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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家有醫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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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49: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7
家有醫寶》作者:簡瓔

試問如何從個溫雅嫺靜的國公府千金變成剽悍的女鈴醫?
很簡單,只要因為太心軟遭利用害死全家,自己又投井重生便行!
再世為人,這次她萬不能再讓庶妹母女唆使她爹爹叛國謀反,
除了殲滅敵人的手段夠狠以外,學個醫術也是明哲保身的好法子,
因此她趁陪母親上別莊養胎時,順道抓緊了機會拜師學「醫」,
哪曉得太有天分也挺麻煩的,她師傅救了人便直接交給她照顧,
說好聽點是相信她的能力,說難聽點這根本是丟包不管啊~
可惜她隱姓埋名來此拜師,如今要拒絕也沒個正經由頭,
唉,罷了,既來之則安……安個頭!誰來告訴她那傢伙是怎麽回事?!
區區一介草民卻囂張的自稱「貔貅」,派頭比她這國公府千金還大,
然而日以繼夜的相處與小鬥嘴,卻令她漸漸對他起了不一樣的心思,
老天!這怎麽行,她還要嫁進前世夫家──榮親王府扭轉人生呢,
只是當她拒絕了他並逃難似的返回京城後,一切都起了變化,
所有阻礙難關全數迎刃而解,令她又驚又疑,這「貔貅」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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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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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5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重生誓言扭轉局

宮湄卿緩緩走向古井。

她恨的人都死了,他們死有餘辜,她只有痛快的感覺,但是……她愛的人也都死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是她一手造成的嗎?

她那年邁的祖母、稚齡的庶弟、幾個未曾害過她的姨娘和庶妹,還有無辜的滿府下人,全部都在一夕之間被處斬了,尤其是庶弟振哥兒,雖是江雪豔那毒辣狠婦所生,但可愛天真的他,總是心無城府地朝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總是朝她長姊長姊的喊,總是遠遠就張開小手飛撲進她懷裡,對她親熱依賴,她也打從心裡把他當成自己的嫡親弟弟,而她卻親手害死了那來不及長大的孩子……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事實,這只是一場夢,一場惡夢,等醒過來,祖母和庶弟都會在她身邊……

一陣寒風吹來,透徹的寒意令她打了個哆嗦,陣陣清楚的寒意逼得她面對這不是夢,是事實。

當日,祖母一再告誡她,人心險惡,心慈手軟並不是好事,偏生她沒聽祖母的話,有眼無珠,讓自己落得如此境地。

仰望著天際,她無語問蒼天,看向古井的眼裡充滿了絕望和悽楚。

她想不通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她的心好痛好痛,如同被撕裂了一般,好似被人用刀生生的割著,更似被絞扭成一團,令她喘不過氣來。

她想呐喊,卻喊不出來,她想痛哭,卻哭不出來,她想大聲否認這一切不是她造成的,卻百口莫辯!

因為,是她造成的,是她造成的!是她那可恨的心軟造成的,她自以為是好人,卻只是個濫好人,引狼入室,害死了母親,也害了自己……

所以,她誓言報仇!

然而,復仇的結果又為何反而令她失去了她愛的家人?

不該是這樣的,這跟她預想的結果不一樣,甯國公府除了她,滿門抄斬了,而榮親王府卻只斬了榮親王一人,流放了二房,其餘人都沒事,應該滿門抄斬的是榮親王府才對,因為他們全都該死,然而皇上卻抄斬了甯國公府……

如今,她生有何歡?死又有何懼?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不會畏懼死亡。

她終於走到了古井之前,閉起了淚眸,毫無留戀的縱身一跳……

「啊—— 」

宮湄卿騰地坐了起來,她愣愣地看著桌上的青油燈,那豆大的火光忽明忽滅,更映得她面色蒼白,雙眼無神。

她的髮鬢全都濕了,貼身衣物也都因惡夢而汗濕,她的思緒很紊亂,還微微的喘息著。

重生已經月餘,她還是時時作這個她前世投井自盡的惡夢,每當夢醒,總是汗濕一片,淒厲的尖叫聲也總會驚動下麵的人。

想著,晨露已經從外間打了簾子匆匆進來,一臉關切。「奴婢在外頭聽到尖叫,大姑娘又作惡夢了?」

「是啊。」官湄卿苦笑一記。「又驚著你們了。」

晨露是打小在她身邊服侍的貼身丫鬟,重生之後,她看向晨露的眼裡總是又悲又喜,因為前生晨露為了她衝撞了宮湄嬌,因而趁她不在府裡時,讓宮湄嬌命人給活活打死了,令她悲痛欲絕。

「驚著了奴婢有什麼打緊,姑娘一直睡不安穩可怎麼辦才好?」晨露看著她家姑娘又是一副失神迷茫的模樣,不禁擔憂不已。

「無事的。」宮湄卿自然知道自己夜夜睡不安穩極是反常,那前生的投井之夢壓在她心上,也不知哪天才會散去。

晨露服侍主子更衣,一邊說道:「夫人昨兒才在叨念著姑娘這一個月來時時作惡夢,想請個得道高僧來府裡做法事,為姑娘驅邪。」

「作個惡夢罷了,怎麼就想到驅邪了,母親忒小題大作。」

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她唇邊露出了溫暖笑意。

重生後的她,格外珍惜母親對她的溫柔關懷,也誓言不會再重蹈覆轍,令母親枉死。

老天悲憐,讓她回到了江雪豔尚未入府、母親未死、她還未嫁入榮親王府的這一年。

此時她年方十五,才剛與前生待她負心薄幸的榮親王世子元奕綸議了親,距離嫁期還有整整一年的時間,當初因為識人不清而做的蠢事,她不會再犯了。

前世她獨排眾議,不顧祖母反對,極力促成她爹的外室江雪豔母女進府,只因她去上香時,江雪豔母女在山腳下攔轎下跪,那江雪豔楚楚可憐、聲淚俱下地述說她們母女在外備受鄰人鄙視的白眼,雖有國公爺的照拂,卻因身為外室而抬不起頭來做人,女兒更是沒有名分,自小便被嘲笑,那宮湄嬌又抱著她的腿,一口一聲長姊的喚她,淚汪汪地說她有多麼渴望能有個姊姊愛她護她,令她憐憫之心頓起,才會回府求祖母和母親應允讓她們母女進府,又因為江雪豔生下了宮湄嬌,她還求母親讓父親納江雪豔為姨娘。

她們順利入府後,江雪豔成了姨娘,宮湄嬌也成了國公府的庶女,她們兩人對她做足了表面功夫,江雪豔還迅速有了身孕,生下國公府唯一的子嗣。

她不知道自己母親是被江雪豔害死的,還在母親死後,聽見父親說要抬江雪豔為繼室時幫著說服大力反對的祖母,讓江雪豔成功上位,成了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從一個外室變成了身分尊貴的國公夫人。

她自己的可恨之處還不止如此,江雪豔成了國公夫人後,宮湄嬌也成了嫡女,兩人依舊對她噓寒問暖,千般關心萬般呵護的,致使她半點防備之心都無,以至於宮湄嬌說捨不得離開她嫁人,要當她的陪嫁、要時時陪在她身邊時,祖母氣急敗壞的反對,她這個當事人卻沒有警覺,還傻傻的以為是姊妹情深。

當時,她壓根不知道宮湄嬌那幾近扭曲的性格,也不知道當江雪豔還是外室時,宮湄嬌便十分羡慕她這個國公府嫡女的生活,或許是渴望得太久了,故而只要是她擁有的,宮湄嬌都想要。

因此,雖然她要嫁入榮親王府時,宮湄嬌已為嫡女,大可議一樁門當戶對的好親事,但宮湄嬌卻一心想成為元奕綸的妾,就是想要佔有她的夫君,想要掠奪她的一切。

而後的幾年,宮湄嬌也真的做到了,她攏絡了元奕綸的心,令元奕綸寵妾滅妻,冷落她這個嫡妻,在她這個世子妃遲遲無法懷上孩子時,宮湄嬌不僅懷上了,還一舉得男。

當時江雪豔是受寵的國公夫人,是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權勢都抓在手上,宮湄嬌也是嫡女,元奕綸便以身分相當和生子有功為由,讓宮湄嬌成了世子側妃。

從此,她和宮湄嬌的身分便顛倒了過來,宮湄嬌比她這個世子妃還像個正經主子,府裡下人只聽她的,元奕綸也只在她那裡留宿,公爹婆母都只疼愛宮湄嬌。

反觀她這個世子妃,當得極是悲哀窩囊,因生不出孩子被公爹婆母嫌棄,因不會耍狐媚手段被丈夫冷落,因不受公爹婆母和丈夫的寵信也得不到下人的敬重。

當她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一直在離間她與元奕綸夫妻感情的人竟然就是聲稱要當她與元奕綸橋樑的宮湄嬌時,為時已晚,宮湄嬌已經完全佔據了她的丈夫。

後來,當她無意間知道她母親是被她力保入府的江雪豔給害死時,她在榮親王府已孤立無援。

她想為母親報仇卻一點力量都沒有,完全倒向宮湄嬌的丈夫根本不可能幫她,連她父親也不相信江雪豔會下毒害死她母親,榮親王和元奕綸的生母許側妃,甚至要元奕綸以七出之條的無子休了她,將連生兩子的宮湄嬌扶正為世子妃。

她聽到時震驚不已,想她嫁入王府以來,雖然無功,但也無過,她懷不上孩子是因為丈夫婚後一年便因宮湄嬌吹的枕頭風不近她的身了,她自己一人要如何懷孩子?

而他們竟要以七出的無子之條將她休離,她怎甘心?再想到江雪豔毒害了她娘親,她更是悲痛萬分,對於引狼入室後悔莫及。

因此,她決定報復這些人。

她不動聲色的留意著王府的動靜整整一年,終於讓她發現了驚天秘密—— 榮親王元世廣和元奕綸竟在暗地謀反!

更令她吃驚的是,其中一股助力居然是她的娘家甯國公府!

其實,她不應該驚訝的,這想必是宮湄嬌牽的線,而向來甚有野心的江雪豔對這個天大的計畫如何能不動心?

事成之後,榮親王元世廣若登上皇位,元奕綸這個世子就會成為理所當然的儲君,當元奕綸即位之後,受寵又誕下兩子的宮湄嬌便是最有可能的皇后人選,如果要讓宮湄嬌當上皇后,首先要除掉的人便是占了世子妃之位的她!

思及此,她頓時心下大驚,當下冷汗涔涔的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

江雪豔能為了國公夫人的位子毒害她母親,宮湄嬌自然也能為了皇后的位子除掉她!

與其讓她們除掉自己,坐上大位永享榮華富貴,讓她母親死不瞑目,還不如她放手一搏,讓他們為謀反付出代價!

從那時起,她便暗中蒐集榮親王謀反的證據,又發現任兵部右侍郎、極受皇帝重用的壽安侯府小侯爺陶書俊在查榮親王,她便將罪證交給陶書俊,加上陶書俊手中原就握有別的證據一併呈給皇上後,甯國公府和榮親王一夕問斬,榮親王府的二房除了她之外,包括許側妃在內全部流放。

她認為該滿門抄斬的是榮親王府才對,卻只斬了榮親王一人,流放了元奕綸所屬的二房,其餘人都輕輕放過,反而是甯國公府面臨了抄家的噩運。

問斬前,她的祖母讓人給她帶了口信,意思是,她爹與榮親王密謀造反致使滿門抄斬是罪有應得,縱然知道罪證是她提供的,但祖母並不怪她,然而,若當初她沒有力保江雪豔母女進府,她的娘親便不會死,且依她爹那優柔寡斷的性格,若不是江雪豔煽動也萬不敢去謀反,最後,若不是她同意讓宮湄嬌陪嫁,也不會落得丈夫被搶、地位不保的下場。

種種的原因加起來,祖母直言,沒有人比她自己的心軟錯信、識人不清更可恨,要她往後將此教訓銘記在心,未來的日子不要再犯同樣的錯。

然而祖母不知道的是,失去了一切、孑然一身的她根本沒有往後可言了,祖母的口信令她自責心痛、懊悔痛苦得無以復加,每當夜深人靜,悔不當初這四個字總是緊緊的梗在她的胸口,因此,她才會走上絕路。

然而那一切都過去了,一個多月前她重生了,一覺醒來竟回到及笄這一年,很多事都還沒開始,她愛的人都在身邊,她還來得及阻止一切。

「天還沒亮,大姑娘臉色不好,再睡一會兒吧!」晨露勸道。

宮湄卿搖搖頭,睜著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眸看著晨露。「今日不是要去海華寺上香嗎?早些準備吧!」

她記得很清楚,前生便是在今日上香時遇到了江雪豔母女,動了那不該有的惻隱之心,而這一次她不會了。

就如同宮湄卿的記憶,江雪豔母女果然在海華寺的山腳下攔轎下跪,看著她們唱作俱佳的賣力哭訴,她虛與委蛇的應承會回去與祖母和母親好好商量讓她們入府一事。

回到府裡,她便直奔祖母的拾華軒,適巧她的母親夏氏也在那裡陪婆母喝茶,她開門見山地將江雪豔母女攔轎哭訴一事給說了。

宮老夫人是個眼裡不容一粒沙子的個性,一聽便來了氣,重重擱下茶杯。「什麼下作骯髒的東西,敢攔誰的轎子?」

她早知道兒子的外室是個在酒樓客棧唱曲的煙花女子,因為跟兒子一夜雨露懷上了孩子才被兒子收為外室,不然以那樣低賤的出身,在府裡當個粗使婆子都不夠格,哪裡還能成為外室?

「老祖宗何必為了那個人動怒。」夏氏溫柔的勸道。

她身子孱弱,無法時時伺候丈夫,又口拙不會表達感情,見了丈夫總是怯怯的樣子,討不了丈夫歡心,因此與丈夫一直相敬如賓,雖然很想為丈夫生下兒卻始終無法如願,加上卿兒出生後,霞姨娘、雲姨娘和月鳳、若夢、幼萍幾個小妾陸續進府,她見丈夫的機會更少了。

「母親說的不錯,祖母不必為了此事動怒,若氣壞了身子,孫女可心疼了。」宮湄卿輕輕拉著祖母的手撒著嬌,一雙清亮靈動的眼睛流露著對祖母的依戀。

宮老夫人看著孫女那自然流露的親情,頓時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卿兒這丫頭,慣會哄我這個老婆子。」

雖然她有七個孫女,但她還是最看重嫡媳生的嫡女宮湄卿,只盼嫡媳能再為她誕下男孫,她便沒有遺憾了。

「孫女倒是有一個想法,請祖母和母親聽聽可不可行。」宮湄卿泰然自若地說。

宮老夫人何等精明之人,她的眼光頓時淩厲了起來,她瞪著宮湄卿。「卿兒,你不會真想接那骯髒東西進府吧?」

她深知宮湄卿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極不可取,便是與她母親一樣太過慈善手軟了,要知道,在甯國公府這樣的深宅裡,若是沒有半點心機和手段是存活不下來的,現在還有她這個老太婆護著她們母女,等哪日她歸天,她們如此軟弱心慈要如何自保?

宮湄卿自然知道祖母的擔憂,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孫女是想讓她們母女進府沒錯,不過,孫女是認為這種人就要放到咱們眼皮子底下好好看著才不會作怪,如此一來爹爹也沒理由老往她們那裡去,再說了,進了咱們府裡,霞姨娘、雲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光是應付霞姨娘那嗆辣性子就夠她瞧了。據孫女所知,她們母女向來在爹爹面前總是扮柔弱,故作楚楚可憐,那個下作東西,若被幾個早她進府的姨娘小妾欺負了,日日在枕邊對爹爹哭訴告狀,爹爹不煩了她才怪呢!也不必咱們出手,爹爹對她的心自然就冷了。」

宮老夫人目光悠長地看向孫女,她是一生在宅裡看慣風雲的,但卿兒不過是個小丫頭,竟比她看得還要透徹長遠,令她心下很是驚訝。

夏氏很是惶恐。「卿兒你……你怎麼會想到這些?這樣害人不好……」

「有什麼不好?」宮老夫人打斷嫡媳的話,滿意的看著孫女。「我覺得好得很,就照卿兒說的做,把她們女母接進府吧!也不必為通房了,左右她也生了女兒,就抬做姨娘吧,讓她們三個女人去使個夠!」

甯國公宮尚儒得知是母親發話要接他的外室進府時,一時間著實歡天喜地,選了個好日,一頂小轎便將江雪豔納進府裡,成了雪姨娘。而宮湄嬌以年紀來分,照府裡的排行是四女,上頭有夏氏所出的長女宮湄卿、霞姨娘所出的二女宮湄芬、雲姨娘所出的三女宮湄蘭,下麵有霞姨娘所出的五女宮湄芳、雲姨娘所出的六女宮湄蓮、七女宮湄荷,在滿府的孫女之中她實在一點也不特別,不但上不了祖譜,連宮老夫人的面也見不到。

對於女兒的不滿,如今已為雪姨娘的江雪豔一點也不在乎,反而認為有利於她,只要她能生下兒子便是天大的功勞,是府裡的大功臣,她的地位便不可動搖,不要說母憑子貴了,便是升位平妻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逕自發著美夢,宮湄卿也沒閑著,她知道不久之後雪姨娘便會懷上身孕,而且會一舉得男,生下令她爹爹視若珍寶的兒子,也因為為宮家添了丁,立了功,以姨娘身分升位,上呈禮部也於法有據,日後在她母親死後才有由頭成為繼室。

當務之急,便是要阻止雪姨娘受孕。

她知道祖母是站在她這邊的,祖母尤其鄙視出身卑賤的雪姨娘,即便她母親生不出兒子,要生也要由小官人家出身的霞姨娘和清白商家出身的雲姨娘來生,萬不能讓個一雙玉臂萬人枕的煙花女子生下堂堂國公府的後嗣。

因此,她將阻止雪姨娘受孕之事與祖母商量了,宮老夫人聽了,把玩著念珠的手停了,頓時有如當頭棒喝。

虧她自認老謀深算,她還沒想到的,孫女怎麼就想到了?

幸而孫女想到了,這才能未雨綢繆,否則若讓雪姨娘那骯髒東西生下兒子,國公府就要讓她整個拿下了,而讓個下作東西生下宮家的子嗣,她要怎麼面對宮家的列祖列宗?

當下,宮老夫人立刻做了決定,大廚房的管事吳娘子是她院裡心腹婆子的媳婦,她招來那吳娘子,讓吳娘子在雪姨娘日日的飲食里加了分量極重的避子湯,如此一來雪姨娘絕對不可能懷孕,也萬萬料想不到會有人在她飲食裡動了手腳。

絕了雪姨娘生子之路,宮湄卿總算稍稍放下心中大石。

她要做的事情還很多,這只是第一步。

前世的她絕對不敢行這大膽之事,即便是她祖母這樣的宅內高手,若是沒有她開了頭,也不會想到要在雪姨娘才剛入府時便開始防患未然。

重生後的她,心腸已不再柔軟,她很明白對敵人心慈的下場是什麼,如果她不阻止雪姨娘的野心,將來失去母親的就是她……

「母親,女兒給您的補丹,您有按時吃吧?」宮湄卿憶及前世的事,她突然有些急切的詢問在檢視她繡品的夏氏。

夏氏溫柔一笑。「每日早晚都均有服用,感覺氣色好了很多,夜裡也不再難以成眠,若再見到那位師太定要好好答謝一番。」

宮湄卿點點頭。「女兒省得。」

前世她在榮親王府備受冷落,也沒有生養孩子,便將心思全數寄託在學醫之上,越學越發有興趣。

說起來,她學會醫術也是因緣巧合,一日散步消食,經過她院裡的小廚房時,忽然耳朵出血,雙目無法視物且渾身暈眩無力,當時陪在她身邊的晨露和流芳嚇得魂飛魄散,一個經過的粗使婆子見狀救了她。

那婆子是在小廚房打下手的粗使婆子,自稱叫韓婆子,她說,她中了一種名叫「滴血成淚」的劇毒,那毒粉無味無色,一般人無法分辨,且毒性發作極快,越是走動,毒性便會越快發作,極可能是有人在她飯菜之中下毒,她才會飯後便發作,如果沒有及時救治,她等不到太醫來就會魂歸離恨天,因為那毒從耳朵流血到致命死亡只要短短半刻鐘。

當時她很是震驚,不明白府裡有誰要置她於死地,雖然元奕綸也有下令徹查,但最後不了了之,現在想來,答案昭然若揭,不是一心想當上世子妃的宮湄嬌又會是誰?

從那時起,她便時時跟在韓婆子身邊學醫,而韓婆子明明擁有一身媲美太醫的高明醫術卻隱身在王府裡,這分明有段故事,但她不願透露為何甘願在王府為奴,她也就不強人所難的追問了。

雖然沒有正式拜師,但她打從心裡將韓婆子當師傅看待,而韓婆子是個性情乖僻,不喜與他人打交道之人,這樣獨善其身的人肯將一身絕技指點她一二,還待她特別的好,只因她平時總是善待下人,韓婆子都看在眼裡之故。

這是韓婆子的說詞,雖然她有些不信就只因為這理由便對她青眼有加,但也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學了幾年醫術,重生後也派上了用場,她煉製了一味強身補血、滋陰養顏的丹藥給體弱的母親,告知母親是在歸雲尼姑庵上香時巧遇一名師太,對方贈與自己的,只盼能為母親延壽。

「夫人,老爺回來了。」夏氏的大丫鬟芙蓉進來稟道。

夏氏只淡淡地問:「可是去雪姨娘院裡了?」

芙蓉回答是,夏氏便不再問下去了。

宮湄卿知道自己必須推母親一把,只有娘親抓住了爹的心,讓雪姨娘不得寵,甯國公府才能免除日後的噩運。

「奴婢告退。」芙蓉一福身便要退下。

「等等—— 」宮湄卿叫住了芙蓉。「你去雪姨娘那裡請我爹過來用晚膳,跟我爹說,我娘親自燉了他喜歡的蘑菇雞湯,還親自做了幾個小菜,一定要請他過來嚐嚐味道。」

「奴婢這就去!」芙蓉喜孜孜地去了。

夏氏急得要起身。「卿兒,你這是做什麼?娘哪裡有燉什麼雞湯,莫要惹得你爹不快才好……」

宮湄卿摁下了母親的手,她雙眸眨也不眨,深深地看著母親。「雞湯女兒已著人燉好了,小菜也做好了,等等就會送來,母親只需好好陪爹爹用膳即可。」

夏氏一臉的慌。「不好不好,這樣把你爹請來,他心裡不知道會怎麼想……」

宮湄卿堅定的摁著母親的手,不讓她起身,緩緩地問:「母親難道想看雪姨娘生下兒子嗎?」

夏氏眼裡露出了不豫,最終是被這一句話給說服了,她硬著頭皮、坐立不安的待在房裡等丈夫。

一會,流芳領著宮湄卿院裡的四名小丫鬟將晚膳送了過來,擺好便退下,一等房裡沒人,宮湄卿便鄭重地看著母親,眼裡露出鼓勵之色。

「娘,您聽女兒說,今夜興許爹爹會對您熱情一些,您千萬不要害怕,就順了爹爹的意,對爹爹多說幾句體己話,千萬不要提到雪姨娘和其他姨娘小妾的名字,單單告訴爹爹,您有多敬重他、多愛他,這樣就夠了。」

夏氏一知半解的看著女兒,她心裡紊亂,最終什麼也沒問,只胡亂點了點頭。

宮湄卿滿意的領著晨露離去。

她可是大家閨秀,給爹娘下春藥這種事,前世她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做起來卻得心應手,真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她是有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之前讓晨露偷偷去找她哥哥設法弄來春藥時,也讓晨露嚇了一大跳,可知道她要做什麼後,晨露雖愣了一下,倒是沒有反對。

晨露是家生子,父母兄弟多在府裡當差,只有一個哥哥小時候便過繼給親戚了,在藥鋪裡當夥計,兄妹兩人還是常有連系,因此她才托晨露辦這件要事。

第二日,宮湄卿便從夏氏口中聽到她想要聽的好消息,昨夜她爹果然留宿在她娘寢房裡,且兩人著實恩愛了大半夜。

後來的數日,宮湄卿並沒有再繼續使用春藥,但宮尚儒卻主動留宿在夏氏那裡,兩人甚至會挽著手到後花園去賞花,這是宮湄卿前生從未看過的美好畫面。

她爹娘之間一直過於冷淡,又有眾多姨娘小妾隔應,讓她娘很寂寞,如今她才真的從她娘臉上看到幸福的笑容。

平靜的日子沒有太久,霞姨娘和雪姨娘就因細故,一言不合起了衝突,兩個人發起瘋來都很潑辣,甚至互扯頭髮,你打我一巴掌,我甩你一耳光,下人稟到老夫人那裡去,此事激怒了宮老夫人,當下命人將她們兩個押去給宮尚儒定奪,也是要讓他看看他的女人的醜態德性!

人押來時,宮尚儒正在妻子寢房裡為她畫眉。

這一個月來,他與夏氏彷佛回到了新婚時,感情如膠似漆,他時時想起夏氏請他去喝雞湯的那一晚,那徹夜難停的顛鸞倒鳳讓他心中產生強烈的甜蜜。

這段時間,他在夏氏身上得到了滿足,她那嬌弱得好似少女般的呻吟,大大勾起了他身為男人的保護欲,此刻看到披頭散髮,怒目相向的霞姨娘和雪姨娘,真是有說不出的心煩。

雪姨娘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哀怨地看著宮尚儒,就盼他為自己做主。

殊不知,宮尚儒對夏氏道:「這是後宅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該怎麼責罰便怎麼責罰,都交給你處理。」

宮湄卿聞風也趕來看熱鬧,她暗暗滿意自己的傑作,讓那雪姨娘瞧上一回她這兵不血刃的手段。

沒錯,是她暗中挑撥霞姨娘和雪姨娘杠上的,她讓幾個灑掃的小丫鬟在府裡傳雪姨娘自認得老爺的寵便不把霞姨娘放在眼裡,還說霞姨娘的父親只是個芝麻小官,霞姨娘根本配不上老爺,向來心高氣傲的霞姨娘如何吞得下這口氣,便處處找雪姨娘的麻煩,兩個女人的戰爭因此一發不可收拾。

夏氏怎麼處理霞姨娘和雪姨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經此一事,府裡下人頓時明白了誰在老爺心中的分量較重,自然都往夏氏那裡靠攏了。

兩個月過去,夏氏食欲不振、整日嗜睡憊懶,經太醫診脈後確定有了身孕。

「卿兒,娘不是在作夢嗎?」夏氏對於有孕之事一直如在夢中,可惜丈夫難得受到皇上重用,六天前出發去邑州勘災了,若他在此,親耳聽到這好消息,不知會有多高興哩!

「不是作夢,您真的有喜了,要生女兒的弟弟或妹妹了。」宮湄卿同樣激動不已。

母親再度有孕真是意外之喜,前生她沒有嫡親弟弟、妹妹,這一世她要有嫡親弟弟、妹妹了。

不過,她知道雪姨娘那人是不會放過任何害她母親滑胎的機會的,與其在府裡處處防範,無法放寬心養胎,不如暫時離開京城。

前世,韓婆子對她說過江南有位女鈴醫,針灸技術極高明,能夠改變體質也能為人延命。

韓婆子醫術雖然也不在話下,但她較拿手的是用毒與解毒,對於針炙一竅不通。

因此她想帶著母親去江南尋訪那位女鈴醫,確保母親孱弱的身子能順產。

她將此事與宮老夫人商量,獲得宮老夫人的支持。

宮老夫人對嫡媳事隔十五年再度懷孕,也是十分重視。「我正想讓你娘到鄉下莊子裡去養胎,也是為了防止府裡那些牛鬼蛇神出手害她,既然你想到江南找那傳說中的女鈴醫為你娘健身,那麼便去吧,那裡還有你外祖、舅父等人,有事可找他們幫忙,我也比較放心。」

夏氏為兩江巡撫之女,娘家正是在江南。

獲得宮老夫人的同意,夏氏卻不願意。「你還要備嫁呢,怎麼可以在這時候去江南?」

宮湄卿啼笑皆非地道:「娘啊,那些要繡的東西,到了江南還是可以繡,女兒保證不會誤了嫁期。」

夏氏這才同意遠赴江南尋找女鈴醫兼遠離是非之地好好養胎,也親自寫信給丈夫,告知自己懷了身孕,為了能平安生下他們的孩子,她要暫居江南等等事宜。

啟程這日,浩浩蕩蕩的十輛馬車與二十名護院隨行,馬車上裝了滿滿的衣物,宮湄卿與夏氏分別帶了一等大丫鬟和二等丫鬟,還有貼身嬤嬤、管事婆子和粗使婆子、粗使丫鬟、廚娘、小廝等等共三十多人,好像要住到生下孩子才回京城似的,看得雪姨娘恨得牙癢癢又無可奈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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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藥林搭救緣分定

煙雨江南,名不虛傳。

宮湄卿前世在幼年時隨母親來過江南一次,但印象不深,此次前來,才住下幾日便已深深愛上了江南。

到了江南之後,她們先到外祖家見了外祖、外祖母、幾名舅舅和舅母等人,這才到甯國公府在江南的別院,一座名喚明月別莊的宅子住下,宅子有三進的院子且才剛修了園子,占地足有三畝多,住起來也算舒適了。

尋訪女鈴醫沒有想像中容易,都過了一個月還是半點線索都沒有,不過宮湄卿也沒閑著,她答應了母親不會耽誤嫁期,閒暇便努力繡嫁衣。

這一日她二舅母孟氏送了補品過來,又邀夏氏到江南頗負盛名的甯安寺上香,她便也帶著晨露、流芳一起去。

她與母親、舅母同坐一輛馬車,她外祖雖為兩江巡撫,但向來低調行事,因此舅母也只是搭了尋常馬車而來,並無使用標記有官家標誌的馬車。

馬車到了甯安寺山下時,宮湄卿聽著外頭叫賣聲頗熱鬧便掀開簾子看,外頭果然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有人說說笑笑地從山上下來,有人攜老扶幼的正要上山,還有許多做生意的小販在吆喝,想必來此燒香拜佛的人不少。

馬車忽地停了下來,車夫下來對孟氏恭敬地道:「二夫人,前方馬車堵塞,似乎是過不去了。」

孟氏點點頭,對夏氏道:「小姑子,那我們便下車步行過去吧,山腳眼瞅著便到了,左右只是幾十步路的距離。」

夏氏與宮湄卿都贊同,三人便下了車,丫鬟們打了傘替主子們擋住毛毛細雨,宮府與夏府的侍衛都扮做了普通隨從隨行。

一行人步行了六輛馬車的距離,便聽到一個少女聲音趾高氣揚地道:「好啊,死不認錯是吧?既然如此,那今日無論你究竟是碰著了我還是沒碰著,本小姐都要你這村姑給我磕頭求饒!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堂堂知縣大人的千金,我要是磕著了碰著了,你能負責嗎你?」

宮湄卿看到地上有個乞丐模樣的男孩臉色蒼白的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跪坐在他身邊哭,那千金小姐正和一名年約三十多歲、面貌端正秀雅的青布女子對峙著,她身後的馬車停在山上的通道上,馬車上插著兩面知縣府的旗幟,正是令車道堵塞的原因。

此時,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香客,宮湄卿等人也不得不停下來,她讓晨露去詢問距離她們最近的一位大娘發生了何事。

那大娘嘴一撇,不屑地以袖掩嘴道:「還不是吳縣令的千金又在仗勢欺人了,她正要上山,那乞兒也不知為何忽地在她面前昏倒了,鳳娘子走在她身後,見狀趕著要救人便快步越過了她,她當即不高興了,睜眼說瞎話的說鳳娘子打了她,定要鳳娘子給她磕頭賠不是,真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與那平日裡不做事,只會擺官威的吳縣令一模一樣。」

大娘才說完,那吳千金又嚷了起來。「我道你怎麼一心急著要走呢?原來是偷了本小姐的金釵啊!原來你故意碰著我是為了偷東西,來人啊!還不把這女賊押起來,看我爹爹如何辦你!」

宮湄卿看那乞兒臉色轉白,奄奄一息,大娘口中的鳳娘子急著要脫身應是為了救治那乞兒,刁蠻千金卻一再橫阻,再這麼下去那乞兒肯定會喪命的。

她疾步穿過人群走了過去,晨露與流芳一愣,竟是看不見主子身影了。

宮湄卿快步走過吳縣令千金吳貴蓮身邊時,故意大力撞了她一下,然後她哎呀一聲的叫了起來,旋即轉身怒目瞪著吳貴蓮。

「你為什麼偷我的玉簪?」

吳貴蓮被那麼一撞已經滿心不悅了,正要發火,對方卻惡人先告狀說她偷玉簪,頓時氣得向前一步,用雙手推了宮湄卿。

宮湄卿又是哎喲一聲,馬上倒在地上。

後面的鳳娘子眼珠子一轉便知是什麼情況,那姑娘是來幫她的,她也不再跟吳貴蓮糾纏,趕快轉身去查看那小乞兒的情況。

宮湄卿倒在地上之後便直勾勾的看著吳貴蓮,沉痛地說道:「偷東西還打人,這道川縣還有王法嗎?莫非是地方父母官的縱容才有這等無視王法之人在佛門淨地狐假虎威、欺人太甚?」

圍觀的香客頓時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偶爾一兩句縣令千金偷人玉簪的刺耳話鑽進吳貴蓮耳裡,她差點把鼻子氣歪了,哪還忍得住?

她指著宮湄卿厲聲斥喝,「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偷你東西?」

宮湄卿目光平靜如水的看著吳貴蓮。「适才我經過你身邊時,你撞了我一下,我發上的玉簪便不翼而飛,不是你偷的又會是誰?」

「你——」吳貴蓮也不是吃素的,此時自然明白眼前的丫頭是沖著自己方才的話來。

她是什麼人?她可是堂堂縣令千金,這死丫頭要為人出氣也不掂掂自己斤兩,她是可以隨意招惹的人嗎?

好啊,今天她就讓這死丫頭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她雙手叉腰,咬牙切齒的命令左右隨從,「來人!把這個丫頭給我押走!」

「怎麼回事?」夏氏、孟氏已在晨露、流芳的帶領下過來了,見宮湄卿倒在落葉泥地上,兩人都大吃了一驚,孟氏看了一眼那馬車,頓時明白是縣令家眷。

晨露、流芳忙過去把主子扶起來。

吳貴蓮鼻孔朝天,看著她們冷笑。「怎麼?是這丫頭的家裡人嗎?這丫頭得罪了本小姐,別說走不出衙門大牢了,本小姐明天就著人把她賣進青樓!」

「大膽!」孟氏也是官家閨秀,娘家父親乃是正議大夫,雖不是多大的官卻也不把區區縣令之女看在眼裡。

吳貴蓮等著她們對自己下跪求饒,不想沒等到還被反斥一聲,頓覺臉上無光,不由得更大聲了。「你現在是說大膽嗎?你知道本小姐是什麼人嗎……」

孟氏的心腹大丫鬟翠銀站了出來,輕蔑地道:「這位乃是巡撫大人府上的二夫人,适才被你推倒在地的乃是甯國公府的大姑娘,國公夫人也在此地,有你這小小縣令家眷放肆的餘地嗎?」

巡撫……甯國公府……吳貴蓮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對……對不住、我……我不知道……」

孟氏不等她求饒,已命了隨行的侍衛長將吳貴蓮押走,自然是押回吳知縣的府上,讓他看看他的千金做的好事。

宮湄卿見孟氏出手處理得穩妥,便想去看那鳳娘子救治乞兒的情形,誰知夏氏的大丫鬟芙蓉、春柳霎時叫了起來。

「夫人!夫人!」

宮湄卿眼見她娘暈了過去,也急忙奔過去,只見她娘額上有一層薄薄細汗,臉上毫無血色的被芙蓉、春柳架著。

鳳娘子已治醒了那乞兒,聽到她們這邊驚天動地的聲音便也疾步過來,不說适才宮湄卿幫了她,即便是毫無瓜葛的路人她也不會見死不救。

「快將她抬上馬車躺平!」

眾人一愣,宮湄卿方才有看見她為乞兒施針,想來人家或許是隱藏的高手也不一定,便大喝道:「照這位娘子的話做!」

夏氏被抬上馬車放平並仰面躺著,除了鳳娘子之外,只有宮湄卿也跟了進去,孟氏也很心急,可知道自己再上去,空間會太小,便在外守著。

鳳娘子略把了把脈,很快拿出隨身的針囊,下手如飛地在夏氏頭面、脖子、手臂分別紮了二十多針。

宮湄卿見那銀針輕輕刺入娘親額上的穴位,心裡便是一縮,她與韓婆子並無學習針炙之術,此際看來不免膽顫心驚。

小半刻鐘過去,鳳娘子一直在專心致意的撚動銀針,宮湄卿也不敢出聲打擾,又過了半炷香時間,鳳娘子又將銀針動了動位置,此時夏氏輕輕呻吟了一聲,顯然是已經轉醒了,她這才放下心中大石。

「請問娘子,家母這是怎麼了?」宮湄卿見對方施針的動作嫺熟,這時連忙出聲詢問。

「令慈身子孱弱,病根深種,恐怕負荷不了腹中胎兒。」鳳娘子也不隱諱了,直接告知。

宮湄卿知道這意思是夏氏無法順利生下孩子,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因此她並沒有太大驚訝,畢竟她此行來江南便是要來尋訪名醫為母延命的,自然知道她娘的身子有多糟了。

她試探地問:「敢問娘子或許識得一位姓韓的婆子,擅長用毒解毒?」

「姑娘是說韓淼淼嗎?」鳳娘子驚訝的看著她。「姑娘如何識得我師姊?」

宮湄卿沒想到對方真的識得,而且還師出同門!那麼眼前這位鳳娘子便是韓婆子口中那位針炙神鈴醫了,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宮湄卿頓時精神大振,對於如何識得韓婆子,她早已想好一套說詞。「小女子在京城郊外的避暑莊子後山巧遇前輩,她自稱韓婆子,當時我貪玩走遠了,忽然感到身上奇癢難當,幾乎抓破了皮,是前輩給我解的毒,我見前輩醫術不凡便談及家母身子一直柔弱,經年又多纏綿病榻,近年更是頭痛得厲害,前輩便說江南有一女鈴醫,針炙技法如仙可為人延命,因此我才特意帶著家母來此地找尋那位女鈴醫。」

鳳娘子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想必我師姊來無影去無蹤,姑娘是不會知道她此時的下落吧!」

宮湄卿推算韓婆子此時已在榮親王府之中,但前生的韓婆子便是個低調性子,她有心隱身在王府之中過日子,自己承她恩惠,不但是救命恩人也是她的醫術啟蒙恩師,斷沒有將她行蹤洩露的道理。

「確實如此,小女子與韓婆子前輩僅有一面之緣,得前輩指點,感激不盡。」

鳳娘子輕歎了一口氣。「我那師姊自從丟了孩子便失蹤至今,師傅也掛念著卻是遍尋不著。」

宮湄卿倒是驚訝了。「丟了孩子?」

原來如此,原來是有這樣的一段故事,因故丟了孩子才會絕跡於江湖,甘心隱身在王府為奴,忘卻傷心往事。

這事她記上了,等她嫁入王府之後,再尋韓婆子來細細詢問是怎麼弄丟孩子的,保不住自己可以幫忙找到孩子。

不說韓婆子,只說鳳娘子。

宮湄卿見對方並無細細追根究柢,斷定對方是個大而化之、不拘小節之人,她便道:「實不相瞞,家母這胎非常重要,若是保不了,那麼家母在府裡也無立足之地了,求娘子大發慈悲為家母延命,小女子今生便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娘子的大恩大德。」

她說著便要下跪,鳳娘子哈哈一笑扶起了她。「說什麼大恩大德呢?救人之命乃是醫者本分,既然我能救,又焉有見死不救之理?再說了,姑娘适才撞那刁蠻的那一下,我著實欣賞,便是沖著姑娘那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膽識,還有姑娘的一片孝心,我也自當全力施為。」

宮湄卿大喜過望,喜色地問道:「這麼說來,家母當真還有救?小女子一直懷疑有人在家母身上下黑手……」

大宅裡的勾心鬥角,她前生在榮親王府看多了,自己也深受其害,而府裡那霞姨娘、雲姨娘雖然平日對她娘頗恭敬,但難保她們不會對主母地位生出覬覦之心,一時起了歹念。

鳳娘子微微一笑。「不止有救,還會生下男胎呢。」

轉眼間,宮湄卿到江南已經半年了,夏氏肚子也隆起了。

鳳娘子每日到別莊為夏氏施針,她也收了宮湄卿為徒,宮湄卿有事沒事便往她與醫術同樣高明的丈夫齊雲的居所——聽荷小築去問東問西,儼然成了他們夫妻倆的關門弟子,他們一致認為宮湄卿天賦異稟,是個學醫天才,殊不知宮湄卿早有前生被韓婆子調教出來的底子才會如此快上手。

這日,宮尚儒治災有功,交差後得了皇上大批賞賜,他帶著賞賜直接從邑州到江南來見妻子,此舉說明了他對妻子有多重視,看在宮湄卿的眼裡自然是十分欣慰,想到前世她爹在雪姨娘的鼓動下走錯了路,還在她這個女兒提交逆謀證據下落得被斬首的淒涼下場,她便唏噓不已。

「若不是卿兒的妙策,我又怎能立下如此大功?皇上這些賞賜應當都給卿兒做嫁妝才是。」宮尚儒樂呵呵地說。

他並不在乎賞賜的多寡,他在乎的是皇上的重視,此番皇上還在朝堂上表揚了他,令他無比舒心。

宮湄卿知道前世她爹在官場上表現平平,甚是不得志,雖然官任御史大夫,等同副丞相,執掌群臣奏章,下達皇帝詔令,並負責監察百官,實際上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閑官。

她爹一直覺得新帝不喜他們一干老臣,心中有隱憂,生怕不止官位不保,可能連爵位也保不住,因此才會被雪姨娘說動與榮親王共謀。

居住江南的這段期間,她不斷寫信到邑州指導她爹怎麼治水災,她對邑州水災印象很深,是久旱後暴雨,旱災變水災,前世便常聽元奕綸與她公爹榮親王說起誰能治得了邑州的水災,誰就會成為朝廷一等大功臣。

後來,是樞密使楊左治好了水災,她只是把前世楊左治水的法子告訴了她爹而已。

既然她爹來了,她便安心地把她娘交給她爹,往聽荷小築鑽研醫術的時間更長了,而宮尚儒知道那是救了自己妻子和腹中兒子的人,便也睜隻眼閉隻眼讓女兒去逍遙。

宮湄卿來到聽荷小築時,正巧鳳娘子和齊雲要外出,見兩人都戴著斗笠、背著竹簍,不由好奇了。

「兩位師傅這是要去哪裡?」

鳳娘子笑道:「今日你來得不巧,我們正要去山上采藥,你先回去吧!改日再過來。」

「采藥?」宮湄卿眼睛一亮。「徒兒也要一起去!」

鳳娘子朝丈夫眨眨眼。「看吧!我就說卿兒若知道咱們要上山采藥,定會嚷著要一同去。」

齊雲也笑了。「好好,你說的都對,成了吧?」

宮湄卿一直很羡慕她這兩位元師傅的相處模式,齊雲對妻子寵愛有加,兩人平日鑽研醫理,有聊不完的話題。

前生她也曾想與元奕綸過舉案齊眉、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奈何宮湄嬌使盡心機手段離間他們,令元奕綸冷落,最後甚至要害死她……

這一世,她不會了,她不會再讓宮湄嬌陪嫁,不會讓她有機會橫亙在她與元奕綸之間,她還要將元奕綸導入正途,讓他打消逆謀的念頭,就如同她扭轉她爹的未來一般,她還要生下元家的嫡長孫,牢牢地將世子妃的位子坐穩,不會再傻傻的被人奪去,她此時勤學醫術也是為了將來鋪路,榮親王府可是比甯國公府還險惡的地方,富貴門中的齷齪事一件不少,有醫術傍身,可以防人也可以自救。

「卿兒,你爹來了之後,原以為你會被禁足,不想你反而更能跑了。」三人往藥林山上而去,一路說說笑笑。

「我爹直說要來面謝師傅呢!」宮湄卿嘴角勾笑。

她這師傅後來雖然知道她們府上是甯國公府,但她前去為她娘施針時仍舊不卑不亢,半點都沒流露畏懼、巴結或恭敬之意,就像早見慣了勳貴人家似的,也因此令她更敬佩了。

「這藥林山是有陣法的,卿兒你可要牢牢的跟緊我們。」齊雲一入山便如此叮囑。

宮湄卿入了藥林山不到一刻鐘就已經好幾次想停下來看四周的奇珍藥草,但兩位師傅腿腳沒停,想到齊雲的叮囑,她不能擅自停下來,以免入得了山、出不了山可就糗大了。

這藥林山真不愧有藥林兩字,是座天然寶山,眼見山脈高聳入雲,不知還有多少靈藥等著她發掘,想想都興奮了。

「啊!」

她正在興奮之際便聽到兩位師傅齊聲大叫,她看過去,看到一棵千年以上的人參,想她兩位師傅格局絕不可能這麼小,為了棵千年人參便大叫,果然,眼眸一移,便在那人參旁看到一個重傷少年。

那少年的半邊身子已被血染紅,胸膛上有一處傷口,正是出血處,連包紮也無,無怪乎他面色蒼白,了無氣息了。

齊雲立即過去在那少年身上點穴,撕了自己衣衫先將傷口緊緊包紮了,鳳娘子即刻施針,在傷口周圍密密麻麻的紮了二十幾根銀針,兩人略略檢查便知少年傷勢嚴重,因此出手半點不敢怠慢。

宮湄卿見他們兩人臉色陰晴不定,直覺他們應該認識少年,是礙於她在場,他們才沒說破。

要知道,雖然她回到十五歲這一年,但她前生已歷經滄桑,歷經了喪母之痛、公婆不待見、丈夫被搶、被宮湄嬌陷害、被親王府的下人們輕視,心境蒼涼無比,眼力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可比擬。

「他傷得很重嗎?」既然他們不說他們認識那少年,自然是有原因的,宮湄卿便沒有問,但她這段時間與兩位名師學醫,醫術一日千里,也看懂了那傷口觸及動脈行走之處,不容易止血,再來,她看向少年的衣服,那衣服上沾染的都是血沫子,可見是傷到了肺葉。

鳳娘子凝重的點點頭。「必須馬上下山!」

齊雲已經背起了少年,兩人為了快點下山都丟棄了竹簍,宮湄卿看在眼裡更加確定他們與少年是舊識。

會是兒子嗎?

那少年約莫十八、九歲,說是他們的孩子也說得過去,只是看起來又不像,他們的態度是著急,但並非心急如焚。

齊雲有武功在身,健步如飛,鳳娘子也不遑多讓,宮湄卿就可憐了,一直拚命用跑的追上他們,生怕自己被他們忘在後頭,出不了陣法山。

三人很快下了山,宮湄卿見他們並不回聽荷小築,反而往城內一戶小宅而去,她不禁納悶了。

少年的傷口極容易感染,要救人,聽荷小築的藥材多,各樣設備齊全,不是比較方便嗎?

不過這不是她發問的時候,她只專注給兩位師傅打下手,順道觀摩怎麼治療重傷患者。

這一觀摩,足有一天一夜無法闔眼,幸好出門前她已向爹娘說過會在聽荷小築住幾日,還可能跟師傅出去當見習鈴醫,不然他們可急死了。

第三日,那少年好轉了,三人皆松了口氣。

雖然小屋裡乾乾淨淨的也算一應倶全,但沒有人做飯,這幾日都靠聽荷小築的小廝阿丁送飯來,但三人都沒有好好用飯,因為三人六隻眼始終一直盯著少年的傷口,唯恐傷口會惡化。

不想第四日,阿丁卻急急來報,說是齊雲在京城的祖父病重。

兩人一聽非同小可,阿丁已經收拾了簡單包袱過來,他們要即刻啟程前往京城。

「那麼要把他送到醫館嗎?」宮湄卿指著少年。

這張面孔她已看了三日,若睜開眼不是個綠豆般的小眼睛,那麼他鐵定是個美少年。

「不能將他送到醫館。」鳳娘子深深的看著她。「卿兒,你來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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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假扮夫妻情愫萌

齊雲與鳳娘子離開江南了,宮湄卿接下了照顧少年的重責大任。

臨行前她師傅再三交代絕對不可以將少年送到醫館,也不得讓任何人知道少年的存在,發生天大的事也等他們夫妻回來再說。

換言之,她必須在這小宅裡照顧少年直到他們從京城回來為止,但萬一齊老師祖父不幸歸西,喪葬之事辦下去又豈是幾日之內回得來的?

不過,師傅有交代,弟子就要聽,何況這是她師傅收她為徒之後第一次交付差事給她,她無論如何都要辦到。

其實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依她所見,少年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接下來只要每日換藥、再煎藥耐心讓他服下即可。

然而,為什麼說人算不如天算,是有其道理的。

少年竟在齊雲夫婦走後第三日開始不對勁了,宮湄卿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只覺燙得嚇人,令她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連忙搭上他的脈細細診看。

宮湄卿前世和韓婆子學過下毒和解毒,看到少年皮膚泛起顆粒般的暗紫黑點便想到了韓婆子說過的一種劇毒,名叫血夜花,那是一種連江湖高手也難分辨的毒,中毒之後會經過好幾天才發作,在發作之前身體完全沒有異狀。

難道,少年是中了血夜花嗎?

這血夜花雖然毒性劇烈卻不難治,也不需要什麼名貴藥材,只需以毒攻毒,用滾燙的熱水沾濕棉巾,反復的擦拭中毒者的身子即可,這便是所謂的以毒攻毒,以熱治熱。

然而,重生後的她可是黃花閨女,又怎麼能為一名男子擦拭身子?

此時捎信到京城告知她兩位師傅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血夜花毒發後,若沒有馬上施救,不到半天,很快便會渾身泛紫,僵硬而死。而阿丁雖是男人,但每日也只是將食盒送到院裡就走,這說明了她兩位師傅不想阿丁知道屋裡還有別人,既是如此,自己更不能讓阿丁過來幫忙。

一時間,宮湄卿天人交戰的看著少年,而少年臉上手上的暗色顆粒越來越多了,再下去恐怕會損傷經脈了……

她牙一咬。

罷了,自己又不是真正的黃花大閨女,前世都嫁過人了,難道還怕看他身子嗎?

再說了,她這麼做是為了救他的命,前世她害死了那麼多無辜受累被斬的族人,今生就該多多積善,償還自己造的孽。

而且,若是延誤了施救,兩位師傅回來見到少年冰冷的屍首又會如何的沉痛?要是少年是與他們關係緊密之人,她這磨磨蹭蹭、瞻前顧後的害死了少年,豈不是恩將仇報了?

她相信,若是鳳娘子遇上同樣情況,她肯定不會顧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會以救人為優先!她既足鳳娘子的徒弟,便該有同樣的風範才是。

下定決心之後,她便不再扭捏,先用銀針在少年咽喉胸口封住經脈,再燒了大盆熱水,打濕了棉巾,輕手輕腳地為少年褪下衣衫,口中不斷默念著醫者父母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五個時辰過去,宮湄卿抹了一把額上汗水,眼瞅著自己的雙手都快起水泡了,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幸而少年身上的熱度漸退,顆粒也漸漸消失,此成果讓她振奮了精神,想不到自己前生與韓婆子學的醫術,今世還能救人性命,而且她能一眼識出是血夜花之毒,這也令她對自己的醫術更有信心了。

少年好轉,她也終於有時間去院子裡取食盒,吃完後將食盒擺回原位,並留下紙條要阿丁送一套齊雲的衣物過來。

第二日,她改為煎藥讓少年服下,不過稍稍改了師傅的配方,加入了解毒清血的藥材,阿丁送飯來時也送來一套乾淨衣物。

宮湄卿為少年穿上乾淨衣物,之前那套不但染血又有破損,便直接丟了。

脫衣時她一心救人,毫無感覺,此時要為他穿上衣物,見到他那結實的黝黑胸膛,她的心竟是沒由來的一跳。

她是見過元奕綸的身子,但都是在重重床幔之後,燭火熄滅之時,也未曾服侍過他沐浴,哪知道他身子具體是如何,但憑觸感,元奕綸沒有如此強健的手臂和偉岸的胸膛……

驀地,她整個人一怔,因為少年竟睜開了雙眸。

一雙深邃又陰烈的眸子,襯托得他臉容俊美不凡,令宮湄卿有片刻怔忡,怎地他相貌有些熟悉?自己在哪裡見過他嗎?

「你是誰?」少年開口了,聲音低沉略沙啞,卻十分動聽。

宮湄卿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琥珀雙眸,暗歎著這男禍,生得如此,是要勾引多少少女的芳心?

幸好,她自認已歷經滄桑、絕情斷愛,不會被名小小的少年給迷惑,遂清了清喉嚨說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同兩位師傅將你從藥林山上救下來。」

少年對誰救了他似乎不感興趣,他直直地望進宮湄卿眼眸裡,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宮湄卿自然是不能告知自己是甯國公府的閨女,便取了母親的姓氏說道:「我叫夏卿兒。」

「卿兒?」那少年一笑。「倒是個好名字。」

宮湄卿瞪著他,這小子,都不知道他自己之前傷得多重,他們又多費神救治他,如今醒來了卻是半句道謝也無,淨顧著問她名字,莫非是個不著調的登徒子?

心裡來氣,嘴上便不客氣地問道:「那麼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我嗎?」少年笑了笑。「我叫貔貅。」

「貔貅?」宮湄卿瞪直了眼。

這小子會不會太托大了?貔貅乃是神話傳說中的一種神獸,龍頭、馬身、麒麟腳,形狀似獅子,毛色灰白,會飛,兇猛威武。

他竟然說自己叫做貔貅?想來跟她一樣也是化名,既是化名就該謙遜點,叫小四、小五、小六或小羊、小馬豈不是更好,更不受人注意?

「這裡是你家嗎?」貔貅轉了轉眼眸,他倒是沒聽到別的聲響。

宮湄卿看著他那微微搧動的耳垂,心想他武功肯定不凡。「不是,這裡不是我家,是我師傅為你安置的處所,他們有急事上京去了,留我在此照顧你。」

貔貅半撐起身子。「我現在應該可以起來了吧?」

貔貅說著就要起來,宮湄卿嚇得連忙把他摁回去。「你中了劇毒,毒還沒全解,不能起來。」

貔貅勾了一下嘴角。「原來如此,是劇毒……難怪我會打不過……」

宮湄卿也很想知道那血夜花的原毒長得怎麼樣。「知道是誰對你下的毒嗎?」

「不知道。」貔貅冷峻的眼裡忽然閃過一抹陰鷙。「最好不要讓我找到,否則我會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貔貅那森冷的語調與冷凝的表情令宮湄卿忍不住問道:「你是江湖中人?」

貔貅劍眉一挑。「你想知道?」

宮湄卿點點頭。

他眸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似有若無的興味。「想知道就做飯給我吃,我吃飽了自然會告訴你。」

宮湄卿也不覺得這要求有什麼過分,他躺了這麼些天,此時饑腸轆轆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阿丁送來的食盒已經讓她吃完了,此時也晚了,外頭的飯館恐怕都打烊了。

「你躺會兒,我出去買米買菜。」說是買,但夜深人靜的能上哪買?自然是回聽荷小築去取嘍。

她本來想讓他答應不會走出去,但想到她兩位師傅只交代了不可讓別人發現他的存在,並沒有說要限制他的自由,便把話吞了回去,料想他此時身上還有傷跟毒呢,也無法離開便是。

果然如她所想,當她回聽荷小築取了米肉菜和一些藥材回來時,他還躺在床上假寐。

前生未嫁前,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連個小點心也不會做,嫁入王府後為了討元奕綸歡心,她才學了做菜,又因為榮親王府的男眷都特別嗜吃甜點,她便將大部分心思花在做甜食上,此時做起飯菜倒也有模有樣。

他多日未進食,一時也不好吃油膩的,因此她便做了容易消化的菜肉粥。

她將粥吹了半涼,端進房裡,貔貅已經坐了起來,半靠在床頭了。

她將託盤放在桌上,正想叫他下床吃粥,他卻道:「剛試過了,腿腳無力,下不了床。」

她忖度著他傷勢可能傷及腿腳,便把託盤端到床邊想交給他。

不料他又道:「雙手也沒有力氣。」

宮湄卿一愣,那現在是要她喂他嗎?

顧及他身上的黑顆粒才褪不久,體內也還有毒素,可能會有此情形,她只好認命地喂他吃粥了。

想她前生也沒如此喂過元奕綸,現在這是破天荒了……

貔貅像是頗為滿意她的順從,嘴角一直高高揚著,又讓宮湄卿懷疑他根本是故意的,故意要讓她伺候。

不過,他對她的手藝很捧場,將一大碗粥吃得涓滴不剩,也不枉她煮得辛苦又餵食得辛苦了。

吃完了粥,宮湄卿便為他換藥,之前他都是昏迷的,她便順順地換藥,也沒出什麼事,今兒被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眸盯著,她倒是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了,藥粉簡直在亂灑。

貔貅像是很享受她的慌亂,兩眼瞅著她,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家在哪裡?這麼不回去成嗎?」

她自稱是小戶之家,這問題倒是問倒她了,小戶人家的閨女能跟男人單獨過夜嗎?

她清了清喉嚨,淡淡道:「不打緊,師傅向我爹娘打過招呼了,而且我們——咳——江湖中人,不拘小節,不會在意這個。」

貔貅似笑非笑。「原來你也是江湖中人。」

「也?」宮湄卿耳朵很尖的聽到了。「所以,你是江湖中人嘍?」

「算是吧!」他模棱兩可地說。

宮湄卿沒好氣。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算是吧!根本是騙她為他做飯嘛!

她粗魯的為他做最後的包紮。「藥都換好了,你睡吧!該到服藥的時間我再叫你。」

她沒說出她師傅名諱,也沒問貔貅是否認得她師傅,因為師傅並沒叫她問,她便不能自作主張,或許兩位師傅只想救他,並不想讓他知道是他們救了他,況且這小子也沒開口問救命恩人是誰,她又何必雞婆。

這一夜,她仍舊在貔貅床邊守著,生怕他有什麼不適。

如此匆匆,五日過去,宮湄卿判斷貔貅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能下床走路和自己吃飯了,夜裡她便到隔壁房間好好睡了一覺。

或許是太累了,她頭一沾枕便沉沉入睡,醒來才夜半,外頭天還黑著,但她也睡足了四個時辰。

胡亂淨面後,她便想去看看貔貅的情況,不想他竟然不在床上!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連茅屋都去找了就是不見他的蹤影,也沒留下書信啥的,是不告而別了嗎?

真真急死人了,這小子,他以為能起身走動、能站能吃就是痊癒了嗎?他還得繼續服一個月的藥呢!況且,看在她照顧他這麼久的分上也該對她說一聲再走吧?可知道她和師傅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名貴藥材,真是沒良心!

宮湄卿在心裡將人罵了個遍還是不解氣,正在想要不要出去找人時,貔貅竟自己回來了。

他忽然推門而入嚇了宮湄卿一跳,她失聲驚喘了一聲,看清來人,旋即一愣。

難道是自己誤會他了?他並沒有要不告而別……若不是不告而別,不然是?「你這是摸黑出去散步嗎?」

貔貅左手牢牢握著右小手臂,啞著嗓子道:「快把門閂好!進來!」

宮湄卿看他那樣子……

不會吧?

舊傷還沒好,新傷又來?

她連忙閂好大門後奔進屋裡去,見他臉色蒼白的靠坐在床頭,她臉色倏沉,耷拉著一張臉。「你到底是去哪裡了?」

他閉起了眼眸,有氣無力地道:「手臂上有刀傷,你想個法子掩蓋,官兵可能很快就會追來。」

還引來了官兵?宮湄卿肚皮差點兒氣破,她重重跺腳。「我真是欠了你的!」

她火速取出師傅留下的金創藥,以等級來分,她師傅的金創藥是最好的,好到什麼程度?能令傷口瞬間癒合的程度。

她忙為他上藥,見他衣袖撕破了,定是被劃一劍時弄破的,這可是鐵的證據啊,她忙把他的上衣脫下來,又清理了裡外的血漬。

「快!快鑽進被裡!」她連聲催促,又急忙吹熄了燭火,把那破衣裳往床底一塞,迅速卸下自己發上的釵環,耳朵貼門聽著外頭的動靜。

沒一會兒,果然傳來大力拍門聲音,她粉拳倏握,叮囑床裡那個禍害,「我出去瞧瞧,你千萬別起來!」

她佯裝一副被吵醒的模樣開了大門,看到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數不清的衙役手提燈籠將小巷守得嚴實,她心下不免一驚,暗忖那小子究竟是招惹什麼事,怎麼來了這麼多官兵?

幸好,她二舅母見她常在外行走,又不時往聽荷小築跑,怕她遇到之前吳縣令千金無事生事的那等事,會教人欺負了去,便早早給了她一塊權杖,讓她可以保身用。

「這裡住的是什麼人?」帶頭的官兵名叫陳南,他們是一路從嚴大人的別莊追刺客追到此處,在這附近失去了那蒙面刺客的蹤影,但此處民宅的巷弄間又有一排滴滴答答的血漬,血漬更是到這戶人家便消失了,他們肯定刺客就藏身在此處才會逐戶盤查。

「回官爺的話,只有民女夏氏與夫君住在此處。」宮湄卿恭恭敬敬地答。

「适才有無見到可疑之人?」陳南自是有其官威。

宮湄卿仍是不抬螓首,低眉順眼地道:「民女與夫君早早入睡,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還請官爺告知。」

陳南一抬下巴。「有刺客往這裡來,顯然就在此間,因此我們要入屋搜查。」

「刺客?」宮湄卿裝出驚慌的樣子,忙道:「既是如此,官爺們請!」

她忙讓開了身子,她知道一味的拖延不肯讓他們搜,反而令人起疑。

小院周圍立了高高的粗木樁圍欄,共有三間房,屋裡擺設簡單,十幾名官兵頃刻間便搜完了,自然是一無所獲,而屋裡平淡無奇,就像個小戶人家小夫妻的居所,也無可疑之處。

但是,屋裡飄著濃濃的藥味,令陳南有些起疑。「你家相公呢?」

宮湄卿知道屋裡藥味實在濃重,便順勢道:「在睡呢,這幾日染了風寒,喝了藥也不見效,身子不大爽利,飯後喝了藥便熟睡了,請官爺們見諒。」

陳南沉吟了一會才道:「那刺客的右手臂被我劃傷了,讓你男人舉起右手讓我瞧上一眼,若是無傷,我們這就撤退。」

「官爺,請隨我來。」宮湄卿二話不說便打開寢房的門,紗帳後邊,床裡的人動也不動,顯然「睡得極熟」。

她先點了燭火,走到床邊撩起紗帳,輕輕掀開被子拉起貔貅的右手高舉給那些官差們看清楚,右臂一點傷口都沒有。

陳南一使眼色,所有人立即撤出,宮湄卿鎮定地帶上房門,心裡忖度這下他們應該要走了吧?

不想陳南卻道:「那刺客分明是往這裡來,留下小娘子夫妻兩人不甚安全,何況你家夫君還病著,在下這就留下四名衙役保護你等兩人。」

這是在懷疑她把人藏在屋簷還是密室裡吧?宮湄卿輕歎一聲,從懷裡拿出權杖來。「小女子乃是巡撫夏大人的遠房親戚,原居京城,只因夫君體弱才來江南遍訪名醫,還望官爺不要打擾才好。」

見那權杖,陳南著實吃了一驚,那兩江巡撫夏大人為人正直,極受皇上器重,而他家大人此時最不能驚動的便是朝廷的正派人士,要是夏大人知道他們大張旗鼓在追查刺客,疑心起刺客做了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追查可就不妙了。

「恕在下眼拙,打擾娘子了,還請娘子勿將此事告知夏大人,若是大人誤認我等辦事不力,我等恐會遭罪。」

此時宮湄卿當然不會與他唱反調,福了一福道:「官爺盡忠職守,小女子有何好說嘴的,自是不會透露半句。」

等官兵都走遠了,她忙閂上大門,匆匆邁步進屋至寢房查看貔貅的情況。

房裡,貔貅已經坐起來靠在床頭了,适才匆忙之間叫他脫了染血衣物,此時宮湄卿真不知自己雙眼要放哪裡才好,那強健的男子胸膛,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胸膛,像是長年習武似的……

「你過來。」貔貅神色灰敗,但兩眼卻放出精光,四周熾熱的空氣就好像有無形的火焰在嗶嗶啵啵的燃燒,她甚至彷佛看到那不存在的火苗子在房裡亂竄飛舞。

他的目光帶著不明就裡的火辣,令宮湄卿的心猛地一跳。

孤男寡女的,這屋裡只有他們兩人,他叫她過去是要做什麼?

她像化石般半步不移動,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鎮定地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又招惹了誰?為何那麼多官兵?」

他的神色有絲不耐煩了。「沒聽到我叫你過來嗎?」

宮湄卿潤了潤嘴唇,不但不前進,還往後步了兩步。「有話這樣說就好,這樣也可以說。」

即使相交不深,但相處之下也知道他不是那種見縫插針的下流胚子,然而此時看著形容有異的他,她也要保護自己,因為人心難測啊,這是她前生學到的教訓,今生也不要忘卻了才好。

她,不再是那個心慈手軟,把所有人都當好人的宮湄卿了……

「站那麼遠,是看得清楚我身上的紅紋嗎?」

貔貅驀地大吼一聲,嚇了宮湄卿一跳。

「紅紋?!」她恍然大悟,連忙奔過去查看,細看之下,他身上果然有不明顯的紅紋。

難怪他會眼神有異了,這是千步紅啊!

她驚訝的險些叫出聲來。「你又去上回中毒的地方了?這是同一個人下的毒吧?」

真是不怕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武功再高強也不是對方的對手,因為那人顯然是個使毒高手。

不等貔貅回答,她便道:「這是千步紅,中毒後行走千步便會毒發,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明知外頭還有許多官兵盤查,但此刻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她一路小心翼翼的奔回聽荷小築,將製作雪蓮香的藥材帶齊了再奔回小屋,幸好那千步紅只要不走千步便不會毒發,她還有時間制香。

宮湄卿香汗淋漓的制好了雪蓮香已是兩個時辰之後,天色灰濛濛的亮,她刻不容緩地回寢房裡點起雪蓮香。

一時間,房裡飄著馥鬱香氣,貔貅的面色也好看多了,不到一個時辰,他身上的紅紋已經消失不見。

貔貅深深的瞅著她。「過來一下。」

看到那冤家又在對她招手,宮湄卿沒好氣地問:「又有什麼事?不會還中了別的毒吧?」

不過她還是抬腳走過去了,就怕他真的還中了別的毒。

「坐下來。」貔貅眼神放柔地看著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聽話,不過見他面容恢復平常,她也不怕他了,想自己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不至於對她如何吧,便依言在床邊的凳子坐下。

宮湄卿坐下後,他淡淡一笑,伸手將她散落的髮絲勾在耳後。「肯定急壞了吧?辛苦你了。」

宮湄卿愣愣地看著他。

想她前世付出了多少努力,盡多大的心思在討好公婆與丈夫,也不見元奕綸對她道一聲辛苦,而她不過是奉師之命在此照顧他罷了,竟能得他一句體恤,真教她五味雜陳。

此時,她的心情有些沒緩過來,一回神又見貔貅那形狀優美的唇角邊勾著一抹笑意,輪廓越發顯得俊美立體,她的心不由得莫名一跳。

眼下這是什麼情形?

想當初那洞房花燭夜,元奕綸一掀她的紅頭巾,見到面如冠玉、儀錶堂堂的他時,當下便許了芳心,定要與他舉案齊眉,做一對恩愛夫妻,不想,竟落得被他背棄的下場……

她蹙了蹙眉。

不,不能老是想那些,不久的將來她還要嫁給元奕綸,若是腦中老是存在前生他對她的背棄,她要如何自處?她相信只要她不允宮湄嬌陪嫁,同樣的事便不會再發生,她便能與元奕綸恩愛白頭。

既是知道自已是待嫁之身,對旁的男子就不該動那不該有的心思……她驀地起身,眼眸不與貔貅交會,還假咳一聲掩飾內心的波動。

「你也該餓了吧?我去做早飯給你吃。」

貔貅抱肘當胸,黑亮的雙眸饒富興味的盯著那道故作鎮定卻十足落荒而逃的倩影,眸中閃過一絲異彩,嘴角也多了絲笑意。

她現在是在逃避他們之間產生的情愫嗎?

可惜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能讓他人逃避的人,而且自己看她滿順眼的,少有女子不對他展現出癡迷模樣,她是唯一的一個,不止不為他所動,在他擅自外出時還對他疾言厲色,甚至也沒少朝他暗地裡齜牙,令他覺得有趣極了,想來是可以讓她待在自己身邊的,況且只要他中了毒,她便可以為他解毒,如此也算得上是夫唱婦隨了。

想著以自己的身分,要娶個平民醫女為妻會引起如何的軒然大波已是預料中的事,不過此番他若立下大功,要求這份恩典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自己的婚事不能被利用,親家又是如此的無頭無臉,那兩個人會如何氣歪了鼻子,他已經迫不及待想帶著夏卿兒回京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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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51: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歡喜冤家影不離

宮湄卿渾然不察自己已被某人列入「後備新娘」的人選,她只希望兩位師傅快些回來,不要再讓她與貔貅那小子朝夕相處。

要知道,許多不該存在的感情便是朝夕相處磨出來的,更別說自己還做飯給他吃,為他縫衣裳做鞋的,還手把手地為他換藥,包辦他一日三次湯藥,說自己是他奴婢也說得過啊。

氣人的是,那小子不知哪來的上位者氣勢,總是指使她做東做西,做了飯菜給他吃還不夠,還要使喚她做點心,而且只吃甜點心,幸好她正巧有一手做甜點的好手藝,難不倒她,否則她豈不是要為了他這吃貨的口腹之欲天天上點心鋪子去買點心了。

「好吃、真是好吃。」有人塞了滿嘴,雙手還各拿一塊炸花生餡的花卷,不斷的點頭稱讚。「你這做甜點的手藝是跟你娘學的嗎?」

宮湄卿白他一眼。「不然跟你娘學的嗎?」

以為這麼說他會感到自討沒趣,沒想他卻哈哈大笑起來,笑完卻又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我娘要是有你這麼一個女兒,肯定會快樂許多。」

這是他第一次談起「身世」,她忙問道:「你娘不快樂嗎?」

「一個丈夫擁有許多妻妾的女人又怎麼會快樂?」他的眼睛驀地冰冷孤傲,眼底深處閃動著一抹桀驁不馴的神色。「因此我早早起了誓,若是有了心愛的女人,只會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宮湄卿的心驀然震動了。

前生的她又何嘗不是飽嘗元奕綸擁有眾多妾室之苦,除了得寵的宮湄嬌,她未過門前,他已有兩名貼身的通房丫鬟,有個叫豐兒的丫鬟特別受他寵愛,後來又納了幾房姨娘,饒是她不斷說服自己要大度,不斷告訴自己每個女子都是如此過的,但寂寞終究還是騙不了人,她過得很寂寞。

「你當真這麼想?」她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貔貅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露出白晃晃的牙齒一笑。「不信的話,你做我娘子不就知道了。」

宮湄卿頓時鼻子氣歪,想將他拽下椅子使勁兒撓幾把,再奪走他手中的花卷,讓他看得到吃不到!

他老是叫她做他的娘子,真不知存了什麼心,當她做牛做馬地在這裡照顧他便好欺負嗎?她是走了什麼怪運才攤上他這只笑面狐?竟打從在藥林山見到他起便一直與他形影不離到現在,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奇怪緣分,她甚至連他的身分背景也不知道……

「瞧你氣的,不如咱們來擲骰猜枚,贏的人可讓輸的人做一件事,輸的人要絕對服從,願賭服輸。」不等她猶豫深思,他立即祭出激將法,英氣逼人的劍眉一挑,挑釁道:「如何?你敢不敢?」

宮湄卿心想,好啊,就擲骰猜枚嘛,有何難的?她也經常與晨露、流芳玩這個,這靠的是運氣,可沒什麼秘訣,也不怕他使詐。

她便挑眉道:「猜就猜,才不怕你。」

他就等她這句話,黑亮的眼裡頓時閃過一抹邪邪笑意,但面上不動聲色。

宮湄卿取來一隻搗藥的缽,倒了一碗綠豆進去。「為求公平起見,咱們兩人各抓一把,就兩人手中加起來的數量來猜單雙。」

貔貅聳聳肩,故意說道:「你說怎麼便怎麼,不要願賭不服輸就好。」

他這是在擠對自己,宮湄卿不屑地哼道:「本姑娘才不會不服輸哩,倒是你,可要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才好。」

她打算贏了便要他不許再卿兒、卿兒的叫她了,要叫她「救命恩人」,而某人的野心自然是大上她許多的,才瞧不上眼那「口頭之利」,他要的是「實際行動」。

兩人各有盤算,分別往缽裡抓了一把,又同時看向缽裡剩下的綠豆來估算對方跟自己手中的綠豆數量。

「我是男人,我讓你,你先猜吧!」貔貅很大器地道,眼睛看著她那小手掌心攢得緊緊的,只覺可愛透頂。

宮湄卿可沒他那欣賞的心情,她在心裡計較了一番之後說道:「我猜雙。」雙是吉利,討個吉利嘛,肯定比較有勝算。

「那我就是單了。」貔貅嘴角微微綻出一絲笑意。

他那笑容會不會太有把握啦?宮湄卿看得很是礙眼,她將下巴一揚,「我數一、二、三,我們同時將手掌展平,誰也不許動。」

她那認真的小模樣看在他眼裡就想笑,他跟著一本正經地道:「誰也不許動。」

宮湄卿數了一二三,兩人同時攤開拳頭,宮湄卿連忙撥看子兒算,最後兩枚一撥,竟只剩下一顆綠豆在自己掌中。

貔貅將手中的綠豆擲回缽裡,嘴裡的笑意更擴大了。「一局定江山,你輸了。」

宮湄卿雖然很想賴皮說一開始也沒說一局定江山等等,但那等厚顏之詞她實在說不出口,便哼了哼。「我是輸了,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他慢慢地一笑,宮湄卿心裡一跳,兩世為人,她還沒見過那麼邪惡的笑容,這小子究竟想要她做什麼啊?

貔貅慢條斯理的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道:「過來親我一口。」

「什麼?」宮湄卿瞪圓了眼,被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親、親他?他現在是說親他嗎?

「沒聽清楚是吧?」貔貅悠然地看著她。「我說你過來親我一口。」

宮湄卿皺著眉,沒好氣的瞪著他,他這是要卸磨殺驢是吧?

這個要她命的煞星,真真是無恥卑鄙下流!他怎麼能對恩同再造的救命恩人做這種要求?也不看看她是不是肯吃素的!

「難道你不想履行約定?」貔貅用一種鄙視的眼光看著她。

宮湄卿心裡都快吐血了,但為了不永遠被他說嘴是個不服輸的人,她起身,蓮步移動,一步三挪地走到貔貅身邊。

「要親哪?」她的心跳亂了拍,臉漲得通紅。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她心裡都快嘔死了,他根本是黑心大灰狼一隻,跟他過准討不了好兒。

他很「善良」地說:「就親臉頰吧。」

宮湄卿松了口氣,若叫她親嘴,她真是辦不到,可能會奪門而出。

她飛快地親了他臉頰一下便丟下他逃去做飯了。

跟他在一起,她往往忘了自己是重生之人,還想過若能永遠跟他在這小戶裡過尋常人家的靜好歲月那有多好。

可是,身為甯國公府的嫡長女,權貴聯姻是她的責任,與尊貴的榮親王世子成親,這份親事還是皇上指的,她又豈能置之不理?

寢房裡的貔貅咧開嘴無聲大笑,雖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卻也教他回味無窮,他日自有他好好征服她櫻唇之時。

直到第二口,宮湄卿見了他還是臉蛋發燙。

她亦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變化,自己心裡老是有他,做飯會挑他愛吃的做,為他做甜餡點心甘之如飴,還一門心思都在鑽研如何做出更好吃的甜味點心,這分明是對他上了心。

她已有婚約,可不容許喜歡旁人,這是不貞的,是不守婦道的,看來必須忍痛將他趕走的時候到了……

「其實,你傷也好了,我師傅也沒說你一定得留下來見他們兩位,你大可以走……」這日用完午飯,她一邊做他的衣服,一邊輕描淡寫地說,垂著眼眸,不去想自己說這些話有幾分真心。

「這裡有得吃有得住,還有你可以看,我為什麼要走?」貔貅不待她說完便截口道,旋即又挑了挑眉毛。「還有,不要淨低頭,你看著我!你是真的想我走嗎?我走了,你不會想我嗎?」

宮湄卿錯愕了片刻,這才慢吞吞的抬眸。

一見著他黑沉雙眸,她的胸口便驀然一陣悸動,想來想去竟只是想到自己若不在他身邊,他又中毒了怎麼辦?沒有自己給他解毒,他要是死掉怎麼辦?自己這不是擺明對他上了心嗎?

「不必回答了,你的眼神已經說了,你根本不想我走!」他起身,不由分說的奪了她手中的針線活往針籃裡一扔,拉著她起身。「違心之論我不愛聽,現在你得跟我去一個地方。」

被他這麼唐突的拉起身,宮湄卿不由低呼了一聲。「去哪裡啊?」

「到了便知道!」

品饕樓乃是江南第一酒樓,雖然來江南這麼久了,宮湄卿也是頭一回來,就見座無虛席,每桌都在高談闊論,倒是沒人注意到她和貔貅,兩人都是青布粗衣,又扮做了小戶夫妻。

稍頃酒菜上來了,她看著坐在她對面的貔貅,實在好奇要見什麼人,他要把自己膚色弄黑,還在臉上弄了個大胎記。

為何要易容?難道他怕被什麼人認出來?

她瞅著他,蹙著柳眉,很認真地問道:「老實說,你仇家是不是很多?」

「你怕嗎?」他眼睛一眯,玩世不恭的反問:「怕跟我一起闖蕩江湖會被仇家追殺嗎?」

「我才不怕……」見到他似笑非笑的笑容,宮湄卿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上不由得出現一抹紅暈,連忙改口哼道:「我為何要跟你一起闖蕩江湖?淨說些不著調的混話,也不怕嘴巴疼。」

他好整以暇的一笑,黑而晶亮的眸子閃動著勢在必得的光芒。「是不是混話,日後你自己驗證,我說要你做我娘子,便一定會讓你做我娘子,你只管等著我三媒六聘迎你入門便是。」

聽著他的話,她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惆悵,自己已有婚約在身,不久便要嫁入榮親王府,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前世,她有心做元奕綸的好妻子,一門心思也放在他身上,更在洞房之夜芳心暗許,奈何宮湄嬌從一開始便介入他們之間,宮湄嬌的挑撥,致使她與元奕綸漸行漸遠……

「你在想什麼?」貔貅抱肘當胸,蹙著劍眉,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知不知道你挺常出現這種悲傷的神情?」

宮媚卿一愣。

是嗎?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重生以來,連晨露、流芳兩個最貼身的丫鬟都沒發現她的情緒,他竟發現了?

「有什麼棘手之事嗎?」他真是見不得她那副悲傷樣。「說出來,我或許能幫你,若是我幫不了,也會設法找人幫。」

不要對我這麼好……宮湄卿在心裡歎息,我不值得你這樣。

不想讓他察覺自己心中早已軟化和感動的情緒,她硬是不以為然、沒好氣地哼道:「你都自身難保了還幫我呢,你莫要再給我招惹官爺過來,我就阿彌陀佛了。」

貔貅也不氣惱,劍眉一挑,直勾勾的用眼神看她。「等著吧!等你成為我的娘子,屆時便知道我能讓你多幸福,我可是幫親不幫理的性子,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論對錯,我都會站在你那邊。」

他這話說得有些野蠻,但宮湄卿聽了卻直想掉淚。

前生她一直在渴望的便是這樣的一份愛情,但天不從人願,元奕綸從未站在她這邊,他總是會聽宮湄嬌說,會聽他母親說,會聽其它人說,如果他能不由分說的站在她這邊,她能為他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性命……

「喲?這眉如遠山、眸如秋水的標誌小娘子怎麼如此面生?」

宮湄卿沉溺在前生回憶裡時,耳邊傳來一陣輕佻的調戲聲,桌邊不知何時來了四個人,一個紈褲模樣的公子哥一身錦袍,碗大的玉佩掛在頸子上顯得俗不可耐,其它人則是一副逢迎拍馬的跟班模樣。

「給我滾。」貔貅冷冷地道,眼瞳也突然閃著冷光。

紈褲公子哥搖著紙扇,一臉的暴殄天物神情。「嘖嘖嘖,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啊!憑你這醜八怪也配得到這種美人兒,真是糟蹋了美人,你們說是不是?」

三個跟班齊聲道:「是!」

「我說你這扒了皮的癩蝦蟆——」那紈褲紙扇一收,輕指貔貅。「多少銀兩才肯把你娘子賣給本少爺?五十兩銀子夠不夠?」

宮湄卿看到貔貅眼裡烏雲密佈,怕是頃刻間便會打雷下雨了,這個不長眼的紈褲硬要在老虎頭上拍蒼蠅,她是不會阻止的。

若是重生前的她肯定會息事寧人,但現在她不了,記取前世的教訓,這種光天化日之下要人典妻的傢伙,就該挨幾拳才會學乖!

這邊,就見貔貅雙眸煞氣凜然,用鼻孔瞧著那紈褲冷哼。「本大爺給你五十兩,你把你老子娘賣給本大爺,夠不夠?」

宮湄卿忍不住要笑。

紈褲公子哥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他氣急敗壞的用扇子指著貔貅。「知道本少爺是什麼人嗎?」

「什麼人?」貔貅眼底淨是不屑,連眼皮子也不撩一下。「皇親貴胄?還是皇帝老子?不是的話,就不要抬出來丟人現眼。」

見金主氣得咬牙切齒,身邊的跟班連忙清了清喉嚨,大聲地道:「這位是堂堂吳知縣大人的公子!」

噗!宮湄卿一口茶差點噴出來。怎麼吳家兄妹都一個德性,那吳知縣究竟是怎麼教養孩子的?把女兒教成了刁蠻千金,兒子教成了當眾調戲良家婦女的二世祖,真是悲哀啊悲哀。

貔貅的眼神更是輕蔑。「我道是什麼人?原來不過是個小小縣令的不肖子,真是蒼蠅包網子,好大的臉皮。」

吳貴金一聽氣得七竅生煙,身邊的跟班連忙對著貔貅叫囂,「小子,你活膩了,吳大人的公子你也敢惹?」

貔貅眼眸一眯,神情更冷厲。「本大爺不止敢惹,遺敢打!」

宮湄卿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眼前人影倏閃,一聲嚎叫頓起,那吳貴金已經飛到牆壁下發出砰然一響。

「少爺!」三個跟班足足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奔過去把吳貴金扶起來。

吳貴金哪吞得下這口氣,他氣急敗壞的吼道:「給我打!」

貔貅怒地臉色一沉。「誰敢動試試看!」

三個人适才見識了他摔飛吳貴金的手段,這會兒被他怒眼一瞪,竟是矮子打狼,光喊不上,不敢動手。

「還不快給我打!打死了重重有賞,誰不動手,本少爺就讓誰吃牢飯!」吳貴金現下惱羞成怒到了一個頂點,心裡恨得牙癢癢的,要他放過眼前的人是決計不可能!

三個跟班被吳貴金一威脅,頓時豁出去了,反正動手與不動手都討不了好,那就動手吧!至少動手能讓吳貴金認為他們還算忠心耿耿,也不至於得罪了縣老爺。

三個人擺開架式朝貔貅揮拳踢腿,頓時酒樓裡尖叫四起,客人紛紛明哲保身地逃了出去。

奈何,這是搬石頭打天,自不量力的活,他們三個加起來根本不是貔貅的對手,一會兒便被打得鼻青臉腫哀哀叫。

其中一人還在做困獸之鬥,哆嗦著威脅,「你……你還是快點向我們少爺跪地求饒吧,不然……不然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是嗎?」貔貅微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那就把壞果子端出來,本大爺最喜歡吃壞果子了。」

宮湄卿這才發現自己有崇拜英雄的潛質,見到保護自己的他,她竟是看得錯不開眼。

忽然,有人高聲嚷道:「欽差大人到!」

宮湄卿有些錯愕,怎麼莫名其妙來了個欽差大人?她驀地想到貔貅刺客的身分,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喉嚨。

她疾步奔到貔貅身邊,一臉焦急低聲道:「別打了!欽差大人來了,我們快走,你可不能被抓到……不不,你快走,不要管我,快從窗子跳出去,家裡會合……」

她這廂是半天雲裡踩鋼絲,提心吊膽,不想他卻不動如山,竟是一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啥好怕的模樣。

「我叫你快走沒聽到嗎?」宮湄卿氣急敗壞的瞪著他。

他這是怎麼著?是豹子進山,渾身是膽是不是?看那夜官兵追查他的陣仗,他犯的事肯定不小,還不快走是等著被抓嗎?

貔貅的神情仍是毫不在意的漠然。「不管發生什麼事,我不會扔下你。」

宮湄卿震了一震。

後來她才知曉,在這一瞬間,他已奪去了她的芳心……

忽然沒聽到宮湄卿催他逃命的聒噪聲,貔貅的目光徐徐轉到她身上,見到了她眸中的驚愕與感動時,他揚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

「這有什麼?瞧你感動成這樣,以後我會對你更好,你就等著做我貔貅的娘子,為我生孩子吧!」

都什麼時候了還如此自大?但他說什麼了?生——生孩子嗎?

宮湄卿一顆心頓時怦怦亂跳,眼裡完全看不見其它人了。

兩世為人,她自然知道孩子要怎麼做才能有,想到自己要承他雨露,她的身子瞬間一緊,竟是湧現了無法自拔的情潮……

「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那欽差大人已經到了,話是跟在欽差身邊的師爺問的,幾名衙役隨身,還有幾名隨從守在酒樓大門外。

「欽差大人為草民做主啊!」吳貴金見著了欽差,竟是二話不說便跪了下去,巴巴地道:「草民不慎碰著這位仁兄的桌角,已連聲道歉,還是與家丁三人被他打得鼻青臉腫,草民真的不是有意碰那桌角,還請大人明察……」

竟然惡人先告狀?宮湄卿為之氣結,她看著那欽差大人欲將事實說出,但一見著那欽差的臉,她窒了窒,頓時錯愕的說不出話來,心臟差點停跳了半拍。

那欽差大人竟是兵部右侍郎,壽安侯府的小侯爺陶書俊!

前生,她找到榮親王與元奕綸勾結甯國公府和宣威將軍及兵部尚書嚴武淵的鐵證時,交予面聖之人便是陶書俊!

當時,她因為知道陶書俊在查榮親王,所以才將證據交給他,兩人也僅有那一面之緣。

前生她便知道陶書俊極受皇上器重,暗中交付予他許多工,他可以說是榮親王父子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而這欽差大臣是由皇帝親自派遣,出外辦理重大事件的官員,當今皇上任命陶書俊為欽差,對他的重用可說是不一般,但他怎麼會出現在江南?難道江南出了什麼大事嗎?

「竟有如此蠻不講理之事?」陶書俊看著態度冷然的貔貅,眉宇一挑。「把此人押走。」

宮湄卿沒想到會如此草率收場,那小侯爺陶書俊不是堅守正道、剛正不阿、不逢迎也無偏私的清廉好官嗎?怎麼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單憑一面之詞便要押人?

眼看貔貅被兩名衙役押走,宮湄卿失了方寸,她急切的走到陶書俊面前分辯道:「大人!事情絕不是那二世祖說的那樣,是他先調戲民女,還要向民女的丈夫買民女,民女的丈夫才會還以顏色,請大人明察秋毫!」

陶書俊興趣來了。「你說,他是你的丈夫嗎?」

她雖然自稱民女,但情急之下也沒見她下跪陳情,可見不是尋常民婦。

宮湄卿見到了陶書俊眼裡一閃而過的興味,有些不解,但她此時一心只想救出貔貅,無法多想,只重重點頭道:「是的,是民女的丈夫,民女的丈夫也是情急之下才會出手,是一心保護民女才會與人打鬥……」

她還想繼續文情並茂的說下去,哪知陶書俊一抬手道:「好了,不必再說了,真相為何,等進了府衙自有斷奪。」

宮湄卿瞪大眼睛。

他就是不能進衙門啊!

她已經失了方寸,但本能驅使她跟上去。「不不!你們不能帶走他!不然連我也押走好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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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遭拘歸來露情意

宮湄卿在府衙外焦急等候,不想一刻鐘後那師爺竟出來對她說,若她再等下去便永遠不放人,要她回家等,還派了個衙役把她送回家。

這是什麼道理?她竟然不能在府衙外等?她是苦於不能道出身分,否則貔貅還能被押走嗎?

想到那個是非不分的小侯爺可能對貔貅用刑,她便心急如焚,但又不能回去求她爹幫忙,自己既然說是與師傅去見習當鈴醫,這時候回去求她爹救人,豈不是會讓師傅受到她爹娘的質疑與責難?

再說了,若貔貅的刺客身分在府衙裡被識破,她要如何跟她爹娘交代她跟一個刺客在一起?又如何解釋自己怎會識得這刺客?若說是她兩位師傅救下山的,會連累了她兩位師傅,而她肯定也會馬上被她爹軟禁起來,到時就沒有人可以救貔貅了。

兩個時辰過去,天近黃昏,宮湄卿在家中等得萬分心焦。

驀地,她站起身。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恐怕會等來一具冰冷的屍體,貔貅就算有蓋世武功也不能在大牢裡施展,若是那名不副實的小侯爺和吳知縣勾結了,不知會對他做出什麼事!

因此,她牙一咬,決定回明月別莊搬救兵!

縱然此舉會揭了她並非出身小戶人家的身分,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就算貔貅知道她是國公府的千金會大吃一驚,也總比他被刑求至死好,想到他被嚴刑拷打,她整顆心都揪疼了,無法忍耐……

既然決定了就不要再猶豫,貔貅還等著她去救呢!

她一門心思都放在救人上頭,風風火火的沖出去,竟和跨門而入的某個人撞個正著!

「哎喲!」她是撞著銅牆鐵壁不成,怎麼這硬?

抬眸,竟見到讓她望眼欲穿的那個人!

「這麼冒冒失失的是要上哪兒去?」貔貅好笑地扶好她,眼神裡神采倶在,彷佛他未曾被押走。

「你……」或許是乍見到想見的人,那提到胸口的石頭忽然落了地,她竟一陣腿軟。

貔貅抱住了她,凝眸深深注視她,溫柔地道:「是我。」

「真……真的?」宮湄卿抬眸瞅著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摸他的臉。「你回來了?我不是在作夢吧?」

他輕揚嘴角,俊美的臉上咧出一道邪惡的笑容。「你可以親親看就知道是不是在作夢了。」

這等無賴的話,不是他又有誰說得出口?

此時她沒心思跟他計較他在口頭上占她便宜,只緊張不已地問道:「他們可有對你用刑?」

他滿不在乎的說道:「那點皮肉之苦算什麼?只要你毫髮無傷,我怎麼樣都無所謂。」

「你就……就這麼在乎我?」淚水自有意識地湧出眼眶,才片刻,她的雙頰便滿是無法抑止的淚水。

貔貅歎息著把她摟進懷裡。「你還真是裱糊店裡的紙人,一戳就破,怎麼就這麼容易感動?要知道,成了我娘子後,還有得你感動!」

宮循卿心裡一震,她不能再繼續欺騙他的感情了!

「我不……不能當你的娘子……」她掙扎了下,終於還是困難地開口了,同時她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他,遂垂下眼眸回避他的視線。

「為什麼不能?」他的語氣淨是沒啥大不了,他自信她的理由肯定都只是他彈彈手指便能解決的小問題,例如她爹娘會反對,因為他是個刺客,又或者他居無定所、來歷成謎,諸如此類的。

宮湄卿咽了口唾沫。「因為……」

見她神情萬般沉重,他一根手指按住了她柔軟的雙唇。「好了,瞧你蘑菇的,反正我也不想聽,不管如何,我都娶定你了,你只要知道這個便成。」

他將她摟緊,精壯的臂膀牢牢地鎖住了她,一個疾速的吻覆上她的雙唇,那舌尖不管不顧地竄進她唇舌裡亂攪蠻吮,吸住了她的丁香小舌便是不放。

她著實愣住了,腦中一片空白,根本沒想到要推開他,一徑地任由他狂野的吸吮她的雙唇,任由他將她摟在懷裡。

宮湄卿被吻了個昏天暗地,只覺得身心全不是自己的了。

原來……原來吻也可以這樣令人心情激蕩,雖是兩世為人,但這是她第一次品嘗到濃烈的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抬起了她的下巴,醇厚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這樣你還要說不能當我娘子嗎?」他那雙陰烈的眼眸此時柔情似水,直勾勾的看著她,手指輕輕地在她紅腫的唇上描繪著。

宮湄卿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聲,知道是心裡早有他的位置了,被他吻時才會那麼酥軟無力,只想與他貼合在一起。

她說不出不喜歡他的話,但她得把事實說出來,自己與他是不可能的……

她鼓起勇氣來看著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道:「你聽著,我不能做你娘子的理由是,我已經定了親,再過幾個月便是嫁期。」

「不好笑。」貔貅皺眉。「你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宮湄卿軟弱的看著他。「我沒說笑,是真的……」

該死!看她的雙眼……似乎是真的……敢情他這個小王爺淪落到要奪人所愛,要上演一齣搶親記嗎?

貔貅眼一眯。「如果是真的,那麼你現在說,你與誰定了親?」

也罷!為了她,便是被冠上一頂強搶民女的帽子,他也認了,誰讓她已經將他整顆心都奪走了,若是讓她嫁給別人,他也心不成心了。

「我……」她是有口難言,因她自稱小戶之女,自然不能說出與她訂親之人是堂堂榮親王府的世子。

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在貔貅眼裡成了她在說謊。「怎麼?說不出來?根本沒有那樣一個人對吧?」

宮湄卿舔了舔唇瓣,沙啞地道:「不,我確實已訂親了,是一個與我極相配的人,他忠厚老實,是個獵戶,家裡有些田產,也有間遮風避雨的屋子,雖是打獵為生,但答應了讓我一生不愁吃穿……」

「什麼鬼話?」貔貅忽地暴怒地打斷她,他陰鷙的瞪著她。「我現在就承諾讓你十生十世不愁吃穿,且與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不許你嫁他,你必須嫁給我!退婚吧!」

宮湄卿命令自己冷漠與平靜。「不可能,我絕不可能退婚。」

「為何不可能?」貔貅冷凝的眼底已燃上了一把熾火,扳著她雙肩的雙手緊了緊,逼視著她。「難道你喜歡那個人?」

「對……」她的聲音泛著微微的顫抖,因為他攥得她肩膀生疼,心裡更疼。

「該死的!」

他低咒一聲,大步轉身離去。

宮湄卿的心緊緊一縮,熱霧迅速盈滿她的眼眸。

她沒有任何足以退婚又不傷了榮親王府和甯國公府和氣的理由,身為國公府的嫡長女,家族間的利益聯姻是她的責任,她若毀婚,兩府都會顏面掃地,榮親王還不知會怎麼記恨,依前生她對榮親王的瞭解,那人的性子是絕不吃虧,眼裡揉不進沙子,肯定會對付宮氏家族。

重生後,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讓族人避禍,如今又豈能為了自個兒的情愛令甯國公府陷入危機之中……

這一晚,她做了飯,但他賭氣不肯吃,連藥也不肯喝,讓她歎息不已,內心極為煎熬。

他的冷漠延續了兩天,他的意志力也夠驚人,竟然一直絕食抗議,無論她怎麼央求都沒第三天,她真是急了,如果下跪他肯吃飯,那麼她會下跪。

「不想吃我做的飯,那你到外頭飯館去吃好了,何苦這麼折磨自己?」他可知道他絕食了三天,她也同樣三天沒吃好沒睡好,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也怪自己為何一開始沒跟他說清楚,傷害了他的一片真心。

「真是好笑。」貔貅面無表情,冷漠以對。「你都要嫁給喜歡的男人了,管我會不會餓死?」

他的眼底深處仍然燃燒著那把火,她瞧得清清楚楚,她該如何讓他放下?她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我明天就走……」

聞言,他胸口宛如被重擊了一般,又氣悶又難受。

他驀地抬眸,英眉緊蹙,狠狠瞪著她。「你敢?!」

宮湄卿歎息一聲。「既不讓我走,又不理睬我,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究竟想怎麼樣?」貔貅直接對上她的眼,慢慢的重複她的話,嘴角一勾,哼道:「等我想到了自然會告訴你,在我沒同意之前你休想離開半步,你若敢走,就等著回來替我收屍!」

宮湄卿瞪大了眼眸。

兩世為人,她第一次被人弄得如此手足無措。

他還真會威脅人,這般蠻橫耍賴的行徑是哪裡學來的?可會把菩薩都氣死。

可一想到他的初衷也是不想她離開,她無法對他生氣,反而心中還升起絲絲不該存在的甜蜜。

前生被元奕綸重重傷害,她以為自己的心不會再起漣漪,但是,此刻他已經超越了元奕綸在她心中的位置,這一世她想好好做元奕綸的妻子、好好維繋他們夫妻情分的心思也被動搖了……她,知道自己愛著他。

然而,她卻不能聽從心裡的聲音,不能答應做他的娘子……

這一夜,她在外間又是輾轉難眠,直到卯時天色微白,燭幹火也滅了,她才起身走到小院子裡,原想醒醒腦子,不料卻有個人由身後摟住了她,教她渾身一震,他是何時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後的?

她知道身後的人是貔貅,他的氣息太過熟悉,自己怕是永遠忘不了了……

「我知道你睡不著,我也一樣。」

她感覺到貔貅那堅實的臂膀和溫暖的胸膛正緊緊的摟住自己,他的氣息不斷吹拂在她耳際,他開口了,聲音滿是受困於情的沙啞。

「卿兒……我的卿兒……你當真要棄我於不顧去嫁人嗎?嫁做人婦之後,你真能安心嗎?若是再也見不著我,你當真不要緊嗎?他日要是聽到我死於非命,你能無動於衷嗎?還有,若我娶了旁人,你能不痛不癢嗎?我若孤寂一生終老,你能不為我心痛嗎?若是這些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麼我便放你去嫁人,若是有一個答案是否定的,表示你心中有我,那麼我便決計不能由著你去嫁別人!」

他說得堅決,令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千回百轉,一個字都無法說出口。

想到只有月影伴隨他的孤寂身影,她的心就會緊緊一縮。

他真給她出了個難題,在如此心境下,她如何能好好嫁人?

「說不出來了吧?」他滿心歡喜地說:「這表示你心中有我!否則你為何會擔心我?為何要對我如此好?為何救我照顧我,為何做飯給我?幫我做衣納鞋換藥煎藥?還幫我躲避官府的追兵?」

他好似得到了莫大鼓勵,將她整個人扳過來面對著自己。

宮湄卿看到他灼熱的眼神,心慌的低下頭去,分辯道:「救你是我師傅的決定,我也只是聽從師傅的指示照顧你而已,煎藥、做飯那都是碰巧而已,是無心的……」

「無心便是本意,你不知道嗎?」他抬起她下巴,柔情迫人的看著她。

「歪理。」說著又低下了螓首。

他可不容她逃避,再度挑起了她的下巴。

他直直地看著自己心尖上的那個人雙眸湧著霧,瞬間心裡一陣激蕩,忍不住柔情萬千地道:「傻丫頭,我都說要你做我娘子了,你哭什麼?是怕毀婚會叫爹娘責難嗎?還是對方會要你家賠償?你不必擔心,一切有我,我都會給你解決。」

「不,你不會懂,你解決不了的……」她吸了吸鼻子,眨著眼睛,但眼裡很快又蓄滿了淚。「你忘了我吧!求求你忘了我,就當做沒見過我這個人……」

「胡鬧!我為何要忘了你?為何要當做沒見過你?」貔貅斥責道,更摟緊了她,蹙眉問道:「難道你能當做沒見過我這個人,將我忘掉?」

宮湄卿深吸了口氣,抬著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我能。」

他被她的違心之論激起了澎湃狂瀾,突然收緊了手臂,猛地低下頭攫住了她冰涼的櫻唇,用力又貪婪的吸吮著她的唇。

宮湄卿的心狂亂不已,幾乎是沉醉在他的雙唇之中了,她熾熱的心跳也洩露了她心底真實的意念,連他是何時離開她的雙唇都不知道。

他吻了她好久,之後又將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前,讓她聽他的心跳聲是那麼強而有力,彷佛在告訴她只要信任他便成。

「聽到我的心跳聲了嗎?」他大掌輕撫著她秀髮。「這心,為你而跳,若是你嫁給別人,它便不跳了。」

一陣晨風吹過,宮湄卿頓時清醒了過來。她想推開他,奈何力氣太小,非但沒推開,反而令自己跌入他懷裡,只能徒勞無功地伸出手抵著他的胸口。

「你還要抗拒到什麼時候?」他深深的望入她眼底,儘管思索了一夜,他仍不明白她在想什麼,自己不是擺明天塌下來有他頂著,為何她一直不肯鬆口她心中的人是他?還硬是說要嫁與他人?

是了,因為他是「刺客」,所以她壓根認為他沒有能力解決她的親事,認為他只是在空口說白話是吧?

他的視線凝聚在她臉上,認真無比地說:「卿兒,你聽著,我並非刺客,來歷與出身都能令你驕傲和堂堂正正,不輸給任何人,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必定都告訴你。」

宮湄卿也是有口難言。

不管真實身分的他是什麼人,是權貴之家也好,是富家子弟也罷,又怎麼鬥得過堂堂榮親王府?

但她無法告訴他,自己的婚配物件並非她所說的獵戶,而是尊貴的榮親王府世子,因為這麼一來,她也必須吐實自己並非小戶之女,而是高門貴女。

「無論你說什麼都不能令我動搖,所以你死心吧,快放開我……」

他的一片情懷瞬間被她降到了冰點,他不覺加重了語氣。「你真要如此固執?」

她點了點頭,眸中是深不見底的堅毅之色。

瞬間,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是僵滯。

貔貅的眼眸透出暴戾的冷光。

來真的?難不成她心中當真沒有他?

思及這個可能性,他的呼吸逐漸急促,同時也鬆開了她。

他終於放開她了,宮湄卿感到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濃重的失落,她想永遠靠在他的懷中,這份感受她騙不了自己……

「數到三,若你不開口挽留我,我便走。」他還算冷靜的看著她,但他目光深沉得令宮湄卿心顫。「誠如你所說,你師傅並沒有說我不能走,腳長在我身上,我自然可以離開。」

宮湄卿望住他,牙一咬。「那麼不必數了,你走吧,我沒資格留你。」留他,只是令他傷得更重。

「我偏生要數!」貔貅冒火地吼,他豈是會乖乖聽話的那一個?她不從他願,他便要唱反調。

宮湄卿心底是一片無言,不禁露出苦笑。

他好幼稚,好任性,好無賴,可是自己偏偏被他吸引。

她索性閉起了眼眸,免得被他如火如冰的雙眸干擾,須臾,耳畔聽到他慢慢的喊道——

「一——二——三——」

宮湄卿轉身進屋,表示自己不在乎,對他毫無留戀。

過了許久,院子裡真的再無半點聲響,他也沒進屋來。

難道他真的走了?

帶著忐忑的心,她慢吞吞的一步三挪走到了院子裡,已不見貔貅的身影。

失落已不足形容她此刻的感受,她在小屋等了三天,他沒有回來。

這三天她度日如年,也曾懊悔將他逼走,但很快又告訴自己她做得很好,沒一會兒又因思念而懊悔,如此反反復覆情緒不定的度過了三天。

自己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這一別,會是永遠嗎?

儍了,再見到他又如何?自己根本什麼也不能為他做。

第五日,她越等越心慌,心裡充滿了不祥的感覺,然後越等越害怕,越等越焦急,覺得他一定出事了,不知道又中了什麼劇毒,此刻正渾身是血的倒在某個無人的地方奄奄一息……

宮湄卿猛地被惡夢驚醒,恍恍惚惚之間聽到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但她不敢相信,以為是在夢中,她不敢出聲,怕夢會消失。

她雙眼眨也不眨的瞪著房門,一顆心繃得緊緊的。

房門被悄然打開來,下一刻,門簾打起,伴隨著夜風,燭火忽明忽滅,一道頎長的身影悄然進入,她看到了思念的人……

她的眼眸迷離,看著貔貅大步走到床邊。

她不由自主的抬眸看著他,吞了口唾沬.「你又中毒了嗎?」

「以為我是有求於你才會回來嗎?」他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我是來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她迷惑的抬眸看著他,微微一愣。「什麼?」

他蹙眉。「你有等我嗎?若你回答有,我便留下來,若是沒有,我馬上就走。」

時至今日,宮湄卿還能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嗎?她更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成為元奕綸的好妻子,因為她心中有了另一個人。

既然前生那宮湄嬌那麼想攀高枝,她索性給宮湄嬌個機會,或許她下的這個決定會令結局與前生完全不同,可能宮湄嬌得到名正言順的世子妃位置,將來的親王妃身分是板上釘釘的事,便不會教唆元奕綸與甯國公府共謀,悲劇就不會發生。

早這麼想,她便不會受這些苦了,相思之苦……

「我等你,一直在等。」她高高抬著螓首看著他,心劇烈狂跳著。

貔貅是不抱任何希望而來,沒想到她竟妥協了,那近在眼前的小臉還帶著羞澀,但眼神卻是堅定的,這說明了她不再自欺欺人。

他大手捧著她的頭,落下一記深吻。

這是宮湄卿難以招架的意亂情迷,她藕臂緊緊環住他的腰,深深的沉醉在他的吻裡。

她做了退婚的承諾,也告知自己並非小戶之女。

貔貅並沒細細追問,反正來日方長,她即便是江南第一首富家的嫡女又如何?他的身分與商家結親是天大的榮幸,她的爹娘沒有不應允之理。

兩人甜蜜的相守了兩日,便決定快刀斬亂麻的先將宮湄卿的婚事解決再逐步進行他的提親計畫。

這日她要回家面見父母要求退婚一事,他要相送,她卻不肯。

若讓他送到明月別莊,自己國公府貴女的身分就會拆穿,他會有多驚訝啊,她還沒準備好讓他知道。

哪知,他卻懷疑她另有打算,惡狠狠地道:「你若膽敢從此消失不見,即便翻遍大越國,我也會將你找出來!」

宮湄卿好氣又好笑。「你在說胡說什麼,我為何要消失不見?」

他的毛病便是不會坦然說出愛字,老愛用威脅人來表達愛意,不過她也習慣了,根本不把他時時掛在嘴邊的狠話當一回事。

「總之你快去快回,心裡時刻想著我在這裡等你就對了。」

宮湄卿含笑點頭。「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來。」

有人對她如此在乎,自然是甜蜜的,她也更有勇氣與她爹娘對抗。

然而,她知道與榮親王府退婚是大事,卻沒想到她娘會無比震驚,好似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對於她去見習當鈴醫回來之後忽然說要退婚感到難以置信,摁著胸口像要昏過去似的。

「卿兒啊,你不要嚇娘……你是說退婚——要與榮親王府退婚嗎?」夏氏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她瞠目結舌的瞪著自己閨女,腦中一片空白。

雖然這寢房裡只有她們娘倆,但也不能口出如此荒誕之言啊!若讓人聽去了,傳到榮親王府那裡怎麼得了?

宮湄卿雙眸眨也不眨的看著夏氏,正色道:「娘,女兒有喜歡的人了,無法抱著這種心情嫁入榮親王府,就算嫁了也不會幸福,因此……」

「哎喲……」夏氏這才聽懂了,驚得臉色蒼白,她這一驚非同小可,竟然驚叫一聲,抱著肚子昏了過去。

守在外間的芙蓉、春柳聽到主子叫聲奔了進來,恰恰見到夏氏倒下去。

她們齊齊驚呼,「夫人!」

宮湄卿心中懊惱,急道:「快去請大夫!」

雖然她自己醫術高明,但並不專婦科,還是要請大夫看過才行……眼下也甭提退婚之事了,她娘千萬不能有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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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信物相贈道別離

宮湄卿以為她娘要小產了,嚇得魂飛魄散,若是保不住孩子,她也難以原諒自己,想到娘親可能失去這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她這才一陣後怕,額上出了一層細汗,再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專注的看著大夫為她娘把脈。

幸好人夫診脈後說胎兒安穩,只是孕婦受了驚嚇,服幾帖安神藥便沒事了,急急趕來的宮尚儒自是千謝萬謝,命別莊管家送上厚厚謝儀,好生送大夫出去。

「你娘怎麼突然昏過去?大夫說是受了驚嚇,是受了什麼驚嚇?」妻子未醒,宮尚儒自然只能問女兒了。

宮湄卿咬著下唇。

她真是太莽撞了,明知她娘身子素來孱弱還這樣嚇她,娘親自然是承受不了,難怪會昏過去。

「都怪女兒不好,是因為女兒說……」

「卿兒……」夏氏悠悠轉醒,聽見女兒要向丈夫吐實,忙道:「不怪卿兒,是我自己膽小,卿兒只是說了個鬼故事,我便嚇昏了過去,實在沒用。」

「什麼?」宮尚儒跳腳,對宮湄卿訓道:「你說鬼故事給你娘聽?這豈不是歪嘴和尚沒正經嗎?明知你娘膽子特小,現在還懷著孩子,身子可是雨夜打燈籠,禁不起風雨,你居然說鬼故事給你娘聽,你這孩子忒不懂事!」

宮湄卿知道這是夏氏不欲她說出退婚一事,便低眉順眼地道:「女兒知錯了,請爹爹責罰。」

宮尚儒沒好氣的哼道:「幸好你娘沒事,不然你後悔莫及!」

夏氏忐忑不安的看著丈夫。「你就先出去吧,我想歇會兒,卿兒留在這裡給我按摩一下頭部,興許待會兒頭便不疼了。」

宮尚儒為妻子掖好被角。「好好,你歇會兒,就叫卿兒給你按摩,將功贖罪。」

現在的宮尚儒對妻子可說是百依百順,聽她說要歇會兒,忙抬腳出去了。

宮尚儒一走,夏氏讓芙蓉扶她坐起來,她心裡正急上火,吩咐芙蓉與春柳在外間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最後又叫宮湄卿坐到自己身邊,她伸手緊緊攥著宮湄卿的手。

「卿兒,娘不想知道你這趟隨你師傅去民間見習遇見了什麼人才動了這心思,總之,退婚之事娘只當沒聽見,你萬萬不可再提起,若再提起便是存心不認爹娘,明白嗎?」夏氏向來心慈軟弱,此時面上是素日裡少有的堅持。

宮湄卿的心「咚」的一下。「娘……」

「卿兒,你什麼都無須多言,因為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夏氏看著女兒,長長一歎。「你要知道,榮親王府乃是皇上最敬重、最看重、最倚重的親王府,我朝六個親王府之中,老榮親王不但是皇上的伯父,還當過皇上的輔國重臣,與皇上的關係就像父子一般,當年為了順利還政於帝王而請辭,自願當個有名無實的閒散親王,而他至今仍可隨意進出皇宮,若是咱們單方面駁了這樁婚事,以皇上和榮親王府的關係,能不為榮親王府出頭嗎?咱們如此打老王爺的臉,皇上能作罷嗎?咱們沒有任何理由退了這門親事,你莫要為一己之欲為咱們宮氏家族招來橫禍才好。」

說到了這裡,夏氏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她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女兒還能不明白嗎?

宮湄卿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事實上,再世為人的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呢?前世單看榮親王元世廣策謀逆反一事揭了後,皇上只處置了元世廣與元家二房便知道皇上對榮親王府極是重視,否則照道理,此等造反大罪該要誅滅九族才是,又怎麼會輕輕揭過,只是不知道前世她投井死後,榮親王府一門是否繼續享有榮華富貴便是。

皇上真會因為她要退婚而降罪于甯國公府嗎?皇上不似那麼昏庸之人,然而若牽涉到他尊敬的老榮親王元笙,那可就不一定了。

當年先帝因病急逝,駕崩後,僅有遺言,沒有遺詔,朝堂上許多大臣屬意榮親王元笙即位,而元笙也充分有那能力,然而他力排眾議謹遵先帝遺言,以輔國大臣之名為當時尚小的太子元世基穩固皇位,還犠牲了嫡長子元世淵平定戰亂,在元世基長大成人、能夠獨單一面之後,他便率先辭官。

因有了他的請辭,其餘經常對元世基以老賣老的老臣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占著位置,他們全辭官後,元世基便慢慢換上一批他自己培養的心腹。

因此,元世基對元笙可說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任何人的離間都無法動搖他們的伯侄關係。

前生,她因四面楚歌、無立身之地,心懷怨恨舉報了榮親王,不想卻連累了甯國公府,重生後,她最大的目標便是挽救甯國公府被抄家的命運,如今她又怎能用自己的雙手再度將族人送上刑場,毀了宮家?若她再一次摧毀宮氏家族,又有何顏面去見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夏氏見女兒神色黯淡了下來,可見是已權衡出利害關係了,她心中略顯寬慰,但見女兒遲遲不開口,不免有些急了。「怎麼了?卿兒,為何不回答娘的話?說你不會再提退婚之事……」

宮湄卿勉強打起精神來。「女兒知道怎麼做了,您不必擔心女兒,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安心養胎。」

夏氏輕籲了一口氣,握住女兒的雙手收緊了些。「卿兒,你千萬要謹記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如今你爹爹正因治災有功受到皇上的肯定,整個人意氣風發,比過去著實精神了許多,將來你嫁了人便是世子妃,只要榮親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你爹或許還能升官,實現他想為朝廷做一番大事的志向。」

宮湄卿服侍母親躺下。「娘睡會兒吧,女兒回房了。」

她走到門邊時,夏氏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卿兒啊,聽娘一句,讓你起了心思的那人是惡緣,你也速速忘了吧。」

宮湄卿閉了閉眼。

她會聽從母親的意思如期嫁入榮親王府,但她不會忘了貔貅,永遠也不會忘……

宮湄卿回到房裡,晨露、流芳見主子神色沉重也不敢多言,宮湄卿讓晨露磨了墨,便讓她們兩個先去外間守著。

她對兩個心腹丫鬟沒秘密,兩人也對她忠心耿耿,素日甚少打發她們兩個出去,只因她要寫的這封信是不能教人看見的,是驚世駭俗,會令晨露、流芳也大驚失色的,這才會打發她們出去。

若不足經歷了前世,知曉自己將被元奕綸如何錯待,要不,原本待嫁的她是出身高貴的國公府嫡女,理當潔身自好,對旁的男子視若無睹,甚至是不能見旁的男子才是,又怎會動搖了凡心?

她萬般艱難地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貔貅,直接道明自己騙了他,她不叫夏卿兒,閨名是宮湄卿,其實是甯國公府的嫡女,暫住江南是為母求醫,婚配對象是榮親王府世子,老榮親王是極受當今聖上重視之人,當中利害關係非三言兩語能說完,自己雖有心與他雙宿雙飛,但她實在放不下會因她受累的族人,她無法因為自己而害族人喪命,要他忘了她,另覓良配。

跟著,她用了兩日時間連夜趕工,親手用繁複的雙面繡法繡了個有貔貅圖騰的荷包,黑底金線,顯得極為貴氣。

文末她寫道,但願來世能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繡有貔貅的荷包是來生的信物,就算喝了孟婆湯,她也會靠這荷包認出他來,她會在下輩子會做他的娘子,絕不食言!

她讓晨露差小廝將信與荷包送進城裡小宅交給貔貅,又吩咐那小廝送達後先不要走,興許看了信之後貔貅會有話要讓他帶回給她。

半個時辰後,那小廝回報已將差事辦妥,宮湄卿急著讓晨露去問小廝收到物件的人說什麼了?有沒有話要對她說?那小廝回答對方半句話也沒說,也沒有要對姑娘說的話。

宮湄卿頓時強烈的不安。

他不會做出有傷身子之事吧?

剛則易折,柔則常存,他怎麼就不明白這道理,老是滿口威脅又任性行事,自己沒在身邊看照著,他見了信的內容,不知會做出什麼天崩地裂之事。

足足想了一夜,第二日天才亮,她便起來梳洗淨面打算要出去,晨露打了簾子進來,見著她已起身很是驚訝。

「姑娘這是要去哪裡?怎麼不等奴婢來服侍便自個兒換好衣裳了?」

宮湄卿胡亂說道:「我去聽荷小築看看師傅。」她自己取了斗篷系上,系好了便要走。

「姑娘……」晨露緩步過來,欲言又止。

宮湄卿正不解時,晨露一臉為難地道:「姑娘是要去找那人吧?」

宮湄卿未動聲色。「你說什麼?」

晨露輕歎一聲。「姑娘就別裝了,奴婢都知道了,昨晚夫人找了奴婢,將姑娘想退婚之事同奴婢說了,夫人命奴婢好好看著姑娘,千萬不能再讓姑娘出門。」

宮湄卿一聽愣住了,她娘這是要軟禁她嗎?

不,不行,她心裡正不安呢,說什麼也要去看看才行!

她拽住了晨露的手,急道:「好晨露,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出去半個時辰,你無須和母親說。」

晨露無奈地道:「就算奴婢讓姑娘出了院門,姑娘也走不出別莊,夫人已派人在各個小門守著,姑娘是插翅難飛了。」

宮湄卿沒想到她娘會做這種事,前世她娘根本連大聲說話也不曾,如今為了她還想出軟禁這一招,可見是真的急了。

「那麼,你替我引開北角小門的守衛,我答應你,至多一個時辰一定回來……」

「姑娘,您就別再犯糊塗了。」晨露苦苦哀求道:「夫人可禁不起再次打擊,若是腹中胎兒有個萬一,姑娘要如何是好?」

宮湄卿心下一沉。

晨露說的半點沒錯,她母親腹中胎兒不能出半分差錯……

難道,她真的再也見不到貔貅了嗎?可是,若此時他受了打擊,心灰意冷之下正在自殘該如何是好?

她又拽住了晨露的手。「我答應你不出門,但你讓那小廝再去看看,看看那個人是否平安無事,如果他無事的話,也不必你看著了,我自會乖乖地待在府裡。」

晨露無奈的歎口氣。「奴婢知道了,如婢這就去找那小廝過去看看。」

那小廝手腳麻利,速去速回,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晨露將消息回了宮湄卿,說那人不但好端端的在用飯,而且屋裡有別人,像在招待朋友還有官爺呢,看起來和樂融融的。

宮湄卿一聽也愣住了。

用飯?

招待朋友?

官爺?

這……這什麼啊?

自己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滿心都掛著他,什麼都吃不下,他還有心情用飯和招待朋友?

好吧!既然他無事,她應該高興才對,一切不該築起的緣分到此為止,都隨風而去……

見女兒又重拾了針線活,夏氏見狀很是安慰,總算自己閨女還算懂事,沒有鑄成大錯。

平靜了十幾日,就在宮湄卿自認為心如止水時,不想那小廝竟主動找來了。

小廝當然是不能進後院的,他先是找了個灑水掃地的粗使丫鬟給她院子裡的二等丫鬟雙兒傳話,雙兒再將話帶給晨露。

晨露見送來的東西是半塊玉佩,沒有書信,斷不會約了私下見面,便將那半塊玉佩交給宮湄卿。

雖然只是半塊玉佩,宮湄卿卻是大震,眼中亮出光彩來,霍地起身,心裡翻江倒海似的,呼吸也急促了。

「你說……那小廝說是那個人自己去找他,給他這半塊玉佩要轉交與我?」

晨露見宮湄卿如此激動,整個臉寵都發亮了,便有些後悔將玉佩給她。「姑娘可知給這半塊玉佩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宮湄卿蹙著柳眉,反復看著手裡那半塊玉佩,時而搓一搓,時而拿到窗邊就著日光再看清楚一些,然而無論她如何反復推敲也什麼端倪都沒能看出來,手裡的依舊只是一塊半玉,顯然是玉佩的上半塊,上頭刻著兩個「至」,她怎麼想都想不出那是什麼意思。

「姑娘不知道?」晨露微感驚訝,她其實有些擔心那玉佩不會象徵某個地方吧?見到玉佩,一起到那處會面……

宮湄卿急切的看著晨露。「那小廝沒說為什麼要給我玉佩嗎?那個人應該有說為何要給我半塊玉佩吧?」

晨露搖了搖頭,正惴惴不安地忖度著她家姑娘不會又要叫她差人去問那小廝了吧?才在想,宮湄卿已開口道——

「你派人去找那小廝問個清楚,這塊玉佩肯定有什麼意思他忘了說。」

姑娘都說成那樣了,晨露索性親自走一趟,然而結果還是一樣,那小廝斬釘截鐵地道交付玉佩的人沒有說什麼,只要他將玉佩交給姑娘,還打賞了他一兩銀子,多的便沒了。

「或許只是留給姑娘一個紀念罷了,姑娘便不要多想了。」見她家姑娘那失望溢於言表的神情,晨露出聲勸道。

宮湄卿看著手中的半玉,緊緊蹙著眉心。

這教她如何釋懷?兩個「至」是要跟她說什麼?

這半玉是他們來生相認的信物嗎?就如同她送的貔貅荷包一樣?會是這個意思嗎?

幾日過去,聽荷小築終於來了消息,阿丁到明月別莊傳口信,說是兩位師傅回來了,要見她。

師傅讓她過去,她娘是不會拒絕的,果然,她娘「法外開恩」特許她去聽荷小築一趟,不過也派了六名家丁和晨露、流芳跟著,就怕她又亂跑。

「怎麼回事啊?」鳳娘子見這「出巡」的陣仗不由駭笑,自她與宮湄卿相識以來,她也沒擺什麼國公府嫡長千金的架子過,今兒怎地要這許多人「護駕」了?

「說來話長。」宮湄卿與鳳娘子走到內間的製藥室,先問道:「太師公身子可是轉好了?」

她問的是齊雲祖父的病。

「是好了許多,所以我與你齊師傅這才回來,我們才一回來,你齊師傅就讓人請去看病了,應該等等便能回來。」

宮湄卿點點頭。「太師公身子安康,真是萬幸。」

鳳娘子見她眉間泛著輕愁,奇道:「卿兒,有何煩惱之事?你這模樣,似乎有幾日睡不安穩了。」

宮湄卿苦笑道:「師傅,貔貅究竟是何人?師傅認得他吧?」

鳳娘子著實嚇了一跳。「卿兒,你老實說,你為何會問起他?」

事實上,他們風塵僕僕歸來,一回來便是去了小宅查看那小子的傷勢,然而卻不見宮湄卿,只見那小子一副悠哉模樣,好似未曾重傷過。

那小子也向他們打聽卿兒之事,確認了卿兒確實與榮親王府有婚約,便笑了笑說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知道該怎麼做?

他想做什麼啊?怪教人不安的。

他問起卿兒就罷,怎麼連卿兒也問起他來了,這是什麼事啊?不會是她想的那種事吧?

真是教人急死了!

宮湄卿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鳳娘子,輕聲道:「徒兒……喜歡他。」

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鳳娘子也不由得低呼了一聲,「你說什麼?」

宮湄卿清清楚楚地再說了一遍,「我說——我喜歡他。」

鳳娘子先是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宮湄卿,隨即也顧不得平日裡嚴師的形象,劈頭訓斥道:「我說丫頭,你魔怔了嗎?你是有婚約的人,怎麼可以喜歡別的男子?」

再說那小子是別人嗎?他可不是別人哪!

會說別人,她自己當年也是有婚約之人卻和齊雲日久生情,因此抵死不嫁,逃婚與他私奔,弄得齊雲至今有家歸不得,此番回京探望他祖父也是偷偷地去,齊雲當真被她害得不輕,不希望他們也步上後塵。

「我也知道這樣不行。」宮湄卿幽幽地道:「師傅怎麼責備我,我都無話可說,但心裡就是喜歡他了,我也沒法子。」

鳳娘子恍然大悟。「所以他才會一直問起你啊……」

她當時怎麼會把那小子託付給卿兒了,想她小徒兒這份美貌和超齡的沉穩,人如其名,這「卿本佳人」四字可說是當之無愧,端的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當時只想到給那小子治傷,沒想太多,這下她可是搬菩薩洗澡,越弄越糟了……

「問起我?」宮湄卿聽得大震。「您見過他了嗎?您見過他了對不對?」

鳳娘子在心中暗喊聲糟。

瞧她徒兒那樣子分明是白紙上畫黑道,明擺著相思病已病入了膏肓,無藥可醫了,這樣兩個人要怎麼分開,卿兒又要怎麼嫁入榮親王府?

更糟的是嫁入榮親王府之後啊,這可不是她能半天雲裡看廝殺的事……哎呀!這兩個人不該兜在一起的,他們可不是白娘子遇許仙,千里姻緣一線牽的良緣,他們這是惡緣啊……

鳳娘子在心裡琢磨了一陣便緊緊攥住徒兒的手。「卿兒,你聽好了,你得忘了他,他不是你能記掛之人。」

見師傅神色緊張,宮湄卿直覺不對勁。「為什麼?為什麼我連記掛著他都不行?有什麼理由?」

鳳娘子在心中驚歎,她這徒兒的觀察力太敏銳了。「哪有什麼理由,你要嫁人了,心中記掛著別的男子本來就是不應該,你最好將他忘得一乾二淨,連樣貌都想不起來才好。」

宮湄卿搖頭。「不對,師傅一定知道什麼,究竟是什麼?現在告訴我吧!我想知道他是什麼人。」

鳳娘子深吸了一口氣。「好吧,我是知道,但我不能告訴你,你只要知道他與你是有緣無分便可以了。」

宮湄卿知道她再問也是徒勞無功,她師傅不想說的,她再怎麼逼問也無用。

何況她知道了要做什麼?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認分的乖乖嫁人不是嗎?

她直直地看著鳳娘子。「那麼,您只要告訴我,他的處境可安全?我知道有官兵在追查他。」

鳳娘子哼了哼。「放心吧,沒有官兵能拿他如何,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的傻徒兒,那小子可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少年將軍——貔貅大將啊!誰敢對他如何?

蒼天啊!禰可長點心,不要讓我這救人美事一樁成了破壞他人姻緣的惡事才好,榮親王府和甯國公府的親事若是有半分差池,她怎麼擔得起那責任?

宮湄卿澀然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只要他能好端端的活著,這樣便足夠了。」

過沒多久,京裡傳捎來宮老夫人生了怪病的消息,這事非同小可,令宮尚儒、夏氏與宮湄卿都緊張了起來。

如今夏氏胎象也很是穩固,三人商量之後決定提早回京讓夏氏在京中生產。

宮湄卿走了一趟聽荷小築向兩位師傅辭行,齊雲與鳳娘子聽說了她祖母生怪病之後,特意給她收拾了整整兩大盒的奇珍草藥與制好的急救丹藥丸和藥膏、藥粉,或許屆時能派上用場。

鳳娘子尤其擔心,將宮湄卿叫到內室。「你忘了那小子沒有?」這陣子最教她不放心的便是這個了。

宮湄卿一臉的坦然。「沒有。」

鳳娘子連連跺腳。「你這丫頭,我不是讓你忘了嗎?」

「徒兒做不到,徒兒也沒法子。」她苦中作樂的一笑,開玩笑道:「若師傅有教人忘卻記憶的藥丸,讓徒兒先吞一粒吧,這樣或許就能忘記了。」

宮湄卿一走,貔貅便由密室出來了,鳳娘子狠狠打他手臂。「你這小子,都聽見了吧?你讓她怎麼嫁人?」

貔貅揚起了嘴角。「不嫁更好。」

「什麼話?什麼話?你是巴不得壞人姻緣嗎?」鳳娘子氣急敗壞地道:「話說你事情都辦妥了吧?什麼時候回京?不要想賴在這裡,我沒有收留野獸的習慣……」

「這樣啊。」貔貅似笑非笑。「若是老祖宗知道姑姑在江南,您說她會怎麼做?會不會立刻飛來這裡逮人?將姑姑與姑丈分開?」

鳳娘子為之氣結,又連連打了他好幾下。「你這忘恩負義的小白眼狼!早知道會反將我一軍,在藥林山上便不救你了,讓你自生自滅。」

貔貅眼皮子也不撩一下,自顧自地道:「哦,如果「那一位」知道姑姑對我見死不救,我因此死了,恐怕會雷霆震怒……」

「臭小子!有種你不要跑,看我怎麼踹你!」鳳娘子滿屋子追著人跑。

「姑姑放心吧,我自然是要回京的,我未來的娘子在京裡等我呢,我說什麼也要回去。」

鳳娘子愣住了。「小子,你不會是——」

貔貅自信的一笑。「姑姑別管,總之我跟卿兒的事不是我自己燒火棍子一頭熱,您自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也得讓侄兒體會那份滋潤才成是吧?」

宮湄卿不知她心心念念之人适才便與她同處一室,只是她在內間,而他在密室……

下人們已經拾掇行裝了,一箱一箱的衣物用品陸續裝上馬車。

在江南住了大半年,如今要走是有些不舍,宮湄卿看著別莊裡的一花一樹、一草一木,莫名有些惆悵,不知道自己還會再回來嗎?

她的目光投向了紅牆邊的一株杏花樹上。

若是有回來的一天,能見到他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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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5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神秘信函掀暗潮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到京城,一回府裡,行裝都還沒卸呢,宮尚儒、夏氏和宮湄卿便一路疾步地往宮老夫人的拾華軒而去。

一進拾華軒,宮湄卿便聞到濃濃藥味,可見祖母已病上一段時日了,定是想著她娘的肚子才不讓人通知。

外間守門的小丫鬟見三位主子來了,連忙打起門簾往裡面彙報。

宮尚儒與夏氏、宮湄卿三人匆匆進了屋,入了內室,轉過屏風就見兩個大丫鬟碧玉、碧竹和宮老夫人當年的陪嫁華嬤嬤、雲嬤嬤,以及心腹婆子宋婆子等,人人都是如喪考妣的模樣,雲嬤嬤甚至在輕聲啜泣著。

「大夫怎麼說?」宮尚儒問的是宮老夫人的心腹丫鬟碧玉。

碧玉一臉愁容。「連太醫也來瞧過了,就是瞧不出病因來,可是老夫人卻是一天天的痩弱,二老爺又做主請了京裡幾位名醫來瞧,一樣束手無策。」

碧玉口中的二老爺是宮尚儒的同母弟弟宮尚仁,在工部擔任侍郎一職,也是個可有可無的閑官,二房一家便住在府裡的西院,平時往來也算熱絡。

宮湄卿這時才想起來前生甯國公府要抄家時,她那無辜的二房叔父一家是如何恐懼,最小的堂妹宮湄麗才六歲,便被生生拖出去斬首……

想到當時那畫面,她不由打了個冷顫,緊緊閉起了眼眸。

沒錯,她的決定是對的,她的感情算什麼?值得讓這麼多人陪葬嗎?她可不能再重蹈覆轍啊!

「卿兒在那裡發什麼愣?還不快過來瞧瞧你祖母!」宮尚儒見女兒站著不動,口氣有些不滿。

宮湄卿回過神來,忙走到床邊。

宮老夫人正了無生氣的躺在上好的檀木床上,臉色蠘黃,雙手浮腫不已。

宮湄卿見到祖母痩成這樣也大吃一驚。「祖母是否吞咽困難?有時還會抽搐得厲害?」

碧玉驚道:「姑娘竟然猜得到?」

晨露忙道:「姊姊有所不知,姑娘這回去江南拜了師傅,學了醫術。」

晨露的說法正是宮湄卿的打算。

重生後,她隱藏起自己會醫術之事,此番江南行拜了兩位師傅,她爹娘與跟去的下人也都知曉,此後便可順理成章地把前世在韓婆子那裡學得的醫術算在兩位師傅身上了。

「原來姑娘竟學了醫術啊!」碧玉恍然大悟。「這真是太好了。」

宮湄卿連忙翻起被子,卷起宮老夫人的衣角,見到如她想的一般,腿腳也是浮腫不已,腳指頭都腫成雙倍了,肯定奇癢難當。

她篤定道:「祖母這是誤食了青梅果。」

也難怪一般大夫甚至太醫都看不出來了,或許哪個行走江湖的鈴醫反而可能看得出來,因為這並不是多高明的毒,通常是鄉野或山林人家的孩子才會誤吃了有毒的青梅果,而富貴人家是肯定不會去吃那野生青梅果的,以至於多在宮裡或皇親貴胄間走動的太醫瞧不出病症來。

「青梅果?」宮尚儒眉頭一皺。「那是什麼東西?是誰讓老夫人吃了那東西?」

「回老爺的話,奴婢也不知什麼是青梅果。」碧玉等人都一臉困惑的搖頭。

華嬤嬤拭著眼淚說道:「老夫人的飲食都在小廚房另外做,沒見飲食單子裡有那青梅果,而且老夫人也不愛吃果子,老奴等更不可能呈上果子。」

宮湄卿心裡直打鼓,她自然知道事情絕不單純,甯國公府裡哪來的青梅果?但此刻不是追究的時候。「爹爹,先讓女兒為祖母施針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宮尚儒忙退讓開來。「對對!你快為你祖母施針!」

宮湄卿知道她爹極為孝順,否則以前世雪姨娘得寵的地步,不早蹦躂到她祖母的頭上去了。

宮湄卿在床邊的繡墩上坐下,取出隨身針囊,挑了最長的細針,在宮老夫人的腦門手起針落,看得所有人膽顫心驚,一顆心好似掛在半空中,忙在心裡念佛。

宮湄卿聚精會神地將那針轉了轉,約半刻鐘之後又吩咐流芳道:「需要千根草、茴香、杜仲、艾草、靈仙,快差個小廝去藥鋪抓藥。」

這幾味藥草都尋常,鳳、齊兩人給的藥材盒裡反而沒有。

「奴婢這就去!」流芳領命去了。

宮湄卿又吩咐晨露道:「你到我行裝箱裡取我師傅給我的大藥盒,裡面有化毒香的香粉罐,上頭寫著化字,將那取來。」

事實上那化毒香並不在鳳娘子和齊雲給她的藥品之中,是她在江南時自己做的,只是跟她師傅給她的藥品擺在一塊罷了,自然也是來自前生的手藝。

等待的時間裡,宮湄卿一邊轉動銀針,一邊摸著宮老夫人的脈門仔細把脈著。

待流芳將藥抓回來了,宮湄卿又道:「用七分水煎藥,大火熬半刻鐘即可以,千萬不可熬過頭。」

宮尚儒本來也只是聽妻子說起女兒得了鳳娘子夫妻的真傳,心裡還老大不樂意,這醫術對他們這樣的高門來說屬於賤業,後來,他在妻子頭痛時見女兒施針幾次,對她的醫術還半信半疑,如今一見,他家卿兒根本是個女神醫,不由得滿心驕傲了起來,也不排斥女兒學醫了。

施針後,宮老夫人又喝下了藥,片刻後真的悠悠轉醒,讓滿屋子的人都喜出望外,碧玉、碧竹和幾個嬤嬤婆子都雙手合十默默地向四面拜了拜,宮尚儒與夏氏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如釋重負。

幾日後,宮老夫人已經好了許多,四肢不再腫脹,人也精神了,還能每日進食兩碗米粥,接下來只要將養著便行。

宮湄卿因不放心祖母,所以在拾華軒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幾日,江南帶回來的行裝箱籠她連碰都沒碰到,全交給晨露她們收拾,現下她祖母沒事兒了,她卻是全身乏累,便讓晨露扶她回出雲軒歇著。

宮湄卿累得太狠,這一覺直睡了六個時辰,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

「姑娘醒啦?」晨露忙過來伺候她起身淨面。「姑娘餓了吧?飯菜都在小廚房裡熱著呢,奴婢去命人擺飯。」

流芳也打了簾子進來,一臉笑意,「姑娘這一覺醒來,在咱們府裡可成了知名人物,大家都在嘖嘖稱奇姑娘的醫術。」

樹大招風、氣大遭凶,宮湄卿兩世為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府裡這麼多張嘴,要傳到外頭去也是早晚的事,她擋也擋不了,只能看著辦了。

「老祖宗那裡沒什麼事吧?」她心裡掛念的還是祖母的病,除了貔貅,祖母是她在這一世第二個出手救治的人,萬不能有差錯。

貔貅……這名字輕輕滑過她心尖時,還是痛了那麼一下。

他現在在何方?

還在江南嗎?

師傅說他過得很好,她能相信嗎?

「姑娘放心。」流芳一笑。「一個時辰前老夫人才打發了碧竹姊姊過來,說已吃了粥喝了藥,很有精神頭,讓姑娘好好睡一覺,晚上不必過去了……哦,對了,這裡有姑娘的信。」

「信?」宮湄卿很是狐疑,一時也想不出來什麼人會寫信來給她。

難道她才回京,她兩位師傅這麼快就想她了?或者是外祖家的表姊表妹們寫信來催她去幫她們買胭脂了?

宮湄卿從流芳手裡接過信封,上面是陌生字跡,只寫了她的閨名,這不像信,反而像是一封密函。

她打開一看,整個人頃刻間震住了,一股涼氣迅速從腳底升起,那信上寫著「元奕綸與宮湄嬌私通」,沒有落款人,只有這幾個字。

宮湄卿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胸口發堵。

是誰寫這樣的信來捉弄她?此時宮湄嬌應該還不識得元奕綸,又如何與他私通?

「是不是表小姐們來催姑娘買脂胭了?」流芳眼中閃著笑意。

在江南時,幾位表小姐就纏著她家姑娘說她的胭脂好看,要她回京之後定要幫她們買。

她家姑娘用的可是京城第一胭脂鋪子——麗水鋪的胭脂,自然是好看的了。

宮湄卿緊蹙著眉心,像是沒聽到流芳的話兒,只問道:「流芳,這信是誰送來的?」

流芳不疑有他。「一早雙兒拿進來的。」

「去問問雙兒信是誰送來的。」

流芳見主子臉色凝重,也不敢耽擱,忙去問了。

這時晨露打了簾子進來。「飯都擺好了,姑娘是這會兒過去用飯還是……怎麼了姑娘?臉色怎麼煞白煞白,莫不是染上風寒了吧?」

幾句話間,流芳已經問回來了,氣喘吁吁地道:「姑娘,雙兒說是掃地的小紅早上在院子裡撿到的。」

晨露這時也感覺到不對勁。「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宮湄卿與她們是親厚的,也不瞞她們,便將信上內容說了,頓時兩人都嚇得臉色發白。

不說宮湄嬌還是閨女,那榮親王世子元奕綸可是她家姑娘的未婚夫,她們未來的姑爺,這、這怎麼得了?

「肯定是府裡有人見不得姑娘得了良配,又想離間姑娘和四姑娘,才做這樣的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流芳忙安慰道。

宮湄卿心裡清楚,此時的宮湄嬌還沒露出狐狸尾巴,自從進府之後,對她這個嫡長姊一直恭敬有加,時時噓寒問暖,有什麼好吃的一定讓人往她這裡送,沒事繡了荷包、香袋便送來給她,逢人便對她誇讚個不停,也無怪心眼實誠的流芳會替宮湄嬌說話了,前生自己不也落入宮湄嬌的圈套了嗎?

她細細回想前生之事,當時宮湄嬌是她陪嫁,卻很快得了元奕綸的眼緣被收了房,後來元奕綸對宮湄嬌更是寵信有加,眼裡根本沒有她這個嫡妻。

難道他們竟是早有私情,只是她被蒙在鼓裡,所以宮湄嬌才不顧嫡女身分硬是要陪嫁?

「如果是真的,那姑娘可不能吃這悶虧。」晨露一臉的凜然。

宮湄卿深深的看著晨露,前世晨露便多次提醒她要小心宮湄嬌,不能太相信宮湄嬌,奈何她都沒聽進去,最後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

看來,晨露早就察覺到宮湄嬌不是善類,若是自己前生肯聽晨露的,也不至於什麼都讓宮湄嬌給搶走。

這一世,她絕對不再給宮湄嬌任何機會了!

流芳不知主子早已不是過去的主子,她極是不安,對晨露猛使眼色,要晨露不要火上加油。

奈何晨露像沒看見似的,又說道:「姑娘,奴婢的弟弟小二子在庫房做事,平時是個不起眼的,但眼色靈活,口齒伶俐,不如讓他暗中盯著四姑娘可好?」

宮湄卿一雙柳眉微微蹙起,心裡那小小的火苗便燒了起來。

這事若只是有人存心捉弄便算,若是真的,自己這一世可不能再被糊弄過去,那兩個人若當真有私情,她是決計不會嫁的!

用過晚膳之後,宮湄卿到底不放心宮老夫人,便帶了晨露往拾華軒去。

守門的小丫鬟見她來了忙去通報,進了內室,就見祖母靠在竹青色綢繡祥雲紋的大迎枕上,除了宮湄嬌之外,她幾個庶妹都在,全圍著祖母在說話。

宮湄卿見了她們,不由又想起前世她們全被自己連累問斬,連她們的夫家也無一倖免,她的罪孽實在太深重了……

「大姊姊來了。」年紀最小的宮湄荷忙讓出床邊的位置來。

宮湄卿隨口問道:「四妹妹怎地沒過來?」

宮湄蘭哼的一聲,不屑道:「打發了丫鬟過來,說是染了風寒,不好過了病氣給老祖宗,等身子好些再來。」

宮湄芬不解地道:「說也奇怪,祖母昏迷時,四妹妹天天雷打不動地來探望,有時一天來了三回,祖母醒了,四妹妹反倒一次也不來了。」

宮湄卿知道幾個妹妹都對宮湄嬌有些瞧不起,因為雪姨娘出身低,宮湄嬌又不是在府裡出生的,前生她們同樣看不起宮湄嬌,是她總站在宮湄嬌那邊,讓她自由出入出雲軒,又叮囑下人絕不能怠慢了宮湄嬌,走到哪裡都帶著宮湄嬌,因此她幾個庶妹才不敢明踩著宮湄嬌。

她真是傻極了,錯把敵人當親人,還幫宮湄嬌做人情,人前人後淨說她的好話,說她善良、溫婉,殊不知她口中那善良溫婉的宮湄嬌正計畫著一步步吞掉她的一切,還有那雪姨娘,竟收買了她娘小廚房裡的婆子,日日往她娘的飲食裡下藥,讓她娘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最後「病死」……

她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一冷,嘴上不鹹不淡地道:「是真的染了風寒便罷,不要是心裡沒有老祖宗,知道老祖宗病了也發懶不肯來探一探才好。」

宮湄蘭嘴一翹,馬上附和道:「大姊姊說的半點沒錯,那丫頭就是沒教養的,就會賣弄風情裝可憐,把自個兒弄得像個藝妓似的。」

宮湄卿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她再下一城地道:「蘭兒,你是姊姊,若四妹妹哪裡做的不對,你只管責罰便是,平時與眾位妹妹也要多留意她的舉動,畢竟她是從外邊來的,總不像咱們自家姊妹親厚,咱們多個心眼總是沒錯,別讓她暗中使絆子了。」

只要她不站在宮湄嬌那邊,一切就會不同,她們母女在她眼皮子底下是動彈不得的,她早把前生被雪姨娘收買的那個婆子打發出府了,還交代了芙蓉、春柳,她娘的飲食都要格外留心,也不能用任何香。

「一來就給你的妹妹們上課嗎?」宮老夫人見了最疼愛的孫女,自然是高興的,但嘴上叨念著,「不過,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怎麼又過來了?」

宮湄卿嘴角微微笑起來。「孫女兒沒過來,怎麼知道老祖宗是不是在跟妹妹們講我這個長姊的壞話兒?」

行三的宮湄蘭笑道:「在說二姊姊的婚事呢!」

行二的宮湄芬滿臉嬌羞,嬌嗔道:「什麼婚事啊!只是姨娘在提,還沒問過爹爹和母親,還沒準兒呢。」

宮湄卿心裡陡然一跳,她看著嬌羞的二妹宮湄芬,想到前生她悲慘的命運,在萱蔻年華便香消玉殞。

宮湄芬是霞姨娘所生,小她一歲,遺傳了霞姨娘的勾人鳳眼,有些弱柳扶風的味道,也是個美人胚子,前生嫁給了洛陽侯的庶五子朱子譽。

那朱子譽是京城小有名氣的才子,也是相貌俊秀的讀書人,原本小夫妻也和和美美,不到一年,短命的朱子譽竟從馬背上摔死,宮湄芬便開始守寡。

守了兩年,洛陽侯的嫡次子朱子泰色心一起竟逼奸了她,她因此懷上了身孕,肚子漸漸大起,在夫家逼問下,含淚說出被朱子泰逼奸一事。

朱子泰反咬是宮湄芬勾引自己,朱子泰的妻子張氏大發雷霆,朱家為了遮掩家醜,竟治宮湄芬一個不貞、不潔、不守婦道之名,要將她沉塘。

她死活不從逃了出去,是夜風雨交加,隔日被發現已是一具冰冷的遺體。

人死了之後,洛陽侯府只推說不知道她為何要夜半離府,內情是宮湄芬的心腹丫鬟躲藏了大半年之後偷偷回甯國公府向霞姨娘說的,霞姨娘哭了個肝腸寸斷卻也拿洛陽侯府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為那侯夫人吳氏的兄弟皆是朝廷重要的武官,相形之下,宮尚儒雖承爵國公爺,但只是個舉無輕重的御史大夫。

「二姊姊臉好紅啊!」宮湄芳笑道,她同樣是霞姨娘所出,還不滿十歲。

宮湄卿坐了下來,不動聲色地問道:「二妹妹在議親了嗎?是哪戶人家?」

宮湄蘭笑道:「是洛陽侯府的五公子,聽說是名才子,長得也俊,二姊姊肯定喜歡。」

宮湄卿想到前生洛陽侯府後來高中了狀元、極受皇上重用的是此際不受重視的庶八子朱子鈺,因生母秋姨娘出生卑賤,因此在府裡一直看人眼色過日子,洛陽侯也視這個庶子的存在可有可無,但後來洛陽侯府的富貴全靠他了,秋姨娘還母憑子貴,封了誥命夫人呢。

「說來也巧,這次江南之行,我與師傅走訪民間時遇到了一位相命大師,說三年後的狀元郎將出在洛陽侯府。」

此話一出,連宮老夫人也是一陣驚呼。

宮湄芬緊張地問:「大姊姊,那位相命大師可有說是侯府哪位公子會高中狀元?」

她自然希望是霞姨娘屬意的五公子了,那麼自己將來可是狀元夫人。

宮湄卿就等她問這一句,當下不緊不慢地道:「是侯府的八公子。」

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也難怪,那侯府八公子此際還沒沒無聞,恐怕連洛陽侯自個兒都忘了有這個兒子。

「八公子……」宮湄芬喃喃道,若是真的,那自己還要不要嫁給五公子?

不成!這事兒茲事體大,還是得找霞姨娘商量,若是自己嫁了五公子,將來八公子高中了狀元,那可是前程似錦,自己豈不是會活活氣死?

「哎呀,不要說那些了。荷兒的老祖宗,咱們來猜枚兒好不好?」宮湄荷提議道,她年紀最小,正是貪熱鬧的年紀,要嫁人還早,對嫁不嫁人跟嫁給什麼人的事兒沒興趣,便起了另個頭。

宮湄卿整個人僵硬了一下,驀然想起了某人。

猜枚兒……

自己這是與貔貅分開多久了?怎麼他的面孔還是那麼清晰?

宮湄荷讓貼身丫鬟取來了瓜子,幾個人熱熱鬧鬧的猜了起來,宮湄芬如坐針氈、強作鎮定地與眾人玩完一輪,這才與其它妹妹一道離去,自然是急著回去與霞姨娘商量婚事了。

宮老夫人心裡明鏡似的,將幾個孫女兒的反應都看在眼裡,這會兒便對宮湄卿笑道:「瞧你把芬丫頭弄得魂不守舍,真要那八公子會高中狀元才好,莫不要誤了芬丫頭的終身大事。」

宮媚卿親密地摁著祖母的手嫣然一笑。「老祖宗放心吧!我是為了二妹妹好,那五公子千萬不能嫁,要嫁就要嫁給八公子。」

宮老夫人笑駡,「說的跟真的似的,你這丫頭怎麼就跟江湖術士混在一塊了?這可不成,在江南是一回事,如今回來了便要守規矩,萬不能再胡亂跑了。」

宮湄卿乖巧地道:「孫女會有分寸的,老祖宗。」

宮老夫人拉著宮湄卿的手拍了拍,狀似無意地問道:「卿兒,你說咱們府裡怎麼會有那該是野生的青梅果?」

宮湄卿收斂了笑意,神情慎重了起來。「孫女也想不明白。」

這幾日她爹在追究青梅果之事,但怎麼審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她祖母清醒後竟想不起昏迷之前的事。

宮老夫人悠閒地端了茶,放在唇邊輕抿一口道:「若是有人刻意想要我這婆子的老命呢?」

宮湄卿被嚇得一個激靈,心怦怦直跳起來。「我的老祖宗,您在說什麼?怎麼會有人想要您的命?」

宮老夫人緩緩道:「事實上,我撞見了不該見的事,因此醒過來才會佯裝不記得昏迷前的事,便是要那人失了戒心。」

宮湄卿驚得差點自椅子上跳起來,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祖母。「究竟是何事?」

宮老夫人慢悠悠地道:「我見著了榮親王世子與那骯髒的下作東西在私會。」

宮湄卿聽得越發心驚。

她祖母一直懷疑宮湄嬌不是她爹的孩子,因此從來不把宮湄嬌當孫女兒看待,對宮湄嬌與雪姨娘也一直用髒東西來稱呼。

今日她才看了直指元奕綸與宮湄嬌有私情的密函,此刻又從她祖母口中聽到如此驚天大事,她聽得頭皮發麻,背上直冒冷汗,心也一寸寸的沉下去。

她的眉頭皺成了一團,穩了穩心神後問道:「祖母是何時在何地撞見的?」

宮老夫人緩緩說道:「一個月前,我夜半裡睡不著,胸口又燥得慌,不想驚動碧玉、碧竹,免得她們大驚小怪,便只讓小丫鬟叮噹扶我到宛園裡走走,當下吹了夜風,感覺胸口也不悶了,索性讓叮噹扶我走遠一些,誰知道到了假山之前便隱約聽到一陣模糊的呻吟,心想是誰與誰在行那苟且之事,便與叮噹在竹林後躲了起來,要看看是哪個奴才這麼膽大包天,沒多久,那假山後轉出了兩個人,竟是榮親王世子與那賤人生的下作東西。」

宮湄卿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緊盯著祖母。

當口親事確定之後,元奕綸便與榮親王元世廣到甯國公府拜訪過,因此她祖母識得元奕綸。

「我見了險些背過氣去,腿一軟竟站不起,叮噹哎呀一聲引起了那兩人的注意,我命叮噹快些扶我回去,也不知他們是瞧見了還是沒瞧見,會不會做出什麼駭人之事,於是便拿了三百兩銀子給叮噹讓她連夜離開,叫她回鄉下去躲著,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宮湄卿聽得膽顫心驚,以她前世對元奕綸和宮湄嬌的瞭解,他們兩個人是充分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人,若當時祖母逃得慢些,恐怕就遭到他們毒手了。

宮老夫人繼續說道:「隔日,我才用過早膳便開始頭暈不適,腿腳也無力,心裡猜到是怎麼回事卻開不了口,不等大夫來便失去了意識,也不知道自己病了許久,若不是你回來了,又懂得醫治這病症,恐怕我這老婆子會被安上個無藥可醫的詞兒,病死在這拾華軒裡。」

宮湄卿眼裡閃過一絲驚詫。「這事有些蹊蹺,您病得如此重,宮管家為何不早些往江南通知?」

宮老夫人眼裡流露出憤怒的神色。「醒來之後,我也責怪碧玉為何沒早通知你們,碧玉說宮總管給你們捎了十幾封信都沒有回音,還派家丁到江南,那人卻是一去不回,她急了,也覺得事情恐怕有古怪,便與華婆子商量了,讓華婆子的兒子給你們寫信,你們這才回來。」

也是碧玉在她身邊久了,看盡了深宅裡的骯髒事,這才看得出古怪。

「您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攔了那信?」宮湄卿袖裡的手已經握成拳頭,元奕綸與宮湄嬌竟要置她祖母于死地!

「不是那兩個人又會是誰?那日他們肯定是看到我了。」宮老夫人哼道:「我醒來之後佯裝失去了昏迷前的記憶,便是要讓他們失去戒心,以防他們再來害我。」

宮湄卿這才恍然大悟,所以先前宮湄嬌天天來拾華軒,目的是確定祖母還昏迷著,甚至可能是來暗中動手腳加重她祖母病情的,祖母醒來後,她不敢再來,也是怕祖母忽然「恢復記憶」,也虧得祖母從年輕時便是由風風雨雨中走過的人,才能沉著應對。

「興許是你爹娘都不在府裡,我那幾日又染了風寒便免了她們請安,那骯髒東西才大著膽子把人招到府裡來,也或許,那榮親王府的世子不單單是來見那骯髒東西,而是另有目的,才不管不顧的潛進府來。」

宮湄卿臉上迷惑。「目的?」

宮老夫人說道:「咱們甯國公府是蓋在一條玉脈之上,這件事流傳了好幾代,據說咱們腳下踩的這塊地原是山脈,不知在哪個朝代地牛翻身了才夷為平地,連我都無從得知是真是假,此事也鮮少人知道,但我篤定那老榮親王定是知道的,或許是他子孫偶然從他那裡知道了,便要來打咱們玉脈的主意。」

宮湄卿整個人一震。

是了,她想起來了。

重生後某些回憶並不那麼鮮明,總要事情臨近了才猛然憶起。

前生,甯國公府抄家後,皇上便下令夷平甯國公府,她還記得在那片土地上發現玉脈時,她震驚得無以復加。

經祖母這麼一說,那必然是老榮親王告訴了皇上玉脈之事,皇上才會有此旨意,而後來那玉脈開採出大量價值連城的玉礦,全都歸皇家國庫所有。

甯國公府蓋在那麼大的一條玉脈之上,連榮親王也想來染指,現在想來肯定是為了策謀造反需要的龐大資金,這玉脈正是令元奕綸沉不住氣的找上門來的主因。

「卿兒,你聽好了。」宮老夫人鄭重道:「這幾日我反復地想,那骯髒東西與榮親王世子既有私情,你便絕不能嫁過去,不說那骯髒東西,就說那榮親王世子,明知是你的庶妹還來招惹,存的是什麼心思?你不能嫁給那樣噁心的人,他絕不會真心待你。」

宮湄卿有些激動的看著宮老夫人。「孫女也不要嫁給那個人!」

她沒說出密函之事是不想祖母多操心,她心中有數,無論向她告密的人是誰,想必一定是元奕綸或宮湄嬌的敵人便是。

「此事茲事體大,還得與你爹娘商議,不過你無須擔心,他們疼你愛你,現在你爹一門心思又都在你娘身上,肯定不會讓你受委屈。」

宮湄卿眨也不眨的看著祖母,沉著地道:「不,暫時先不要同爹爹娘親說這件事,就怕爹爹怒急攻心會壞事,孫女倒是有一計策可以令那兩人無法狡辯抵賴。」

宮老夫人神色一凜。「你要怎麼做?要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若是逼急了,保不定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宮湄卿自然知道那兩個不是吃素的,但她活了兩世,對那兩個人的心性瞭若指掌。「您放心,孫女心中有數,不會讓自己陷入危機之中。」

宮老夫人一直轉著手裡的碧玉翡翠佛珠,此時點了點頭。「你這麼說,我便信你了……唉,當真是家門之恥,若沒有這些事端,我也想做個兩眼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含飴弄孫的……」

宮湄卿安慰道:「會的,等娘將弟弟生下,您便可以含飴弄孫了,爹爹現在又受皇上重用,往後的富貴日子還長的呢。」

她心中並沒那麼在意元奕綸與宮湄嬌的私情,她心中懸念的是若她能名正言順、理直氣壯的退了這門婚事,她必定要回去江南找那個人。

雖然她心裡很清楚,婚姻之事必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退了榮親王府的親事,也斷沒有自己跑去找男人的道理。

但是,那雙陰烈的眼眸從沒由她心中退去,若是自己真能退了親事,那麼到時候就算不惜要違逆父母的意思她也要去找那個人,再怎麼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她相信自己能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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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54:1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引蛇出洞揭醜事

隔日,宮湄卿特意上晚霞軒去找宮湄嬌,帶了許多從江南帶回來的特產,又從自己首飾盒裡撿了支鎏金點翡的簪子、一隻白玉手鐲、一支珍珠步搖,錦緞絲綢各兩匹。

宮湄嬌正在做針線活兒,見她來到,連忙露出如花笑靨起身相迎。

「大姊姊怎麼有空來妹妹這兒?」說著,滴溜的眼眸便往宮湄卿身上細細打量。

從宮湄嬌的眼裡看出去,就見宮湄卿穿著金絲海棠綢緞衫子,袖口與領口都用金銀絲線繡著繁複的牡丹,下身是月白色的百褶裙,梳了個墜馬髻,雖然只插了一支點翠珍珠大鳳釵,卻顯得淡柔婉約又透著一股嫡千金才有的氣勢,光是鳳釵上那兩顆碩大的東珠就夠教她眼紅的了,她首飾盒裡的首飾加起來也沒有那顆東珠的價值。

庶女在宮家比嫡女差了不知道幾個檔次,同一個爹的女兒,同是甯國公府的千金,憑什麼她就矮了不止半點一點?眾人都追捧著宮湄卿,說她是菩薩面前的玉女,把她捧上了天,她明明比宮湄卿美貌,為何嫁入榮親王府的不是她?就因為她不是嫡出嗎?

宮湄卿雖是保她們母女入府之人,也不似其它姊妹對她冷嘲熱諷,但卻是她最大的阻礙,她與其它姊妹都是庶女,就只有宮湄卿一人是嫡女,眾人的眼光怎麼都是放在宮湄卿身上。

不過,宮湄卿也莫要得意,世子爺說喜歡她呢,如今她身子已是世子爺的了,世子爺也答應了她,若她能讓宮湄卿答應她做為陪嫁,等入了府,他一定會找機會將她收房,先讓她做姨娘,待她懷上孩子,若生下兒子立了大功,便要讓她當側妃。

宮湄卿是嫡女又如何?是正經世子妃又如何?單單憑世子爺喜歡的是她就足以甩宮湄卿八條街了,既然宮家對嫡庶的差別幾乎是天與地的界限分明,那麼她自個兒的前程,就要由她自個兒來打算,也莫要怪她奪走宮湄卿的一切了……

「昨兒先上老祖宗那裡,聽幾個妹妹說你染了風寒,今兒怎麼也要來看看你。」說著,宮湄卿使了個眼色,晨露便讓跟著的二等小丫鬟將禮品放下。

她笑盈盈地對宮湄嬌道:「看看喜不喜歡。」

她同樣打量著宮湄嬌,一身杏桃色紗裙,舉手投足皆是環佩叮噹之聲,身上能佩戴首飾的地方全佩戴上了,華美的玉飾和珠寶將她整個人妝點得俗麗不已。

元奕綸就這點眼光?雖貴為親王世子,品味卻實在不太高明。

不過,他們兩人倒是挺相配的,也難怪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兩人都糾纏在一塊,日後也得讓他們一道去邊關流放才是道理,她一定會那麼做的!

「哎呀!」宮湄嬌一看便打從心裡喜歡那些貴重的首飾跟綢緞,不過這也更叫她心裡不是滋味了,只是來探個病,出手便這麼闊綽,是想向她顯擺她即將是世子妃吧?殊不知世子爺可迷戀她的身子,總說他幾個通房丫鬟都沒她伺候得舒服,讓她永遠都不得離開他呢!可見得她在世子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打她八歲起,她娘便教她如何討男人的歡心,她也用心地學,既然她娘一個卑賤的唱曲歌女都能攤上堂堂國公爺,憑她這美貌、這婀娜身段,還怕不能將世子爺的人跟心攏在手心裡嗎?而她也確實做到了。

說起來她會與世子爺相遇也是上天安排的緣分,適巧她去上香時被大雨困在寺院裡無法離開,世子爺也在那裡,當她得知他便是榮親王世子,是宮湄卿的未婚夫時,她整個眼紅了。

眼前那身姿挺拔、玉樹臨風的少年就是宮湄卿的未婚夫?宮湄卿都已經擁有了一切最好的,竟連那儀錶堂堂的世子都即將是她的夫君,她心中的嫉妒便像火一樣燃燒起來。

當夜,他們都留宿寺院,她主動叩了他的房門,而他也沒拒絕……

成了他的人之後,她從沒吵著要當世子妃,因為她知道自己庶女的身分不配嫁給他為妃,如果他娶她為世子妃,還會影響他的官職,她唯一能成為世子妃的方法便是依附在宮湄卿身邊一起進入榮親王府,然後再一步步的往上爬,等她生下兒子,而宮湄卿又生不出來的時候,她便可以理所當然壓過宮湄卿了,到時他要休了宮湄卿改立她為世子妃,誰還能說什麼?當然了,她自然有法子讓宮湄卿懷不上孩子,她們「姊妹情深」,她只要隨手送宮湄卿幾個香囊、荷包,裡面擱了避子草,誰也不會知道,又或者在她飮食里加些東西,更是神不知鬼不覺便能讓她永遠懷不上孩子……

「太貴重了,妹妹怎擔得起?」宮湄嬌歎息著一一撫摸那些首飾和綢緞,眼神是珍視的。

「你喜歡就好。」宮湄卿啜了口丫鬟呈上的茶,微微一笑。

她自然是不會被宮湄嬌此時面上那毫無造假的歡喜讚歎給騙了,她深知自己對宮湄嬌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個供她利用的人,她對她從來沒有產生過姊妹之情,她一直在用姊妹情深包藏她的禍心,讓自己一步步走進陷阱而不自知。

「可找大夫來瞧過了?」她說罷,一邊喝著茶,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房間擺設。

這房間與她前生時宮湄嬌的房間相差太多了,前生雪姨娘得寵,宮湄嬌也甚得她爹歡心,加上她這個笨蛋幫著她們母女打點府裡人事,讓宮管家也不敢怠慢她們,以至於宮湄嬌一個庶女的房間竟是比她這個嫡女的還要華麗貴氣,待雪姨娘生下宮家唯一的子嗣後,連帶著宮湄嬌的地位又提升了,她搬到了聽花軒,那是比她祖母的拾華軒還要好的院子,還花了幾千兩整修,她爹眼皮子都不掀一下。

此刻,看著宮湄嬌這間中規中矩到沒一絲色彩的寢房,她覺得很是痛快,宮湄嬌母女未入府前,她便交代過宮管家不需要給她們特殊待遇,給她們最普通的規格即可,如今看來,宮管家把她的話都記在心上了,這寢房甚至連普通也構不上,就像是一等大丫鬟的房間罷了。

「瞧過了。」宮湄嬌同樣喝著茶,眼眸流轉,心裡琢磨著要如何問出她想知道的事。

「大夫怎麼說?」宮湄卿心裡明鏡似的,知道宮湄嬌想問什麼,她也不急,等魚慢慢上鉤也是種樂趣。

「大夫只說好好休養,我沒事,只是頭疼了些,喝了幾帖藥便爽利多了,倒是祖母身子可還好?記憶恢復了沒有?這幾日不能過去探望,我心裡可是掛記得很。」

老狐狸撞破了她與世子的醜事還逃得那樣快,幸虧世子回府後立刻派人送來了青梅汁,讓她設法加在老狐狸的飮食裡,這才讓老狐狸倒下,沒把她與世子私會之事抖出來。

反正那老狐狸也沒喜歡過她,死了她也不痛不癢,如今就怕老狐狸恢復了記憶將一切說出來,到時她肯定會依家法被活活打死。

「沒呢。」宮湄卿有些煩惱地搖了搖頭。

宮湄嬌一聽便放心了,嘴上連忙道:「大姊姊這回到江南學醫有成,醫術精湛,想來定能將祖母的病醫好,讓祖母恢復記憶。」

「祖母身上的毒我能解,但記憶……」宮湄卿重重一歎。「唉,恐怕是永遠都無法恢復了。」

這不是才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嗎?宮湄嬌精神一振,忙問:「怎麼會呢?想來毒都能解了,恢復記憶定然不是難事才對。」

宮湄卿一臉的愁眉不展樣。「許是延誤了醫治的時間,我替祖母診脈時發現那毒已侵入腦子了,加上祖母年事已高,心病太重,又因年紀大了,一身的毛病,若是硬要回想反而會落了病根,我已叮囑祖母千萬不要回想昏過去前的事,這樣身子才恢復得快,再說了,過去的記憶有啥重要的,身子能好才是第一要緊之事。」

宮湄嬌忙不迭地順著她的話講,「大姊姊說的是,只要身子健康,喪失了的記憶又有什麼要緊,想來不過都是府裡的小事罷了,真真是半點不值得想。」

宮湄卿又歎氣道:「祖母雖然失了記憶,不過卻同我說起了一件事,讓我懷疑她不但失了記憶還混淆了記憶,平空生出了不存在的記憶,說的跟真的似的,讓我好生擔心。」

宮湄嬌愣了一下,也不免好奇,「是什麼事?」

宮湄卿苦笑道:「你聽了一定也覺好笑,千萬不要傳出去了,以免被外人說長道短,說咱們甯國公府的老太君腦子壞了。」

宮湄嬌此時好奇極了,忙保證道:「大姊姊放心,妹妹也不是那愛嚼舌根之人,大姊姊只管告訴妹妹,妹妹絕對會保守秘密。」

宮湄卿在心裡冷笑。

你若不是愛嚼舌根之人,那普天之下便沒有愛嚼舌根之人了。

前生她挑弄得公爹婆母嫌惡她,丈夫冷落她,下人怠慢她,還敢說不愛嚼舌根?整座榮親王府便是她在興風作浪!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今生她一定要她付出使壞的代價!

「妹妹,祖母竟說咱們國公府是建在一條玉脈之上,你說這荒不荒謬?」說完,她搖頭哂笑,一副拿老祖宗沒轍的無奈表情。

宮湄嬌險險驚呼出聲。

玉脈!

難道說,國公府當真是建在價值連城的玉脈之上?

世子曾問她知不知道玉脈之事,要她設法向她爹探聽,可是依她的身分又哪裡近得了她爹的身,就算能跟她爹說上話,問到這玉脈之上肯定會讓人起疑的。

如今,可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這個笨丫頭竟自己巴巴地告訴她玉脈之事,真真是連老天都幫她啊!

也是,這丫頭保她們母女入府就已經夠蠢了,現在會把這天大的機密告訴她也不奇怪,她肯定是不認為老狐狸的話是真的。

想不到老狐狸失了記憶還能幫到她!運要來時,真是什麼都擋不住啊……

「你說玉脈嗎?當真是太荒謬了。」宮湄嬌一臉的不可思議,旋即又面色一整,慎重道:「這麼說,祖母病得不輕啊,大姊姊,你千萬不要將此事再告訴別人,否則他人真會誤解祖母腦子不好使,出了問題呢。」

絕不能讓宮湄卿將玉脈之事說出去,她要快些將此事告訴世子,那便是大功一件,保不定她可以馬上做世子側妃呢!

宮湄卿看著宮湄嬌那雙眸放光,恨不得馬上飛出府去找元奕綸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對她吐口水。

此時的宮湄嬌畢竟還稚嫩了些,就如同前生尚未出嫁前的自己,被她們母女那層表皮給蒙蔽了,連雪姨娘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都看不出來,白白認賊做母,讓她娘親死不瞑目。

現在她才看清楚了,當家主母的位子在眼前,那雪姨娘的心必定就如一只蟲子在爬,因此使出毒計害死她娘親也不奇怪,雪姨娘便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

可想而知,做為雪姨娘的女兒,宮湄嬌的心機會有多深,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當夜,宮湄卿猜想著元奕綸和宮湄嬌一定會見面,宮湄嬌肯定要拿玉脈之事邀功,她是一個做什麼都有目的的女人。

晚膳後,她在廊下散步消食順便醒醒腦子,努力思憶前世在她未嫁前發生的事,忽地一支羽箭在月色下飛射過來,恰恰穿入她身邊的木梁上,流芳嚇得低呼了一聲,宮湄卿忙捂住流芳的嘴。

這丫頭,她不被羽箭嚇死也會被她嚇死。

她低聲道:「小聲點,莫要讓人聽見了。」見流芳點了點頭,她這才慢慢地松了手。

流芳仍是驚恐的瞪大了眼,但她努力控制了自己,小聲道:「姑、姑娘……有、有人要殺害姑娘……」

宮湄卿搖了搖頭。「若是要殺我,憑這箭法,一箭射穿我咽喉綽綽有餘。」

宮湄卿取了下羽箭,如她所料又是一封密函,密函上寫著元奕綸與宮湄嬌入夜後將在宮府後園幽會。

她一雙柳眉微微豎起。

究竟是誰?為何一而再的幫她?是元奕綸、宮湄嬌的敵人還是她的朋友?

她早猜到宮湄嬌會立刻約元奕綸見面,但沒想到此事除了她之外,竟還有第二個人知曉,而且還火速通知了她。

正好,這支神秘的羽箭可助她一臂之力……

「走!咱們上靜心軒去!」她揣著密函,提著裙裾就疾步直奔靜心軒,流芳忙跟上去。

如她所想,此刻她爹正在靜心軒裡,自江南歸來後她爹便搬進了靜心軒時刻呵護著她娘,兩人現在最大的盼望便是如鳳娘子所言,生下宮家的子嗣來。

對於這一點,宮湄卿從來不擔心,既然她師傅說會生兒子,那麼就一定會生兒子。

見了她,守門的小丫鬟忙去通傳,不一會兒便說老爺夫人在內室,讓她去內室。

丫鬟們挑起門簾,宮湄卿進了內室就見她爹在畫畫,她娘坐著不動,芙蓉在磨墨,春柳在搧風,這敢情是在畫她娘了。

「卿兒怎麼過來了?」夏氏笑盈盈的看著女兒,也不知何時起,她的閨女越來越靠譜了。

「女兒有一要事要稟告爹爹!」想到今夜便能揭了那兩人的醜事,退了親事,她血都熱了,唾沫星子的威力有多大她很清楚,事情若傳了出去,一人一口口水便能叫宮湄嬌抬不起頭來了。

「我的好閨女,什麼事這麼緊急?」宮尚儒擱下了紫毫畫筆,也是笑容立現。

他現在對這個閨女真真是另眼相看,不說她教自己治水災在皇上面前立下了大功勞,就說她神准醫好了老祖宗也夠教府裡人津津樂道的,原先他到了江南得知閨女隨江湖郎中習醫還有些不高興,沒想到她技藝不凡,如今府裡出了個女神醫,可讓他樂歪了。

奇怪了,他也不明白自己過去怎地那麼冷落她們母女兩人,每回見了她們總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讓她們難受。

如今他才想明白,夏氏是他正妻,而卿兒是他唯一嫡女,他偏袒她們一些是應當的,如今才導回了正軌,眼見妻子即將臨盆,閨女又要風風光光的嫁入一等親王府——榮親王府,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啊!

「爹爹請看這個。」宮湄卿將密函展開,也沒避著芙蓉、春柳,她們兩人都是她母親的陪嫁丫鬟,前生她娘被害死了,這兩個忠心的陪嫁丫鬟還投塘自縊陪主子一起去了,她又怎會信不過她們。

「這……這是什麼話?世子為何會與四丫頭私會?」宮尚儒大驚失色的看著密函上所言。

夏氏也是臉色變了又變,芙蓉、春柳更不用說了,心下無比驚異,緊緊閉著嘴巴不敢多言。

宮湄卿知道單憑一封密函難以取信於人,多半會被當成是有心人在陷害宮湄嬌,畢竟宮湄嬌在她爹面前一直扮演著柔弱嬌花。

於是她面色一整,眼眸眨也不眨的看著爹娘。「爹爹、娘親,事實上……祖母便是撞見他們的醜事才氣得病倒。」

祖母不願公開是誰下的毒,她便依/祖母,祖母的意思是這畢竟是家醜,若知道國公府的庶姑娘對自己祖母做這等心狠手辣之事,壞了國公府的名聲,將來幾個姑娘的婚事都難議了,這等敗壞門風之事會教外人議論國公府的教養,也會連帶影響了她爹的仕途。

「什麼?!」宮尚儒一臉被雷劈了般的表情,若說适才他見了密函還不信,此時他便是信了十足十,既是老宗祖親眼所見,那還會有假嗎?

「宮錄!」宮尚儒氣急攻心,怒不可遏的喊著大總管的名字氣衝衝的去了。

宮湄卿自然是不能一道去的,便留下來安慰她娘。

「這……這可怎麼辦?」夏氏攥緊了女兒的手。

宮湄卿感覺到娘親的手一片冰涼,說明了她心底真的慌。

兩個時辰過去,都已是丑時過半了,終於傳來消息。

宮錄親自來回報,「老爺請夫人、大姑娘到拾華軒。」

宮湄卿知曉這是她爹不欲張揚,否則該去正堂裡審問才是。

她拽住了她娘的手,低聲道:「娘,待會兒我說什麼,您照做便是。」

夏氏迷惑的看著閨女。

如果是以前,她絕對會存著很大疑問,可是這些日子以來閨女的改變已令她產生了信任感,此時聽閨女這麼說,她想了下便輕輕點了點頭。

宮湄卿與芙蓉、流芳一道扶了夏氏匆匆往拾華軒而去,夏氏肚子也大了,不能行快,因此從靜心軒到拾華軒雖然不遠,但也著實耽擱了一些時間。

路上宮湄卿詳細問了宮錄,原來,宮尚儒親自領著十多名家丁在後園假山附近有竹林掩護的地方埋伏了一個時辰,先是見到宮湄嬌獨自一人來到,躲進假山之間,不一會兒,元奕綸便由牆外飛縱而入,同樣躲入了那假山之間,兩人先是調笑一陣,不久便聽得一陣吟聲浪語傳來,宮尚儒簡直要氣瘋了,勉強才硬是忍住,等那聲息漸漸消去。他們兩人也不知道在假山裡說什麼,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元奕綸才先出來,同樣縱身翻牆離去,隨即宮湄嬌也出來了,這時宮尚儒便領著家丁們現身,把宮湄嬌嚇了個魂飛魄散,她立即向宮尚儒下跪求饒,

哭喊著要宮尚儒饒了她,宮尚儒不耐煩聽,叫來兩個粗壯婆子把她押到拾華軒,聽候宮老夫人發落。

宮湄卿心中有數,自己要退這門親事是板上釘釘了,只是如此一來就與前世不同了,自己沒嫁入榮親王府,她未來的命運又會如何?她可以助甯公國府避掉抄家的大禍嗎?

如今她爹娘恩愛,雪姨娘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自是不可能去挑唆她爹與榮親王聯手逆謀,只要她爹沒有行差踏錯這一步,那麼甯國公府就能避掉大禍。

再世為人,她看得更清了,眼界也更廣了,此刻的她認為除了要讓甯國公府避禍,還要立功,至於怎麼立功就要看玉脈的了。

只要得了皇上的看重,她爹就萬萬不會起二心,而皇上的看重自然就是保護傘了,到時誰還能撼動得了甯國公府?

如此將路鋪好,未來她那即將出世的胞弟也能順利襲爵,往後即便她說要一輩子不嫁,她爹娘也拿她莫可奈何,到時她便能離開京城到江南去找貔貅,也如同她師傅一般,做一個行走江湖的鈴醫。

如果不是歷經了重生,身為高門貴女的她絕不敢有此等離經叛道的想法,然而,前生的她如同她娘一般過得循規蹈矩,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可是她的下場呢?無比淒涼。

這一世,既然老天不讓她嫁進榮親王府,那麼她也不要嫁入別的權貴之家去過那深宅裡的籠中鳥日子,把自己宅鬥得精疲力盡。

她深信這是老天垂憐,要讓她去找尋自己前世未曾得到的幸福,等她報了自己的前世之仇,她會那麼做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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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9 04:54:2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順手推舟退親事

拾華軒燈火通明,宮湄卿與夏氏急匆匆地走進廳裡,見宮老夫人面罩寒霜地坐在主位,下首坐著臉色鐵青的宮尚儒,幾個姨娘庶妹赫然在座,宮湄卿猜想是祖母故意將姨娘姑娘們叫來,好讓雪姨娘母女在府裡再也抬不起頭做人,而那宮湄嬌與雪姨娘此刻均跪在地上,兩人都嚇得瑟瑟發抖。

雪姨娘自是知道自己女兒做的好事,她原先也認為沒什麼不妥,眼下夏氏正得宮尚儒寵愛,由江南回來之後還索性搬進了靜心軒,府裡根本沒她的地位,若自己閨女能做榮親王府的世子側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這個生母保不定還可以榮升為平妻呢……

只是,如今她的閨女還沒跟宮湄卿那賤人一起嫁進王府就東窗事發,這麼一來,宮湄卿那賤人萬不可能讓她的閨女當陪嫁,這該如何是好?不會一氣之下把她們母女趕出去吧?

「老夫人、老爺!您兩位要為四姑娘做主啊!」雪姨娘哭天搶地的喊,「四姑娘太委屈了,這往後還怎麼做人哪!」

「住口!」宮老夫人一聽便大怒,「哐」的一聲響,她往腳下摔下了茶碗,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疾言厲色地斥道:「這裡有你這個東西開口說話的餘地嗎?」

雪姨娘哭得悲切,淚漣漣地道:「婢妾知道老夫人不喜歡婢妾,但婢妾好歹是四姑娘的親娘,四姑娘的性子我是最清楚的,她向來柔弱,哪裡會犯下這種滔天大罪,定是那親王世子仗勢逼奸才會不得不從,她心裡該有多害怕多驚惶啊,您兩位不可憐、憐惜她也就罷了,竟將姑娘當犯人似的審問,這天理何在……」

「給我閉嘴!」宮尚儒暴跳起來,眼裡彷佛隨時都能噴出火來。「我聽得一清二楚,分明是你情我願、罔顧禮法,哪來的逼奸說法?一個閨閣裡的姑娘竟與人野合,還是自己的姊夫,你這個姨娘羞也不羞!」

雪姨娘一聽暗叫了聲糟,她不知道宮尚儒竟然親自去堵人,一個堂堂國公爺需要做到這樣嗎?隨便派個人過去便得了,還親自去?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她連忙跪著匍匐爬過去,一把抱住了宮尚儒的大腿,幽怨的哭道:「老爺……四姑娘也是您的骨肉,您不能這樣啊!如今四姑娘毀了清白,您不為她做主就算了,竟還來責罰她,像要吃了她似的,我冤啊,我比竇娥還冤啊我!不如我們母女去死,一了百了才不會給您丟了臉子,讓大姑娘可以如期出嫁,這樣我們也算死得不冤了……」

「姨娘……」宮湄嬌扯著雪姨娘的袖子,雖然害怕這場面,但她才不要死,世子爺也不會捨得她去死,若他知道他們的事情被揭穿了,她被押在這裡受審,一定會趕來救她,他說過他愛她,他說過的……

「老爺……讓我們母女死,您叫人打死我們兩個吧……」雪姨娘還在淒厲的鬧騰著,指望著事情能蒙混過去。

宮湄卿實在沒心情看這場鬧劇,也知道她爹這個文人不是雪姨娘那對作戲母女的對手,再說下去她爹只有被氣死的分兒,討不了好。

而她,頭回上當,二回心亮,是決計不會被她們扮可憐的把戲給騙倒的,她心中不齒,但面上卻是傷心欲絕的抬眸,讓眾人看到她含著淚水。

「祖母、父親、母親,事已至此,女兒是決計不嫁,還請爹爹退了這門親事吧!女兒要一輩子陪伴在祖母和父親母親身邊伺候您們。」

不嫁?

宮湄嬌頓時急了。

宮湄卿那臭丫頭不嫁,這不是斷了她入榮親王府的路嗎?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世子再愛她也不可能來娶她,這該如何是好……

「自然是不能嫁。」宮老夫人把臉子撂了下來,凜然道:「這門親事就當沒有發生過,我這個老太婆會親自去對榮親王說,咱們宮家教女無方,出了個沒臉沒皮的下作蹄子,他們元家則出了個荒唐無恥的世子,退婚這事就算到皇上跟前說,咱們也站得住腳!」

霞姨娘不痛不癢地撩撥道:「老祖宗,讓人把四姑娘拖出去打死了算數,何必耽誤了大姑娘的婚事?照婢妾看來,肯定是四姑娘去勾搭世子爺的,簡直跟某人一模一模,不知羞恥!」

宮湄嬌恨極,霞姨娘那賤蹄子竟開口就把她往坑裡推,如果眼前這些人真的要打死她怎麼辦?她不由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才真的怕了,她看向宮老夫人淩厲的面孔,牙齒開始打顫……該死,這死老太婆不會真的要打死她吧?

她……她們憑什麼打死她?她跟宮家一點干係都沒有,身上流的也不是宮家的血,雖然她娘沒親口說過,但她七歲那年便偷偷聽到她娘和那個男人的談話了,她根本不是宮尚儒的女兒,這些人又憑什麼處置她?她才不希罕留在這裡,她要去找世子爺,世子爺肯定會將她接進王府裡的。

她胡亂抹了淚,滿心焦急的扯著雪姨娘的衣袖。「姨娘,你快說……說我不是……」

雪姨娘見宮老夫人目光裡露出厲色,頓時煞白了臉,她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宮湄卿將一切看在眼裡,祖母老早懷疑宮湄嬌來歷不明,此刻只是驗證了,不過她也沒打算揭穿,對付這對貪心不足的母女,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她們爬到最高的位置擁有一切時,再讓她們重重摔下,她們才能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此時,她只要扮演好苦主的角色,讓同情都落在她身上便成,前生在榮親王府裡,宮湄嬌便是用如此方法博得所有人的同情,讓她變成一個壞心眼的女人,此時她不過是原封不動地還給她罷了。

「是該打死算了,咱們宮家留不得這樣的下作之人。」宮老夫人恨恨道。

宮湄卿起身了,她眼神黯然,在眾人眼中看來是極力的斂去眼中痛色,平靜地道:「老祖宗,上天有好生之德,縱然四妹妹罔顧姊妹之情對不起我在先,死不足惜,但孫女也不願因為她而添了自己罪過。」

這番話一出,眾人均想起當初是她保雪姨娘母女入府的,而如今雪姨娘母女這做派豈不是恩將仇報嗎?當下眾人對她們更不屑了。

「那麼你想怎麼做?」宮老夫人不置可否地問,沒忽略掉孫女那早有見地的眼神。

以前卿兒這丫頭的缺點就是太過心慈手軟了,但這大半年來她已長進許多,次次都沒教她失望,她相信這一回也是,即便她做出什麼出格的決定,她亦相信她自有盤算。

「祖母——」宮湄卿深吸了一口氣,讓眾人看到她是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之後才緩緩道:「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追究誰該擔了這責任於事無補,孫女想成全了四妹妹,請母親收四妹妹為嫡女,就讓四妹妹嫁給榮親王世子吧!」

「什麼?!」驚呼聲四起,所有人都瞪視著宮湄卿,他們沒聽錯吧?

「大姊姊你不是魔怔了吧?」宮湄蘭憤憤不平道:「為何還要對那賤人這麼好?讓她嫁進王府當世子妃,這豈不是讓她飛上天了!」

宮老夫人眨也不眨的看著孫女兒。「卿兒,你可都想清楚了,當真要這麼做?」

宮湄卿狀似沉痛的點了點頭。「是的,祖母,孫女都想明白了,都是宮家的女兒,誰嫁入榮親王府又有何干係,既然四妹妹已是世子爺的人了,想來王府那邊也會同意才是。」

榮親王一直心有不甘,認為皇位是他的,將來必定會走上逆謀之路,而元奕綸與他父親同一心思,宮湄嬌自己甘心嫁入榮親王府,將來也一定要陪著去流放,直到死為止都要在邊關為奴。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實在太大度、太寬厚善良了!」宮尚儒連連跺腳歎氣,只因宮湄嬌做的事可不是跪祠堂那麼簡單,已是等同私奔的大罪了,完全是可以浸豬籠或削髮的,而宮湄卿卻原諒了她,還讓夏氏收她為嫡女,當真是寬厚至極。

宮湄嬌死裡逃生,欣喜若狂,不必人提醒便自動自發的不斷對宮湄卿叩頭拜謝。「妹妹多謝大姊姊!多謝大姊姊!」

她沒想到事情峰迴路轉,自己因禍得福,竟可以以嫡女身分明正言順的嫁入榮親王府。

哈,這宮湄卿真是傻得可以,就因平時自己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便真把她當姊妹了,蠹啊!這樣的蠢貨怎麼能當世子妃,世子妃之位註定是她的!

出了一樁這麼大的醜事,這幾日甯國公府都亂哄哄的,所謂紙包不住火,事情很快傳遍府裡上下,檯面上沒明著說,背地裡卻都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而宮尚儒也氣得幾日沒上朝。

宮家以元奕綸失德為由要換宮湄嬌為新娘,宮湄卿相信元家在理虧之下自然只能接受宮家的決定,何況夏氏都已收宮湄嬌為女兒了,如今宮湄嬌是記上了族譜的嫡女,元家也沒理由反對,再說兩人私通之事是宮尚儒親眼所見,也否認不了。

宮湄嬌被宮尚儒禁足了,罰她抄五百遍的清心咒,而宮湄卿很是平靜,雖然榮親王府還沒有回應過來,但她知道這親事是毀定了,因此命晨露與流芳將屋裡那些嫁妝繡品都束之高閣,眼不見為淨,真是清心多了。

宮湄嬌的醜事已經傳遍府裡,她被宮尚儒禁足,在元家給個說法之前不許離開晚霞軒半步,宮尚儒還命幾名粗壯婆子看守著,發話若是她離開院子半步便要打死晚霞軒所有的丫鬟婆子。

婚事毀了,終於能把繡花繃子丟一邊了,宮湄卿的心情自然是極好的,但所有人都在看著呢,她不能表露出來,便也把自己關在房裡足不出戶,扮演一個未婚夫被搶的受害者,事實上她待在房裡也不悶,忙著看她兩位師傅寫給她的藥書,偶爾讓晨露派小廝去藥鋪裡買草藥,自己搗鼓著制幾味藥丸子和藥膏,時間很容易打發。

不過,她這把自己關在房裡的舉動看在幾個庶妹眼裡便是深深的同情了,她們原就不喜歡宮湄嬌,如今對她更加鄙視了。

這一日上午用過早膳,她照舊在房裡製藥,就聽得流芳來報,「二姑娘、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全來了。」

怎麼這些妹妹全來了?宮湄卿忙擱下製藥的活計,流芳服侍她淨了手,換了乾淨衣裳出去,不換衣裳的話,她那衣裳全是藥草味和藥草汁液,不能看的。

宮湄蘭一見她便歎氣。「才幾日,大姊姊怎地就消瘦了這許多?」

宮湄卿心裡好笑,她哪裡有瘦了,每天吃好睡好不知道多快活,想到自己這一世這麼早就看清了元奕綸的真面目,不必進榮親王府去與他們攪和,她就胃口極好。

「大姊姊忘了今日是花漾節吧?」宮湄芬笑道:「恰巧今日又和暖,咱們已經得了父親母親的允許,咱們也可以出去玩,大姊姊一定要同咱們一道去散散心,吃些好東西,將不開心都忘了。」

花漾節?

宮湄卿這才想起今日確實是花漾節,這一日只要尚未成親的女子都可以上街,也不必戴幃帽,是民間一個極熱鬧的節日。

「妹妹們去吧,莫要管我了,我想待在房裡……」

「去嘛去嘛!」最小的宮湄荷拽著她的衣袖央求著。

宮湄卿想到前生自己性子和軟,和庶妹們原本也是相處融洽,都怪她讓宮湄嬌入府,又處處維護她為她說話,惹得幾個庶妹不快,加上宮湄嬌不時挑撥她和庶妹們的感情,弄到後來這些庶妹都一個個疏遠了她。

這都怪她,都是她的錯,前生還連累她們被處斬,如今不過是陪她們出府玩這小小的要求,自己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她輕輕摸了摸宮湄荷的小臉,微微一笑。「我去便是,你們等我一會兒。」

見她首肯,幾個姑娘立即興奮了起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宮湄卿一笑,叫流芳給她們上點心茶水,自己則讓晨露進內室為她更衣。

晨露知道她要外出,今日又是花漾節,上街的女孩兒肯定個個爭奇鬥豔,她家姑娘可不能失了顏色,便細細用心為宮湄卿妝扮。

她知道宮湄卿不喜豔色,便挑了月白色的素衣裳,下身是一襲淺碧色的月華裙,梳了墮馬髻,只插了一支水晶蓮花釵,撿了首飾盒裡一隻價值不菲的珍珠手鐲給她戴上了,淡雅之中自有貴重,隱隱流露著高門嫡女的優雅。

宮家沒有男孩子,幾個姑娘要出府,宮尚儒自然是不放心的,便讓宮錄身手不錯的兒子宮興跟著,另外又安排了三名長隨。

出院子前,晨露拿出一件雪白羽緞披風給宮湄卿披上,這麼一來也不怕風大或臨時下雪了。

宮家的幾個姑娘連同隨行伺候的丫鬟坐了幾輛馬車由角門出去,到了大街上,見實在熱鬧擁擠,坐著馬車反而不方便便讓馬車先回府,她們下車自行走走逛逛。

兩世為人,宮湄卿對眼前的熱鬧景象沒有特別感覺,但幾個庶妹都興奮得很,她也不好拂了她們的意,便打起精神陪她們逛著,見她們有喜愛的小玩意兒、小飾品兒,她便搶著付銀子買下。

宮湄芳笑道:「大姊姊出門前才給了咱們銀子,這會兒又搶著付帳,咱們的銀子沒處花了。」

宮湄卿出府前一人給了她們一個荷包,裝著十兩碎銀和一些銀稞子,用來買些小東西足夠了。

她知道這些庶妹們都沒什麼積蓄,正是愛美的年紀,月例銀子買些胭脂水粉和自己愛吃的小點心便不夠了,哪裡還可能存下來。

她是嫡女,月銀比她們多了五倍,平時也沒什麼花用,除了打賞下人,其餘全存起來了。

「誰說沒處花用了?」宮湄蘭笑道:「待會兒逛累了,咱們到玉珍樓歇歇腿,請大姊姊喝茶吃點心。」

「好啊!好啊!」宮湄荷撫起掌來。「我聽說玉珍樓的玉酥糕入口即化,那豆沙餡更是細緻,咱們這就去吧!」

幾個姑娘平常也沒在走路,因此走上一段腿腳也累了,說定了便直奔玉珍樓而去。

玉珍樓是大越首都慶安城裡最知名的茶樓,一共有三層,坐落在慶安城中景色宜人的煙雨河畔,一邊品茶一邊欣賞河岸景色,極是風雅,是文人雅士聚集的場所,常有京中才子在此吟詩作對。

宮湄卿對這裡一點都不陌生,這是前生元奕綸最愛來的地方,他自詡為才子,愛來這裡結交權貴,為了讓人看重,總是帶著她這個正妃同行,因為相較於他寵愛的宮湄嬌,她這正妃的才華好了一些,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也寫了一手好字,何況還是國公府的嫡女,因此不管宮湄嬌怎麼吵鬧,他從沒帶宮湄嬌出門過。

「姑娘們請。」跑堂夥計笑嘻嘻地過來招呼,將她們引到雅座。

宮湄卿點了茶水點心,眼眸不經意的打量四周,見到幾個男子正走進來。

她見到進來的幾個人時差點沒了呼吸,心跳得怦怦響。

幾個人之中,那身形挺拔,身著月白色長袍、一襲黑色滾金邊大斗篷的少年不是貔貅又是誰?

她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真的是他嗎?

是他嗎?

他……竟是也來到京城了……

驀地,她啞然失笑了。

天下之大,腳長在他身上,他要去哪兒便可以去哪裡,她為何認定了他會待在江南,認定了自己若去江南必定能尋到他,她這份自信現在顯得好笑。

他們之中似乎有人遇到熟人了,因此停下來打招呼,他則百無聊賴的看著四周,那帶著不羈的神情是她所熟悉的……要命,現在可不是出神的時候,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她連忙垂下了頭。

他看到她了嗎?

應該沒看到吧?

過了半晌,她才又抬起頭來,見到他們一行人正往樓上去。

她知道二樓是給貴客用的,像她們這樣的高門千金,表明身分的話也可以上二樓,但因為她們沒表明身分,因此只能在一樓坐。

她不由得凝眉沉思了。

他究竟是什麼人?那幾個與他同行之人看起來都非富即貴……不不,現在重要的不是那個,是她退了親事之後原打算上江南去尋他,料想她師傅肯定知道他的下落,可如今他人在京城,那麼她也不必去江南了,只是京城如此大,她又要如何尋他?又不能此刻上樓去問他落腳之處,這該如何是好?

「怎麼了,大姊姊,是見到認識的人嗎?」宮湄芬較有眼色,察覺宮湄卿神色之間似乎有些慌亂焦急。

宮湄卿勉強一笑。「無事,只是一時走神了。」

宮、元兩家正在談退婚之事,萬萬不能讓人知道她心有所屬,無論元奕綸有多失德,若是此時發現她心系旁人,她都會被冠上不貞不潔、恬不知恥的罪名。

熱茶點心上來了,宮家的姑娘們頓時都把目光放在點心上,也沒人注意宮湄卿了,她期盼著走前貔貅他們會下樓來,讓自己再看上他一眼,然而她的期盼結結實實的落空了,直到她們離開,樓上都無人下樓來。

回府之後,她琢磨著要不要寫信給師傅,問問師傅是否知曉貔貅在京城的落腳處,雖然這信件一來一返需要耗費十多日,到時他可能又離開京城了,但眼下除了這法子也沒其它辦法了。

「姑娘這是怎麼了?打從在玉珍樓便魂不守舍,現下又像霜打的茄子般喪氣,讓奴婢都摸不著頭緒了。」晨露笑意妍妍地問,她跟著宮湄卿出門,自然將她的表現都看在眼裡。

「晨露——」宮湄卿悶悶地閉了閉眼,睜開眼之後,她美目眨也不眨的看著心腹丫鬟,坦言道:「我在茶樓裡見到那個人了。」

晨露一滯,頓時臉色變了又變,緊張地問:「那個人?姑娘是說在江南的那人嗎?」

宮湄卿輕輕點頭,看在晨露眼中卻有如一塊大石壓在身上,她連氣息都不穩了。「姑娘這話千萬不能告訴別人,若是讓人知曉,別說退親了,榮親王府不知道會如何給姑娘編派罪名……」

兩人還沒說完,外邊就聽得雙兒稟道:「老夫人打發人來請姑娘過去拾華軒。」

宮湄卿心裡有數,大抵是榮親王府的回應來了。

眼見晨露一臉急巴巴地還想說些什麼,宮湄卿從容地道:「不該告訴你的,倒讓你操心了,我也不是傻的,知道該怎麼做,你就隨我去拾華軒吧。」

晨露一陣歎息。

她自然知道她家姑娘不是傻的,打從要去江南之前便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以前心慈過頭,誰都可以捏上一番,現在可以說是個人精了,但情字面前誰能保有清醒的腦子?否則姑娘當日在江南時便不會提出要退親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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