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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寧馨]掌家小閨女 •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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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3:2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掌家小閨女 • 下》作者:寧馨

有句話叫“福禍相生”,楊柳兒覺得這妥妥就是在說她家啊,
因父親心軟又有地利之便,日日放水幫村民度過本該顆粒無收的旱災年,
還提供就業機會,讓村子裡的老殘窮靠自己掙錢養家,她家瞬間成塊大肥肉,
不只村民和極品親戚都想分一口,也引來鐘家這外來者的覬覦,
只是鐘家心太狠,當街行兇不說,還反咬她父兄一口,為救身陷大牢的家人,
她利用輿論壓力逼鐘家收手,免去了一場災禍,卻發現竟是連家人在背後操作,
看著一臉愧疚的連君軒,她不怨不怪還扮成書童陪他上京赴考,照料左右,
放榜後,她壓抑許久的滿腔怒火朝著來祝賀庶孫中舉的連老爺子炮轟,
更為連君軒感到不值,愧疚的連老爺子雖然用盡心思護著庶孫,
但一碗毒燕窩,不僅將嫡母殘害庶子的醜聞攤在日光下,
更讓連君軒知道,他竟是慶安伯府僅剩的血脈,身上背著血海深仇……
楊柳兒不願他陷入仇恨裡,知他要去西域闖蕩賺家產,她翻出家當贊助他,
都還沒開口要什麼珍稀寶貝,他已搶先一步允諾,會帶豐厚的聘禮回來迎娶,
可當初說下雪前就會回來與她團聚,如今雪下了,怎還遲遲不見他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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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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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3: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喜事連連

大院正房上樑那日是三月初六,按規矩,楊家再次擺酒請鄉鄰親朋們喝喜酒。

楊老大隨著楊家族人一同來道賀,他是真正的“道”賀,除了空口白話,半文錢的賀禮都沒有。

一見楊家的新莊園和大宅院,別人自然羡慕,楊老大卻是實實在在的憤恨了。他滿腦子都是老娘整日咒駡念叨的那些話,老三一家果然發達了,什麼傾家蕩產替他們贖身,純粹是騙人的!若當真艱苦,哪裡還有銀錢建這樣的好院子。

這般想著,他就紅著眼睛四處轉悠,見了柳樹溝的村人就拉住問幾句。可惜人人都知道楊家那點恩怨,誰也不願意理會他,敷衍幾句就扯個藉口躲開了。當然,就算想理會,他們也不知道楊家的底細。

待得房梁上栓了一串製錢,鞭炮也足足放了七八掛,楊家莊園就算正式落成了。楊山喜得滿面紅光,舉起酒杯當先謝過忙碌兩個月的泥水木工師傅和曾經幫過工的村人,最後當著眾人的面說要把楊家的窯洞給了楊田,還不止這樣,原本家裡的八畝旱田也分了一半給兄弟。

聽了這話,不只眾多村人,就是楊志兄妹幾個也都很意外,但他們卻沒有半點不舍,反倒很贊同父親這麼做。

這大半年來,楊志要照管鋪子,楊誠要讀書,楊杏兒、楊柳兒只在家裡做針線,家裡的旱田大半都是勤懇寡言的楊田在照料,他付出多少汗水和體力,他們都看在眼裡,況且楊柳兒原本就有把四叔留在自家附近,做個幫手的打算。這會見父親如此行事,展現西北漢子的豪爽仗義,心裡更是驕傲,不由笑眯了眼,就差沒伸出大拇指給父親叫好。

眾多村人把楊家老少的神色看在眼裡,無不在心裡感歎。這事若是落在自家,怕是兒女婆娘都恨不得撞牆阻攔,再看人家兄友弟恭,兒女孝順懂禮,這日子怎麼可能過得不紅火呢?村人不由紛紛誇讚出口。

“楊大叔是個好兄長!”

“就是啊,誰家也沒有這麼疼弟弟的大哥!”

楊田根本沒想到三哥會這般,激動的紅了眼眶就要推辭,結果被楊志和楊誠眼疾手快的扯了回去。

楊山掃了一眼牛頭村過來的楊家族人,眼神黯了黯,但依舊堅持地道:“俗話說成家立業,老宅的爹娘年紀漸長,有心無力。我身為兄長,今日算是給了老四一份家業,但說到成家還要眾位鄉親幫忙了,尤其是各位嬸子大娘,誰給老四找個好媳婦,我一定謝她一個厚厚的紅包。”

人群裡有平日喜好說笑的婆娘高聲應和道:“楊兄弟,你先說說紅包有多大,我們也好照著給老四找媳婦啊。”

楊山聽了卻是豪爽的一揮手,“只要老四娶個知冷知熱的好媳婦,嫂子想要多大的紅包就有多大!”

眾人聞言都哈哈笑了起來,酒席也因為有了這個開頭吃的是熱熱鬧鬧。

楊山帶著楊田算一隊,楊志楊誠兄弟倆也是一隊,不停在酒席間走動敬酒,有心想賺謝媒紅包的村人難免要拉住楊田仔細探問兩句,惹的他臉紅得同關公一般,自然又被打趣個不停。

楊老大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恨恨瞧著,心裡不由冒著酸醋。同樣都是兄弟,自己吃了上頓沒下頓,而老三建這麼大的莊園也沒主動分自己幾件差事,賺幾兩銀子潤手,反倒是一棒子打不出半個屁的老四得了便宜,又是窯洞又是旱田的,簡直是占了大便宜。

不成,這事要趕緊回去跟老娘說一聲,說不定老娘跑來鬧一場,這些好處就都是自家的了。這般想著,他左右開工,胡亂填飽了肚子,手裡抓了一隻雞腿就匆匆跑回家去了。

可惜楊老太太聽了這事抬手就給他一巴掌,直罵他蠢貨。既然老三一家願意出錢出力給老四成親,那就隨他們折騰好了,左右老四也沒出宗,那他的房產就是自家的房產,他的媳婦就是自家的兒媳,將來她只要動動手指,他們還不是任憑她揉捏……

不說楊老太太如何打著如意算盤,只說楊家莊園剛剛拾掇好,各人搬進新房間還沒過兩日,院門就再也關不上了。

原因無他,實在是楊山當日的招親太成功了。誰家都有個七大姑八大姨、三表姊四表妹的,吃了酒席回去,掰著手指數了數,越數越覺得楊田實在是個好夫婿的人選。

有房有田,年紀好、有力氣,背後靠著日漸發達的楊山一家,誰家閨女嫁過去,既不用伺候公婆,更不必受氣受委屈,簡直就是掉進蜜罐子了。這般想著,村裡的婆娘就像趕集一樣,紛紛趕回娘家,於是來楊家提親的人幾乎要踏破門檻了。

楊山先前在兒女婚事上被打擊破滅的熱情,這次是結結實實補償回來了。每日吃過早飯後就喊著大女兒沖茶水、上點心,待送了客人,就拉著小女兒一起甄選挑剔。最後定了幾個人選,他又親自去人家村子查探底細,這般折騰了大半月,他還真給弟弟選了個好閨女。

閨女家裡姓程,名叫大妮,獨生女一個。父親去的早,只與老母相依為命,家事刺繡都是一把好手,性情極為潑辣俐落。因此即便楊田憨厚寡言,但有個厲害的媳婦撐門戶,將來也不至於被楊老太太拿捏在手心裡整治。

媒人把話一遞過去,程家很是歡喜,但程大妮卻說不要什麼貴重聘禮,只是捨不得老娘一個人苦熬日子,想帶著老娘出嫁。

這話實在有些太出格了,這十裡八鄉的,幾十年裡也沒聽過有這樣的古怪事。但原本一直任憑兄長張羅的楊田卻出乎意料的一口應了下來,楊柳兒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把四叔堵在屋子裡探問。

支吾了一陣,楊田紅了臉才說了一句,“她這樣孝順,必定是個心善的,我娶她回來也不會給家裡惹禍添堵。”

楊柳兒聽到這話,不由對自家四叔刮目相看,什麼叫大智若愚?自家四叔明顯是其中一員啊。別看他平日沉默寡言,心裡卻跟明鏡一樣,生怕娶個媳婦眼紅自家發達,以至於心生不平,攪得兄弟離心,所以娶妻不看長相、不看嫁妝,只要個心善的。

待連君軒從書院跑來蹭飯時,兩人上山給孫叔送吃食,順便放水,一路上說起這事,聽得連君軒也是直點頭,難怪楊山待兄弟親厚,這楊田也同樣是個好的。再想起皇都老宅裡,那位攛掇父親打斷自己手臂的那個所謂的兄長,他實在很想拎人過來同楊田學一學。

而程大妮果然沒讓楊田失望,一聽得楊家同意她帶著老娘出嫁,就賣了家裡的破房子和二畝旱田置辦了嫁妝,又捎信要楊家不必破費,簡單辦幾桌酒席就好,以後日子還長著,省著銀錢做正事。

楊山很是歡喜弟媳這般勤儉持家,但依舊張羅著拾掇了楊家窯洞,大擺酒席,讓兄弟風風光光娶了媳婦。

當日楊家窯洞內外歡聲笑語一片,但楊家老宅卻沒一個到場,不知是無顏見人還是生怕楊田找他們要銀錢,不過楊田也不失望,直接把三哥按在椅子上,充作高堂受了他們夫妻一拜。

看到楊田終於成家,楊山不禁紅了眼眶,四弟自小就同他親厚,多少次自己做活回來見得灶間盆空碗淨,都是四弟從懷裡取出藏著的餅子給他墊肚子,如今眼見四弟成家立業,他比任何人都歡喜。

第二日早起,楊柳兒得了父親的囑咐,特地去請程大娘一起來大院用飯。程大娘很是和藹可親,脾氣同陳老太太一般,讓楊柳兒、楊杏兒都喜歡同她說話親近。

程大娘原本也是心裡忐忑,生怕楊家因為她這個累贅而待閨女不好,結果她暗暗打量楊家眾人,都是熱心又和氣的,澈底去了心事,行事也不再束手束腳,平日常來大院走動,遇到楊杏兒姊妹不懂的事也願意出聲提醒一二,讓楊家人更敬重她三分。

不過眨眼的功夫,日子就進了五月,去年因為楊柳兒張羅著賣汽水,楊志還在做夥計不得自由,一家人的端午節過得很潦草,如今日子好過了,自家又是喜事連連,楊柳兒就犯了嘴饞的毛病,鬧著姊姊要包花樣粽子。楊杏兒盤算著今年走禮的人家也多,嘴裡數落小妹貪吃,手上卻立刻張羅開了。

楊志從城裡送了最好的大黃米和黏粳米回來,楊山則和楊田去很遠的河邊采了很多寬厚碧綠的蒲葦葉子,楊柳兒歡喜的哼著歌,跟在姊姊身後幫忙泡米,準備餡料。

連老爺子許是自覺先前待孫子太苛刻,早早就派管事送了一車吃用之物過來。連君軒同史先生告了假,照舊挑了實用之物做節禮,結果出城的路上遇到有人在高聲叫賣,原來是一個西疆商人不知因何折了本錢,正賤賣用物籌措回鄉的盤纏。

那些破爛用物,他倒沒看在眼裡,唯獨兩隻縮在筐子裡、閉著眼睛四處嗅聞的小狗崽子,不知為何讓他想起某人撒嬌時也這般可愛,於是豪爽的扔了二兩銀子,連同筐子一起帶上馬車。

楊家的二進院子裡擺了幾隻大圓簾子,曬著洗乾淨的蒲葦葉子,楊柳兒坐在廊簷下正在歇息,一見連君軒送了節禮來就笑眯了眼睛。每次來,他總會給自己捎帶些小玩意,兩本新遊記或者是一隻陶偶,不貴重卻能輕易惹得她心裡甜蜜氾濫。

楊柳兒迎上前去,笑問:“連大哥,你又送什麼好東西來了?我和阿姊正要包粽子呢。”

連君軒隨手扯了扯自己的長衫,暗地裡抬腳把小筐子往身後踢了踢,這才笑道:“你自己翻揀看看就知道了,都是好東西。”

楊柳兒見他不肯說,笑瞪了他一眼就開了箱子,如同往常一般,箱子裡是布料和繡線,許是天氣漸熱,都是細麻輕紗之類,待翻出底下的各色果脯罐子、上好的火腿臘肉還有西疆的蜜棗,楊柳兒忍不住歡喜的眉開眼笑。

她正愁粽子餡料單薄呢,有了這些東西,湊六種花樣就容易多了。

送禮之人最喜歡的就是禮物對了主人的心思,連君軒蹲在一旁聽到楊柳兒不時歡喜驚呼,心裡比吃了蜜還甜,順口許諾道:“這些東西可夠用?若是不夠,我再去尋些,難得你想要下廚做吃食,記得到時候給我也預備幾個走禮。”

“好啊,看在你貢獻這麼多好東西的情面上,就多分你一份。不過,若是拿出去丟人你可別怪我啊。”說著,楊柳兒忍不住開了一個魚戲蓮葉間的小蓋罐,捏出一顆醃漬得果肉都變成了金黃色的桃脯,塞得小嘴鼓鼓的,甜的眉眼都擠在一處。

連君軒剛要開口逗弄兩句,不想筐子裡的兩隻小狗卻細聲細氣地叫了起來,楊柳兒抱著罐子差點跳起來,驚喜問道:“咦,好像是小狗的聲音?”

連君軒讓開身子,露出兩隻不安分的想要從筐子裡逃出的小黑狗,笑道:“路上給你買了兩隻小狗,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不過這話顯然是白問了,方才還寶貝的抱在懷裡的蜜餞罐子立刻被扔到一旁,楊柳兒幾乎是餓虎撲食一般搶到筐子旁邊,抱起兩隻渾身黝黑的小奶狗,左親親右摸摸,那個親熱歡喜的模樣,惹得連君軒立時後悔不迭。他買些什麼不好,偏偏給自己找了兩隻情敵!

楊柳兒不知連君軒打翻了醋罎子,她抱著軟軟的兩個小東西,滿心都琢磨著去哪裡找牛奶或羊奶填飽它們的肚子。

前世她也曾養過一隻黑色的小狗,可惜因為腦炎,陪她不到兩年就死掉了。那是她懂事之後哭得最厲害的一次,後來就再也沒養過了,她如今身邊有家人、有朋友,不再寂寞了,但哪個女孩子對這種可愛的生物有抵抗力啊?

“可憐的小狗,你們是親姊妹嗎?你們娘親哪裡去了,餓不餓?姊姊給你們找吃的去,好不好?”楊柳兒小心翼翼的把兩隻小狗重新放進筐子,又飛跑進屋去尋了一張棉墊子權當它們的被子,末了拎著就要往外走,完全不記得還要包粽子這事。

楊杏兒從灶間出來,正好見到小妹出院子,喊了兩句沒人答應,就問一旁的連君軒,“連大哥,小妹做什麼去了?”

連君軒苦笑,懊惱道:“我尋了兩隻小狗給她玩耍,她這是滿村子給狗找吃的去了。”

楊杏兒一拍額頭,同樣懊惱道:“這可壞事了,她照料自己都不會,別以後把小狗養死了,又要蔫上好幾日。”

連君軒聽得心虛,趕緊指了箱子道:“大妹,這是端午節禮,你趕緊收起來吧。柳兒說要用蜜餞做粽子餡呢,等她回來必定要折騰,我先去田裡尋大叔說說話。”說罷,他就飛快的溜走了,惹得楊杏兒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認命的繼續忙碌。

午飯時候,楊家人都聚到了一處,可飯菜上桌了也沒見楊柳兒回來。楊山剛要去尋,楊柳兒就笑嘻嘻抱著小狗,牽著一隻奶山羊回來了,這奶山羊就是兩隻小狗以後的“奶娘”了。

楊杏兒開口就要數落小妹,楊山卻是捨不得躲在自己身後的小女兒挨駡,憨笑著同大女兒求情,“左右咱們莊園裡不缺青草,養只羊也不費力。等多擼了奶,你們姊妹也煮了喝幾碗,我聽說這東西養人。”

連君軒算是始作俑者,這會可不敢開口,低頭琢磨著菜盤上的青花菜就不肯挪眼睛了。

倒是楊田上午幫著兄長清豬糞,留在這吃飯,聞言也跟著說以後幫忙割草,惹得楊杏兒跺腳,“好啊,你們都是好人,就我是惡毒阿姊。”

眾人都是笑起來,見狀,楊柳兒免不得又要湊到姊姊跟前撒嬌耍賴,若是給她安上一條尾巴,就活脫脫跟兩隻小狗沒有兩樣。

楊杏兒向來拿小妹沒有辦法,最後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也作罷了。

其實她哪裡是怕辛苦,只是看不過小妹為了兩隻小狗就花費二兩銀子買山羊,若是放在窮苦人家,二兩銀子都足夠一年的油鹽耗費了,不過抬頭看看自家齊整的大院,滿桌的好菜和白麵饅頭,她又覺得自己方才太刻薄了。

若是沒有小妹,自家哪有這樣的好日子?再說自己的親事就是再晚,明年也要嫁了,到時候有兩隻小狗作伴,總好過孤零零一個人,這般想著,她又坐不住了,胡亂吃了幾口飯就跑回後院了。

楊柳兒和連君軒見此對視一眼,吃過飯就偷偷跑去探看,結果卻見楊杏兒鋪了很多碎布頭和舊棉花,一邊數落著吃飽喝足趴在炕頭睡懶覺的兩隻小狗,一邊穿針引線在給它們縫被褥。

“你們兩個小沒良心的,以後吃我家、喝我家的,可得記著好好看家護院啊,尤其要護好我小妹,誰敢欺負她,你們就往死裡咬。聽懂了嗎?那些羊奶也別白喝,給我長得壯一些……”

窗外,楊柳兒和連君軒牽著手,一邊竊笑,一邊悄悄避到房門前頭挨著頭說話。

“阿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就說她不會真惱了。”楊柳兒得意的抬著下巴,陽光照著她白皙的小臉上,越發襯得雙眼晶亮如寶石。

連君軒看得心頭歡喜,笑問道:“你給兩隻小狗取名字了嗎?”

“當然取了。一個叫招財,一個叫進寶!”

“噗!咳咳……”聽到這名字,連君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他本來還猜最差也要叫虎子豹子一類的,沒想到居然是如此的通俗易懂。

“怎麼,這名字不好聽?”楊柳兒笑咪咪捏著拳頭,滿口小白牙森森發光。

見狀,連君軒果斷地改了立場,贊個不停,“好,寓意深刻又朗朗上口,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名字了。”

許是他的聲音有些大,楊杏兒在屋裡聽見,開了窗子問道:“誰在外面?”

楊柳兒立刻伸手捂住連君軒的嘴巴,這要是讓姊姊發現他們兩人湊在一處,免不了又要念叨她幾句。

果然,楊杏兒聽了一會,沒發現什麼動靜就關了窗。

聽見窗子關上的聲音,楊柳兒長舒一口氣,正要放開手,連君軒卻是飛快在她掌心親了一記,令她立刻紅了臉,想要嗔罵幾句又怕姊姊再開窗探看,只得跺跺腳跑走了。

連君軒笑得彎了嘴角,抬頭再望向蔚藍的天空,這天氣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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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4: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善舉澤鄉親

有句話說,幾家歡樂幾家愁。對於談情說愛的小兒女來說,晴天是個好預兆,但對種田的農人來說,長久的好天氣就是災難了。

自從開春下了一場小雨之後,大太陽已經曬了一個多月了,柳樹溝周邊的麥田因為缺水,遲遲不能灌漿上粒,家家戶戶都是愁眉不展,別說像楊家一樣包粽子過節,就是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原本還可以從金河挑水澆地,雖然遠了些,但總比沒指望強上許多,可惜今年金河的水量小,又被上游幾家大戶截去了,這會河床都露石頭了。

有些老太太結伴提了香燭紙錢去廟裡燒香求雨,淘氣娃子們也不敢滿村亂跑亂喊。誰知道什麼時候雷神電母就來了,萬一驚了神靈,一年的收成、家裡所有的指望就全完了。

可惜,任憑眾人如此小心翼翼,殷勤期盼,老天爺還是不肯賞下雨水,有些心窄的婦人已經坐在門口抹起眼淚了。

程大娘和程大妮母女上門來幫忙包粽子時,忍不住說起方才路上聽到的閒話,到後來也是歎了氣。

“咱們老百姓就是靠天吃飯,這老天爺不開恩,誰也沒辦法。”程大娘說罷,想起楊家的小池塘裡總是滿水,自家女婿的四畝旱田借了光,常常能引水灌溉,就是家裡洗衣、澆菜也有水窖裡的存水可用,想了想又感激的道:“還是你們一家有遠見,這個時候就看出好處了。”

程大妮自嫁了楊田,日子過得安心又吃的好,她容貌本就長得不錯,如今更是臉色紅潤、嬌美可人。聽了娘親這話也是真心附和道:“咱家莊園打的兩口水井還沒怎麼變吧?聽說村口的水井又降了,別人家的日子可是比咱們差遠了。”

“許是咱們莊園地勢低,水井倒是沒什麼變化。”楊柳兒剛學著包粽子,不是漏了米就是掉了草繩,懊惱的噘著嘴巴,聽得這話倒是轉了歡喜模樣。

楊杏兒不願程家母女以為小妹輕狂,就攆她道:“你不是說要用彩線纏些粽子送禮嗎,還不去取線來?等著你學會包粽子,怕都要到明年端午了。”

一聽這話,楊柳兒紅著臉吐了吐舌頭,起身跑進屋取了一盒繡線,選了六種鮮豔的顏色,求著眾人分別用來綁六種餡料的粽子,到時候綁成一串,送出去做節禮既體面又實惠。

程大妮見那繡線都是上好的,有些捨不得下手,楊柳兒看出來了,就道:“四嬸,你就用吧,這粽子要送到書院給先生做節禮,不好太過寒酸。”

程大妮一聽這話就趕緊忙碌起來,程大娘也越發仔細把粽子包得棱角分明。楊杏兒笑瞪小妹一眼,手下也是飛快的包著粽子。

今年的粽子準備了六種餡料,其中火腿乾菜和臘肉、鮮肉三樣比較麻煩且難得,準備的不多,只用來同書院、連家和魏家走禮。剩下最多的就是蜜棗和葡萄乾、桃脯,村裡親近的人家、山上的孫叔、陳家,還有牛頭村老宅多少也得送一些,這般算下來,每樣也得包足一大盆。

楊家一干女眷們忙碌了一日,總算在初三這晚把粽子放進大鍋,架火開煮。

初四一早,魏春來送節禮,正好拉了楊柳兒和楊杏兒姊妹進城走一圈。等到回來的時候,就見自家院門口蹲了三四個村人。

他們是來尋楊山說話,可恰巧楊山去了豬舍,他們也不好到處閑走,就蹲在門口等了。

楊柳兒見其中有裡正,就趕緊給姊姊使了個眼色,然後提起裙角跑去找父親。

此時楊山正同楊田在山腳下修理雞舍,靠山散養雖然省了一部分糧食,但也躲不過糟損,總有些懶惰的狐狸或者狸貓鑽進雞場行兇。兄弟倆在籬笆外下了無數繩套,又取了些木頭加固雞舍,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聽得楊柳兒跑來報信,都有些疑惑。

不過楊柳兒卻是猜出一二,小聲提醒道:“阿爹,村裡的麥田正旱著呢。裡正大叔是不是來借咱家池塘裡的水澆地啊?”

楊山聽了愣了一會神,轉而卻是皺了眉頭,“恐怕真是這事,昨日我去看咱家的麥田,隔壁劉兄弟還說咱家麥子長的好呢。”

楊田也是點頭,道:“這幾日到咱家地頭走動的人是不少。”

楊柳兒手裡捏著衣角,神情很是矛盾。今年開春就大旱,就是遠處的金河都幹了一半,而自家的小池塘因為偷偷從山上引水,一直是滿盈的。

聽著村裡家家戶戶悲聲遠揚,她心裡也不好過,但若是開了這個先例,以後怕是年年都要放水幫村裡澆麥地。一次兩次還好,時日久了,難免會有人發現小池塘的秘密,到時候村人非但不感激他們一家,說不定還會多幾分恨意,但若是不同意引水,眼睜睜看著村裡的麥田都旱死,村人絕望之下,許是立刻就把他們一家當眼中釘了。

正左右為難之時,楊山卻發話了,“都是一個村裡的鄉親,平日對咱們家裡也多有照顧,怎麼也不能看著麥子絕產。若是裡正開口,我就應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楊柳兒抬頭望望一臉堅持的父親,勸慰的話再也沒有出口。

一家三口快步回了大院,果然楊山一坐下,裡正就代表村人開口求水,他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沒想到楊山卻是一口就應了下來,末了又囑咐裡正趕緊找些後生,讓他們拿了鎬頭就來園子開水渠。

聞言,裡正同幾個村人都有些驚訝,轉而卻是激動的紅了眼眶,一迭聲的道謝,很快就跑回去喊了十幾個壯勞力來,鎬頭鐵鍬齊上陣,幾乎是眨眼間就從小池塘邊挖了一條半尺寬的溝渠,穿過楊家的灌木圍牆,一路淌向村裡的麥田。

乾旱多日的麥苗猶如渴急了的嬰兒,大口的喝著水,一塊又一塊輪下去,不過兩三日功夫,麥田就重新泛了青,空癟癟的麥粒也變得飽滿起來。

男女老少聚在自家地頭,眼見一年收成有指望了,激動的嚎啕大哭,末了紛紛前來楊家道謝。

楊柳兒、楊杏兒忙著燒水泡茶招呼女客,楊山這兩日白日看著村人往麥田放水,晚上就上山從大湖引水,如今終於把村裡的麥田都灌溉到了,他也累得眼眶都黑了。

村裡一個平日有些遊手好閒的後生,因為羡慕楊家家大業大,方才去裡邊走了一圈,這會坐下就誇讚道:“大叔,您家這個小池塘挖多深啊?存水可真是不少,放了好幾日還不見乾涸。”

裡正等幾個老人也都不是傻子,心裡自然也有過這樣的疑問,但人與人打交道,講究的就是以心換心,楊家二話不說放水給村裡救急就極厚道良善了,即便人家藏了什麼事也不該探問,哪怕池塘底下有個聚寶盆也是楊家的,跟他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所以一聽到這話,裡正第一個開口喝斥,“二狗子,你胡說些什麼!挖渠的時候不見人影,這會倒跟婆娘一樣說嘴了!”

那二狗子撇撇嘴還想抱怨幾句,楊山卻是笑呵呵的應道:“不怪二狗子好奇,我這幾日也覺得奇怪,還讓人去問我家誠子。誠子說,許是池塘底下有泉眼,塘裡水多的時候不覺得,水一少壓不住了,那泉眼就往外冒。”

“啊,誠子這麼說,那恐怕就是了,讀書人就是有學問。”

“就是,楊家心腸好,說不得這泉眼就是老天爺獎賞的呢。”

眾多村人紛紛羡慕的開口誇讚,心裡也跟著歡喜。楊家能救一次急,自然也能救第二次,這池塘雖說是楊家的,但村裡以後也跟著沾光,他們如何不歡喜?

楊柳兒在門外聽到父親如此急智,也是咧嘴偷笑,待話題轉走,她這才端著一大盆的粽子進屋請村人品嘗。眾人去了心事,又見有好吃食,場面自然更熱鬧了,這般說笑了半晌,楊家莊園才算清靜下來。

因為這事,原本想要好好過個端午節的願望也在忙碌中成了泡影,但眼見村裡又恢復了生氣,連楊柳兒在內的楊家眾人都沒半句抱怨。

太陽東升西落,眨眼間又過了個把月,雖然晚了一些時日,但麥田總算可以收穫了,可偏偏這時候老天爺又後知後覺的開始陰了臉,準備灑點同情的“淚水”。

村人無不大罵,手裡卻不敢耽擱,扁擔筐簍,鐮刀柴刀齊上陣,晝夜不停的開始搶割麥子,否則一旦等雨水落下來,熟透的麥穗受了潮,就只能等著天晴再曬乾才能收割。而萬一這雨下上半個月,麥粒發了芽,家家戶戶吃飽肚子的希望就又破滅了。

楊家莊園新墾了六畝麥田,加上原本的四畝以及分給楊田的四畝,總共十幾畝,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全家上陣也得忙個三五日,這般計算下來,許是就要被雨淋了,因此楊山親自去老林河請舅兄一家幫忙。

陳家今年的麥子也絕產,雖然也是犯愁上火,但好在家裡日子富庶多了,也不怕餓肚子,這會突然聽楊家要搶收麥子,還以為聽錯了,待問清楚之後,又是羡慕又是慶倖,趕緊拿上農具趕去楊家田裡。

兩家的麥子一起收,程大娘就帶著楊柳兒、楊杏兒燒水做飯,程大妮直接下地幫忙捆麥子。程大妮本就生的比一般女子壯實,做起活來也麻利,所以誰也沒多想,可才忙了一上午,她就忽然一頭紮在地上不動了。

楊田幾乎嚇瘋了,陳二舅家的大槐表兄看見了,連忙飛跑回老林河請大夫,沒想到竟診出有了身孕,楊田的三魂七魄立刻從地獄飛回來,樂得張大了嘴巴,連話都不會說一句了。

程大妮被扶回楊家窯洞,別說下地,就是燒水做飯都不許沾手,其餘眾人見有了喜事,更是幹勁十足,不過一日就把麥子收回了一半。

村裡其餘人家見了也是有樣學樣,紛紛呼朋喚友趕來幫忙,等到老天爺的“眼淚”掉下來時,家家戶戶的麥垛都堆得老高,又蓋了草簾子,遠遠看去跟小糧倉一樣,很是喜人。

而柳樹溝不但沒絕產又得了豐收的消息,隨著幫工們的嘴巴傳遍了十裡八鄉,有人嫉妒、有人羡慕,也有咒駡的,比如說楊家老宅的某個老太婆。

楊老太太一邊做飯一邊燒著田裡割回的麥子,麥穗乾癟癟的,除了燒火再沒一點用處,如此情狀讓她每每想起外面聽來的那些話,就恨得咬牙切齒。

“該死的一家畜生,老天爺怎麼不打雷劈死他們?外人的麥地都得了水,他們就眼睜睜看著自家絕收,早知道這樣,當初生他們出來就該直接扔尿桶裡淹死!”

楊老頭從田裡回來,聽到這話,臉上的皺紋皺的更深了,“你就少罵兩句吧,咱們村同柳樹溝隔著兩道山梁呢,老三老四就是想放水也過不來。”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就是兩個忘恩負義的畜生!他們要想放水,別說山梁,就是千里萬里都不耽擱,就算不放水,送家裡幾車麥子總行吧,麥子呢?一粒都沒見著!”

楊老頭也被楊老太太的胡攪蠻纏惹得厭煩了,高聲喝罵道:“老四成親,家裡一文錢都沒拿,人家老三當好哥哥,你還想怎麼樣?當初贖咱們出來花用的一百五十兩也是老三拿的。你整日往自家算,給你座金山銀山也不見好!”說罷,他一甩手走了。

楊老太太氣得跳腳大罵,可惜家裡連個人影都沒有,就連鄰居門前的大黃狗都夾著尾巴回了窩,真應了那句“人憎狗厭”的話!

任憑外面東南西北風,楊家莊園的日子照舊忙碌又和樂,先前放進小池塘裡的魚苗是一日大似一日,就是雞場裡的小母雞也有二斤多沉了,大肥豬更是長得飛快。而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招財和進寶也很對得起那些羊奶,一眨眼就長了一尺有餘了,偶爾遇到生人,齜牙咧嘴的樣子也能嚇唬住膽小的。

楊山和楊田要照管田裡的玉米,又要清掃雞場豬場,晚上偶爾巡邏就帶了招財進寶作伴,如此一兩日或許還好,天長日久就有些太過辛苦,於是在楊柳兒的強烈建議下,從村裡尋了兩個人手幫忙。

一個是無兒無女的李五爺,五十幾歲的年紀,身子還硬朗,平日幫忙巡邏、撒魚食。還有一個是楊家窯洞前院的鄰居關五,三十歲壯年漢子,很有力氣,負責肥豬一日三次食和小雞傍晚的一頓玉米粒,外加清掃雞場、豬場。

李五爺每月的工錢是五十斤玉米麵,外加一百文零用。關五也是五十斤玉米麵,但工錢卻是三百文。兩人都是極滿意又感激,平常有份差事、賺口吃食就很不錯了,更別說這樣的災年了,而楊家這添了兩個幫手,楊山和楊田也終於可以緩口氣了。

楊田有閒暇陪著懷孕的媳婦,楊山也能偶爾進城去看看兒子,他盼著兒媳婦那裡也有好消息,暗地也沒少偷偷替未來孫子準備些波浪鼓、小木馬之類的小玩意。

楊杏兒也是把家裡眾人的吃食用物都照管的妥妥貼貼,惹得楊柳兒整日裡除了數銀錢和逗逗招財進寶之外就沒別的事做了。

魏春許是忙著賺銀子娶媳婦,十天半個月才跑一趟楊家,送些吃食用物或者一些女孩子喜愛的胭脂水粉、繡花冊子之類物品,每每都讓楊杏兒紅了臉,晚上又甜蜜的拿出來摸了又摸。

連強和家安雖然沒有以前跑的勤,但同魏春合在一處,楊家的院門難有關嚴的時候,總讓楊柳兒一聽見院外的動靜就拎著裙子飛跑出去,而這自然少不了她的新鮮果子和蜜餞吃食。

待到整個夏日過完,楊家眾人都明顯地胖了一圈,各個臉上也笑呵呵的,但這其中可不包括楊誠和連君軒兩個。

書院裡的史先生打定主意要楊誠和連君軒做自己的得意關門弟子了,整日拘著他們不肯放鬆片刻,這讓一向自由慣了的連君軒整日叫苦不迭,楊誠也是咬緊牙關,起五更爬半夜,終於得到史先生開恩放假的時候也已經快要中秋了。

連君軒匆匆回連家大宅看了一眼,然後也不耐煩坐馬車,直接牽了兩匹馬,同楊誠一起打馬回了柳樹溝。

雖然春時麥子絕產,好在老天爺不算太無情,夏日雨水調和,見田裡的玉米棒子同往年沒有什麼分別,農人們勉強打起了精神,待收了玉米補交上糧稅,再添些土豆乾菜,熬過這一個冬天就不怕餓死人了。

兩人一路穿過收割的參差不齊的玉米地,吹著涼爽的秋風,不一會就進了村子,路過的村人上前打招呼,兩人便下馬寒暄幾句,耽擱了好半晌才進了莊園。

楊誠四處眺望自家的小世界,歡喜嚷道:“阿爹、大妹、小妹,我們回來了!”可惜,聞聲跑出來的卻是兩條大黑狗,齜著白森森的牙齒沖著兩人狂叫不停。

楊誠嚇了一跳,連君軒卻認出這正是自己先前在街邊買來的兩條小奶狗,不由瞪著眼睛喝斥道:“兩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誰把你們買回來都忘了,等你們長肥了就燉狗肉吃!”

招財和進寶不知是當真想起了救命恩人,還是根本沒學會咬人,只依舊守著院門狂叫卻不曾躥上前行兇。

好在沒一會,楊柳兒就跑了出來,笑道:“二哥,連大哥,你們回來了?再不回來,別說招財進寶,連我都不認得你們模樣了!”

楊誠聽到小妹這麼說,也是心疼,趕緊道歉,“小妹別惱,書院裡的功課實在繁重。”說罷推了推一旁的連君軒,指望他幫腔說幾句。

可惜連君軒這會滿眼滿心都是笑語盈盈的少女,哪裡還記得應聲。

楊柳兒被他灼灼目光燙得臉紅,想要瞪他一眼又怕二哥責怪,只得呼喝著把招財進寶攆回院子去,而楊誠實在看不過師弟這副模樣,伸手扯了他一把,轉而大步進門。

被楊誠這麼一扯,連君軒這才反應過來,臉色紅透,快步越過楊誠,追上楊柳兒,在她身後小聲說道:“吃過飯上山去看大叔啊。”

聽到這話,楊柳兒又怎會不知他是打著探望孫叔的名頭想要與她獨處,有心想要拒絕,但兩個月未見對他也是想念,只得快快點頭,末了鑽進灶間去準備飯菜了。

不久,楊山聞訊也從雞場趕了回來,手裡拎著一隻大公雞,笑著招呼閨女,“殺了燉肉,午飯加菜!”

楊誠和連君軒搶上前見禮,惹得楊山笑著朝兩人問個不停,楊柳兒看了又少不得吃醋的抱怨父親偏心,讓家裡老少都笑了起來。

等到午飯做好,楊田夫妻倆也被請了來,一大家子七八口也不用避諱,團團圍坐一起吃喝說笑,真是難得熱鬧。

不過楊山尚且有些不知足,琢磨著若這時候大兒子夫妻也在身邊就好了,可轉念想了想,孩子大了,總不能拘在身邊,過幾年閨女出嫁,二兒子也做官在外,家裡獨剩他一個,豈不是更孤單了?許是添了這點遠慮,他手裡的酒碗端的就勤了些,一頓飯吃下來又喝醉了。

連君軒也存了點小心思,不動聲色的往楊誠碗裡添酒,期間楊柳兒偷偷瞪了連君軒幾次,可最後也假裝看不到了,於是楊誠也不負期望的醉倒了。

飯後,楊田端了一碗捎給程大娘的雞肉,扶著媳婦回家去了,楊杏兒忙著收拾碗筷,楊柳兒則笑嘻嘻纏磨著姊姊請了假,又拎個籃子拾掇了一些飯菜及七八個白饅頭,然後溜去池塘邊與連君軒會合了就上了山。

秋日的山色極美,陽光不曬,風也不熱,樹葉尚且沒有完全枯黃,鳥雀猶在歡歌。連君軒和楊柳兒牽著手走在路上,一邊說笑一邊不時摘了野果打鬧,歡聲笑語裡的甜蜜味道隨著山風散去,惹得許多小獸探頭探腦。

兩人先去墓群前祭拜過無名的先人們,又幫著不在家的孫叔拾掇了屋子,曬了被褥,等一切收拾好後還是不見人回來,只得留下吃食下山去了。

太陽斜斜掛在西天,晚霞燦爛得比最美的錦緞還要耀眼。楊柳兒貪看風景,差點被樹根絆倒,可下一瞬就趴在寬闊又溫暖的背脊上,她忍不住低頭輕輕蹭了蹭,嘴裡卻抱怨道:“也不告訴我一聲,嚇我一跳!”

連君軒最愛她如貓咪一樣撒嬌鬧人,腳下故意縱躍而起,果然惹得楊柳兒緊緊摟了他的脖子,嬌聲不斷,“你跑慢點,我害怕。”

“放心,就是把你摔壞了,我也養你一輩子!”

“才不要,我自己會賺銀子!”

“你的銀子留著做私房,我賺銀子養家。”

“臉皮厚,誰答應嫁你了?”

兩人一路鬥著嘴,眨眼間下山的路就走完了,連君軒有些遺憾的放下輕輕軟軟的楊柳兒,不舍的改牽起她的手,楊柳兒擔心被村人看到,尋機撇下他,拎著裙角跑掉了,見狀,連君軒也不惱,笑得一臉寵溺,慢悠悠追在後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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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4: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惡人先告狀

楊柳兒和連君軒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大院,楊柳兒正要高聲喊著她回來了,楊杏兒卻是從灶間走了出來,揮手示意小妹趕緊過去。

楊柳兒疑惑上前,低聲問道:“怎麼了,阿姊,家裡有客人?”

楊杏兒臉色有些惱意,應道:“不知道從哪裡來了一個管事,非要買咱家的莊園。阿爹和二哥正陪著說話呢。”

連君軒聽到這話就皺了眉頭,扭身直接進了堂屋。楊柳兒也幫忙端了點心,隨在楊杏兒後面去湊熱鬧。

堂屋裡,楊山坐在主位,客座上則是一個穿了錦緞長衫的中年男人,身形很是胖大,臉上肥肉堆迭擠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十根手指上戴了足足八隻金戒指,剩下兩隻拇指也沒閑著,都套著玉扳指,他身後還站了兩個青衣小帽的隨從,各個鼻孔望天、眼白視人,一副了不得的模樣。

楊柳兒打量一圈後差點沒笑出來,心裡奇怪這幾個活寶是哪裡跑出來的,怎麼突然想要買自家的莊園?

楊山也有些不耐煩,他說了幾次不賣莊園,但這人就好像聽不懂一般,真是惹人惱火。

一旁陪著的楊誠也是皺眉,只好再次沉聲說道:“鐘管事,我們楊家不會賣莊園,您還是另外尋好去處吧。”

正好楊杏兒姊妹送茶上來,楊山便順手端起閨女上的茶喝了一口,接著便重重落在桌子上,提醒這主僕三個該告辭了。

不曾想鐘管事卻依舊笑咪咪的道:“莫非楊老爺嫌開價低了?那我再漲一百兩。這價格別說在甘沛,就是在皇都腳下也能買座院子了。若不是我們少爺聽說你這莊園有口靈泉,活水不斷,兆頭極好,也不會想要高價買下送給老太爺做清修的山居。”

他的話音落下,不等楊山再說話,那兩個隨從卻是有些惱了,一個撇著嘴,極為不屑的道:“姓楊的,別不識抬舉,我們鐘家想要買這塊破地方是你們祖上燒了高香。端什麼臭架子啊,就是放訛也得看點眼色啊!”

另一個也附和道:“就是,這破地方若不是有口靈泉,別說我們少爺和掌櫃,就是我們都不願意踩一腳爛泥!”

這話實在難聽,楊家老少齊齊變了臉色,楊山用力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高聲喝斥道:“我管你們是什麼鐘家西家,這莊園是我們楊家的,給多少銀錢都不賣。既然嫌棄我們這地方不好,你們就趕緊走,我們家裡不留外人!”

“你個刁民,別給臉不要臉啊!”一個隨從許是沒想到楊家如此硬氣,開口就罵了起來。

聞言,哪怕楊誠讀了多年聖賢書,自詡君子,這會也忍不住了,抬手就賞了他一巴掌,“你再敢滿口噴糞,我就扭送你去府衙。強買民宅,足夠你們挨個三十大板!”

那隨從被打得有些發懵,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就要上前跟楊誠拚命,不想鐘管事卻站了起來,拱了拱手,臉上依舊笑咪咪,但眼神卻極陰鬱冰冷,讓人下意識想起山裡的毒蛇。

“既然楊老爺不願意賣莊園,我們也不能強求,這就告辭了。但世事無常,許是不過幾日我們還會再見面,說不定到時候楊老爺會主動開口求我買莊園呢!”說罷,主僕三人就抬腳出門去了,讓楊家人的面色很不好。

楊誠生怕父親和妹妹們擔心,開口安慰道:“阿爹放心,大宇還有王法,這些人不敢亂來!”

聽到這話,楊山點頭,乾巴巴的應道:“你也別惦記,家裡有我呢,你好好讀書就是。”

楊柳兒揉揉突然狂跳的右眼,扭頭望向沉默的有些古怪的連君軒,“連大哥,你怎麼不說話?這鐘家什麼來頭,你知道嗎?”

連君軒好似沉浸在什麼往事裡,聞言猛然回過神來,見楊家人都在看著他,這才收拾心神應道:“我倒是知道一家姓鐘的,但不知道同這個鐘管事是不是一家?待我回城讓連強打聽一下,得了空閒就送信過來。”

楊家人也沒有別的辦法,又不願自己嚇唬自己,於是照舊一邊閒話一邊吃了晚飯。倒是村人不知道從哪聽說有人要買楊家莊園,裡正同幾位老爺子扯個飯後閑走消食的藉口跑來探口風,楊山也沒有隱瞞他們,只說那鐘家有些來頭,但他沒有答應。

聽到這話,裡正等人長舒一口氣,要知道甘沛這裡十年九旱,全村的人今年得了楊家放水救了麥田,全都嘗到甜頭了,指望著明年、後年甚至祖祖輩輩都跟著楊家沾光呢,那些富貴人家可不見得有楊家好心,若是買了莊園又不肯放水,全村人豈不是都完了……

不說村裡人如何歡喜,只說連君軒第二日一進城就別了楊誠匆匆回了連家大宅。彼時連強正帶著一幫護衛演練刀法,突然見到自家少爺趕回還有些驚訝,一聽說讓他去打探消息,也沒耽擱,擦擦頭上汗珠子就出門了。

最近,自家主子被關在書院裡,連強閑著無事就常在城裡走動,自然清楚哪裡能探到消息,走了幾家大牙行,又去縣衙前面的茶館坐了片刻就八九不離十了。

原來那位鐘管事是隨著自家少爺一同從皇都過來做買賣的,帶著大隊的馬車,裝了不少佈料器物,而甘沛縣令的夫人就出自這個鐘家,論起來,這鐘少爺要叫縣令一聲堂姊夫。

也因為這個緣故,鐘家商隊一落腳就在城裡立了名號,無人敢欺,平日都是這鐘管事出面料理事物,那鐘少爺一頭紮進青樓就沒出來過。

連君軒越聽臉色越沉,實在很想翻個白眼。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他與某個鐘家人還真有些瓜葛,但跟這鐘少爺卻沒有打過交道,不過同樣來自皇都,多少都有些情分吧。

他想了想便對著連強道:“拿我帖子去見鐘少爺,就說我今晚請他賞荷飲酒。有了回信,再去請劉三少、馮公子幾個,讓廚下準備酒席。”

連強點頭應了,轉身出去,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轉了回來,這次卻是徹底黑了臉,氣乎乎的回稟,“少爺,那鐘家子弟真是太狂了。我遞了少爺的名帖,他直接扔了回來,說不認識連家人。”

“什麼?”連君軒也惱了,“他當真這麼說?”

“是,我報的是皇都將軍府的名號。”連強微微眯了眼睛,右手下意識摸著腰側的匕首。

其實連強方才在鐘少爺身後看到一個熟悉面孔,他曾見那人出入皇都老宅,難道這鐘少爺是沖著自家少爺來的,而楊家只不過受了池魚之殃?若是這般,以少爺的脾氣,還有待楊家的不同,怕是要暴怒了,他想了想,覺得這事還是暫且壓下不說,先調查個清楚的好。

不說連強心裡暗自嘀咕盤算,只說連君軒也是疑惑,不明白這鐘少爺是不是出生時被驢踢了腦子?但凡世家之人,最講究做事留三分餘地,他們已報了名號,就算對方不領情,起碼也不會這般撕破臉啊,那他這般行事為的是什麼?

在這主僕倆都是疑惑不解的時候,家安卻引著楊志從外面走了進來。

家安小跑幾步搶先進門,小聲道:“少爺,楊掌櫃來了。我見他好似有急事,就直接引他進來了。”

連君軒不在意的擺擺手,起身接了楊志,一邊吩咐家安上茶點一邊問道:“大哥,你怎麼來了?”

楊志聽他這般稱呼自己,心下稍安,想了想便直接說道:“連兄弟,咱們的鋪子出事了!今早開門就有地痞來搗亂,我好不容易把人打發了,又發現後院被人家扔了條死狗,按理說這也沒什麼,咱們鋪子生意好,惹人眼紅使些小手段也想的到。但方才衙門裡的差役上

門了,指著後廚說不乾淨,又說欠了稅銀,直接把鋪門封了,我琢磨著這事有些蹊蹺,去書院問過說你在家,這才趕過來。”

連君軒越聽臉色越冷,同連強對視一眼,都有些明瞭之意。不必說,這肯定也是鐘家的手筆了。

左右這事也瞞不過,連君軒就把昨日鐘家人去楊家強買莊園的事說了一遍,末了囑咐道:“大哥不如回莊園住幾日,正好過個團圓節。鐘家的事我這就讓人去料理,說不定不等你們回去吃頓午飯就該回來開鋪門了。”

楊志雖然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但連家在甘沛的根底他很清楚,少有人不賣連家顏面,解決起來或許不太難,這般想著,他稍稍放了心,又閒話幾句就回去給夥計放了假,帶著媳婦租輛騾車回家團聚去了。

再說連君軒因為說了大話,正惱得怒髮衝冠,連家在甘沛的鋪子雖說遠不如皇都多,但坐鎮的大管事卻是家中得力的老人,曾跟著連老爺子出生入死,別說小小的甘沛,就是在皇都也有幾分顏面。

連君軒原以為親自去請托大管事,去拜訪縣令說一說,楊家這事就過去了,畢竟鐘家那位老太爺還掛著戶部尚書的名頭在朝榮養,總不能因為這等小事同連家交惡,可惜這次大管事居然稱病,死活不肯見他。

連君軒也犯了倔脾氣,死活坐在大廳裡不肯走。大管事沒法子了,最後讓人傳了一句話,“老宅大少爺寫信來托老奴處置一點小事,老奴實在騰不出手,還望二少爺見諒。”

這話若是再聽不明白,連君軒就白活十幾年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管事這是不願意介入兩個小主子的爭鬥。也就是說,楊家莊園和燒雞面鋪子的事都是皇都那位大哥的手筆,鐘家那位蠢貨少爺就是指向自家的箭!

“砰!”連君軒抬手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跳得老高,末了卻半字未說,起身離開了。

看到自家少爺這般模樣,連強心裡發虛,但想了想還是疾走幾步,上前低聲說道:“少爺,我先前瞧著姓鐘的有個隨從面熟,想著怕是這人真同大少爺有些瓜葛,要不要我送信回皇都,老爺子若是知道了,絕對不會——”

“不必!”連君軒雙眸冰冷掃過街上來往的人群,雙手緊握成拳,“我不信離了老爺子的庇護就寸步難行!走,喊上師兄,我們去縣衙!”

連強還想開口攔阻,可末了還是明智的閉了嘴。

楊誠本就惦記家裡的事,這一日讀書也是心不在焉,惹得史先生喝斥多次。這會聽到連君軒約他一起去縣衙討說法,立時跑去同史先生陳情。

史先生是個古板方正的脾氣,聽完氣得直接拍了桌子,執意親自帶著兩個學生去拜會縣令,然而縣衙的大門敞開著,進去卻見不到縣令的影子。

師徒三人不論是報了連家的名號,還是書院先生的名號,那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師爺就是不肯通傳,一會兒說縣令下鄉去了,一會縣令訪友去了,氣得史先生吹鬍子瞪眼睛。

正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有個衙役跑進來在師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師爺眼角掃向楊誠,居然又添了三分幸災樂禍之色。隨後開口就道:“史先生,兩位公子,我們老爺真是不在後衙,若是有事,明日再來吧。另外,方才有人在城外官路上駕車行兇,傷了鐘家少爺,剛被抓回來下獄,聽說也是姓楊。”

“什麼?”楊誠同連君軒大驚,齊齊站了起來。方才楊志夫妻坐車回柳樹溝去了,難道楊志一時氣惱,見到姓鐘的就失了理智?兩人再也坐不住,扶了史先生就出了縣衙。

楊誠心急,解下腰側的荷包就要去找衙役打聽消息,不曾想一直留在外面的連強卻是跑上前,焦急說道:“少爺,楊少爺,楊掌櫃被抓進大牢了。聽說是撞了鐘家的馬車,但我方才瞧見鐘少爺下車進了後衙,不像傷了的模樣,楊掌櫃怕是中了人家的手段了!”

“真是欺人太甚!”楊誠恨得轉身就要去擊鼓鳴冤,但乍然想起縣令就是鐘家女婿,立刻紅了眼睛,“我要去府城告狀!”

連君軒這會也是恨得咬牙,“先找魏春替大哥打點一二,然後我同你一起去!”

連強一見事情要鬧大,就指望史先生開口攔阻,不想史先生居然大力點頭,“你們身上帶著秀才功名,不必挨三十殺威棒,儘管去告。我就不信朗朗乾坤,鐘家一手遮天了!”

得了史先生的支持,連君軒同楊誠鄭重行了一禮,謝過史先生。

可一旁的連強卻急得跳腳,這事若捅到府衙,鬧不好就要上報朝廷,到時候就不是鐘家欺壓百姓了,而是連家同鐘家爭鬥!可惜不等他想出辦法攔阻,魏春卻是瘋跑而來。

這般涼爽的秋日魏春居然滿頭大汗,額角唇邊還有血跡,身上淺青色的袍子也濕了前胸後背,實在狼狽之極,楊誠見他扶著縣衙門前的石獅子直喘氣,趕緊上前替他拍背,他卻是急得連連擺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卻驚得眾人都變了臉色。

“楊大叔他們去府衙告狀了!”

眾人不由驚呼,直問:“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魏春又喘了幾口氣,這才把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前幾日他得了兩壇好酒,就想送去柳樹溝討好未來岳父,結果今早到了楊家就覺得有些異樣,詢問之下才知有人要強買莊園,於是安慰未來岳父幾句,末了又勸著他進城走走散心,正好楊田要進城給媳婦兒買些零嘴和繡線,就一起上了騾車。

三人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回家的楊志夫婦,一家人就停車說會話。不曾想這時候城裡出來一輛馬車,馬車後邊跟著不少護衛,魏家的車夫特意避到了路旁,但那馬車卻是瘋跑過來,直接把楊志雇的騾車撞翻在路旁壕溝裡。

車夫飛出去摔在農田裡,倒是安然無恙,楊志也只撞青了胳膊,最糟糕的是吳金鈴捂了肚子,裙子下擺就浸了血色!楊家人大驚,顧不得同馬車裡的人計較,就要送吳金鈴回城找醫館。

可是天下就有這樣的恨事,那夥人居然倒打一耙,硬說楊志心存不軌、駕車撞人,幾個護衛抓了楊志就走,楊家人自然不能就這麼看著,但楊山和楊田只是有力氣的莊稼漢,魏春也沒習過武,反倒被打倒在地,還被人踩了腦袋。

至此,前日去過楊家的鐘管事才掀開車簾子,笑咪咪的問了句,“楊家莊子是不是該賣了?”

楊家眾人這才知道,這場無妄之災是鐘家故意欺壓,楊山直接氣昏了過去,好在鐘家人只壓了楊志去縣衙,魏春忍著疼,趕了馬車拉著一車傷號回城尋醫。

楊山不過是氣急攻心,待醒來聽說自己盼了多日的孫子被鐘家給撞沒了,大兒子蹲了大獄、自家鋪子也封了,這一輩子老實厚道的西北漢子再也忍不住,直接跳上騾車,奔著府城就去了。

魏春想要跟去又不能扔下吳金鈴不管,好在楊田見情勢不對也跳上了騾車,直追兄長而去。

“阿爹!”楊誠聽得眼睛充血,悲呼一聲就跳上連家馬車,猛抽一鞭子,馬匹吃痛,撒開蹄子就飛奔起來,嚇得街路上百姓紛紛咒駡躲避。

楊誠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父親沒有功名在身,民告官,不論勝負,三十殺威棒打下來也要少半條命!見狀,連君軒來不及交代幾句,幾個縱跳,上了馬車一同走掉,留下連強連連跺腳,轉身回府牽了一匹馬,趕回皇都報信去了。

事發突然,徒留魏春一個人在縣衙門前急得團團轉,楊家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蹲監獄的蹲監獄,他若也趕去府城,可就連一個坐鎮的人都沒有了。

楊家莊園裡,楊柳兒姊妹這會尚且不知出了如此大事,楊杏兒翻了一家人的棉衣翻曬,楊柳兒帶著招財進寶在院外蹓躂了一圈,回來見姊姊眉眼間含了鬱色就鬧著肚子餓,要吃羊肉餃子。

一聽這話,楊杏兒轉了笑臉嗔怪小妹,“你昨晚怎麼不說?否則早起多包一些,方才也能讓阿爹給大哥、嫂子捎去一碗。”

楊柳兒抱了姊姊的胳膊,吐吐舌頭辯解道:“羊肉餃子涼了不好吃,馬上要中秋了,大哥嫂子回來,咱們再包就是了。”

楊杏兒到底疼小妹,手裡木棍又敲打了幾下棉襖就要下蔚,楊柳兒笑嘻嘻跟在姊姊身後,正時,關五卻從大門外跑了進來,嚷道:“杏兒姑娘、柳兒姑娘,出大事了,你們快出去看看吧!”

楊柳兒姊妹聽得一驚,下意識牽手跑去門外,就見魏春站在騾車旁,楊杏兒還以為他夥同關五開玩笑,不由紅了臉嗔怪道:“來了就進門,在外邊鬧什麼?”

魏春聞言卻是沒有半點笑意,難以對她們說起今日的禍事。

倒是楊柳兒眼尖,自覺哪裡不對勁,開口問道:“魏大哥,出什麼事了嗎?”

魏春無法,伸手打開車門低聲道:“你們嫂子傷了,先扶她進屋躺下吧。”

“嫂子受傷了?”楊杏兒和楊柳兒立刻搶到車門前,果然見吳金鈴一臉灰白的躺在車廂中間沉睡,眉眼緊緊皺在一處,好似正承受著絕大的苦痛。

楊杏兒和楊柳兒心下大急,兩人合力攙了嫂子下車進門,好不容易把人安頓在炕上就再也忍不住了,抓了魏春就問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嫂子受了什麼傷?我大哥、阿爹呢?還有四叔怎麼都沒回來?”

魏春恨得咬牙,長歎一聲到底把這一上午的周折說了一遍,末了勉強安慰道:“你們也別太擔心了,連少爺和二哥都跟著去府城了,大叔……他們不會有事的。”

“哎呀,大妮、大妮,你快醒醒,不要嚇娘啊!”

魏春的話音落地,不等楊柳兒跟楊杏兒從驚恐中醒過神來,門外便傳來程大娘的驚叫。

原來她們娘倆聞訊趕來,正好聽到楊田去府城告狀,一時心急,有孕在身的程大妮就暈過去了。

沒過片刻,楊家的大炕上就躺了兩個昏睡的女子,一個剛剛失去了骨肉,一個夫婿生死未卜,怎麼一個淒慘了得。

“嗚嗚,阿爹,大哥!”儘管楊杏兒再潑辣,這會也沒了主意。

明明一家人昨日還聚在一起吃喝說笑,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下獄的下獄、告狀的告狀,各個都是生死未卜,整個楊家好似沙堆的城堡,一個浪頭襲來就全都散了。

魏春眼見未來媳婦哭得哽咽難掩,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上前安慰道:“杏兒,你別擔心,還有我在呢。我這就讓人去府城給二哥他們送銀錢,還有大哥那裡也要打點,怎麼也不能讓家裡人吃苦頭。你好好在家照顧小妹和嫂子,很快就沒事了!”

“不成,魏大哥,你先等一等。”楊柳兒紅著眼睛滿地亂轉了半晌,聽到這話卻是高聲阻攔。

她一直在琢磨這場禍事,怎麼想都覺得有些蹊蹺,按理說鐘家為了一個小小的農莊,不至於做事如此狠辣才對,可這些暫且不論,恐怕鐘家也沒想到父親會如此烈性,直接跑去府城告狀。萬一鐘家也怕事情鬧大了,一定會找知府走門路,悄悄壓下這案子,或者乾脆更狠毒一點,直接要了父親的命,畢竟那三十殺威棒可不算少,但凡體質弱一點都能直接喪命。

若是他們家因此嚇怕了,這事自然好,若是再鬧,到時候推說衙役下手重了,鐘家也不必擔責任,而如今想要把家裡人救回來,就得反過來讓鐘家害怕,不敢加害。那就又繞回了原點,把事情鬧大!

“對,就是把事情鬧大!”楊柳兒喊了一聲,緊接著重重把腦袋撞向門框,額頭立刻就磕得青紫了。

楊杏兒驚叫一聲把小妹抱在懷裡,哭罵道:“小妹,你瘋了!家裡都這樣了,你若再有事,我也不活了!”

沒想到楊柳兒卻是掙扎開來,拉了魏春嚷道:“魏大哥,你趕緊找會寫字的人把鐘家欺壓百姓的事寫成告示,然後去府城抛灑,一定要搶在開審之前辦成,最好引老百姓去看審案。知府總要顧忌官聲,不敢幫著鐘家人顛倒黑白,只要事情鬧大了,說不定鐘家人就先服軟了。”

魏春本就精明,今日禍事突發又關心則亂,才慌了手腳,這會聽楊柳兒說完,腦子裡立刻就清明許多。他忍不住贊道:“這主意好,我這就找人去辦,然後連夜趕去府城。你們趕緊給老林河送信,以防有事時有人可以伴著擋一擋。”

“好,我們知道了,你快去!”

魏春大步出門跳上車就走了,楊柳兒終於松了一口氣,軟軟倒在地上。

她還是太天真了,來到楊家也有一年多了,這段日子以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姊疼愛,就是連君軒這個唯一識得的“貴人”也沒有仗勢欺人,一時間倒讓她以為這裡是人間淨土。

可這世界怎麼可能有淨土?

若楊家有權有勢,鐘家區區一個管事怎麼敢欺負到門上來?若楊家有權有勢,甘沛縣令又怎麼敢為虎作偎?若楊家有權有勢,父親何苦挨那三十殺威棒?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楊柳兒懊惱的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楊杏兒雖然不知小妹為何自責,緊緊抱了她不敢鬆手。

許是聽到吵鬧聲,吳金鈴呻吟一聲醒了過來,母性的本能引得她立刻伸手摸上了肚腹,酸痛之意驟然襲來,頓時想起先前的禍事,“嗚嗚,我的孩兒……掌櫃的,掌櫃的在哪?”

掙扎著爬起,作勢就要下地。

許是動靜太大,程大妮也被吵醒了,跟著哭喊起來,“老四,老四去告官了,這可怎麼辦?”

楊杏兒不敢鬆開楊柳兒,又要安慰程大妮和吳金鈴,急得滿頭是汗。

自覺是自己帶來了禍事,才讓楊家遭遇變故,楊柳兒心裡正煩躁著,聽得吵鬧聲,也顧不得什麼輩分,高聲喝斥道:“都閉嘴,哭什麼哭!”

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尖利,震得吳金鈴和程大妮猛然噤了聲,驚慌的瞪圓了眼睛。

因著輩分關係,楊柳兒不好再喝斥,只得耐著脾氣安慰道:“四嬸,四叔跟去府城告狀,就是挨板子也是我阿爹頂著,四叔不會有事。再說我二哥和連大哥還有魏大哥都會趕過去,說不定過幾日就都平安回來了。”

說完,她又轉向自家嫂子,臉上添了三分惱意,“嫂子,你是我們楊家的長媳,今日失了孩兒,以後又不是不能再生,如今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更何況大哥在獄裡,阿爹和二哥又在府城打官司,家裡只有我和阿姊,你若是有個好歹,我們還指望誰去?”

聽到這番話,吳金鈴羞愧的低了頭,枉她平日自詡爽利,這會居然連十四歲的小姑都不如。

而楊杏兒聽小妹說的狠厲,趕緊打著圓場,“嫂子也一時傷心糊塗了,你也別多說了。嫂子先安心靜養,大哥很快就能回來了。”

一直不好說話的程大娘,也是開口附和,“就是、就是,柳丫頭和杏丫頭說的對,家裡越是有事的時候越得穩穩當當,千萬不能著急,幫不上忙還拖後腿就壞事了。”

家裡唯一的老人開口了,程大妮和吳金鈴只得點了點頭,老老實實躺了下來,任憑心裡再惦記,也不敢再掉眼淚。

楊柳兒謝過程大娘,託付她留在屋裡照料,就拉著姊姊去做飯煎藥。

程大妮還罷了,不過是驚嚇過度,歇息一會就好,吳金鈴小產卻是要喝藥補養,否則留下病根就壞事了。

與此同時,陳大舅、陳二舅一得了消息,不敢告訴自家老娘,只藉口城裡有活計,帶了自家兒子就瘋跑來楊家,本以為楊家不知如何混亂呢,沒想到進門卻是靜悄悄一片。

大外甥媳婦兒在養病,外甥女們照管著家裡,雖然眼睛紅腫、臉色憔悴,但還沒失了清明,兩人見狀,都長長松了一口氣。

楊柳兒見到兩位舅舅趕來也是歡喜,趕緊囑咐幾個表兄幫忙守著莊園的大門,一來防備鐘家人再有什麼下作手段,二來就是防備有人趁火打劫,比如楊家老宅!

陳大舅、陳二舅本還覺得外甥女有些小題大做,可是不等太陽落山,楊老太太就真帶著楊老大殺到了。

娘倆還沒到門口就開始幹嚎,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他們這架勢,還以為楊家男人死得一個不剩了。

陳家幾個表兄得了表妹的囑咐,又知道楊家底細,死活攔住木門,不肯放楊老太太母子進去。

楊老太太大怒,立刻大罵陳家不安好心,想要趁亂謀奪楊家家產。

柳樹溝眾多村人聽到吵鬧,又自覺受了楊家恩惠,紛紛趕來勸阻,奈何楊老太太撒潑打鬧是把好手,幾句話就把眾人也變成了覬覦楊家的豺狼虎豹。

裡正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直接喊了兩個後生去牛頭村請了楊六爺過來,這才連罵帶喝斥的把楊老太太母子攆了回去,畢竟楊山一家已經出宗,就是退一萬步說,楊山一家當真有事,家財也輪不到他們頭上。

只是楊山一家歸他們一家,楊田一家可沒有“出宗”這樣的絕好擋箭牌,就算他們夫妻依附三哥一家過日子,但楊老太太卻是正經婆婆,沖進家門罵兩句,順道翻箱倒櫃一下,是誰想攔都攔不住的。

但到底是程大娘人老成精,生怕閨女一生氣再傷了肚裡的孩子,直接把閨女扶去楊家莊園,反正家裡那點存銀都裝罐子埋地下了,嫁妝箱子也上了鎖,別的破爛東西,楊老太太想拿就拿去吧,閨女越吃虧,女婿回來才更愧疚,以後也更疼媳婦。

楊柳兒接了程大娘母女進門,又要同裡正等人鄭重道謝,裡正卻是連連擺手,轉而又從村人裡挑了十幾個年輕壯實的,分了兩撥日夜輪換,幫著楊家守門,預備有事時能搭把手。

楊柳兒很是承情,當即就說楊家負責飯食。眾人先是不肯,最後半推半就也就應下了。

於是,楊柳兒姊妹白日裡殺雞宰豬招待村人和陳家舅舅、表兄,晚上開導嫂子嬸子,雖然疲憊萬分,倒分了許多心神,日子也不那麼難捱。

最重要的是魏春那裡不斷讓人送消息回來,今日說縣衙監牢裡打點的好,楊志半點沒遭罪,明日又說在府城同楊誠會合了,都是平安無恙。就是家安也送了信來,說連強回皇都搬救兵,有連老爺子出面,保管楊山平安無事。

然而楊柳兒心知這些消息多半是報喜不報憂,但依舊笑嘻嘻的講給家裡人聽,至於轉過身她如何焦慮的吃睡不香就不提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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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4:5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池魚之殃

這樣的日子熬了半個月,這日上午,當值的幾個村人隔著木門正和陳家表兄閒話,贊起楊家大方,昨日的紅燒肉就著白麵饅頭實在太香了,繼而又猜測著午飯又有什麼好菜。說的熱鬧的時候,冷不防有馬車進了村,一到楊家莊園門前就跳下三四個衙役,最後居然扶了楊志出來。

陳家表兄慌忙進去報信,楊柳兒、楊杏兒正忙著做飯,一聽到楊志回來了,顧不得灶間還燒著火,急跑出去抱住大哥就哭了起來。

吳金鈴還在炕上躺著,許是心有靈犀,聽到前院有動靜也跟著跑了出去,看到多日不見的丈夫,連忙擠到楊志跟前也是抓了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好不容易回到家,楊志紅著眼睛,強忍著眼淚,連忙低聲安撫媳婦和妹妹們。

一家人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楊柳兒卻是先回過神來,立即猜到鐘家終於服了軟,第一個收了眼淚瞪向站在馬車旁的倒楣蛋。

于師爺一臉尷尬,眼見楊家的小女兒目光灼灼地望過來,燒得他暗自咬牙。

本以為楊家是個軟柿子,哪裡想得到他是一口咬到了石頭,不說這次鐘少爺要倒楣,怕是皇都都要掀起驚濤駭浪,而他這拍馬屁的狗腿子說不定要第一個被扔出去抵罪,真是想想就冤枉,可如今別的都管不了,他只能先把楊家人安撫好,到時候許是能破財免災。

這般想著,他硬擠了一臉的笑湊到跟前同楊志拱手行禮,“楊掌櫃,這次的事實在是個誤會,都怪這些不長眼的狗東西瞎了狗眼,您可千萬別怪罪。我們老爺說了,日後定然親自上門賠罪。如今正是秋收,耽擱不得,您看是不是派人早些把楊老爺他們請回來,狀子也撤了,畢竟是山水鄉親,以後還要常來常往呢。”

他這話說的好聽,可惜別說楊家人,就是柳樹溝村人都是撇嘴不屑。抓了人家扔監獄裡受苦,最後輕飄飄一句誤會就打發了,真是嘴皮子一碰,太過輕鬆容易了。

楊志擔驚受怕這麼久,即便有魏春上下打點,總也不能寬心,這會一到家門口就有些撐不住了,他也不耐煩同于師爺多說,含糊應了兩句就把人打發了。

楊柳兒見馬車走得沒影了,趕緊讓陳家表兄去連家大宅找家安,托他把楊志出獄的消息送到府城。如今兩邊消息不靈通,她也不知道上告的事進展如何,只能讓二哥他們自己見機行事了,不過她猜測應是自家占了上風吧,這般想著,她也稍稍放了心,放大哥嫂子說私房話,轉身進屋,繼續張羅眾人的吃喝。

許是見到夫婿回來,而失去的孩兒又沒見過面,到底傷心有限,吳金鈴幾乎立刻就好了起來。

楊志倒頭狠狠睡了一覺,醒了一邊吃飯一邊詢問他進縣衙之後的事。他在裡面,雖然得了些關照,但消息不通,今日早晨突然被于師爺送回來,還猜測是不是誰去替自己說情了,待聽完這幾日的情況,他沒想到竟是父親冒著性命之憂去府城告狀了。

身為人子,不能孝順老父,還連累他為自己捨命奔波,楊志恨不得立刻飛去府城,但抬頭瞧瞧年幼的妹妹們還有病弱的媳婦,他狠狠咽回了眼淚,梳洗換衣後同陳家舅兄說了幾句,末了又去村裡再次向裡正等長輩道謝。

楊家終於有了男人頂門戶,眾人好似都安了心,不說楊柳兒姊妹每頓多吃幾口飯,陳二舅偶爾也能回趟家,就是幫忙在莊園外巡守的村人偶爾也會說笑幾句了,只不過,府城那裡卻好幾日沒有消息傳來了。

楊志暗地裡差點急得冒火,每日都要跑去縣城的連家和魏春的鋪子問一問,可惜不管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沒有半點音訊,就在楊志盤算著第二日趕去府城時,這一晚,楊誠等人踩著漫天紅霞回來了。

楊志看著從馬車上抬下來的父親,搶上前,雙膝跪地就哭開了,楊杏兒、楊柳兒也是拉著父親的手,稀哩嘩啦的直掉眼淚。

一臉憔悴的楊誠上前勸慰,“大哥、大妹、小妹,阿爹沒事,就是受了點輕傷,養幾日……”可說到一半自己也哽咽難言。

想起當日趕去府城,親眼見父親滿身鮮血的讓人從府衙抬出來,那種撕心裂肺的疼,哪怕過了多日,每每一閉上眼,那畫面就會浮現在他腦海,讓他不敢闔上眼睛。

若是他中了舉,若是他做了官,若是他權傾天下,誰敢欺到楊家頭上?誰敢杖責他的阿爹?

楊山哪裡捨得聽兒女悲哭,掙扎著要抬起身,挨個摸著兒女的頭頂,勉強笑著,“你們哭什麼,阿爹原先給官家挖水渠的時候還把腿劃過半尺長的口子呢,這點小傷不礙事,過幾日就好了。倒是你們在家沒害怕吧?阿爹回來了,都別怕!”

楊柳兒死死咬著嘴唇,低頭蹭著父親粗糙的大手,眼淚無聲砸在黃土地上,濺起一個個泥花兒。

只有渴過的人才知道水的甘甜,前世忍受太多的孤單漠視,沒有人能理解她是多麼珍惜家人的疼愛,這幾日她擔心的狠了,甚至抓著頭髮拚命想炸藥的配方,若是父親和兄長們有事,她也不活了,一定要炸翻鐘家報仇雪恨!

“好了,外邊風涼,趕緊進屋去說話吧。”聞訊跑出來的程大娘眼見一家人哭成一團,也是抹著眼淚趕緊招呼,末了又喊了楊田,“快去看看大妮,她在後院呢。”

楊田也惦記著媳婦、孩子,拍打一通身上的灰土就奔去後面了,而楊志、楊誠抬起父親,陳家舅兄護在一旁,眾人簇擁著進了院子。

楊柳兒抹了眼淚,下意識落後一步,扭頭去尋連君軒,就見他站在馬車的暗影裡,眼神明明滅滅,不知為何讓她有些心慌,於是趕緊喊道:“連大哥,快進來啊,我要做飯,趕緊幫我燒火!”

一句話再平常不過的話,在將散未散的村人聽來有些無禮,即便再熟悉,也沒有抓了客人做活的道理,但連君軒的眼睛卻立時亮了,應了一句就大步跟上去。

魏春囑咐兩個車夫先行回城,明日一早再來接人,可一回頭,望著一前一後走在青石甬路上的少男少女,忍不住歎了氣……

紅通通的灶火燒起來,熱油燙著肉片的滋拉聲響起,灶間很快就盈滿了飯菜的香氣。

連君軒抬眼看了看忙碌的楊柳兒,與先前相較起來瘦了許多,臉色也更蒼白,湖藍色的挑線裙子因方才跪在地上而沾了點點黃土,惹得他心底狠狠抽痛,他沉默了半晌,想起她往日一邊念叨一邊替自己掖衣襟的模樣,鼻子裡又添了幾分酸澀,終是開口問道:“你是不是猜到了?”

楊柳兒拿著鍋鏟的手一頓,須臾,繼續翻炒著芸豆和臘肉,低聲應道:“只是覺得這禍事來的奇怪,我們楊家只是個小小莊戶人家,恐怕還入不了那些人的眼,除了……被遷怒!”

聞言,連君軒頭垂得更低,想起連強從皇都捎回的那些消息,他緊緊握住手裡的樹枝,猛然扔進火堆,眼見燒成灰燼才勉強提起一口氣,“是我連累了你們一家,若是你惱了,我以後就……”他想說再也不來楊家,但唇舌卻像粘了怪樹的汁水,怎麼也張不開。

楊柳兒麻利的盛了菜,一邊添水涮鍋一邊應道:“若我說不怪你,那是假的。畢竟我阿爹因為這事挨了板子,我嫂子沒了孩子,我大哥也被下了獄,如今雖說都回來了,但其中兇險怕是說也說不完,出一點差錯,許是我們楊家就家破人亡了。但先前你幫過我們家裡很多忙,我相信我阿爹和兄姊都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再說壞人是壞人,你是你,不能把壞人的錯都推到你身上。”

“小妹說的對!”楊誠洗漱完了,正好走到灶間外,聞言也是出聲應道:“師弟無需自責,回來路上我就想同你說了。你是你,連家是連家,我們家裡得你幫扶許多,既然同富貴,當然也要共患難,至於那些欺了我楊家的人,總有一日我要親手討回來!”

“師兄。”連君軒再也忍耐不住,起身抱住他哽咽難言。

去年冬日裡,他滿皇都胡鬧,博了個浪蕩子的名號,就是為了逼著祖父答應他分家出門,長留甘沛,順帶也讓那些把他視為眼中釘的人安心。

他不搶不奪,只想娶心愛的女子過平凡又溫暖的日子,可是這樣卑微又渺小的願望,那些人都不願意成全,抬腳間就被踩得細碎!

他到底欠了他們什麼?他憑什麼要這般容忍?他不服,不服!他要變強,他要權勢加身,若是不能護著心愛的女子,不能護著親近之人,他算什麼漢子?

像是知他此刻心中所想,楊誠抬手拍拍連君軒的肩膀,扭頭望向門外暮色濃重的天空,另一手也緊緊握成了拳……

楊柳兒在一旁想起這些日子的煎熬焦急也是心酸,可她強忍著眼淚,嘻笑道:“好了,二哥你快去忙。連大哥還得幫我燒火呢,我再炒兩個菜就開飯了!”

連君軒和楊誠聞言也覺抱在一起有些彆扭,趕緊分開來,不由尷尬的笑了。

知道這兩人許是有話要說,楊誠從善如流的離開,待灶間只剩他們二人後,連君軒蹲身燒火,隨口好奇問道:“柳兒,你怎麼想到要讓魏春到處撒狀紙?”

楊柳兒還不知道其中原委,聞言就追問道:“怎麼了,這辦法管用?”

“何止是管用,簡直就是救命法寶。”連君軒也顧不得燒火,連珠炮似的把先前之事講了一遍。

他們趕著連家的馬車一路奔去府城,路上車軸斷裂耽擱了,等趕到府衙門前時已晚了大半日,楊山已在街上尋人寫了狀紙,敲響了鳴冤鼓。

民告官,未接狀紙之前就要先打三十殺威棒,兩人眼睜睜看著楊山半身血淋淋躺在府衙門前。當下忍著心疼,摘了身上所有玉佩和荷包銀錢打點差役,總算把人先抬去醫館,案子也拖到第二日開堂。

當晚,魏春也趕到了,見未來岳父受傷也是怒髮衝冠,雇了眾多乞兒在城裡各大酒樓、茶館門口撒狀紙。

原本連君軒和楊誠還覺有些胡鬧,生怕鐘家狗急跳牆,結果當晚就有人找到客棧拜會,一亮身分,楊家人差點沒喜瘋了,來人居然是朝廷的巡風使!

接下去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巡風使的職責就是聞風奏報,況且當今皇上又對世家的勢大多有不滿,鐘家欺壓百姓的奏摺一遞上去,就算最後查明有誤,想必皇上也不介意借著這個由頭敲山震虎一把,因此問清楚來由後,巡風使當晚就寫了奏摺,快馬讓人送去皇都。

知府衙門本就是地頭蛇,消息也靈通,這邊巡風使剛同楊家人見面,那邊府尹大人就變了臉色,一句身體不適就把鐘管事連人帶重禮都從後門送了出去。

第二日升堂時待楊家人也極客氣,惹得傳喚而來的鐘管事變了臉色,雖然他矢口否認強買楊家莊園,又反咬楊家訛詐不成,行兇傷人,依舊被扔下了大牢候審。

沒幾日,皇都就有官文快馬送到府衙,鐘家惡奴打著主家旗號欺壓百姓,按罪杖斃;甘沛縣令管束下屬不力,致使衙役為虎作倀,罰俸一年,以觀後效。至於盡忠盡職的巡風使,因上報有功,調職回皇都。

歷時大半月,楊家終於保住家產,而鐘家賠上一個管事的性命,不論是誰,看上去都是楊家勝利,但若不是楊山捨命告官、楊柳兒想起撒狀紙,利用輿論這一招,以及楊誠和連君軒拿頭上功名作保,更別說他們好運氣的遇到巡風使,楊家這會許是被人家吃幹抹淨了。

若說還有什麼意外,就是那鐘管事被杖斃時喊出的幾句話,雖然語焉不詳,但楊家人卻也猜得出,這場禍事追根究柢是出自皇都那位連家大少爺的手筆。

原因很簡單,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連君軒是那座城門,而楊家就是被煮沸的魚……

楊柳兒從頭聽到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最後只能歎著氣,拍了拍連君軒的肩膀,“別想太多,都會好起來的。”

連君軒點點頭,低頭往灶堂裡又添了兩根樹枝,應得聲音極輕……

若說苦難打擊好似狂風暴雨,那少年的野心就是春日裡的草芽,被踐踏的越徹底就越長得旺盛。

不說楊家這裡雨過天晴,一家團聚,只說皇都這半個月來表面看去也是風平浪靜,但暗地裡的爭鬥交易從來沒有片刻停止。

發往甘隴府衙的一紙官文,每個字都是權力傾軋的結果。

大將軍府裡,這一日午後也接了客人進門,鐘尚書領著個青衣小帽的書童,端了一盒玉石棋子來找連老爺子下棋。

兩隻老狐狸,黑白兩色棋,落子如雨,不到半個時辰,連老爺子就吹鬍子瞪眼的扔了棋子,惱道:“鐘老頭,這玩意有什麼意思?不如選把刀劍,咱倆比劃比劃。”

那花白鬍子、身形瘦小卻臉色紅潤的鐘尚書,笑咪咪的示意書童收了棋盤,末了端起繪了纏枝蓮花紋的茶碗,興致勃勃的賞玩了好半晌這才應道:“我一個文官,哪會舞什麼刀劍?多少年的交情了,你也不嫌臉紅。”

連老爺子被老友嗆了一句也不惱,朗聲大笑道:“那你同我一個武人下棋,也是勝之不武。”

“論起勝之不武,你們連家可不止你一個吧?”鐘尚書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嘲諷道:“原本過年時,你家二小子惹得我家丫頭到處追著跑,我還以為連家的三分毓秀靈氣都被那小子占了。如今看來,你家大小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起碼比我家那個還不知道被人當棋子使喚的蠢貨要強的多。”許是想起這些時日的激流暗湧,鐘尚書說話也不客氣起來。

聽得這話,連老爺子不免有些尷尬,趕緊抬手,親自給老友續茶,末了也是無奈道:“我家兩個小畜生自小就不對盤,本來以為離的遠了就相安無事,沒想到……唉!”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鐘尚書也不是沒聽說過連家的那點破爛事,現在聽到老友這麼直白的承認了,心裡多少也算消了一點氣。

“皇上對我們幾家不滿久矣,這次的事好在攔的及時,否則一旦拿到朝堂上,就算不會滅門,祖宗留下的基業怕是也保不住了。”

連老爺子也是後怕,在心裡把自家長孫罵了個狗血淋頭。他若是整日吃喝玩樂、不學無術也罷,憑連家的功勳基業,護他一輩子足矣,可偏偏是個滿肚子陰損的蠢蛋,一時照管不到就要闖下大禍。

再想想自幼聰慧、文武都極有天賦的小孫子,他臉色更灰了三分。不說他怎麼喜歡窩在西北,年前還跑回來求他去農家小戶提親,不遂心意就折騰得皇都雞飛狗跳,沾了滿身的惡名,明擺著是絕了他在皇都挑選姻親的念頭,真是讓人又氣又恨,再說謀劃多年的事情也快要有結果了,到時候怕是更管不得他了。

鐘尚書眼見老友臉色越來越黯,心裡多少有些同情,就道:“你擺這張苦瓜臉給誰看?我們鐘家這次被咬塊肥肉下去,我還沒哭兩聲呢。泉州那邊的總兵空缺,你也別握著了,明日我上奏摺乞骸骨,皇上想必會歡喜,趁機會給小輩們找個護身符吧。”

連老爺子趕緊點頭,正色應道:“我一會就寫奏摺,這事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家的兩個小畜生惹的禍。”

鐘尚書歎氣,“我家那個蠢貨也是沒長腦子,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還打算在朝堂裡滾幾年?找個機會也抽身出來吧。”

聞言,連老爺子擺手,“我還有樁心事未了,你先找找山清水秀的好去處,等我抽身之後就尋你下棋去。”

“就你這臭棋簍子,你願意我還嫌勝之不武呢,你還是舞你的刀劍吧!”

兩個老爺子都是哈哈大笑,末了說了幾句閒話就散了。

連老爺子送客回來後臉上就沒了笑意,直接請了家法把剛剛從外面回來的長孫打得是哭爹喊娘。後又寫了一封信交給一直在家裡等著的連強,攆他連夜趕回甘沛,最後對著窗外的枯樹長歎不語……

楊山的身子骨本就硬朗,這次挨了殺威棒,看著雖嚴重其實不過是皮肉傷,魏春和連君軒幾乎是滿縣城淘換好的棒傷藥,不過半個月楊山就能扶著炕沿走幾步了,看得楊家上下都是大喜,而燒雞面鋪子的封條也早就撤了,楊志夫妻便回去忙活了。

楊誠和連君軒也預備回書院苦讀,楊柳兒瞧二哥連冬日的大襖都裝進包裹,猜想不到過年是見不到人了,於是趕著做了許多耐放的肉醬之類,若兄長平日餓了也有碗肉醬面墊墊肚子,至於連君軒,以他閒不住的脾氣,怕是十日半月就要跑回來一次,到時候再準備就好。

可惜她這次卻是料錯了,兩個立志要強大到足夠護佑家人平安的少年,一頭紮進學問裡當真是兩三月未見,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先前還熱鬧鬧的莊園突然變得清靜下來,還真有些讓人覺得空落落。

楊田回家後,聽說他不在時,老娘和兄長居然欺上門來,很是惱怒,沖到楊家老宅大吵一通,可惜那些被楊老太太翻走的衣料和新木器早早被送去縣城賣掉了,追也追不回來。

楊田倒也不含糊,直接把那些東西頂了三年的養老銀子,也就是說往後三年,楊老太太別想從他這裡得到一粒麥子。

聽到這話,楊老太太氣得跳腳大罵,但打也打不過,找人評理也沒人說她好,最後只得日日在家咒駡不休。

楊山聽說這事也是氣惱,末了勸著弟弟一家搬到自家大院過冬,窯洞雖然翻修過,但冬日住著還是有些冷,不若莊園裡溫暖。

楊柳兒是個怕冷又懶散的,當初建莊園的時候,無論廂房正房都有一間鋪了地龍,只要扔上幾塊炭火,屋子裡就熱得同春日沒什麼區別,可謂是過冬的絕好之地,楊田原本懶得折騰,可想到懷著身孕的媳婦也就應了下來。

三進院子只有楊柳兒姊妹居住,正好把西廂房給楊田一家,程大娘住一頭,楊田夫婦住一頭,寬敞又方便。

楊柳兒姊妹也歡喜有人作伴,正是一臉歡喜地擦抹灰塵,等著四叔回家搬行李的時候,先前送楊志回來的于師爺又上門了。

于師爺不但帶了兩隻沉重的紅木箱子,更附上一百兩的銀票,直說是縣老爺精心為楊家準備的賠禮,至於縣老爺曾說過親自上門的話卻是半字未提。

楊家雖然打贏了官司,出了一把鋒頭,但也不會蠢到當真要縣令上門賠禮,不過含糊客套幾句就罷了,令于師爺明顯松了一口氣,閑坐半刻就告辭回去了。

楊山本想把厚禮退回去,卻被楊柳兒抱住胳膊,勸道:“阿爹,你這次受傷是因為縣令為虎作偎,受他的賠禮本就應該。再說了,若咱家把這些東西退回去,縣令說不定會以為咱家不滿,以後再起什麼壞心呢。”

楊山琢磨著這話,想了想也有道理,不由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倒是楊杏兒太清楚小妹的脾氣了,笑著瞪她道:“阿爹,你別看小妹說的好聽,她怕是又財迷,捨不得這些東西了。”

聽到這話,眾人都笑了起來,楊柳兒卻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承認,“我就是財迷了,入我眼裡的好東西,誰也別想拔出去!”

“哈哈,這丫頭真是掉錢眼裡了!”眾人笑得更厲害了,楊柳兒卻是揣了銀票,末了又蹲身把箱子大大敞開。

不知是縣令家裡的布莊生意不好,積存了太多貨底,還是採買的人同布莊有些關係,兩隻箱子裝得全是滿滿當當的布料。三梭布、松江布等普通布料一箱,各色錦緞又占了一箱,從細棉布到厚實豔麗的蜀錦,無一不有。

見此,男人們還罷了,可程大娘母女,外加楊杏兒都是興致勃勃的圍上前翻揀探看,楊柳兒倒是眼光奇准,手下飛快的把其中花色最好的兩匹錦緞抱在懷裡,腳下生風一般跑回自己屋子,將布鎖進那口樟木箱子。

見狀,楊杏兒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不明白小妹怎麼就同秋日的松鼠一般,見到好的衣料和用物總要藏起一些。但她也不打算攔著,還是那句話,只要小妹不生病,別的都不算事。

而楊杏兒也不是個吝嗇的,再說這次家裡遭難,四叔一家也跟著擔驚受怕,就揀了一匹松花綠的綢緞給程大娘,又選了一匹寶藍、一匹棗紅的三梭布給了程大妮,這樣細軟的布料最適合給孩子做貼身衣衫了。

程大娘和程大妮自然推拒不肯要,最後還是楊山發話才喜滋滋抱在懷裡。

楊柳兒回來又嘰嘰喳喳鬧著姊姊要做兩條炕被,末了又為招財進寶爭取新墊子,自然又惹得楊杏兒牙癢癢,少不了一番嘮叨。

一時間,屋子裡笑語歡聲,倒把先前積攢下的那些陰霾徹底驅散了。

正在這時,關五忽然在門外喊了一聲,得了准聲這才進來說話。原來是雞場的小雞都大了,留多少到明春下蛋,多少要送去鋪子做烤雞,這都要主家拿主意。

這事楊柳兒早有計劃,如今要等上一個月才下雪,到時再宰殺一半送去鋪子,既不怕腐壞也方便大哥取用。剩下一半,除了過年各處走禮和自家吃用外,就都留著明年下蛋,若到時候生蛋不多,再宰殺了送鋪子也不遲,反正自家有鋪子,不愁銷路就是了。

關五得了主意,極有眼色的就要告辭,可末了好似突然想起什麼事,又添了一句,“這幾日常有一個婦人在咱家莊園外邊轉悠,我問了兩次,她又不說什麼事,不知道是不是存了什麼壞心?”

楊山回來之後,村裡幫忙守莊子的後生們就都撤了,楊志做人圓滑,每家又送了一條肉、兩斤點心,惹得村人都說楊家厚道,因此平日無事都會到附近轉悠幾圈。

聽得這話,楊柳兒姊妹倒也沒在意,不過囑咐了一句,“許是附近村子的鄉親吧,五叔多受累,平日盯著些就是了。”說話間,楊柳兒把桌子上盤裡的幾塊點心包了給他。

關五家的大兒子也有七八歲了,平日常跟著爹爹在雞場做些小活計,楊家要給工錢,關五死活不要,楊柳兒姊妹就常送些吃食,算是補償,關五沒有拒絕,笑著接了點心回去了。

程大娘娘倆去後院拾掇新住處,楊柳兒姊妹張羅午飯,誰也沒有發現楊山聽了關五的話,臉上添了幾分焦急,偶爾還扶著門框伸頭往院外張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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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陪考小書童

九月初的風已經有了很深的涼意,偶爾吹著沙礫打在臉上,讓趕路的旅人們吃足了苦頭。

這些時日,連君軒一改往日的散漫,留在書院刻苦攻讀,別說同那般狐朋狗友喝酒閒逛,就是自家大宅都沒回過一次,但凡有事都是由家安跑進跑出,可聽說連強從皇都歸來,他到底還是同史先生請了半日假。

史先生最近對兩個弟子可是滿意至極,哪有不應的,甚至還要楊誠也回家去看看。豈料楊誠卻是惦記著沒讀完的半本書,謝過史先生後又回了書舍。

而連君軒坐了馬車,一到自家門前就見一臉風塵僕僕的連強站在臺階前,他也沒有說話,當先進門去了書房。

連強沉默跟在後面,一進門就跪了下去。不論先前他有何因由跑回皇都,主子有事時沒能在身邊聽候吩咐就是大錯。

連君軒掃了一眼跪在地上、腰背依舊挺得筆直的漢子,心裡有惱怒也有失望。原本祖父把連強幾個給了他,他們自然要以他為主,可是事到臨頭,他們還是把連家利益放在自己前頭……

“老爺子身體可好?”

“好。”連強心裡有些愧疚,但依舊應道:“老爺子身子健朗,我回來當日還同鐘尚書下棋舞劍,中氣十足。”

連君軒皺了皺眉,又道:“鐘家那邊要了什麼條件?”

“老爺子交代過小的,說少爺要是問起,讓少爺不必惦記,只管好好讀書,至於大少爺被老爺子執行了家法,沒有一個月是爬不起來的。”

聽到這話,連君軒忽地冷冷一笑,自己這次說起來也有錯,但事出突然,他怎麼可能擔心自家會受牽連就冷眼看著楊家遭難卻不伸手幫扶?

“罷了,老爺子不怪我莽撞就好,你起來吧。”

“謝少爺不怪之恩。”連強偷偷松了一口氣,站起身從懷裡摸出一封信雙手奉上,猶豫了一瞬後還是說道:“少爺,小的在將軍府這幾日,閑來無事倒問出些瑣事。鐘少爺來甘沛之前同大少爺一起喝過花酒,另外還聽說大少爺身邊的長隨連貴接過一封信,是咱們院子裡有人托鋪子管事送回去的。”

“連貴?可是大管家的兒子,碧玉的兄長?”

“是……”連強遲疑著應了,以少爺平日待楊家那般親近,若是知道楊家這次遭難是受自己連累,怕是要暴怒至極,可他不知道,那位去見閻王的鐘管事早就泄過底了。

“知道了,碧玉既然這般念著家人,告訴她,立刻滾回皇都去!再讓我看見,別怪我不念情面。”

“是,少爺。”

連強驚疑不定的退了出去,一邊轉去槐院一邊琢磨少爺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倒不是說他這般不好,只是同先前動輒暴怒的模樣有些差別太大了……

主子不在家,下人們免不得有些懶散,特別是槐院的丫鬟們,只有老爺子從皇都過來時才會忙上幾日,平日閑得差點要蹲樹下數螞蟻了。

今日外面風涼,正巧又逢換季發了秋衣料子,眾人就聚在東廂房裡做針線。

一個二等丫鬟桃紅有些嫌棄分到手上的料子顏色不夠鮮亮,轉而瞧著放在窗前桌上的兩塊綢緞,不免有些眼紅。

“咱們少爺到底是個什麼心思啊,放著一個美人不要,整日晾在咱們這院子,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看著真是可憐。”這話聽起來是為了碧玉擔憂,但怎麼都透著一股酸氣。

一聽到這話,一旁同她交好的丫鬟就勸道:“主子的事哪是咱們能猜到的,你可別亂說話,小心惹禍,快做針線吧。”

不過這話也讓平日嘴巴厲害的附和道:“我倒覺得桃紅姊姊說的對呢,若是主子,自然要敬著三分;若是奴才,也別整日擺譜讓咱們伺候著,該自己的料子不來取,難道還等咱們縫好了衣裙給她送去不成?”

但凡女人哪有不愛八卦的,剩下幾個丫鬟見此也紛紛開口,“就是,前兒我不過肚子疼,少了半日值就把我罵得狗血淋頭,少爺沒把她看眼裡,她反倒把自己放高案上了。”

她們說的熱鬧,不巧碧玉覺得在房裡憋悶,正煩惱皇都的爹娘兄長接了她的信,怎麼還不曾想辦法攛掇連大夫人替自己作主,一時走出來透透氣,結果就撞見了這場閒話,她立時惱了,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一眾丫鬟被抓個正著,都心虛的縮了脖子,還想轉圜幾句的時候,連強就帶著兩個護衛進了院子。

他朝著碧玉道:“碧玉姑娘,少爺有話,要你即刻出府回皇都去。趕緊拾掇行李吧,這就送你去鋪子,我們也好交差。”

“什麼?”聽到這話,滿屋丫鬟都驚了一跳。不明白碧玉哪裡得罪多日不曾回來的少爺,現在居然還要被攆出府去。

碧玉一聽更是花容失色,提起裙子就要往書房跑,“不,我不信,我去找少爺問個清楚。”

連強想起這麼多年同住一府的情分,有些心軟,伸手扯著碧玉避到門旁,小聲道:“你去找少爺說什麼,說你送了書信去皇都?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楊家遭難同你沒關係?識相的趕緊拾掇行李回皇都,以後也不見得不好。若是你再惹急了少爺,到時候把你扔去青樓花街,看誰能救得了你!”

碧玉越聽雙腿越軟,臉色慘白,嘴唇蠕動著想要辯解幾句,到底還是頹然無力的坐到地上。

見狀,連強無奈歎氣,喊了兩個丫鬟胡亂替碧玉收拾了一包衣衫用物就直接連人帶包裹扔去連家的布莊。

布莊掌櫃得過大管家的囑咐,一見碧玉的雙眼哭得跟核桃一般,頭髮蓬亂,只穿了家常衣裙,別提有多狼狽、多可憐了。也不敢怠慢,當即找了相熟的商隊,又讓自家婆娘和一個夥計跟隨照料著,一路把人送回皇都去了。

俗話說,宰相門前三品官。身為將軍府的大管家,連旺在整個皇都也有三分體面。這幾日因為大少爺受了家法,連大夫人不敢抱怨老爺子,只好把火氣都發在下人身上,別說有點錯處,就是沒有錯處也要挑出幾樣,揮幾下板子。

各地趕回來送帳冊的管事們都是極精明的,各個備了厚禮暗地送到連旺手裡,就指望他們夫妻都是連大夫人的心腹,能在緊急關頭幫忙美言幾句。

所以連旺這幾日心情大好,只要離了主子眼前,那嘴角要翹多高就翹多高。但許是樂極生悲,這一日有人求見,不但沒有厚禮,反倒送回自家哭哭啼啼的麼女。

“這是出了什麼事?”連旺媳婦聽到消息也是風風火火趕了回來,夫妻倆攆了外人之後,就拉閨女詢問了起來。

碧玉這一路幽怨至極且吃睡不香,形容很是憔悴。這會見了爹娘,哪裡還忍得住委屈,邊哭邊把二少爺如何被農家野丫頭迷了魂,拒絕收她做房裡人,更把她攆回來的原因說得一清二楚。

連旺氣得直接摔了茶碗,低聲罵道:“該死的東西,真當自己是個少爺了。不過是個外面抱回來的野種罷了,我再不濟也有三分臉面,閨女給他做房裡人也是推不過大夫人的抬舉,他居然敢這麼作踐!”

連旺媳婦也是抱了閨女哭道:“平日因為閨女,咱們明裡暗裡替他擋了多少災?他不念情分就算了,居然還嫌棄玉兒。若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這府裡上下豈不是誰都敢踩咱們一腳了?當家的,你要想辦法給咱們玉兒出口氣啊!”

說著,她摸著閨女沒有幾兩肉的胳膊哭得更凶了,“娘的玉兒啊,你到底受了多少苦,怎麼就瘦成這樣?大夫人本就看他跟眼中釘一樣,這次又害得大少爺挨了板子,說不定哪日大夫人就下手送他見閻王爺了,不跟著他也好。”

碧玉掙扎起來,心裡還有些不舍,哽咽道:“娘,二少爺是個好的,就是被外邊的狐狸精迷了眼睛……”

“閉嘴!”連旺見閨女還要替人家說話,惱得喝斥道:“你是我閨女,這滿府的好後生隨你挑揀,憑什麼再送去給人家糟蹋?老實在家待著,等爹娘給你出氣。”

連旺媳婦也道:“就是,一會娘就去稟告大夫人,保管不會委屈了你。”說罷,她就帶了閨女去洗漱換衣,但忙到一半就停了手,還把閨女頭髮扯的更亂,臉上也抹了些灰土,瞧著比街邊的乞丐差不多。

果然,這娘倆一到了正院就惹得眾人驚訝不已,連大夫人原本還有些怨怪碧玉被攆回來,以後再想打探甘沛宅子的事就不容易了,但一看碧玉的狼狽模樣,還有連旺媳婦哭紅的眼睛,她又不好傷了得力心腹的臉面,不但賞了銀錢、布料、胭脂等物,好言安慰一番,又許了碧玉自行婚嫁。

連旺媳婦自然感激的磕頭謝恩,待將自家閨女和屋裡的丫鬟推出去,又添油加醋把甘沛的事說了一遍。特別是二少爺如何學業精進,先生如何器重之類,聽得連大夫人差點揉碎手裡的帕子,生恐本就受老爺子看重的庶子,若再走上官路,說不定以後這將軍府就落不到她的嫡親兒子手裡了。

連旺媳婦暗暗得意,試探著問道:“夫人,二少爺過些日子要回皇都科考,怕是這時候正忙亂,要不要奴婢夫婦給甘沛那邊捎個信,請鋪子裡的管事們多行些“方便”呢?”

連大夫人會意,手裡的帕子松了松,點頭道:“這是當然,告訴那些掌櫃們,務必別讓二少爺“分心”了。”

“是,夫人,奴婢省得。”

連旺媳婦得了尚方寶劍,行了禮就興匆匆地回去同爺們、閨女報喜去了。

不說皇都這邊的宵小如何謀算,只說甘沛縣裡,這一日史先生盤算著日子差不多了,尋了幾位同僚小聚,酒足飯飽、談詩論文興盡之後約好一同帶著弟子去皇都。

其餘的先生聽說他得了兩個好苗子,自覺自己弟子也不差,況且更早中秀才,怎麼也不會被兩個新秀才比下去就欣然應下,指望路上有個照顧也不覺寂寥。

等到史先生醒了酒,招了連君軒和楊誠說話,放了他們三日假,回家團聚外帶拾掇行李,然後趕去皇都趕考,末了還不忘囑咐一句,“那個叫家安的小子是個伶俐的,記得也帶著他一起。”

楊誠和連君軒猜得史先生私心,極力忍了笑,轉而告辭出去了。

連君軒又想要楊柳兒替他準備吃食用物,就同楊誠打了聲招呼,回家去取銀子和布料等物,不曾想,往日從未被刁難過,這次卻是困難重重。

家安去布莊取衣料,掌櫃先是推託沒有好料子,末了又說不好上帳,讓家安去別家淘換,家安沒有辦法,只好又跑去酒樓支取銀子,不想酒樓掌櫃更乾脆,直接藏起來謊稱出門沒有半月回不來。

家安出去跑了一圈卻兩手空空,一回到府裡就哭喪著臉訴苦,連君軒再愚笨,也猜到其中有人下了絆子。

以他先前的脾氣,必然是要跑去鋪子發作一番,但自從上次警醒到自己對連家的依賴,他心裡就存了一口氣,於是直接摘了腰上玉環,還從博古架上取了幾件貴重玩物一同扔去當鋪,換回三百兩銀子。

一百兩置辦衣料用物,二百兩留作盤纏,囑咐連強拾掇馬車,三日後去楊家接他再一同出發,連強和家安對視一眼,雖然滿心的疑惑驚訝,但都齊齊應了下來。

楊柳兒雖然不知道大考在什麼日子,但猜著不能拖到過年,於是天氣一冷下來就在零零碎碎的折騰二哥和連君軒的行李用物。

這次的路程比起府城可要遠上許多,路程順利也要二十多日才到,吃食用物都要準備的更多更仔細。

就說馬車裡的墊子,她就用家裡淘換下來的舊被子做成三張極厚的墊子,鋪在車廂裡絕對顛不到,萬一要露宿在外邊也涼不著,至於蓋的被子,如今天氣還不算涼,又是南行,倒不用做太厚,以輕便柔軟為主。

還有衣衫,中衣選柔軟耐髒的料子,夾襖選素雅不打眼的,棉袍卻要準備四件,兩件普通料子的做平日換洗,兩件錦緞繡花又式樣貴氣的,備著隨史先生參加個詩會之類的應酬,剩下些小物件如筆袋、荷包、書包等也都準備了兩三套。

最費心思的當然還是吃食,既要美味又要耐放、不易腐壞,簡直是把巧婦也難為得束手無策。

楊柳兒浪費了二斤燈油和十幾頁好紙,絞盡腦汁琢磨了好幾晚,終於定了單子。主食就定發麵餅和凍餃子兩樣,再填些小米、玉米麵,這兩樣只要撒在沸水裡,眨眼的功夫就會熟透,最適合在外面行走時暖暖肚子了,至於菜色,就直接來壇肉了。

楊杏兒原本還覺得小妹有些杞人憂天,實在準備的太早了,但到底捨不得惹她吵鬧,於是每日得了空閒就針線不離手,倒也把衣衫用物做了大半出來。而楊山更是嬌慣小女兒,但凡開口就沒有不答應的,想著左右家裡過年也要殺年豬,提前兩月有何關係?磨刀開宰就是了。

楊柳兒把整頭肥豬身上最好的五花肉都取了回來,又特意進城挑了十個黑黝黝的大肚陶罐,選了個好日子請楊山在院牆根下搭了一個土灶,還古怪的留了五個灶眼,楊山很好奇,見小女兒神神秘秘的,也就歡喜跟著看熱鬧了。

楊柳兒把五花肉通通切成一寸見方的大肉塊,下了熱油鍋翻炒,邊炒邊加糖霜,待肉色變得金黃就放蔥薑蒜和各色調味料,再添進先前煮好的骨頭湯大火燒開,又用小火燉到六成熟,才通通盛出來裝到罎子裡,封好壇口,送去灶眼上微火燉上兩個時辰。

整整一日,楊家院子裡都是肉香彌漫,那香深的滋味惹得院裡院外所有人都忍不住翕動鼻子,直咽口水。

楊柳兒也不是小氣的性子,午飯時就打開一隻壇給大家品嘗。

楊山和楊田最愛這樣的大塊肉,吃一口只覺嫩滑鮮香,真是連自己舌頭都能吞下去,兄弟倆當即又倒了兩碗老酒配壇肉,吃喝的滿足至極。

一眾老少們,上到程大娘下到楊柳兒也都極對胃口,一口雪白噴香的米飯,澆上肉汁,再配一塊油亮嫣紅的大肉塊,吃下肚子裡整個五臟六腑都熨貼無比……

而當楊誠和連君軒坐馬車回來,說起三日後要啟程去皇都時,楊家人都慶倖動手的早,楊柳兒更是把下巴抬得老高,得意的模樣就差身後沒長條尾巴搖來搖去了。

楊杏兒看了直覺得好笑,趕緊又請程大娘和程大妮幫忙把剩下的兩件棉袍縫好,她則幫著小妹準備面餅和各色餃子。

楊柳兒見了連君軒送來的衣料,自覺好似與先前那些不同,但她聰明的沒有多說。左右已經都準備好了,收下這些不過是顧全他的顏面罷了。

楊山嘴裡依舊囑咐二兒子不可心思太重,雖說中舉更好,但不中也沒妨礙,可到底還是挑個空閒時候,爺倆去了陳氏的墳頭燒紙祝禱一番,求她在天之靈保佑二兒子遠行順利。

而連君軒隨在忙得團團轉的楊柳兒身後,不時幫個倒忙,惹得楊柳兒嗔怪抱怨,他也不惱,笑嘻嘻的繼續做小尾巴,常常氣得被搶了活計的招財進寶齜牙咧嘴,對他示威,但最後都被暴力鎮壓了。

楊家雞飛狗跳了三日,終於到了送別的前一晚,楊志夫婦和魏春聞訊都聚了回來,一家人吃了團圓飯,末了喝著茶水說閒話。

上次去府城,到底路程近,這次去皇都,路遠難行,大考又是攸關前程的大事,楊山實在有些不放心。

但若是讓大兒子跟去照料,燒雞面鋪子的生意實在放不下,若是讓魏春跟去,又怕耽擱了牙行的買賣,再說畢竟他還不是自家女婿,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這般想著,他臉上就添了愁色。

楊柳兒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就湊到父親跟前笑問起來。

楊山一向沒把楊柳兒當普通閨女看待,畢竟誰家的小女兒滿腦子生意經的,而且還越折騰家裡越興旺,就是一般後生也沒這個能耐啊,所以一聽楊柳兒問起,就順口把心事說了。

楊柳兒聽得心底一動,出去走走的念頭立刻就霸佔了整個腦海。她琢磨著這事興許有些機會,試探的問道:“阿爹,要不然我跟著二哥走趟皇都啊。正好路上照料二哥和連大哥的衣食,就是到了皇都租了院子待考,也得有人照料啊。雇了外人,不說做的吃食是不是可口,照料是不是上心,萬一碰到有人使壞,說不定就耽擱二哥大考了。”

楊山原本聽了開始兩句就想搖頭,但無奈他的小女兒太聰明了,說的越來越對他的心思,不禁就有些動搖了,語帶為難地道:“你一個姑娘家,抛頭露面的,讓人家知道了,以後說親就難了……”

“不會,不會。”楊柳兒趕緊打鐵趁熱,“我可以扮作一個小書童啊,就像家安一樣。二哥是去趕考,同行的都是先生和學子,必然沒有那品行不好的。趕路的時候我同二哥一輛馬車,只要我多加小心,不亂走亂跑,肯定不會有事的。”

這話說得讓楊山越發動心了,抬頭望向同樣聽了半晌的眾人,問道:“你們說呢?”

聽到楊柳兒的提議,連君軒喜得心跳如鼓,幾乎立刻就要開口贊同,但好在他腦子裡還殘留三分理智,死死咬著舌尖才沒喊出聲。

而楊誠心疼小妹,立即出聲反對,“我又不是沒出過遠門,自己會照料自己。趕路太辛苦,小妹還是留在家裡吧。”

楊志聽了也是直點頭,還道:“小妹若是嫌家裡悶,平日多去鋪子走走也好啊。”

見兩位兄長都反對,楊柳兒急得跑去抱了姊姊的胳膊,撒嬌道:“阿姊,你會答應我跟去吧?好不好,我一定會好好照料二哥,讓他安心讀書,準備大考。”

這撒嬌的勁讓楊杏兒好笑不已,卻不肯應聲,只望向父兄。

楊柳兒趕緊又去鬧大哥,楊志有些遲疑起來,“你身子一向不好,若是路上不舒坦怎麼辦?”

“不會不會,我最近身子好著呢。我準備了很多常用藥丸,有什麼不舒坦馬上吃一丸就是了。”

連君軒再也忍不住,開口幫腔道:“原本應該請史先生同師兄隨我住進將軍府的,但……恐怕還是另外租住處更放心,也真缺一個自家人照料一日三餐,沒有誰比柳兒妹妹更合適了。再說,這次我家裡的護衛都要帶去,定然安全無虞,楊大叔就讓柳兒妹妹一同去吧,頂多兩個月就回來了。”

楊山一聽這話,果然放了心,點頭道:“那柳兒就跟去吧,記得多帶些厚衣衫。”

楊柳兒歡喜的差點沒跳起來,抱著父親撒嬌了好一會,末了扯著還想反對的姊姊趕緊回後院準備行李。

楊杏兒被氣得一路上在小妹身上掐了好幾記,最後到底捨不得,麻利的開箱子把小襖、裙子,大襖、披風通通翻了出來,又抱怨時間緊迫,來不及給小妹做兩套好衣裙。

楊柳兒卻跑去楊誠屋裡翻了幾件舊衣,喜滋滋的套在身上滿地亂轉。私心說,她是為了出去看看這個世界而歡喜,要知道,村裡的閨女就是去趟縣城都不容易,更何況是去皇都觀光,說不定她這一輩子隻這麼一次了,絕對要看個夠。

不說這一晚,楊家人或擔憂或歡喜,到底在天色亮起的那一刻早早起身準備,一開院門,就發現連強早早就帶著十個護衛和家安等在楊家莊園外,這次帶了三輛馬車,都是黑漆平頭那種寬大舒適的式樣。

楊柳兒穿了夾襖,外罩了一件青色的窄袖衣褲,改束了頭髮,不仔細看還真像一個容貌清秀的小書童。她裡裡外外張羅著,請護衛們幫忙把行李和各色壇罐搬上馬車,最後才有些不舍的抱著姊姊撒嬌,又在父親和大哥身旁繞來繞去。

楊杏兒無奈點了小妹的腦門,嗔怪道:“昨晚恨不得立刻就飛出去,這會又裝什麼樣子?趕緊走吧,路上照料自己,若是你敢染個風寒,看我以後還放不放你出門!”

“遵命。阿姊放心,我很快就回來了。”楊柳兒舉手齊眉敬禮,楊家人不知這動作何意,只覺古怪,不禁都笑了起來,倒也沖淡了離愁。

家安見有楊柳兒跟著一同上路,喜得眉開眼笑,不說自家少爺有多喜愛楊家這位姑娘,就是她那雙巧手,也省了自己每日絞盡腦汁琢磨吃食了。

倒是連強看到楊柳兒隨車同行不由暗暗皺了眉頭,低聲把下屬囑咐了一遍又一遍,預備行路時嚴嚴實實的護著楊柳兒的馬車。

不說有個好歹,就是驚嚇了那麼一點點,怕是自家少爺都要惱火呢。

即便再不舍,再想多囑咐幾句,天色大亮之時車隊也要上路了,楊家人足足送到村口外又二裡路,這才依依不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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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人算不如天算

什麼叫出籠的小鳥,如今看楊柳兒的模樣就清清楚楚了。不說美得好似一幅畫的遠山近水,就是路旁的幾株枯草也能惹得她眉開眼笑。

楊誠幾次想要掩好小妹扯開的車窗,但又捨不得她臉上歡喜的模樣消失,最後瞧瞧她身上的書童打扮,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至於連君軒,早在一上了官路就死皮賴臉的擠到同一輛馬車上,這會樂得同農家傻小子一般,不時給楊柳兒講著路旁的草木山水,惹得楊誠極想踹了他下去。

平日看了八百遍的矮松,還用你多嘴啊!

可惜,只顧歡喜同遊的兩人根本沒發現他的白眼……

史先生照舊還是家裡老僕趕了輛馬車,裝上行李就成了。只不過這次約了同伴一起趕路,倒比上次熱鬧了許多。

縣城外十裡的草亭裡,書院其餘的先生、學子們自發來送行,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各個滿口都是金榜題名的喜慶之言,楊誠和連君軒也被幾個平日相熟的同窗灌了幾杯淡酒,身上不免都沾了酒氣。

待兩人重新爬上馬車時,刺鼻的酒味讓楊柳兒嫌惡的捏著鼻子,手下卻在車尾的小爐子熬上兩碗醒酒濃茶,楊誠當即端了一碗送給史先生,惹得其他先生都臉色不滿地瞧著自家弟子。

都是當弟子的,人家待先生就這般恭敬,自己這裡別說濃茶,熱水都沒有一口。

眾多弟子心裡紛紛叫苦,不說他們家裡貧富,只說行路顛簸,能夠吃飽喝足、不受寒涼就著實不錯了,誰還有閒心煮茶論道啊。

而這也讓做了出頭鳥的楊誠立刻成為所有人的“公敵”,但讓眾人沒想到的是,讓他們嫉妒羡慕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中午,一行八輛馬車,老少二十幾人停車在路旁的野店打尖。

這野店是附近村子的鄉親搭的草棚,賣些餅子、玉米糊糊,爛乎乎的燉白菜蘿蔔及三兩樣醬菜罷了,若是客人肯砸銀子,家裡的老母雞也可以貢獻出來,只不過費時費力,著急趕路的旅人誰也等不得。

一眾先生學子望著端上來的飯菜都是有些皺眉,好在還算熱呼,正打算忍耐著墊墊肚皮的時候,楊柳兒就從後廚端了一隻陶盆出來,裡面裝滿了熱騰騰的燉菜。

裡頭有炸成金黃的豆腐塊、細細的白菜絲、晶瑩剔透的粉絲,最重要的是點綴在期間的褐紅色大肉塊,好似每顫動一下都有油脂悄悄溢出來,隱在嫋嫋的熱氣裡,誘得所有人都下意識吞了口水……

楊柳兒實在看不過這店裡吃食的簡陋,生怕吃得自家人肚子疼,於是給了掌櫃十文錢,借了乾淨鍋灶,臨時燉了一盆燉菜,除了白菜是店裡的,其餘都是她從家裡帶來的,雖然材料普通,但加入了壇肉,這盆燉菜就瞬間升級成了美味,往桌子中間一放,別說連君軒和楊誠,就是史先生的眼睛都亮了。

家安也湊熱鬧,從馬車上那些壇罐裡揀了幾碟子熗拌菜,紅紅綠綠的往菜盆旁邊一放,又為飯桌增色不少。

“先生恕罪,食材簡便做不出什麼好菜色。還請您擔待,多少用一些暖暖腸胃吧。”楊柳兒當先盛了一碗燉菜放到史先生面前,脆生生招呼著,惹得史先生有些尷尬的紅了臉。

先前聽得楊誠稟告說帶了妹妹一路照顧衣食,他還有些不滿,訓斥弟子不該貪圖安逸,重要的是帶個女子行路太過累贅,沒想到這會人家小姑娘不但心細手巧,還待自己如此恭敬,倒顯得他氣量狹窄了。

想到這,史先生也好聲好氣的道:“嗯……辛苦你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楊柳兒笑著同楊誠兩人對視一眼,卻是推辭道:“多謝先生抬愛,外面的護衛大哥們還沒吃飯,我要去照管一下,您同兄長們先用吧。”說罷,她掃了一眼旁邊幾桌食不下嚥的先生學子們,又壓低聲音笑道:“廚下還有半盆燉菜,先生看是不是分給大家嘗嘗?”

史先生深深看了楊柳兒一眼,心裡又添了三分驚訝,一個農家小閨女會整治個吃喝算不得什麼大事,但這般行事周全、面面俱到,就實在是難得了。

“好,勞你費心了。”史先生應了一句,轉而又高聲同其餘幾位先生道:“幾位年兄,我這弟子從家裡帶了些吃食,味道還算能入口,你們若是不嫌棄,就嘗一碗如何?”

“多謝史兄,我們早就被勾出肚裡饞蟲了,快來一碗救急!”一位性子詼諧的中年先生第一個歡喜應和,其餘幾位也紛紛笑言,“這次同行可是太對了,第一日就跟著沾光了。”

見狀,楊柳兒麻利的回去灶間端了半盆燉菜出來,不論每桌多少人就給盛兩碗,一碗自然是先生的,一碗就由學子們分享了。

壇肉的魅力什麼時候都是無敵的,更何況還是在這冰冷的荒郊野地裡,哪怕學子們只分了些熱湯,但把餅子泡在裡邊也好似美味了三分,稀哩呼嚕的都吃了個飽。

飯後,眾人少不得感謝史先生師徒三個一番,趁著他們喝茶說閒話的時間,楊柳兒趕緊端出偷藏的半盆燉菜,連同家安和連強等護衛,一人都分了一碗。

連強等人根本沒想到還有小灶可吃,心裡都歡喜楊柳兒惦記著他們,又比旁人待他們更尊重,感激之下,之後的一路上對她更是言聽計從、照料有加。

楊柳兒倒是沒想到一碗燉菜能得到這樣的意外收穫,她此時已褪去出門時的興奮,完全投入到了大管家的角色,每日三餐都絞盡腦汁的給大夥琢磨吃食,若有路過城鎮,就帶著家安尋些豆腐、白菜之類備著,好幾次錯過了投宿之處,眾人露宿在古廟或者山坳時都是依靠她的儲備糧食安然度過的。

眾人免不得要羡慕楊誠有個好書童,有那心思粗的還曾鬧著高價贖買,結果被楊誠黑著臉趕得遠遠的,就是連君軒也藉接力詩文的遊戲敲得那人滿頭包,那人尚且不知緣由,委屈的日日嘟囔楊誠和連君軒吝嗇小氣。

史先生瞧在眼裡,每每都覺好笑,可末了也歎氣,若楊柳兒真是個小書童,他也想厚著臉皮同弟子討要過來了,可惜……不過這般走走停停,吃吃喝喝,玩玩鬧鬧,行路好似也不那麼辛苦枯燥了。

二十日一晃眼就過去了,這一日車隊終於離皇都只剩三十裡了,幾位先生商量了一下,決定投宿好好休整一日,後日再帶著弟子們精神抖擻的進入皇都。

學子們很多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各個都是疲憊不堪,聽了這話自然歡喜。

眾人直接包下一個客棧的小院,雖才十幾間房,但擠一擠倒也住得開。楊誠帶著化名柳青的楊柳兒也分到一間,洗漱換衣、吃了一頓飽飯,不等天色黑透,小院裡就響起了一片呼嚕之聲。

楊誠生怕小妹害怕,拒絕了連君軒的邀請,直接在外屋拼了兩張桌子做床,鋪了被褥守夜。

楊柳兒有心叫二哥進屋睡,但想一想就作罷了。這個時空的禮教雖然沒有那麼嚴苛,但也絕不寬鬆,平常男女哪怕單獨見個面都要被人家指指點點,就是楊志和楊杏兒的婚事若要認真說起來,其實都有些出格,更別提她和連君軒這般自由戀愛了,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但就像小孩子總覺得別人家的飯菜香甜一樣,也正是因為這份難得,她和連君軒更珍惜這份感情,若是將來真的成親,怎麼也比那些盲婚啞嫁要幸福許多吧……

這般胡思亂想著,楊柳兒也昏昏睡了過去,夢裡有歡喜的笑臉,也有醜惡的流言,待她被楊誠搖醒的時候,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呀,都這個時候了!二哥你怎麼現在才叫我?”楊柳兒慌忙掀了被子就要下地,窗外的陽光順著窗棱傾斜下來,照在她還有些懵懂的小臉上,倒添了三分蒼白瘦削。

楊誠看得心頭一疼,這一路上,小妹的辛苦他都看在眼裡,那些先生學子待他親近,就是史先生督促他讀書做策論也越發上心,這些都是小妹的功勞。

這般想著他就溫和一笑,勸道:“如今住在客棧,不必你張羅飯食,你多睡會也不礙事。”

楊柳兒琢磨著也是這個道理,打了個哈欠就抱著被子嘟囔道:“史先生是不是又要留你跟連大哥在屋裡讀書?那我還不如去琢磨飯食呢,否則也是閑著無趣。”

楊誠本就自覺虧待了小妹,聞言更是愧疚,難得咬了咬牙道:“先生出門去了,我留下看屋子就好,不如讓師弟帶你去鎮裡轉轉吧?”

“真的?”聽到這話,楊柳兒大喜,“那我真出去走走了,回來給二哥帶好吃的!”

聽到這般孩子氣的話,楊誠也笑起來,寵溺的拍拍她的頭頂就出去了。楊柳兒迅速換了乾淨衣衫,洗臉束髮,瞧著周身沒有什麼破綻,這才歡歡喜喜出了門,方打開門,連君軒卻早就等在那裡,同樣是滿臉喜意。

楊柳兒笑嗔了他一眼,正要說話,連君軒卻是上前捂了她的嘴,拉著她,三兩步拐到院角的牆頭下,低聲道:“先生們派了人在門口守著,咱們從這裡偷偷跳出去。”

聞言,楊柳兒連連點頭,大眼裡滿滿都是調皮之色,就是前世讀書的時候她也沒翻過牆,沒想到這一世居然有機會體驗一把蹺課的樂趣。

兩人探頭瞧著四周沒有人,連君軒一手攬了楊柳兒的腰,雙腳一用力,另一手攀著牆頭就輕鬆躍了出去,另一邊院子沒有人租用,倒是沒因為憑空落下兩個大活人而發出驚叫。

兩人一路出了客棧,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只覺照在身上的陽光都分外溫暖。

小鎮算是前往皇都的必經之路,比甘沛縣城都還要繁華,街上叫賣吃食和雜活的小販,吆喝聲抑揚頓挫,聽著就極有趣。各色小攤子擺在路邊,胭脂水粉、針頭線腦、陶偶、小木雕、發簪首飾,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楊柳兒這裡看看,那裡摸摸,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嘴角的笑半會都不曾離開。連君軒隨在她身後,不時替她擋開擁擠的人群,偶爾還要給些中肯的意見,外加掏錢買單,簡直就同現代那些模範男友沒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擠出街路,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心頭甜蜜的要氾濫成災了。

“你肚子餓不餓,我聽說有家茶樓的點心做的極好,咱們去坐會就回去,好不好?”連#軒眼見心愛的少女臉色紅潤,長睫毛眨動,分外活潑喜氣,恨不得能把她攬在懷裡好好藏起來。

皇都的氣溫比甘沛要暖和許多,楊柳兒出門時候穿了件夾襖,這會當真覺得有些又熱又渴,於是笑道:“好啊,再給我二哥包一些回去。”

兩人笑嘻嘻的避開人群,不過走了半刻鐘就到了那家名叫阮香居的茶樓。

楊柳兒本想在大堂找個空桌,順便也聽聽本地人的閒話解悶,沒想到兩人一進門就見角落裡坐著同行而來的兩位先生加四個學子,無法之下只能趕緊溜上二樓。

一個脖子上搭了白毛巾,穿了藍色衣褲的小夥計許是沒有想到有客上來:猶豫著上前陪笑道:“兩位客官,樓上已經被別的客人包下了,請您二位樓下用茶吧。”

一聽這話,連君軒皺了眉頭,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碎銀塞過去,低聲道:“樓下有熟人,我們不方便就坐。左右也不過喝口茶、吃兩塊點心,你就找個安靜的屋子讓我們歇歇腳吧。這銀子賞你了,茶水錢另算。”

小夥計摸了摸懷裡的碎銀子,足有二錢。心裡一時起了貪意,就示意兩人噤聲,引著他們輕手輕腳的走去最角落的一間屋子。

屋子拾掇的很乾淨,牆邊有博古架子,牆壁上也掛了字畫,若把中間那張雕花圓桌換成書桌,這裡足可以做個書房,雅致中透著書香。

連君軒隨口點了幾樣招牌點心和茶水,小夥計也是個麻利的,沒一會就把東西上全了,末了又囑咐兩人一句,這才面帶忐忑的退了出去。

“快來嘗嘗這個蜜蛋酥,這個趁熱吃最香甜!”

楊柳兒正把玩博古架子上的一隻駿馬木雕,聽得這話就覺肚子更空了,趕緊走去坐好。

所謂盛名之下,必有所依。這茶樓的點心確實做的極好,起碼比起甘沛那家號稱老字型大小鋪子的點心要美味許多。

楊柳兒吃完一個,連君軒就趕緊給她挾新的,偶爾還要倒茶添水,惹得楊柳兒笑著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要你照料?你自己也趕緊吃啊!”

連君軒一手茶壺一手茶杯,聽到這話就伸頭張了嘴,像孩子一樣“啊啊”討食。

見他這般舉動,楊柳兒紅了臉,還是拿了一塊小巧的馬蹄酥塞到他嘴裡,連君軒立刻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好似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一般。

就這般你一口我一口,兩人甜甜蜜蜜的分吃了所有點心,當下都覺得胃裡撐的慌,想要回客棧又有些捨不得這樣單獨相處的時光,就把窗子打開了小半,互相依靠在窗前一邊閒話一邊賞著街景。

涼風從窗前經過,許是嫉妒兩人的甜蜜,調皮的吹起楊柳兒的碎發,掃到連君軒的臉上惹得他心裡癢癢的,剛要抬手理一理,不想卻瞧著樓下馬車裡出來的人很是眼熟,再仔細一看卻是豁然變了臉色。

楊柳兒心細,見此就低聲問道:“怎麼,你認識這人?”

連君軒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這人是將軍府嫡出的大少爺,也是我的……大哥!”

楊柳兒聽了這話也是黑了臉,以前每次連君軒不經意帶出幾句隻言片語,她也只是氣這位連大少爺不懂兄友弟恭,待連君軒實在是太過刻薄,但兩個月前,這人差點害得楊家家破人亡,這就絕對是她的仇人了。

“他不是在皇都裡嗎,怎麼跑這裡來了?巧合,還是又想什麼壞主意要害你了?”

“我也不知道。”連君軒皺眉搖頭,盤算著晚上是不是讓連強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結果就聽屋外走廊響起小夥計特意提高的聲音。,

“這位公子,二樓的包廂都是空的,特意給您留著呢,只不過最裡邊那間昨日進了一張新桌子,漆味有些重,您看……”

“罷了,就中間這間吧。”一個略顯尖利的男聲響起,轉而又是開門聲,以及小二的討好客套……

連君軒忍不住冷笑,“這倒省了功夫,他自己撞到身邊來了。”

楊柳兒則跑去牆邊轉悠,這鋪子東家許是個不缺銀子的,包廂之間不像別家只用薄薄的木板阻隔,而是正經的青磚,外面又糊了織暗紋的錦緞,美觀又隔音,平日看上去自然極好,但這會就成了攔路虎了。

楊柳兒心急至極,手下胡亂抓撓,倒還真被她發現兩根玉米秸杆粗細的銅管從牆角延伸出來,不知是用作取暖還是換氣之用,她趕緊扯了椅子上的錦墊鋪在地上,側耳貼上銅管,聲音果然清晰很多。

連君軒疑惑的走上前,不等他說話,就被她拉著一同做起了“情報工作者”,聽著銅管上傳出來的聲音就好像近如咫尺一般,連君軒驚得望向一旁的楊柳兒,滿眼都是驚奇。

楊柳兒不知如何同他解釋固體傳聲的道理,只得咧嘴乾笑,示意他先顧正事要緊。

隔壁房間裡,穿了一身湖水藍綢緞長衫的連大少爺正坐在窗邊的紫檀雕花太師椅上,手邊的白釉蓮紋盞裡盛了淺碧色的茶水,嫋嫋散著幽香,可惜他卻無心品嘗。開口就問眼前躬身站著的青衣管事,“你可打探清楚了,老二果然到了?”

“大少爺放心,小的早就安排了小夥計在鎮子口上盯著,昨晚將要天黑的時候,二爺他們那一隊車馬才進了鎮子,如今正落腳在平安客棧的天字一號院,聽客棧夥計說他們明日一早才往皇都趕呢。”青衣管事顯然平日是個伶俐的,說話極有條理,聽得連大少爺連連點頭。

他本就長了一雙上挑的丹鳳眼,這會眯在一處,徹底掩蓋了陣子裡的陰狠之色,待抬頭淡淡應道:“行了,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二少爺回京趕考是大事,雖然他平日待我並不如何親熱,我當兄長的總不好對他不聞不問。你去忙吧,若是有人問起,知道怎麼說吧?”

“知道,知道。大少爺放心,小的省得。”那青衣管事連連鞠躬,末了倒退出了包廂。

守在門口的一個身形瘦高、臉色蒼白的長隨模樣之人關了門,走到主子身旁低聲道:“大少爺,可要小的出手?”

“不,不。”連大少爺連連擺手,一反方才溫和儒雅的神色,笑得陰狠又狡詐,“若是你出手就無趣了,上一次鐘家那蠢貨太不爭氣,生生壞了我的一出好計。這一次還用“借刀殺人”那招,我就不信那野種能再逃過去!”

“大少爺英明,小的聽候吩咐。”那瘦高長隨輕輕拍了一記馬屁,心裡卻有些不屑。

他這位主子生性好大喜功,空有歹念卻沒有那個心機,每次都是鎩羽而歸,只希望這次他不要連累了自己才好。

連大少爺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半晌,才仔細囑咐道:“你去買通平安客棧的夥計,把老二從那院子換到別的空院,鐘家那個野蠻丫頭得了消息必定會找過來,到時候帶她過去。記得事先給老二的茶水裡下些“補藥”,到時候他們兩個成就好事,再張揚兩句,最好讓他那些先生、同窗都做個見證,就以他一個不知生母的野種,想娶鐘家姑娘就是癡心妄想,我好心推他一把,也算做兄長的愛護他了。”

那瘦高長隨趕緊低聲應道:“大少爺說的是,這大宇再也找不到比大少爺更好的兄長了。”

“好了,廢話少說,你趕緊去辦吧。”連大少爺得意的揮揮手,末了又道:“記得再租個空院子,這樣的好戲總要就近了看才好。”

“是,大少爺。”瘦高長隨再次恭敬應了,這才退了出去。

連大少爺一口灌下半涼的茶水,想起先前挨的那頓板子,心裡恨意更深,冷冷一笑,摔了茶杯也開門走掉了。

隔壁偷聽的兩人翻身坐起,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許是老天爺也見不得這人間的鬼蜮伎倆,兩人不過一時興起出來遊逛,居然巧合撞破這樣的惡事。

連大少爺的計謀不算如何縝密,但若沒有防備,極可能真就著了道。到時候,連君軒壞了聲名,別說大考,若是女方一力追究,怕是秀才功名都要被摘掉。

連君軒臉色黑得似墨,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好似手掌中間握著連大少爺的脖子一般。楊柳兒聽得牙酸,想勸又覺得這時候什麼話語都萬般無力。

還有什麼比親兄長的算計更讓人心寒?

“自小就因為祖父疼我,他不知道找了我多少麻煩,幾次差點把我害死,他怎麼不想想,父親和嫡母有多疼寵他!我只有祖父,爵位我不同他爭,家產我也不爭,為何他還是不肯罷手?”連君軒恨的一下砸在身旁的牆壁上,手背立刻就破皮見了血色。

楊柳兒心疼的驚呼一聲,趕緊扯了帕子替他擦抹血跡,焦急勸慰著,“你就是生氣也別傷了自己啊,咱們這不是知道他的詭計了嗎?想個辦法給他點教訓,最好一次打得他長記性,省得瘋狗一樣到處咬人。”

連君軒低頭見楊柳兒的兩隻白嫩小手忙碌地把自己的手掌包成同粽子一般,心底漸漸開始回暖,又不願她沾染那些汙糟事體,於是就道:“這事我會處置,你就當沒聽到吧。一會叫夥計包些點心,咱們就回去,記得師兄那裡也不要說。”

楊柳兒點頭,這畢竟是連家的家醜,她自然知道不好外揚的道理,但想了想又笑咪咪的湊到跟前,說道:“我再問一句話,好不好?”

“什麼話?”

“那鐘家的刁蠻小姐是怎麼回事?”

“咳咳……咳咳!”連君軒聽得心虛,乍然被口水嗆個正著,咳得驚天動地,好不容易喝口茶水壓下,見楊柳兒老神在在的提著茶壺,就知是蒙混不過去了。

這才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道:“過年那時,老爺子有意給我訂親,我沒辦法拒絕就各處闖禍,有一次攪了一群官家小姐的賞梅詩會,鐘家丫頭喊了護衛打了我一頓,後來也不知道她抽什麼風,總去將軍府找我,但我回甘沛就沒再見過了。”

“哦,原來如此啊……”

楊柳兒拉著長長的音調,手裡的茶杯轉得連君軒心慌,趕緊賭咒發誓,“我說的都是真話,我同那鐘家丫頭沒有半點私情!”

“哼!”楊柳兒高抬下巴,勉強算是接受他的說法,“這事先給你記帳上,以後再算。趕緊包二斤點心,回客棧!”

“二斤哪夠?你最喜歡吃的這幾種,每種都來一斤!”連君軒趕緊狗腿的喊了小夥計進來,包點心、結帳,殷勤備至,看得小夥計幾乎直了眼睛。

這到底是哪裡的規矩,怎麼是主子伺候小廝?這般做奴才,難道不怕被打死?

楊柳兒被看得臉紅,趕緊拎了點心出門,連君軒順利過關,哪裡還記得先前的惱恨,歡喜的又賞了小夥計一塊碎銀,半點沒看到楊柳兒嘴角揚起的一抹狡黠。

倒是小夥計樂得見眉不見眼,直琢磨今早出門是不是踩了狗屎,運氣也太好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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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5:59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舉杯澆仇仇更仇

另一頭,楊誠在客棧裡足足惦記了大半日,好不容易見師弟和小妹回來,長長松了一口氣,抱怨道:“你們再晚一會,怕是先生都要回來了。”

楊柳兒吐吐舌頭,趕緊把手裡的點心送到二哥跟前,獻寶道:“二哥,我們找到一家茶樓,點心好吃極了。你快嘗嘗,等回去的時候再多買一些帶回家。”

見小妹笑得臉上酒窩深陷,楊誠的心情也是大好,找了一塊芋頭酥來吃,也是點頭稱道。

而連君軒心裡藏了事,閒話幾句就回屋去了,讓楊誠心下不由疑惑兩人是不是吵了架?

要知道,但凡有小妹在的地方,師弟是一定要賴在跟前,片刻不離的。

楊柳兒生怕二哥看出不同,含糊遮掩道:“二哥,我們走了太多地方,好累。我也去歇一會!”

一聽見這話,楊誠果然疑色盡去,趕緊攆人,“快去躺會吧,吃晚飯我再叫你。”

“好啊。”楊柳兒脆生生應了,轉身回了內室,臉上的笑意立刻就退了下去。

她捏著帕子滿地轉悠,很擔心連君軒一個不小心當真中了人家的奸計,若是真同那鐘家姑娘攪纏到一處,她可真是要哭死了。

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院子裡突然傳來家安的抱怨聲,楊柳兒趕緊趴在窗口偷聽,好似是客棧小夥計失手把兩桶洗澡水踢灑了,屋子裡發了大水,今晚是不能再住人了。

聽到這,楊柳兒的小心臟立刻就高高提了起來。來了,連大少爺已經出手了,這小夥計絕對是故意的!

沒一會,家安就抱著行李,隨連君軒出了院子。許是心有靈犀,出門時連君軒扭頭掃了一眼楊柳兒的房間,微微點了點頭。

楊柳兒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喊出口,惹了那些惡人警覺……

晚飯時,楊誠去前面拎回食盒,待碗碟都擺好了也不見連君軒過來,疑惑地道:“師弟怎麼還沒過來,難道睡沉了?”

楊柳兒一邊伸頭往門外望,一邊胡亂應付道:“許是連大哥肚子還不餓吧。”

楊誠眼見小妹盛了半碗雞湯,抄起飯勺又往裡添米飯,眼裡疑惑更重,虎了臉問道:“小妹,你們是不是有事瞞我?”

“啊?”楊柳兒被嚇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隔壁院子突然吵嚷起來,她再也忍耐不住,抬腿就跑了出去。

“小妹、小妹!”楊誠連喊幾聲,見小妹瞬間沒了影子,無奈之下只得快步追了出去。

隔壁院子門口這會早聚了幾十個人,有同行的學子,也有客棧裡的夥計和別的客人,楊誠掃了一眼,見小妹並不在人群裡就側身擠進院子。

院子裡這會正亂著,正房門口,一個綠衣丫鬟,還有一個年老的婆子正死命拉著一個年輕公子,嘴裡高聲吵鬧著,“你別想走,還我們小姐的清白來!”

“就是,我們小姐好心來探望你,你居然趁機欺負她!”小丫鬟是個嘴巴厲害的,邊說邊喊了起來,“大夥都來看啊,這就是將軍府連家的二少爺,我們小姐原本念著兩家是世交,聽說他從甘沛回皇都大考,好心過來探望,結果他卻起了歹心,平白壞了我們小姐的清白。我們可憐的小姐啊,以後可怎麼嫁人啊?”

一聽見這番言論,門外眾人都轟聲議論了起來,特別是諸多學子,他們同連君軒相處多日,原本都覺得他為人隨和又豪爽,是個極好的友人,可這會突然聽到這事,有的不相信、有的懷疑,一時間如同沸油裡添了冷水,徹底炸開了鍋。

楊誠腦子裡也如炸雷一般,轟隆隆的響,他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相信師弟做下這等錯事,不由焦急尋找,倒發現連家兩個護衛站在牆角陰影裡,至於連強、家安,甚至先前跑出來的小妹都不在跟前,不知為何,他高高提起的心立刻就落了下來,這事怕是有些蹊蹺……

不等他多想,大門外又有人高聲喝斥道:“都圍在人家門前做什麼,成何體統?”

眾人一驚,下意識閃身讓開一條小路,原來是史先生會友回來了。他一向治學嚴謹、行事端方,學子們隱隱多敬他三分。

見此,有人就解釋道:“史先生,這院裡有家奴僕正拉著連師弟鬧呢,說他壞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這才聚在這裡,想著若是有事也能幫腔一二。”

“哦?”不想史先生卻詫異的瞪圓了眼睛,微微側身讓出後面的連君軒和楊柳兒,“君軒帶車去酒樓接我回來,怎麼可能留在院裡?”

連君軒也是滿臉疑惑的上前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啊,連師弟在這裡,那裡面的人是誰?”

“這可出了亂子了!”

一眾學子們都是驚得厲害,紛紛望向院子裡面。史先生也惱上了院裡人,自家弟子馬上要大考,若是壞了聲名,豈不是斷了前程?這般想著,他就抬腳進了院子。

連君軒微微側頭同楊柳兒使了個顏色,楊柳兒會意,進門之後就溜去牆角同連家護衛作伴了,這裡既能看到好戲,又不惹人注目,當然,若是有包瓜子就更好了。

楊誠一見史先生帶著師弟和妹妹走進院子,方才落地的心是徹底踏實了。他趕緊迎上去行禮,史先生就道:“這是怎麼回事?”

楊誠的眼眸掃向笑咪咪的連君軒,暗暗瞪了他一眼,應道:“弟子也是聽見吵鬧才過來的,原本還說是師弟惹了禍,但這會瞧著又不像了。”

史先生皺了眉頭,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那兩個丫鬟婆子卻是當先驚叫了起來。

那丫鬟指著連君軒,一臉好似見了鬼,尖聲喊道:“連二少爺!你……你怎麼在這裡?”

那婆子也是猛然松了手,臉色煞白,嚷道:“哎呀,見鬼了!”

她們兩人驚愕地松了手,一直被抓著的年輕男子見狀,蒙了臉想要逃走,楊誠心思急轉,伸手上前攔了他,質問道:“這位兄台,你不能走!今日這事沒有結果,我師弟可要替你背黑鍋了!”

那人顯然是惱恨的厲害,一腳踢向楊誠就想奪路逃走,不想楊誠雖然不會武,但農活沒少做,身手也算靈活,閃身避過的時候又順手一拉,那人“哎呦”一聲,摔了個仰面朝天。

“連大少爺!”

“怎麼是你?那我們小姐……”

兩個丫鬟婆子幾乎要嚇昏了,她們今日私下陪著小姐出皇都已經是大罪了,事先又得了連大少爺的囑咐,只要她們在事發後高聲宣揚,坐實了連二少爺汙了自家小姐清白,她們就能拿到一百兩的重賞。

倒不是她們膽子大到敢幫著外人算計自家小姐,實在是她家小姐也傾慕這個連二少爺,若當真成就好事,說不定她們還能拿雙份賞錢呢,但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怎麼抓到的人是連大少爺?

連大少爺也是懊惱至極,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本來好好的在隔壁院子喝茶賞景,等著看好戲,卻不知怎麼就睡著了,好似還作了個香豔的美夢,結果醒來的時候居然光著身子趴在一個女子旁邊。

他立時就覺不好,胡亂穿了衣服就要跑出門,沒想到被這兩個婆子丫鬟糾纏住,他也顧不得解釋,有心打倒兩人趕緊離開,奈何平日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實在不是對手,正在糾纏的時候,就被趕來看熱鬧的人圍住了門口。

這會他躺在地上,扭頭看著抱肩冷笑的連君軒,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徹底明白過來。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連大少爺猛然跳了起來,顧不得遮掩頭臉,指了連君軒就罵道:“你這個野種,好惡毒的心腸!一定是你暗地裡把我迷暈,送來跟那個刁蠻女同房!”

眾人聞言都望向連君軒,可惜他早已換上一副疑惑無辜的臉色,半是沉痛半是委屈的道:“大哥,你說這是什麼話?你再不喜我,我同你也是親兄弟,我方才去接先生回來,根本就不在院子,倒是一回來就見你們這麼鬧……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在我房間裡?屋裡的姑娘難道是鐘家小姐?祖父說過鐘家小姐溫柔嫻淑,堪為良配,你若是傾慕她,就讓嫡母找人去鐘家提親,何苦這般行事?實在太過下作!”

“我呸!”連大少爺真氣瘋了,這個庶弟自小就慣會裝可憐,在他跟前挨了打,眼神狠毒的跟小狼一樣,扭頭就跑到祖父跟前哭哭啼啼,惹得祖父又要揍他一頓,不想今日又著了他的道!

他憤恨地道:“不用你來指手劃腳!鐘家小姐這麼好,你怎麼不娶?你到處敗壞自己名聲,不就是為了躲開這個母老虎?你……”

他還想再罵,不想屋子裡卻竄出個衣衫不整的女子,舉起手裡的紅木託盤就往他頭上砸去。

“我讓你罵,我讓你嫌棄我!你當自己是個好東西呢,滿皇都去問問,誰不知道連家大少爺是個酒色之徒,就知道捧戲子、喝花酒,連個狗屁都不如!”

鐘小姐本就是個潑辣刁蠻的主,不然也不會聽到連君軒回京的消息就特意趕來。

先前她帶著兩個丫鬟婆子,向夥計打聽過就進了院子,見屋門開著就走了進來,不曾想屋子昏暗,但隱約可見有個人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她忍著臉紅心跳,剛裝了嬌滴滴模樣說了兩句話就被壓在床上。

她倒也掙扎了兩下,但想起年前這人躲自己跟躲瘟疫一樣,如今難得這般“熱情”,一旦有了夫妻之實,看他以後還能躲到哪裡去,必定要風風光光娶她進門……

可惜,她的美夢作的太好,現實卻殘酷無比。

方才她在屋裡聽到同自己有夫妻之實的居然自己是一向瞧不起的連大少爺,只覺五雷轟頂,再聽他嫌棄自己就更耐不住火氣了,當下什麼也顧不得,只想跳出去把他打死才好。

自覺小命不保的兩個丫鬟婆子見狀,終於找回一點理智,跑上前抱住自家衣衫不整的小姐,趕緊往屋裡扯。

史先生連連搖頭,歎道:“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啊!”

一眾學子們雖然看了一場香豔至極的熱鬧,各個都同打了雞血一般興奮,但在先生面前都裝作正人君子模樣,齊齊附和,“先生且寬心,這天下還是懂禮儀知廉恥的人居多。”

史先生掃了一眼狼狽的連大少爺,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兩個弟子,一個正直誠懇,一個驚才絕豔,於是欣慰的點頭吩咐道:“君軒,這怎麼說都是你們連家的事,涉及家門清名,還是派人送個信回去吧。記得不可多話,馬上要大考了,莫耽擱了前程!”

所謂人老成精,史先生即便再愚笨,也猜出今日這事蹊蹺,大家族總有些陰私爭鬥讓他很是不齒,但又不放心弟子因而斷了功名之路,所以才出聲提醒,連君軒又怎會不知?只誠心行禮謝過。

史先生一走,其他學子也不敢逗留,大夥魚貫而出,不多時,院子裡就剩楊家兄妹是外人。楊誠冷冷瞪了師弟一眼,也道:“過會到我屋裡來!”

聞言,連君軒趕緊討好笑道:“師兄放心,我馬上就來。”

楊誠冷哼一聲,擺手示意看戲看得意猶未盡的小妹隨他回去,一瞬間,院子裡只剩連家兄弟了。

連君軒也不理會想要吃人的大哥,直接吩咐走過來的連強,道:“找間空房子,請大少爺進去坐坐,若是有人尋來,一併關起來。再派人去給老爺子送信,一五一十照實說!”

連強低頭應下,連君軒掃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大哥,輕蔑一笑,轉而快步離開。他還得去同師兄賠罪呢,哪裡有功夫在這磨蹭。

連大少爺氣得跳腳大罵,剛想追上去就被兩個護衛抓了胳膊,硬是“請”到廂房坐休息,任憑他怎麼叫駡也沒人應聲……

“啪!”

連老爺子鐵青著臉,抬手把茶碗重重砸到地上。若是長孫在跟前,他都想直接劈開長孫的腦子,看看裡面是不是裝了豆腐渣。

明明同他說過多少次了,哪怕做不到兄友弟恭,起碼也不要再去招惹老二,難道他以為老二還是那個隨意就被他推下假山、扔進池塘的小孩子嗎?

如今自己還在世,那事也沒完成,還能攔在中間阻擋一二,可若到了那日,老二再也不念血脈親情,恐怕就不會這般輕易放過長孫了……

“這個蠢貨!老二考了功名,對連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怎麼就不懂?難道壞了老二的前程,他就能得到什麼好處?整日不學無術,坑害起兄弟來倒是手段百出,真是氣煞我了!”連老爺子越說越氣,抬手又砸了一隻茶碗。

連強趕緊跪地勸慰,“老爺子,二少爺已把那院子封了,如今最重要的是趕緊想辦法把這事遮掩過去,否則鐘家那裡怕也不好交代。”

連老爺子如何看不出事情的輕重緩急,但先前楊家告狀一事已欠了鐘家情分,如今又汙了人家閨女,就算那閨女也不是個安分的,但到底是自家子孫爭鬥才惹了禍,他這張老臉皮再厚,也不知怎麼去見老友啊!

“真是冤孽啊!”連老爺子狠狠拍了桌子,高聲吩咐一旁候著的心腹武伯,“火速準備一份聘禮,隨我去鐘家提親!”

武伯原本見兒子回來還很歡喜,沒想到兒子送來的又是壞消息,這會聽了吩咐,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應聲下去忙碌了。

連強無奈又委屈,行禮告辭,也要準備返回小鎮,卻被連老爺子留下。

連老爺子琢磨了好半晌,到底歎了氣,他想讓連強捎信給小孫子,若是再遇到這事,多給連家留些顏面,但想起那個不爭氣的長孫做事如何毒辣、不留手,他又熄了這念頭。

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怎麼也不能偏心太過,一旦他約束小孫子留手,說不定哪回他就被長孫害死了。

“罷了,罷了。”連老爺子揮手攆了連強出去,末了頹然坐在太師椅上,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

客棧小院裡,連君軒此時也正水深火熱,楊誠很生氣,雖然他把事情的原因過程都說的清清楚楚,但楊誠依舊不願給他一個笑臉。

連君軒倒茶賠禮,末了實在沒有辦法就轉向楊柳兒求救,偏偏一旁的楊柳兒咬著點心,雙腳懸在椅子下來回晃蕩,悠然自在的模樣惹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楊柳兒看了好一場戲,這會也捨不得連君軒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趕緊把剩下的一半點心塞到嘴裡,含糊出聲求情道:“二哥,你不要生氣了。連大哥他——”

“你也閉嘴!”楊誠是真惱了,連小妹也責怪上,“出門的時候阿爹說什麼了?讓你有事聽我的話,你呢,這麼大的事居然都不說一聲。若是連大少爺安排縝密些,心思再歹毒一些,師弟難保不會中計,到時候要怎麼轉圜?再說了,即便連大少爺再可恨,那鐘家小姐總沒有多少錯處吧,這般毀她清白,以後就算嫁入連家也不會夫妻和順,師弟這般行事,實非君子所為!”

楊柳兒被訓的低了頭,就是連君軒也滿臉愧色。先前心裡存了一口氣,只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哪裡考慮得到那麼周全,這會仔細想想確實如師兄所說,自己有些……失了仁義。

思及此,他坦白認錯,“師兄,我錯了!”

楊誠嚷了幾句,又見師弟確有反省之意,臉色也就緩和許多,“這事已經做了,後悔也沒用。看連老爺子如何處置吧,想必兩家為了遮醜一定會結姻親。到時候,鐘小姐嫁進連家,能幫襯你就多幫襯些吧,但記得也不要多牽扯,至於連大少爺,真是……”

一想起連大少爺想斷了師弟的前程,楊誠極想再罵幾句,但到底還是忍下了,“你這般也算報了仇,以後離他遠些。科考過後,不管中不中,咱們都早早回甘沛去。”

“是,師兄。”連君軒趕緊應下。

楊柳兒也是小聲保證道:“進了皇都後我也一定守規矩,不讓二哥惦記。”

聽了這話,楊誠倒是無力的擺了擺手,顯然對小妹的保證抱持懷疑態度,但這會也不想多說,只能看以後了。

片刻之後,小院裡的學子們吃了飯就紛紛點起油燈,有刻苦攻讀的,也有翻箱子找衣衫,準備風光進皇都的。總之人人都很興奮,直鬧到半夜才算睡下,可是沒睡多久,旁邊的院子又鬧了起來。

先是鐘家來人,接走了鐘小姐主僕,接著連家也派了馬車,直接捆了連大少爺和傍晚時自投羅網的長隨,一同連夜趕回皇都。

連君軒蹲在牆頭,眼見兩隊車馬漸漸隱沒在夜色裡,心裡微微有些愧意。

他自認不是君子,對於師兄所言那些害了鐘小姐的話,他並不怎麼後悔,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無辜的人,她既然敢跑來小鎮私會男子,就得承受這麼做的結果。他唯一捨不得的是自家老爺子,這會怕是又在同鐘家扯皮吧,世家大族的姻親,結好了是幫手,結不好就是仇……

事情果然如同連君軒料想的一樣,這一晚皇都裡雖然璽歌依舊,但私底下卻是另一番熱鬧。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秘密,特別是沾染了桃色二字。

小鎮本就處於喉舌位置,是進皇都的必經之處,哪家沒個眼線紮在這裡瞧瞧風景啊,幾乎不等鐘家和連家接到消息,各個大宅門後院幾乎就熱火朝天的議論開了。

鐘尚書是朝中文官翹楚,幾乎是小半朝官的座師,連老將軍又是武將之首,這兩家的後輩子孫糾纏到一塊,就是沒有什麼事也都要被舌尖攪一攪,更何況還涉及了兄弟爭鬥、兒女情長……

哪怕連家立刻向鐘家提親,第二日一早更放出消息,說兩家早就議親、互換了庚帖,也沒一個人相信,但若是遇到兩家人,還是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道喜祝賀,不過也有那平日相交甚惡的,免不了也要嘲諷上兩句,讓連鐘兩家後院日日都能掃出一大筐碎瓷片。

雖然鐘家夫人明知自家閨女平日也不是個安分省心的,若不是她私自出門,也不會被壞了清白,可孩子總是自家的好,打罵兩句就捨不得了,因此就算恨連家恨得咬牙切齒,還是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趕緊置辦嫁妝把閨女嫁過去,否則,也不會有別的人家來提親了,若是再倒楣一些,肚裡留了種,那就真成了天大的醜事了。

不過連家那邊也是萬般不願意,連大夫人更直接把跟著兒子的長隨杖斃了。

連旺媳婦想起整日在家哭天抹淚的閨女,怎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她趕緊給倒茶拍背,低聲勸慰著,“大夫人不要生氣,您的身子要緊。大少爺雖說看著是大人了,但心地還像小時候一般純良,他恐怕是一時看不慣二少爺囂張,這才氣不過,想給他找點麻煩,二少爺那麼惡毒奸詐,大少爺上當也不奇怪。”

“哼,那個野種,將來落在我手裡,看我怎麼拾掇他!”本來容貌就只算端莊的連大夫人,這會恨得咬牙切齒,神色越發猙獰。

連旺媳婦趕緊低了頭,狀似隨口的感歎道:“大夫人要拾掇他,怕是也不容易。老爺子護著他呢,若是這次大考再得了功名,這將軍府將來怕是都……”

“他敢!”果然連大夫人怒色更甚,一巴掌拍了桌子,惱道:“有我在,那野種就別想出頭!明日隨我回趟陳府,記得打點一份厚禮。”

“是,大夫人。”連旺媳婦退了出去,半垂的眼裡滿滿都是得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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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6: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別後傷春

皇都大考,因為皇上龍體有恙已耽誤了一年,今冬終於重新開考,不知多少學子歡喜的彈冠相慶,末了舉家聚財,帶著高中狀元的美夢,風塵僕僕趕了過來,讓原本就繁華熱鬧的皇都,更而擁擠喧囂。

不論是座落在大街邊的客棧,還是小巷裡的空閒民宅都被擠的滿滿當當,商家們自然也摸著鼓鼓的荷包笑得歪了嘴。

甘沛縣的一行人來的有些晚,歡歡喜喜進了皇都,沒片刻就被無地容身的現實打了個措手不及。

眾人先找了個茶樓歇腳,末了,不約而同把目光望向了連君軒。雖然他們先前親眼見過連家兩兄弟吵鬧,對連家的事也都曾耳聞,但怎麼說他也算半個皇都人,比他們這些外來戶熟悉很多吧。

幾個先生方才掰了手指也商量了半晌,幾人誰都有些故交同年在皇都,但多是些五六品小官,一家老小大多擠在一個小院裡,若是三五人還好,這二十幾個人,無論如何也安頓不下,到頭來,還是要指望連家。

連君軒喝著茶,心裡也是為難。若沒有小鎮那事,他回連家老宅同祖父說一句就解決了,但如今嫡母恨不得吃他的肉,祖父又忙著同鐘家扯嘴皮周旋,他實在不好再添麻煩。

楊誠心知他的難處,借著倒茶湊到他耳邊說:“我和小妹帶了些銀錢,不如讓家安幾個多跑跑,高價租個院落,如何?”

別人或許不知,但連君軒卻太清楚楊家的銀錢是如何攢下的。不說一文銅錢一滴汗,但也付出極大的辛苦,這會師兄毫不猶豫地要拿出來,只為了替他解圍,在這樣家人捨棄、師友側目的時候,怎是一個暖字能形容得了的。

“師兄不必擔心,連強家裡就住在將軍府後街,家中只有一個老父,院子雖然不大,但左鄰右舍分一分,想必也夠咱們安頓了,我這就讓連強——”

他才說到一半,連強卻是從茶樓外面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少爺,老爺子派人來送信,邀請各位先生和秀才老爺們住到東城的連家別院,您看……”

連強的聲音不高,但眾人坐的極近,自然有學子聽見,馬上就喜得笑了起來,“太好了,這次真是借了連師弟的光,不必露宿街頭了!”

旁人有沒聽清的,自然要探問,口耳相傳下去,不過片刻,大夥就立刻都歡喜起來,就是幾位先生也都頻頻往連君軒這一桌看過來。

連君軒同楊誠對視一眼,起身同史先生稟告一番,末了又由史先生開口請另外幾位先生們一起同住,將禮數做足,收穫了無數贊言。

而連老爺子派來的管事也是個精明又會看眼色的,將眾人的茶水銀子都付過了,這才引著車隊去東城。

連家三代富貴,所謂的別院比普通人家的宅院還要闊大,足足七進的宅院,還外帶了一個精緻的花園,別說住下二十幾個人,就是再來三五十個也足夠安頓。

幾位先生也沒有端清高的架子,請連家的管事喝了茶,閒話幾句又請他代眾人謝過連老爺子的收留之恩。

這位連家管事叫連東,五短身材、一張圓臉,但凡說話就笑眯了眼,很是和氣喜慶的樣子。算起來他還是連強的堂弟,不然也不會被連老爺子指過來幫連君軒打理雜事。

他自然是一番客套,辭別幾位先生後又去主院給連君軒行禮。連君軒略帶愧疚的問了幾句連老爺子的身體,才又喊連強和家安進來囑咐一番。

家安和連強都是將軍府的家生子,同連東自小一起玩耍長大,這幾年雖不常在一處,但也不妨礙他們親近,三人聚在一起說笑敘舊,免不得要分享一些伺候主子的經驗。

連強想了想,瞄著在院子裡進進出出,忙碌著拾掇行李的楊柳兒,拉了連東說道:“這次同二少爺一起回來大考的有一位楊少爺,很得少爺敬重親近,你平日不可怠慢。另外,楊少爺身邊有個書童叫柳青……嗯,你更不能怠慢,但凡她開口要你做什麼,你一定要盡心打理,千萬不能冒犯。”

連東聽得是一頭霧水,不明白一個書童怎麼好似比主子還更得連強看重,再想想府裡大少爺的那些愛好,於是悚然而驚,“難道二少爺也有了龍陽之好?”

家安正喝茶水,聞言一口就噴了出來,“快閉嘴!二少爺聽了怕是要惱了!”

連東訕訕拍了拍嘴巴,但一張圓臉上卻又多了兩分篤定。

連強無奈,琢磨著這事若是不說明白,再鬧出點什麼誤會就不好了,乾脆道:“柳青是楊少爺的小妹,二少爺待她……很是不錯。你聽過就得了,不能再告訴任何人,懂嗎?”

這下可輪到連東噴茶水了,他也不是傻子,乍然想起先前害大少爺挨了家法的那個楊家,再聽到二少爺對楊少爺兄妹的不同,他若是還不明白就真該撞牆了。

“好,我知道輕重,你們放心。”他趕緊點頭應下,心裡的好奇也更重了。待家安帶他去見楊柳兒,問起需要添置什麼東西的時候,就忍不住多瞄了幾眼。

楊柳兒也沒太在意,她本就是女孩子,就算再仔細裝扮也難免讓人覺得這書童太過清秀。這一路上,車隊裡怕已經有人猜到了,但一來吃人嘴軟,二來與己無關,才無人說起罷了,這連家管事平日多在外行走,怕是看穿了也說不定,但她可不準備因此躲起來。

女子怎麼了?她又不是見不得人。再說了,大考在即,她要忙碌的事情可多了,實在沒害羞的心思。

見她這般,讓連東對她不由多了三分好奇,這楊家姑娘雖然不及他見過的那些大家閨秀,但笑起來真的很舒心,五官乾淨秀氣,聲音也清脆悅耳,最難得是行事落落大方,沒有半點小家子氣……

家安眼見連東走神,趕緊扯了他一把,藉口要添置食材就一同出去了。

一離了別院,連東幾乎是飛跑回府,打聽到連老爺子在書房,就直接奔了過去。

今日是大朝會,連老爺子才剛剛回府,他心裡惦記著大考的小孫子,但因為同鐘家的婚事,府裡這幾日已是鬧得雞飛狗跳,他若再多加關照,不說到時候有人酸溜溜說小孫子的功名有假,兒媳第一個就下紳子。

正當掛心著別院那裡,連東在這會跑回來送信,簡直就是瞌睡時候送枕頭,連老爺子事無巨細的問過一遍,最後聽到連東遲疑地說起楊家姑娘跟來照顧衣食,也是好奇得緊。

小孫子對楊家姑娘的喜愛他是最清楚的,先前寧願自汙也不願接受他的安排,兩個月前更是不管不顧地為楊家出頭,他實在好奇這楊家姑娘是不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真同山野志怪本子裡那些狐狸精一般,擅長迷人心神,否則桀驁的孫子怎麼就從老虎變成了兔子?但這時候去別院實在不是好時機,還得再忍耐一段時日。

想到這,連老爺子嚴正囑咐道:“這事你不要同別人說起,回去好好伺候二少爺。”

連東趕忙應下,“是,老爺子。”

“另外,去帳房支五百兩銀子送給二少爺,告訴他別院的一應用度都算府裡的。不指望那些學子承情,但凡見將來有一個出人頭地,還記得連家今日款待,總能得三分方便。”

連君軒不知自己祖父如此用心良苦,還以為祖父惱他行事莽撞,不肯見他。接了銀子心裡更是愧疚,越發想要考個功名回來,也勉強算是全了祖父心願。

這般想著,他就把銀票塞給了楊柳兒,低聲道:“我同師兄這些時日要跟著先生繼續苦讀,還要出門走動。說不定別院裡這些瑣事就要勞煩你多費心,我讓連東跟著你,但凡有不聽使喚的,你也別跟著生氣,小心傷身。等我回來給你出氣,好不好?”

楊柳兒一見銀票就笑開了臉,這半日她就在琢磨呢,這麼多人住進連家別院,若是不招待吃食,好似有些不妥當,若是招待,那銀錢耗費又從哪裡出?如今有連老爺子慷慨贊助,她不過是多費心安排,自然是再好不過。

接過銀票,楊柳兒笑道:“連大哥,你只管同二哥一起好好讀書,別的事情有我張羅呢!”

連君軒雖瞧著楊柳兒燦爛的笑臉還是有些不放心,她沒在大宅門裡討過生活,哪裡知道有時候奴才使起壞來更狠毒。他小時候因為是庶子,又不受父母喜愛,可是沒少吃苦頭。

楊柳兒揣了銀票,抬眼見他臉上的憂色,心裡又暖又甜蜜,低聲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受欺負的。”

聽到這話,連君軒無奈的點了點頭,背過身捏捏她的手,扭頭又吩咐差點把頭埋到胸前的連東,“誰敢不聽柳青的,也不必回我,直接打折手腳扔出去!”

這話讓連東聽得嘴角直抽,趕緊應了下來,也讓楊柳兒因為這番話羞得臉紅,猛地一抽出手,攆了連君軒去同二哥溫書,請連東帶她去灶間。

這連家別院平日也沒個主子常住,除了一個看管花園的花匠、一個門房,就只灶間有兩個廚娘聽候吩咐。

楊柳兒聚了四人到跟前,上來先每人賞了二兩銀子,好言好語拜託他們這半個月盡心盡力,待大考過後還有賞銀。若是伺候的好,哪位秀才老爺中了舉,自然還少不得一份喜錢。

連家的奴僕每月月銀多少不同,別院這裡最少,幾乎都是八百文左右,這一下得了三月工錢的厚賞,人人都是歡喜壞了,紛紛行禮謝賞,賭咒發誓會好好做活。

楊柳兒賞完了紅蘿蔔,又舉起了大棒,笑道:“二少爺說了,你們都是家裡用慣的老人,規矩最好。我受二少爺所托,以後半個月還仰仗各位幫襯。不過咱們醜話說在前頭,這半個月諸位就安心留在別院做事吧,不要出門了,若真有急事,出去了也不用再回來伺候,當然,之後的賞銀和喜錢也都拿不到了。若是誰留在院子裡還敢再背地動手腳,就別怪我不幫忙求情,二少爺可說了,誰鬧脾氣就直接打斷手腳扔出去!”

門房和花匠聽了這話還沒什麼,兩個廚娘卻是變了臉色。她們先前見院子裡突然來了這麼多人,還當真私下商討過要賺些油水潤潤手,一聽見這話,那臉上就有些心虛了。

楊柳兒看在眼裡,也沒有說什麼,在灶間走了一圈,做到心裡有數就回院子。

倒是連東走的慢些,立刻被兩個廚娘圍住,話裡話外都在打探楊柳兒的底細,連東自然不會明說,但看在同處連家的情分上,免不了又囑咐幾句。

暫且不提兩個廚娘如何驚慌不定,敲打過別院下人後,楊柳兒直接找了個新帳本,把需要添置的食材和各色用物列了出來,等到連東過來,直接派了銀子讓他去採買。

連東回來報帳,她又一筆筆記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連算盤都不必用,直看得連東驚歎不已,心裡又添了三分敬重。

大考的日子設在十月二十八,一眾學子們白日裡隨著先生四處拜訪,琢磨主考官的喜好,猜測出題方向,晚上挑燈苦讀,連君軒同楊誠更是日夜被史先生拘在身邊,不到三更半夜不放他們回房睡覺。

兩人原本還擔心楊柳兒閑著無趣,豈不知楊柳兒忙得都恨不得能生出三頭六臂了。

大灶間裡的兩個廚娘專門負責那些先生和學子、護衛們的飲食,早飯多是各色米粥和饅頭小菜,中午和晚上都是四菜一湯,兩葷兩素,半夜還有一碗麵條做夜宵,雖然味道一般但是管飽。

天下的無恥之人到底還是不多,更何況眾人都是飽讀詩書的。所以先生、學子們多懷著感激之心,倒也沒誰抱怨吃用不好。

楊柳兒也不擔心兩個廚娘鬧出什麼亂子,食材都是連東每日出去親手採買的,她又把前後門交給連強和幾個護衛看守,拘著這四個人不能出院子,自然是安全無虞。去了擔憂,她就打點起所有心思開小灶。但凡連君軒和二哥入口的吃食,哪怕是一口茶水,也都由她親手張羅。

今日燉天麻豬腦湯,明日人參雞,變著花樣往桌子上端,結果幾日下來,連君軒和楊誠不但沒瘦,反而隱隱有發胖的趨勢,惹得史先生一度懷疑兩個弟子還不夠刻苦。

若是再得了閒工夫,楊柳兒就又張羅起兩人進考場需要的吃食用物。

大考不同於府考,要在四處漏風的小隔間裡足足熬上三日兩夜,若是身子不好,病倒了也不稀奇,況且如今還是寒冬,不說人,興許提筆之時連墨水也都會凍住,但這時候抱怨也沒用,只能想辦法克服了。

這時楊柳兒意外發現連家別院不知在哪裡得了些黑煤,用光之後剩一小堆碎面,掃在灶院的角落,楊柳兒簡直如獲至寶。

前世她就讀的寄宿學校後門有個老大爺,總是自己做蜂窩煤燒爐子,她那時候淘氣,總跑去跟著搗亂,倒是看過兩眼,只不過年頭久了,需要好好想想過程,但這個不需什麼太深的技術,不過半日,在熏得滿臉黑灰後,楊柳兒倒也成功了。

兩個廚娘一邊在灶間忙碌,不時探頭偷偷瞧兩眼,都是好奇不已,楊柳兒也不多說,只告訴她們不要動那些煤球。

日子很快就到了二十七晚上,幾位先生帶著一眾學子聚在主院大廳一同吃了飯,又再次囑咐了一些瑣事。這時候說文解題已是晚了,因此多半都是些經驗之談,比如把硯臺放在炭盆旁邊,小心墨水凍結之類,一眾學子聽的是聚精會神,只有楊柳兒心急如焚。

她早就打聽清楚了,與其聽這些老先生嘮叨,還不如早早把準備好的東西同兄長們交代清楚,好不容易熬到老先生們盡興,史先生又囑咐了幾句,待堂屋裡只剩三人時,她才趕緊喊家安和連強把東西抱進來。

考場的隔間除了一張伸不開腿的木板床,就只有一個橫在門口的小桌子,學子們不但要自己準備筆墨,還要背著被褥和吃食。

還沒出家門時,楊柳兒就求孫叔獵了四隻野狼,讓楊山把皮子硝制的又輕又軟,這會一人兩條。白日裡當坐墊,晚上一張鋪著隔涼,一張當被子蓋,再加上絮得厚厚實實的棉大氅,再冷的風也凍不著。

至於吃食,每人一袋炒麵,裡面加了花生碎和芝麻,只要有熱水一沖,足夠三日的早飯每人還有兩把風乾麵條、一大盒子乾菜和碎臘肉,扔水裡一鍋煮熟,頂飽又美味。最後就剩一盒子手指甲大小的肉丸子、一把粉絲、一布袋羊肉片,外加兩張大鍋盔。這些東西聽著多而雜,其實加一加不過是裝了一隻三層的食盒。

其餘筆墨被褥加一起是又一個小包裹,連君軒和楊誠拎在手裡顛了顛,都覺很是輕快,但抬頭見楊柳兒又忙碌著為他們準備明日的棉衣和羊皮靴子,又覺這份行李分外沉重。

“小妹,別忙了,歇一會吧。”楊誠開口喚道。

連君軒也是親手倒了茶,塞到楊柳兒手裡,“喝口水!”

楊柳兒抹抹頭上的薄汗,手裡端著茶杯,眼睛依舊在食盒和包裹上流連,總覺得忘了什麼。好在她腦子也算靈光,半杯茶水下肚就忙不迭的喊著家安,“快去灶院把那些蜂窩煤取過來,我都裝好放籃子了,小心別顛碎了。”

連東早就對那些煤球好奇至極,聽到這話就搶著跑了出去,不一會就拎了籃子回來。

楊誠和連君軒也是好奇,楊柳兒生怕他們不會使用,反倒耽擱了大考,於是手把手交兩人如何把蜂窩煤放在燒旺的炭盆上。

楊誠和連君軒初見有黑煙冒出還有些嫌棄,但後來見炭盆熱得燙手,放上水壺不過片刻就沸騰了,終於都明白這蜂窩煤的好處,楊柳兒得意的抬起小巧的下巴,要回房時,只把炭盆留在堂屋,也不說破其中門道。

第二日一早天色,楊誠和連君軒換了衣衫準備出門應考,見到堂屋的炭盆依舊通紅的煤球,都驚得張大了嘴巴,這讓楊柳兒更加得意,但她也沒功夫接受眾人的誇讚了。

史先生的老僕已經在門外催促了,連君軒還怕楊柳兒鬧著跟去貢院送行,但楊柳兒根本沒那心思。

前幾日,將軍府那邊的人就藉口取庫房的東西過來走動,她怎麼都覺得有些擔心。若是今日這院裡沒了人,說不定就給壞人可趁之機了,她雖然沒經歷過大宅門的爭鬥,但多存點防備之心還是不會錯的。

但她這般懂事,倒惹得連君軒擔心,尋個落東西的藉口,避了所有人,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良久沒有說話。

楊柳兒乖乖伏在他懷裡,聽著那一聲聲沉穩有力的心跳,又羞又喜,“不要想太多,先生說你一定能考中的。我做好飯菜等你們回來!”

“若是我不中呢?以後連累你還要受那些人欺負,不能護著你、護著楊家,你還會喜歡我嗎?”即便再信心滿滿,即便告訴自己再多次,定然要考個功名回來。但事到臨頭,連君軒還是有些遲疑了,畢竟整個大宇的學子都彙聚在此,百里才取一個,誰又敢擔保自己一定考取?

“會,即便你這次考不中,還有下次呢。再說這天下不做舉人的多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楊家自有我哥哥護著,至於我,怕是不等人家欺負到頭上,你就把人家腿打折了!”楊柳兒邊說邊笑著搖頭,柔軟的頭髮蹭得連君軒鼻子發癢,心裡更是軟成了一汪蜜水。

“放心,我一定會中的。這天下誰也欺不得你,我保證!”

“好啊,我可記著了。加油!”楊柳兒抬起腳,突然在他嘴唇上啄了一記後,紅著臉跑了出去。

連君軒摸著唇,留戀上面的余溫和柔軟,直到楊誠親自來喊他,這才傻笑著出了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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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2 23:4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連老爺子駕到

有句話說的好,吃的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顯然老天爺也是願意湊熱鬧的,大考原本就是個辛苦活計,這日一眾學子們剛檢查完鋪蓋用物進了考場,小小的隔間尚且沒有打量完,天上就飄起了雪花,而且是一片接著一片,直到天黑才停了下來,而此刻地上的雪已經積到小腿肚子了。

好在三個主考官不是那等吝嗇死板的主,臨時調了很多木炭,每個隔間又多發了一小盆,但數量怎麼看也不夠堅持三日兩夜的。

考生們紛紛抱怨,手下又不敢停了答題,只能加緊速度,生怕最後沒了炭火,墨水上凍就徹底完蛋了,相對而言,楊誠和連君軒便從容許多。

上午進了考場後,楊誠和連君軒兩人得了監考小吏分發下來的題目就先放到一邊,先就著炭盆做了一頓熱飯,吃飽了才開始構思做文章。晚上依舊是熱飯,又在炭盆裡壓了兩塊蜂窩煤,繼續答題,夜半才裹著狼皮被褥美美的睡到天亮。

同處一地,別的考生卻是苦不堪言,有些身體弱的,第二日一早就被抬出了考場,待到第三日早晨,抬人的小吏幾乎累得癱倒,隔間裡也空了一半,見此情狀,兩人不禁越發慶倖楊柳兒的先見之明,腦裡也是靈思如泉湧,筆下文章做的花團錦簇一般……

楊柳兒留在連家別院,也是擔心的吃睡不香,時時刻刻望著院子裡的白雪歎氣,這樣的天氣,她留在屋子裡都覺得冷颼颼,更何況那樣簡陋的考場,二哥和連君軒又有多辛苦難捱呢?好在她給兩人準備的行李用物還算豐厚,勉強算是安心一點。

連強當日跟著主子到了貢院門外,就把馬車停在附近守著,一直沒回別院來。家安一日三次跑去給他送吃喝,順便把消息傳回來。

一聽說很多學子都凍得風寒抬了出來,幾位先生也坐不住了,白日裡也跑去附近的茶樓坐著,表面雲淡風輕的說笑,其實心裡無不忐忑。好在,除了一個年紀小又體弱的秀才在第三日早晨被抬出來,其餘眾人,包括連君軒和楊誠在內都還沒露面。

這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一過了晌午,楊柳兒就忙著招呼兩個廚娘燒熱水準備飯菜,各個院子也加了雙倍的炭盆,好不容易盼到晚上,幾位先生終於帶著一眾考生們回來了。

楊誠和連君軒都是臉色青紫,眼裡血絲遍佈,楊柳兒心疼的撲上去嚷道:“二哥、連大哥,是不是冷了餓了?快進屋去!”說罷,她也不等兩人應聲,喊了家安和連強幫忙把他們送回房裡泡個熱水澡,等他們換了新衣出來,又立刻擺上一桌好飯菜。

楊誠和連君軒什麼也顧不得了,狼吞虎嚥吃得肚子圓滾滾的,滿足的打了一個飽嗝,這才算徹底回了魂。

楊柳兒眼見連君軒還想再喝一碗湯,趕緊搶了他的碗,嗔怪道:“不能再喝了,小心胃腸不舒坦。緩過今晚,明日才能多吃。”

她今日穿了件石青色半舊棉袍,紮了條藏青腰帶,勒得腰肢比男子細了許多。許是方才忙碌,屋子裡又燒的熱,這會白晰的臉龐透著兩抹紅潤,只要不是瞎子怕是都能看出蹊蹺,偏偏她還以為自己掩藏的好,說話行事半點都不顧忌,惹得人好笑又心暖。

哪怕連君軒常年跟著孫叔練武得了一副好身體,吃過這日兩夜的辛苦,他依舊有些受不住。特別是漫漫寒夜裡,躲在溫暖柔軟的狼皮裡,聽著隔間外面的寒風呼嘯,他滿心都是她的好、她的笑、她的喜怒嬌嗔。哪怕是夢裡,他也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哪怕天塌地陷也不能放開她的手,若是他的命就如同這寒冬一般,她就是那抹唯一的溫暖。

“柳兒,辛苦你了!”連君軒偷偷拉著楊柳兒的一隻小手緊緊握在手心,低聲感慨,“這次我同師兄能順利考完,都是你的功勞!”

同樣筋疲力盡的楊誠依靠在太師椅裡,沒發現師弟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占自家小妹的便宜,聽得這話反倒真心附和道:“師弟這話說的對,真是多虧小妹心細,吃食備的齊全不說,那個煤球燒起來真是暖和又長久。否則不等考完,我怕是也讓人抬出來了。”

楊柳兒側過身背對著二哥,一邊裝作拾掇碗筷一邊瞪著連君軒,嘴裡卻笑道:“阿爹讓我跟來皇都,就是為了照料你們好好大考的。不過等放榜中了舉人,你們想謝我,我也不攔著。什麼金銀首飾、玉器綢緞,多多益善,我不嫌棄!”

楊誠雖然早知小妹財迷,可依舊被逗得笑開了臉,“好,左右銀子都在你手裡。你不心疼就儘管買去!”

一聽這話楊柳兒立刻嚷道:“那還是不買了,我留著銀子有大用處呢。”

三人正說笑著,史先生許是聽得動靜,終於耐不住心裡惦記,背著手尋了過來。

連君軒飛快的在楊柳兒手背上親了一記,這才站起身,同楊誠去門邊迎接。

楊柳兒偷偷瞪了連君軒一眼,趕緊拾掇桌子,上了一壺茶水,也沒有避嫌離開,反倒坐到屋角守著炭盆。

平時史先生就算再重規矩禮法,如今也顧不上了,仔細詢問大考的試題,又讓兩人把答卷默寫出來,最後捋著鬍子差點笑開了花。

不得不說,楊誠和連君軒今年當真是走運。這三日的試題有大半是師徒幾個先前就琢磨過的,其中需要引用的經典兩人都熟悉至極,做出的文章自然極好。

就是有那麼幾道生僻冷門的題目,不過就怕沒幾個考生能答得好,再退一步說,就算有答得好的,也不見得身體好,興許還沒做完文章就被抬出貢院了。

與此同時,貢院裡負責閱審的三位考官也正在對坐犯愁。原因就同史先生料想的一般,兩千個秀才走進考場,有一半被抬出來,這說出去,誰都知道是天公不作美。但若是有人嘴巴一歪,說他們三個慮事不周、辜負聖恩,就算皇上不會當真怪罪,但也跑不了寫自辯摺子,惹得麻煩纏身。

因此為免波及自身,如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儘量粉飾太平。

原本兩千個秀才選一百舉人,如今一千人也照舊選一百,上榜機會硬生生抬高一倍。但凡文章還入得了眼,字也寫的不錯的卷子都被審閱的吏官選了出來。

而連君軒和楊誠兩人半點沒凍到,吃的好、睡的暖,試題又是熟悉的,自然都被選了出來,而且還是甲等。

如此焦頭爛額忙了兩晝夜,最後待得天色將明,其中一位考官才猛然想起,先前還受人之托,要謹慎擇選“兩個”學子,於是趕緊找出兩份試卷,就要改筆拙落。

但事有湊巧,本來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一位考官突然醒了過來,見此就道:“陳大人,這是為何?難道方才有何遺漏?”

雖然朝中人人皆知大考就是幾大世家的勢力瓜分地,幾乎處處貓膩,但有些規矩還是要遵守。

昨晚三人多方角力,好不容易定了名單,天一亮,上報朝堂之後就要發紅榜了,陳大人卻趁著兩人熟睡“動手腳”,這實在有些下作。

陳大人年紀也過了五十,平日在朝堂上也有些地位,若不是本家子侄請托,斷不至於行此勾當。因此聞言後立時紅了臉,含糊道:“方才想起其中兩人的文章許是有些不妥,這才打算取出再看幾眼。”

“噢,是嗎?哪兩人的?”那位考官起身上前,借著半亮的天光一看倒皺了眉頭。

若說混淆視聽的最高明之處就是三分真七分假,這次各世家派出的子侄門生多半被抬了出去,剩下的大半都是才學平平,因此免不了就要多錄取幾個懷揣真材實料的學子。一來,眾人吃相也好看些,二來也防著皇上心血來潮想親閱試卷。

陳大人挑出來的這兩個人就是先前三人特意留下,預備粉飾門面的。若是再拙落了,那豈不是自己把臉上的遮羞布扯下去了。

這般想著,那考官就直接把試卷又塞了回去,笑道:“陳大人多慮了,這兩個學子的文章還是很不錯的。大宇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們為國選材,雖說要謹慎但也不能過於嚴苛。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陳大人眼裡閃過一抹惱色,有心想要放棄,但一來抹不開顏面,二來子侄又曾多次囑咐,他想了想,硬是把兩人的卷子抽了出來,冷聲道:“即便這兩人的文章沒有大錯,但也不至給個甲等。依我之見,丙末正合適。”

那考官猜不透陳大人為何如此堅持同兩個考生為難,但轉念想了想,就把擬好的名單抽出來,直接提了自己家族兩個位於丙等的子侄放到甲等,換下的兩個自然就落了下來。

如此這般後,那考官笑著反問陳大人,“如此,陳大人可滿意?”

陳大人見此,死死皺了眉頭,到嘴的肥肉居然被人家搶去了,實在有些不甘心,而且這兩人雖評為丙等,但仍于榜單上,不算完成所托,但若是嚷起來,就更得不償失了,最後只能冷哼兩聲算是妥協,一切都是天意,他盡力了。

那考官得意的翹了鬍子,親自動手又撰寫了一遍名單,忙完這些天色也大亮了,很快就有太監來取走名單,久病的皇帝勉強坐在龍椅上,問了幾句就下令發了榜單。

連強和家安幾乎是夜半就跑到貢院外的圍牆下候著,史先生假裝淡定的帶著兩個弟子坐在堂屋裡喝茶閒談,只不過時常望著門外走神,偶爾又被茶水燙得直抽冷氣,連君軒和楊誠倒是比史先生好一些。

先前那般辛苦考過來,兩人自覺已經盡了全力,成與不成都是問心無愧,大不了下次再考就是了,但若是能一次就中舉自然最好不過了。不過其餘幾位先生和學子們卻沒有他們的定力,早早就跑去貢院門外等放榜。

就這樣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家安才跌跌撞撞跑回來。這小子興奮得滿臉通紅,身上都是殘雪,顯然一路上沒少摔跟頭,“少爺,中了,中了!”

不等連君軒起身,史先生已是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抓住家安就用力搖晃,嚷道:“到底誰中了?中了幾個?”

家安被晃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就扯了脖子喊道:“都中了,楊少爺和少爺都中了!”

“真中了,中了!”史先生歡喜的一把鬆開家安就背了手滿地走,連君軒和楊誠也是興奮的拍手慶賀。

楊柳兒更是直接抱住兩人蹦跳歡呼,“哈哈,二哥是舉人了,連大哥也是舉人了!太好了,太好了!”

早就等在院子外的護衛、廚娘和花匠門房一聽到動靜,也紛紛跑進來磕頭道喜,楊柳兒從懷裡摸出早就準備好的賞封,連同家安,每人都發了一個。

眾人還沒熱鬧完,朝廷報喜的小吏也到了門前,別院大門全都敞開,迎了小吏進來,楊誠和連君軒接了各自的紅貼,楊柳兒在一旁遞上大大的賞封,樂得小吏滿嘴喜話,末了又趕緊回去準備給下一家報喜,這可是“收穫”的好時節,要幾年才能遇到一次啊。

待關了大門,重新回到堂屋,連君軒和楊誠都誠心跪倒,叩謝史先生的教導之恩。

史先生看著兩個弟子成才也是感慨萬千。他早年因為脾氣耿直、仕途不順,這才落在書院裡,沒想到老了居然收了兩個好弟子。不說楊誠是個端方君子,就是連君軒也沒有那般紈褲習氣,如今更是高中舉人,以後仕途平順,做官牧民一方,他也是老懷大慰啊。

“起來吧,今日高中也是你們的辛勞所得。但也要戒驕戒躁,三日後的殿試不可輕忽。”

“是,謝先生提點。”楊誠和連君軒恭敬應下起身。

楊柳兒歡歡喜喜的張羅著準備酒席,史先生這會也想起其餘幾位先生和學子了,剛要讓人去問,不想就有護衛來稟報說人回來了。

史先生趕緊帶了楊誠和連君軒把人迎了過來,許是也沾了這場大雪的便宜,一同從甘沛趕來的學子裡也有兩個高中了,這般算起來,此行就有四人中舉,別說放在小小的甘沛縣,就是整個甘隴也是件大喜事。即便那些沒中舉的秀才們有些失望,但多少還有份心胸,紛紛恭喜幾位同窗,幾位先生更是羡慕的扯了史先生,直要他請喝酒。

楊柳兒早就安排下去了,左右連老爺子給的銀子還剩下許多,慷他人之慨,這事太容易做了。因此酒席很快就擺了上來,不論歡喜狂飲還是借酒消愁,總之酒桌上推杯換盞,熱鬧極了。

楊柳兒看了一會,見沒有大事,交代了家安幾句後就跑回廂房列單子。眼見沒幾日就要衣錦還鄉了,皇都這裡的好東西該採買的就要準備了。

魏家雖然答應晚些成親,但二哥一中舉,楊家的門檻怕是又要被媒人踩塌了,當中萬一有二哥中意的姑娘,總不能缺了下聘的聘禮吧?小地方的百姓,對於住了皇帝的都城從骨子裡有種敬畏,同樣的首飾,哪怕成色還要差幾分,但只要添上一句“皇都裡採買回來的”,定然就會身價倍增,哄得女方歡喜,自覺顏面十足。

楊柳兒正喜滋滋的忙碌著,一早起來就不知去了哪裡的連東這會卻跑進了院子,許是見堂屋裡熱鬧,就拐到了廂房外,喚道:“柳青兄弟在嗎?”

聽見叫喚聲,楊柳兒趕緊拾掇了紙筆,又整理一下衣衫,見沒什麼破錠這才掀開門簾子走出去,問道:“我在啊,連管事可是有事?”

連東扭頭掃了堂屋一眼,這才低聲說道:“我們家老將軍來了,想要見見二少爺和楊少爺。”

楊柳兒聽得一楞,可琢磨了一會也明白了,連老爺子怕是聽說小孫子中舉,心中歡喜,著急過來看看,卻又顧忌著避嫌,不願見那些先生學子,連東這才報到她這裡來。

“好,我明白了。老爺子在外院書房吧?勞煩你先照料著,我這就去喊連大哥他們。”

楊柳兒走去堂屋外,順手拎起一壇酒送進去,找了機會同連君軒和楊誠使了眼色。

楊誠雖然疑惑,但也知道小妹不會無事打斷他宴飲,便藉口去更衣就退了出來,連君軒更是早不耐煩聽同窗們悲喜吵鬧,也起身跟了出來。

楊柳兒領著兩人到了灶間,塞了一大碗解酒湯給他們,這才道:“趕緊喝了醒醒酒,連老爺子來了,在外院書房等著呢。”

連君軒眼裡閃過一抹喜色,楊誠則迅速掃了小妹一眼,痛快地灌下醒酒湯後就抬手整理衣衫鞋帽,扯了扯連君軒就往外走。

連君軒猶豫了一下,低聲問了楊柳兒一句,“你來送茶點,好不好?”

聽到這話,楊柳兒立時紅了臉,這哪裡是送茶點,明明就是要她提早見長輩啊。她有心想拒絕,但見連君軒邊走邊執拗的扭頭望過來,到底忍不住點了點頭。

見狀,就像火種引燃煙花一般,他眼裡的喜意瞬間就爆開了……

連老爺子手裡捏著茶杯,半晌都沒沾到嘴唇,一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他忍不住坐直身體,等見到幾月未見的孫子,他心中又歡喜又感慨,可一開口卻是罵道:“臭小子,若不是大考,你是不是就不準備回來了?”

連君軒趕緊笑嘻嘻湊上前,討好的行禮,應道:“老爺子又不講理了,先前不是您拿著藤條把我攆出皇都的,這會怎麼又怪我頭上了?”

見他提起舊事,連老爺子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睛,想要再罵幾句又看見門口的楊誠,於是問道:“你就是楊家小子吧?”

楊誠抬腳上前,恭敬行禮,溫聲應道:“回老將軍的話,後生正是楊家二子楊誠。”

連老爺子眯著眼睛仔細打量楊誠兩眼,忍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好。沒想到甘沛那等窮山惡水居然能養出這般溫潤君子,說話也不卑不亢,實在是讓人驚訝。

看著自家孫子,俊秀倒是不相上下,但氣度總帶了三分陰鬱,若要用什麼來打比方,這楊家小子就是一匹駿馬,自家孫子就是頭倔強的青騾子,思及此,令他想起烏煙瘴氣的將軍府,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不用客套,都坐吧。”連老爺子擺擺手,連君軒直接坐到連老爺子旁邊。

楊誠偷偷松了一口氣,也坐到了右手第一張椅子上,他原本還瞧著連老爺子同一般富家翁沒什麼兩樣,但他的目光掃過來時候,卻像鋼刀一般鋒利,惹得他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怪不得父親常說,再老邁的虎也是吃肉的,若是把他當貓看,那就離死不遠了……

這時,楊柳兒端了託盤,上面放了新茶和兩盤點心。她已經在門外猶豫了好久,又是忐忑又是害羞,聽到屋裡不時響起的笑聲,到底咬咬牙敲響了房門。

連君軒一聽門響,眼睛立時就亮了,三兩步竄過去開了門,待迎進楊柳兒,臉上的笑就更燦爛了。

楊柳兒偷偷瞪了他一眼,這才穩穩當當走到檀木書桌前放下託盤,端莊行了一禮後道:“小女子楊柳兒給老將軍問安,出門在外為了行事方便,改換男裝,實在失禮,還望老將軍不要怪罪。”

“罷了,在外行走,謹慎些是應該的。”連老爺子剛一抬手示意楊柳兒起身,還來不及再說些什麼,連君軒就想讓了自己的椅子。

楊誠從小妹一進屋就黑了臉,這時哪會再讓他們親近,直接拉住小妹坐在自己身側,末了還道:“農門小戶,禮儀不謹,讓老將軍見笑了。”

連老爺子人老成精,怎會聽不出其中隱含之意,扭頭掃了一眼厚臉皮的孫子,笑道:“楊小子不要客套,我們連家雖是高門大戶,可禮儀也沒好到哪裡去。就說你師弟這匹倔驢吧,也常氣得我冒火。”

聽見這番打趣,楊誠臉色好了許多,嘴上卻忍不住替連君軒辯解幾句,“師弟年歲還小,可難得的是行事豪爽仗義,書院裡的先生和同窗私下都贊他好呢。”

這話讓連老爺子聽得舒坦,心下對楊家兄妹越發滿意,今日雖是初見,但只看著兄妹兩人,兄長寬厚,妹妹端莊大方,楊家其他人怕也是不錯的,但是結姻親還是要門當戶對,哪怕楊家出了個舉人,門第還是太低了些,不過這事說起來還早了些。

這般想著,他又改了話頭,“你們早些拾掇行李,不必準備殿試了。方才宮裡有消息傳出來,皇上又病倒了,殿試怕是要延到明年冬初。到時候加試一場,錄取的舉子連同你們今年這屆,一起殿試。”

“什麼?”楊誠和連君軒都是聽得驚疑,趕緊問道:“皇上的病嚴重嗎?”問完許是覺得這話有些唐突,立刻閉了嘴。

“你們先生那裡也不必多說什麼,明日一早許會有聖旨發下來。回去好好讀書,明年殿試時再一舉奪魁。如今你們年歲都輕,過早進官場也是弊大於利。”

連老爺子這話可是肺腑之言,讓楊誠和連君軒真心行禮道謝,末了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複雜,但慢慢的只剩下歡喜了。

少年人多少都有些心高氣傲,這場大考雖然高中,但每每想起那些被抬出去的學子,難免總存了些芥蒂,想著若是明年加試,兩年並在一起殿試,這樣得來的功名才是底氣十足。

連老爺子把兩個少年的神色看在眼裡,不禁想起自己年輕那會也是這般意氣風發、傲氣十足,只可惜如今老了,銳氣盡失。

書房內一陣沉默,還是楊誠聰明,猜連家祖孫興許有些私事要說,於是扯了個藉口,領著小妹就要告退。

而連老爺子不知出於什麼心思,突然開口問向楊柳兒,“丫頭,先前鐘家強買莊園那事,你可會怨恨連家?”

楊柳兒本來低眉順眼的跟在二哥身後,想著只要出了門就算功成身退。

她之所以進屋來亮相,可沒存了巴結連老爺子的心思,一來是不忍心連君軒失望,二來也足為了心裡那點傲氣。她還是那句話,她可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連家嫌棄楊家門戶低,她還嫌棄連家烏煙瘴氣呢。你來看我是不是好姑娘,我還得看看你是不是好長輩呢!

可她沒想到連老爺子臨了還冒出這個問題,她倒也不願違心應答,抬眼望瞭望二哥,兄妹倆心有靈犀,同時挺直了腰背。

“回老將軍的話,因為那場官司,我阿爹挨了三十殺威棒,我大哥蹲了半個月大獄,大嫂肚裡的孩子也沒了。若說我們一家不怨恨那個喪心病狂又陰狠缺德的蠢貨,那是假話!但是我阿爹自小教我們做人要恩怨分明,連大哥多次幫扶我們一家,我們心裡感激,不能因為這些怨恨讓他夾在中間為難,所以這筆帳暫且記下來,但是為人子女絕不能再次看父親受欺,下一次,我們楊家絕對不會息事寧人,還望某些惡狗好自為之,多少也念一些血脈親情!”

楊柳兒抬著下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說完後就再次低了頭,隨著楊誠退了出去。

一帶上門,望著門外的天空,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兄妹倆並肩站在院子裡半晌沒有說話,直到雪花落在額頭融化,那股冰涼刺骨的感覺讓人乍然清醒過來。

楊誠握緊了拳頭,難得贊道:“小妹說的好,就該這樣驕傲!”

楊柳兒深深吸了一口涼爽的空氣,也是笑開了臉,“我是舉人的妹子,當然要驕傲了!”

倒是楊誠聽到這話,寵溺的拍拍小妹的小腦袋,開口又道:“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以後不能再罵人了,什麼惡狗、陰狠缺德……”

“哎呀,二哥,我忘了灶間還燉著湯呢,我先回去了!”楊柳兒最受不了二哥的嘮叨,趕緊腳下抹油開溜了。

見著跑得不見人影的屋廊下,楊誠無奈的搖頭苦笑,回身望了一眼緊閉的雕花門,再次抬步回了主院。

他的小妹是世間最好的姑娘,連家即便保證視若珍寶,他還不見得願意雙手奉上,若是他們敢有一點輕慢,他就是養妹子一輩子又何妨。

“哈哈,這姑娘好膽量,當真有張利嘴!”楊誠兄妹出門良久,連老爺子也沒吭聲,就在連君軒急得不知怎麼轉圜的時候,連老爺子卻是突然笑出了聲,不但沒有惱怒反倒頗為贊許,“想起來,當年你祖母就是這個脾氣,為了這種事,也沒少同你太祖母鬥氣。”

一聽見這話,連君軒偷偷松了口氣,趕緊順杆往上爬,“柳兒不只脾氣爽快,還有一手好廚藝,又聰明善良,楊家的鋪子也都是她在打理。”

聞言,連老爺子收了笑,不置可否的掃了孫子一眼,讓連君軒乾笑著閉了嘴,末了忍不住地道:“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皇都安家,那些人容不下我,我也不耐煩見他們。”

“胡鬧,你如今都是舉人了,將來授官還不知道在哪裡呢。你以為大宇是連家的後花園啊,隨便你挑選!”連老爺子重重放下茶碗,但看看孫子一臉桀驁不馴的模樣又泄了氣,擺手道:“這事以後再說。嗯,你大哥的婚事定在半個月後,你……還是儘早回甘沛去吧。”

“哼!”連君軒聽到這樁事,臉上冷意更甚,“放心,我不會留下攪了連鐘兩家的喜事。”

“你……你這個臭小子,都是你惹出的亂子,讓你避出去就是為你好!”連老爺子氣得黑了臉,恨不得兩棒子敲傻這個不省心的孫子。

連君軒如何不知祖父的用心良苦,但嘴巴上卻還是不肯服軟,“他若是不招惹我,我怎麼會回手?再說,我若是不機靈點,就得娶那個母老虎了,那可不行,我這輩子只娶柳兒一個!”

“滾,你趕緊給我滾!”聽了這種沒出息的話,連老爺子氣得鬍子直翹,作勢就要起身踢人。

見狀,連君軒趕緊竄到門口,到底還是扔下一句,“你也別不服老,平日少喝酒,我將來娶媳婦生孩子,還指望你教孩子騎馬射箭呢!”

“你這臭小子……”

“我走,我這就走!”

門扇吱呀一聲開了又闔,屋裡屋外再次陷入了寂靜。連老爺子無奈搖頭,坐下想喝口茶水,才發現方才早潑了個乾淨,再看看盤裡的點心倒是綿軟好入口,極適合年老之人食用,心裡忍不住一軟,末了卻是長長歎了一口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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