕揉慢撚,絲絲憐惜。彷彿他手裡捧的是最珍重的寶貝。曾幾何時,她已經絕望,不敢想像還能如此。

    “還疼嗎?”許久,容景輕聲問。

    雲淺月看著手背被攥的紅印漸漸淡去,搖頭,“不疼了。”

    容景看著她的臉,細微地揣測她的神色,可是半響,看不出什麼來,他終究洩氣,低聲道:“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我都回答你,我保證,以後再不瞞你了。”

    雲淺月笑了一聲,有些涼地道:“都到瞭如此的地步了,該剖開的都剖開了,該傷害的都傷害了,該心死的都心死了,該做的都做了,你再有什麼可瞞我的?”

    容景抿唇,忽然沉默下來。

    雲淺月跟著他一起沉默。

    從鳳凰關離開到天聖京城,從和離書到未曾下達的立後聖旨,從監國聽政到入住榮華宮,從送走了七公主到送走了德親王和德親王妃,從救回容楓到接收天聖大軍帥印,到短短幾日​​間,她甩開了天聖的一切隨他來到這裡。這麼多的事情,彷彿夢一場。

    她早已經筋疲力竭,還能再承受什麼?還可有心力?

    別人或許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她早已經再不堪重負。連惱、恨、怨、怒等情緒,都已經提不起來。

    容景忽然又將臉埋進了雲淺月的手裡。

    雲淺月一怔,皺眉問,“你又要幹什麼?”

    “真的不可原諒嗎?”容景低低的聲音似乎從胸腔中突破了某種壓抑破碎出來。

    雲淺月看著他,心里莫名地一疼,這是容景啊,哪怕在知道生生不離最絕望的時候,哪怕夜輕染為她挖了兩碗心頭血的時候,哪怕德親王妃殉情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哪怕容楓跪在金殿上一力主張立後的時候,她都依然愛著的人。何曾見過他跪過別人,可是在兩軍對壘,二十萬大軍面前,他單膝跪在了她面前,如今蹲在這裡,他是何等驕傲的人,天下誰能企及的雪山之蓮,如今卻在他面前,將自己放低到這般姿態。她看著他,忽然大怒道:“你起來。”

    容景一怔,眸光輕盈如飛絮,溫潤地凝視著她。

    “我讓你起來!”雲淺月見他不動,不由得加大聲音。

    容景本就聰明,看著她的神色,透過她的如水的眸子,似乎體會到了什麼,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身子蹲在那裡,似乎不會動了。

    雲淺月忽然抬手,手腕提力,猛地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容景蹲得久了,腿已經麻木,乍然站起身,一個不穩又向地上倒去。

    雲淺月瞬間跳下了床,伸手托住了他。

    身體相碰,近在咫尺,熟悉的氣息再次充斥彼此,齊齊具是一震。

    雲淺月驚醒,立即甩開他,臉色變得分外難看。容景卻不如她的願,趁機伸出雙臂將她抱在了懷裡,雲淺月用力推他,他抱得緊,紋絲不動,雲淺月惱怒地看著他,他似乎不敢看她難看的臉色,將臉錯開她,貼在她一側。

    房中霎時安靜無比。

    懷裡的身軀嬌軟纖細,一如以前,是他午夜夢迴揮不散的痴戀和瘋狂,似乎一下子填充了他空無底洞的身體,將他從無盡的黑暗和虛無拉出來,重新活過來一般。

    許久,容景吸了一口氣,輕聲開口,“你可知相思入骨的滋味?”

    雲淺月臉色微沉,何止相思入骨,曾經有一刻生不如死。

    容景似乎能感觸到她的內心,手臂收緊,緊緊地將她嵌在懷裡,嗅著她的幽蘭之香,低低地道:“我曾經品嚐了十年,以為這輩子該是不會品嚐了,可是終究又讓我再嚐了一回。挖骨焚心,生不如死。”

    雲淺月不答話。

    容景的手輕輕流連在她後背,觸手的纖細瘦弱讓他的心痛了起來,如玉的容顏也染上一絲痛色,“我說過為你撐起一片天,我終是食言了,讓你受了這些苦。原該是對你說對不起……”

    雲淺月猛地推開他,衝著他大怒道:“容景,給你臉了是不是?你如此屢次三番,降低自己,貶低自己,將自己拉低入塵埃,你很好看嗎?”

    容景本來還要說什麼,驀地被打斷,立即住了口。

    “有些事情,沒開始之前,你就該想到我是何態度。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之,有你的無可奈何也罷,不受控制也罷。總之都已經發生了。如今你讓我原諒什麼?對不起什麼?誰需要原諒你?承你的對不起?”雲淺月沖他大吼了一句,若是早先還只是淺淺的怒意,如今是真的被激發了怒意,再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要衝出房門。

    容景面色一變,立即伸手拉住她,連聲哄道:“你別氣,我不說了。”

    雲淺月揮手打開他,氣怒之下,牽動了體內的真氣。

    容景明明感覺到一股氣流奔他而來,他卻一躲不躲,白皙清透如詩似畫的臉就那樣看著她的手打來,似乎準備挨這一下子。

    雲淺月的手到他近前,猛地頓住,咬牙看著他,“容景,我很好欺負是不是?”

    容景搖頭,剛要說話,雲淺月眼淚劈裡啪啦掉了起來,沖他大吼,“我很好欺負是不是?你就抓準了我的脾性如此欺負我?我看不慣什麼,你偏要做什麼?我看不慣你受傷,你偏受傷給我看,我看不慣你折磨自己,你偏折磨自己,我看不慣你放低姿態,你偏放低姿態給我看,你如此欺負我,如此欺負我,欺負我,我……”

    她似乎氣急,身子顫了起來,“你想證明什麼?證明我愛你,證明我看不得你受傷,證明我心裡有你,證明我為你心疼,證明你比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好,我雲淺月一顆心就掉在你身上了是不是?你……你……”

    容景面色一變,上前一步,重新抱住她,這一次卻是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話。

    雲淺月掙扎,他卻吻得深,雲淺月推不開他,便手腳並用,連打帶踢,他都承受下來,只管吻著。似乎要從這一吻中傳遞給她他的全部感情。

    雲淺月發了狠,似乎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承受的全部發洩出來,打在容景身上的力道雖然沒帶出真氣,卻是著著實實,而他一聲不吭,只吻著她。

    過了片刻,雲淺月不知是打得累了,還是被他吻得軟了,停止了踢打,閉上眼睛,無聲地流淚。淚水沾滿了臉龐,雨打梨花,同時滴在容景清透如玉的臉上,讓他的心被灼燒起來,一瞬間,痛得不能呼吸。

    許久,容景放開她,如玉的手蓋住她的眼睛,聲音沙啞,“別哭了。你再哭下去,我被你從鬼門關拽回來的心疼得受不住的話,你還要再救一次。”

    雲淺月眼淚轉眼間沾濕了他的手心,恨恨地打開他的手,罵道,“容景,你混蛋。”

    “是,我混蛋,我……不該欺負你。”容景看著​​她哭紅的眼睛大滴大滴的淚水往下流,如泉眼一般,晶瑩清透,趁著她容顏雨打梨花,嬌中帶軟,極其美麗,他痴然了片刻,眸中聚上一團濃霧,低啞地道:“可是我還想欺負你,忍不住不欺負你,怎麼辦?”

    雲淺月剛要再罵他,忽然被他攔腰抱起,向大床上走去,她臉色一青,頓時忘了流淚,怒道:“你幹什麼?”

    容景不答話,緊緊抱著她,眸光中的霧色深得幾乎看不見底。

    雲淺月被他放在大床上,立即怒道:“你敢。”

    容景彎身的動作一頓,也只是一頓,卻將唇輕輕地穩穩地覆蓋在了她的唇上,一手支著床榻,將她半圈在懷裡,一手摸著她的臉,為她拭去掛著的淚痕,含著被他剛剛吻得已經有些紅腫的唇瓣輾轉,如此,讓他的身上瞬間多了抹遠山青黛的情韻,無盡的纏綿之意,

    雲淺月被這種柔情包卷,忽然洩氣地覺得她這輩子真是栽在這個男人的手裡了。她就在他鼓掌之中,無論是嗔癡怨恨,喜怒哀樂,都擺脫不了一個他,他就是她的剋星。

    毫不懷疑,他容景生來就是克她雲淺月的。

    許久,容景放開她,凝視著她,眸光溫柔,“我不敢的。”

    雲淺月眼中已經被染上了霧色,聞言,瞬間恢復了一絲清明,惱怒地道:“算你還有些腦子。”

    “我說的不敢,不是怕了那個東西。而是……”容景頓了頓,盯著她道:“我怕我們的身體如此虛弱,若是……豈能受得住?還是忍忍吧!”

    雲淺月沒想到他竟然將這種話就這樣的說出來,她又羞又怒,抓起手邊的枕頭對他扔了過去。怒道:“你滾出去。”

    容景忽然輕笑,接過枕頭,伸手將她從床上拽起來,放下手裡的枕頭,柔聲道:“我們一日沒吃飯了吧?走,出去吃飯。”

    “不去。”雲淺月沒好氣地道。

    容景用力,將她拉下床,向門口走去。

    雲淺月偏頭,正好瞥到了鏡子,即便天色已晚,屋內光線昏暗,她還是看得清楚自己的模樣,轉回頭,用力掐了容景一下,惱道:“我這個樣子,你讓我怎麼出去?”

    容景停住腳步,笑吟吟地看著她,“我見了就很好,不會見不得人的。”

    “那是你見了!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眼睛長斜了嗎?”雲淺月瞪了他一眼。

    容景伸手摸摸她的臉,溫聲道:“你以為我們在屋內這許久,都做了什麼,外面的人能不知道?既然他們都知道,就不怕見了他們。”話落,他補充道:“放心,沒人敢笑話你的,誰敢笑話你的話……”他頓了頓,聲音稍微放高了些,“我將誰關進暗室。”

    他話落,外面響起幾聲吸氣聲,緊接著,有人躡手躡腳離開了。雖然動作很輕,輕功很好,屏息的功夫也不錯。但自然瞞不住容景和雲淺月的武功。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墨菊等人。

    雲淺月忍不住被氣笑了,“你除了會欺負人,還會做什麼?”

    容景將她散亂的髮絲捋順,眸光凝定出一抹春暖之意,輕聲道:“有人可以讓我欺負總是好的,有心可以欺負人也是好的,你不在我身邊的這些日子,我連欺負誰都覺得無滋無味。”

    雲淺月挖了他一眼,“少再給我說這些甜言蜜語誘哄感動的話。”

    “就盼著趕緊將你誘哄感動,否則你回到我身邊,我日日時時刻刻地看著你,卻不敢近你,更會不好受。”容景好笑,收起了情緒,緊握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雲淺月不知道再說什麼,心裡堵著的那塊大石被這一番折騰卻給推開了。

    房門打開,院中極為清靜,連一個人影也無。凌蓮和伊雪也不見蹤跡。

    容景忽然笑了,偏頭對雲淺月道:“你看,他們都躲起來不敢看你了。所以,該是他們躲你,怎麼能是你躲他們?”

    “臉皮厚得可堆城牆了!”雲淺月斥了一句,但看著清靜的院子,半個人影也無,還是有了細微的好笑。想起她早先睡下前,凌蓮和伊雪的話,那時候她們以為她睡得熟了,可是被上官茗玥鍛煉的那些日子裡,她早就練就睡著也能探尋外物的本事,自然聽了個圓滿。清楚那二人在她離開這些日子裡沒給容景好臉色,如今大約是怕容景收拾她們,也隨著墨菊等人躲了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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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6 00:0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七十八章 拿他無法
      
    原來她被上官茗玥帶去天聖皇宮昏迷的那十天,其中有七天他是自己關在暗室裡面的。原來正如他說並不是所有事情都掌控在他手裡,他也有脫離控制無能無力的時候。

    雲淺月想起凌蓮和伊雪的話,眸光湧上一抹昏暗。

    上官茗玥和玉子書便是他脫離控制的因素,她不想去猜測子書對於這件事情知道多少還是全部知道,也懶得理會上官茗玥在這件事情上除了幫容景還有什麼其它打算。

    這一件事情若是角逐的話,可以說沒有贏家。她沒贏,容景沒贏,夜輕染沒贏,子書和上官茗玥本就不見利益,又何來贏?

    容景用了最能衝擊她心的辦法,血祭精魂,讓她避無可避,跟了他回來。無非是遵從了心的選擇而已。她就是看不得他在她面前受傷,看不得他放低姿態,看不得他清蕭冷寂的眸中直抵人心的脆弱。

    清風吹來,雲淺月將情緒散開,讓其隨風消散。須臾,她輕輕吐了一口氣,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承受不承受的,欺負不欺負的,傷害也罷,無奈也罷,總之,她還是回來了。

    一切都是心之所向,看不得而已。

    嗔癡惱怒,愛恨糾纏,又能如何?總歸是活著,總歸她的選擇,總歸如今只有她和他。

    忽然間,她就平靜了下來。

    “雲淺月,你……”容景何等聰明敏銳,她細微的情緒外洩,他第一時間就捕捉到,心下一緊,想說什麼,對上她偏頭看來的目光,又住了口。

    “不是餓了嗎?吃飯吧!”雲淺月語氣不再惱怒和生冷,一如尋常,隨意地道。

    容景看著她,垂下眼睫,掩飾住某種情緒,點點頭。

    飯菜香味從容景所住的房間飄出來,顯然凌蓮和伊雪早已經準備好,二人進了那間房間,一眼所見,桌子上擺著的全部是滋補的藥膳。

    雲淺月沒有什麼意見,坐下身。容景坐在他身邊,一如尋常時候為她夾菜。

    二人一時間沒了話,靜靜地吃著。

    雲淺月的胃口不好不差,容景清透的眸光深處有一抹淡淡的霧色,濃得化不開。

    飯後,雲淺月漱了口,喝了一盞茶,起身站起來,對容景道:“你休息吧,我……”

    容景不待她話落,立即伸手摀住了她的嘴,溫潤的聲音隱著一抹執拗,直直地看著她,“你要分房睡嗎?和離書我從沒當過真,不解釋是因為我和你的事情沒有必要向天下人解釋,你……你給我的和離書你是知道的,被我毀了。今日說了這麼多,你難道真的不能……”

    雲淺月靜靜地看著他,似乎等著他說。

    容景看著她,一直他也是知道她心思聰明,能看穿許多事情,只不過她的心思不慣用於他,從來不在他面前顯露而已,可是如今,看著她冷硬、惱怒過後,如此平淡的眸子,太過無波,讓他忽然升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慢慢地放下手,低聲道:“你救了容楓,又救了我,兩番耗費靈術,是也累了,那就去休息吧!”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走出了房間。

    容景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屋中的溫暖似乎隨著她離開剎那就散去了一般,明明是春夏交替的暖日,卻有一種空蕩蕩的涼意。他閉上眼睛,任昏暗的顏色淹沒他的玉顏。

    還是回不去嗎?

    西暖閣如此一番費盡心力,明明已經見她露出笑意了,可還是不行嗎?

    “公子,您怎麼就這麼將主母放回去了?”墨菊賊眉鼠眼地向西暖閣的方向看了看,悄悄地進了屋,埋怨地看著容景。

    容景沉默不語。

    “公子,拿出你一劍刺心,血祭精魂的魄力來!馬坡嶺敵我二十萬兵馬都對你心悅誠服,主母生生地被你奪了回來。如今人就在你身邊了,再狠狠出手一把,就不信拿不下。”墨菊聲音低低的似乎怕人聽見,給容景出主意。

    “她是心裡有我,馬坡嶺時,我才敢那麼欺負她。但有些事情,總不是狠狠欺負一把就能解決的,這件事終究是在她心裡結了一個結,橫了一道溝。短短時間,她不對我冷臉,還能被我逼迫得發洩了鬱氣哭鬧一番已經不錯了,總不能貪心太多。”容景輕輕一嘆。

    墨菊眨眨眼睛,“難道就這麼……分房?”

    “又能如何?慢慢來吧!結是慢慢織的,就慢慢解吧!”容景揉揉額頭。

    墨菊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須臾,試探地道:“公子,要不……你再大病一場?”

    容景輕叱了一聲,“馬坡嶺她反戈被我奪回來的消息不出明日就能傳回天聖,傳遍天下,你認為我還能再折騰自己?讓本就虛弱到大病一場無能無力?你以為夜輕染真的會善罷甘休?”

    墨菊聞言點點頭,“也是!夜輕染定然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總歸是夜輕染,夜氏的暗龍,若非一直對她……”容景話音到這里頓住,語氣低沉地道:“這回他該是徹底死心了。”

    墨菊嘻嘻一笑,“公子,他將能耐都用出來了,連個女人都奪不過,如今也沒見多大本事,你對付他,手到擒來嘛!”

    容景睜開眼睛,對墨菊道:“你真該去關暗室了。”

    墨菊立即收了嬉笑,噤了聲,苦著臉看著容景,那眼神是在說我好心來給公子排憂解難,別人都不敢來出主意,就他來了,怎麼能得到這種對待,下次他還敢來嗎?況且他從小就待在公子身邊,自然不遺餘力地讚揚公子貶低對手……

    容景瞥了他一眼,到也沒打算真關他進暗室,看向西暖閣,眸光清幽地道:“我最大的優勢,不過是仗著她對我之心罷了,這沒有什麼可拿來比較和炫耀的。”話落,他收回視線,靜靜地道:“就這樣吧!如今她近在眼前,想了我能看到她,總比見不到要好。”

    墨菊翻了個白眼,悄聲道:“公子,主母身上可還有生生不離呢,您別忘了,都這等時候了,得抓緊機會在一起,可別浪費時間。”

    容景本來要去夠茶盞的手一頓。

    “屬下可提醒公子了啊,您可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人都回來了,再軟化軟化嘛,別的女人您下不去手,主母可是您的女人,多欺負幾次有什麼關係?嗯,就這樣,屬下先下去了。”墨菊見容景臉色變幻,被他說動了,覺得十二星魂商量了一下午得出的辦法算是沒白商量,他完成了任務,丟下一句話,溜了出去。他可不能讓主母知道他給公子出主意,遭了記恨,等人家好的時候,事情敗露,受苦的還是他。墨嵐等那些人,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都讓他出頭。他這個十二星魂之首坐得也實在和老媽子差不多。

    屋中靜了下來。

    容景靜靜地坐著,許久,見西暖閣的燈熄了,他忽然站起身,走出了房門。

    院中,凌蓮和伊雪剛從西暖閣出來,關上房門,回身就見到容景站在東暖閣的門口看著西暖閣的方向,夜色下,月牙白錦袍泛著清華月光,她們齊齊一愣,對看一眼,又齊齊向西暖閣屋內看了一眼,須臾,隔著距離對他一禮,如墨菊一般,似乎傳遞了某種信息,之後又悄悄對他吐了吐舌頭,退了下去。

    容景心中微微凝聚的鬱氣揮散了些,收回視線,揉揉額頭,不由失笑。

    果然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容景在門口站了片刻,放下手,步履不緩不慢地走向西暖閣。不多時,來到西暖閣門口,他伸手去推房門,房門不動,顯然是從裡面插著,他不緊不慢地拔掉頭上的白玉簪,在門縫處輕輕一勾一拉,裡面的門栓應聲而落,發出響聲,他伸手推開了房門。

    入眼處,隔著珠簾,人在帷幔內躺著,顯然已經睡下。

    容景站在門口看了片刻,掩上門,抬步走了進來。不多時,來到床前,自然地脫了外袍,挑開簾帳,見雲淺月身子朝里側躺著,偌大的床榻,她里外兩側都留出一大片空間,他掀開她的被子,貼著她躺了下來。

    雲淺月彷彿無知無覺,呼吸均勻地睡著。

    容景想伸手去抱她,手伸到一半又撤回,靜靜地看著她。

    夜色漸漸深了,總兵府分外靜寂。

    子夜時分,雲淺月忽然睜開眼睛,轉過身對容景道:“你還不睡?還要盯著我看到什麼時候?”

    容景眸光動了動,聲音低啞,“吵到你了?”

    雲淺月輕哼一聲,半絲醒來的睡意慵懶也無,不言而喻,她自然一直沒睡。

    容景看著她微微不好的臉色,似乎有什麼明白了,垂下眼睫,低聲道:“我擇席,睡不著。但又想你,不想分房。”

    “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擇席?”雲淺月看著他。

    容景勾了勾嘴角,低聲道:“以前我都是抱著你睡,在哪裡都能睡著的。如今……”他頓了頓,看著自己僵硬的身子和規矩的手道: “如今怕你惱了我,不敢再欺負你,自然睡不著的。”

    雲淺月看著他,想著他可真是……可真是好!

    離開這一個多月,那些傷痕累累,那些冷漠無主,那些麻木心死,如今如刻在心口上的痕跡,即便有些事情他說出來了原因,或者沒說出來她也了解了猜測到了原因,沒有誰對誰錯,但也難以一時間解開心裡的砍,她終究是個女人,終究小心眼,終究還是忍不住想和他鬧脾氣,可是這樣的時間他明擺著都不留著她再適應。

    容景看著她臉色變幻,一聲不吭,但不錯過她的表情。

    “你愛睡不睡,反正我要睡了。”許久,雲淺月重新翻過身,背著他,閉上眼睛。

    她剛閉上眼睛,容景忽然坐起身,下了床。須臾,伸手將她從床上抱起來,見她又睜眼看著他,他低聲道:“還是去那個房間睡好不好?”

    “毛病多!”雲淺月說了他一句,到沒反對。

    容景似乎笑了一下,眸中乍然暖如春水,抱著她抬步出了房門,夜色涼如水,他卻沒感覺半分涼意,回到東暖閣,將她放在床上,他躺了下來,將她攬在懷裡,這間房間頓時暖了起來,他語氣微微有些孩子氣的得意,“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是,我捨不得你,你就可著勁的欺負吧!”雲淺月已經生不起怒意。

    容景將她緊緊抱了抱,懷中的嬌軀溫暖,觸手碰觸的絲錦軟袍也隔不住溫軟的觸感,他忍不住將手滑進她睡袍內,碰觸她的肌膚。

    溫涼的指尖一如從前,帶著絲絲灼熱,似乎要燙燒人的神智。

    雲淺月抓住他的手,有些壓抑的怒意:“你到底還睡不睡?”

    容景順勢反手握住她的手,抓著她的指尖在他手心裡牽動綿綿柔暖之意,輕聲暗啞地道:“還是睡不著。”

    “你……”雲淺月吸了一口氣,生怕他真的惹火燒身,她卻怒也不是,氣也不是,罵也不是,惱也不是,無論如何,他都有辦法應付,她忽然洩氣,早就知道他是拿他沒有辦法的。於是,終於軟下口氣,低聲道:“睡吧,你再這麼折騰下去,明日折騰病了,看你怎麼應付夜輕染的怒火。”

    容景見她主動提出夜輕染,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都尋常,顯然是心裡那個結解開了一段,他心裡一鬆,將她往懷裡又緊緊地攬了攬,又近了一步,總歸他今日沒白折騰。低聲道:“好,我們一起睡。”

    雲淺月“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她是真的累了,這數日以來,她沒有一夜好眠,即便是睡著,也心思不屬。貼著他的身子,被他抱在懷裡,熟悉的氣息比上等的安神香好用數倍。

    容景也累了,這數日以來,他日夜不得安枕,本就將身體熬得極差,在馬坡嶺那一劍也確實對自己下了狠手。因為他已經不敢自信能將她是否重新帶回自己的身邊,那是他絕地一擊。成了,他便再不必受折磨,不成的話,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如今終是讓他覺得上天還是厚愛他的,將她又還給了他。

    不多時,兩個人終於都睡了。

    不是夜色安神,而是心之所在,即是心安處。

    第二日,陰雨綿綿,雨水不大不小,將春落夏初憑地染上了幾分女兒愁。

    雲淺月醒來,睜開眼睛,入眼處是熟悉的容顏,褪去了昨日失血過多的清透和蒼白,玉顏染上了幾分色澤,正靜靜地看著他,眸光如春水,顯然醒來多時。她雖然一夜安睡,但猶不解乏,問道:“幾時了?”

    “響午了!”容景道。

    雲淺月想著這連續一個多月以來,除了她昏迷和生病的日子裡,都是每日準時醒來隨夜輕染去上朝。從未晚了時辰,如今習慣到底還是抵抗不住她的心,剛到他身邊,便又給養得懶散了。

    “在想什麼?”容景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有些明白,但還是問了出來。

    “在想只要你在,便能養成我的懶惰。”雲淺月道。

    容景勾了勾嘴角,聲音微啞,“幸好只有我才能養成你的惰性。”

    雲淺月不答話,看向窗外,雨水鋪天而下,織成細細密密的雨簾,將浣紗格子窗打得濕透,院中幾株樹木花草,被雨水洗禮,分外嬌俏。也極為安靜,沒有僕從閒雜人吵鬧,不像是在皇宮裡,早上便能聽到上朝的鐘聲,白日黑夜裡來回巡邏的宮廷內衛走動。她收回視線,推了推容景壓在她身上的手臂,“還不起來?你難道沒有事情做?”

    容景支起身子,低頭看著她,墨發幾縷垂下,有一種雲端上的雅緻和誘惑,低聲道:“是有些事情做……”

    雲淺月被他的舉動和神色引得心裡一顫,撇開臉,伸手推開他,“起床了!”

    容景似乎有些不捨,低頭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才緩緩坐起身,語氣隱隱有些情緒地道:“好吧。”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坐起身,徑自穿戴。

    不多時,二人都穿戴妥當,各自梳洗。須臾,打開房門,凌蓮和伊雪端著飯菜走了進來,見到二人相處和諧,對看一眼,又向帷幔遮掩的大床看了一眼,齊齊道喜,“恭喜小姐和世子。 ”

    容景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動了動,似笑非笑地道:“承了你們這一句恭喜。”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她們對他冷言冷語冷臉色的事情不追究了。

    凌蓮和伊雪暗自吐吐舌頭,正被雲淺月看了個正著,她們討好地對她笑了一下,凌蓮俏皮地悄聲道:“小姐,您吃過飯後去世子的書房看看吧!那裡可是……”她看了容景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別有洞天呢。”

    雲淺月挑了挑眉。

    “你去看就知道了。”凌蓮扔下一句話,走了出去。

    伊雪也放下飯菜,笑著跟了出去。

    靜靜地用過飯,雲淺月剛落下筷子,容景對她詢問:“繼續上床休息,還是去書房?”

    雲淺月起身站起來,“去書房。”

    容景眸光似乎閃爍了一下,無奈地揉揉額頭,點點頭,“好吧,我們去書房。”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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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七十九章 解開心結
      
    出了房門,容景撐開傘,拉著雲淺月走向書房。

    祁城總兵府的院落自然比不上天聖榮王府的尊華,二人來到書房,容景收了傘,推開房門,雲淺月當先走了進去。

    入眼處,她頓時怔住。

    凌蓮說書房別有洞天,原來就是這樣的別有洞天。到處散落著她的畫卷,還有一張張紙寫滿了她的名字,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容景的手筆,他的筆跡她再熟悉不過。這些紙張怕是足足有千張之多。她不敢相信,這一個月來,他是如何一張張畫這些畫像和落筆寫滿一張張她的名字的。

    “本來我想收起來,但想著這些總歸都是我想你的見證,於是就留著了。”容景關上書房的門,將傘放下,走到雲淺月身邊,自然地道。

    雲淺月想著她在榮華宮日日面向窗外看著天邊的浮雲或輕或重,他在這裡堆滿她的畫像,日日看著畫著寫著,是否也是若輕若重的心情?

    這一瞬間,似乎一切都微不足道了!

    容景從身後輕輕環住她,將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雲淺月許久才回過神,低聲問,“當時你弄這些的時候都在想什麼?”

    “只想你,滿腦子的都是你。”容景抓住她的手,輕輕揉捻著,傳遞著濃濃柔情,似乎仍然有著不能回首的疼痛,低聲道:“想得心都疼得沒有感覺了。”

    雲淺月不再說話,一個生生不離,老皇帝從她出生就佈置的一局棋,在她為他死而感慨一代帝王就那麼消逝,所有的一切也隨著他消逝的時候,卻沒想到他生前佈置的棋局開始運作,讓她和他經受了這麼多痛苦,且還不算終止。

    這一刻,她對夜氏老皇帝是真的恨了起來。

    她不敢想像,每落一筆,他的心情。尤其是有些紙張的末尾停頓的顯然太久,被墨跡渲染開,還有甩筆墨劃開的痕跡,可想而知,他當時定然是何等恨怒的扔了筆。

    他承受的半絲不比她少!

    甚至也許比她承受的更多!

    雲淺月忽然轉過身,將頭埋進容景的懷裡,手臂緊緊地環住了他的腰。

    容景身子一僵,隨即眸光一絲痛苦消失,濃濃的雲霧散開,伸手抱住了雲淺月纖細的身子,感覺他胸前有濕意,聲音低啞,“這些算不上什麼,不過是儒弱的表現罷了,不值得你心疼。”

    雲淺月閉著眼睛,強忍住眼淚,“那你告訴我,什麼叫做不儒弱?”

    “將你奪回來。”容景道。

    “為什麼早不出手將我奪回來?”雲淺月想著這一個多月,每日度日如年,最早的時候她期盼著他​​很快出現,後來期盼變成了失望,之後絕望,之後的時間裡,她連嗔癡惱恨疼痛似乎都不會了。

    “上官茗玥說,生生不離,有一種解法,能保住你的命。但是讓我不准過問,也不准派人去天聖京城見你,否則他便不給你解。”容景沉默片刻,眉眼沉暗地解釋。

    雲淺月瞇起眼睛,忽然抬起頭,看著容景,“就是所謂的斷我宮房,讓我變成堪比活死人的女人?不但一生一世不能要孩子,而且和你再不能有夫妻之事?”

    容景閉了閉眼睛,低聲道:“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是這種辦法,也沒有想到如此絕情。只想你活著。況且我沒有選擇,只能答應了他。”頓了頓,他低聲道:“後來失敗了,我才知道。”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起。

    “我怎麼可能讓你變成堪比活死人的女人?如此的話,相望不相親,還不如死了。”容景解釋,“對於雲族之術,他找到雲山,且在雲山待了五年,我不及他了解頗深。若不是迫於無奈,我與他有早先相看兩厭的仇怨,怎麼也不會請他回來。”

    雲淺月看著他,原來她猜中了開始,沒猜中結果,因了他的愛太沉太重,她也以為只要她活著,他什麼事情都會做出,卻斷然沒想到這件讓她最寒心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主張。心頭的結微微解開了一些,開口道:“所以,在他失敗後,我將他關了起來。你便讓子書助你給我寫了封會晤的信,引了夜輕染前去迷霧山,將他困在迷霧山,藉此想帶走我?”

    容景點點頭,壓抑住情緒道:“當日與他出手,我也受了傷。你去了之後,我本來有十成把握能帶回你,哪怕用強硬的手段,也要你回到我身邊。但是沒想到迷霧山是你的地盤。連我也不知道,原來墨紅一動風雲震的雲閣原來是你的,而且總壇就在迷霧山。我本就受傷,武功受到掣肘,且迷霧山有你的兵馬,我知道截不住你,只能放了你離開。”

    雲淺月收起一些情緒,低聲道:“當時我建立了風雲兩閣,風閣專司情報,與夜天逸通信相助他,雲閣養了五萬兵馬。我暴漏了風閣,隱沒了雲閣。想著若是夜氏的老皇帝真逼我入宮為後,那麼我便讓他嚐嚐厲害,卻不想隱瞞了數年,第一次給你用上了。”

    “你瞞得也隱秘,天下間這幾個人,包括我,哪怕是夜輕染遊歷天下,也不知道迷霧山是你的地盤,埋伏著你的兵馬。”容景道。

    “迷霧山常年迷霧,是最好的地方。”雲淺月道:“試用於隱藏,布陣,山體連綿,鑿空山後,外山另有乾坤,自然適合養兵。”

    “我以前也注意過迷霧山,以為是哪位隱世高人不想入世被紅塵打擾,隱居迷霧山佈置了陣法,但未曾想到那個人就在我身邊,風閣的背後有云閣,真難以想像。”容景一嘆,最難以想像的是,她第一次用雲閣,困住的卻是他,世事難料。

    “我那日與子書會面,他去找我,之前就找了你吧?說到底,我這個舊識到不及你和他的關係了,連容楓、冷邵卓、雲離都支持我,他卻選擇幫你。明明十萬兵馬說是給天聖掣肘你,可是卻兵在而不發。”雲淺月道。

    “我從十里桃花林回來,當日他攔了我,才沒及時攔住上官茗玥,讓他被夜輕染截去。心中有愧。後來知道上官茗玥所謂的辦法是斷你宮房,他也沒有料到,於是,之後助我,算做補償。”容景道。

    雲淺月輕哼一聲,“那日從迷霧山見了他我就料到他是在幫你了。”

    “他幫我請來了燕王爺,帶走了上官茗玥,留下貼身隱衛言棠帶的十萬兵馬,算是補償了。否則的話,就衝著他設計我的神仙睡,讓我睡了一日,我也不會與他善罷甘休。”容景想起那日,依然有些餘留的情緒。

    雲淺月想著有些事情她雖然料到,但是與他親口解釋還是相差了些距離,她點點頭,問道:“在迷霧山沒攔住我,你回去之後便攻城引了容楓前來馬坡嶺,之後故意傷了他,讓他命懸一線,等我來救?趁此機會帶我回來?”

    容景點點頭,“我實在沒有辦法了。”

    “那也無需下那麼狠的手。我見到容楓的時候他只剩下一口氣了。萬一我晚來一步呢?你豈不是要了他的命?”雲淺月看著他。

    “我派人冒充八百里加急,讓你得到消息的時間安排得正好,你急於救容楓,怎麼可能會晚一步?”容景似乎想起什麼,有些情緒地道:“若非如此,你竟然就答應夜輕染下了詔書,你……”

    雲淺月摀住他的嘴,笑了一下,雲淡風輕地道:“答應了又如何,下了詔書又如何?我便早就知道你不會讓這些發生的。”

    容景盯著雲淺月,忽然苦笑了一下,“你這也是在算計我嗎?故意讓我心急。”

    雲淺月撇開臉,她承認她是在逼他,但若是他不出手,她便真的會嫁給夜輕染。既然他們再無可能,活著如行屍走肉,便也沒所謂了。她輕吐了一口氣,不想再談這個,轉移話題問,“上官茗玥可不是好相與的,你用了什麼代價將他從雲山請下來幫你?”

    容景抿了抿唇,似乎有什麼不好說。須臾,還是低聲道:“他是……”

    “公子!”這時,外面想起墨菊的聲音,一改嬉笑,有些凝重。

    容景頓住話,看向門外,收起情緒,溫聲問,“何事?”

    “收到消息,紅閣風露被夜輕暖關押起來秘審。”墨菊道。

    雲淺月面色一變,想著指定是風露暴漏了,夜輕暖既然是夜氏暗鳳,自然有著非同常人的敏銳本事,風露小丫頭雖然激靈,但是還是不足以是夜輕暖這個自小培養的暗鳳的對手。

    容景看了雲淺月一眼,問道:“因為何事?”

    “應該是昨日主母帶公子回來,夜輕暖想要不顧一切攔截,卻兩次三番被風露打斷,回去之後,她細想起來,便留了心,今日將風露叫去,便趁機關押了起來。”墨菊道。

    “秘審的地方可有辦法進去?”容景又問。

    墨菊低聲道:“這一次夜輕暖來,帶了夜氏暗鳳的所有隱衛,將秘審的暗室防守得密不透風,如天網一般。可救是可救,但是我們一旦出動暗衛相救,一定損失甚多。”

    容景沉默了一下,聲音低沉,“不惜損失,救!”

    墨菊一驚,“公子?”

    “不必了,為了一人搭進去無數人,這不冷靜。”雲淺月攔住容景,想了一下道:“風露雖然不及夜輕暖,但她也是自小在紅閣受過訓練的。夜輕暖應是有所懷疑,但是她若是挺住不回答,她也不能奈何。更何況風露是鳳楊的人,她在西南平亂的軍中立過好幾個大功,鳳​​楊在軍中有些威信,風露亦是。夜輕暖沒有把柄,卻關了風露,鳳楊定然不干。所以,不能強行相救,只能智取了。”

    “若是智取,耽擱的時間便多一些,她會受苦的,紅閣的人你可捨得?”容景問。

    “受些苦而已,只要有命留著就行。夜輕暖不會殺她的。”雲淺月道。

    容景點點頭,說不惜損失救風露也不過是為了雲淺月罷了,他也知道智取是最好的辦法。對墨菊吩咐道:“令人鼓動鳳楊和天聖軍中的人為風露造勢,趁機營救。”

    “是!”墨菊鬆了一口氣。

    雲淺月又道:“給容楓私下傳一封信,他知道風露是我的人,一定會相救的。”

    “是!”墨菊應聲。

    容景和雲淺月再無吩咐,墨菊退了下去。

    “夜輕暖也在一步步成長,她終是夜氏培養的暗鳳,哪怕以前看起來不足為懼,如今也終是不可小看。”雲淺月道。

    容景“嗯”了一聲。

    “這一回她親眼見你如此風月立誓,血祭精魂,對你也該死心了。”雲淺月又道。

    容景不以為意,“我的心因你而死,因你而活,別的女人,終究是在心外面。”

    雲淺月笑了一下,推開他,彎身去撿地上的畫紙。

    容景看著她的動作,低聲道,“這些讓凌蓮和伊雪進來收拾吧!你不必收拾了。”

    “都是給我的,自然我要親手拾起來。”雲淺月一張一張地撿著,隨撿隨看,笑著道:“你的筆墨,千金難求,若是有朝一日沒錢了,你就賣字畫。”

    容景“嗯”了一聲,“應該是養得起你的。”

    雲淺月心下一嘆,但願她能活得久些,他們能相處得久些。昨日他血祭精魂,她決然離開天聖大軍隨他回來,選擇的就不再是夜輕染,也決然和生生不離對抗。若是解了生生不離,或者是有了控制之法,她就能活,他也能活。若是解不了的話,那麼就一起死了。又何談以後?

    “會有辦法的。”容景蹲下身,也與她一起撿,低聲道。

    雲淺月點點頭。

    書房收拾乾淨,雲淺月喊來凌蓮和伊雪,讓她們將字畫收起來。之後見二人臉色不好,顯然是也得到了風露被關押的消息,不過大約是怕她操勞,沒稟告。她看著二人道:“風露一定會沒事的。天聖軍中有容楓和鳳楊在。夜輕暖怕攪亂軍心,不敢將風露如何,受些苦罷了。”

    凌蓮和伊雪愣了一下,齊齊看向容景,了然小姐是從景世子這邊知道的消息,點點頭。

    “傳信給華笙、花落、鳳顏三人不可輕舉妄動。利用造勢救她。”雲淺月吩咐。

    凌蓮和伊雪也覺得這個最為妥當,連忙應聲,走下去傳信了。

    容景和雲淺月出了書房,外面依然下著雨,他們打著傘往東暖閣走去。來到東暖閣門口,便見屋內有人,容景挑了挑眉,拉著雲淺月走了進去。

    珠簾剛挑起,裡面便傳出熟悉的聲音,“我還以為會有一場大仗可打,可以看些你的骨氣,沒想到不爭氣,這才撐了一個多月,回來得到快。 ”

    雲淺月一眼看到顧少卿躺在軟榻上,懶散隨意,旁邊桌子上坐著曾經南樑的六皇子。兩個人臉色都微帶蒼白,一個肩膀纏著白帶,一個手臂裹著白帶。除了外傷,顯然還有內傷。說話的人是顧少卿,顯然是在說她。她隨意地道:“剛一場小戰,一個小陣,便讓你傷得去了半條命。若是真再打一場大仗的話,你還有活路?”

    顧少卿不屑地嗤了一聲,“本將軍是故意傷的。”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是嗎?那真是屈了顧將軍的才華了,還得配合我故意受傷。”

    顧少卿一噎,頓時惱道:“你這個女人,在天聖皇宮待了一個多月,沒學會別的,到學會伶牙俐齒了。”見雲淺月笑著不再說話,他瞥向容景, “終於得償所願將女人奪回來了!有心情享受溫柔鄉了,是不是該顧忌一下這裡的五十萬大軍?”

    容景拉著雲淺月坐下,隨意地問,“如何顧忌?每個人給找一個女人?”

    顧少卿嘴角一抽。

    雲淺月看了容景一眼,沒說話。

    六皇子接過話道:“每個都給找一個女人比攻一座城池還難吧!”話落,他看向雲淺月,慢悠悠地道:“不知道表妹是否捨得榮華宮裡剛發芽的牡丹? ”

    雲淺月想著這六皇子從困境裡走出來,被容景收服,為他效力,如今找她報以前的仇來了嗎?她看著他,“我捨不捨得榮華宮裡的牡丹到沒什麼,總歸是幾朵花而已。可是就是不知道表哥是否捨得夜輕暖這朵皇家的嬌豔之花了。”

    六皇子一噎,惱道:“一個女人而已,我和她又沒什麼,捨不捨得能如何。”話落,他斥道:“你果然還是以前的本性,這麼些日子也沒將你磨平些菱角,沒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雲淺月看著他,終於笑了,“哥哥和洛瑤一身輕鬆地去逍遙了,將你和翠微公子抵押在這裡給慕容後主效力了。你們在,南梁曾經的群臣和子民便可心安。”話落,她嘖嘖了兩聲,“表哥就甘心讓哥哥嫂嫂逍遙?”

    六皇子臉色一僵。雲淺月說中的事實他無法反駁,忽然轉向容景,惱道:“什麼時候出兵攻打馬坡嶺?別告訴我你要歇上十天半個月?五十萬大軍可不想乾等著你們泡在溫柔鄉里。”

    容景聞言淡淡一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輕輕放下,溫聲問,“今日如何?”

    六皇子一怔,看了雲淺月一眼,見她沒意見,他點頭,“好!”

    開弓沒有回頭箭,這個江山天下,總要收復,有的人注定是夫妻,有的人注定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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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章 參議軍事
      
    容景一言既出之後,吩咐人傳下消息,祁城五十萬大軍嚴陣以待,整裝籌備。未時三刻,軍中所有將領於總兵府議事廳商議出兵之事。

    消息下達之後,軍中爆發出歡呼聲。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兵,他們都對跟隨容景打仗士氣高漲。拿張沛的一句話來說,“男兒一世,當建功立業。他們願意追隨慕容後主收復山河,建不世功勳,青史留名。”

    振臂一呼,應者云集,容景的聲望早已經無人能及。

    午時,顧少卿、六皇子和容景、雲淺月在東暖閣用飯。飯後,容景站起身,對雲淺月詢問,“你是隨我去議事廳,還是在房中休息?”

    顧少卿不等雲淺月答話,便道:“我看她好得很,嬌氣什麼?自然是去議事廳議事。她如今在天下的良名可傳得響亮。修復西南,壓下北疆暴亂,聽朝議政,處理奏摺,皇上做的事情她都做了。有本事不用,躲在男人後面做什麼?”

    “除了有本事外,軍中的士兵可都想她著呢!她沒回來之前,多少人嚷著讓景世子將她奪回來。如今人奪回來了,怎麼能不露面?”六皇子道。

    雲淺月轉頭看向他們,這兩個人,她都與他們有仇。

    容景淺淺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去吧!有兩個人定然想見你,昨日我拿你的生死之陣做為煉金石,傷了些人,他們正忙著整頓,還沒來得及過來。 ”

    雲淺月瞪了容景一眼,拿他的生死之陣當做煉金石,他也真敢說出來。不過說想見她的人應該是玉子夕易容的孫楨和從容景起勢後從天聖京城逃脫的沈昭吧?

    容景接受她的眼神,笑著拉著她,向外走去。

    顧少卿看著那二人牽在一起的手,撇撇嘴,六皇子眸光隱了些情緒,不曾外洩。

    四人來到議事廳,不到未時三刻,可是議事廳已經站滿了人,無一人缺席。

    容景和雲淺月剛到門口,議事廳內的人都冒著雨迎了出來,響亮的聲音響起,“參見景世子,景世子妃。”

    雲淺月掃了一眼眾人,前面是一臉激動的張沛、韓奕等她熟悉的將領,後面門邊上站在對她不停眨眼睛的孫楨和同樣隱著激動的沈昭。她淡淡笑了一下。

    容景淡淡一笑,“眾位客氣了!都進去吧!”話落,拉著雲淺月從讓開的道路走進。

    眾人眾星捧月地跟在二人身後。

    來到門口,孫楨悄聲對雲淺月道:“姐姐,在天聖皇宮準備當皇后的滋味如何?”

    雲淺月瞥了他一眼,還沒說話,容景道:“要不改日你去試試就知道了。”

    孫楨一縮脖子,立即給二人讓開了路,再不敢吱聲了。他可記得被扔進青樓血淋淋的教訓。若非遇到雲淺月,十個他也保不住了。

    沈昭也讓開門口,低聲道:“回來就好。”

    雲淺月心裡一暖,笑著點點頭。沈昭還是一如從前可愛。

    二人進了大廳,容景坐在主坐,雲淺月坐在他旁邊。一眾將領進來之後,分別按照軍中職位等級落座。

    容景掃了眾人一眼,拿出一張圖紙,交給最靠近他的沈昭。沈昭看了一眼,依次傳下去。不多時,傳了一圈回來。都無人開口,看著他。

    容景淡淡道:“今夜子時,攻打馬坡嶺,但是我要的不僅僅是馬坡嶺,而是馬坡嶺背後的蘭城。眾位有什麼意見或者策略,儘管提出。”

    容景話落,眾人都陷入沉思,似乎在想著策略。

    容景也不急,靜靜地等著。

    雲淺月看了一眼容景,知道他心中雖然有想法策略,但是卻不自己主導,而是如此集思廣益,顯然是藉此選拔人才。給予這些人展現才華的機會。

    不多時,沈昭道:“世子和夫人身體都未曾痊癒,不適合隨軍參與。這一戰就要看我們了。天聖軍中如今楓世子坐鎮,還有蒼亭,夜公主,最值得一提的是,據說夜公主調遣了數千隱衛,這數千隱衛,較尋常士兵強大得自然不是一點半點,應該都是以一敵百。相當於萬人。敵我軍隊,本就懸殊。而且馬坡嶺地勢險要,雖然夫人曾經擺的生死之陣破了,但是我剛剛得到消息,據說夜公主利用夜氏隱衛擺了迷幻陣,雖然不敵生死之陣,但是也極其厲害,必須要先破陣,之後再攻占馬坡嶺。”

    “攻占馬坡嶺之後,可還要拿下蘭城呢!既要破陣,又要一夜之間拿下蘭城,這可不容易。”孫楨道。

    “正是因為不容易才打,哪有戰爭是容易的。”顧少卿道。

    “那你有辦法?”孫楨看向顧少卿。

    顧少卿哼了一聲,對孫楨道:“破陣的話,你不就是高手?”

    孫楨眨眨眼睛,“我一人可對付不來夜氏數千隱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身邊跟著隱衛保護的,用一用又何妨?”顧少卿挑眉。

    “本人憐香惜玉,不打女人。”孫楨道。

    “二皇子果然是二皇子。不知你東海二皇子府那個兒子是否長開了。”顧少卿慢悠悠地道。故意戮人痛處。

    眾人一愣,都不明白地看著孫楨。顯然除了顧少卿外,都不知道他是東海二皇子。

    孫楨頓時大惱,咬牙道:“那也比你沒有兒子強。”

    “本來府內就有個兒子,嚇跑了多少千金閨秀。如今面皮長期被易容術沾著,仔細腐壞了,可憐你的臉。到時候你便再想憐香惜玉,憑這兩樣,也沒有資本了。”顧少卿看著他的臉嫌惡地道。

    孫楨聞言一噎。

    張沛大聲詢問,“孫副將原來是東海的二皇子嗎?”

    “這可真是新奇了!”韓奕道。

    眾人都盯著孫楨看,據說東海二皇子剛剛弱冠之齡,可是如今這個人看起來三十多歲,很難想像他的易容術何等精湛,竟然讓他們這些人相處數月沒發現。

    “二皇子就將易容術除了吧!反正東海玉太子是相助景世子的,你在景世子軍中也不必藏頭藏尾。”沈昭道。

    “對,除了吧!讓我們都看看。”張沛大聲道。

    眾人也連連附和,都一副興趣盈然的表情,本來是商議軍事,卻拐了道。

    容景看著眾人,也不喝斥制止,沒有什麼姿態地笑道:“既然大家都有此心,想一睹二皇子如花容貌,二皇子的廬山真面目便不必隱藏著了。”

    “本皇子的容貌豈是誰能看就看的。”玉子夕化去偽裝的聲音,恢復本來的聲音,這等聲音一出,分外年輕好聽,和孫楨的聲音天差地別。

    “無非是沾花惹草的禍水而已。”顧少卿嘴毒地道。

    玉子夕忽然大惱,一把扯了易容,露出他俊逸的容顏,聽得眾人吸了一口氣,他得意地看著顧少卿道:“明日我就去勾引翠微公主,慰勞美人芳心,看看她是否見了我之後,還一心癡情你。”

    顧少卿不以為意地道:“她如今早移情別戀景世子,與我有什麼關係!”

    玉子夕忽然一樂,扔了手中的面具看向容景,“姐夫,這就是你不對了,竟然背著我姐姐和別人暗通款曲,得美人垂簾?”

    雲淺月揚了揚眉。

    容景瞥了玉子夕一眼,淡淡道:“今日迷幻陣就交給你了。你打先鋒,務必破了。”

    玉子夕撇撇嘴,對雲淺月擠眉弄眼,那意思是在說,姐姐看到沒?姐夫在轉移話題,做賊心虛呢!你可不能輕易饒了他。

    雲淺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微閃。她可是記得,這祁城內,不止有翠微一直隨軍,還有藍漪、凌燕、華舒三人。十大世家本來想將女兒嫁入天聖皇宮,如今被容景收服,他們難保不打容景枕邊的主意。否則也就沒有一個月前鳳凰關桃花紙貴的說法了。

    “如今先鋒有了,誰打主帥?”六皇子畢竟是翠微的兄長,此時順著容景的話轉移話題。他心中清楚,翠微無論還是對顧少卿有心,或者還是對容景生起了什麼心思,這兩個人都是不可能的。而玉子夕自然也不過是拿顧少卿開個玩笑而已。

    “我打。”顧少卿立即道。

    “顧將軍,你還有傷在身。”沈昭看向顧少卿。

    “這一點傷算什麼?不礙事。”顧少卿不以為然,“我十歲就能槍挑一個營房。別說如今又多活了這麼些年了。”

    “若主帥是顧將軍最好不過。論運用兵法謀略,我到敢說這裡除了景世子和夫人外,只有顧將軍了。”沈昭話落,看向容景,“景世子,顧將軍請陣,我陪同他做軍師,您以為如何?”

    “好!”容景頷首。

    顧少卿伸手一拍桌案,再不見玩笑時的姿態,而是一身鐵血肅殺之氣,清聲道:“子夜一刻,我將我的隱衛借給二皇子一部分,務必破了夜輕暖佈置的迷幻陣。破陣之後,你最好是拿住夜輕暖,其餘事情就不必管了。我會踏平馬坡嶺,兵分三路,一路正面營地,兩路分左右翼包抄天聖軍營後方。不再擊殺,意在打散天聖大軍的鬥氣。”

    “不錯!夫人從天聖軍營倒戈回來,給天聖軍心極大的打擊。如今即便夜輕暖再怎麼穩定軍心,軍心也是難穩。所以,不再殺戮,而在打散,趁機收服。”沈昭也附和道。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二皇子對夜輕暖的迷幻陣,顧將軍雖為主帥,但身有重傷,若是迎戰容楓,贏他的話,怕是不易。文伯侯府的楓世子可是厲害,上次他重傷,是景世子親自出的手。這次定能勝。”六皇子道。

    “我雖然贏不了楓世子,但不是還有沈昭這個軍師在嗎?別忘了他以什麼出的名,那是南疆的咒術。他都能殺死夜霄,有他出馬,與我一起,對付楓世子應是夠了。”顧少卿看了一眼沈昭道。

    沈昭點點頭,“我可以相助顧將軍。”話落,他看了雲淺月一眼,似乎猶豫了一下,輕聲詢問,“夫人,楓世子是否可以招撫?畢竟他與你……”

    眾人聞言頓時想起楓世子和淺月小姐的關係極好。

    雲淺月看了容景一眼,搖搖頭,“他不會被招撫的。”

    沈昭疑惑,“為何?”

    雲淺月抿唇,嘆了口氣道:“一日我的生生不離不解,他一日都會在天聖相助夜輕染。容楓有些時候很固執,他為我……可以不計一切,只要我能活著。”

    沈昭頓時恍然。

    這裡面坐的大多數人也齊齊露出嘆息了然的神色,他們經過了容景和雲淺月分離這一個多月,都是有些了解這裡面的事情。知道她中了一種毒,那種毒只有夜輕染可以解。容楓對雲淺月情意深重,只求他活著,哪怕如今對立相助夜輕染,他也會堅持。除非有朝一日,雲淺月身上的毒解了,他才可能不在堅持,否則,他不會讓夜輕染被逼到絕路上的。他的命牽連著雲淺月的命。

    這可以理解,但為了一個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哪怕對立,也要讓她活,令人嘆息的同時,也敬佩。

    “先鋒二皇子,主帥顧將軍,鋪助沈軍師,他們三人正面攻打,那麼兩側包抄誰帶兵?”張沛躍躍欲試地問。雖然他很想請戰,但是自認不是蒼亭的對手,不敢耽誤軍情。

    “我算一路。”六皇子道。

    “你有傷在身。”沈昭道。

    “顧將軍能打,我也能打。”六皇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傷,不以為意。

    “那好,你算一路。”顧少卿拍板。

    “另外那一路呢?”張沛立即期盼地問,見無人言語,他道:“要不讓我和韓奕一起打吧!”話落,他不自信地道:“但就怕我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是蒼亭的對手。”

    “你還有自知之明。”韓奕嗤了張沛一聲。

    張沛臉一紅,“不想領軍打仗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況我如今好歹算個中郎將。”

    “可是你這個中郎將在蒼亭面前可就小菜一碟了,都不夠人家下酒的。”韓奕嗅他。

    張沛立即不吭聲了。

    顧少卿此時看向容景詢問,“景世子,十大世家的人如今也該出些力了吧?蒼亭和藍漪自小是青梅竹馬,而且曾經險些成為夫妻,雖然分道揚鑣,但是若是對付蒼亭,何不藍漪出馬?她是最適合不過的人。”

    “數日前你們不是反對她和凌燕、華舒參與軍事嗎?”容景挑眉。

    “那還不是因為世子妃沒回來,我們哪裡能允許有女人出現在你面前來勾搭您。”張沛大老憨,心直口快,想什麼就說什麼,一下子將實話捅了出來。

    眾人立即撇開臉,齊齊在心裡罵了他一句。

    容景輕笑,伸手捏了捏雲淺月指尖,對她柔聲道:“看明白了吧?你不在我身邊,我也不敢逾越將紅杏種到牆外去的。多少人幫你看著呢!”

    雲淺月抿嘴一笑,嗔了容景一眼,大方地對張沛和在坐的人說道:“謝謝你們幫我守著一畝三分地。這一仗贏了的話,在蘭城大擺筵席,犒賞三軍,我給你們接風洗塵,備最好的酒,請最好的歌舞。共君一醉。”

    “好!”眾人都轟然叫好,一瞬間士氣高漲。

    “那就這樣定了,沈昭,你親自去請藍漪。令她帶兵左翼包抄,就說此戰若贏了的話,我請她入軍中。”容景對沈昭道。

    “是!”沈昭站起身。

    “既然一切就緒,就這樣吧!隨我去整軍,準備出發。”顧少卿也站了起來。

    眾人聞言都站起身。

    容景看著眾人,淡聲吩咐道:“顧將軍麾下曾經有凌墨,他在顧將軍身邊數載,於兵法上也甚是精通,就令他在旁協助六皇子吧!”

    顧少卿眼睛一亮,“景世子考慮得周全。有凌墨在,六皇子打右翼不必擔心。”

    六皇子聞言也點點頭,“凌墨與我一起甚好。”

    “我等著諸位凱旋。”容景聲音清淡,但憑地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尊貴和高於雲端的自信。令人只聽到他這一句話,似乎就不忍讓他失望。

    “是!”大廳響起鏗鏘的聲音。

    容景擺擺手,眾人邁著大步依次走出,不多時,便走出了總兵府。

    頃刻間,大廳內只剩下了容景和雲淺月二人。對看一眼,雲淺月笑了笑,“這樣佈置可行?也許夜輕染此時已經出了京城了。子夜時分,沒准他到馬坡嶺了。”

    “子夜時分,他最快只能到豐城。”容景道。

    雲淺月眸光閃了閃,身子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

    “累了?”容景見雲淺月露出倦怠的神色,伸手去拉她,“走,我們回房。”

    “再等等。”雲淺月搖頭。

    “等什麼?”容景看著​​她。

    “你還是不了解女人,你就那樣一句話,確定藍漪會為​​你賣命?也許她不是想在軍中任職,而是有別的想法呢。”雲淺月道。

    容景挑眉,須臾,淺淡一笑,“你說她是有條件跟我談?”

    “等等不就知道了。”雲淺月想起容景前往十里桃花林那日,藍漪畫了一幅畫,被她改了。後來十大世家被容景收服,她不願意回歸。之後卻還是歸降了。那時候她已經在天聖皇宮了。她與藍漪之間,因為早先的南凌睿,後來的蒼亭,還有後來那一幅畫,總歸是隔了惱恨,成不了朋友,她該是會找回場子的。

    “那就等等。”容景聞言順從地陪她坐著。

    不多時,果然如雲淺月所猜測的一般,凌蓮稟報,“景世子,藍漪請求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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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一章 出人意料
      
    雲淺月向外看了一眼,總兵府大門口立了一個一身藍衣如水的身影,正是藍漪。

    容景淡淡掃了一眼,溫聲道:“請她進來。”

    凌蓮應聲走了出去,不多時,藍漪隨著凌蓮走了進來。她清瘦了很多,但臉色瑩潤,氣色極好,眉眼不見曾經在鳳凰關時候的沉鬱,姿態端了一絲淡然,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顯然讓她也有了改變。

    “景世子,景世子妃!”藍漪進來,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在雲淺月身上頓了頓,微微彎身見了一禮。

    “藍家主不必拘禮!”容景隨意地擺擺手。

    藍漪直起身,看著容景,開門見山地道:“想必景世子猜到我會來找您。”

    容景笑了笑,搖搖頭,看向雲淺月道:“不是我猜到,是她猜到了,我才陪著她等在這裡。”

    藍漪面色動了動,看著雲淺月挑眉,“景世子妃從天聖皇宮逛了一圈回來,還如此會洞察人心。既然猜到我會來,是否也猜到了我的來意? ”

    雲淺月看著她,這個女子是藍家自小培養的家主,她一直以來不過是做著藍家主該做的事情而已,從來也沒有什麼大錯,若說錯了,那就是背負了家主興旺的負擔。還記得初見,她在醉香樓鏡子裡窺到她在沐浴,背後的蘭花印記讓她認出她的身份,後來南凌睿對她有意,想求娶,但是她為了幫助夜天逸,橫空插出被南凌睿玷污的消息,以此咄咄相逼南凌睿,最後兩個人的姻緣自然黃了。之後便是她代表藍家投入夜輕染陣營,後來藍家主和那五大世家倒戈被容景收服,她開始不從,後來又歸順了。這麼多事情發生,有些事情也許不是她願意做的,但背負著藍家主的身份,她不得不做而已。她一時間沒說話。

    “景世子妃的目光是在可憐我?”藍漪忽然瞇起眼睛,聲音冷了下來,“你先看著我被南凌睿棄了,後來又看著我被蒼亭棄了,之後看著我被夜輕染棄了。如今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沒有人要?而你無論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都有一個人願意等你要你?”

    雲淺月搖搖頭,嘲弄地一笑,“我不過是想起了一些舊事。初見你的時候,南凌睿對你確實有意想娶,而我那時候也確實想你成為我的嫂子。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終究是你的選擇,才造成了後果。怨不得別人。”話落,她淡淡道:“人在這個世上活著,如此不易,誰不可憐?我連自己都可憐不過來,又哪裡有心思可憐別人?”

    藍漪看著她。

    “天下多少女子看著我風光無限,多少人對我好,卻看不到為了這些好,我承受了多少。你只看到了你的不如意,未曾看到天下多少人為了一口糧食而奔波勞作,最困難的時候,甚至病死餓死凍死,哪怕易子而食。比起這些,沒有男人要算得了什麼?總歸你不愁吃穿,衣袂光鮮,身份上等。”雲淺月道。

    藍漪眼中的冷色忽然褪去,不發一言。

    雲淺月坐正身子,看著她的眼睛,語氣緩了下來,言歸正傳,“我只能猜到軍中職位不是你所求,但也猜不出其它了,畢竟人心最是難猜。不過在你開口和容景談條件之前,我想提醒你一句。”

    藍漪看著她,“又要對我說大道理?我知道你的大道理最多。”

    雲淺月忽然笑了,“我是會說些道理,但也給值得一說的人。”

    藍漪面色稍霽,語氣雖硬,但不再冷,“洗耳恭聽。”

    雲淺月看了容景一眼,見他含笑看著她,似乎也認真地聽著,她緩慢地道:“對付蒼亭,不是非你出馬不可,容景可以不答應你的任何條件,無非再換個人領一路兵馬罷了。風燼還閒著沒用呢!所以,你今日若是來此談條件,那麼就請收回去個談字,不如換成個請字。求他一事,他也許會應。”

    藍漪豎起秀眉,揚了揚,知道云淺月還有話說,並不言語。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家族興盛,榮耀繁華,哪怕就連生命,也是過眼雲煙,脆弱得不堪一擊。所以,你該明白我的話。為了別人捨棄你,沒有眼光,而放棄你自己,毀了後半生。值還是不值?”雲淺月起身站起來,撫平了衣袖被壓出的褶皺,向外走去,“我言盡於此,至於是談條件,還是請求一事,你既然來找他,有什麼與他說好了。”

    藍漪怔在當地,若是前幾句話她一直不以為然,那麼最後一句話無疑是觸動了她的心。

    容景坐在椅子上沒動,目光追隨著雲淺月的身影,溫聲道:“你在外面等我。”

    雲淺月“嗯”了一聲,邁出門檻。

    就在這時,藍漪忽然轉回頭,對雲淺月喊道:“你等等。”

    雲淺月停住腳步,站在門口看著她。

    藍漪抿了抿唇,眸光湧上一抹堅毅,看著雲淺月,一字一句地道:“你料錯了,我來此不只是找景世子,也同時是來找你。”

    雲淺月“哦?”了一聲,看著她,微帶訝異,隨即,她看了容景一眼,恍然明白了什麼,笑了笑,“原來也是找我,不知我們有什麼能為藍家主效勞的。”

    “效勞不敢!”藍漪搖頭,清聲道:“我是沒資本和景世子以及你談條件,就如你說的,我請求一事。”

    雲淺月看著她。

    容景笑了笑,“藍家主請說。”

    藍漪靜默片刻,沉聲道:“不管是馬坡嶺一戰收服容楓世子,還是有朝一日容楓世子歸順景世子。我請求景世子為我賜婚於他。”

    雲淺月一怔,她千算萬算,也沒想到藍漪是想要嫁給容楓,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她看向容景,容景似乎也有些訝異,她定下神,問道:“為什麼是容楓?”

    雖然她不覺得她今日來是想請求嫁與容景,藍漪不傻,不會來自取其辱。她想到了蒼亭,南凌睿,夜輕染,怕她看不開,但也沒想到是容楓。

    藍漪道:“我自認為我不會配不上楓世子。”

    “這不算理由。”雲淺月道。

    藍漪看著雲淺月,外面下著雨,她站在門口,水天相接處,她清麗脫俗,別說男人見了,就是女人見了,也一樣為她驚艷。驚豔的不止是她的容貌,還有她身上那種與這個世界所有女子都沒有的氣質姿態。她忽然出神了片刻,輕聲詢問,“雲淺月,難道你想看著容楓孤老一生嗎?”

    雲淺月心裡咯噔一下子,臉色微微一變。

    “容楓對你之心如何,想必你比誰都清楚。天下之大,他的眼裡只有你雲淺月一人。他就如一株樹上的草,依靠著你這棵樹而活。你生,他生,你死,他死,你是他的根。他活著,似乎為的就是你。你好,他便好了。你苦,他也陪你苦。”藍漪忽然轉過頭,看了容景一眼,“哪怕景世子都不及他對你之心,景世子想將你屬於他,他的愛有所求,就落差了他的深重。在這一點上,就輸了他。而他對你,無所要求。不求回報,不求共枕。這樣的他,你卻不能給他回應,你認為這一生,他可還會娶別的女人?還會有想娶別人的心思?不是孤老一生又是什麼?”

    雲淺月緊緊地抿起唇,這才是她對容楓最無奈的地方。十一年前,文伯侯府被滅門那一日,他是親眼所見滿府橫陳的屍首,她隻身救他出了天聖京城前去玉雪山。那個時候,她只想讓他活著,他也真活了,並未曾想到,如今她成了他活著的信念,應該也是唯一的信念。

    一個人的信念根深蒂固到一定程度是何等的可怕,她比誰都清楚。就如前世的她自己被信念主導,最後令小七身死,她自己也灰飛煙滅。正因為清楚,所以才無能為力。

    數日前,在天聖皇宮,因為德親王、德親王妃的死,她知道了自己中了生生不離,絕望到有了想死的心的時候,是他守了她幾日,從懸崖裡將她拉出來,她定下心神的時候,才發現他那個沒病的人比她的臉色還白還憔悴,狀態比她好不了多少,應該他是恨不得自己中了那個東西代替她。那時候她便深刻地明白了,如果她死了,他也不會活的。

    所以,她的生命下,又多背負了他的生命。才知道,死有時候比活著難。

    曾經他對她說,“從今以後你喜歡誰,我就和你一起喜歡誰,你討厭誰,我就和你一起討厭誰。”,這句話她當時很感動,可是如今想來,莫名的沉重和心酸。

    “相信你比我更能體會他對你的深重。”藍漪又道。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底一抹深深的無奈隱藏住,她盯著藍漪問,“你明知道他是這樣,還想嫁給這樣的他,我很想知道你心裡的真實想法。”

    藍漪幽幽地道:“我想找一個人,對他好一輩子。”

    雲淺月面色一動,心思被她這句話猛地觸動。

    藍漪又道:“就如你所說,家族繁華,榮耀尊位,甚至性命不過都是過眼雲煙。所以,過往的那些糾纏,就比如我從小喜歡蒼亭,他與我青梅竹馬,但又如何?我們終是有緣無分。南凌睿不過是有一番糾纏之緣,夜輕染更算不上,那是藍家我爺爺和幾位長老的一廂情願。這麼些年,我頂著藍家主的身份,肩上背負著藍家的責任,如今的藍家已經不需要我了。我這個家主​​如今可有可無,那麼我是否可以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人若沒有想做的事情,生活便沒了滋味。數日前,我聽聞楓世子金殿為你請求夜輕染立後,我那時候便忽然決定了。”

    雲淺月想起數日前在金殿上,容楓一力請求,堅毅決然的姿態,至今仍記憶猶新。

    “容楓與我,沒有前情舊事,沒有恩怨糾葛,我從頭來過,願意去對他好。哪怕最終不能讓他將心從你那拉回來給我,至少,我們是個陪伴。”藍漪道。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一般都會說對另一半心裡有誰不在意,可是時間一長,你付出的多了,還得不到,便忍不住會惱恨,會怨恨,會失去初衷。 ”雲淺月看著藍漪,平靜地道:“你如今如此想法,難保以後會變了想法。容楓他……其實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愛上的人。你抱著這種心裡,也許不到一年相處,你便能愛上他。但是他卻是個太過執拗的人。到時候你會如何?也許他多了一份痛苦,你也更痛苦,你確定比他孤老終生要好? ”

    藍漪聞言堅毅地道:“容楓貴在對你無所求。只要你好,他便不會有擔心,更不會去求什麼。你說的這些,我早已經想了。單不說我會不會愛上他,就沖我有這個心,是否該讓我試試?更何況,能有一個人愛,有一件可以去寄託,投注我全部身心做的事情,也許會苦,但誰知苦中沒有甜?也許我甘之如飴。滄海能變成桑田,鐵杵能磨成針。有心人,連上天都不辜負的。結果再壞也比我尋不到一件想做的事情,找不到一個想愛的人強吧!”

    雲淺月輕輕吐了一口氣,看向容景。

    容景一直靜靜地聽著,玉顏看不出什麼情緒,一雙眸子也沒有絲毫情緒外洩,一如往常。似乎只是靜靜聽著。如今見雲淺月看來,他對她一笑,溫聲道:“這件事情你決定。你的答復便是我的答復。”

    雲淺月收回視線,對藍漪道:“你說容楓依靠我,其實錯了,他是獨立的生命。有些時候,更多的是我依靠了他。你對他,還是不了解,不要以主觀來評判他。否則的話,你哪怕用盡生命,也走不進他的心裡。”話落,她抿了抿唇道:“我不能為他做主應你。”

    藍漪以為說這些話雲淺月會答應,沒料到她不答應,聽到她的話,她默然了一刻,但不退卻,問道:“若我強行想讓他應承呢?”

    “容楓是容楓,每個人都有自己選擇的權利,哪怕是我,哪怕是你想一輩子對他好。都沒有權利替他決定。”雲淺月道:“強行的話……對於容楓,你若有這個本事能強行了他,我沒意見。”

    藍漪緊緊抿起唇,忽然失了聲。 “不過我可以應你一點,有朝一日,若是你能讓容楓和你一起來請婚。當然,我不管你用了什麼辦法。那麼我就應你,容景也會下旨給你們賜婚。 ”雲淺月看著她,意思不言而喻,“至少是他自己的選擇。你明白嗎?”

    藍漪看著雲淺月,若有所思,片刻後,忽然笑了,堅毅地道:“好。”話落,她看向容景,語氣輕鬆地道:“景世子,若是真有一日,我和容楓一起來,你一定下旨賜婚。”

    容景微微一笑,“當初的文如燕鎩羽而歸,無數千金小姐踏平了文伯侯府的門檻,都無功而返。希望藍家主可以成功。”這算是應承了。

    藍漪拱了拱手,“我這便調兵去對付蒼亭。”話落,她請旨道:“我的武功不及蒼亭,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景世子可否再派一個人暗中助我。我不求光明正大的和蒼亭打。只要拿住他,我不惜手段。”

    容景點頭,“好,我令青影隨你前去。”

    藍漪知道青影是容景的近身隱衛,除了雲淺月,從未對外人用過。她鄭重以臣子之禮單膝跪拜,“多謝世子,此戰我只贏不敗。”

    容景輕輕揮手,笑了笑,“藍家主免禮,此一路多加小心。輸贏到沒什麼。”

    藍漪直起身,點點頭,走向門口。

    雲淺月給她讓開了路,對她笑道:“我等著藍家主凱旋,備上好酒,共求一醉。”

    “以前的事情,我可沒說與你一筆勾銷。希望到時候你能千杯不醉。否則……景世子也救不了你。”藍漪扔下一句話,抬步走了出去。

    外面細雨如簾,她沒打傘,走在雨中,來時還用真氣隔離了雨,如今並沒有用真氣,不多時,雨水便將她衣服打濕,但她似乎無心理會,腳步分外輕鬆,連衣袂在風雨中也端見飄逸。這個女子終究是選了一條規劃自己人生的路。

    容楓也許從來沒想過他已經被一個從來沒想到的人規劃在了人生里。

    雲淺月目送著藍漪的身影消失在總兵府,嘴角慢慢勾起,漸漸擴大,須臾,又緩緩收起,有些惆悵,有些嘆息,又有那麼一絲欣賞,一如對她初見。

    若是有這麼一個人願意去對容楓好一輩子,她自然樂見其成,不會阻止。

    她所認識的那些女子,從最早時候的清婉,死於山匪沾污,容鈴蘭,自願去了北疆以北的苦寒之地,冷疏離夢想嫁給夜​​天傾,落空之後,日日關在孝親王府閉門不出。七公主生下孩子選擇死去,六公主看破紅塵,出家青雲庵。葉倩招雲暮寒為駙馬,守護南疆。洛瑤放棄婚約選擇南凌睿。夜輕暖依然為了皇權和她暗鳳的身份掙扎,藍漪如今有了自己的選擇。

    這個時代的女子,總會有自己的命運。

    “在想什麼?”容景從裡面走出來,抱住雲淺月。

    雲淺月將身子靠近他懷裡,對他一笑,輕聲道:“亂世烽煙,能好過一個是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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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二章 一場勝仗
      
    戌時三刻,玉子夕為先鋒,出了祁城,帶領一千隱衛前往馬坡嶺。

    亥時一刻,以顧少卿為主帥,沈昭為軍師,藍漪、六皇子為左右翼將軍,兵分三路,帶領五十萬大軍出了祁城城門。

    容景和雲淺月並沒有在房上了祁城的城牆,放目遠望。

    天幕漆黑,沒有月光,但見馬坡嶺方向燈火明亮,憑藉二人眼目還是能看到個大概。

    亥時三刻,玉子夕放出信號彈之後,帶領一千隱衛入了迷幻陣。

    雲淺月看著迷幻陣上空綻放的煙霧,輕聲問容景,“夜輕暖帶了數千隱衛,子夕只帶了一千隱衛,兩相對比,太過懸殊,他能破了夜輕暖的迷幻陣嗎?”

    容景面色絲毫看不出擔憂,溫聲道:“迷幻陣無非是迷幻人的神智而已,若得其法,用不到一千人就可破。他意在破陣,不在殺人。”

    雲淺月還是有些憂心,“夜輕暖畢竟是夜氏自小培養的暗鳳,子夕雖然也有本事,但夜氏有些東西太過陰險,我怕他受傷。”

    容景握住他的手,傳給他安心的力量,“你放心吧。玉子書是他哥哥,洛瑤是他姐姐,羅玉是她妹妹,有這樣三個人,他能差得了哪裡去?你看他平時散漫不學無術的模樣,別被他的外表騙了。”

    “也是。”雲淺月笑了笑。

    “況且有一個人只要出現在迷幻陣,迷幻陣有一萬兵馬也不抵用。”容景話音一轉。

    雲淺月一怔,看著容景,眸光若有所思,忽然試探地問,“你說的是羅玉那個丫頭?”

    容景莞爾,“你不覺得她應該會出現嗎?她從天聖京城出來,可沒回東海,就在馬坡嶺附近遊逛了。這樣的日子,她好玩成性,是不會錯過的。”

    雲淺月聞言頓時放下對玉子夕的擔心,好笑地道:“當日她去皇宮,是你指使的吧?”

    容景勾了勾嘴角,不置可否。

    “我將她氣壞了。”雲淺月道。

    “我自然是了解你氣人的本事。她雖然精靈古怪,但是在你面前卻不抵用,造次不來。自然氣得跳腳。”容景也好笑地道。

    “十里桃花林後山無回谷都關不住她,小小的迷幻陣對於她來說就是小菜一碟了。”雲淺月看著遠處的迷幻陣,“在天聖皇宮的時候,她有氣沒處發,和夜輕暖打了一場,不分勝負。如今怕是會再找上她。”

    “找上也好,有她牽制夜輕暖了。”容景道。

    雲淺月不置可否。

    一盞茶之後,籠罩在兩道險坡的黑色雲霧破除,迷幻陣忽然火光沖天。

    雲淺月道:“破了!竟然這麼快。”

    “所料不差的話,羅玉應該是去了。”容景笑道。

    雲淺月點點頭,只見不多時,迷幻陣上方傳出玉子夕破了迷幻陣的信號。這時,顧少卿帶領的二十萬兵馬已經到達,馬坡嶺頓時殺聲震天。

    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火把通明,似乎能看到斷臂殘骸。

    雲淺月緊緊抿起唇,夜色暗,“江山換代是用鮮血和白骨堆積。容景,你……這是並不願意做的吧?”

    容景玉顏清淡,眸光染上一抹溫涼,聲音卻極輕,“你曾經說過,舊的腐朽終究要被摧毀,只有摧毀,才有新生。這一片土地早已經千瘡百孔。如今雖然是白骨堆積,血流成河,但犧牲的畢竟是少數,這個江山天下卻有數千萬子民。我雖然不願意,但也必須去做。這件事情只有我做才最適合。”

    雲淺月輕吐了一口氣,“是啊,只有你做才最適合。你是慕容後裔,榮王子孫,收復河​​山是大義,報榮王府之仇是大孝。無論是義還是孝,你都當得起,更何況天下子民推崇你。若是南凌睿來做,那麼會結下天聖子民和南梁子民之仇,葉倩來做,不夠資格,西延玥來做,也不夠資格。東海子書來做,那麼屬於侵犯領土。這件事情只有你來做,才順應民心。”

    “曾有一刻,我是想放棄的,就讓夜輕染坐這個皇位吧!但是後來想想,不可能。”容景看著​​遠方,黑漆的天幕浸染大地,馬坡嶺就是這一片大地用血織染的雲霞,他聲音幽然冷寂,“夜氏的根基和覆蓋天下的陰暗勢力必須摧毀,才能還天下朗朗乾坤。所以,他是夜輕染也不行,雖然他有雄才偉略,奈何姓夜。他在一日,有他支撐著,夜氏就不會被催毀。這個天下光鮮的外表下還包了一層膿瘡,所以,這個皇權他必須讓出來。”

    雲淺月想起德親王府祠堂內堆積成山的白骨,心下一暗,點點頭。

    有一句話早已經說了千變,但也改不了事實。夜輕染,奈何姓夜。他是一個好帝王,但是夜氏有著滔天的黑暗,不能被他一個人的好字覆蓋,夜氏這個毒瘤已經到了不可不拔的地步。

    距離得太遠,看不到熟悉的人和動作,看不到誰和誰交戰。無論是顧少卿,還是沈昭,還是容楓,還是夜輕暖,還是玉子夕,還是羅玉,都看不到。只看到堆積如山的軍隊和戰馬還有人,以及震天動地的廝殺聲。

    雲淺月忽然轉回身,不再看。

    “可是累了,是否回房休息?”容景將她攬在懷裡,低聲詢問。

    雲淺月將頭靠在他身上,環抱住他的腰,搖搖頭,“不累,我陪你在這裡看著。”

    “可以不看。”容景道。

    “不行!”雲淺月搖頭,“你說過給我一片錦繡河山,如今這鮮血白骨,鐵騎殺戮,也是河山的一部分,如何能不看?”

    “好,那我們就一起在這裡等到這一戰結束。”容景頷首。

    二人不再說話。

    夜晚雖然不再下雨,但是雨後的風清涼入骨,城牆上冷風吹起衣袂,火把照耀下,投在地上長長的影子,兩個人的身影合在一處。

    雲淺月忽然問,“你不是穿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嗎?怎麼如今又換回月牙白了?”

    容景低聲道:“為了你一眼能認出我。”

    雲淺月想起數日前,她初到馬坡嶺為容楓療傷後,在看向這裡,恍惚看到一襲月牙白立在城頭上,那她是沒看錯了。她點點頭,“的確是一眼就認出了。”

    容景扯出一抹笑意。

    雲淺月又道:“換回來吧!別再穿這個了,我喜歡你穿墨雲彩沉香鍛。”

    容景挑眉,“你以前不是喜歡我穿天蠶絲錦月牙白嗎?如今怎麼不喜了?”

    “月牙白適合容景,溫潤雅緻,王侯不如。但墨雲彩適合慕容景,唯我獨尊,華貴天下。”雲淺月低聲道:“你如今雖然還頂著景世子的名聲,但已經是慕容景了。”

    “一件衣服而已。”容景笑了笑。

    雲淺月執拗地道:“不行,聽我的。”

    “好,聽你的。”容景失笑。難得短短十日便養回了她的孩子氣,他發現他該死地懷念。恨不得她再多些小脾性,他願意就這樣寵著她。

    這一夜,馬坡嶺的喊殺聲一直到天明才息止。

    天明時分,墨菊現身,看了容景和雲淺月一眼,一改嬉笑,正色地稟告,“公子,顧將軍帶領的大軍拿下了馬坡嶺,六皇子、藍漪兩位左右翼將軍襲擊天聖大營成功,我軍傷亡六萬。天聖大軍傷十萬。夜輕暖和容楓聯手帶領敗軍撤進了蘭城。顧將軍本欲帶領大軍繼續進攻,但是天聖新皇突然出現在了蘭城,如今大軍止步,聽候公子命令。”

    容景聞言面色淺淡,“若是真被我攔在雲城,他也就不是夜輕染了。他出現在蘭城,也不稀奇。”話落,他吩咐道:“給顧將軍傳信,收拾戰場,原地整頓,擇日再攻蘭城。”

    “是!”墨菊垂首。

    “夜輕暖和容楓聯手退回蘭城,可有受傷?”雲淺月關心容楓,詢問道。

    墨菊知道云淺月的想法,立即道:“夜輕暖受了重傷,楓世子受了些輕傷。”

    雲淺月點點頭,又問,“蒼亭呢?”

    墨菊道:“蒼亭受傷極重,未能撤走,昏迷不醒,如今被藍家主收監看押。聽候世子發落。”

    雲淺月點點頭,“我方的人呢?可有誰受傷?”

    “顧將軍和六皇子傷上加傷,六皇子的傷更重些,如今昏迷不醒。凌墨和藍家主也受了重傷。”墨菊看著雲淺月,似乎猶豫了一下,道: “張沛身亡了。”

    雲淺月面色一變,“他怎麼會身亡?”

    墨菊道:“其氏隱衛也參戰了,張沛是被夜氏隱衛所殺。他的功夫您知道,對付一般士兵還尚可,但是在夜氏隱衛面前,一招也抵不過。”

    雲淺月默然。那個憨憨的大嗓門直言直語的張沛,他豪言壯語想追隨容景建功立業,但是沒想到卻在馬坡嶺一戰止步了。

    容景緊緊地握住雲淺月的手,在死亡面前,任何寬慰的語言都是蒼白。

    片刻後,雲淺月抿唇道:“有戰爭,不可避免就有犧牲和死亡,張沛識得我,我才為他痛,但不識得我的那些士兵呢?痛的只是他們的親人。”話落,她對容景道:“這一戰犧牲的所有人全部厚葬,豐厚撫慰其家人吧!”

    容景點頭,“那是自然。”

    墨菊見雲淺月不再詢問,容景也無吩咐,他轉身退了下去。

    “走吧!我們回去。”容景道。

    雲淺月點點頭,和容景一起下了城牆。

    馬坡嶺之戰,是容景反戈起兵收服山河迄今為止最大的一戰,這一戰注定被記入史冊。且會由史官寫上一筆,這一戰,容景沒出手,雲淺月沒出手,麾下精兵良將卻令天聖的第二道天險再度被攻破,宣示著泱泱天聖無人可用,江山岌岌可危。

    容景和雲淺月回到總兵府主院,凌蓮和伊雪立即準備熱水令二人沐浴。二人在城牆上吹了一夜冷風,雨後潮濕,寒氣侵體。他們身體都虛弱,自然不能這當口染了風寒。

    沐浴過後​​,凌蓮和伊雪又端來薑湯,二人服下。雲淺月看著容景,輕聲道:“我想去馬坡嶺看看。”

    “好!”容景頷首,對凌蓮吩咐了一句。

    凌蓮立即應聲去備馬了。

    用過早膳,二人出了房門來到總兵府門口,一匹於玉雪飛龍拴在那裡。雲淺月見到它一喜,上前摸了摸它,它似乎也極其歡喜,用頭蹭了蹭雲淺月。

    雲淺月飛身上馬,將手伸給容景。容景就著她的手,坐在了她身後。

    玉雪飛龍見二人坐穩,四蹄揚起,箭一般地離開了總兵府。

    祁城的清早大街上便聚滿人潮,百姓們奔走相告大戰告捷的消息,分外熱鬧。玉雪飛龍步伐太快,轉眼間便穿街而過,出了城門,前往馬坡嶺。

    這一戰儘管沒有達到容景的目標攻下蘭城,但是佔領了馬坡嶺,擊敗了天聖大軍,令其撤回蘭城,也是一場勝仗。大軍自然要在馬坡嶺安營扎寨,不能再撤回祁城為天聖大軍再騰出空地。

    一路疾馳,半個時辰後來到馬坡嶺。

    容景勒住馬韁,雲淺月看著眼前,緊緊抿起唇。

    空氣的血腥味,方圓五里,一眼望去,遍地屍骨殘骸,鮮血浸濕了兩面險坡,血染一片。戰爭的殘酷向來說著輕易,可是真正面臨的時候,才知道豈止是殘酷?修羅場亦不為過。

    天聖的士兵敗走,這一片土地就由勝利的人收拾戰場。士兵們用推車推著斷臂屍骨,風吹起屍骨的殘衫破衣,血肉模糊。

    “景世子,世子妃!”士兵們見二人來了,都紛紛扔下手地上。

    “都起來吧!顧將軍呢?”容景擺擺手,聲音低沉。

    “顧將軍在後山。”一名士兵道。

    容景點點頭,催馬向後山走去。

    踏過遍地鮮血,來到後山,只見顧少卿正吩咐人安葬屍骨。歷來戰爭犧牲的人,都是就戰場之地埋葬。即便是厚葬,也難以悉數將屍骨送回家/>

    顧少卿見二人來到,走上前。

    容景和雲淺月翻身下馬,看著顧少卿。只見他盔甲被刀劍傷了好幾道口子,露出肌骨血肉一片,傷痕並沒有包紮,而是就那樣顯露著。這個少年將軍不見輕袍緩帶時或冷嘲或不屑或調侃或戲謔的姿態,臉上是悲愴和不符合他年齡的沉暗神情。

    “當年你從沼澤地的遍地屍骨處將我救起時,可沒見你如此神色,怎麼?越活反而越回去了?受不住這血腥的戰場了?”顧少卿看著雲淺月青白的臉色挑眉。

    雲淺月不答他的話,反問道:“怎麼不包紮?”

    “先葬亡靈,我這點傷不算什麼。”顧少卿無所謂地道。

    雲淺月不再說話。想著他該是沒有心情包紮吧?即便是歷經數戰的鐵血將軍,他早已經磨練了冷血冷清殺伐狠厲,但是這樣的血染大地,白骨堆積成山,也令他難以不觸動。

    “真是小看夜輕暖了,她竟然在迷幻陣裡又佈置了九死陣。幸虧羅玉那個小子來了,否則的話,昨日一戰,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顧少卿道。

    容景目光看著眼前埋起的新墳,沉聲問,“只你在這裡,其他人呢?”

    “在那邊天聖的軍營殘地。”顧少卿隨手一指,“南凌澈傷得很重,都在救他呢。”

    雲淺月知道南凌澈是六皇子的名字,對容景道:“我們過去看看。”

    容景點點頭,二人向天聖棄了的軍營走去。

    三日前,雲淺月才從這片軍營離開,如今再回來,到也沒什麼感慨。軍營破敗一片,大部分被損壞燒殺了,但完好。

    二人來到見藍漪、沈昭,凌墨、玉子夕等人站在那裡,每個人一身血污。

    見二人到來,玉子夕立即上前,還是那副昔日的模樣,“姐姐,姐夫,你們來了。我險些再也見不得你們。竟然不知道夜輕暖那個死丫頭在迷幻陣裡還佈置了九死陣……”

    “你如今不是沒事兒?”容景看著​​他,“輕敵就是大忌,如今讓你長教訓了。”玉子夕聞言立即豎起眉頭,對容景道:“你肯定知道她又佈置了九死陣,卻不告訴我。故意報一個月前的仇。”

    容景淡淡看了他一眼,挑眉,“是嗎?一個多月前你做了什麼讓我報仇的事了?”

    玉子夕剛要張嘴,忽然又恨恨地住了嘴,轉向雲淺月,伸手去抱她的胳膊,“姐姐,你可要管著姐夫點兒,這個人實在是太黑心了,連小舅子都算計……”

    他還沒抱到雲淺月,便被容景揮手將雲淺月挪開,他撲了個空。

    容景不理會他,問道:“羅玉在裡面救人?”

    “這個死丫頭,我想看她怎麼救,她卻將我們都趕了出來。”玉子夕恨恨地道,“早知道我出生的時候也要死皮賴臉住進華王府去,如今肯定比她強。 ”

    他話落,從裡面挑開,羅玉從裡面走了出來,依然是少年打扮,抬腳就踹了玉子夕一腳,罵他,“說我死皮賴臉住進華王府,怎麼不說你死皮賴臉住進太子府?早知道我才不進陣裡救你,讓你死那得了。”

    玉子夕頓時大怒,反踹了羅玉一腳,“死丫頭,你放走容楓的事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話落,他見羅玉沒了聲,盯著她,危險地問,“你是不是看上容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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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6 00:01: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八十三章 女人之心
      
    雲淺月聞言一怔,容楓是羅玉放走的?她看著羅玉。

    羅玉脖子一橫,對玉子夕嚷了一句,“你管呢?我就看上他了怎麼地?”

    玉子夕伸手擰住了她的耳朵,惡狠狠地道:“死丫頭,你知道不知道你是有婚約的,自小和丞相府的公子定了婚,敢喜歡容楓,你想死是不是?”

    雲淺月再次怔了一下,羅玉自小和丞相府的公子訂婚?是那個早先玉子書被弄錯以為是公主時候招的駙馬?羅玉比她小了不是一點半點兒吧?

    “他比子書哥哥還大三歲,老死了。”羅玉“噝”了一聲,惱怒地打掉玉子夕的手。

    玉子夕挖了她一眼,“你小的時候怎麼不覺得人老,每次看到人家不是流口水?”

    羅玉臉一紅,惱羞成怒,“你沒聽說過一句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話嗎?”

    玉子夕一怔,“沒聽說過,誰說的。”

    羅玉一口氣憋在心口,伸手一指雲淺月,“她說的。”

    雲淺月想著這句話的確是她曾經說過的,但什麼時候說的忘記了,難為她這時候記得清楚,見玉子夕剛要反駁,她擺擺手,制止二人,“都別吵了。”

    玉子夕噤了聲。

    羅玉嗤了一聲,“憑什麼你不讓我說話我就不說話了?”

    雲淺月看著她不服氣的模樣,慢悠悠地道:“不想回東海的話,就老實在這裡待著,最好別惹我,否則你知道我的脾氣。”

    羅玉一噎,氣惱地一跺腳,怒道:“你到底是什麼姐姐!”

    雲淺月對她一笑,緩和了語氣,問道:“為什麼放走容楓?”

    羅玉這一夜看來沒少折騰,灰頭土臉的,聞言撓撓頭,煩悶地道:“放走就放走了唄,哪裡有為什麼?”

    “你可知道這是軍是何醉?”玉子夕豎起眉頭。

    羅玉頓時不滿,指著雲淺月道:“她還救敵人呢!還在敵人的皇宮裡住著呢,還幫敵人批閱奏摺呢,她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怎麼沒人職責她?我才做了一件而已。”

    “你是誰?能比嗎?”玉子夕哼了一聲,“沒個女人的樣子。”

    “你要看女人不是一抓一大把,我每個女人的樣子,你別看啊,誰求著你看來者?”羅玉對他撇撇嘴,“我看你處處找茬,就是不忿我比你厲害,能破了九死陣。”

    玉子夕似乎被說句,撇開臉。

    羅玉勝了一籌,揚了揚脖子,有些得意。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吵了這半響,倒是將戰場上的殺氣和血腥吵得散了些,眾人心頭壓抑的蒼涼和沈重也揮去了些,千古功成萬將枯,這樣的戰爭不是第一仗,也不是最後一仗,如今忽然到沒了那麼難受。

    “好好跟我說,你到底為什麼放走容楓?”雲淺月不准備讓羅玉躲過去,如今她若放走的是別人也就罷了,但是牽扯了容楓,她必須要問明白,這自然是基於昨日午時藍漪找她要嫁給容楓之事,才讓她不得不慎重。

    藍漪本來就站在一旁,此時也看著羅玉。

    羅玉用力地抓了一把頭髮,本就折騰一夜一團糟糕被她更是抓得不成樣子,她想躲過去,見雲淺月盯著她,她上前一步,抱住她胳膊,這次容景到沒向對玉子夕一般地攔著她,雲淺月被她抱了個正著,她軟軟地道:“姐姐,你怎麼這麼像姥姥?”

    雲淺月被氣笑了,這是在說她下臉,沉聲道:“必須交代清楚。”

    羅玉見她不吃軟,立即鬆開了手,泥鰍似地準備開溜。

    雲淺月哪里肯讓她走,一把抓住她,涼涼地警告,“玉紫蘿,你是不是非要我寫信問問子書你是否自小和東海丞相府的公子定有婚約?若是定有婚約的話,我看我真該將你派人送回去履行了,反正你如今也快及笄了。”

    羅玉大惱,“你除了會威脅人還會什麼?”

    “會得多了,對你管用就行。”雲淺月看著她。

    羅玉見雲淺月軟硬不吃,看向容景,容景站在一旁,置之不理,任由雲淺月質問她,她知道躲不過,敗下陣來,小聲道:“我是覺得容楓那個木頭有些好……”

    雲淺月挑眉,余光掃了一眼藍漪,見她抿起唇,她問道:“怎麼個好法?”

    羅玉白了雲淺月一眼,“還能怎麼個好法?就是覺得他好唄!”話落,她煩悶似乎不知道怎麼表示地道:“看到他的樣子,我就想欺負……”

    “我看你見了誰都想欺負。”雲淺月道。

    羅玉頓時反駁,“那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雲淺月拿定主意讓她說清。

    羅玉似乎被逼急了,惱羞成怒道:“我喜歡他成不成?再說他心裡眼裡都是你,全部都是為了你好,難道你想他被變成俘虜?”

    雲淺月自然不想,鬆開了她的手,問道:“子夕剛剛說你和東海國丞相府的公子自小有婚約是真的?”

    羅玉有些鬱悶,臉色不好地道:“這都怪東海王那個老頭子,明明是他弄錯了子書哥哥的性別,誤當成女子給他找了駙馬,隔了多年我出生後他才發現過意不去,於是內疚下,就將我許給他了,簡直可惡。”

    雲淺月一聽之下,想著這是真的了。丞相府的公子比子書還要大三歲,如今子書二十,他二十三了,到也不老。她問道:“你不喜歡他?”

    “喜歡啊!誰說不喜歡?”羅玉立即搖頭。

    “只是嫌棄他老?就不想嫁他?”雲淺月挑眉。

    羅玉不耐煩地道:“雲淺月,就算你是我姐姐,你也不能管得這麼寬,這麼刨根問底啊?你再問下去,你信不信不用你派人將我送回東海,我自己就跑回去了。”

    雲淺月見逼急了她,不好再問,只能住了口。

    羅玉得了解放,回頭對容景道:“好好的女人,嫁給你之後怎麼變得這麼像姥姥?婆婆媽媽,容景,你得好好反省反省。”話落,她轉身離開,丟下一句話道:“我雖然放走了容楓,但是破了九死陣,一功一過相抵,別給我背上什麼破爛軍規,小爺可不是編制在你軍一邊走,一邊嫌惡地捂著鼻子,方向是祁城,不用想​​也知道找地方沐浴去了。

    雲淺月看著她,無論怎麼看都像個少年,哪裡有半絲數日前在天聖皇宮穿女裝時的樣子。如今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什麼來,她看向容景。

    容景收回視線,對雲淺月淡淡一笑,剛要開口,一個人忽然出現,對藍漪稟告,“家主,蒼少主醒了。”

    藍漪也一直看著羅玉,目送她身影離開,不知道想些什麼,聞言收回視線,聲音有些沉,“知道了。”

    那人退了下去。

    藍漪看向容景,不帶情緒地道:“從昨日里,蒼亭一直昏迷,如今剛​​醒來。景世子可有什麼吩咐?如何處置他?”

    容景看了藍漪一眼,對她道:“你先去看看,稍後我過去見一見蒼少主。”

    藍漪點點頭,轉身向不遠處一處完好的帳篷走去。

    雲淺月看著藍漪離開,走遠了,她收回視線,對容景詢問,“你能否看出羅玉是否喜歡容楓嗎?”她剛剛當著藍漪的面逼問羅玉,自然是要將這件事情挑出來給藍漪看。她的目的只有一個,打容楓的主意可以,但是一定不能因此讓容楓受到傷害。

    容景答非所問地道:“藍家主未必如今已經不再念著蒼少主。”

    雲淺月眼睛瞇了瞇,她想的也是這個。無論她下了多大的決心,但是怕也難以擺脫心早已經被上了枷鎖,就如她對容景。若他真放下了蒼亭,一心對容楓,她到也可以接受,但是就怕決心再大,也要在早已經根植入心面前退步。更何況如今還有羅玉,她到拿不准了。

    “容楓這小子還成了香餑餑了!”玉子夕哼了一聲,他對容楓為雲淺月不計較一切的好倒是敬佩,所以,哪怕這聲“輕哼”,到也不含不屑。

    雲淺月道:“容楓本來就是香餑餑,天聖京城多少閨早就踏平檻了。”

    玉子夕撇撇嘴,吐出一句話,“暴殄天物。”

    “你不暴殄天物,日日沒個正樣,還說羅玉呢?仔細娶不到媳婦。”雲淺月瞪了他一眼,做孫楨的時候他還老實,如今換回做玉子夕這副容貌,連他的臭毛病也都回來了。

    “你肚子裡生一個女兒,我娶不到媳婦的時候就娶她。”玉子夕嘻嘻一笑。

    雲淺月被他氣樂了,將羅玉的話還給他,“老死了。”

    玉子夕聞言翻了個白眼。

    雲淺月認真地問他,“你和羅玉是雙胞胎,你可清楚她對東海國丞相府的那位公子是什麼態度?對於容楓是什麼心思?”

    玉子夕扁扁嘴,“女人心海底針,我哪裡知道!”

    雲淺月被他一句話噎住。

    容景伸手握住雲淺月的手,看著她好笑道:“行了,別問了,也別操心了,再問下去真成了姥姥了。她和誰有婚約,喜歡誰,都是她的事情。你本來一夜沒睡,氣色就不太好,再愁下去,無法相看了。”

    雲淺月偏頭看容景,蹙眉道:“還不是因為藍漪,否則你以為我願意管啊!”

    “藍漪的事情也不急,如今容楓不是撤去蘭城了嗎?看看再說。”容景道。

    雲淺月想想也是,伸手揉揉額頭,才想起來的目的,對他道:“走,進去看看表哥。”

    “一個大男人,有什麼看頭,姐姐,姐夫,我先回祁城了啊。”玉子夕丟下一句話,轉身追著羅玉的方向走了。

    雲淺月應了一聲,和容景一起進了中軍營帳

    南凌澈躺在木床上,他旁邊的矮榻上放了刀子、剪子、針線、條帶等包紮用的工具。顯然剛剛羅玉給他縫針來著。此時他依然昏迷著,但顯然沒有生命危險。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偏頭對容景道:“看到他,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早先和夜輕暖的來往。你說他對夜輕暖,是否有心?”

    容景忍不住好笑,摸摸雲淺月的頭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法,讓你的腦袋歇歇吧!我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你樂意為別人做媒了?”

    雲淺月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打住話,不滿地道:“走了,去看看蒼亭。”

    容景點點頭,二人出了中軍營帳。

    容景對等在外面的沈昭吩咐道:“稍後顧將軍處理完戰場,你和他便帶著傷員回祁城。這裡我和她來留守。”

    沈昭搖頭,“您和夫人身體都未大好,還是我留守吧!”

    “不用!”容景丟下一句話,不容置疑,向蒼亭所在的那座營帳走去。

    沈昭知道容景決定的事情難以更改,便吩咐人從出南凌澈,將他帶上車,又去尋顧少卿,帶著傷員向祁城運送。這裡畢竟是山野,安營扎寨條件有限,自然沒有城內應用齊全方便,有些人也可以回城內的醫館就醫。

    容景和雲淺月來到蒼亭所在的營帳,大約是聽到腳步聲,藍漪迎了出來。

    雲淺月見藍漪的臉色不太好,有些陰沉,也不說什麼,隨容景進了大帳內。藍漪並沒有跟進來,而是走離了營帳。

    營帳內,一眼所見,蒼亭全身綁著白帶躺在木床上,臉色蒼白,血色全無,可見受傷之重。他的武功自然是極好,天下有本事的人裡面也是排得上號的。若非藍漪帶了青影,怕是她根本傷不了他。更何況傷他到如此地步,可見當時藍漪是下了狠手的,不知道如今她心裡可舒服了些?

    蒼亭本來閉著眼睛,也許知道是容景和雲淺月進來,他睜開眼睛向二人看來。

    容景對他溫潤一笑,“蒼少主別來無恙!”

    “你看我像是無恙?”蒼亭挑眉,身子雖然一動不能動,臉色雖然蒼白,氣色看起來失血過多虛弱,但是眉眼不失他以往的氣度。

    “這一仗死了不少人,能活著自然就是無恙的。”容景拉著雲淺月坐在了矮榻上。

    蒼亭冷笑了一聲,“戰爭是景世子挑起的,如今又來這裡悲天憫人了嗎?若論會裝,天下誰人也不及你景世子。不,應該稱呼慕容景,慕容後主。”

    “悲天憫人到不會,只不過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容景挑眉,“蒼少主確定戰爭是我挑起的?沒有我,夜氏便沒有戰爭?江山還是以前的江山? ”見蒼亭不語,他淡淡道:“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無論哪一個都是我。蒼少主何須計較?你不是也有許多稱呼?”

    “如今將女人奪回來了,再奪江山,到時候江山美人攬入懷了。”蒼亭掃了雲淺月一眼。

    容景淡淡道:“人活著,本就有所求,我有所求是件好事兒,為何不該得意?”頓了頓,他看著蒼亭道:“蒼少主如今可還有所求?是否早已經忘了入世進天聖京城的初衷了?或許如今早已經被什麼東西給誤了初衷,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蒼亭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景世子是在提醒我別忘了找你身邊的女人報仇嗎?”

    “我記得去年南疆因為夜霄禍亂,蒼少主陪夜霄施水術要水淹七軍,當時沈昭殺了夜霄,我身邊的女人念在十年前因她之故害你爺爺自刎,於是放了你一馬。這難道不該抵消了?”容景挑眉。

    “當時不知道是該說我眼拙,還是說你身邊的女人偽裝得好。楚夫人這三個字牽連天下三國,南梁,南疆,西延,將天下人玩得團團轉。好不得意吧! ”蒼亭冷聲道。

    “蒼少主何必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在意的東西,別人未必在意。你覺得我們好不得意,但我們偏偏沒半絲得意的感覺。”雲淺月瞥了一眼蒼亭,淡淡地開口,“數日前我見你有一種淡泊名利之感,今日我再見你,發現蒼少主情緒有些過激。不知是沒想到自己淪為階下囚,以這種方式見到容景,還是沒想到藍漪竟然能對你心狠到如此地步不惜背後對你下手也要拿下你?”

    蒼亭忽然沉默下來。

    “應該是後者吧!”雲淺月看著他。

    蒼亭臉色昏暗,忽然嘲諷地一笑,“是有些沒想到。”話落,他眉眼的昏暗褪去,淡而冷地道:“但想到如何,沒想到又如何?總歸是兩個陣營的人。景世子要殺就殺,若讓我歸順,絕無可能。”

    容景看著他,並未說話。

    雲淺月不知道蒼亭心裡在想什麼,但是直到這般境地他自然不會做一個降將。蒼亭有蒼亭的驕傲,但偏偏這種驕傲被藍漪踩在了腳下。他面對藍漪,自小青梅竹馬,可能有愧疚,於是,不管是青影相助也好,還是他的愧疚讓他終是敗在了藍漪手裡也罷。總歸他是敗了,如今躺在這裡,可想而知他的心境。

    這座營帳內一時間靜了下來,似乎都沒了話說。

    蒼亭閉上了眼睛,似乎等待著什麼。

    過了片刻,雲淺月忽然道:“跟你說一件事兒,昨日響午,容景命藍漪出兵對付你之前,藍漪請求了容景一件事情。那件事情……”

    “沒有必要告訴我。”蒼亭打斷他的話。

    “不,我就是要告訴你。”雲淺月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他請求容景為她賜婚嫁給容楓。”

    蒼亭頓時睜開眼睛,眼信,似乎也從未料想到。

    雲淺月看著他,忽然笑了,“你也很意外是吧?我和容景當時都很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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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四章 執棋之人
      
    蒼亭眼神色只是一瞬,便退了下去,冷漠地閉上眼睛。

    雲淺月看著蒼亭,拿不准他心裡的想法,她也不想拿準,別人的情事她關心那麼多做什麼,若不是牽扯容楓,她才不理會別人,比如藍漪,比如蒼亭,對於他們,她終究只是熟悉而已。

    “蒼少主不歸順也沒什麼,我也不是缺你一人。只是覺得當初蒼老家主和蒼家主費了無數心血培養出來你,以為能支撐起蒼家,高於廟堂,繁華百年。看來該是失望了。”容景見雲淺月沒有再停留的心思,拉著她站起身,向外走去,淡淡的聲音道:“蒼少主好好休息吧!稍後藍家主會帶你去祁城會見蒼家主,你若離開,見過蒼家主之後離開就是了。”

    蒼亭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再不發一言。

    容景和雲淺月出了營帳。

    營帳外,這一片戰場已經被打掃得乾淨,藍漪正指揮著士兵重新搭建營帳,安營扎寨。

    容景和雲淺月走過去,藍漪回頭看向二人,從昨日到今日,她雖然身為女兒,但是未曾梳洗征塵,受了些傷,雖然不至於像顧少卿那樣沒包紮,但也不過粗略的簡單包紮,臉色蒼白,眉眼有些沉鬱。

    容景對她道:“你帶著蒼少主進祁城吧!這裡不必理會了。”

    藍漪搖頭,“我無礙,可以堅持。”

    “你也辛苦一夜了,這裡有我們,讓你回去就回去,也免得蒼家主來馬坡嶺一趟。”雲淺月對她道:“你回去後,將蒼亭交給蒼家主。”

    藍漪聞言看向容景,“景世子對於蒼亭是如何打算的?”

    “投我擇用,官居高位,不投得棄,放他離開。”容景道。

    藍漪點點頭,不再說什麼,算是得了命令,帶著她自己的人進了蒼亭所在的營帳,不多時,抬出蒼亭,向祁城而去。

    顧少卿此時走來,對容景道:“蘭城方向舉了大有興兵的打算。是否全軍準備?以免被夜輕染打個措手不及。”

    雲淺月聞言看向蘭城的方向,距離得太遠,從這裡什麼也看不到,她挑眉,“昨日一戰剛剛息止,夜輕染就算再急迫想贏回一戰,也不至於不讓敗軍修整就開戰吧!”

    “難說!夜輕染也總喜歡出其不意。”顧少卿道。

    雲淺月看向容景。

    容景也看著蘭城方向,片刻後,對雲淺月道:“走,我們當一回探子,去看看蘭城。”

    雲淺月眸光微閃,笑著點頭,“好!”

    容景輕輕打了個響指,玉雪飛龍奔跑到容景面前,他翻身上馬,伸手拉雲淺月,雲淺月將手放在他手裡,他輕輕提力,將她拽上了馬,玉雪飛龍四蹄揚起,馱著二人向蘭城而去。

    顧少卿本來還想再說什麼,不料二人轉眼間就走了個沒影,他疲憊地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自己沒包紮的傷口,喊來凌墨,二人進了一處營帳。

    玉雪飛龍腳程極快,半個時辰後,容景和雲淺月便站在了距離雲城三十里地外的山峰上。他們到來時,這一處山峰已經站了一個人,看姿態像是站了有一會兒了。

    那人一身錦袍玉帶,背影料峭,雖然未著龍袍,但威儀天成,正是夜輕染。

    容景似乎早有預料,面色不變,勒住馬韁,站在十丈遠的地方看著夜輕染。

    雲淺月也看著夜輕染,她雖然沒早有預料夜輕染會出現在這裡,但是也不是沒想過是否今日會見到他。幾日之前,她還在天聖皇宮的金殿上與他同朝而坐,幫助他聽朝議政。不想短短幾日,風雲變幻,又站在了敵對的位置。

    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次斷義之後再和好,往常都是夜輕染主動尋她和好,這一次之後,他該是不會了。

    他與她,從她決然地棄了天聖軍營隨容景離開,就徹底破裂了她與他。

    再不可能,再無可能!即便她身體裡甚深非他不可的生生不離。

    夜輕染聽到馬蹄聲,背著的身子緩緩轉過來,似乎沒看到雲淺月,目光定在容景身上,聲音寡淡,“慕容後主,迷霧山一別,別來無恙? ”

    容景淡淡道:“還好。”

    夜輕染面無表情地道:“你是該好,否則豈不枉費了你的諸多算計?”

    “這個天下不止我在算計,皇上不也在算計?”容景挑眉。

    “你算計的是別人的心,而朕偏偏算計出了自己的心。”夜輕染沒有什麼情緒地道:“即便到那般境地,有的人已經絕望,但還是為你著想,不遺餘力地幫你平復天下。我將​​心掏出去,有的人卻不屑一顧,狠狠踩踏。”話落,他冷冽地道:“雲淺月,你說是不是?”

    雲淺月不知道說什麼,沉默不出聲。

    “你的心藏得也真深!說什麼絕望,為了活下去,無非都是為了​​他而已。不知道你為的人知不知道你為他暗。恐怕不知道吧?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為你做的比你為他做的多。”夜輕染嘲諷地道。

    容景眸光瞇起。

    “酒對於你來說,麻痺不了你的神經,因為我知道,你喝酒如喝水,那種東西,對別人有用,對你卻無用。即便是神仙醉也對你無用。所以,你又怎麼會被上官茗玥一壺神仙醉醉倒,以至於昏迷不醒?昏迷的那十天裡,你根本就是一直清醒著。不過是一直演戲而已。是否演得太入戲,連你自己也信了?難為你閉息十日,這份堅韌便是誰也不及。”夜輕染道。

    雲淺月看著他不說話。

    “上官茗玥本來要帶你去的是東海,你卻暗讓玉子書把死了東海入關口。他回不去東海,被我堵截,只能選擇天聖。而你的目的也是天聖。你假意昏迷,其實一早就知道生生不離,一早就知道上官茗玥,你藉此,不過是為了到我身邊,借我身邊的身份穩固北疆,收復西南。”夜輕暖聲音平靜。

    容景眸光變幻了一下,氣息微微有一絲不穩。

    雲淺月抿起唇,依然沉默,臉色看不出什麼情緒。

    “你知容​​景在十里桃花林反戈起兵,我應付他的戰爭必然會騰不出手來再顧忌西南。而你不想西南因為戰亂變成洪荒山野,所以,你來修復西南,恢復春種,費心讓西南恢復生機,不至於變成一片死地。但不是心里為了什麼悲憫百姓淒苦,心地仁慈,不忍見生靈塗炭,不像如今西南百姓當菩薩一樣將你供著的救世主。你心裡所思所想無非是為了替容景保住西南。若是這個江山傾塌了,四面涼,他即便收復了河山,也是無用,十年之內累死他也恢復不了生機。所以,你治理西南,無非是為了一個他而已。”夜輕染聲音徒然鋒利。

    容景攥著韁繩的手猛地收緊。

    雲淺月面色不改,依然一言不發。

    “小丫頭啊小丫頭,你心裡自始至終為的不過是一個他而已。你的心思藏得可真深,不止是將我騙過了,將你身邊的那個男人也偏過了吧?甚至將天下人都騙過了。你寧願背負紅顏禍國的罵名,也住進天聖皇宮,住進榮華宮,甚至不惜對他丟出和離書,只為了你的戲逼真一些。我竟不知道了,他何德何能讓你愛得如此深?”夜輕染揚眉,目光忽然落在容景身上,見他身子微僵,他忽然大笑,“容景啊容景,你一個多月以來,是否日日後悔請來上官茗玥插手幫她解除生生不離?是否後悔一時心急不查上了玉子書的當睡以至於沒攔住上官茗玥?是否日日費勁心思想將她如何從我手甚至,這幾日奪回來她後,是否日日想著如何哄她,彌補你的錯失?”

    容景面色微僵。

    “可是你不知道,你費盡心思的這個女人,她藏得比你還深吧?不知道一切都是她主導的戲吧?我雖然敗了!但不是敗給你,是敗給她的心,沒什麼可丟人的!但是我想說,被這樣的女人愛著,你是否也累?”夜輕染大笑,笑聲張狂。

    容景握著韁繩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雲淺月袖,看著夜輕染,眼眸微微沉暗,依然沒開口。

    “她從出生至今,就慣於演戲。一出接一出,一場接一場,每個人都活在她的戲里而已。包括皇伯伯。早先我還覺得皇伯伯這一局棋從他生前一直佈置到死後,佈置得精細,層層鋪開,如天們所有人。如今我才知道,她才是那個執棋的人,更秒的是自己來演,且入木三分,以假亂真,讓人難以分辨。”夜輕染依然大笑,看著容景,笑聲諷刺,“即便你是容景,天下第一奇才,慣於心機謀略,天賦異稟,超乎常人,自認為沒有什麼是你看不透的,但是你卻看不透你枕邊的這個女人,心機卻不及這個女人,尤其還是你捧在手心裡疼的女人。怎麼樣?如今知道這些你不知道的?滋味如何?被一個女人演在戲裡,算計在鼓裡?雖然說她是為了你,但是你可有一絲半點兒得意?”

    容景臉色微微低暗,沉默不語。

    夜輕染看著他大笑,極盡諷刺,“容景,你也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而已,只不過你比別人接近那隻執棋的手而已。”

    容景忽然閉上了眼睛。

    “怎麼?終於聽不下去了?忍不住了?”夜輕染冷笑地看著他。

    “聽下去如何,聽不下去又如何?你今日使人傳信,等在這裡,讓我來就是與我說這個的?”容景睜開眼睛,眸面無表情地問。

    夜輕染冷冽地看著他。

    容景也清冷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兩雙冰冷的眸子都沒有什麼情緒。

    片刻後,夜輕染猛地轉過身,飛身上馬,聲音冷寒如刀霜,“掣肘我的,從來不是你,而是一個雲淺月而已。如今她再不是我的掣肘。接下來,我們的交鋒才真正開始。驢死誰手,還猶未可知,這個江山能不能被你收復回去,也是個未知數!”

    “拭目以待。”容景淡淡道。

    “若還是男人的話,就管好你的女人!別讓人說慕容後主靠的原來是一個女人收復了天下。你手眼通天,也不過是活在一個女人的戲里而已。”夜輕染冷笑一聲,最後扔出一句話,雙腿一夾馬腹,身下坐騎四蹄揚起,離開了這處山峰。

    馬蹄聲遠去,這一處靜了下來。

    靜得窒息,彷若無人。

    容景端坐在馬上一動不動,雲淺月在他身前坐著,亦是一動不動。兩個人誰也沒開口說話,吹過髮絲的風帶著山風的清冷,還夾雜了一絲馬坡嶺飄來的血氣,二人即便一夜未睡,似乎彷若不覺疲憊難以支撐。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容景忽然放開馬韁繩,催馬返回馬坡嶺。

    玉雪飛龍本來就腳程極快,如今更是如騰飛起來一般,馬蹄奔跑起來帶起凜冽的風,這一次,容景並沒有用衣袖為雲淺月遮擋住臉,風如刀子般落在她臉上,她卻不覺得疼。

    兩柱香時間,來到軍營,容景扔了馬韁繩,翻身下馬,一言不發地向

    雲淺月第一次被她仍在了原地。

    軍營帳篷林立,井然有序,士兵們來回巡邏,整個大營被打理妥當,極為安靜。

    雲淺月端坐在馬上,看著容景的身影進了簾落下,遮住他的身影,她輕輕抿著唇,盯著那處簾幕,整個人似乎成了這天地間獨一處靜止的事物。

    士兵們疑惑地看著雲淺月,不明白她為何自己坐在馬上不下馬進營帳,但也不敢詢問。

    顧少卿包紮好傷口,聽到馬蹄聲,知道容景和雲淺月回來,從營帳內出來,見到雲淺月騎著馬端坐在那裡,眉眼間的神色和身影和往日有些不同,那麼安靜,似乎獨立於世間之外。他怔了一下,向她走去。

    來到她身邊,顧少卿拽了拽馬韁繩,玉雪飛龍似乎不喜別人碰觸,撇開頭,退了一步,雲淺月收回視線,看向顧少卿。

    顧少卿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低聲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情?景世子呢?”

    雲淺月看著顧少卿,他臉上的關心極為明顯,她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發生了大事兒?你和景世子又吵架了?”顧少卿試探地問。

    雲淺月搖搖頭。

    “那是怎麼了?怎麼這副樣子?令人見了瘆的慌。”顧少卿豎起眉頭,一把將雲淺月從馬上拽了下來,見她站穩,立即鬆開手,不滿地看著她。

    就在這時,幕被挑開,容景站在門口,沒有什麼情緒地對雲淺月道:“還站在那裡做什麼?昨日一夜未睡,難道你不累?”

    顧少卿猛地回頭看向容景。

    雲淺月看了容景一眼,抬步向他走去。

    容景再不說話,落下簾幕,進了大帳內,雲淺月跟了進去,大帳遮住了兩個人的身影。

    顧少卿看著覺得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他跺了一腳地面,嘟囔道:“日日都有事情,天下間就沒見過這麼能折騰的夫妻,懶得管。”話落,轉身又回了營帳。本來要詢問蘭城的夜輕染是否有出兵的打算,如今也不詢問了。

    大營又恢復安靜。

    雲淺月走進,便見容景已經身子半仰著躺在了矮榻上,閉著眼睛。她還沒走近,他身上便放出疏離冷淡不准靠近的氣息,她頓時止住腳步,看著他。

    時間一點點過去,一個半躺著,一個靜靜地站著。

    午時,軍機大營生火做飯,飯菜香味飄進中軍營帳

    容景彷彿睡著了,一動不動。雲淺月一直看著他,似乎亙古的雕像,也一動未動。

    “小姐,景世子!”外面傳來凌蓮和伊雪的聲音,顯然二人得到他們不回祁城的消息,如今趕過來侍候了。

    大帳內靜靜,無人答話。

    “小姐?景世子?”凌蓮、伊雪又疑惑地喊了一遍,見還無動靜,不由詢問守營的人,“景世子在裡面嗎?”

    “在吧!早先看到景世子和世子妃進去了!”被問到的士兵立即道。

    凌蓮和伊雪聞言對看一眼,覺得二人昨日一夜未睡,應該在休息,便不再打擾。

    帳內,容景忽然睜開眼睛,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一直沒離開他的身子,與他的目光對了個正著,眼,都被她隱在眼底深處,只看著她。

    “你什麼時候知道自己身上的?”容景開口,聲音暗啞。

    雲淺月抿了一下唇,許久不開口,聲音極啞,“出生那一日。”

    容景忽然瞇起眼睛。

    雲淺月移開視線不看他,低聲道:“你知道的,我出生便是帶著記憶和認識的。況且,我承襲了雲族靈術,本來就耳目通神。那一日,除了爹爹進過產房外,還有姑姑。她送了我一個長命鎖,我眼看著一縷絲線從長命鎖裡進了我身體裡。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給我的長命鎖原來其實是要命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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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第八十五章 甘之如飴
      
    出生那一日的記憶被剖開,似乎遠古的長河突然開了閘口。

    雲淺月的聲音有些飄忽,那一日,她還不知為何會重生在這裡,沒有所謂的孟婆湯,沒有奈何橋,沒有地府地獄,有的只是她的爹、娘、姑姑,還有那個長命鎖。那一縷絲線飄進了她身體,與她身體從那一日就同根生長了。

    她那時候不知那是生生不離,直到姑姑離開後,從她娘和爹的對話中才得知。他們本來不打算再令她嫁入皇室,承受組訓,與皇室結親,入宮為後,但是沒想到老皇帝借了她姑姑的手對她下了生生不離,他們出乎意料。當時雖然眼看著生生不離種入她體內,但是她娘剛生產完,體虛氣若,她爹從南梁回來身受重傷,兩個人都沒能力阻止,待她娘恢復功力後,再也沒辦法清除。無奈之下,與她爹商議,只能答應了老皇帝的結親,交換了定親信物。

    後來他爹半年之後去東海治病,她娘兩年之後假死離開,她哥哥被調換去了南梁,她進宮遇見了夜天逸,之後老皇帝四十五壽宴遇到容景和夜輕染……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到今日,有的她能記得清楚,有的不過是個模糊的影像。

    這些年,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清醒的,即便最糊塗的時候,也是清醒的。一切的事情若從頭來過,她敢肯定,沒做過一件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包括遇到夜天逸,與他十年相交,幫助他在北疆站穩腳跟。

    包括遇到容景,啟動鳳凰劫,失去記憶,換得重生,重頭來過。

    包括嫁給他,以及不久前在天聖皇宮平復西南,穩住北疆。

    “原來你出生便知道自己中了生生不離了。”容景沉默許久,眉眼低暗地看著雲淺月,“那麼什麼時候開始想推翻夜氏的?”

    雲淺月看了他一眼,抿唇道:“出生之日就想了。”

    容景拇指和食指合在一處,用力地捏了一下,沉聲道:“天聖先皇四十五歲大壽那一日,當時你一直盯著我看,目的是什麼?”

    雲淺月剛要說話,他又道:“別對我說什麼看我好看,讓你不由自主多看幾眼。你看我時那樣的複雜目光,可不是只看著好看。更何況你既然有前世的記憶,又如何會對一個孩子傾心?”

    雲淺月抿了抿唇,低聲道:“從我一歲起,雲王府的書房就為我開著,書籍隨我翻閱。我那時候早就知道夜氏皇室和榮王府的恩怨。”

    “所以,你那時看我,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揣測著是否將來可以藉我挑動夜氏皇權?”容景挑眉。

    “當時是有這個想法。”雲淺月承認不諱。

    “將夜天逸和夜天傾府邸調換呢?你真是為了夜天逸?為了試探先皇?”容景挑眉。

    “兩者都有。”雲淺月道。

    “那麼鴛鴦池呢?當時我吻了你,你在想什麼?”容景聲音忽然幽暗了幾分。

    雲淺月不答話。

    容景看著她,“你應該是不介意那個吻吧?對於你來說,不過是被個孩子咬了一口而已,算不得是個吻,你不在乎是不是?你在乎的是成功的引起了我的主意,且與你有了牽扯。為將來掀動夜氏皇權一步步鋪路。”

    雲淺月忽然惱怒,瞪著他,“誰說我不在乎?那是初吻,活了兩世,從來沒有人親過我。你……”見容景盯著她,忽然住了口,撇開臉。

    容景看了她片刻,移開視線,淡淡道:“從那之後,你每隔一段時日就會去榮王府尋我,總不會是那時候愛上我了吧?”

    “自然不是!”雲淺月聽著他淡淡的聲音,語氣也淡了下來。

    “無非還是鋪你的路而已。”容景看著​​她,“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慕容氏後裔的?”

    “你中了催情引,又挨了黑衣人一掌的時候,我當時就認出是秦丞相,他是百年前南疆嫡系投靠天聖的一支。”雲淺月看著地面,語氣昏暗,“當時你昏迷不醒,我碰觸了你後來給我的那塊玉佩。”

    容景忽然瞇起眼睛。

    雲淺月繼續道:“你不知道,其實對於玉、對於那塊玉佩里面隱著的慕容,對於榮王的障眼法,雖然高明,但是我前世接觸化工、實驗、寶物檢驗、氣料檢驗等等,那個障眼法難不住我。當日在鴛鴦池時,第一次見你,我就覺得你那塊玉佩不對勁,應該是隱藏了什麼東西。但一直靠近不了你的身,沒辦法檢驗。你中掌昏迷,我救你,才有了機會。果然看到景字化去,是慕容兩個字。我便知道原來榮王府大隱隱於市,夜氏每一代帝王費盡心思想挖出慕容氏後裔子孫,卻不想其實一直活在他們身邊,眼皮子底下,且封王拜相,身居高位。”

    容景臉色沉了沉,氣息微變,“因為我是慕容氏後裔?所以你才用大還丹救了我,你不想我死,正好這個身份對你有利。與你的算計不謀而合,若是聯合我的話,那麼推翻夜氏也不是不可能?”

    “是,我就是這麼想的,你說對了。”雲淺月升起怒氣,撇開臉,不看他。

    容景盯著她看了一眼,微變的氣息忽然散去了些,沉靜地道:“既然要推翻夜氏,為何幫夜天逸立足北疆?是否利用他,培植你的勢力,將北疆為你所用?”

    雲淺月怒氣也散了些,冷靜地道:“自然,他雖然長得像小七,但是終歸不是小七。當年的小七我都能狠下心,如今的夜天逸亦然能利用。他皇子身份的背後,是我為他鋪平了路。他將北疆收為己用之時,北疆也是被我所用之時。”

    “所以,你是藉他之手得了整個北疆。北疆表面上是擁護他,其實暗中被你收服。所以,數日前,北疆暴亂,沒有夜天逸出面,你的一句話,便能擺平北疆。”容景道。

    “不錯!”雲淺月點頭。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夜輕染是夜氏先皇培養的繼承人的?”容景又問。

    “八年前,他離京之日去了皇室的祖祀,當時我偷偷跟了去。”雲淺月道。

    容景閉了閉眼,“當時你可知道你的生生不離在他身上?”

    “知道了!”雲淺月點頭。

    “是何想法?”容景問。

    “沒想法。”雲淺月道。

    “你是什麼時候愛上我的?”容景睜開眼睛,看著她,緩緩地又問。

    雲淺月沉默下來。

    “不好回答?”容景挑眉。

    “我也不知道。”雲淺月搖搖頭,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她大約就應了這句話。這是最不受她控制的一件事兒,不,或者是她放任了自己的心,願意讓心落在他身上的一件事兒。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愛上我的?”容景又問。

    “火燒望春樓那日。”雲淺月道。

    “於是你啟動了鳳凰劫?是因為不能承受愛上我?還是不能承受無法再利用我?或者還是因為夜天逸或者夜輕染?”容景揚眉。

    “當時發現愛上了你,想到了身上的生生不離。你如此聰明,不用我一一明說。”雲淺月看著他,這個男人從小就是這樣,即便再氣再怒,或喜或悲,也不行於色。

    “以前我是覺得不用你一一明說,我便能明白。如今發現那是愚蠢,自負聰明,自以為是。每日活在你的戲裡,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早已經分不清了。”容景臉色暗下來,聲音有一種孤冷的沉寂,自嘲道:“我將你抓在手裡,卻活在你的戲裡,這種滋味……”

    雲淺月心下一痛,忽然沒了聲音。

    容景看著她,似乎要透過她眼睛看向她心裡,須臾,忽然輕聲問,“雲淺月,這麼多年,你累不累?”

    雲淺月忽然背轉過身子,不面向他的臉霎時淚流滿面。卻是無聲無息,肩膀也不顫動一下的那種流淚。

    她累嗎?

    早已經不知道累的滋味!

    她不累嗎?

    那麼戲裡那些真心的疲憊,想尋一個港灣依靠,想被人捧在手心裡寵著的感覺是從哪裡來?

    容景忽然站起了身,從後面抱住了她。

    雲淺月身子一顫,閉上了眼睛,似乎想要收起眼淚,卻無法控制,低垂著的手臂被她圈住,無非去抹掉淚痕。

    “我自詡聰明,透徹世事,卻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你將我隱瞞得深,欺騙得深,我活在你的戲裡,且以為你在我手心裡掌控而沾沾自喜。我的驕傲被你踐踏,不留餘地。”容景的聲音幽幽寂寂,“夜輕染說得對,我也不過是你的棋子而已,只不過比別人接近執棋的手。”

    雲淺月剛要張口反駁,聲音卻被哽住。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畢竟是愛你。無論你啟動鳳凰劫之前牽扯我算計著如何施為傾覆夜氏,但是之後發現你愛上我,卻為的都是我。我想惱你,如每次你惹了我一樣,與你大鬧一場,一年半年不見你,直到我的驕傲找回來,對你對我自己懲罰夠了算。”容景話音一轉,“但是你身體裡的生生不離就快發作了,它真真實實中在你身體裡,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不准許我怒個一年半載,我除了愛你,還能如何?”

    雲淺月的眼淚頓時僵住。

    “你是否早就拿定主意死了?所以,與我圓房大婚,催動了生生不離。大婚後,暗中幫助我加快收復河山的腳步,南梁之所以舉國投靠我,是因為你暗中出手吧?南梁太上皇是你外公,帝王是你哥哥,他們都愛你,所以自然依你,哪怕將江山拱手讓給我。我便少打幾年仗,傾覆夜氏的刀鋒因為這一大助力也會更快。還有云暮寒為何去了南疆?真是葉倩自己的算計嗎?又豈能沒有你的推動?還有孝親王府的三公子,他沒有西延玥這個身份前,你就助他以心相交,還有顧少卿,你當時救他,難道真不知道他是南疆王后所依仗的將軍府的侄子?還有冷邵卓,沈昭等。他們每個人,背後都有依仗,或者有不同尋常的本事。多少人罵你楊花水性,招惹無數男人,你從不解釋,承了這等罵名。其實相交他們,都是為我奪夜氏江山鋪路,他們每一個人,都很重要。我以前也如別人一樣想法,認為你的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輕是以我為首的重,你對我的愛不及我對你。可是如今,我是否可以說終於明白這句話了?”

    雲淺月不出聲,抱著他的人身體溫涼,她卻還是感覺到了比一個人獨自溫暖。

    “夜輕染說我靠女人收復江山,這原是沒說錯。你想的應該是待我打下江山的時候,你應該也是毒發的時候了。到時候你用江山拴住我,因為數千萬百姓尊我為王,那麼我豈能輕易陪你去死?所以,你反正也得到我了,也不枉愛我一場,就可以放心地隻身死去了。是不是?”容景聲音低沉,卻清晰,見她身子僵硬,用力地板過她的身子,看著她的眼睛,“或者說,你早就安排好,哪怕你死了,也有本事讓我不能隨你一起去死,哪怕我放棄江山,放棄千萬百姓不管不顧,卻也有別的箝制著我,想死也死不了?”

    雲淺月對上他的臉,抬起手,想去抹掉臉上的淚水。

    “這樣的淚水,才是真的吧?以往那些,都是假的吧?”容景攔住她的手,看著她臉上的淚水,“你如此驕傲,如此剛硬,如此心機,如今算計,如此一切盡在掌控,連哭以前也是不准許的吧?”

    雲淺月抿著唇瓣,不出聲。

    “以往最是話多的人,今日卻尤其沉默,是否這才是真正的你?”容景看著​​她,“我是否該慶幸,你以往願意被我寵著,故意想我寵著,那些任性、撒嬌、柔軟,包括生病,你都能當做演戲,手到擒來,入木三分?”

    雲淺月忽然閉上眼睛。

    “看著我!”容景聲音猛地一沉。

    雲淺月不睜開眼睛,不聽他的,固執地閉著眼睛。

    容景看著她忽然笑了,“這才是你。你該是不聽我話的人。不會怕我吃醋,不會怕我生氣,不會怕我發怒,不會怕我命令。我讓你向東,你若不想向東,可以果斷乾脆地向西。”

    雲淺月不說話。

    容景忽然將她的身子鉗固在他懷裡,低頭吻下。

    雲淺月身子一顫,想要避開,他卻不允許,將她臉上的淚痕逐一吻掉,又含住她唇瓣,撬開她貝齒,不容她躲避,長驅直入。

    雲淺月僵硬著身子任他施為。

    片刻後,容景忽然放開她,將她攔腰抱起,這個動作被他做了無數次,可是這一次最為不同,她一驚,已經被他放在了大床上,頃刻間俯身壓在了她的身上。

    “容景!”雲淺月終於忍不住開口。

    “今日你可以不用再說話。”容景對她說了一句,便低下頭,吻住了她的唇,如玉的手扯開她腰間的絲帶,挑開她身上的衣衫,華美的錦緞層層剝落,露出纖細脖頸,圓潤香肩,凝脂雪膚。

    如玉的手覆在她的肌膚上,寸寸流連。

    雲淺月深深地吸著氣,想伸手推開他,卻被他鉗住,任她半絲動作也做不了。熟悉的感覺襲來,熟悉的氣息入骨,熟悉的手挑起她身體的寸寸火熱,讓她不能再有思想。

    手拂過每一寸肌膚,輕挑慢撚,細緻入微。

    這樣的手段,不瘋狂,不急迫,不狂熱,可是卻有一種刻骨纏綿之感。

    雲淺月漸漸地沒了力氣,自己如一根浮木,在他手下,飄蕩在海中,這一刻,他才是那個掌舵的人。

    他的錦袍剝落,輕輕滑下床榻,肌膚覆下來,貼在她身上,讓她不由得呼吸紊亂,腦中轟地一聲,似乎有什麼炸開,眼前浮起了一片氤氳。

    容景伸手覆蓋著她的眼睛,將她拉近。

    “不要!”雲淺月知道下一步是什麼,脫口而出。

    容景卻不理會她,下一瞬,將身子埋入,他的頭也埋在她頸窩。

    雲淺月本想再度張口說什麼,忽然失了聲。

    這一刻,營帳內靜靜,帷幔內靜靜,天地靜靜,萬物靜靜。

    須臾,容景低聲靡啞地道:“你就是我的毒,且甘之如飴。哪怕夜輕染說的都是事實,哪怕我隱隱所知你心深不想探究,哪怕你都句句承認籌謀算計,哪怕是你那雙執棋之手將天下人都騙得團團轉,哪怕將我的驕傲踩在腳底下,哪怕……你不愛我,一切都是為了報出生就被先皇中下的生生不離之仇,以為了推翻夜氏,哪怕這樣……我也沒出息地想愛你,不想放手,不會放手。”

    雲淺月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

    容景抬起頭,深深地看著她,須臾,深深地吻住她,見她不回應,挑眉看著她,“都到如今了,你還在堅持著什麼?還想扔下我去死嗎?你做夢!哪怕陰曹地府,你也別想。夜氏我要,你,我也要。”

    雲淺月心砰地一顫,看入他眼底,須臾,暗暗地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了他。

    容景再不說話,忽然瘋狂起來。

    天未暗,夜未深,中軍帳內卻是帷幔深深,深深如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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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6 00:02: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卷   第八十六章 情到深處
      
    這一日,容景將愛化成瘋狂,徹底灼燒了雲淺月的每一寸肌膚。

    這一日,營帳春暖,帷幔晃動,纏綿入骨,軟紅零落十尺春泥。

    這一日,午時到日落西山,再到夜色深濃,中軍大帳無人打擾。

    這一日,蘭城靜靜,未有出兵的動向,馬坡嶺和祁城同樣靜靜。沈昭、藍漪帶著傷員住在了祁城,顧少卿和凌墨守在了馬坡嶺軍營。

    一場大戰的血腥味早已經散盡,一切安穩。

    在雲淺月軟綿綿如泣如訴求饒聲中,容景才放過她,擁著她睡去。多年背負的包袱似乎被輕輕​​卸下,雖然極盡疲憊,卻是一夜安睡。

    雲淺月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響午,身邊已經無人,她伸手摸摸身旁的被褥,已經冰涼,顯然容景早已經起來了。她揉揉額頭,坐起身,穿戴妥當,下了軟榻。

    出了中軍大帳,只見大營安靜,士兵們井條有序地巡邏。不遠處停著容景那輛通體黑色的馬車,凌蓮、伊雪正在往車上裝東西。

    聽到中軍大帳這邊有動靜,凌蓮、伊雪看過來,見雲淺月醒了,立即向她走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容景要出行?”雲淺月看著二人詢問。

    凌蓮和伊雪齊齊一怔。

    “怎麼這副表情?”雲淺月看著二人笑了笑。

    凌蓮、伊雪發現今日的小姐有些不同,但到底是哪裡不同,她們說不上來。凌蓮猶豫了一下問道:“小姐,您不知道嗎?不是景世子要出行,是景世子吩咐備車,讓我們收拾東西,說您要出行啊。”

    雲淺月一怔,她要出行嗎?她怎麼不知道?

    “景世子……沒告訴您?”伊雪看著雲淺月的神色,試探地問。

    雲淺月搖搖頭,“沒有。”

    凌蓮和伊雪對看一眼,似乎頗為奇怪。

    “他如今在哪裡?”雲淺月問。

    “在那邊的營帳內和將領們議事。”凌蓮伸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座營帳。

    雲淺月抬眼看去,那處營帳靜靜,沒有動靜。她微微蹙眉,收回視線問道:“他什麼時候去的?”頓了頓,又問,“今日醒來,你們見了他……他神色如何?”

    “景世子清早就醒來了,從大帳內出來看到我們二人就吩咐了。神色……”凌蓮疑惑不解雲淺月為何這麼問,但還是想了一下回道:“和往常一樣啊……”

    “不是,有點兒變化。就和小姐您一樣,說不出來的感覺。”伊雪打量著雲淺月道。

    凌蓮點頭附和,也看著雲淺月說,“對呢,說不出來。”

    雲淺月聞言回身走進了大帳內,徑直向鏡子前走去,來到鏡子前,鏡子裡映出一張清淡如水的容顏,雖然不是與前世那一張容貌一樣,但是神色卻是久違的熟悉,她移開視線,看到勃頸處點點紅痕,伸手往上拉了拉衣領遮住。

    凌蓮和伊雪不明所以地跟了進來,齊齊疑惑地道,“小姐,您不遠行嗎?那為何景世子那般吩咐,您與景世子是否又……”

    “我們沒事!”雲淺月迴轉身,對二人笑了笑,“也許真要遠行也說不准,看他議完事回來怎麼說,你們先去收拾吧!”

    二人點點頭,這樣的小姐這樣的笑感覺熟悉又有些陌生,她們也不再探究,走了出去。

    雲淺月在鏡子前坐下來,靜靜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似乎想了很多,似乎什麼也沒想。

    “餵,你們兩個都受傷完了嗎?”羅玉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似乎對凌蓮、伊雪說。

    凌蓮立即回道:“回紫蘿公主,我們……”

    “是羅公子!”羅玉糾正凌蓮。

    凌蓮連忙道:“是,羅公子,奴婢們還沒收拾完,正在收拾。”

    “怎麼這麼慢?容景不是早上就讓你們準備了嗎?還沒弄完?你們也太廢物了。”羅玉不滿地看著二人。

    “景世子給小姐準備的東西太多了,奴婢二人得一樣一樣的往車上裝啊,而且有的東西還很貴重,可不能打了或者破壞了。”凌蓮委屈地道。

    “真是麻煩!”羅玉撇嘴丟出一句話,又問,“雲淺月醒了嗎?”

    “小姐剛剛醒了,如今在大帳內呢。”伊雪回話。

    羅玉不再多言,大踏步向中軍營帳走去,不多時,便挑開中軍大帳走了進來。一眼看得云淺月坐在鏡子前,她翻了個白眼,“再怎麼照鏡子也沒用,你這一輩子已經被容景那個混蛋拴住了,再沒法惹別的桃花了,就算惹,也不敢紅杏出牆。還照什麼照?”

    雲淺月聞言忽然笑了,回身看向她,“我本來也沒打算紅杏出牆。”頓了頓,她提醒道:“他是你姐夫,別口沒遮攔,一口一個混蛋。”

    羅玉呦呵了一聲,用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的神色看著雲淺月,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沒事兒吧?今日怎麼和每日不同?你還知道你是我姐姐?”

    雲淺月不再理她,轉身為自己綰發。

    羅玉走進她,又仔細地打量了她一遍,看向鏡子中她的臉,須臾,好奇地湊近她,“今日看你怎麼有些順眼了?你到底做了什麼?”話落,她忽然瞥見了雲淺月脖頸的斑斑紅痕,忽然退了一步,嗤了一聲,“原來昨日是會鴛鴦了,怪不得不同呢!”

    雲淺月臉一紅,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就這樣去東海,你捨得放下他?”羅玉奇怪地問。

    雲淺月手一頓,她要啟程去東海嗎?

    “我也有一年多沒回東海了,如今突然說回去,還真是有些想了。”羅玉似乎沒注意到雲淺月神色變化,又湊近她道:“你沒去過東海吧?東海的藍顏花一年四季開著,可美了。尤其是華王府,華王叔和姑姑種了一院子珍品的藍顏花,花開的時候,藍得發紫,一眼看去如紫霞,比榮王府的紫竹林還要美。你去了一定會喜歡的。”

    雲淺月收斂神色,輕聲道:“是嗎?”

    “當然了,我還騙你不成?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華王府嗎?就是因為喜歡華王府的藍顏花。東海包括皇宮,以及這天下各地,除了華王府,再也沒有那麼美的珍品藍顏花。”羅玉得意地道:“等你去見了就知道了。”

    雲淺月將發釵插進髮髻裡,沒說話。

    “父皇都派人催了無數次了,想你去東海,子書哥哥連登基這樣的大事兒都推了時間,說等你去了看著他登基,我原先還想著那個容…… ”羅玉見雲淺月看著她,她本來要說容混蛋,立即改了口,“我先還想著姐夫他捨不得你,怎麼也不會讓你去的,沒想到今日我剛睡醒,就得到他派人傳的話,讓玉子夕和我隨你回東海,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話落,她探究地問,“他沒吃錯藥吧?昨日你給他吃什麼藥沒有?”

    雲淺月瞪了她一眼,對她道:“話真多。”

    羅玉扁扁嘴,看著她道:“你真無趣,不和你說了,我去看看姐夫到底什麼時候讓我們啟程,別只嘴說說,再等下去,太陽該落山了,還起什麼程?”話落,她走了出去。

    雲淺月綰好發,平靜地站起身,走到清水盆淨面。

    不多時,她收拾妥當,出了中軍帳。

    凌蓮和伊雪剛剛裝點完東西,回身看著雲淺月,佩服地道:“小姐,景世子這輛馬車真是太好了,早先還不知下面有隔層,可以裝得下這麼多東西。”

    雲淺月以前研究過容景的馬車,自然知道暗格頗多,笑了笑。

    這時,玉子夕一身錦袍玉帶,風流俊美地走了進來,手裡拎了一個包裹,剛到近前,便獎包裹扔給凌蓮,“放車上。”

    凌蓮應了一聲,將他的包裹放上了車。

    “姐啊,姐夫對你可真是好,他榮王府的家底估計都搬上這輛車了。”玉子夕走過來,將胳膊放在雲淺月肩膀上,嬉皮笑臉地道:“今日的姐姐與往日不同,難道姐夫昨日很賣力?有些事情還有美容貌的作用?”

    雲淺月再度臉紅,瞪了他一眼,剛要甩開他,不遠處中軍帳內簾幕打開,容景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動作頓住,看向容景。只見他換去了月牙白錦袍,身著一身十金一寸的墨雲彩沉香鍛。雍容雅緻,氣質華貴,凜凜王者風采,尊榮無雙。

    玉子夕也被容景吸引了目光,嘖嘖一聲,“姐夫就是有一副好皮囊,以後我娶了媳婦,一定不能讓我媳婦見了他,否則魂兒還不給勾走了,見了他,哪兒還會記得身邊的我?”

    容景向這邊看來,見到雲淺月,四目相對,他腳步猛地頓住。

    羅玉跟在容景身後,對他得意地道:“怎麼樣?我姐姐美吧?你要送她去東海,如今是不是後悔了?要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容景眸光動了一下,不答話,抬步向這邊走來。

    玉子夕看著他眼睛落在他攀著雲淺月肩膀的手上,立即放下手,退開了一步,低聲嘟囔了一句。雲淺月聽得清楚,他說“連小舅子都防,什麼破人啊。”

    “都收拾妥當了嗎?”容景來到近前,問凌蓮和伊雪。

    二人立即答話,“收拾妥當了!”

    容景點點頭,對二人道:“稍後用過午膳就啟程。”

    凌蓮、伊雪看向雲淺月,見她沒說話,二人應了一聲。

    容景上前一步,不理會玉子夕,伸手拉住雲淺月的手,走進了中軍大帳。

    玉子夕撇撇嘴,羅玉走過來,豎起耳朵向裡聽。他一把揪住她耳朵,惡狠狠地道:“不學好,聽什麼牆角?走,吃飯去,飯後啟程。”

    羅玉被擰得一疼,惱怒地瞪了玉子夕一眼,打開她的手,隨著他離開了。

    凌蓮、伊雪對​​看一眼,將飯菜端進大帳內,知道容景和雲淺月有話說,出來之後,也退遠了些。一眾將領從議事的營帳出來,顯然已經得知了雲淺月要離開的消息,自然也不來打擾。

    大帳內,容景拉著雲淺月坐在桌前,為她布菜盛湯,並沒有立即開口。

    雲淺月安靜地吃著,他不開口,她也不問。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完飯,幾乎一起放下了筷子。容景看著雲淺月,溫聲道:“就不問我為什麼讓你啟程去東海?”

    雲淺月看著他道:“一為我身上的生生不離,雲山在東海。二為不想我再累與你奔波戰爭。”

    容景聞言一嘆,伸手抱住她,“雲淺月,你為何要這麼聰明?有時候我寧願你笨點兒,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問我。”

    雲淺月對她一笑,“這麼長時間我一直都笨著,你難道還沒覺得過癮有夠?”

    容景忽然一笑,“是啊,難為你笨了這麼長時間。”話落,他將頭枕在她肩膀上,低而溫柔地道:“你猜對了兩點,還有一點,就是我想與你隔離天涯海角,讓你日日念著我,為了我,也要抵抗生生不離,活下去。你生生不離若是發作,若是到了會死的時候,我也不會在你身邊,不會抱著你,不會讓你看見我,你連死都看不見我,是不是很不甘心?是不是怎麼也要掙扎著活下來?你愛我如此深,為我做了這麼多,怎麼能連死也不死在我懷裡?豈不是遺憾?”

    雲淺月噗嗤一笑,“你倒是會想。萬一我真就那樣挺不過來……”

    容景伸手摀住她的嘴,聲音驀然一沉,絕情地道:“你萬一真挺不過來,真棄我而死的話,那麼我到時候得了夜氏江山,為慕容氏收復了夜氏,為你報了生生不離的仇,我也算全了你的愛。屆時,天下歸一,四海昇平,百姓安樂,我已經不是容景,而是慕容景。正如你以前所說,你該擔心的是我的后宮住進三千粉黛,各個千嬌百媚……”

    “你敢!”雲淺月打開他的手。

    容景看著她,忽然笑了,“若是不想我三千粉黛,你就想盡辦法活著,沒有辦法也要破天鑿地找出辦法,解除了生生不離,回來找我。否則的話,你當了解我,我說得出,做得到。哪怕天下女人都不是你,但只要是女人,也許我真不介意每日枕邊陪著的女人是誰。”

    雲淺月頓時大怒,推開他,騰地站起身,眉頭豎起,“容景,這樣的話你也真敢說!”

    “不只敢說,我還敢做。”容景認真地看著她。

    “你……”雲淺月瞪著他,他眸光分毫不讓,半響,她忽然洩了氣,坐了下來,摀住臉,語氣低低地昏暗地道:“容景,你不知道,這麼些年,我想盡辦法,想要解除生生不離。可是都沒有辦法,我至今還沒找到辦法,我真怕……你就不怕我這一走真回不來嗎……”

    容景身子一僵,不過一瞬,堅定地看著她,“我不怕。你若回不來,我的皇宮一定會住進無數女人,你知道的,帝王向來薄情……”

    雲淺月忽然放下手,轉身惱怒地攥成拳頭捶打他。劈裡啪啦的拳頭落在他身上,一陣響聲,她一邊打一邊又氣又怒地道:“你混蛋,你憑什麼敢娶那麼多的女人?你……你昨日還對我做了那樣的事兒… …”她打著打著,身子哆嗦起來,“我從小看著長大的男人,你憑什麼……憑什麼……”忽然又洩了氣,放下了拳頭,眼眶發紅,似乎強忍著淚才不讓它掉下來,“憑什麼這樣對我……”

    容景看著她,心裡疼得彷彿空了一般,但還是一字一句地道:“你早先想著讓我坐擁天下,你毒發而死,不就是這樣嗎?如今坐擁天下的同時不過附加了些女人而已。帝王向來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雲淺月立即反駁他,“我是想你坐擁天下,但我沒想過……”

    “沒想過我會后宮三千粉黛?”容景嗤笑一聲,“難道你死了,既想我活著,還想我為你守身如玉?你人都死了,不再我身邊看著我,九泉下怎麼知道我是否為你守身如玉?”頓了頓,見她臉色一灰,無情地道:“況且你知道,沒有你在身邊,我即便活著,應該也是沒了心,一個沒了心的人,又怎麼會在乎凡塵污穢?更怎麼會在乎是否糟蹋身體?又怎麼會在乎今日枕邊換了春棠,明日枕邊換了夏荷,後日枕邊換了秋菊,再後日枕邊換了冬梅,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日,每一日總會有很多女人被宮廷內侍拿著牌子來找我翻,我懶得翻的時候,他們不想帝王孤寂,自然就私下安排了……”

    雲淺月怔怔地坐著,眼前發白,空茫茫一片。

    “你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能將這個也想不到呢?你是一直以來不願意想吧?”容景摸摸她的頭,語氣無情且誘惑,“所以,你必須解除了生生不離回來。否則的話,他日忘川河畔我們相見,也許你在那裡孤身一人等著我,我後面跟著許多陪葬的女人……”

    雲淺月驚醒,猛地打開他的手,死死地看著他。

    容景話語頓住,也看著她,眸光平靜,一如尋常,如此雅緻,如此尊華。這樣的他,天下任何一個女人見了怕都是一見傾心,難以自拔。

    雲淺月忽然站起身,伸手狠狠地將他推倒在地,桌子、椅子、盤子、碗、碟子、筷子等等都落在地上,劈裡啪啦響成一片,她看也不看,理也不理,一言不發地出了中軍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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