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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芊芊 -【阿獅蘭汗(黃金貴族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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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1: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阿獅蘭汗《黃金貴族之一》 作:葉芊芊

阿獅蘭汗──蒙古大汗中最勇猛善戰的「太陽之王」!
為了征服高麗,他帶領鐵騎偽裝成馬商來到邊境探勘敵情!
不料向來冷傲的他,在見到這個倔強的絕世美人時,
竟被她那寧死不從的態度,激起了他游牧民族的捕獵天性……
崔尹貞──人稱高麗第一美女,擁有沈魚落雁之姿!
她的美貌,讓每個男人都想要得到她,
卻也因此為她帶來了許多災難……
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她遇見了他──
但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名令她傾心不已的英勇男子,
居然就是令人聞之色變的蒙古軍首領!
更讓她大感意外的是,他竟擄走了她,
甚至還宣稱要把她帶回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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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緣起

  阿蘭祖母,到蒙古人奉為神母。

  相傳阿蘭祖母生了五個兒子,其中三個小兒子是在丈夫死後才出生,致使阿蘭祖母遭受到族人懷疑不貞,但阿蘭祖母理直氣壯的表示,那三個兒子是神光照射在她肚子上所生,日後必有萬民可汗出現。

  果不其然,第五個兒子蒙合黑正是成吉思汗的祖先,自此這一脈血緣的子孫便被世人稱為「黃金貴族」。

  成吉思汗是歷史上唯一打敗俄國,建立橫跨歐亞帝國的大英雄,當他在進攻西夏時不幸染上重病,為了不影響軍心,蒙古大軍隱藏此訊,繼續攻打西夏。

  在他臨死前最大的遺憾,是未能征服南宋……

  為了完成成吉思汗的遺志,各個大汗聚集召開庫里爾台大會,推舉阿獅蘭汗、伊魯都思汗、丁其斯汗和庫庫汗,負責招降所有可能幫助南宋的鄰邦,若有不從,則用武力殲滅。

  南宋的鄰邦有──高麗、鐵勒、撒里畏兀和大金。

  四個大汗不僅是驍勇善戰的馬上英雄,他們還各具特色。

  高麗由武將治國,由武功最高的阿獅蘭汗負責;鐵勒的王位繼承權在公主,由外型最俊美的伊魯都思汗負責;撒里畏兀是未開化的遊牧民族,派城府最深的丁其斯汗前往;大金是黃金貴族的死對頭,派頭腦最聰明的庫庫汗前往。

  汗並不是他們的本名,而是形容他們的王者之風:阿獅蘭汗意指脾氣火烈的太陽之王,伊魯都思汗意指耀眼華麗的星星之王,丁其斯汗意指莫測高深的海洋之王,庫庫汗則是意指無遠弗屆的天空之王。

  決定之後,四個大汗各領三萬名勇士,浩浩蕩蕩各自前往目的地去完成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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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4: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真是煩人!初春已至,風雪仍不止息……

  下了三天三夜的雪,佛國寺彷彿被一條銀白色的厚毯子蓋住。

  梵鐘響,佛門開,數十個縮著脖子的比丘開始掃除諸佛腳下的積雪。

  平日來上香的善男信女眾多,今日只見一名身穿白狐裘衣,梳著一條長辮子的少女,領著另一名身穿簑衣的少女,神色匆匆地步入佛國寺。

  從穿著看來,兩名少女的關係應該是主僕,一前一後來到蓮花台前,腳步旋停,兩女同時仰著臉,雙手合十向聳立在蓮花臺上的釋迦佛行禮,祈求兵荒馬亂的時代快點過去。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自從三韓鼎立結束,高祖建立高麗王朝以來,地理位置處在四強環繞的高麗,內憂外患一直不斷,好不容易打敗契丹,女真卻又興兵入侵,所幸與大宋聯盟擊退了女真,平定外亂,王權卻被貴族把持。如今貴族互鬥,國政大權落到武班手裡,各種剝削的政策使得農民和賤民淪為盜匪,王朝可以說是無一日安寧。

  少女名叫崔尹貞,來佛國寺主要是為了求見淨智法師。淨智法師是她的大哥,六歲出家,在高麗僧侶的地位崇高,不僅擁有龐大的資產和奴役,還擁有由武僧組成的降魔軍,簡單地說,淨智出家是為了政治目的,非關佛法。

  不一會兒,一個小和尚疾步來到,領著崔尹貞和婢女到後室等待。後室有一石製的炕床,炕床上有一石桌,上面放了一杯冒著裊煙的香茗,室內十分溫暖,崔尹貞解下白裘,婢女立刻接過白裘,拍去沾雪。

  崔尹貞上身穿著紫色滾邊的則恙利,襟上繫了一朵紫色蝴蝶結,下身是紫色及膝寬鬆的契瑪,白襪和白色船形鞋,從衣服的顏色就看得出來她的身分非常高貴,高麗王朝規定只有貴族才能穿紫、丹、緋、綠四種顏色的衣料。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整齊清越的唸誦聲從大殿傳來,彷彿有一股撥雲的力量,過去她只要聽到這句佛語就能安撫亂緒,今天卻是怎麼也不能夠平靜,像崔尹貞這樣出身高貴的女孩應該是無憂無慮的才對,但她現在竟然像一刻也坐不住似的對著視窗不停地哀聲嘆氣。

  她有心事,唯一能消除她心中煩憂的只有淨智法師,如果連淨智法師都無能為力,她想她只剩一條路可走──死路。

  「小姐,妳別焦急。」名為良喜的婢女說。

  「三天後,爹爹就要逼我完婚,我怎能不著急!」

  「老爺一向聽淨智法師的話,淨智法師肯定會出面阻止這樁婚事。」

  「但願如此,不然……」崔尹貞紅了眼眶,聲音梗在喉嚨裡。

  「小姐,先坐下來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良喜趕緊扶著小姐坐到炕床上。

  良喜端起茶杯,崔尹貞接過淺啜一口茶,彷彿茶不是香的,而是苦澀的,致使她籠煙眉緊蹙,整個人猶如一幅憂愁的美女圖……

  根據高麗民俗,男子年滿十六歲,女子年滿十四歲,家長有義務為其安排婚姻,家長指的便是父母或主人。崔尹貞今年十七歲,沈魚落雁的容貌使她贏得高麗第一美女的美名,但自古以來「紅顏薄命」這四個字緊箍在美女們的頭上,她能逃過此劫嗎?

  崔尹貞忿忿地放下茶杯,幾滴茶水濺燙她的纖指,但她毫無感覺,她的模樣看起來嬌柔,不過她的個性卻比鋼鐵還要堅硬。她以向天宣誓的口氣說:「我死都不會嫁那個六十歲的臭老頭做續弦。」

  「小姐,妳千萬別做傻事!」良喜以袖子為小姐拭去茶痕。

  「良喜,我問妳,如果妳是我,妳會怎麼辦?」崔尹貞激動地問。

  「良喜永遠不可能是小姐。」良喜不敢隨便回答。

  「還是良喜好,能嫁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崔尹貞羨慕不已。

  「小姐,良喜哪有好,婚後良喜要像母雞一樣年年下蛋。」良喜嘆氣道。

  良喜是奴婢,從生到死都是奴婢,奴婢的婚姻是由主人決定,一般而言,主人不會把年輕的女婢嫁給年老的奴僕,降低生產力;因為奴婢生得越多,顯示這家貴族越有錢,而且奴婢是可以買賣的商品,價格相當於半頭牛,當然希望她們生越多越好。

  奴婢有奴婢的苦處,但公主和貴族之女一樣也有她們的哀慼。

  高麗的階級制度十分嚴格,可分為四級:第一級是王室和貴族,第二級是軍人和官吏,第三級是良民,最下級的是賤民和奴婢。他們的階級採世襲制,第二級可藉由和第一級通婚而取得升級,但三級和四級通婚則視為降級。不過一、二級嚴禁和三、四級通婚,在婚姻制度上一、二級多採政治婚姻。

  為了鞏固地位,姻親關係是高麗公主和貴族之女生下來唯一的使命,所以王室和貴族一向是重女輕男,如花似玉的公主是阻止異族入侵的禮物,美若天仙的小姐是保障家族興隆的權杖。

  崔尹貞自幼以人蔘雞湯當水喝,膚色養得如珍珠般柔皙,但她早就知道父親別有用心,現在他要求以她的終身大事回報養育之恩,她能說不嗎?

  一想到李將軍色迷迷的眼神,崔尹貞的胃就一陣翻騰。

  「與其生不如死,還不如上吊自殺比較快活。」

  「小姐,在佛殿裡千萬別提自殺,佛聽了會不高興的。」

  「我知道自殺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但嫁李將軍等於活在十八層地獄裡。」

  「小姐,妳別煩心,淨智法師會替妳擋掉這門親事的。」良喜勸慰道。

  「今天早課怎麼這麼久!」心浮氣躁全寫在崔尹貞臉上。

  「咱們才來不到半個時辰。」良喜提醒。

  「唉!連時間都跟我作對為敵。」崔尹貞幽幽蹙眉。

  「良喜不懂,老爺為何非要小姐嫁給又老又醜的李將軍不可?」

  「我不是嫁李將軍,我是嫁他手上的兵權。」

  「現在兵荒馬亂,嫁軍人反而沒保障,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寡婦。」

  「妳錯了,一將功成萬骨枯,死的永遠是小兵,功勞則是將軍在領。」

  「都怪良喜不好,不該陪著小姐去參加八關會。」

  「不是妳的錯,只怪我硬要去湊熱鬧,才會遇到李將軍那隻老豬。」

  「不,不是小姐,也不是良喜的錯,都怪老天爺害人不淺。」

  兩女的臉部表情同時陷入懊悔和追憶中──

  兩個半月前的十一月十五日,正逢八關會,上至君臣,下至賤民,只有這天才能夠不分貴賤,一起以音樂、歌舞、百戲娛樂天地神明,是高麗最重要的全國性佛教慶典。

  由於當時社會上瀰漫著解放奴婢的主張,崔夫人擔心奴婢叛逃,下令家奴不准去參加八關會,卻忘了約束女兒;崔尹貞以買絲綢添衣為由,大搖大擺地跑出去看熱鬧,除了帶良喜之外,為了自身的安全,另外還帶了六名男僕隨扈。

  沒想到崔夫人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六名男僕丟下小姐和良喜不管,加入叛軍,一些想要混水摸魚的盜匪見到崔尹貞衣著的顏色,得知她是貴族千金,頭髮邊的首飾肯定是價值連城的珠玉金鈿,便把她當成下手的目標。

  當七、八個盜匪將崔尹貞和良喜推擠到人少的僻巷,正想動手行搶時,剛好率領龍虎衛的李將軍經過,殺了盜匪,並且護送崔尹貞回到府邸。

  半個月後,崔參知突然回府,喜上眉梢的表示生了一個好女兒……

  李將軍本名李承道,人稱「不死戰神」,是當今最有權勢的上將軍,妻子死了五年,一直未續弦,不過這並不表示他沒有其他女人,人人皆知李承道的小妾多如繁星,大多是強搶良家婦女,由於她們出身都不高,所以無一扶正。

  李承道手握兵符,連皇上都不敢在他面前說個不字,他早就覬覦高麗第一美女很久了,只不過沒機會相見。這五年來,他一直忙於政爭,剷除異己,這次在八關會上英雄救美,真可說是天意。

  「可恨的天意!」若不是知書達禮,崔尹貞還真想抬頭對老天爺吐口水。

  「小姐,如果沒有李將軍,妳想妳的婚事會如何?」良喜見小姐愁眉不展,努力地想找些能轉移小姐憂鬱的話題。

  「我絕不會讓我爹作主,他只會賣女求榮。」

  「不讓老爺作主,那是要夫人?還是淨智法師為小姐招親?」

  「都不對。」崔尹貞斬釘截鐵地說。「我自己作主。」

  「小姐,天底下哪有姑娘家自己決訂婚事的?!」良喜不大贊同地搖頭。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妳不覺得要跟自己相處一輩子的夫君,當然應該由自己做決定,父母作主的婚姻,只重利益,完全不問兒女的感受。」

  崔尹貞打比方說:「這就像買頭飾,娘總是替我買金步搖,但我卻喜歡木梳子。」

  在高麗,只要看到女子頭戴木梳子,就可以認定這女子的身分必是奴婢、楊禾尺或是娼妓;良喜的髮邊就插了一枝木梳子,若是她膽敢一個人走在路上,萬一遇到色狼,也只能自認倒楣。簡單的說,木梳子便代表人人可欺。

  「小姐,妳別傻了,木梳子是賤民的象徵。」良喜悲哀地說。

  「可是我討厭珠光寶氣,我喜歡簡單樸素。」崔尹貞人在福中不知福。

  「小姐,妳該不會為了想戴木梳子而嫁給賤民吧!」良喜一臉驚駭。

  「只要我喜歡,沒什麼不可以。」崔尹貞天真地說。

  「喜歡不能當飯吃,姑爺若無萬貫家財,怎麼養活小姐?」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過什麼日子,我就跟他過什麼日子。」

  「小姐,妳不知道挨餓的滋味,所以才會不把錢放在眼裡。」

  「能夠餓死在所愛的男人懷中,我死也瞑目。」

  「小姐,妳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良喜趕緊避開死字。

  「性格勇敢、膽識過人、年輕有為的英雄。」崔尹貞不避諱地說。

  「這麼說,不就是軍人嘛!」良喜總算問出了眉目。

  「說那麼多也沒用,我不相信朝中有哪個軍人敢得罪李將軍。」

  「小姐想嫁軍人,又怕李將軍反對,嫁給他兒子不就好了。」

  「就算他孫子來提親,我也不嫁,他們家男人個個都長得像肥豬。」

  這時,門外傳來一聲莊嚴的男音。「誰長得像肥豬?」

  門還未推開,崔尹貞和良喜雙雙跪地,崔尹貞大喊道:「大哥!救我!」

  「妳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有話慢慢說。」進門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他就是淨智,身穿褐色單衫,外披袈裟,脖間繫著佛珠,他的年紀不大,因為他出身貴族,所以三十出頭就能擁有法師的封號。

  淨智是武僧,屬於入世和尚,統領佛國寺的降魔軍,降魔軍顧名思義就是不殺人的,除去人心中的魔性才是他們的本意。簡單的說,凡是被他們打敗的敵人,一律關進佛牢裡,以佛法開釋,直到敵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為止。

  崔參知雖有數十名兒女,但正室所生只有淨智和崔尹貞,當年生下淨智之後,崔夫人身體虛弱,不適合再懷孕,於是崔參知將崔夫人和淨智送回東京,自己則留在開京納妾享福。

  崔夫人擔憂自己的地位不保,茹素求佛,在淨智六歲時夢見淨智站在菩薩尊者身旁,醒來後立刻將淨智送到佛國寺。

  淨智天性好動,骨骼結實,是練武的奇才,十四歲時已是降魔軍的小隊長,因打敗契丹軍而聲名大噪,崔參知感到與有榮焉,藉著祭祖為名回到東京和崔夫人燕好,第二年意外地生下崔尹貞。

  崔尹貞出生的時候,消息傳遍了整個東京城,說是──生下了一個雪娃娃。

  因為她的皮膚異常晶瑩剔透,完全不像一般出生的嬰兒皺皮紅膚,崔參知心裡明白這個女兒將來會替他帶來好運,特別吩咐崔夫人要用人蔘雞湯好好照顧女兒,而且每年崔尹貞生日,崔參知一定會排除萬難地來到女兒身邊,盡一個做好父親的責任。

  「你不救我,我今天就跪地不起。」崔尹貞賴在地上不起。

  「地板那麼冷,跪久了會傷到骨頭,以後不良於行。」淨智好心警告她。

  「人死了就不需要走路。」崔尹貞反唇相稽。

  「有些死人還要走路,我聽說大宋有種叫殭屍的死人,要一步一跳地跳回自己的故鄉才能入土為安。」淨智逕自坐在床炕上,拿起放在矮幾上的冷茶,正要張口,便被崔尹貞氣急敗壞地把茶杯拍打落地。

  「我就快死了,你居然還有心情喝茶!」崔尹貞很不高興。

  「我剛才唸了兩炷香的早課,再不喝水,我會乾死。」淨智可憐兮兮。

  「良喜,妳快去沏壺熱茶來。」良喜聞言趕緊起身拿著茶壺走出去,然後崔尹貞慎重地說:「大哥你是出家人,你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看妳的臉色白裡透紅,不像有病的樣子……」淨智目不轉睛地端詳。

  打從第一眼看到躺在母親懷中的尹貞,淨智擔憂的心情一直沒變,尹貞太美了,美得讓人覺得不祥,她像是老天爺留在人間最好的禮物,問題是每個男人都想要得到她,這代表她的災難將會不斷,直到最強壯的男人出現……

  「我沒病,也會被你氣出病來。」崔尹貞瞅了淨智一眼,眼裡全是淚水。

  「沙子跑進眼睛裡了?」淨智嘴角勾起一抹黠笑。

  「人家心情好壞,你看不出來嘛!」淚珠滾到崔尹貞的眼睫上。

  「妳別真的哭,不然人家以為和尚欺侮女孩子,罪過。」淨智連忙雙手合十。

  但崔尹貞反而哭得更傷心、更大聲,彷彿向諸佛泣訴淨智的不是,逼得淨智只好求和地說:「哭又不能解決問題,妳別哭了,快告訴我,妳冒著大風雪跑來找我,究竟有何要事?」

  崔尹貞猛力地吸了口氣,止住眼淚,哽咽地說:「爹要我嫁人。」

  「我怎麼不知道!」淨智有些意外和不悅,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人通知他。

  「你領軍在外兩個月,我怎麼找你!」崔尹貞懷疑爹是故意的。

  「妳這麼刁蠻任性,誰娶到妳誰倒楣。」淨智取笑道,緩和僵凝的氣氛。

  「倒楣的是我,三天後李承道就要娶我為妻。」崔尹貞忿忿地回嘴。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淨智心頭冷冷一凜。

  「大哥,你替我去向爹求情好不好?」崔尹貞拉著淨智的衣袖懇求。

  「就算我說破嘴皮,也改變不了爹爹的決定。」淨智指出。「李將軍權傾朝廷,今天如果他說他要娶公主,皇上為了自身的安危,恐怕也不得不答應讓李將軍做駙馬爺,何況是咱們貪生怕死的爹爹!」

  「看來我只有死路一條。」崔尹貞心灰意冷地嘆息。

  「那倒未必,我沒辦法勸爹取消婚事,並不代表我沒辦法救妳。」

  「你想到什麼好辦法?」崔尹貞迫不及待地問。

  「三十六計,『逃』為上上之策。」

  「不成,我若逃婚,李承道會對爹爹不利。」

  「尹貞妳真是個好女兒,爹爹不顧妳,妳卻還替他著想。」

  「爹再不好,總歸還是爹。」崔尹貞苦笑。「我還是自我了斷算了。」

  「別再說這種傻話,我的好妹妹,哥哥其實已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會危及爹爹的榮華富貴,也不會讓妳受苦。」淨智自信滿滿。

  「我得到消息,有一批行蹤可疑的蒙古軍正朝我國而來,近日恐怕會有戰事發生,依我之見,李將軍必定無法親自來迎親,而是改派親信前來,到時我會率領降魔軍假扮盜匪,途中攔阻花轎,劫走妳和嫁妝。」

  「好吧,就照大哥說的辦法行事。」崔尹貞想了一下之後點頭同意。

  「一路上,妳千萬記住,別節外生枝。」淨智耳提面命。

  ※※※

  正如淨智所料,象徵阿獅蘭汗的太陽旗在鴨綠江彼岸迎風獵獵。

  蒙古鐵騎勇猛善戰,殺敵如宰羊,讓人聞之喪膽,李將軍不敢大意,緊急召集數十名大將軍研商對策,派重兵駐守鴨綠江沿岸,婚事只好託他最得力的部屬──金仲夫充當媒人,率兩百名龍虎衛前往東京迎娶新娘。

  但誰也沒想到,阿獅蘭汗並不在幹朵魯之內,他假扮成女真馬商的模樣,帶著百餘匹駿馬和三十名勇士,越過千里長城,邊走邊賣馬,邊走邊觀察地形,一路南下到了忠州,正好遇上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

  由金仲夫帶領的迎親隊伍趕路已趕了八天,雖然少了鑼鼓喧天,但這兩百名帶刀士兵所到之處有如蝗蟲過境,以充實軍備為由,沿途搜括百姓的財產和食糧,使得百姓怨聲載道,也惹來崔尹貞的不快。

 這天清晨,崔尹貞從宿泊的旅館走進花轎,一起轎就聽到悽慘的哭聲,忍不住掀開垂簾,看見士兵盛氣淩人地威脅一名揹著嬰兒的老婦,若再糾纏不清,便要一劍送她歸西……

  老婦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抱住士兵大腿苦苦哀求,士兵狠心地將老婦一腳踹倒在地,一時之間群情沸騰,圍觀者交相指責士兵蠻橫無理,雖然大哥的叮嚀言猶在耳──別節外生枝,可是崔尹貞性急心正,她無法坐視不管。

  「停轎!」崔尹貞大聲一呼,轎伕全部不敢動彈。

  「小姐,妳別忘了淨智法師的交代!」良喜趨向轎門,壓低聲音提醒。

  「若是大哥在此,他一定會贊成我管這檔事。」崔尹貞理直氣壯。

  「小姐,妳自己是泥菩薩過江,還是不要管閒事好。」

  「這不是閒事,老婦有冤情,我不能不管。」

  「天底下有冤屈的人數也數不清,小姐妳管不完的。」

  「廢話少說,快替我去把金大人叫來。」崔尹貞根本聽不進去。

  「是。」良喜不情不願地轉身跑開。

  「發生什麼事了?」不一會兒,金仲夫從隊伍前面驅馬而至。

  「我還想問你,你的手下做了什麼壞事?」崔尹貞眼神充滿指責。

  「你說!」金仲夫不悅地別過臉,瞪著轎旁臉色脹紅、作賊心虛的士兵。

  「這名老婦大概是乞丐婆,攔著我要錢。」士兵期期艾艾地說。

  「咚啷」數聲,只見幾枚銅錢散落在老婦腳邊,是金仲夫扔的。

  「我不要錢……」話未說完,光芒刺眼的刀尖忽地抵住老婦的喉嚨。

  「住口!耽誤本軍官的行程是死罪,妳知不知道?」金仲夫惡聲威脅。

  背上嬰兒似乎感覺到大難臨頭,放聲嚎啕大哭,老婦倒是沈著,毫不畏懼地說:「找不回我媳婦,我也不想活了,與其讓我孫子成為孤兒,不如我們老少作伴,一家人到黃泉下團聚,你要殺就連我和孫子一起殺吧!」

  「金大人把你的劍拿開,別傷到老婦和嬰兒。」崔尹貞鼻酸地說。

  「這種裝可憐的乞丐婆滿街都是,小姐,妳別理她,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金仲夫收劍回鞘,做出啟程的手勢,轎伕正要抬起轎,但崔尹貞卻先一步跳下轎,落地時腳步一個踉蹌,引起一陣粗喘聲,不過群眾驚呼並不是因為小姐差點摔跤,而是驚訝小姐沈魚落雁的容貌……

  走到老婦旁邊,崔尹貞關切地問:「老太太,妳為何哭得那麼傷心?」

  「昨晚這名士兵跑到我家後院來捉雞,剛好我媳婦在餵雞,沒想到他連人帶雞一併捉走。」老婦泣不成聲。「求大人行行好,放我媳婦回來,我兒子年前服徭役時病故,我孫子還小,他已經沒了爹,不能再沒有娘。」

  「胡說八道,我昨晚輪職守轎,哪兒都沒去。」士兵矢口否認。

  「依我看,老太太,妳老眼昏花,可能認錯人了。」金仲夫護短地說。

  「我沒看錯,的確是他,小姐妳要相信我。」老婦求助地拉住尹貞的袖子。

  「搞不好是妳的媳婦跟野男人跑了!」金仲夫反咬一口。

  「老太太,妳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妳說的話?」崔尹貞公正地說。

  「街坊鄰居都可以為我作證。」老婦目光梭巡圍觀的群眾。

  「有誰看到昨晚的事?」金仲夫又拔出劍,透著殺氣的劍尖對著群眾,語出警告:「說得對有賞,說得不對是找死。」

  群眾面面相覷,全部一臉為難,不敢出聲,崔尹貞心中感慨萬千,她並不怪大家貪生怕死,而是金仲夫不好,他的天職是保國衛民,但他卻欺壓善良百姓,其實每個人都心裡有數,若無金仲夫背後撐腰,士兵哪裡敢強搶婦女!

  「各位大爺,求求你們說句公道話。」老婦跪在地上磕頭。

  「老婦,苦肉計沒有用的。」金仲夫得意地哈哈大笑。

  崔尹貞看不慣,雖然她絕不嫁李承道,不過,在金仲夫眼中,她是未來的上將軍夫人,只要她一句話,金仲夫的腦袋便有可能搬家,利用這點優勢,崔尹貞面對群眾鼓勵地說:「有誰是老婦的鄰居?別怕,請站出來說話,我擔保他身家安全無慮。」

  突地人群被撥開,是個高大的男人,異族打扮,頭戴通天冠,身穿圓領窄袖袍服,腰繫烏犀帶,足蹬尖頭靴,乍看之下像個商人,但仔細一瞧,雄赳赳的眼神銳不可當,這男人的身分令人起疑……

  這男人不僅長相英俊,更特別的是他渾身散發陽剛之氣,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他的眼眸裡彷彿有兩團火燄,崔尹貞的心猛地一窒,一股不明原因的燒熱爬上她的耳根,她趕緊別過臉,將注意力移到老婦身上。

  「太好了,有人挺身而出,妳可以放心了。」崔尹貞拉起老婦。

  「可是,我並不認識這位公子。」老婦面露憂色,附耳對小姐明說。

  男子彷彿長了一對順風耳似地聽到她們的談話,毫不客氣地說:「我雖不是老婦的鄰居,但昨晚我正好經過老婦家門口,看得清清楚楚。」

  「你看到什麼?」金仲夫驅馬走到男子面前,劍光映在男子臉上。

  「確實如老婦所說,那個士兵強拉她媳婦。」男子手指直直地指向士兵。

  「你胡說!」士兵大喝一聲,拔出劍欲向男子理論。

  「刀劍無眼,你別指著我。」男子衣袖一揮,劍「噹」地落地。

  「連劍都拿不好,真是丟人現眼,還不快滾!」金仲夫厲聲斥責。

  「慢點!」崔尹貞落井下石。「金大人,他必須交出老婦的媳婦才能滾。」

  「你沒記錯?」金仲夫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怒目盯視著男子。

  「沒有。」男子泰然自若,不過他的眼神充滿戒備,提防意外發生。

  「我看你不像本地人,你打哪兒來的?來高麗做什麼事?」

  「我來自女真,是馬商,來高麗販馬掙錢。」

  馬商?崔尹貞偷偷瞟了男子側面一眼,他一點也不像平淡無奇的馬商,光是他剛才的身手,尹貞雖然不會武功,但她常看淨智練武,知他是高人,絕不是泛泛小輩,他來高麗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究竟會有什麼秘密呢?

  再瞄一眼,崔尹貞的目光不小心和金仲夫撞個正著,兩人皆怏怏不樂。

  金仲夫原是賤民出身,尖嘴猴腮,因為受到李承道的拔擢,身分由第四級破格升為第二級,他對李承道就像一條忠狗,看到未來的將軍夫人對異族男子拋媚眼,拉長臉,心裡打著歪主意。「你的馬呢?」

  「在後面不遠的客棧馬廄內。」男子不明究理地回答。

  「你們幾個,去把他的馬給我帶走充公。」金仲夫指揮著士兵。

  「你這麼做擺明是搶劫!」男子面有慍色,說話聲音變得十分有威嚴。

  「我看你像個奸細,來人啊!把他給我抓進官府問罪!」金仲夫一聲令下。

  「豈有此理!」只見數十名亮著劍的士兵擁向男子,危險一觸即發,但男子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威脅似的,不慌不忙地退後,唇邊居然還勾出一抹冷笑,其實他根本不怕區區幾名士兵,只不過他不想洩漏身分罷了。

  沒錯,他正是阿獅蘭汗,他不是為了正義,而是為了美色強出頭。

  本來他並沒有打算多管閒事,他純粹是以觀察的心情混在人群中,對一個統治者來說,以武力征服異邦只是一時的,要想長期控制就必須瞭解這個民族的文化背景,但當新娘子跳出花轎的那一瞬間,他看傻了眼……

  蒙古美女他見過不少,但從來沒有一個美女美到足以讓他暫時忘了呼吸。

  她的美和強壯的蒙古美女截然不同,她是嬌柔的,細條身子,瓜子臉蛋,櫻唇桃頰,最迷人的是雪色肌膚,令他好奇地想知道,她身體其他部分是不是也是白雪的顏色?

  現在他體會到漢字,色字頭上一把刀的奧妙。

  不過,他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他早就看出領頭者是小人,一定會用盡辦法羅罪在他身上,他的武功固然高不可測,但他並不打算出手,時候還不到,他只要走到美麗小姐的身旁,保管讓這個領頭者嚇出一身冷汗。

  「小姐,得罪了!」阿獅蘭汗抓兔子似地攫住崔尹貞的頸後。

  「你挾持小姐想做什麼?」金仲夫臉色像被踩到尾巴的狗般難看。

  「小姐,妳剛才不是擔保說話人的身家安全麼!」阿獅蘭汗凝望著。

  「金大人,我現在命令你,立刻把劍收起來。」崔尹貞被看得臉紅心跳。

  「劍若收起來,屬下擔心這名奸細會對小姐不利。」金仲夫不肯。

  「大膽!你居然敢違抗我的命令!」崔尹貞火冒三丈。

  「屬下不敢,屬下是為小姐的安危著想。」金仲夫左右為難。

  「立刻叫你手下退後十步,否則休怪我的手不聽使喚。」阿獅蘭汗警告。

  「全部給我退後十步!」金仲夫氣急敗壞。

  「那個士兵留下來,金大人,你還不快叫他交人!」崔尹貞兩眼圓瞪。

  「該死的混帳!誰叫你強搶民女,給我捅出這麼大的樓子!」在大庭廣眾下被訓斥,金仲夫從來沒這麼窩囊過,將所有的怨氣集中在腳上,狠狠地一踢,惹禍的士兵被踢倒在地,還吃了一口的泥,真是惡有惡報。

  士兵如吃了啞巴虧般,嘴巴張大,半天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老婦的媳婦呢?」金仲夫沒好氣地問。

  「被另外幾名士兵押著,藏在前面的牛車裡。」士兵認罪地說。

  「快去把她帶過來,然後我再治你罪。」修理完士兵,金仲夫立刻變臉,大丈夫能屈能伸,轉怒為笑地對著老婦道歉。「老太太,對不起,是我督導不周,讓妳擔心害怕,真是對不起。」

  「金大人秉公處理,老婦感激不盡。」老婦連忙深深一鞠躬。

  不一會兒,一個披頭散髮,像是吃了不少苦的婦人在良喜的攙扶下,和老婦相擁哭泣,場面既感人又讓人鼻酸。不過事情就這樣圓滿落幕了嗎?不,大家反而擔憂後續發展,以金大人的作風,難保他不會回頭報仇……

  「馬商大哥,老婦的媳婦回來了,該你履行約定,放開小姐。」

  「不是我信不過大人,而是大人必須保證從此不再為難老婦一家人。」

  「我以人頭保證。」金仲夫皮笑肉不笑的答應。

  「得罪之處,還望小姐原諒。」阿獅蘭汗向小姐打躬作揖。

  「公子是為救人,乃英雄作為,我不怪公子。」崔尹貞甜笑相對。

  「小姐人美,心胸又廣大,能夠認識小姐,是在下的榮幸。」

  「公子過獎了……」崔尹貞高興得臉紅了起來。

  「延誤了不少時間,我們該上路了。」金仲夫在一旁不耐煩的粗聲催促。

  老婦和她媳婦淚流滿面地向崔尹貞鞠躬道謝,直到花轎消失在模糊的視線之內,然後老婦和她媳婦轉身欲向阿獅蘭汗道謝,卻不見恩公人影,在場的群眾竟沒一人發現他什麼時候走的……

  群眾中有人發出讚揚的聲音。「好個救人不求回報的英雄!」

  「英雄如果能多幾個,狗熊少幾個,國家也不會這麼亂。」有人談起時事。

  「依我看,老婦一家的災難還沒結束。」也有人發出不同的悲嘆聲。

  「唉,這種世道,真教人生不如死!」有人附和地嘆氣。

  「還會有更壞的事在後頭。」有人石破天驚地說。

  「什麼壞事?」有人好奇地追問。

  「蒙古軍要來了!」這句話讓每個人的臉色都見鬼似的發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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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暮色從遠山襲來,炊煙冉冉升起,太陽落山了。

  路趕得太急,錯過宿館,花嫁隊伍只好掛單郊野的淨土寺。

  寺院依山而建,綠峰環抱,晨霧晚雲,安詳寧靜,恍如人間淨土;院中有一七層寶相塔,垂直參天,氣勢宏偉,名僧高德輩出,曾吸引過不少教派大師在此論法講道,寫下輝煌燦爛的歷史。

  方丈和氣,大開方便之門,引士兵到十八羅漢殿休憩,收斂殺氣,並安排小姐與良喜到後院禪房。

  在高麗大型的寺院除了擁有土地和奴婢之外,另外設有僧兵保護寺產,淨土寺也不例外。不過由於忠州接近首都開京,大部分的僧兵奉召趕回開京,嚴防蒙古鐵騎侵入,只剩下十數名僧兵留守。

  此外,淨土寺還從事疾病者治療和流浪者收容,為了小姐的安全,金仲夫照例派六名士兵分立禪房外的廊道上,嚴禁閒雜人等接近小姐,同時也禁止小姐隨意走動,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禪房並無太多裝飾,窗明幾淨,壁上掛著一幅觀音圖,善財和龍女分侍在兩側。椅子對著觀音寶像,上面放著蒲葉編的蒲團,一盞青燈照著禪房裡的人影,透過窗格子便可知曉房內一舉一動,任何秘密都守不住。

  用完晚膳,良喜端著餐盤去廚房,回來時聽到小姐微弱的歌聲,推門而入,歌聲驟停,良喜心裡覺得奇怪,想了一下後問道:「小姐,妳剛才是不是在唱歌?」

  「隨便哼了兩句。」崔尹貞眼裡有藏不住的快樂。

  「小姐,妳看起來心情很好。」良喜試探道。

  「我今天做了善事,心情當然好。」崔尹貞露出微笑。

  「但願那名老婦一家人能從此平安度日。」良喜向壁上的菩薩合掌。

  「現在妳不會再怪我多管閒事了吧!」崔尹貞一臉得意洋洋。

  「我這不是在向菩薩懺悔嘛!」良喜煞有介事地說。「善有善報,希望菩薩看在小姐做好事的分上,保佑小姐嫁個好夫君。」

  崔尹貞笑著指出。「菩薩又不是月下老人,祂才不管婚姻大事。」

  高麗深受漢化,雖然有韓語,但在這個時期還沒有自己的文字,以漢字為主,不僅引進大量的儒教著作做為科舉考試的基準,連佛經也是採用漢文譯本。當時只要是貴族,府裡一定有不少的漢人著作,就連神話也是採信盤古開天的說法。

  簡單的說,高麗人的思想和生活與漢民族息息相關,去高麗做生意的宋人,即使不會說韓語,只要寫漢字,雙方就能溝通,達成交易。

  「搞不好菩薩會把我的願望轉告給月下老人呢!」良喜促狹地說。

  「那我也來向菩薩許願。」崔尹貞對著菩薩像閉目良久。

  「小姐許什麼願許這麼久?」良喜好奇地打探。

  「妳猜。」崔尹貞雪白的雙頰彷彿偷偷從天上剪了兩朵紅雲貼上。

  「是不是和早上那名馬商有關?」良喜直覺聯想到白日的遭遇。

  「我是要菩薩替我轉告閻王,今晚留金大人過夜。」

  「真的只有這樣嗎?」看小姐唸唸有詞好一陣子,應該不只如此吧?

  崔尹貞板起臉孔。「良喜,老實說,我有時候還真不喜歡妳的態度。」

  態度?!她的態度怎麼了?明明是小姐的態度比她奇怪,歌唱到一半忽然停止,臉色那麼豔麗,即使板起臉孔,卻讓人一眼看出是佯裝出來的怒氣。而且小姐又不是不瞭解良喜,她和別的婢女不同,她向來有話直說。

  小姐向來喜歡她這點,因為小姐也是直腸子,以前就算她說錯話,小姐也不會擱在心上,今天她沒說錯話,小姐卻擺出小姐的架子,所以說,態度有問題的根本就是小姐,而且還大有問題……

  但不管怎麼說,她是奴,小姐是主,在這種時候只有道歉認錯的分。

  「良喜知錯,良喜會改進。」良喜垂低了頭。

  「妳……剛才那麼說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崔尹貞欲言又止。

  「不瞞小姐,良喜以為小姐心情好是因為馬商。」良喜一根腸子通到底。

  「因為他什麼?」崔尹貞無意間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認為他長得很帥,很少女人能無視他的英俊。」良喜小心用詞。

  「他是長得不錯,不過我敬佩的是他見義勇為的俠風。」崔尹貞又是甜笑。

  「他不該掐住小姐的脖子,害我嚇得半死。」良喜直言不諱。

  「他並沒用力。」崔尹貞急聲辯解。

  「躲在小姐背後,這種行為算不上英雄。」良喜不屑地嘟著嘴。

  良喜這丫頭,是婢女中有名的刀子嘴,府裡的女婢不只一次向她告狀,說良喜的嘴會傷人,她到今天才知道良喜的嘴真的厲害,連她都招架不住。

  嘆了一口氣,崔尹貞避重就輕地說:「情勢所迫,他也是逼不得已。」

  「小姐,妳為什麼一直幫他說好話?」良喜以研究的目光看著小姐。

  「我才想問妳,良喜,妳為什麼討厭他?他哪點不好?」崔尹貞面無表情地問道。

  「他的眼神好兇,令我不寒而慄。」良喜忍不住打個冷顫。

  「他是商人,眼神精明,才沒妳說的那麼可怕。」

  「最可怕的是,他看妳的眼神色迷迷。」

  「胡說。」崔尹貞嬌嗔,水漾的眸子卻含著深清。

  「胡說的人是他,依我看他根本不是馬商。」良喜注意到小姐的異狀。

  「那他是什麼?」崔尹貞心事重重地蹙眉。

  「我認為金大人說的沒錯,他是奸細。」良喜大膽地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住口!」崔尹貞倒抽一口氣,冷靜下來,過了許久才說:「別再說了,反正我們日後又見不著他,他是誰,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

  良喜不敢再多說什麼,今晚的氣氛詭異,小姐的心情起伏不定,良喜寧願相信是因為花轎已經快抬到開京,卻遲遲不見淨智法師人影,所以小姐才控制不住情緒。良喜轉移話題。

  「趕了一天的路,小姐累了,我去打洗臉水,今晚早點休息。」

  崔尹貞叮嚀。「士兵很壞,遇到他們時躲遠一點,免得被輕薄。」

  良喜點了點頭,拿起木盆走出禪房,但她這一去竟像迷了路似地久久沒回來,崔尹貞焦急,推開窗戶,看到守衛的士兵人數增加,原本六名,現在卻變成有二十名之多,而且神情緊張,為什麼呢?

  今晚風大無雪,環寺的松濤颯颯如泣,寂靜的寺廟顯得不平靜。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徵兆難道是諸佛暗示,今晚淨土寺會有變數?

  一陣眼皮跳,讓崔尹貞陷入不安,關上窗戶,轉身來到菩薩面前的椅上,禪坐蒲團,脫下皓腕上的蜜蠟佛珠,閉目誦經。

  直到房門被推開,崔尹貞這才急急張開雙目,焦躁地問:「良喜,妳怎麼去那麼久?」

  良喜放下盛滿水的木盆,神情有些緊張,知道窗外的士兵正密切注意著房內的動靜,便以若無其事的聲音說:「小姐,時間不早了,請早點梳洗休息。」

  崔尹貞迅速地梳洗,一上床,良喜立刻吹熄油燈,拉合床簾,小心翼翼地低聲對小姐說:「我在井邊遇到從佛國寺來掛單的武僧。」

  「謝天謝地,大哥終於來了。」一滴淚珠從崔尹貞的眼角緩緩滑落。

  「武僧他們一直跟在花轎後面,只是找不到機會搶親。」

  「妳有見到淨智法師嗎?」

  「法師怕被淨土寺和尚認出,走漏風聲,所以在廟外守候。」

  「武僧有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行動?我們要做什麼?」

  「今晚三更行動。」良喜憂喜參半地說。「不過,今晚有很多來歷不明的人掛單淨土寺,龍蛇混雜,狀況不明,武僧要我們在三更以前無論聽到什麼聲音,最好都別走出禪房,免得發生意外。」

  「今晚,我看我們就唸經唸到三更,以免睡著誤事。」

  「小姐……」良喜咬了咬下唇,猶豫著是不是該說出另外一件事?

  「想說什麼就說吧!」崔尹貞心裡已有準備,今晚將是個不平靜的夜晚。

  「打完了水,我在回房的途中看到眼熟的穿著。」

  「什麼叫眼熟的穿著?」

  「跟今早的馬商穿著十分神似。」

  「是他嗎?」幸好沒點燈,不然良喜又要追究她臉紅的原因。

  「不是,我想有可能是他的手下。」良喜若有所思。

  「也許只是巧合。」崔尹貞閃爍其詞地說。

  「這種巧遇的機會實在是微乎其微。」良喜完全不採信小姐的說法。

  「他沒有理由跟蹤我們啊!」崔尹貞試著以平穩的口吻說出。

  「小姐的美貌就是最好的理由。」良喜認定地說。

  「士兵那麼多,就算採花賊也不敢妄動,除非他想找死。」

  良喜不再浪費唇舌,心裡明白她的話很刺耳,小姐聽了不會高興,而且今晚是關鍵的一晚,有三方人馬潛伏在淨土寺,決定小姐的未來,犯不著為一個不相干的馬商激怒小姐,一切等過了今晚三更再說。

  離三更還有一段時間,房外的士兵見房內漆黑已久,便毫無顧忌地聊起天來。

  「今晚怎麼一直不見第三領的兄弟?」一個高瘦的士兵問起。

  「他們十個人被金大人派去執行特別任務。」另一名矮小的士兵回答。

  「什麼特別任務?」

  「金大人對今早的事耿耿於懷,中途派他們踅返忠州城。」

  「去做什麼?」高瘦的士兵聲音微顫,心裡有數。

  「金大人要他們殺了老婦一家以洩心頭之恨。」矮小的士兵嘆氣。

  聲音傳到崔尹貞耳裡,陡地渾身發抖,若不是良喜一手抓住她,一手抓住床柱,她恐怕會失去理智,跳下床,直接衝到金仲夫的禪房。但她自知去也沒用,只能緊咬著牙忍耐,無聲地流淚……

  「金大人不是以人頭保證不傷害老婦一家,為何出爾反爾?」

  「你一定是新來的,才會對金大人如此不瞭解,他向來言而無信。」

  「上個月我才被人從田裡抓來當兵。」自古以來,高麗因四強環繞,只要一有戰火點燃,農人就必須放下鋤頭改拿刀劍,加入戰場禦敵;但這群臨時加入軍隊的農人,往往是戰場上的犧牲品,所以高麗的農田經常看到是婦女在耕作。

  「時間算一算,他們也該趕到淨土寺才對。」矮小的士兵說。

  「依我看,他們恐怕是再也回不來了。」高瘦的士兵氣憤的詛咒,他畢竟是農人,心地比較善良。

  「小聲一點,萬一讓金大人聽到,你的腦袋可是要搬家的。」

  「我聽第五領的兄弟說,金大人喝得醉茫茫的,就算腦袋搬家也不知道。」

  這時,突然聽見怪異的響聲,士兵們握緊劍,做出戒備狀,四下張望,只見一個不明物體在草叢中停了下來,矮小的士兵想要看清楚地瞇起眼。「什麼東西滾過來?」

  「好像是個球。」高瘦的士兵回答。

  「喝!是金大人的腦袋!」矮小的士兵大膽地走近草叢,突地大叫。

  「快敲鑼!把十八羅漢殿的士兵叫醒!」高瘦的士兵嚇壞了。

  二十個士兵聚攏在一起,因為不知敵人會從哪裡出現,圍成圓形的備戰隊形,這時負責敲鑼報警的士兵突然大叫:「唉呀!好痛!我的手臂被砍了一刀!」

  眼看銅鑼就要落地,一個穿著夜行裝,頭上也罩著黑布,只露出兩個眼洞的黑影從屋簷上落下,及時接住銅鑼,冷聲警告。「若想活命,我勸你們最好保持安靜,丟掉手上的兵器。」

  「你想幹什麼?」矮小的士兵喝問。

  「帶走房裡的小姐。」黑影毫不考慮地說。

  是武僧嗎?開始行動了嗎?房裡的崔尹貞和良喜心裡同時這麼懷疑。

  矮小的士兵冷靜的反擊。「你作夢,讓你帶走小姐,我們是死路一條。」

  其中一個士兵也說:「我們十幾個人對他一個,勝算很大。」

  「殺了他,替金大人報仇,李將軍會給我們重賞。」又有一個士兵附和道。

  「慢點!他手上沒兵器,可是小李卻中暗算,可見他還有同黨。」高瘦的士兵卻提出相反的意見。「金大人已經死了,我們有必要拚命嗎?」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看我們還是投降,保命要緊。」這邊也有贊同聲。

  二十個士兵出現分歧的看法,直到有個士兵洩漏軍機地說:「你們知道金大人為何喝那麼多酒嗎?我知道。我曾聽金大人說過,等到了開京之後,咱們立刻要去前線,和蒙古人作戰,他還說蒙古人對敵人十分殘忍,都是以人肉餵鷹養狗。」

  此話一出,大家都被人點了啞穴似的,只聽見喉間傳出害怕的吞嚥口水聲,黑影見大勢已定,發出一聲冷笑問:「你們商量好了嗎?」

  「小姐就在房裡,你請便。」二十個士兵同時將手中的兵器扔下。

  說時遲那時快,屋簷上彷彿飛下一隻黑雁,無聲無息地拾起地上一把劍,劍光從每個士兵的眼前一閃而過;起初士兵們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喉間一陣刺痛,鮮血汩湧而出,士兵們紛紛伸手摀住脖子想要阻止血濺,卻是滿手鮮血,一個接一個不支倒地……

  「你不是說不殺我們嗎?」高瘦的士兵懊悔不已,若不是他貪生怕死,主張棄械投降,也不會落入敵人的圈套,他太傻了,居然忘記了「兵不厭詐」的道理。

  「是他說的,又不是我說的。」手中拿著血劍的黑影說。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矮小的士兵臨死前不忘追問。

  「蒙古人。」黑影驕傲地說,並踩過他們的屍體,朝禪房走去。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但搞不好蒙古人只是個陷阱。」

  「小姐我聽不懂,陷阱是什麼意思?」

  「武僧為了嚇唬士兵,故意說他們是蒙古人。」

  「不可能,他們的高麗語並不純正,有異族的口音。」

  門突然打開,崔尹貞和良喜瑟縮地躲在床上,無處可逃,也無力反抗。

  黑影漸漸朝她們逼近,手指在兩女的頸間一點,她們像兩條軟被似的癱在床上,意識全無。

  一個黑影扛一個柔軟的身軀,快步步出禪房,從寺後貼著山壁的圍牆俐落地飛了出去,進入樹林,林間有三匹馬,其中一匹馬上有人,手中握著另外兩匹馬的韁繩,兩個黑影抱著女體上馬,消失林間。

  但沒人發現在飛牆的過程中,良喜髮上的綵頭繩被樹枝勾掉一條……

  恍如從噩夢中驚醒,崔尹貞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簡陋的屋樑。

  窗外透進微弱的月光,崔尹貞努力撐起身子,頭又昏又痛,瞇著眼打量四周擺設,破舊的桌椅顯現出農家的味道。她怎麼會在這兒?良喜人怎麼不在這兒?蒙古人抓她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雖然是貴族之女,但爹爹只是個參知,權力不足以影響政局,能夠左右皇上的,當今朝中只有李將軍,難道蒙古人知道她是李將軍未過門的妻子,是想以她做人質,要脅李將軍投降歸順……

  這時門外忽然有腳步聲,崔尹貞輕手輕腳走到門邊,臉頰貼著門偷聽。

  屋內跪著一家四口人,一個老人、一對夫妻和一個小孩,他們以驚懼的眼神看著昂首闊步走進來的阿獅蘭汗,眼淚隨著顫抖不停的身子流下來。

  阿獅蘭汗不悅。「不准哭!我最討厭看到眼淚!」

  老人和夫妻趕緊以袖揩淚,但小孩受不了驚嚇,反而哇哇大哭叫媽──

  「小寶!閉嘴!」小孩的母親立刻用手摀著兒子的嘴巴。

  「老頭子,你去餵馬,天亮之後我要趕路。」阿獅蘭汗命令道。

  「我……」老人看著兒子,小聲地說:「我雙腿又麻又痛,站不起來。」

  「大人,請讓我去,我比我爹更會餵馬。」男子自告奮勇。

  「你們竟敢違抗我的命令!」阿獅蘭汗勃然大怒。

  「不是的,大人,我爹腿原本就有毛病,跪太久所以站不起來。」

  「既然他是無用的廢人,留他在這世上只是浪費糧食。」

  「大人!饒……」老人連命都還沒講出來,就已經沒命了。

  「現在你可以去餵馬了。」阿獅蘭汗故意炫耀手中沾了血的環刀。

  「是,大人。」男子不敢報父仇,低著頭含淚走出去。

  「小毛頭你過來,把刀上的血給我擦乾淨,擦不乾淨下場就跟老頭一樣。」

  「小寶,快去。」小孩的娘硬是把小孩推向前。

  小孩專心地擦拭環刀上爺爺的血,忍著不掉眼淚,讓人看了心酸。

  燭光照在坐在椅上的阿獅蘭汗臉上,高挺的鼻骨顯現他的霸氣,一抹殘酷的冷笑掛在他的嘴角。

  成吉思汗有無數的妾,每佔領一座城堡,城中最美的女人就成為他的妾,阿獅蘭汗的母親並非傳統蒙古人,而是色目人,所以他的眼睛並不像蒙古人那樣細小。

  有人說阿獅蘭汗的眼睛像貓,眼珠顏色會隨著光線改變,那是因為他身上流有色目人的血,珠色淡;不過他不喜歡別人說他眼睛漂亮,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純正的黃金貴族,所以他習慣皺眉瞇眼。

  然而皺眉瞇眼的動作竟使他看起來殺氣騰騰,就連站在他身後,跟著他有十年之久的得力手下千戶長──忽兒察,也從來不瞭解大汗心裡想什麼,每次見到大汗都是戰戰兢兢,深怕自己一個不留心,腦袋和身體就會分開。

  不過,有一點忽兒察很清楚,可汗不僅眼睛像貓,他的個性更像貓,非我族類的人,在阿獅蘭汗的眼中皆如鼠:當貓抓到老鼠時,往往不是一口吃掉,而是含在口中,讓老鼠以為還有活命的機會,拚命掙紮,待老鼠氣力用盡,然後才咬掉老鼠的頭……

  「大人,刀子擦乾淨了,請你檢查。」小孩恭敬地雙手高舉呈刀。

  「忍辱負重,不錯,你將來會成大器。」阿獅蘭汗將環刀插回腰帶上。

  「大人還有什麼吩咐?」小孩忘了害怕,眼神變得十分堅強。

  「你跟你娘,把老頭的屍體抬出去。」阿獅蘭汗瞇著眼命令道。

  「遵命。」母子倆一人抬頭一人抬腿,走到屋外。

  「忽兒察,那個男孩絕對不能讓他活。」

  「屬下明白,屬下知道怎麼辦。」

  天呵!蒙古人怎麼這麼殘忍!他們不但殺人,而且還濫殺無辜,崔尹貞咬緊的牙齦因氣憤而疼痛,一想到自身的處境,忍不住悲從中來,雙手掩住臉,淚卻從指縫間滴了下來,她真是紅顏薄命,居然落到蒙古人手上……

  但,突然她不哭了,眼神變得跟那個男孩一樣堅強。

  反正她早就有尋死的念頭,她的手緩緩伸進胸帶,高麗女子為了襯托胸線美麗,把腰帶提高到胸部下沿,所以乾脆不叫腰帶,叫胸帶。崔尹貞的胸帶裡面有一用繡帕包的銀簪子,簪子的尖端塗了劇毒,以備不時之需,只要刺破一點皮膚,大羅神仙也救不了她的性命。

  本來她以為大哥來了,銀簪子派不上用場,卻沒想到蒙古人搶先一步擄走了她,不過她絕不會讓蒙古人在她身上逞獸慾,為了貞節,她只有以死銘志。

  正當她想了結生命之時,門外突然又有了新狀況,讓她臉色死白……

  「啟稟大汗,有群和尚行跡可疑地朝山上而來。」阿獅蘭汗的另一名得力手下乃朵塔吉,氣喘吁吁地回報。

  「這裡是淨土寺的後山,他們來這會不會是進行某種宗教儀式?」

  「依屬下之見,他們行動敏捷,像訓練有素的降魔軍。」

  「降魔軍是什麼玩意兒?」

  「是有武功的和尚所組成的軍隊。」

  「有多少名和尚?」

  「探子說,至少有百二十人。」

  「現在距離我們多遠?」

  「不到十裏,大約再一炷香的時間就會到此。」

  蒙古鐵騎百戰百勝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們知己知彼,充分掌握敵情,蒙古人在攻打敵國時,一定會事先派出足智多謀的勇士,喬裝打扮成商人,一路探聽這個國家的民情和地理,瞭解到哪條路最好進攻,哪裡可以紮營,哪裡有敵營,哪裡有糧草。

  這次偵察高麗的工作,正是由乃朵塔吉負責,他做的還不錯,但阿獅蘭汗並不滿意。「和尚為什麼追咱們?」

  「屬下無能,屬下不知道,請大汗治罪。」乃朵塔吉面有愧色。

  「我現在不罰你,你知道你接下來該做什麼嗎?」阿獅蘭汗目光咄咄。

  「屬下明白,屬下會將功贖罪。」乃朵塔吉鬆了一口氣。

  「你打算怎麼殲滅他們?」

  「在林中設下陷阱,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以寡擊眾,你有幾成把握?」

  「請大汗安心地躺在床上,等候佳音回報。」

  「記住,一個活口也不能留,免得洩漏咱們的行蹤。」

  「屬下已挖好了大坑做為他們的墳墓,盡力湮滅打殺的痕跡。」

  糟了!尾隨在後的降魔軍一定是大哥和武僧!

  崔尹貞的手自胸帶裡抽出來,她必須想個辦法通知大哥小心陷阱,她該怎麼做?她環顧房內,一張床兩張椅一張桌,桌上有盞油燈,突然間靈光一閃──對了,燒房子,這房子是茅草屋,燒起來火勢大,大哥遠遠就能看到火煙,必會放慢馬步,不敢貿然前進。

  事不宜遲,她完全不考慮自己該如何逃出去,因為燒死跟毒死總歸是一死,她絕不能連累大哥,她急忙站起身,壓著腳步不敢出聲,可是她才離開門邊不到三步距離,突然從她背後傳來一聲怒喝。「妳想做什麼?」

  崔尹貞嚇了一跳,回過頭,以不敢相信的難過眼神看著阿獅蘭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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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5: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是妳!」崔尹貞心如刀割,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絲痛苦。

  「看到我,妳一定覺得很高興。」阿獅蘭汗自以為是。

  「你這個殺人魔,我恨不得你死。」崔尹貞氣得胸部上下起伏。

  「妳生氣的模樣很好看。」阿獅蘭汗故意色迷迷地盯著她胸部猛看。

  「色郎!」崔尹貞雙手橫在胸前做無謂的抵抗。

  「妳很快就會知道我是不是色郎!」阿獅蘭汗挑釁地揚眉。

  「我勸你最好放了我,不然你永遠別想回蒙古。」崔尹貞虛張聲勢。

  「降魔軍跟妳有什麼關係?」阿獅蘭汗懶洋洋地問。

  「是我未婚夫的手下。」崔尹貞喉嚨梗了一下。

  「妳說謊。」阿獅蘭汗冷哼。

  「沒有。」事到如今,崔尹貞只好鼓動舌簧,搬出李將軍嚇唬他。「我未婚夫是當今高麗最有權勢的李承道上將軍,掌管總兵符,連皇上都怕他,他一定會派百萬雄兵來救我,到時你會死得很慘。」

  阿獅蘭汗輕蔑地說:「根據我的情報,李承道好像已經六十歲了。」

  「老而彌堅,蒙古人,這句話的意思需要我解釋嗎?」崔尹貞不服輸。

  「要,我的漢學知識不足。」阿獅蘭汗故意裝傻。

  「就是老了還……還很堅硬。」崔尹貞舌頭有些打結。

  「哪裡堅硬?」阿獅蘭汗捉狹地挑挑眉。

  「尾巴。」崔尹貞脹紅了臉。

  一聲爆炸似的大笑,阿獅蘭汗冷冽的眼眸透出一絲溫柔,長年在馬上南征北討,即使打了勝仗,他也沒開懷笑過,勝利對他而言像宰了一頭羊般平常,他早就忘了大笑是什麼滋味,他從沒想到會有今天──因為她。

  原本他只想踐踏她的美麗,就像蒙古鐵蹄無情地踐踏每一寸走過的土地,留下殘破的焦土,然後把她送還給李承道;羞辱敵人的妻子,是蒙古人引以為傲的作風,但他現在改變念頭,能讓他微笑的女人不多,而能讓他大笑的女人卻只有她一個,他打算帶她回蒙古。

  笑聲停止後,阿獅蘭汗透露。「據我所知,他的尾巴硬不起來,是軟的。」

  崔尹貞不客氣地說:「你怎麼知道?難道你陪他睡過?」

  「小心妳的用詞,我是很容易生氣的。」阿獅蘭汗臉色丕變。

  「我只是好奇,妳怎麼這麼神通廣大!」崔尹貞嚇得改用巴結的語氣。

  「他的女人在偷男人時說溜了嘴。」阿獅蘭汗不屑地說道。

  「你跟他的女人有一腿!」崔尹貞沒察覺到她的聲音帶了股酸味。

  「我從來不吃剩菜,」阿獅蘭汗邪氣地補充。「我想吃的是他未婚妻。」

  「癩蝦蟆是吃不到天鵝肉的。」崔尹貞心跳得好厲害。

  「妳真的想嫁李承道那隻老蝦蟆嗎?」阿獅蘭汗試探地問。

  「父母之命,我不能不從。」崔尹貞口是心非。

  「天一亮我就送妳去將軍府。」阿獅蘭汗故意當真。

  「你說真的?」崔尹貞目瞪口呆。

  「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阿獅蘭汗點頭。

  「我才不要嫁老肥豬。」崔尹貞突然雞貓子似地大叫起來。

  「所以說,妳應該感謝我英雄救美才對。」阿獅蘭汗饒富樂趣。

  望著他似笑非笑的俊容,崔尹貞一陣心亂如麻,他劫持她的目的真是為了救她的嗎?她不停地思索這個可能性有多少?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是有一點可能,因為他對降魔軍的瞭解不多,他很可能誤以為降魔軍是李將軍的手下,所以他才會叫手下設下陷阱,趕盡殺絕。

  如果是這樣,她應該趕快向他解釋,誤會一場,就在她櫻唇微啟之際,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稟大汗,斬草除根完畢。」

  阿獅蘭汗回答:「你在外面守衛,沒我的命令不要進來。」

  一陣寒意在崔尹貞的血管裡奔竄,她渾身上下,連牙齒都忍不住打哆嗦。太可恨了,她手指指著阿獅蘭汗,有如指著罪大惡極的殺人犯,咬牙切齒地說:「你殺了老人和小孩,你不配做英雄,你連豬狗都不如。」

  「妳少說了一項,我也殺女人。」阿獅蘭汗冷笑。

  「我的婢女呢?你殺了她嗎?」崔尹貞含淚的水眸迎上殘酷的冷眸。

  「被我綁在雞舍裡,光著身體。」阿獅蘭汗的嘴角佞揚。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崔尹貞真想把他的嘴打歪。

  「還沒做,不過等我手下凱旋歸來,她將成為獎勵他們英勇的獎品。」

  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崔尹貞睜大眼睛看著曾讓她意亂情迷的阿獅蘭汗,這一眼,除了害怕之外,她找不到第二種感覺。

  她剛才生氣地說他是殺人魔,但他不是,他比殺人魔還可怕,他知道怎樣讓敵人害怕,一劍刺死和千刀萬剮都不是,生不如死才是。他讓和樂的家庭,親眼目睹家人慘死,他讓重視貞節的女子,潔白的身體被無情蹂躪……

  他會怎麼對待她呢?像小男孩那樣,在她面前殺了她大哥?還是像良喜那樣,叫很多男人輪流侵犯她?不論是哪一種方式,她都不會讓他得逞,她知道他一開始會怎麼對她,她的美麗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產生邪念。

  是的,他一定捨不得讓別的男人先上,他會是第一個佔有她的,胸帶裡的銀簪子是她唯一的機會,只要輕輕劃破他的皮膚,他必死無疑,然後她再放火燒房,警告大哥。當然她知道她逃不了,良喜也逃不了,她們兩個都是弱女子,不過她不會讓自己和良喜再次落入蒙古人手中。

  良喜應該會同意,她先殺了良喜,然後她再自殺……

  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看出她心裡的想法,一滴眼淚被她擠出眼角,崔尹貞佯裝悲憤,發紅的眼眸裡閃著怒火,緊緊抓住桌沿的十指泛白,太陽穴也隱隱跳動,整個人像頭噴火龍似的。

  「你為什麼要傷害手無縛雞之力的良喜?」

  阿獅蘭汗拉開椅子,坐在她的對面。「她對我不敬。」

  「你無緣無故抓了我們,要我們如何尊敬你?」

  「妳們身為階下囚,想要活命,就應該像狗一樣取悅我。」

  「她做了什麼?」崔尹貞氣憤地問。「你非要那樣懲罰她不可!」

  「她罵本汗蒙古狗。」阿獅蘭汗嚴肅地說。

  「罵的好。」瞧見他臉色氣紅,崔尹貞有種報復的快感。

  「妳是不是也想得到她一樣的待遇?」阿獅蘭汗朝她節節逼近。

  崔尹貞繞著桌子躲避,她不能立刻投入他懷抱,這樣他會起疑,她必須假裝抵抗,表現寧死不從的決心,如此一來更能激起他遊牧民族的天性──捕獵。

  「你這個可惡的蒙古人,抓我想做什麼?」崔尹貞明知故問。

  「女人的用途只有一個。」阿獅蘭汗嗤鼻道。

  「什麼用途?」崔尹貞越繞越快。

  「上床,取悅男人。」阿獅蘭汗一個箭步抱住她的腰。

  「你休想!」崔尹貞掙紮地擺動腰部,但只是徒然消耗自己的力氣。

  「我不是想,我是要。」阿獅蘭汗輕而易舉地把她扔到床上壓倒。

  「別用你那沾滿血腥的髒手碰我!」崔尹貞的雙手在空中揮舞以示抗拒。

  「我就是要碰妳!」阿獅蘭汗手一伸,將在他面前揮來揮去的雙手一把抓住,拉到她頭上按住,然後另一隻手的食指得意地從她眉心緩緩往下滑,越過鼻樑、唇瓣、皙頸,來到肩胛骨中央,五指同時展開,撥開衣襟,半圓的柔軟映入眼簾,引起他喉嚨一陣騷動。

  「非禮!」崔尹貞大聲呼喊,但就算菩薩聽到也救不了她。

  「妳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妳。」阿獅蘭汗快速地拉開蝴蝶結。

  裹著繡帕的銀簪子落在床上,阿獅蘭汗並不大在意,將它連胸帶一併推到床下,大手將她上衣褪到手臂的關節處,形成一種束縛,讓本來控制她雙手的手得到自由,這樣的作法同時還有一種好處……

  那就是──珍珠白的雙峰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眼前。

  粗暴狂野地抓住兩只軟玉,幸虧他的手掌更大,剛剛好包住飽滿的圓丘。

  原本他是想懲罰她,但一碰觸到她似水柔情的嬌軀,他的手不聽使喚地溫柔起來,完全不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大汗應有的行為,他是有過無數次經驗,他沒數過究竟有幾次,不過從沒有發生過現在的情況……

  每佔領一座城就抓個女人或抓幾個女人盡情發洩,是黃金貴族的習慣,對他而言,女人只是紓解他肉體疲勞的工具,而她卻是道地的女人,一個令男人想要取悅的女人。

  此刻,在他靈魂深處,他覺得自己像個處男,整個人蓄勢待發……

  彷彿麵糰般,越揉越柔軟,他一邊享受美好的觸感,一邊欣賞她皮膚的顏色,從雪白漸漸轉為桃紅色,真是太美了,他的喉嚨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粗嘎,兩指夾住玫瑰色的乳尖盡情地摩挲旋轉……

  含羞的乳尖如同被雷殛似的,幾乎在一瞬間就高高挺起,像是沉睡千年的洛陽牡丹,突然綻放豔麗,傲視百花,似乎在渴求更多的愛……

  「妳很敏感!」阿獅蘭汗在她耳邊低語。

  一種麻酥的感覺從他的手指,透過乳尖傳遍她身體,崔尹貞緊閉著雙眼,她不敢看他對她做什麼,她只知道她的身體怪怪的,軟弱無力,卻又那麼興奮快樂。這到底怎麼一回事?誰可以告訴她,她的身體是不是生病了?

  不過,她感覺到有一股熾熱的火燄在她心裡燃燒,她強烈渴望他的撫摸,她怕她會說出令她後悔的話,所以她用力咬住下唇……

  「把妳的小嘴張開。」阿獅蘭汗命令。

  崔尹貞怔怔地睜開眼看他,彷彿他說的是吐番話,一臉的茫然。

  「我要嚐嚐妳的味道。」阿獅蘭汗再說一遍,這不叫吻,吻是情不自禁地唇對唇,他要求的是蒙古人對美的審核。黃金貴族對美的審核尤其嚴格,從頭髮到腳趾都要一一檢查,如果唇齒中沒有芳香如蘭的味道,是得不到寵愛的。

  崔尹貞搖頭,娘說嬰兒是從嘴巴進來的,在肚子裡住九個月,然後再從嘴巴裡跳出來,太可怕了,他休想把他的孩子塞到她嘴裡!

  「張開!」阿獅蘭汗緊緊箝住她的下巴,逼迫她開口。

  「啊!好痛!」崔尹貞痛得大叫。

  「不錯,甘美如飴。」阿獅蘭汗乘虛而入。

  「你自討苦吃!」崔尹貞狠狠地合牙,換阿獅蘭汗痛得大叫。

  「賤女人!我要讓妳知道反抗我的後果。」阿獅蘭汗一手掐住她的脖子。

  「救命……」崔尹貞臉色發青,眼睛翻白。

  「以後還敢不敢冒犯本汗?」阿獅蘭汗這才鬆開手。

  「敢。」崔尹貞不怕死的頂撞。

  「我就喜歡頑強的女人。」阿獅蘭汗頭一低,含住一隻蜜棗。

  濕潤的舌頭時而吸吮,時而輕囓,時而滾動,時而旋舔,他的挑逗太有魅力了,就算崔尹貞用盡全身力氣想要保持矜持,也無法抵擋一波波的熱流湧進心扉,她又合上眼,嬌軀在不知不覺中蠕動起來,嫵媚而誘人。

  她的腦袋是空白的,她忘了銀簪子,她忘了勾引的目的,她忘了淨智和良善命在旦夕,甚至忘了他是可怕的蒙古黃金貴族,她一逕陶醉在他成熟的愛撫技巧下,任由野火吞沒她……

  突然,一陣冷風吹進她裙子裡面,她的身子猛地僵硬。

  「你在幹什麼?」崔尹貞恐懼地瞪大眼睛。

  「脫掉妳的褻褲。」阿獅蘭汗已將她褲子褪到小腿上。

  「不可以!」崔尹貞尖叫,雙腿像受到驚嚇的驢子般不停亂踢。

  「有本事妳就阻止我。」阿獅蘭汗雙腿一展,同時劈開她的雙腿。

  「欺侮弱女子,你算什麼英雄好漢!」崔尹貞忿忿指責。

  「這叫征服,是蒙古人的天性。」阿獅蘭汗大掌握住她兩腿的頂端。

  「不要……」崔尹貞羞得臉紅到耳鬢。

  「我要妳牢牢記住,以後在我面前,絕對不能說不字。」阿獅蘭汗嚴懲似地掀高她的裙子,因拉弓舞刀所造成的粗糙手心粗魯地擠捏細嫩的三角地帶,直到他感到手心發燙為止,這種燙一半是因為他自己,一半是因為她。

  隨著那樣狂暴的摩擦,她的身體背叛了她,她不知道原因,她只知道好熱,不僅是雙腿之間,每一吋肌膚彷彿被烙刑又燙又熱……

  他不斷變化撫摸她的方式,有時粗獷、有時細膩、有時肆虐、有時溫柔。他熟悉女體的秘密,當他手指探入粉紅花心時,封印即將撕去,咒語即將消失,女孩即將蛻變成女人……

  「啊……」崔尹貞雙腿一陣戰慄,然後發出她從來沒聽過的呻吟。

  「叫出聲來,我喜歡聽女人叫床的聲音。」阿獅蘭汗撥弄敏感的小核。

  「嗯……」隨著手指的韻律,崔尹貞輕洩細如綿雨的吟哦。

  「妳已經很濕了,寶貝。」阿獅蘭汗中指潛入秘穴。

  「我好難受……」一滴似乎是想要警告她的淚水從眼角滑到枕上。

  「來,將腿抬到我肩膀上,讓我來減輕妳的痛苦。」阿獅蘭汗半哄半騙道。

  「然後呢……」崔尹貞乖乖地抬起腿,分開放在他肩上。

  「妳真美!」阿獅蘭汗出其不意地臉伸近。

  「你要做什麼?」連驚訝聲都顯得軟綿無力。

  阿獅蘭汗沒有回答,以舌頭撥開深紅色的花瓣,挑逗核心。

  他從沒有對任何女人做過這種事,是她讓他想這麼做,他想要徹底瞭解她,然後才佔有她,聽到她嬌喘連連,他的男性象徵已快刺破褲子,他伸手正想解放自己……

  說時遲那時快,從屋外傳來暴喝。「蒙古狗!你給我滾出來!」

  一聽到是淨智法師的聲音,崔尹貞整個人彷彿從油鍋掉到冰河裡。

  ◎  ◎  ◎  ◎  ◎  ◎

  沒人料到淨智法師居然從後路而來,沒跟降魔軍同路。

  三更還不到,淨土寺響起警鐘,金大人被殺,未來的上將軍夫人被劫,整座寺院亂烘烘,士兵忙著逃,和尚忙著收拾經書,準備逃,如果大佛有長腳,恐怕也會拔腿逃離淨土寺,另覓安身之處,因為李將軍肯定會降罪給所有人。

  從淨土寺跑出來的武僧,受過斥候的訓練,警鐘一響,他立刻到處查看,發現同時來掛單,自稱是女真馬商的兩名男子,床鋪沒有睡過的痕跡,其他地方都沒有異狀,於是他猜到小姐被劫,定和這兩名女真馬商有關。

  然後武僧來到後院禪房,找尋蛛絲馬跡,在寺後林間揀到一條綵頭繩,便明白小姐的去向,於是武僧將搜集到的線索告訴淨智法師,為了撇清小姐被劫和淨智有關,以免李將軍加罪,降魔軍只好繞道而行。

  雖然降魔軍順利追上劫匪,但兩軍相遇,淨智這才知道妹妹竟然落到蒙古人手上。

  可怕的蒙古人,居然沒人發現他們早已潛入國內,甚至抓走手握總兵符的李將軍未婚妻,蒙古人以尹貞做人質,為的是要脅李將軍?抑或是另有陰謀?

  淨智沒時間細想,他的面前站了一個魁梧的大漢,細眼睛,手持彎月刀,看起來工夫不弱。在淨智打量的同時,他也將淨智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心裡明白淨智是高手,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和尚!你大吵大嚷是不是不想活了!」忽兒察的聲音就像他的人一般虎虎生風,在兩軍對峙時,這種聲勢往往會把敵人嚇破膽,但淨智不會。

  「請問施主如何稱呼?」淨智真人不露相地沉著一笑。

  「忽兒察。」忽兒察報上名,對淨智冷靜的態度顯得有些欣賞。

  「原來是阿獅蘭汗的左護法,久仰大名。」

  「既然你認得本大人,你就應該知道惹火本大人的下場。」

  「貧僧並不想惹事,貧僧只是來找妹妹的。」淨智客客氣氣地說。

  「和尚找女人,這成何體統!」忽兒察冷聲嗤鼻。

  「崔尹貞是我俗家妹妹,她可在此?」淨智毫不生氣。

  「這裡沒女人,要找女人去勾欄院找。」忽兒察極盡挑釁之能事。

  「請讓貧僧到房裡看一看。」淨智移前一步。

  「我說沒有就沒有,不准你進去。」彎月刀呈阻擋狀。

  「若是沒有,讓貧僧進去看看何妨!」淨智又向前移了一步。

  「你若敢再向前一步,休怪我沒警告你!」彎月刀猛力地向前一掃。

  「我非要進去不可!」淨智一個躍步,翻身飛過忽兒察。

  忽兒察剛才使的是需招,只見彎月刀咻咻咻地向淨智連揮三刀,迫得淨智不得抽出背上的長劍,抵住攻擊,刀劍一碰,濺出火花,遇到高手,忽兒察覺得異常興奮,聲音更宏亮。「臭和尚,滾回廟裡唸經去,不然我送你去見佛祖。」

  「我才要送你去地獄見閻羅王。」淨智也不甘示弱。

  「大話休說!看刀!」忽兒察舞起一陣刀海。

  「有兩下子,不過你不是我對手。」淨智精準地阻擋住攻勢。

  「臭和尚,老子我今天不把你剁成肉泥,誓不為人。」忽兒察有些惱怒。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若再不交出我妹妹,下地獄的將是你。」淨智轉守為攻,劍影變化莫測,忽而攻左,忽而削右,忽而直刺,忽兒察看得眼花撩亂,疲於化解劍招,彎月刀愈揮愈吃力,漸漸弱居下風。

  「老子砍死你。」忽兒察臉色賬紅,滿頭大汗,眼見自己不敵,但基於蒙古人的自傲,他還故意發出吆喝聲,佯裝自己越戰越猛,這是一對一的比試,死在對方劍下總比求救好,所以他寧可死,也不願阿獅蘭汗出手相救。

  在屋裡的阿獅蘭汗聽見刀聲越來越弱,大叫:「不妙!」

  當他拿著金刀破窗飛出時,只見長劍穿過忽兒察的身體,血從劍尖滴到地上,忽兒察慚愧地說出此生最後一句話。「屬下無能……」

  長劍從忽兒察身體抽出,大量的血從傷口泉湧而出,彎月刀向下一垂,刀尖抵在地上,忽兒察緊握著刀柄,身體向下一低,朝著阿獅蘭汗所站的方向跪下,頭慢慢地垂低……

  淨智走向忽兒察,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安心地去吧,我會替你超渡的。」然後他一手撐在忽兒察背後,一手拿開彎月刀,將忽兒察的身軀平放,伸手撫閉忽兒察的眼睛,輕聲唸著往生咒。

  阿獅蘭汗猛地回過神,哀慟地衝向忽兒察的屍體。

  「生死無常,施主節哀順變。」隔著屍體,淨智慈悲地勸慰。

  「臭和尚!閉上你的臭嘴!」這話在阿獅蘭汗聽來,有如貓哭耗子一般。

  「貧僧也是不得已才開殺戒的。」淨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你好大膽!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施主英姿煥發,器宇非凡,可是阿獅蘭汗?」

  「你既然知道我的來頭,還敢還送死!」阿獅蘭汗目光兇狠。

  「貧僧是來找妹妹的,大汗在屋內應該聽得很清楚。」淨智一臉平和。

  「我管你是來幹什麼,你殺了我的人,這個仇一定要了結。」

  「冤冤相報何時了?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是出家人,手中還拿著刀子,這怎麼說?」阿獅蘭汗冷笑。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淨智不疾不徐,面對這問題他至少說過上千遍了。

  「好話壞話全被你一個人說完了,我還有什麼話好說!」

  「我妹妹呢?」淨智話峰巧妙地一轉。

  「在床上,我剛才才用過。」阿獅蘭汗邪笑道。

  「請讓我帶走她。」淨智臉色一沉,但語氣仍保持鎮定。

  「先問過我的刀肯不肯?」阿獅蘭汗眼中透出陰森森的殺氣。

  「施主若是堅持,貧僧只好奉陪。」淨智悻悻然。

  「你在這兒等著,等我把屬下的屍體安置好,再來收拾你。」

  「你去忙你的,我絕不逃跑,是非恩怨一次了結。」

  抱起忽兒察的屍體,阿獅蘭汗走進房裡,將忽兒察放在椅上,想起過去的種種,嘴角不禁露出笑容,但他的眼裡卻燃著復仇之火,這時他突然發現屋裡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不對勁,當他衝進內室時,果不其然,屋裡空無一人。

  原來崔尹貞趁阿獅蘭汗傷心忽兒察之死,又要集中精神面對淨智,所以拿了一套農婦的衣服,偷偷從後門溜到雞舍,救出良喜。

  見阿獅蘭汗走進屋裡,崔尹貞不敢出聲喊人,揀起地上小石子,朝淨智腳下扔過去,淨智跟阿獅蘭汗一樣,全副精神都集中在對方身上,對其他聲音和動靜恍若未聞,完全沒察覺到樹幹後有人躲藏。

  看見扔到腳邊的小石子,淨智別過臉,一眼看到崔尹貞向他招手示意。

  淨智走到崔尹貞躲藏的樹下,急聲問:「尹貞,妳還好吧?」

  「我很好。」崔尹貞心虛一笑。「我們快走!」

  「不成,我已經答應和他決鬥,不能失信。」淨智重諾地說。

  「你別傻了,一對一你不見得有勝算,不如召集更多降魔軍來圍殺他。」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留下來,妳先走,我隨後趕上。」

  「山裡有山賊,萬一遇到,誰來救我?」崔尹貞氣得跳腳。

  「那妳站在一旁等我殺了蒙古狗。」淨智執意。

  「你該不會是想揚名立萬!」崔尹貞不悅地掀掀嘴皮。

  「不是,我是為眾生而殺,不是為我個人。」淨智雙目澄明。

  蒙古鐵蹄所到之處,死屍遍野,他當然不願意這種慘絕人寰的悲劇發生在自己的家園上;他仔細想過,能夠阻止蒙古大軍血洗高麗,最好的辦法就是暗殺阿獅蘭汗,軍隊沒統帥,就像老鷹沒翅膀,想飛也飛不起來。

  原本他就打算救出妹妹之後,帶幾名手腳俐落的武僧潛入敵營,執行暗殺計劃,如今狹路相逢,他身旁正好沒有重兵保護,機會難得,他顧不了妹妹的安危,先殺了阿獅蘭汗再說。

  崔尹貞本來是支持淨智的想法,但左眼皮突然一跳,她立刻改變態度。「他是大汗,武功想必莫測高深,你別一味地逞強。」

  淨智剛殺了忽兒察,信心大增。「沒有較量過,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兩兄妹雖壓低了聲音,但阿獅蘭汗耳力過人,他聽得很清楚,心中固然敬佩和尚守信,不過敵人如同老虎,今天不殺,明天搞不好反咬人一口,心軟不得!

  東方天色就像見到太多血的婦容般漸漸慘白,遠處的殺伐聲隨晨霧飄了過來,兩場不可避免的戰爭,同一時間發生,空氣中有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對峙的兩人,一把金刀,一枝長劍,隨著陽光的照射發出閃光,彷彿迫不及待地想為主人奪下對方腦袋似的,殺氣騰騰,連站在樹後觀戰的崔尹貞和良喜都感受到這股窒人的氣息,幾乎讓她們喘不過氣。

  「大哥!小心!」崔尹貞惶惶不安的眼眸已是淚光粼粼。

  「在比試之前,我有一個要求。」淨智放不下這個天妒紅顏的妹妹。

  「死人是沒有權利要求的。」阿獅蘭汗倨傲的拒絕。

  「大汗,人是我殺的,不關我妹妹的事。」淨智自顧自地說。

  「人是因她而死,她是禍首,怎麼說跟她無關!」

  「若不是你抓了她,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件不幸的事。」

  一聲冷笑,阿獅蘭汗舔了舔唇,目光分秒不離地盯著淨智,話卻是說給崔尹貞聽。「你是出家人,肯定無法體會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道理何在。」

  崔尹貞感到兩頰一陣熱,但心卻是抽搐的痛,眼見廝殺就要開始,她好怕大哥戰敗,可是她也不希望見到阿獅蘭汗戰敗,他們兩個人中,任何一個死,都不是她所樂意見到的。

  她是怎麼回事?她應該希望大哥為人間除害,但是她卻連向菩薩祈求保佑大哥的話都說不出口,真痛苦,彷彿有一條蛇鑽進她胸口裡,一口一口地往她的心咬噬而去,她真想大叫,可是她的喉嚨被淚水阻止……

  刀劍交鋒,發出怒吼聲,劍輕巧,刀沉穩,一來一往,誰也不遑多讓,兩人由地上打到樹上,又從樹上戰到屋頂,劍如閃電,刀如霹雷,交手百來回合,太陽探出山頭湊熱鬧,刀光劍影,刺得人眼睛又茫又閃,考驗著兩人的耐力。

  平分秋色的狀況,漸漸有了改變,刀像看透了劍的弱點般,刀刀幾乎刺中劍主人的要害,但劍忠心耿耿,以單薄的身體替主人擋住危險,劍不再像先前那麼耀武揚威,只能見招拆招,得過且過……

  一旁的良喜看得頭搖來擺去。「小姐,妳看他們倆誰的武功高?」

  「我哪看得出來!」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劍消刀長。

  「我好怕法師會輸,那我們該怎麼辦?」良喜憂心地問。

  「唯有一死。」崔尹貞神色自若。

  「我也是這麼想。」良喜也抱定一死決心。

  「他要的是我,良喜,妳趁現在快逃。」崔尹貞忽然想到。

  「良喜不是貪生怕死之輩,良喜與小姐同進退。」良喜不肯地搖頭。

  「這是命令。」崔尹貞端出小姐的架子。

  「良喜死也不從。」良喜垂下頭,豆大的淚珠掉在地上。

  本來崔尹貞還想說服良喜,但見情形不妙,淨智拿劍的虎口流著血,披在肩上的架裟被砍成數段,被阿獅蘭汗踩踐,目睹佛衣落難,淨智眼眶發紅,憤怒使他產生力量,劍勢一盪削巷阿獅蘭汗的頭頂。

  阿獅蘭汗沒防到這招,刀來不及提起,趕緊低頭一閃,頭上的緇帽被削去一半,但毫髮未傷;不過阿獅蘭汗自覺沒面子,發狠地還擊,刀勢淩厲無比地朝淨智胸口直逼,迫得淨智不得不磴磴磴地連退三步,死裡逃生。

  「看在你守信的分上,我會讓你死得痛快。」阿獅蘭汗胸有成竹。

  「要殺我淨智,還要問佛祖同不同意?」淨智面上毫無懼色。

  「牠敢不同意,我就燒了牠的廟。」阿獅蘭汗狂笑。

  「侮辱我佛,罪孽深重,看我替天行道。」淨智氣紅了眼。

  這一生氣,反而亂了腳步,臂上和胸前都被刀鋒劃過,破開的衣服兩邊被血染紅,淨智一個縱身,躲進屋裡,阿獅蘭汗毫不猶豫地追進去,大叫:「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你找到,為忽兒察報仇。」

  「吃我一劍!」長劍忽然從門板刺出來。

  「想偷襲本汗,門都沒有!」阿獅蘭汗掄刀一砍,劍斷成兩截。

  淨智以那半截斷劍接招,只聽見「噹」的一聲,斷劍離手,淨智被一腳踹飛出屋子,正好落到崔尹貞腳邊,一口鮮血吐出,人隨即昏迷,這時阿獅蘭汗如大鵬鳥飛出,崔尹貞連忙趴在淨智身上……

  阿獅蘭汗警告。「快讓開!不然我連妳一起殺!」

  「要殺就殺,我早就不想活了。」崔尹貞伏在淨智背上流淚。

  「不!我不會殺妳,也不會讓他那麼輕易死掉。」阿獅蘭汗突然收刀。

  「你想對我大哥做什麼?」崔尹貞抬起臉,水漾的眼裡充滿驚惶。

  「我要看他在女人堆中的自製力有多強!」

  「我大哥會比鋼鐵還要堅強。」

  「若是我把他同一群沒穿衣服的妓女關在一個房間三天三夜,並鼓勵妓女誰能讓和尚破色戒,本汗重重有賞,妳想他能撐多少時間?」阿獅蘭汗嘴角滲出一絲歹毒的笑意。「我們來打賭,我賭他最多忍一炷香的時間。」

  「我賭三天三夜。」崔尹貞毫不考慮地說。

  「妳千萬別小看妓女的床上功夫。」阿獅蘭汗譏誚道。

  「我相信我大哥能坐懷不亂。」

  「和尚又不是太監,男人有尾巴就會有衝動。」

  「那是你,我大哥不像你管不住自己。」

  「尹貞……」淨智早已甦醒,只是全身無力,說話的聲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大哥,你叫我有什麼事?」崔尹貞移開身子,耳朵貼在淨智嘴邊。

  「我寧願一死,絕不忍辱偷生。」淨智氣若遊絲地說。

  這時,阿獅蘭汗突然右手的食中二指朝淨智的頸脈點下去,崔尹貞臉色一驚,發瘋似地尖叫:「你殺了我大哥……」

  阿獅蘭汗好整似暇道:「我只是點他昏穴而已。」

  崔尹貞鬆了一口氣,手撫著劇烈跳動的胸口,小指觸到一樣鼓出來的東西,是銀簪子,她先前在房裡整理儀容時又把它放回胸帶裡,銀簪子是她向大哥吵來的,她怕劫親失敗,她是死也不肯嫁李承道。

  以大哥剛才的說法,她明白大哥死也不肯同妓女關在一起三天三夜,但銀簪子的毒只夠一人使用,而且阿獅蘭汗武功高強,銀簪子給大哥用,她再往自己的喉嚨刺,肯定在不到萬分之一秒中,銀簪子便會被阿獅蘭汗奪走。

  萬一大哥因她而死,她怎麼能茍活在世上!

  唯今之計,只能賭了,她賭阿獅蘭汗願意一命還一命。

  「放了我大哥,我什麼都依你。」崔尹貞小心翼翼地將銀簪子自胸帶取出。

  「妳沒資格跟我談條件。」阿獅蘭汗從來沒被人牽著鼻子走過。

  「大哥,原諒我無法救你,我們來生再見。」崔尹貞做出尋死的樣子。

  「慢點!」阿獅蘭汗急聲阻止。「妳手上拿什麼東西?」

  「一把有毒的銀簪子,你別小看它,只要輕輕一劃,必死無疑。」

  「妳……」阿獅蘭汗絞盡腦汁想辦法要奪下銀簪子。

  「你別想動歪腦筋,我數到三,你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一、二……」

  「好,我答應妳的條件,妳快把銀簪子扔掉。」

  「你先放了我大哥。」崔尹貞要求。

  「本大汗一向說話算話。」阿獅蘭汗搖頭,看起來像是拒絕崔尹貞的要求,其實是暗示衣服上混著鮮血和泥土,完成任務回來的乃朵塔吉小心行事。

  「我不信,昨晚士兵就是因為相信投降可活命,結果全死光了。」

  「去淨土寺的不是我,是我手下,我跟他們不同。」

  「我不管,我要你立刻放了我大哥。」

  這時乃朵塔吉悄悄地來到崔尹貞身後,良喜已經被點昏,從他聽到的言談中,他知道銀簪子有毒,他不敢點崔尹貞的穴門,怕她昏迷前劃到手,他屏著氣,手臂像螳螂捕蟬似地高舉起,看準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下銀簪子。

  崔尹貞如遭雷殛,整個人呆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乃朵塔吉拜揖。「屬下護駕來遲,請大汗治罪。」

  「辛苦你了,戰況如何?」阿獅蘭汗上前拍拍屬下的肩膀。

  「降魔軍全數殲滅,而我方只剩我一人生還。」乃朵塔吉沉痛哽咽地說。

  「屍體處理了嗎?」許久,阿獅蘭汗才穩住情緒。

  「全埋了,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來過這裡。」

  「把這個和尚吊到樹上。」乃朵塔吉立刻行動。

  「你賴皮!你不守信用!」崔尹貞回過神,花容失色。

  「我沒殺他,也沒讓他生不如死,我很守信。」

  「在這荒郊野外,你點他穴,又把他吊在樹上,他不餓死才怪!」

  「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遇到獵戶,他自然就會得救。」

  「不!這根本不算守信!」看到淨智被吊起來,崔尹貞好難過。

  「把屋子燒了,換上高麗服,然後離開這裡。」阿獅蘭汗對乃朵塔吉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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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5:3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四個人牽著六匹馬,人騎四匹,載物兩匹,沿著太白山往北走。

  太白山的脊樑從鴨綠江一直伸展到東京近郊,是高麗境內最長的山脈。

  本來他們是走驛道,驛道沿途設有宿館,吃住方便,但每座城牆的壁上都貼了崔尹貞的畫像,而且各關口都有重兵嚴陣以待,就算阿獅蘭汗的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千軍萬馬,所以只好改走人煙稀少的山路。

  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出現漏洞,並不是乃朵塔吉辦事不力,而是知道蒙古人劫走李將軍未婚妻的人,活在世上的,除了他們四個之外,還有一個被吊在樹上的和尚,顯然淨智法師已經得救了,南無阿彌陀佛。

  一路上,乃朵塔吉負責張羅食物,他有一雙看起來像在打瞌睡的可愛細眼睛,這雙眼使他看起來完全沒殺氣,不過他的確是個好人;除了打獵之外,山果野菜也是他們重要的食物來源,只是高麗和蒙古的地理環境相距甚遠,尹貞和良喜是在城市長大,也不是很清楚什麼野菜能吃,什麼野菜不能吃……

  摘到不知名的野菜時,都是讓乃朵塔吉第一個嘗試,一個不小心吃到毒野菜可是會死的,照道理說,應該是讓良喜這個不值錢的婢女來試,可是乃朵塔吉從不如此做,他的善良贏得尹貞和良喜的友誼。

  這天,乃朵塔吉在林間樹幹底端發現十幾株奇豔的怪東西,形狀像把小傘,他好奇地摘了一朵研究,抱著神農嘗百草的精神咬一口,味道苦澀,看來這不是食物,而是美麗的小花。

  美麗的小花就該插在美麗的女子髮上,於是乃朵塔吉摘了好幾朵,興奮地走回營區,見到崔尹貞一個人在發呆,乃朵塔吉獻殷勤地說:「送妳一朵美麗的花。」

  「這不是花,這是毒蕈。」崔尹貞大吃一驚。

  「我完了!我快死了!」乃朵塔吉嚇得雙手一攤,用腳踩爛掉到地上的毒香菇。

  「你安心,只要不吃就不會去西天見佛祖。」崔尹貞笑嘻嘻的。

  「我剛才咬了一口……」乃朵塔吉忽然蹲到地上,做出劇烈嘔吐狀。

  「你怎麼了?」崔尹貞有些不知所措。

  「好痛!我肚子好痛!」乃朵塔吉痛苦地捧著肚子。

  「我去叫大汗來,你有什麼遺言趕快對他說。」崔尹貞急中生智。

  「不,崔姑娘,我對妳說就行了。」乃朵塔吉全身抽搐痙攣。

  「你振作一點,快交代遺言。」崔尹貞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答應我,替我照顧大汗。」乃朵塔吉用盡全身力氣似地說道。

  「我又不是婢女,我不會照顧別人。」崔尹貞斷然拒絕。

  「大汗……他很喜歡妳。」乃朵塔吉早就看出來。

  「只要是女人,大汗全都來者不拒。」崔尹貞羞紅了臉。

  「我跟在大汗身邊八年,他看其他女人的眼神從沒像看妳這麼溫柔過。」

  「你怎麼知道他從來沒有?他跟女人上床時,你站在旁邊嗎?」

  「妳的口氣好像吃醋……」乃朵塔吉意外地發現。

  「醋是用喝的,不是用吃的。」崔尹貞顧左右而言他。

  「妳也喜歡大汗!不是嗎!」乃朵塔吉眼睛雖小,眼光卻很銳利。

  「胡說,我才不喜歡他。」崔尹貞氣得半死,臉色變得比乃朵塔吉還差。

  「妳生氣,就是最好的證明。」

  「證明什麼?」崔尹貞真想在他毒發之前,親手掐死他。

  「我所追過的女孩子,比我殺敵的數目還多,所以我很瞭解女孩子的心態,女孩子一聽自己喜歡的人喜歡她就會面紅耳赤,但反過來說,一聽到別人說她喜歡那個人就會氣急敗壞,如果是她不喜歡的人,不管誰說都是反應冷淡。」乃朵塔吉頭頭是道地說。

  因為乃朵塔吉長得不威猛,在蒙古女孩的心目中有如老鼠,見了就討厭,所以老是追不到女孩子。

  不過,他說的沒錯,崔尹貞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擊回去,恨得牙癢癢的,但她絕不會承認他說的對,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她認為這話一點也不合理,人快死時神智不清,胡說八道還差不多。

  深吸了一口氣,平撫情緒,崔尹貞找回說話的功能,先發出一聲驚嘆,然後麻辣地說:「咦!你講了這麼多遺言,怎麼還沒斷氣!」

  「大汗需要妳,答應我這輩子不離開他,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要張著眼睛死,關我什麼事。」

  「求求妳……」乃朵塔吉的眼中浮現淚光。

  「好啦,你可以安心地死了。」崔尹貞禁不起苦苦哀求,頭輕輕點了一下。

  「我祝你們天長地久……」乃朵塔吉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啥……原來你耍我!你根本沒吃毒蕈!」崔尹貞火大。

  「我沒有騙妳,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突然很想笑,而且停不下來?」乃朵塔吉邊笑邊說。

  剛到樹叢中方便回來的良喜,不明究理地問:「小姐妳講了什麼笑話?乃朵大哥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他騙我說他吃了毒蕈。」崔尹貞懊惱地指著地上被踩爛的毒蕈。

  「這是笑菇,吃了不會死,只會哈哈大笑。」良喜解釋。

  「那我要笑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乃朵塔吉笑得嘴巴都痠了。

  「不會停止。」看到小姐深受委屈的表情,良喜心生一計,裝出好心的樣子,歹毒地說:「我聽人說,馬尿可以解笑菇的毒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乃朵塔吉話還沒聽完,邊笑邊跑到馬旁邊,脫下帽子放在馬兒兩腿之間。「馬大哥,快撒尿救我,我以後會餵你吃上好的芻草報答你。」

  這時,手上拎了兩隻野兔回來的阿獅蘭汗見狀問:「你在做什麼?」

  一陣噓聲,乃朵塔吉拿著盛滿了馬尿的帽子,一口飲盡,邊笑邊對阿獅蘭汗說:「啟稟大汗,我吃了笑菇,良喜說要喝馬尿才能止笑。」

  「我看你上當了。」阿獅蘭汗識破道。

  「良喜,我為什麼還在笑?」乃朵塔吉回頭質問良喜。

  「哪有那麼快好,再過半炷香的時間,馬尿才會發揮作用。」說完,良喜和崔尹貞兩人抱在一起,彷彿吃了數百朵笑菇,笑得林間的藏鳥振翅飛竄。

  人善被人欺,可憐的乃朵塔吉,這時已是笑得淚流滿面……

  表面上阿獅蘭汗一如往常,皺眉瞇眼,令人不寒而慄,其實他心底十分嫉妒乃朵塔吉,他相信乃朵塔吉絕無異心,但一看到崔尹貞主動跑去和乃朵塔吉有說有笑,嫉妒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刺進他的心坎裡。

  阿獅蘭汗和乃朵塔吉輪流守夜,阿獅蘭汗守上半夜,乃朵塔吉守下半夜,男女分睡,每晚他總有股衝動想要把崔尹貞抱到他的營帳裡,完成那晚未完的事,但他不想再有半途而廢的狀況發生,因為追兵隨時可能出現,所以他只能忍耐。

  ※※※

  來到和州一帶,被白雪覆蓋了一季的大樹,光禿禿的枝椏開始有了新生命,嫩芽迫不及待地伸長了脖子,湛藍的天空飄來幾朵雲,風從林間傳出沙沙聲,好像都在為這四位辛苦的旅客打氣加油。

  夕陽染紅整片山林,再趕一天的路就能通過千里長城,一想到現在想要通關難上加難,四個人臉上不約而同出現沈重的表情,連馬也嗅到危險似的,有氣無力地放慢腳步。

  拴好了馬匹之後,乃朵塔吉負責搭帳幕,良喜則在一旁生營火,這是阿獅蘭汗對她欺侮乃朵塔吉的懲罰,崔尹貞則被罰負責採山果,嚴格說起來她們兩個是階下囚,當然不可以對乃朵塔吉造次。

  不遠處傳來潺潺流水聲,崔尹貞循著水聲而去,穿過濃密的林蔭,一湖綠水映入眼簾,她想到自己已經七、八天沒洗澡,一股難受遍佈全身,左看右看,四下無人,她決定快速地洗個澡,事不宜遲,她飛快地褪去衣服,走入湖中。

  一陣戰慄從腳趾竄到四肢百骸,沒想到水這麼冰冷,但既然都已經下水了,回頭沒意義,咬緊牙,身體一低,頸部以下潛入水中,突然從她身後傳來撲通一聲,她嚇得回頭,只見水花濺飛一尺高,這是怎麼一回事?

  水裡有怪物嗎?崔尹貞嚇得雙腿發軟,人在越害怕時反而越無法動彈。

  正當她不知所措之際,一張英俊的臉孔倏地在她面前出現,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老天!她寧願遇到妖魔鬼怪,也不願在這個時候被阿獅蘭汗逮到……

  「你跟蹤我!」這不是巧遇,崔尹貞恍然大悟。

  「我是好心保護妳。」阿獅蘭汗不懷好意地盯著雪白色乳溝。

  「你想幹什麼?」崔尹貞雙手擋在胸前。

  「洗澡。」阿獅蘭汗的眼眸裡燃燒著熾烈的慾火。

  「你離我遠一點。」崔尹貞想往後退。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妳!」阿獅蘭汗伸手環住她的腰。

  「拿開你的手!」崔尹貞一手護胸,另一手推他。

  「我也想對妳這麼說,拿開妳的手!」阿獅蘭汗輕易撥開她的手。

  強烈的反抗掙紮,使得崔尹貞的胸部巨幅震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麼誘人,她的雙手拚命地拍打水花,她的纖腰不停地扭擺,幾綹髮絲在空中飛舞,夕陽像個頑皮的提燈者,從林間移到水面上,又從水面移到她身上,染紅曼妙的嬌軀,更增添她的美麗……

  狂野的渴望席捲了阿獅蘭汗的下身,但他不急著進攻,這些天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她氣他吊和尚,他當然不會向她道歉,他甚至覺得她應該向他道謝才對,若不是他手下留情,繩子絕不會繫在和尚身上,而是繫脖子。

  這個不知好歹的蠻女,不給她一次重大的處罰,永遠都學不乖。

  當然,對一個未出嫁的貴族之女而言,以天為帳,以地為床,跟男人苟合,將是她此生最重大的處罰,不是麼!

  看到他眼中灼灼的火燄,崔尹貞的胃一陣緊縮,知道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所有的抵抗立刻消失,她冷聲地警告。「你再不放手,我就大叫。」

  「叫給誰聽?乃朵塔吉和良喜聽嗎?」阿獅蘭汗淡淡一笑。

  「沒錯,讓他們知道你是個披著人皮的衣冠禽獸。」

  「那又怎麼樣?他們看到我們現在的樣子,丟臉的是妳,不是我。」

  一聽,崔尹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看到他赤裸強壯的胸膛,也看到自己浮出水面的圓乳,紅霞立刻飄上臉頰,她意識到羞愧,緊繃著聲音說:「放開我,我要上岸去穿衣服。」

  湖水太冰冷,阿獅蘭汗擔憂的不是他自己,他內力深厚,即使裸身躺在厚雪上睡覺,早上起來照常是一條活龍;但崔尹貞不同,他擔憂她生病,兩手一提,將她抱了起來。「上岸這個建議不錯,但衣服就不用穿了。」

  「放下我,我自己會走。」崔尹貞大呼小叫。

  「那兒不錯,綠草如茵,很適合辦事。」阿獅蘭汗看中一塊草皮。

  「辦事?辦什麼事?」一股冷意竄過崔尹貞的背脊。

  「當然是男歡女愛的事。」阿獅蘭汗小心翼翼地放下她,但並不像上次在茅草屋那般立刻壓下身,而是以雙腿跨坐她大腿上,以高高在上之姿恣意欣賞她的裸體,目光從高聳的胸部、窄細的弧腰,流連到神秘的三角地帶。

  隨著他目光的移動,崔尹貞感到一團熱燄在她體內燃燒,越燒越旺盛,幾乎要把她燒成灰燼,該死的身體,居然在這個時候背叛她,她氣憤地大叫:「我才不愛你。」

  阿獅蘭汗握住兩只誘人的豐盈,滿足地說:「無所謂,我歡樂就行了。」

  「無恥!」崔尹貞嚇一跳似地挺高胸部,這動作像是在迎合他。

  「妳瞧我的牙齒,一顆不少。」阿獅蘭汗咧嘴露出排列整齊的白齒。

  「沒見過這麼下流的混蛋!」崔尹貞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憤懣。

  「妳忘了幾天前我怎麼告訴妳的……」阿獅蘭汗手掌狠狠一抓。

  「啊!好痛!」痛得敏感的花蕾凸了起來。

  「記住,別再頂撞我。」阿獅蘭汗順勢夾住花蕾旋轉。

  「就算我記得,我遵守,你會高抬貴手嗎?」崔尹貞呼吸越來越急促。

  「不會,但兩者之間是有差別的。」阿獅蘭汗含住一隻花蕾。

  「什麼差別?」崔尹貞藉著不停說話,阻止自己呻吟。

  「妳乖,我就溫柔,妳壞,我就比妳更壞。」阿獅蘭汗不斷地吸吮咬囓。

  「我才不稀罕你溫不溫柔!」崔尹貞低語喃喃。

  「妳會稀罕的。」阿獅蘭汗封住她的唇,不讓她再說話。

  濕熱的舌尖粉碎她堅強的理智,修長的手指鬆懈她緊繃的神經,當他的身體俯向她的身體時,她的手伸起,但不是推開他,而是拉近他,此刻的她渴望他的擁抱,手環在他肩上,將兩具光滑的軀體緊緊地密合成一體……

  她抬起頭,看到天空、彩雲和樹木彷彿圍著他們旋轉起舞,她暈眩了,她沈醉了,她的心輕輕地悸動,不是冷,是熱,一股熱情使她白皙的膚色變粉紅,她的身體充滿渴望……

  他的手指熱切地在她身上遊走,越過小腹往下滑落,來到溫暖的小穴。

  緊密的穴壁羞怯地開啟,任由他輕撥和挑逗,包住他手指的深處不斷地湧出蜜汁,像源源不絕的熱泉,她的唇像條離開水面的魚急喘,一波接著一波的歡愉使她忘情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呻吟……

  「求你──」崔尹貞的手指陷入他的肩膀裡。

  「求我什麼?」阿獅蘭汗的勃起抵著她大腿內側蠢蠢欲動。

  「不知道,我好難受,我快不行了……」崔尹貞語無倫次地低喃。

  「是不是想要我進去?」一根長指直直地插了進去。

  「痛……」一種難以形容的刺破感覺,使崔尹貞蹙起眉來。

  「忍一下,很快就會過去。」阿獅蘭汗抽出手指,抬高下身向前一挺。

  突來的劇痛使她尖叫,他先是停止不動,捧著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親吻她眼睫下的淚珠,然後以古老的旋律進出,在緩緩的抽送當中,她的表情從痛苦漸漸變成癡迷……

  餘霞偷偷地從他們身上走開,換月光照在他們的身上。

  晚風吹起地上的落葉,在最後衝刺來臨之際,一股熱流注入她體內。

  用過寂靜的晚餐後,良喜坐在營火前擦拭鐵盤,乃朵塔吉背對著良喜守夜,崔尹貞和阿獅蘭汗各自回帳幕裡休息,看起來像是一個平靜的夜晚,但空氣中卻瀰漫著不平靜的味道……

  崔尹貞背對著帳門而睡,雖然聽見身後有聲響,但她不想回頭,繼續佯裝熟睡,她的心很煩,她不能原諒自己,當激情結束之後,她起身看到自己兩腿之間的斑斑血痕,她差點昏倒,不是怕見血,而是羞於面對。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是個淫蕩的女人,在過程中不但沒有抗拒,甚至主動張開雙腿迎接他,隨著他的節奏起落,還發出連自己聽了都臉紅的吟哦,這種對不起列祖列宗的羞事,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一陣隱隱的低啜聲傳入她耳朵,崔尹貞本來不想理會,但良喜越哭越大聲,一副要把她吵醒的企圖,她只好轉過身問:「良喜,妳為什麼在哭?」

  良喜哽咽著說:「良喜沒有用,良喜沒能保護小姐。」

  崔尹貞安撫道:「不怪妳,連我大哥都保護不了我,何況是妳!」

  「小姐妳越是這麼說,良喜越慚愧。」

  「我人好好的,沒摔著沒傷著,妳有什麼好慚愧?」

  「小姐妳不要再強顏歡笑了,我聽了好難過。」

  「我有笑嗎?」崔尹貞簡直是欲哭無淚。

  「小姐,我的肩膀借妳哭。」良喜吸了吸鼻。

  「妳在說什麼?我為什麼要哭?」崔尹貞一頭霧水。

  「晚飯前我去找妳,我全都看到了。」

  「全都看到……」崔尹貞狼狽地臉紅了起來。

  「本來我想下水去救小姐,但乃朵大哥拉住了我。」

  崔尹貞的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發不出一絲聲音。

  難怪剛才用餐的時候,平常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的乃朵塔吉一反常態,低著頭默默地吃野菜,一副野菜裡有蟲似的模樣,害她緊張兮兮,眼睛瞪得大大地檢查野菜,原來菜是乾淨的,不乾淨的是她,他是不屑看她!

  像一個美女被人發現有一雙臭腳般難堪,她的心下沈到穀底……

  看到小姐悲慼的表情,良喜後悔不已,小姐最恨見死不救的人,這一刻小姐一定恨死她了,所以才會半晌不跟她說句話,良喜傷心地說:「對不起,都怪乃朵塔吉,我們以後不要再理他,男人都是一丘之貉。」

  崔尹貞幽幽地說:「他阻止妳是為妳好,他怕大汗殺了妳。」

  「這我知道,是另外一件事讓我發現乃朵塔吉猙獰的真面目。」

  「什麼事?」崔尹貞如驚弓之鳥般問。「該不會是他從頭偷看到尾?」

  「沒有,他閉著眼睛把我拉走。」良喜指出。「我一邊走一邊哭,他卻一邊走一邊說,小姐很快樂,我應該高興才對。」

  崔尹貞愛面子地說:「良喜,妳要相信我,我是被強迫的。」

  「我當然相信,可惡的乃朵塔吉,他不是好人,他只是一條忠狗。」

  「算了,別哭了,事情過了就算了,妳看我都沒哭。」

  「小姐妳真堅強,我要是有妳一半就好了。」

  「時間不早了,早點合眼睡覺。」

  「小姐妳那麼大聲地慘叫,一定很痛。」

  「沒錯。」崔尹貞含蓄地說。「妳以後就知道。」

  「那隻可惡的蒙古狗,粗暴沒人性,死後一定下十八層地獄。」

  「他是狗了,當然不會有人性。」崔尹貞自我解嘲地說。

  「最氣人的是,乃朵塔吉居然說,小姐叫床的聲音真好聽。」

  「良喜妳別再說了,我只想忘掉這件事。」

  良喜罵的沒錯,阿獅蘭汗殺人不眨眼,一點人性也沒有,但他也有溫柔的一面,他的眼神很溫柔,他的愛撫很溫柔,他的親吻很溫柔,他的進出很溫柔,在結束以後,他很溫柔地為她拭血擦身,很溫柔地幫她穿衣穿鞋……

  可是──這些事教她怎麼說得出口──

  ※※※

  天還未亮,乃朵塔吉奉阿獅蘭汗之令,隻身去探千里長城的情況。

  情況不樂觀,乃朵塔吉回報,長城上每隔不到五步就站了一名士兵,每三十名士兵之間就有一堆狼糞,只要一有狀況發生就點火,烽煙一升,成千上萬的士兵就會湧現,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回鴨綠江對岸……

  阿獅蘭汗正在苦惱,其實他心裡清楚,只要放下崔尹貞,他就可以混入人群之中,順利地出關而不會被發現;但他絕不會放開她,對他來說,她是大漠的泉水,她是黑夜的燈火,她是床上的暖被,他──不能沒有她。

  這時,良喜慌慌張張地從帳幕裡跑出來。「不好了!小姐發高燒!」

  「妳是怎麼照顧小姐的!」阿獅蘭汗心想一定是晚上沒蓋好被子所致。

  「小姐受涼,不是我造成的。」良喜意有所指。

  「閉嘴!」阿獅蘭汗大手揮過去,良喜挨了巴掌,整個人一陣搖晃。

  「大汗請息怒,良喜心急才說錯話。」乃朵塔吉及時扶住良喜。

  「我沒說錯,昨天黃昏時……」良喜的嘴被摀住。

  「我知道妳和乃朵都來過湖邊偷看。」阿獅蘭汗明白地指出。

  「大汗誤會,屬下什麼也沒看見,良喜也一樣。」乃朵塔吉雙手一揖。

  「我看得很清楚,你欺侮小姐。」良喜口無遮攔。

  「妳再瞪我,我就把妳的眼珠挖出來。」阿獅蘭汗恐嚇道。

  「良喜,妳太不智了,惹火大汗,誰來照顧小姐?」乃朵塔吉表面上是指責良喜,其實這話也是說給大汗聽,希望大汗能以小姐為重,見大汗臉色逐漸平和下來,自告奮勇地說:

  「屬下去找找看有沒有祛寒的草藥?」

  「一般的草藥對小姐無效,她要吃人蔘。」良喜補充一句。

  「人蔘是什麼?」蒙古不產人蔘,乃朵塔吉前所未聞。

  「人蔘是一種珍貴的草藥,根長得像人形。」

  「我沒見過,妳跟我一起去找。」

  「不行,人蔘的根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葉子是什麼模樣。」

  根是藏在泥土裡,若不知葉子的形狀,滿山的植物從何找起?總不能一株一株拔起來看,就算找到野生人蔘,小姐恐怕已經燒成了紅炭,來不及救!

  阿獅蘭汗立刻說:「快下山找間藥鋪子買。」

  「是,屬下立刻去。」乃朵塔吉正想走向馬,但被阿獅蘭汗叫住。

  「慢點!樹林裡有動靜!」遠處的林間飛出一群鳥。

  「有七、八十個人朝咱們而來。」乃朵塔吉耳朵貼在地上聽聲辨識。

  「良喜妳回帳幕去照顧小姐,不許出聲,否則妳以後永遠也別想開口說話。」

  「來得好,我正覺得手癢……」乃朵塔吉摩拳擦掌道。

  「先把刀藏起來,假裝是逃難者,以靜制動。」阿獅蘭汗打岔。

  不一會兒,將近八十個男子身穿酸汗味極重的髒衣,手拿各式兵器,但卻沒什麼殺氣,個個都像農稼漢,或站近或站遠地隨便亂站,圍著他們兩人,卻沒有攻擊的意思,只是站著不動地盯著他們看……

  阿獅蘭汗不吭一聲,整個人看起來就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勇者,臉色一點懼色也沒有,就連躲在樹上觀望的男子,想必就是這群烏合山賊的首領,他也不防他,因為會被他發現到蹤影,這個首領的武功應該不高。

  砰地一聲,首領從樹上跳下來,粗髮辮,高身材,皮膚黝黑。

  「你們兩個在這荒山野嶺做什麼?」首領一望便知眼前之人武功高強。

  「我們被人追殺,躲到此處。」阿獅蘭汗說。

  「被什麼人追殺?」首領又問。

  「官府。」阿獅蘭汗隨口說。

  「做了什麼事?」首領臉上露出同病相憐的表情。

  「沒做什麼,收成不好,繳不成稅金。」阿獅蘭汗說的跟真的一樣。

  從乃朵塔吉的調查報告中,可以清楚地知道高麗現況:武將掌權,貪得無厭,巧立名目向農民加稅,有很多農民心生不滿,寧願淪為盜匪,也不願向武將屈服,這群山賊就是如此產生的。

  「帳幕裡還有什麼人?」首領視線移向一旁。

  「我生病的妻子,和陪嫁她的丫鬟。」

  「病得可重?」

  「很重,正想下山去買藥。」

  「山寨裡有大夫,你不妨帶著夫人過來治病。」

  防人之心不可無,阿獅蘭汗考慮了一下,心想首領看來和善,沒有惡意,再加上崔尹貞確實急需要治病,也就答應。「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你們幾個,去幫忙收拾。」首領指著幾名手下說。

  「這位大哥如何稱呼?」阿獅蘭汗禮貌地問。

  「叫我山大哥就行,兄弟你呢?」山大哥一副交朋友的口氣。

  「小弟姓金。」阿獅蘭汗警覺地問:「山大哥怎麼了?」

  「你妻子很像一個人!」山大哥看著被良喜和乃朵塔吉架著走的崔尹貞。

  「像什麼人?」沿路貼滿了崔尹貞的畫像,阿獅蘭汗不得不緊張。

  「我去世的妹妹,不過你妻子比較漂亮。」山大哥傷心地說。

  「我妻子讓山大哥想起傷心事,真是對不住。」阿獅蘭汗半信半疑。

  「你妻子這麼美,你可要當心點。」山大哥有感而發。

  「其實我並不是因為欠稅金而被追殺……」阿獅蘭汗故意改口。

  「惡官當道,到處搜刮美女,我想應該是這個原因。」山大哥搶著說。

  阿獅蘭汗點了點頭,他的心中出現李承道的名字,這個名字同時也在山大哥心中出現,兩人臉上同時浮出憤慨的表情。

  到了頂端被削尖的竹圍山寨,崔尹貞已呈現昏迷狀態,被阿獅蘭汗抱進山大哥之前先遣人回來收拾乾淨的房間。大夫看過之後,切了幾片野生人蔘,連同幾味草藥小火慢煎,煎好後差良喜端去。

  良喜被阻在門外,阿獅蘭汗接過湯碗坐在床沿,床旁放了一張椅子,湯碗放在椅上,一手撐起崔尹貞的後背,一手撚著湯匙,輕輕吹涼,然後小心翼翼地送進崔尹貞口裡,此情此景,若讓任何一個蒙古大汗看到,恐怕會笑掉大牙!

  一夜過去,又一夜過去,崔尹貞忽冷忽熱,完全沒有好轉的現象,阿獅蘭汗只肯在如廁的時間離房,他自責地看著蒼白的容顏,那麼冷的湖水,那麼冷的草地,他實在不該為了一己之私,害她病重,他掩面悲嘆,若是她好不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眉眼不再糾結,張大眼對著上天發誓,早點讓她好轉,他保證從此只在戰場上使用暴力,不在床上如此對待她。

  含糊不清的呢喃聲倏地從床上傳來,阿獅蘭汗趕緊回到床邊,輕拉她的手,不禁悲從中來,她的手好冰冷,該死的大夫,若是她有三長兩短,他就拿他的人頭祭拜她……見她眼睫掙紮似地想張開,他連忙問:「妳醒了嗎?」

  「好冷……我好冷……」崔尹貞努力撐開眼皮,但眼神呆若木雞。

  「我知道,妳在生病。」阿獅蘭汗輕輕放下她的手。

  「不要離開我。」崔尹貞乾澀著嗓子叫喊。

  「妳冷,我再去要條被子。」阿獅蘭汗體貼地說。

  「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崔尹貞嘶啞地懇求。

  「可是妳身體在發抖……」阿獅蘭汗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抱我!我需要溫暖!」崔尹貞孩子氣地說。

  「有沒有暖和一點?」阿獅蘭汗爬上床,以身當被蓋住她。

  「你真好。」崔尹貞傻傻地甜笑。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的天大笑話。」阿獅蘭汗有點鼻酸。

  「我喜歡你。」崔尹貞雙臂從被子裡伸出來,抱住他頸子。

  「但願妳清醒之後也會這麼說。」阿獅蘭汗把她的手放回被裡。

  「你的脖子好燙!」崔尹貞眼皮半垂半張地說。

  「我正在發情。」反正她在夢囈,阿獅蘭汗老實地說。

  不知道是上天聽到他的請求,還是他這條暖被發揮了作用,她蒼白的臉頰已有了些微紅潤,美人如玉,一塊白裡透紅的上玉,教人情不自禁地想嚐嚐她的味道是不是又甜又香?

  等到阿獅蘭汗回過神時,他的舌已在她口中……

  雖然她的唇齒乾澀,但口氣是溫暖的,看來她明天早上就能痊癒,不論是上天或是暖被,都是他的功勞,他有權向她提出以吻相許的回報,他心安理得地吸吮她沈睡的舌頭,但一聲嚶嚀陡地從她喉嚨深處發出來,他作賊心虛地趕緊抬起頭,假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你為什麼吻我?」崔尹貞眼睛張得比戰馬還大還亮。

  「別再問了,快把眼睛閉上,乖乖睡覺。」阿獅蘭汗心虛道。

  「我娘說,嬰兒是從男人的嘴裡塞到女人的嘴裡,你害我懷孕了。」

  「妳娘騙妳的。」阿獅蘭汗說。「以後我再告訴妳嬰兒是從哪兒進去的。」

  「我娘生我和我哥,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們是怎麼來的!」

  「好吧,如果妳懷了孕,我會娶妳為妻。」

  「一言為定。」崔尹貞滿意地合上眼。

  「祝妳今晚有個好夢!」阿獅蘭汗吻了吻她的額頭。

  「你不可以趁我睡著後偷偷溜走。」崔尹貞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阿獅蘭汗沒有回答,他不需要回答,從她均勻的呼吸聲,他知道她已經沈睡了,他無聲無息地跳下床,深情地凝望著她,在天亮以前,他將離開此房,堂堂的大汗做婢女的工作,若讓她知道,不嘲笑他才怪!

  次日清晨,崔尹貞張開眼,眼神不再迷離,她拄肘撐著上半身,房裡靜悄悄的,良喜不在,沒人陪伴她的感覺令她心裡好失望,她還以為他會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不過她笑了笑,

  幸好作了一個感覺很真實的好夢,真實到一吻情深……

  眼一瞥,看到床下有一堆她的衣服,良喜也真是的,越來越懶惰,居然把她的衣服扔在地上不管,她跨下床,伸手拾起,汗酸味撲鼻而來,看來這些都是髒衣服,良喜更不該了,小姐生病,竟然任由她聞汗酸味!

  走出房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放眼看到好幾間茅草屋毗連,數十隻早起的雞鴨在屋前閒逛,看似和樂,卻也有些怪異,農人這個時候都應該起床準備工作才對,可是卻不見半個人影……

  忽地一扇門被推了開來,一個皮膚黝黑的高瘦漢子走出來,站在門口伸懶腰伸到一半,臉一轉,驚訝地朝著崔尹貞說:「金夫人!妳怎麼下床了!」

  「你在叫我嗎?」崔尹貞看了看四周,沒發現有其他人。

  「是啊,妳身體好了嗎?」山大哥關心地問。

  「你是誰呀?這裡又是哪裡?」崔尹貞一臉霧水。

  「我叫山大哥,這裡是我的山寨。」山大哥大剌剌地朝她走近。

  「山寨?你是山賊嗎?」崔尹貞嚇得往後退好幾步。

  「我的確是,不過妳別怕,我不會傷害妳。」山大哥見狀立刻停下腳步。

  「我怎麼會來這兒?」見山大哥沒惡意的樣子,崔尹貞鬆了一口氣。

  「妳病重,寨裡有大夫,妳丈夫帶妳來山寨養病。」山大哥解釋。

  「我丈夫?」崔尹貞手按在太陽穴上,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

  「就是金兄弟……」山大哥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為什麼是金兄弟?不是銀兄弟?」

  「金夫人,妳該不會病得連自己丈夫是誰都忘了吧!」

  「我的頭好暈……」一陣天旋地轉,崔尹貞身體搖搖晃晃。

  「金夫人!小心!」山大哥及時一個大箭步,雙手抓住崔尹貞的雙臂。

  「你們……怎麼抱在一塊?」另一扇門剛好打開,良喜大吃一驚。

  「妳別誤會,這不叫抱,是扶。」山大哥面紅耳赤道。

  「我一時暈眩,站不穩腳,多虧山大哥扶住我。」崔尹貞解釋。

  良喜的目光輪流看著他們兩人,帶著醋意……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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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5: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件衣服是誰的?」崔尹貞在溪澗找到正在洗衣的良喜。

  「山大哥的,小姐,妳別誤會,我幫山大哥洗衣是為了幫妳還人情。」

  一大清早的那件事,似乎給良喜帶來不小的打擊,畢竟兩女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對彼此瞭解甚深,良喜能一眼看出尹貞對阿獅蘭汗有好感,尹貞同樣也能一眼看出良喜對山大哥有好感。

  上次良喜嘲笑她,這次換她笑良喜──龜笑鱉無尾。

  崔尹貞以促狹的眼神看著不打自招的良喜,像州官審案般問道:「良喜,我只問衣服是誰的,又沒問妳為什麼要洗衣服,妳幹麼要回答那麼多?」

  良喜不慌不忙地回道:「因為我知道小姐一定會問原因,所以我一次講完。」

  「山大哥叫妳幫他洗衣服嗎?」崔尹貞非逼她認罪不可。

  「沒有,山大哥不是那種會麻煩別人的人。」良喜小心用字。

  「妳幫山大哥洗衣,會不會有人生氣?」

  「不會,我就是看沒有人幫他洗衣,衣服又髒了,才會幫他洗。」

  「太好了,山大哥沒老婆,不知道有沒有人在偷笑?」

  「小姐,妳找我有什麼事?」良喜技巧地轉移話題。

  「我的髒衣服堆在床下,妳怎麼不幫我洗?」崔尹貞語帶責備。

  「是大汗不准任何人進房打擾妳養病。」良喜大呼冤枉。

  「那又是誰幫我脫衣服的?」崔尹貞一點也想不起來。

  「我不曉得,也許是大汗,也許是小姐自己。」良喜不在乎的回答。

  良喜現在只在乎一個人──山大哥。情竇初開的女孩都是這個樣子,就算有千萬人站在她面前,她眼裡只看到她心愛的男人;至於她心愛的女人,小姐,雖然是她心中第二重要,但跟第一重要相比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一想到山大哥,良喜既傷心又難過,山大哥的眼裡沒有她。她原本以為山大哥生性害羞,所以才會不看她一眼,但事實不然,山大哥看小姐的眼神,似乎特別晶亮,誰教小姐是高麗第一美女,哪個男人見了不色迷迷!

  經過早上那件事,良喜第一次對小姐起了妒心,她好生氣,但不是氣小姐,而是氣她自己小鼻子小眼睛,小姐又不是招蜂引蝶的妓女,故意做出站不穩腳的嬌弱狀勾引山大哥,她明知如此,卻還是控制不住……

  一陣咳嗽聲,打斷良喜的思路。「山裡冷,小姐還是回房去躺著吧!」

  「我已經睡了三天三夜,再睡下去會把我的臉睡腫。」崔尹貞不依地搖頭。

  「小姐依然美麗動人,人見人愛。」良喜用木棒狠力拍打衣服。

  「打那麼用力,小心把衣服打爛了!」崔尹貞提醒道。

  「這衣服不值幾個錢,打爛賠錢就是了。」良喜賭氣地說。

  「妳在生什麼氣?」崔尹貞心裡有數,良喜借打衣服發洩一肚子的悶氣。

  「沒有。」眼淚快滴下來,良喜趕緊低下頭,假裝專心地搓洗衣服。

  「妳怎麼哭了?」崔尹貞的臉忽然出現在良喜的下方。

  「小姐妳病才剛好,趴在地上會著涼的。」良喜連忙拉起小姐。

  「我知道,早上山大哥扶我一把,妳在生這個氣。」

  「小姐妳別瞎猜,我根本忘了這件事。」

  「今天換作是妳搖搖欲墜,山大哥也會扶妳一把的。」

  「山大哥不只扶小姐,而且他還用深情的眼神望著小姐。」

  「沒有這回事……」崔尹貞解釋得口乾舌燥,但良喜一句也聽不進去。

  「良喜要去晾衣服,不跟小姐聊了。」良喜拿起木盆,轉身走開。

  留下呆若木雞的崔尹貞,過了許久,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良喜真傻,把自己逼到死巷裡躲著哭,身為良喜的小姐,她有義務要讓良喜得到幸福。

  不知道山大哥對良喜的感覺如何?

  ※※※

  山大哥叫手下殺雞宰鴨,獵兔捉魚,採果摘菜,並拿出最好的美酒,舉辦晚宴慶祝金夫人康復,命令下達之後,不料天有不測風雲,居然飄起毛毛雨來,但大家依然興致勃勃,只是增加了削竹搭棚的工作。

  只見臨時搭起的露天廚房,忙進忙出的人群中穿梭著良喜的身影,說是為小姐做幾道補身的菜,其實是想像個妻子般做菜給山大哥吃。

  良喜不好意思向山大哥表白,這種事沒有女孩子主動的道理,但她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以後每至夜深人靜,她就可以一邊懷念一邊把枕頭當成山大哥,假裝躺在山大哥的臂彎裡!或笑或哭……

  端著熱騰騰的鐵盤子,面對滿桌還沒開動的的佳餚,良喜將鐵盤子刻意放到山大哥的前面,正想離去,卻被山大哥叫住。「良喜快坐下來吃飯!」

  「我不能坐,我是奴婢。」良喜彆扭地搖頭。

  「在我的山寨沒有主僕之分,大家一律平起平坐。」

  「我不習慣跟很多人一起吃飯,我看我端了碗,蹲到一旁吃就行了。」

  「不行,只有狗才蹲在一旁吃。」乃朵塔吉語不驚人死不休。

  「無所謂,我跟狗一起吃。」良喜狠狠地瞪乃朵塔吉一眼。

  良喜今天是怎麼了?在座的每個人都感到奇怪,除了山大哥之外,其他人很快就想通,崔尹貞是早就知道,乃朵塔吉則是從良喜的眼神看出,阿獅蘭汗是聽聲音就明白,良喜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她害羞。

  崔尹貞以小姐身分命令。「良喜,聽山大哥的話,乖乖坐下來吃飯。」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良喜臉上,良喜知道只要再說一個不字,大家一定會你一言我一句地圍攻她,她哪裡招架得住,她是個婢女,不習慣成為焦點,只好拿著鐵碗往小姐旁邊走去,沒想到乃朵塔吉卻不放過她……

  除了輪值的守衛之外,寨裡的人全到,在空地上搭起的竹棚裡,有二十來張長桌,每張桌子都人滿為患,山大哥和阿獅蘭汗一起坐第一桌,山大哥坐主位,阿獅蘭汗坐右手邊,依次是崔尹貞、乃朵塔吉,其餘全是寨裡重量級人物。

  良喜最後一個到,看了半天看不到容身之處,只好向小姐求救,擠一擠,讓個小縫讓她坐,但乃朵塔吉卻說:「良喜,妳的位置在山大哥旁邊。」

  「乃朵大哥,我要陪我家小姐。」良喜真想拿根針把乃朵塔吉的嘴縫起來。

  「人家夫妻相親相愛,妳擠進去算什麼?」乃朵塔吉譏誚。

  「你讓開點,我要坐在你和小姐之間。」良喜要求道。

  「不成,我這兒沒空間,妳還是到山大哥那兒去。」乃朵塔吉偏不讓位。

  「妳替我幫山大哥挾菜斟酒,山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崔尹貞落井下石。

  言下之意,小姐欠債,婢女還情,天公地道,其實尹貞看得出來,良喜表面上不情不願,心裡卻是高興得半死,如果她的命令是叫良喜去陪睡,良喜一定會氣得跑走,跑到山大哥的床上,執行她可愛的命令。

  良喜低著頭坐到山大哥身旁,嬌羞的模樣無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菜全在桌上,卻還沒人開始動筷子,因為大家都在等山大哥,山大哥卻在等良喜坐定,然後才站起身,高舉酒杯。「今晚不醉不睡。」

  「好!不乾杯的是小狗!」隔桌一個小嘍囉站起來帶動氣氛。

  山寨裡的人多是粗人,吃飯喝酒和說話一起來,四百個人同時說話,聲音大得像在殺敵,崔尹貞因為不想做小狗,乖乖地一口飲盡,嗆了一聲,但嗆聲被話聲淹沒,只有坐在她兩手邊的耳朵聽到……

  「你還好吧?」說這話關心她的人是乃朵塔吉,不是阿獅蘭汗。

  「我的喉嚨像著火似的難受。」崔尹貞吐著舌說。

  「喝碗湯就沒事了。」乃朵塔吉起身伸長手,盛了一碗清湯。

  「真的很有效!」崔尹貞接過湯碗,喝了一口,露出如花般燦爛的笑容。

  「多吃菜,只要不空腹喝酒就不會難受。」乃朵塔吉殷勤地挾菜。

  「謝謝你教我,我果然舒服多了。」崔尹貞頻頻點頭。

  乃朵塔吉之所以這麼努力,是因為他瞭解大汗也想這麼做,但礙於面子,大汗絕對不會在崔姑娘面前表現關心,崔姑娘這次生病就是最好的例子,大汗無微不至地照顧崔姑娘三天三夜,卻在她醒來的一刻鐘以前,溜之大吉。

  他自認這麼做是為主分憂,替主代勞,他以為大汗會高興,其實不然。

  若不是在別人的屋詹下,以阿獅蘭汗火烈的個性,乃朵塔吉早就到地下去見閻王了,他忍耐著,把目光移向山大哥。「承蒙山大哥熱情款待,小弟願將身上所有財物留下做為回報。」

  「你這麼說是看不起我,當我是貪財山賊。」

  「山大哥誤會,小弟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答謝。」

  「喝酒就是最好的答謝方式。」山大哥視酒如命地說。

  「既然山大哥如此說,小弟就敬山大哥一罈酒。」阿獅蘭汗爽快地回道。

  「來人!去拿一罈還沒開的酒來!」山大哥吆喝著嘍囉,不久兩個嘍囉用扁擔挑了百斤重的酒罈來,全部的嘍囉都起身拍手助興,大聲叫好,氣氛好不熱鬧,但眾人是高興,阿獅蘭汗卻是想借酒澆愁。

  阿獅蘭汗眉頭不皺,一手抓起大酒罈就往嘴裡灌,山大哥並不知道大汗酒量深不可測,急急抓住酒罈底,想要把酒罈奪下,但他發現有一股雄厚的內力包住酒罈,令他使不上力,於是他改用勸阻。「金兄弟,剩下的一半留給我喝,我可是從不照顧醉漢的。」

  「我不會麻煩你,我會把我老婆吵醒。」阿獅蘭汗照灌不誤。

  「金兄弟壯得像牛一樣,金夫人嬌弱,恐怕無法應付。」

  「你別看她那樣,在床上可是比我勇猛多了。」

  男人最喜歡聽到這類吃豆腐的話,自然引起哄堂大笑,崔尹貞則火冒三丈。

  她一邊想事情一邊喝酒,她已經知道金夫人的由來,但之前她找不到機會向山大哥說明;趁現在說出阿獅蘭汗的身分,眾人一哄而上,砍了阿獅蘭汗的腦袋,立下大功,朝廷不但不會再圍剿山寨,搞不好還封山大哥做將軍!

  對!就這麼做!正是她報恩的最好機會!

  「山大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小妹薄酒以敬。」崔尹貞拿起酒杯。

  「夫人要敬的是金兄弟才對,是他不眠不休地守在妳床邊。」山大哥指出。

  「若不是山大哥帶我來山寨養病,小妹早就病死了。」

  「我只是提供大夫,金兄弟才是重要的關鍵。」

  「這麼說,我應該敬大夫一杯。」崔尹貞朝著大夫敬酒。

  一旁聽到崔尹貞死都不肯向他道謝的阿獅蘭汗,臉上表情如同在眾人面前摔了一跤,十分難看,只好用不屑武裝自己,冷笑地說:「我跟她相敬如賓,常常在房裡『進來進去』,在這兒就不需要了。」

  有經驗的男人都聽出話中「進來進去」是什麼意思,又是一陣大笑。

  崔尹貞羞紅了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乃朵塔吉見狀,拿起酒杯向山大哥敬酒,替崔尹貞解危,然後又把矛頭一轉,逗著良喜說:「良喜,大家都向山大哥敬過酒了,就差妳一個,妳還不快向山大哥敬酒!」

  「我不會喝酒,乃朵大哥你別為難我。」良喜求饒道。

  「酒跟水味道一樣,不信妳喝一杯嚐嚐看。」乃朵塔吉說謊騙她。

  「真的嗎?小姐?」良喜的眼神求救地看著崔尹貞。

  「我喝給妳看。」崔尹貞抬頭飲酒,把杯子倒放在桌上,涓滴不餘。

  「小姐妳是不是喝醉了?」良喜見狀,擔憂地走到小姐身旁。

  崔尹貞像在自療脖子扭到似地不停搖頭,借酒壯膽地說道:「良喜,酒很好喝,妳一定要喝,妳一定要向山大哥敬酒,如果妳喝醉,山大哥一定會照顧妳……」臉一轉,崔尹貞對著山大哥大聲問:「山大哥,對不對?」

  山大哥雖然是山賊,但在沒做山賊前讀過聖賢書,儒家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深植他心中,若是良喜喝醉,他是不會去照顧她的,可是說出來怕會傷了良喜的心,所以他選擇不回答。

  「山大哥你別聽小姐亂說,她喝醉了。」良喜緊張地解釋。

  「我沒醉,我清醒得很,山大哥你喜不喜歡良喜?」崔尹貞又問。

  「小姐!妳別鬧了!」良喜面紅耳赤,臉色比在座每個喝了酒的人都紅。

  「山大哥!你快回答我的問題!」崔尹貞近乎大吵大鬧。

  「良喜!扶小姐回房!」阿獅蘭汗冷聲命令。

  「我不要!我要跟山大哥喝酒!」崔尹貞張牙舞爪。

  「小姐,妳怎麼咬人!」良喜扶著小姐的手被反咬一口。

  「山大哥,請容我失陪一下,待會兒我們再喝。」阿獅蘭汗一把抱起崔尹貞。

  「來人,快去準備解酒茶。」山大哥命令,但這句話像劍一樣狠狠地刺進良喜的心,剛才小姐問了幾次山大哥,喜不喜歡她?會不會照顧她?山大哥都不回答,卻對小姐表現出溢於言表的關心,可見……

  山大哥喜歡的是小姐!一聲怒吼打斷良喜的思維,阿獅蘭汗不悅地說:「良喜!妳還杵在那兒幹什麼!還不快跟我回房!小姐醉了,她需要照顧。」

  良喜趕緊跟上,走在阿獅蘭汗的身後,在經過山大哥身旁時,眼睛偷瞄了一下,正好跟山大哥的眼神相會,兩人的目光都像作賊般迅速轉移,雖然只是一剎那的接觸,不過兩人的心跳卻有如萬馬奔騰……

  把尹貞放到床上,留下良喜看護,阿獅蘭汗又回到筵席上和山大哥喝酒,小嘍囉們大為驚異,喝了那樣一罈酒還能走路不搖不晃已夠讓人驚奇了,放著那樣的如花美眷躺在床上,對任何男人來說,都會選擇留在床上,而不會跑來喝酒。

  金夫人是天底下男人夢寐以求的老婆,就算結婚二十年以上也不會厭倦,那美貌,那身材,那喝醉酒的可愛模樣,這些小嘍囉光是想就流出口水……

  阿獅蘭汗也想留在溫柔鄉,但他愛面子,怕人笑他胯下癢,所以只好來喝酒,反正她是他的女人,以後玩她的機會多得是,可是跟山大哥像這樣把酒言歡的機會不可能再有,他打算在三天之內一定要通過千里長城不可!

  兩人愈喝興致愈高昂,阿獅蘭汗忍不住問:「山大哥為人正直,怎麼會做山賊?」

  「一言難盡,我是被逼得走投無路才淪落至此。」

  「山大哥是欠人家錢?還是欠人家命?」

  「我原本是務農的,兩年前舍妹被一惡人看中,弄得我家破人亡。」

  「可恨!山大哥為何不去報官,將惡人繩之以法?」

  「萬萬不可,我去官府無異是自投羅網,這個惡人是個高官。」

  「我懂,既然官官相護,山大哥何不去暗殺他?」阿獅蘭汗做出手刀的姿勢。

  「他武功高,又有士兵保護,我根本近不了他身。」山大哥嘆息道。

  「我替山大哥報仇,山大哥只要把名字告訴我就行了。」

  「讓你知道他名字也無妨,反正你也殺不了他,那惡官正是李承道。」

  「總有一天我會將李承道的人頭送給山大哥。」阿獅蘭汗胸有成竹。

  山大哥沒當一回事,話峰一轉。「金兄弟,既然你們無路可去,何不在山寨住下,我願把我的所有分一半給金兄弟。」

  阿獅蘭汗突然不吭聲,不過感動的表情全寫在臉上,心中卻是悲傷的,這樣一個人將來可能會是他的刀下亡魂,他無可奈何地嘆了一聲氣,戰爭是無情的,他絕不能對敵人產生友情。

  「山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領。」阿獅蘭汗抱拳一揖。「我親戚住在長城外,我打算去投靠他,卻卡在我過不了關,實不相瞞,我妻子也被李承道看中了。」

  「以李承道的個性,他一定會在長城佈滿重兵,所以你走不出去。」

  「是啊,我也正為此事苦惱不已。」

  「金兄弟,我有辦法,給我三天的時間。」

  「山大哥有何妙計?」

  「我有個打漁的朋友,天一亮我立刻遣人下山去找他,請他代為安排你們一家上船,從海路行走可避開千里長城的重兵。」山大哥忽然一臉嚴肅,語重心長地說。「山大哥我絕不會忘了金兄弟,日後大家見了面仍是好朋友。」

  阿獅蘭汗不說話,只是以微微點頭代替承諾……

  ※※※

  崔尹貞在聽到乃朵塔吉形容自己的失態時,真想把臉埋進泥土裡。

  從乃朵塔吉口中,同時知道了三天後將離開山寨的消息,崔尹貞的心不禁往下一沈。

  離開山寨,就等於離開高麗,踏上蒙古草原,前途茫茫,也許她再也沒有機會回到故鄉,她突然好想娘,好想大哥,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不過,她可以想像得到爹此刻一定活得提心弔膽……

  誰叫他要賣女求榮!她毫不同情爹,不過她還是希望菩薩能保佑爹長命。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快找到良喜,離開山寨對她來說,肯定是晴天霹靂!

  再加上,昨晚她問了那麼多不該問的,本來是好心想幫良喜問出山大哥的心思,沒想到山大哥一概不回答,良喜一定很不好受,都怪她幫了倒忙,不知此時的良喜會不會跑到懸崖邊學飛鳥……

  果然不出她所料,良喜孤獨地坐在崖邊,風在她身旁大聲呼嘯而過。

  光聽風聲,就知道山谷有多深,崔尹貞雖然很害怕,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地跨出腳,一步一步地朝著崖邊移動,不過她比較希望良喜看到她的模樣,會往回走,所以她邊移腳邊叫良喜:「我找了妳老半天,妳跑到這兒幹什麼?」

  「這兒風大,小姐,妳別過來,免得被風吹下去。」良喜轉過頭出聲阻止。

  「妳跟我身材差不多,妳沒被風吹下去,我當然也不會。」

  「算了!我不想管妳了,妳喜歡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

  這話真絕情!但婢女也是人,也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有情緒失控的時候,崔尹貞不會生氣,這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更有責任安慰良喜,就像她心情不好的時候,良喜安慰她一樣。

  來到崖邊,崔尹貞坐在良喜旁邊,怕她想不開似地抓住她的手臂。

  「良喜,對不起,我昨晚本來是想幫妳的。」崔尹貞抱歉地說。

  「我不怪小姐,只怪我自己長得醜。」良喜自暴自棄。

  「妳若是醜,天底下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女人都該去跳河!」

  「小姐,妳能不能不要說話,讓我安靜一下?」

  「不能,我有很多話要說,而且這些話以後沒機會對妳說。」

  「我每天都在小姐身邊,說話的機會多得是,我只求妳現在不要說話。」

  良喜一大清早就跑到崖邊吃西北風,所以沒聽出崔尹貞話中有話。「山大哥想到一個能通過千里長城的好法子,水路。」

  「什麼時候走?」良喜吃驚的表情中透著淡淡的離情。

  「後天一早上船。」崔尹貞深吸一口氣。「良喜妳可以不用上船。」

  「為什麼?是大汗不讓我上船嗎?」良喜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我想妳比較想留在山寨裡。」崔尹貞有心成全。

  「那小姐呢?小姐難道不想留在山寨避風頭嗎?」良喜多餘地問。

  「我跟大汗一起走,我若不走,我怕他會濫殺無辜。」崔尹貞想好藉口。

  小姐的心情,良喜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她倆同樣是為愛所苦。「我真希望我能向山大哥舉發大汗,偷偷在他飯菜裡下毒!」

  「良喜,妳為什麼不向山大哥舉發?」

  「因為小姐……良喜說不出口。」

  「因為我什麼?」崔尹貞不明白地皺眉。

  「良喜不想讓小姐痛苦一輩子。」良喜感同身受。

  「大汗死了,我才不會難過,我高興都……」崔尹貞喉嚨一哽,眼淚不受控制地撲簌簌流下,就算騙得了良喜,也騙不了她自己的心,不如對自己誠實一點。

  「我真傻,喜歡上蒙古殺人魔王!」

  「小姐,妳別哭,除掉殺氣,大汗是個還不錯的男人。」

  「他一點也不好,既不溫柔,又不……」越是想數落阿獅蘭汗,崔尹貞哭得越傷心,連話都說不出來。

  良喜一手探到小姐後背安撫,一邊說好話。「以大汗的身分,衣不解帶地照顧小姐三天三夜,實在難得,可見他對小姐用情很深。」

  「小姐,我告訴妳一個秘密,大夫當時認為小姐風寒攻心,病癒的機會渺茫,可見小姐今天能跟我坐在這兒,都是大汗的功勞,不管到哪兒,大汗一定不會虧待小姐的。」

  「不提他,良喜,妳後天不用上船了。」崔尹貞抹掉淚,鄭重地說。「妳留下來,替我報恩,照顧山大哥。」

  「不!良喜死都不從!」山大哥又沒喜歡她,良喜怕留下來會成為笑柄。

  「這是命令。」崔尹貞知道良喜心裡想什麼,鼓勵道:「妳別擔心,妳有一張清秀的臉蛋,又有一顆善良的心,山大哥遲早會喜歡上妳。」

  就在爭論不下之際,山大哥叫道:「吃早飯了!」

  一聽到山大哥的聲音,良喜就像神魂被勾去般乖乖地離開崖邊,剛才還說死都不會丟下小姐,現在一個人走在前頭,也不管小姐會不會被風吹走,這就叫愛情的魔力,崔尹貞只有苦笑一聲。

  來到山大哥面前,崔尹貞說:「明天我就要下山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說拜託太見外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山大哥洗耳恭聽。

  「山大哥,我把良喜交給你了。」崔尹貞一說,良喜臉燙得像烤地瓜。

  「吃飯是假,我也是為這件事而來。」山大哥也臉紅,但皮膚太黑而看不出來。

  「山大哥的意思是……」崔尹貞一時之間沒會過意。

  「我很喜歡良喜,希望金夫人能玉成。」山大哥低著頭喃喃。

  「可是你從沒正眼瞧過我一眼!」良喜居然以手抬高山大哥的下巴。

  真是大膽!崔尹貞刮目相看,在不知道山大哥心意之前,良喜彆彆扭扭,沒想到一知道山大哥的心意,良喜表現得比火還熱情,不過山大哥也不遑多讓,握住良喜的小手,輕輕一拉,良喜便偎在山大哥懷中……

  山大哥沙啞地說:「我心裡矛盾,我是山賊,我怕不能給妳幸福。」

  「現在你為什麼不怕了?」良喜柔聲問,崔尹貞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

  「昨晚那一眼,讓我有信心讓妳得到幸福。」山大哥眼透濃情。

  「幸好我昨晚偷看你一眼,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良喜回以蜜意的眼神。

  「良喜……」山大哥手捧著良喜的臉蛋。

  「山大哥……」良喜合上眼睫,雙唇誘惑地微啟。

  眼見他們兩個頭就要疊在一起,崔尹貞手臂冒出無數個小疙瘩,人是奇怪的,自己親熱是甜蜜,看到別人親熱會覺得噁心,崔尹貞大聲咳嗽,提醒他們,她的存在,良喜畢竟是婢女,聽到小姐的警告聲,不情不願地推開山大哥。

  崔尹貞微笑。「太好了,郎有情,妹有意,正好配成一雙。」

  「良喜若不嫌倉促,我想請崔姑娘喝了喜酒再走。」

  「好!好!我要去鬧洞房!」崔尹貞孩子氣地拍手叫好。

  「等等,山大哥,你剛才喚小姐什麼?」良喜聽出剛才的話有端倪。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們是什麼人了。」因為阿獅蘭汗不在,山大哥才敢說真話。

  只要是靠近千里長城的城鎮,幾乎每走十步就會看到一張畫像,畫上的美人令人驚豔,但畫上的賞金更讓人驚喜,平常都是山大哥一個人進城看看有沒有什麼買賣可做?當然,對山賊來說,買賣就是搶劫,看到崔尹貞時,山大哥心知這個比畫像更美的美人,價值萬兩黃金。

  崔尹貞問:「山大哥,那你為什麼不去報官領賞?」

  「我不會把崔姑娘推入李承道的虎口裡。」

  「不對,是豬口。」崔尹貞糾正。

  「那隻老肥豬是我的仇人……」山大哥說出自身的遭遇。

  山大哥的遭遇固然讓人同情,但崔尹貞有一個疑問。「山大哥,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才落草為寇,但你心懷俠義,明知金兄弟是蒙古人假扮,為何不以社稷和百姓為重,為高麗除大患?」

  「殺了一個大汗,蒙古會派更多的大汗、更多的鐵騎,殺我更多的百姓。」山大哥深謀遠慮地說。「我對大汗好,一是惺惺相惜,另一是希望我的友情能留給他一絲好回憶,將來他在面對無辜的高麗百姓時,能手下留情。」

  「很難!他連小孩都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崔尹貞餘悸猶存。

  「大汗是蒙古人,不是魔鬼,是人就有救。」山大哥篤信佛教。

  「但願你是對的。」崔尹貞不想爭辯,她何嘗不希望如此!

  「能不能減少他殺氣的關鍵在妳。」山大哥說出他的看法。

  「我?我不被他殺,就要阿彌陀佛,謝謝菩薩保佑了。」

  「只有妳能讓他從惡鬼變成善神。」山大哥繼續他的論調。

  「山大哥,你太高估我了,我沒那麼大的能耐。」崔尹貞不為所動。

  「我看得出來大汗對妳有深情。」山大哥旁觀者清。

  「你錯了,山大哥,我只是他的禁臠。」崔尹貞羞赧地說。

  「我是男人,我比妳瞭解男人對感情的表現方式,就是不善表現。」

  「他說過,抓我是為了給李承道難堪,他自認這是羞辱敵人最好的方法。」

  「男人是世上最會說謊的動物。」山大哥打氣道。「相信我,大汗非常愛妳,黎民的生死全看妳能不能善用這一點,只要妳能做到,天下太平。」

  崔尹貞責無旁貸的點頭。「如果我真有這種影響力,我會努力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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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回到鴨綠江彼岸,迎風獵獵的太陽旗下,近三萬名勇士排列整齊地迎接大汗歸來,在這段期間,負責營區指揮的是奧樂古千戶長,他按照阿獅蘭汗交代的計劃,向高麗邊界進行零星的突擊,嚇得邊界守兵手忙腳亂。

  蒙古人只要一出兵就會有搶奪戰利品的習慣,女人便是其中一項。

  阿獅蘭汗帶三十名勇士出去,卻只有乃朵塔吉一人回來,大汗雖沒說在高麗發生了什麼事,也沒人敢問,但想必一定是歷盡千辛萬苦。於是奧樂古偷偷和十幾名和他職位一樣的千戶長商量,決定晚上給大汗一個大驚喜。

  圍著營火,阿獅蘭汗和一干千戶長飲著馬乳酒,享受羔羊肉,崔尹貞坐在阿獅蘭汗旁,阿獅蘭汗並沒向千戶長們介紹她是誰,對他們來說,戰利品是不需要名字的,面對大家無視她存在的冷漠,崔尹貞反而樂得輕鬆,她才不想跟這些殺人魔鬼打交道。

  這時,加耶琴的樂聲響起,這是高麗的音樂,只見十數名梳著墜馬髻、穿著輕薄透明紗羅,酥胸半露,長裙曳地的楊禾尺在中央跳舞;楊禾尺是賤民的一種,降服的北方異族,生性放浪,男子多是樂師,女子多是舞者,過著流浪的生活。

  楊禾尺隨著風騷的音樂起舞,舞姿豔麗,其中一個楊禾尺扭動得太厲害,白瑩瑩的乳房彈了出來,引來熱烈的掌聲,其他楊禾尺見狀紛紛如法泡製,跳動的乳房,讓男人們看了──臉色比營火還紅!

  酒酣耳熱之際,奧樂古借酒裝瘋地衝進楊禾尺中間,打亂舞陣,楊禾尺又笑又叫地圍著營火漫舞,奧樂古在背後追她們,捉到一個楊禾尺,奧樂古像剝橘子皮似的,把懷中楊禾尺的上衣剝掉,裙襬撕開,露出大腿……

  崔尹貞看得目瞪口呆,這群蒙古人,根本就是飢渴的野獸!

  又有幾個千戶長加入奧樂古,很快地所有的楊禾尺全都袒胸露腿,酥胸隨著漫舞跳來彈去,讓人看了口乾舌燥;其中一個楊禾尺不知是無心還是故意地跌到阿獅蘭汗腿上,所有人都嚇一跳,全看著大汗的表情……

  在部下的面前,阿獅蘭汗為了表現男子氣魄,一定要把玩女人,可是他對楊禾尺一點性趣也沒,看到那麼多的酥胸彈跳,確實讓他褲襠脹了起來,但他只想摸崔尹貞的酥胸……

  對楊禾尺突如其來的舉動,大汗很不高興,她撞到他的堅硬了,但看到崔尹貞的表情比他更不高興,他突然臉色一變,笑吟吟地握著楊禾尺巍峨的胸脯,這一握,崔尹貞立刻別過臉,用後腦勺面對阿獅蘭汗。

  「啊!好舒服!」楊禾尺一聲嚶叫,讓人聽了骨頭一陣酥麻。

  「妳這裡面是裝了什麼?」阿獅蘭汗大聲說給尹貞聽。

  「大汗,你嚐嚐看,不就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楊禾尺自己捧高酥胸。

  「好甜!上面擦了什麼?」阿獅蘭汗迫不得已一舔。

  「是獨特的芳香料,我迷人的秘密之一。」楊禾尺高興地說。

  「明天一早我會派人去拿芳香料。」

  「大汗,你想不想知道我其他迷人的秘密?」

  「妳還有什麼好東西?」阿獅蘭汗想當禮物送給崔尹貞。

  「請大汗猜,在我身體裡面。」楊禾尺將大汗的手溫柔地拉到她裙子裡。

  「讓我想想是在哪個部位?」事實上阿獅蘭汗的手在裙子裡一動也不動。

  「大汗你的手好大!」楊禾尺假裝興奮地扭動臀部。

  「大汗的身上還有比手更大的寶貝。」奧樂古在一旁插嘴。

  「在哪裡?我可以看嗎?」楊禾尺嬌嗔淫笑。

  「奧樂古!這個女人今晚是你的!」阿獅蘭汗不悅地推開楊禾尺。

  「多謝大汗賞賜。」奧樂古趕緊跪謝,額頭上流的是冷汗,不是熱汗。

  崔尹貞心情低落到極點,她不能原諒大汗摸別的女人,就算是摸一根小趾頭也不行,妒火和怒火一起燒紅了她的眼睛,忽然她的肩膀上出現一道壓力,阿獅蘭汗命令道:「跟我去睡覺。」

  「我不去!」崔尹貞全身硬得像僵化的木頭人。

  「妳說什麼?」阿獅蘭汗手指狠狠一抓,幾乎抓碎崔尹貞的肩骨。

  「這裡有那麼多楊禾尺,你隨便找一個去。」崔尹貞忍著痛不喊出聲。

  「妳竟敢命令我!」阿獅蘭汗扳過她的身體,咬牙切齒。

  「我不敢,我怕會被殺頭。」崔尹貞嘴說怕死,眼神卻毫無所懼。

  「那妳還不快站起來給我去睡覺!」阿獅蘭汗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大汗,我是為你好,我今晚包了子孫巾。」崔尹貞靈機一動。

  「我要檢查。」阿獅蘭汗手往下一探。「妳說謊!」

  「我沒有,今晚隨時會來。」崔尹貞抵死不從。

  「妳今晚就跪在這兒,太陽沒昇起來之前,不准站起來!」說完之後,阿獅蘭汗摟著兩個楊禾尺,他故意從崔尹貞的頭頂跨過,氣得她半死,不過其中有一名楊禾尺偷偷回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是嘲笑,是同情……

  ※※※

  太陽還躲藏在半山腰不肯出來,崔尹貞面向東方,昂首跪在地上,旁邊站了一名監督她的士兵,為了不讓瞌睡蟲來襲,她輕聲歌唱,直到一陣腳步聲接近,士兵有朝氣地大喊:「大汗早!」

  「這女人有沒有偷睡?」阿獅蘭汗厲聲問。

  「稟大汗,沒有,她一直在唱歌提神。」士兵回答。

  「誰允許她唱歌的!」阿獅蘭汗自己沒說不可以,卻把罪過推到士兵頭上。

  「屬下知錯。」士兵嚇得兩腿發軟,跟崔尹貞一樣的姿勢認罪。

  「算了,下次記住,不要再犯錯。」這話是說給尹貞聽的。

  「是,大汗。」撿回小命一條,士兵鬆了一口氣。

  「你回帳幕裡去休息。」士兵走開後,阿獅蘭汗走到崔尹貞面前,她的眼神因疲憊而無神,顯得十分脆弱,他用鞋尖戳了戳她胸膛,得意地問她:「以後還敢不敢違抗我?」

  崔尹貞望著阿獅蘭汗,嘴角拉成微笑的形狀,深邃的眼眸閃著晶光,然後誘人地舔了舔紅唇,微啟濕潤的唇彷彿要向大汗求愛,但她卻說:「太陽出來了,我終於解脫了。」說完,雙手撐地,努力地將兩腿拉直站起來。

  「我只說妳可以站起來,沒說妳可以離開。」阿獅蘭汗簡直快氣炸了。

  「算你狠!」崔尹貞頹坐到地上,她的膝蓋又痛又麻。

  「我有准妳坐嗎?」阿獅蘭汗雞蛋裡挑骨頭地說。

  「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崔尹貞累得沒力氣跟他鬥下去。

  「妳自己想想看,做什麼才能讓我熄火?」阿獅蘭汗意有所指地問道。

  「提一桶水澆在你頭上,是嗎?」崔尹貞沒好氣地說。

  「不是,讓我熄火的方式只有一種。」阿獅蘭汗一把扛起崔尹貞。

  「你要扛我去哪裡?」崔尹貞有氣無力地問。

  「幹魯朵。」幹魯朵是蒙古語,意指大汗和妻妾居住的帳幕。

  「那是什麼地方?去做什麼?」崔尹貞不明白地問。

  「到了妳自然就知道答案。」阿獅蘭汗健步如飛。

  到了幹魯朵,果然如阿獅蘭汗所說,崔尹貞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但她完全沒有反抗,只是像塊石頭般一動也不動,任由他將她壓在羊毛毯上,手指在她身上遊走,她緊緊地閉著眼睛,期待自己累得睡著,睡著就不會對他的撫摸產生任何反應……

  她的冷淡激怒了阿獅蘭汗,他坐起身子,雙腿張開,揪著她的頭髮,在她痛得要發出叫聲的一瞬間,將他難過了一晚的壯大送入她口中,一個嗆聲,崔尹貞吐出他的碩大,不斷地作嘔,弄髒了阿獅蘭汗的下身和羊毛毯……

  「妳這笨女人!」阿獅蘭汗氣得下巴的肌肉不斷抽搐著。

  「誰叫你戳到我的喉嚨!」崔尹貞手摀著嘴,防他再進攻。

  「昨晚的楊禾尺每一個嘴功都比妳強。」阿獅蘭汗眼中閃過一抹邪光。

  「嘴功?」崔尹貞覺得很陌生,沒聽過有這種功夫。

  「就是像剛才那樣,她們不但會含著我,還會用舌舔我。」

  「恭喜大汗,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還不快把我的身體擦乾淨!」見她不生氣,阿獅蘭汗自己生氣。

  「你手又沒斷,你不會自己擦麼!」崔尹貞避開目光。

  「妳再不擦,我就叫妳用舌給我舔乾淨。」阿獅蘭汗冷聲威脅。

  「擦就擦。」崔尹貞隨手拿起一旁的衣服,閉著眼睛擦他的那話兒。

  「妳居然把我的衣服當抹布!」阿獅蘭汗大怒。

  「我不是故意的。」崔尹貞當然是有意的,誰教他叫她做低下的工作!

  擦淨他的身體之後,她不等他發脾氣,自動乖乖地把羊毛毯也擦淨,她希望這樣能讓他放她一馬,她真的很睏;可是他卻趁她擦羊毛毯時,姿勢像匹馬,從她背後抱住她身體,咬著她的耳垂說:「這姿勢真誘人!」

  「我很睏,我需要睡眠,拜託你別再煩我。」崔尹貞眼皮沈重。

  「好吧,這次饒了妳。」阿獅蘭汗大發慈悲。「這裡有很多帳幕,妳可以自由選擇要睡哪個帳幕,幹魯朵?戶長帳幕?還是普通帳幕?睡幹魯朵表示從此跟我睡,睡戶長帳幕是跟千戶長們睡,睡普通帳幕表示跟一群士兵睡。」

  乍聽之下有三條路,其實只有一條路可活,崔尹貞當然是選──幹魯朵。

  幹魯朵從她口中說出來,意義重大,這表示她選擇做他的女人,不管是出於自願或被逼,都已成定局,她若是再不乖,再敢違抗他,他都有權處罰她,而且她不能生氣,不能傷心,她只能逆來順受。

  ※※※

  一輪紅日高掛,崔尹貞睡飽後閒閒沒事做,一個人繞著營區散步,其實她想找乃朵塔吉聊聊,他可以說是她在敵方唯一的朋友。

  蒙古人的營區是以庫力緣的方式排列,以幹魯朵為中心點,依職位的高低一圈一圈排下去,共有十三圈,最後一圈的外沿有個帳幕,楊禾尺暫住在那裡。

  一曲哀傷的笛聲傳來,崔尹貞循聲而至,只見一個楊禾尺坐在大石上,靜靜地吹著一根竹笛子;她就是昨晚以同情的眼神看她的那個楊禾尺,笛聲幽幽地停止,崔尹貞也想轉頭離去,但皓腕被緊緊地箝住,回過頭看,是那個楊禾尺,她看她的眼神十分奇怪……

  「妳跟我來,我有話想跟妳說。」楊禾尺將崔尹貞拉到帳幕內。

  帳幕內燃著籠香,香煙太重,一片白霧,鋪著駱駝毛的毯上散了五顏六色的繡枕和繡被,可見這裡面住了不只一個楊禾尺,現在卻只有她們兩人在,崔尹貞掙脫箝制,提高警覺地問:「妳想幹什麼?」

  「我沒有惡意,妳別怕,要不要來一塊胡餅?」

  「我不餓,妳硬拉我來這究竟有何目的?」崔尹貞毫不領情。

  「只是針對妳昨晚的行為,我想給妳一些建議。」楊禾尺好心地說。

  「我根本不認識妳,我為什麼要聽妳的建議?」崔尹貞的眼神帶著敵意。

  眼前的楊禾尺,跟昨晚的楊禾尺判若兩人,昨晚濃妝豔抹,插珠戴花,一看就知不是好女人;但現在她臉上脂粉未施,瓜子臉兒,細眉秀目,怎麼看都不像壞女人,這樣素雅中透著一股幽柔的姿色,阿獅蘭汗應該不會討厭……

  一定是她!昨晚跟阿獅蘭汗那個……那個……

  像遇到情敵似的心有成見,崔尹貞對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懷疑。

  楊禾尺想交朋友似地問:「我姓申,冒問小姐貴姓?」

  「我不想跟妳做朋友。」崔尹貞潑冷水地說。

  「我知道,我的身分低賤,不配做小姐的朋友。」楊禾尺感嘆。

  「不是!我姓崔,我有山賊朋友。」崔尹貞急說,證明自己沒有大小眼。

  「崔姑娘,我是為妳好,昨晚妳忤逆大汗,實在太不智了。」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對陌生人好,妳到底有何企圖?」

  「我想對妳好,是因為妳長得很像一個人!」

  「我不像人!難道像鬼!或是像狗麼!」

  「那個人對我有過救命之恩,妳長得像他,我想這就叫緣分。」

  「妳讓開,我懶得聽妳胡扯。」崔尹貞眉毛糾結在一塊。

  「妳對我好像有敵意……」楊禾尺感覺到從她眼眸射出敵意。

  「無聊!」崔尹貞翻了翻白眼,對自己被一眼看破感到不快。

  像她這種從事色慾工作的女人,除了恩公,沒有第二個人以善意的眼光看待過她,她習以為常。可是,今天她感到特別難受,崔姑娘和恩公長得像,除了頭髮和性別之外,兩個人的容貌至少有七分神似,崔姑娘輕蔑的眼神,使她彷彿看到恩公瞧不起她……

  一切都是因色而起,她想崔姑娘可能是對昨晚的事懷怨在心。

  楊禾尺主動說明。「昨晚我和另一名楊禾尺去幹魯朵裡,什麼事也沒發生。」

  「妳騙人!大汗說……妳的嘴功很厲害。」崔尹貞臉紅。

  「大汗故意那麼說,是因為他氣妳。」楊禾尺很有把握地說。

  「才不是,大汗性格暴烈,閒閒沒事就愛生氣殺人。」

  「沒錯,他生氣殺人卻不殺妳,妳想是為什麼?」

  「大汗留我活命,是因為我的……身體。」

  「不是,大汗是氣妳的心不懂他的心。」

  「那顆黑心,我才不想懂。」崔尹貞心中暗喜,嘴巴卻恨恨地回道。

  「咱們同是女人,妳就不用在我面前假裝了。」楊禾尺一副瞭解的樣子。

  「我沒有裝,我是不得已才會在這兒的。」崔尹貞撇著嘴說。

  楊禾尺指出:「沒有一個女人自願被俘虜,但我看得出來妳是自願的。」

  雖然她不知道崔姑娘的來歷,但看她的氣質也不難知道,她的出身非富即貴,是個千金小姐,心性高傲;聽說蒙古最優秀的戰馬要花三年的時間才能馴服,崔姑娘就像那種馬,一旦馴服,不嘶不逃,比綿羊還要柔順。

  其實阿獅蘭汗已經馴服她了,只是她自欺欺人,口是心非罷了。

  從楊禾尺的眼神中,崔尹貞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不喜歡,她覺得自己並不只是為了兒女私情而來,她另有天大的使命,這是山大哥交代她的,她輕咳一聲,大義凜然地說,「坦白說,我是自願的沒錯,但是為了高麗子民而來。」

  楊禾尺很仔細地聽完山大哥的故事,以欽佩的口吻說:「妳會成功,只不過妳要改變對大汗的態度。」

  「妳覺得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崔尹貞問。

  「在床上征服大汗。」楊禾尺想到用最古老的方法。

  「妳錯了,在床上被征服的永遠是女人。」崔尹貞感到兩頰發燙。

  「男人在征服女人的時候,其實他同樣也被女人征服,我看得出來大汗已對妳做過了,妳應該曉得,當那一刻來臨,就算再強硬的男人也會軟弱,如果妳能掌握那一刻,在大汗耳邊灌輸仁慈的觀念,高麗子民就得救了。」

  「這樣他就會聽我的嗎?」崔尹貞有些疑惑。

  「不怕妳笑,我陪過無數個男人,要怎麼樣向男人要金銀珠寶,我清楚得很。」楊禾尺得意的笑容中有著淡淡的悲傷。「利用那一刻,往往都能奏效。」

  「大汗不是一般男人,我要的也不是金銀珠寶,真的行得通嗎?」

  「試試看嘛,反正妳逃不出大汗手掌心,試一下又何妨!」

  「妳為什麼要幫我?」崔尹貞微微點頭同意一試。

  「我剛才說過,因為妳長得像我的恩公。」

  「他是妳喜歡的男人對不對?」

  「喜歡得不得了。」楊禾尺露出純潔女孩般的甜笑。

  「那他人呢?」沒了敵意之後,崔尹貞越來越喜歡楊禾尺。

  「我不敢探聽他的消息。」楊禾尺晦澀地嘆氣。

  「為什麼?」崔尹貞百思不解。

  「我和他不會有結果。」楊禾尺欲言又止。

  「為什麼?他不喜歡妳是不是?」崔尹貞非常好奇。

  「我不便知道他的心意。」楊禾尺有所保留地把話打住。

  「不便?妳說的好玄奧,我要想想……」崔尹貞很努力思索。

  「跟妳聊天很愉快,但可惜我明天就要離開了。」楊禾尺急急打斷她的思緒。

  「妳是戰利品,妳怎麼能離開?」崔尹貞大吃一驚。

  「大汗說楊禾尺影響軍紀,全部趕出去。」

  「出去也好,離開這兒之後,妳打算以後怎麼辦?會去找他嗎?」

  「我要出家陪佛。」楊禾尺很平靜地說,但給尹貞的感覺卻是語破天驚。

  「妳要出家!萬一他去找妳,你們兩個怎麼復合?」

  「不會的,他永遠也不會來找我。」

  「永遠不會?他是有婦之夫?」

  「不是,他並未成親。」楊禾尺苦笑地搖了搖頭。

  「是和尚嗎?」崔尹貞心裡想到一個人。

  楊禾尺神色匆匆的告辭。「有人在叫我,容我先走一步。」

  根本沒人在叫楊禾尺,但雖然她沒說,不過浮現在尹貞心裡的人影越來越明顯,他穿著皂袍披著大紅袈裟,朝她逐漸走近,他是──她大哥,淨智法師。

  ※※※

  換上輕薄透明的紗羅,這是楊禾尺臨走之前送她的,裡面不穿抹胸,卻在肩上披如意雲肩,飛天髻上插鳳笄凰篦,細頸和皓腕上皆有三重金銀線,一臉胭脂粉,抿紅的櫻唇,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花,斜依在羊毛毯上。

  不要懷疑,她就是聽了楊禾尺建議的崔尹貞,別看她一副嬌豔的模樣,眼神卻流露著緊張的羞澀,豔中帶羞,別有一番銷魂滋味,對這樣的美人不動心者,世上恐怕找不到一個,就算柳下惠來到她面前,也別想再坐懷不亂。

  阿獅蘭汗開完了軍機會議,回到幹魯朵,看傻了眼,還以為自己走錯了帳幕,他一邊脫衣一邊調侃。「妳今天晚上吃了什麼?」

  「什麼也沒吃,我只想吃你。」崔尹貞嫣然一笑,大膽地說出連她自己聽了都會臉紅的話,這話讓任何男人聽了都像吃了春藥,身體強壯了好幾倍。

  脫完了衣服,雄壯威武的身軀來到美人身旁,手又忙著脫美人的衣服,慾火太烈,手指不聽使喚,乾脆用撕的,一陣撕裂聲,美人毫無保留地呈現眼前,阿獅蘭汗興奮地說:「這麼說,以後妳不用吃晚餐了。」

  「我餓了。」崔尹貞手心發熱地撫摸著結實有力的胸肌。

  「妳想要怎麼吃我?」阿獅蘭汗饒富深趣地看著她深邃的黑眸。

  「我不知道,大汗,你要教我從哪兒開始。」崔尹貞送上一吻。

  「妳今晚怎麼這麼乖!」阿獅蘭汗挑了挑眉尾。

  「你不喜歡嗎?」崔尹貞以為自己做錯了,想要收回手。

  「喜歡,喜歡極了。」阿獅蘭汗飛快地抓住她的手引導她往下滑。

  「只要大汗喜歡,尹貞願天天讓大汗開心。」崔尹貞越說聲音越緲小。

  她很努力,但做得不夠好,因為男人的身體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只能憑著感覺前進,她想摸過他全身每一吋肌膚,應該就可以找到讓他快樂的泉源,幸好這個笨方法很聰明,她找到了奧妙……

  這樣的情形以前從來沒發生過,阿獅蘭汗生性喜歡主宰,即使在床上也不例外,他從沒想到在她手指的愛撫摩挲下,雖然她的動作生疏,卻讓他感到無比的快樂,他喜歡她想征服他的感覺,不過他更喜歡他征服她的感覺。

  一個翻身,他在她的上面,頭埋在雙峰之間……

  感覺到他的雙唇含住開在山峰上一朵花蕾,她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吟嚶,十指緊緊糾纏在他的頸後,將他的臉壓向她胸前,當他的齒緣輕磨著花蕾周遭的小顆粒時,她拱起腰,一陣暖意從秘密禁地向四肢百骸擴散出去,全身一陣痙攣。

  下移的手指使她瘋狂,她不停地擺動臀部配合他的節奏,身體彷彿大海般,一波接著一波的浪潮將她推高再推高,她不能自己地用破碎的聲音呢喃,她渴望、她乞求,碩大能快點進到她身體裡……

  當他把自己送入她體內時,猛力深長的衝刺使她情不自禁地發出歡叫。

  她的指尖深陷他的肩膀,她的雙腿環在他腰上,如膠似漆的搖曳和纏綿,帶領著兩人衝向一次比一次更狂野的高潮,在他發出一聲粗獷的叫喊,一陣熱流注入深處,給兩人帶來溫暖、帶來感動,以及帶來亙久綿延的深情。

  躺在阿獅蘭汗的臂彎裡,這已是崔尹貞連續第十個夜晚的魚水之歡,她的指尖輕輕地在他寬廣的胸膛上畫圈圈,她有心事,而且非講不可,昨天她見到乃朵塔吉,這是渡過鴨綠江以來兩人第一次見面。

  從乃朵塔吉的口中,得知高麗軍在鴨綠江彼岸築起防馬柵欄,阻止擅於騎馬打仗的蒙古軍進攻,這舉動反而引起阿獅蘭汗不悅,視為挑釁,所以近期之內應該會有戰事。

  鼓起勇氣,崔尹貞迂迴地說:「我好想山大哥和良喜。」

  阿獅蘭汗雙手枕在頭下。「山大哥我是有點想,但良喜我完全不想。」

  「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像我們想他們這樣想我們?」

  「妳今晚講話怪怪的,妳想說什麼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在我們上船前,山大哥對我說了好多的話。」

  「他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妳轉告我?」

  「大汗英明,他其實早就知道大汗的身分。」

  「本汗也是這麼想,然後呢?」阿獅蘭汗絲毫不感到意外。

  「大汗來高麗是為了王位?還是別有目的?」崔尹貞小心謹慎地刺探。

  「坦白跟妳說沒關係,我是為了南宋而來。」阿獅蘭汗毫不在意地說。

  美人床是英雄塚,這話一點也不假,吳王夫差正因貪婪西施的美色,在床上洩漏軍事機密,所以才亡國,難怪美人計歷久不衰!

  「那你走錯路了,南宋是在高麗的南方。」崔尹貞糾正道。

  「沒走錯,高麗跟南宋是友邦,在我軍大舉進攻南宋以前,我的任務是確保高麗不會出兵援宋。」阿獅蘭汗一臉認真地說。

  「高麗王貪生怕死,路人皆知,以他的個性,他絕對不敢得罪蒙古大軍,這點我可以向大汗保證。」崔尹貞指尖在他平坦的乳頭上遊移。

  阿獅蘭汗一隻手從枕下抽出來,包住她的手,聲音如慾火被挑起似地粗嗄。

  「妳的任務是在床上保證讓我快樂就行了。」

  「大汗,不要打仗,派使臣去跟吾王說就可以了。」

  崔尹貞邊說邊低下頭親吻大汗的胸膛,但這個動作反而讓阿獅蘭汗起了反感,他懷疑她的熱情是裝出來的,主要的目的是說服他不要出兵打高麗,他甚至懷疑山大哥的友情也是如此,臉色倏地一變,他推開她。「你們高麗人真奸詐!」

  「我說錯了什麼?」崔尹貞惶恐地舔著嘴唇。

  「假的!全都是假的!」阿獅蘭汗捏著她的下頷,逼問:「妳的熱情和山大哥的友情全都是假的,為的是騙我不要出兵,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我和山大哥對大汗是真的,希望大汗不要出兵也是真的,我和山大哥期望能有兩全其美的辦法,既可以讓大汗完成任務,又可以消弭戰爭,讓兩軍都無人傷亡,不流血地圓滿解決問題。」崔尹貞理直氣壯。

  「妳很會說話。」阿獅蘭汗態度軟化地鬆開手。

  「這跟會不會說話沒有關係,而是跟仁慈……」崔尹貞被一聲暴喝打斷。

  「夠了,別再說了,我會考慮用使臣的方法。」阿獅蘭汗最討厭人家說教。

  「大汗英明神武!」崔尹貞欣喜若狂,眼淚跟著笑容湧出。

  「妳別高興得太早,這件事要開過軍機會議,全體千戶長同意才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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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4 00:16: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連開了三天的軍機會議,遲遲未定案,由此可見千戶長有異議,這是因為蒙古鐵騎的作風一向是以戰逼和,他們喜歡看到敵人下跪求饒,而且每攻下一城,士兵可以自由搶奪,累積財富,這正是蒙古軍英勇的主因。

  此外,千戶長們反對派和平使臣,是基於歷史的教訓,成吉思汗曾經派一支和平團向花剌子模國伸出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的謙和之手,但花剌子模卻把和平團送給豺狼當食物。

  最討厭聽人說教的阿獅蘭汗,一怒之下決定獨排眾議,寫了一封友善的結盟信,要求高麗王做蒙古人的安答(異族兄弟),並派奧樂古當和平使臣。

  誰也沒想到十天之後,奧樂古只有血淋淋的頭回來,身體卻被扔在鴨綠江彼岸的阻馬柵欄上曝曬,蒙古軍群情激憤,阿獅蘭汗震怒,立刻率領一千名步兵衝入彼岸,把高麗軍殺個片甲不留,奪回奧樂古的身體。

  更可恨的是,只有阿獅蘭汗和少數幾名千戶長知道──奧樂古被去勢。

  這種挑釁的行為,他們以為是羞辱整個蒙古軍,卻沒人想到是李承道對阿獅蘭汗的奪妻之恨,所下的挑戰書……

  不過,奧樂古慘死,這事說起來,崔尹貞也有責任,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奧樂古的手下兵士有人氣不過,密謀要加害崔尹貞,這事被阿獅蘭汗知道,把這些人叫來罵一頓,因為體諒他們的心情,全部無罪釋放回去。

  回到幹魯朵,一看到崔尹貞一副等到好消息的快樂表情,一把無名火衝到阿獅蘭汗臉上,指著崔尹貞鼻子罵:「都是妳害我損失一名大將!」

  「發生什麼事了?」崔尹貞十指不知所措地擰在一塊。

  「奧樂古不但身首異處,還被去勢。」

  「這……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什麼誤會?人都死了,還有什麼誤會?」

  「請大汗派人調查,我相信一定可以查個水落石出。」

  「誰會願意去送死?」阿獅蘭汗英俊的臉孔突然變得十分猙獰。

  「大汗,請再給高麗王和百姓一次機會。」崔尹貞被嚇得眼淚汩汩淌下。

  「誰給奧樂古再一次機會?」阿獅蘭汗很不滿意地哼鼻。

  「搞不好高麗王並沒看到密函!」崔尹貞異想天開。

  「就算是,我也不在乎,我決定替奧樂古報仇。」

  「百姓無辜,求大汗不要發動戰爭。」

  「不管是高麗王或是陰謀者,都要為他們的愚蠢付出代價。」

  「高麗王可能也正為此事發愁,也許是弄權的大臣欺君罔上,自作主張。」

  「坐在王椅上,卻被下屬騎在頭上撒尿,這種無能的王死了最好。」

  其實崔尹貞已經想到是怎麼一回事,奧樂古被去勢,很明顯是李承道報奪妻之恨;然而,曉得她是李承道未婚妻的蒙古人,只有大汗和乃朵塔吉,乃朵塔吉只是百戶長,人輕言微,大汗又在氣頭上,一時想不通。

  奧樂古的死,簡單的說是紅顏禍水所害,這點她感到難過和抱歉。

  但當務之急是只要說出陰謀者是李承道,派人去暗殺他,高麗王不再受挾持或欺瞞,戰火就不會點燃,她上次的建議害死奧樂古,大汗一定很不想再聽她的新建議,不過冒著殺頭的危險,她還是要說:「大汗……」

  阿獅蘭汗果然不想聽。「住口!士兵們私下嘲笑本汗被女俘虜牽著鼻子走。」

  「我沒有,我只是希望兩邊都不要有人流血。」崔尹貞急聲辯駁。

  「因為奧樂古的死,軍機會議一致通過血洗高麗。」

  「求大汗別濫殺無辜!」崔尹貞跪地磕頭。

  阿獅蘭汗一腳踹開崔尹貞,他對她這麼兇其實是為她好,現在士兵們恨不得殺了她,若不是他身為大汗,他根本保護不了她,他希望她不要再提什麼和平方案,免得讓懂高麗話的千戶長聽到,一定會力爭殺了她。「拜我沒有用,妳去拜菩薩,看祂會不會讓妳的希望實現。」

  被踢中的胸口劇烈疼痛,感覺上骨頭似乎被踢碎了,大汗的兇暴並沒因她的深情而改變,崔尹貞不免失望,彷彿聽到心碎的聲音,一股求死的意志使她臉部表情凜然。「要殺多少高麗人才算替奧樂古報了仇?」

  「至少十萬名。」阿獅蘭汗不客氣地說。

  「我願做第一個祭品。」崔尹貞整個人像塊冷冰。

  「本汗很累了,還不快過來服侍我就寢。」阿獅蘭汗輕蔑地揚起一邊嘴角。

  「身為大汗連睡覺都不會,你不覺得丟人嗎?」崔尹貞故意挑釁。

  「妳老是學不乖!」阿獅蘭汗一個撲身,把她壓在身下輕薄。

  「我會讓你有抱個死人的感覺。」崔尹貞無動於衷。

  「本汗有的是辦法讓妳熱情如火。」阿獅蘭汗自信滿滿。

  「我恨你!」崔尹貞幽幽地吐出一絲怨氣。

  「本汗一點也不在乎妳的感覺。」奧樂古剛死,阿獅蘭汗提不起勁。「從明天開始,妳只吃冷菜冷飯,這是對妳的建議害死奧樂古的懲罰,直到本汗拿下高麗王的腦袋祭拜奧樂古為止。」

  吃了一個星期的冷菜冷飯,傳出崔尹貞嘔吐的消息,乃朵塔吉憂心忡忡,他曾經親眼目睹她生病的慘樣,雖然大汗有命令,可是乃朵塔吉相信在前線作戰的大汗若是知道她的情況,一定會取消原先的命令。

  說服了守衛,乃朵塔吉潛入幹魯朵,看到尹貞削瘦的臉頰,心疼不已。

  「崔姑娘!妳受苦了。」乃朵塔吉提了一個竹籃子來。

  「乃朵大哥你快走,免得讓大汗知道。」崔尹貞戰戰兢兢。

  「就算大汗武功再高,耳力再好,也聽不到百里以外的聲音。」

  「萬一守衛說出去……」崔尹貞擔心地蹙眉。

  「安心,蒙古人從不做打小報告這種下三濫的事。」

  崔尹貞相信地點點頭,原本她以為蒙古人每個都是嗜血的魔鬼,其實不然。

  阿獅蘭汗出去打仗,一去已經二十數天,不過他並沒有忘了她,他交代守衛監督她學習如何做好一個蒙古女人,縫製皮革、製造奶油、照顧畜牲,學會蒙古語,甚至還要學會讓自己能站著馭馬,前面的事都好辦,就是這最後一項令她痛苦難堪。

  幸好,守衛心地善良,看她嘴唇發白,故意從廚子手下救了一匹跑不動的老馬,當她的訓練馬,多虧了這個好心的守衛,乃朵塔吉才能與她見面。

  乃朵塔吉關切地問:「我聽說妳最近常吐,生什麼病?」

  「我一向怕吃冷食,冷食使我反胃。」崔尹貞習以為常地說。

  「我帶了熱食來。」乃朵塔吉打開竹籃蓋,一陣白茫茫的熱煙竄了出來。

  帶著小麥的香味撲向崔尹貞臉前,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從肚子裡傳來渴望,向乃朵塔吉再三道謝之後,她迫不及待拿起一塊麵脆油香的胡餅,一小口一小口地咬囓,心事重重地問:「戰況如何?」

  「我軍很順利,高麗軍很慘。」乃朵塔吉含蓄地說。

  「死在他刀下的冤魂,又增加了!」崔尹貞每晚都為阿獅蘭汗唸佛。

  「大汗把怨氣全發洩在戰場上,異常勇猛。」

  「我真不懂,他為什麼那麼喜歡殺人?」

  「大汗之所以這樣,跟他童年受到欺侮有絕大的關係。」

  「他是黃金貴族之一,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欺侮他?」崔尹貞大吃一驚。

  「血統純正的黃金貴族排擠大汗。」雖說家醜不外揚,但乃朵已將崔尹貞當成大汗未來的妃子,所以不避諱地說:「因為大汗的母親是色目人。」

  「難怪大汗長得不是那麼像蒙古人!」來到營區之後,崔尹貞發現到蒙古人的特色,上眼瞼有一條皺紋,使得蒙古人的眼睛顯得特別細小,乃朵塔吉正是如此,但阿獅蘭汗卻是以瞇眼強迫眼睛變小,他們兩人這麼親密,她當然知道他的眼睛又大又亮,眼珠顏色還會隨著興奮而改變。

  「為了贏得尊重,所以大汗比其他大汗都勤奮工作。」

  「勤奮殺人,這算哪門子的工作!」崔尹貞不屑地嗤之以鼻。

  「蒙古人本來就是以此論功行賞……」乃朵塔吉的話被守衛打斷。

  「大汗回來了,乃朵大人你快走吧!」聽見守衛的叫喚,乃朵塔吉趕緊提著竹籃子告辭。

  ※※※

  阿獅蘭汗一腳踏入幹魯朵,忽然嗅起鼻子,眼神像在尋覓目標的海東青。

  來到崔尹貞的跟前,仔細端詳,那眼神不像是二十幾天沒見的思念,而是像在審判犯人,崔尹真努力保持鎮定的表情,忽然一個蹲身,阿獅蘭汗手指一掐,從羊毛毯上揀起胡餅碎皮屑,勃怒地問:「誰送胡餅給妳吃?」

  「沒有,可能是以前掉在地上,沒有清乾淨的殘渣。」

  「妳以為本汗今年幾歲?三歲嗎?」

  「我不知道大汗今年幾歲。」

  「妳說,妳趁本汗不在之時向誰拋了媚眼?」

  崔尹貞唇抿成一條線,她不說,但急遽的心跳洩漏她的不安。

  強烈的醋意使阿獅蘭汗如同被利爪剜走一塊心頭肉,一陣劇痛使他暴怒,完全失去理智,火從血液中一下子竄到四肢百骸,牙齒磨蹭起來,眼珠衝凸出去,整個人……不,他不像人,他像飢渴的殺人魔,要喝血……

  抓著崔尹貞的衣襟,將她拉向他,腳尖踮著地,啪啪兩聲,她的兩頰霎時又紅又痛,嘴角淌著血,但她的眼神依舊不屈不撓,阿獅蘭汗怒不可遏道:「妳以為不說就沒事!賤女人!我絕饒不了妳!」

  崔尹貞冷譏。「你打!我又不會還手!你最好把我打死!」

  「妳以為本汗不敢嗎?」阿獅蘭汗虎口咬住細頸。

  「請快一點!」崔尹貞心裡明白他下不了手,他的醋意讓她又愛又恨。

  「打死妳太便宜妳了,本汗要把姦夫找出來。」阿獅蘭汗火冒三丈。

  「不用找,碰過我的人只有大汗一個。」崔尹貞頂回去。

  阿獅蘭汗不信,他現在什麼也不信,什麼人也不信,連他的手下都敢趁他不在,偷偷違背他的命令,他怎麼可能相信煽惑他手下背叛他的女人!

  一個女人要讓一個男人萌生叛意,若沒天大的好處,沒有男人敢冒殺頭風險,而男人所要的天大好處,在她身上只有一個──她的身體。一想到她的身體裡有別的男人進出過,他感到腳下四分五裂,險些站不穩……

  最令他感到氣憤的是,明知她是個賤女人,他卻仍渴望與她纏綿。

  不過,看到她居然還敢用那種純潔無邪的眼神看他,阿獅蘭汗的唇瓣鄙夷地扭曲起來,想用這樣的偽裝欺騙他,門都沒有,但又想到她欺騙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另一個男人,他的心碎了……

  另一個男人究竟是誰?營區裡目前有一千名左右的後勤士兵,對大汗而言,每一個都是嫌疑犯,而負責看守她的守衛可能性最高,但就算殺了這一千名士兵也不會有人承認,因為承認一定是死罪,否認則不一定會死,而且現在正在打仗中,為一個女人,殺一千名士兵會影響軍心,萬萬使不得。

  阿獅蘭汗壓抑著怒氣,決心要從崔尹貞的口中問出野男人的名字!

  「就算有第二個,本汗也無法從妳身上得到真相。」阿獅蘭汗冷眼瞅著她。

  「我說的就是真相,我沒有紅杏出牆。」崔尹貞平靜地說。

  「如果妳沒有,就招出他的名字。」

  「不行。」

  「為什麼不行?」

  「因為大汗會殺了他。」

  「違抗軍令本來就是只有一個罪,死罪。」

  嫉妒像一隻可怕的噬腦蟲,看到大汗神情鷙悍,雖然她以大無畏的眼神迎向他,但她的心是痛苦的,他不相信她,這比叫她死還難受,她不知說什麼才能除去他腦裡的害蟲,她覺得好累,既然不知道,不如讓他決定她的命運。

  崔尹貞嘆口氣說:「是我的錯,大汗要處置就處置我。」

  「妳終於承認了!」阿獅蘭汗一副贏了的表情,不過贏了的滋味卻是心痛。

  「我認錯不是因為我有做見不得人的事,而是我不想讓一個無辜的好人再因我而死,我寧願下地獄的人是我。」崔尹貞想到為救她而犧牲的降魔軍,不由悲從中來,眼眶一片水盈盈。

  「他對妳真有這麼重要?重要到妳願意為他而死?」阿獅蘭汗下頷繃緊。

  「每個人都很重要,每個人都是父母生養,每個人死都會讓人傷心,沒有誰該死不該死,是我不好,我是紅顏禍水,留在世上只會帶給別人不幸,即使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恨你。」崔尹貞心灰意冷。

  「說那麼多廢話幹麼!」阿獅蘭汗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只要一個名字。」

  「沒有名字。」崔尹貞搖頭,不小心把淚珠搖到阿獅蘭汗臉上。

  「妳哭了!為了那個男人!」阿獅蘭汗氣憤地抓住她的肩膀,死命地搖晃,逼問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到底是誰?妳很愛他是不是?」

  一連串的逼問只換來沈默,阿獅蘭汗怨恨地看著她,幾綹髮絲從梳整的長辮子裡不安分地跳脫出來,因氣喘而微啟呼吸的紅唇,雖然是他大力搖晃她所造成的模樣,但他卻想到她興奮時也是這個模樣……

  那個男人是不是也看過她這個模樣?一定看過,他自己有了答案,並被這個答案折磨得妒火狂燒,嘶的一聲,衣服從她衣襟撕裂成兩半,他的手狠狠地在她身上遊走……

  「他是怎麼碰妳?碰了妳身上哪些地方?」阿獅蘭汗發狂地問。

  「別碰我!拿開你沾滿血腥的臭手!」崔尹貞手腳拚命地做無謂的抵抗。

  「妳不要本汗碰,是不是因為剛才他滿足了妳?」阿獅蘭汗臉色像剛才燒窯裡取出來的烙鐵般殺氣騰騰,強而有力的兩腿突然插進她兩腿之間,分開她的雙腿,身一低,臉埋進秘處……

  「你幹什麼?」崔尹貞驚呼一聲,羞恥使她從頭紅到腳。

  「現在檢查妳的身體,或許能找到證據。」阿獅蘭汗手指撥弄。

  「就算檢查完了,找不到證據,你還是不會相信我的。」崔尹貞忿忿道。

  「只要說出他是誰,本汗就相信妳。」阿獅蘭汗抬起頭,手指卻深深進入。

  「除非大汗答應不殺他。」崔尹貞越想壓抑,卻湧出越多的歡愉。

  「本汗不殺妳,已經是給妳最大的恩惠。」阿獅蘭汗冷哼。

  「你不殺我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崔尹貞反駁道。

  「妳的價值,多得是女人可以取代。」阿獅蘭汗倏地抽回手指。

  「啊……」崔尹貞忍不住發出失望的吟聲,一股深深的羞愧使她低下頭。

  突地,響起一個彈指聲,阿獅蘭汗恍然地問:「是乃朵塔吉對不對?」

  「絕不是他。」崔尹貞大聲否認,但微微顫抖的肩膀洩了密。

  「看妳急於保護他的樣子,你們兩個到什麼程度了?」

  「我跟他連手指頭都沒碰過。」

  「妳跟他沿路上有說有笑,當我是聾子。」

  「跟他有說有笑的,不只我一個,還有良喜。」

  「他把笑菇當成花送妳,卻沒送良喜,看來他早就對妳情有獨鍾。」

  「你錯了,他摘了好幾朵笑菇,原本打算也要送良喜,因為發現有毒扔掉,所以才沒送良喜。」崔尹貞啼笑皆非,她想笑是因為大汗一路上都不曾正眼瞧她一眼,卻對她的一舉一動瞭若指掌,原來他一直用眼角餘光偷瞄她,此外,她想哭則是因為乃朵塔吉有危險……

  「還有,在山大哥的晚宴上,他替妳又挾菜又盛湯,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當我是瞎子。」阿獅蘭汗的手上彷彿有一本帳本似的。

  「我剛才說過,不是乃朵塔吉,你別胡亂冤枉好人。」

  「是不是冤枉他?待會兒就知道答案。」

  一會兒之後,被傳喚的乃朵塔吉來到幹魯朵,先看到手拿皮鞭的阿獅蘭汗,然後看到崔姑娘瑟縮在角落,身上裹著羊皮,白皙的細肩和長腿露在毛皮外,頭低垂著不敢看他。乃朵塔吉很快就明白,她不敢看他是為了保護他,其實他覺得她這麼做反而會讓大汗誤會……

  阿獅蘭汗看到乃朵塔吉光明正大地看著他的女人,長長的皮鞭一抽,像條蛇似的朝乃朵塔吉的右臉頰直撲過去,怒喝:「乃朵塔吉!你好大的膽子!」

  「屬下不知做錯什麼?」乃朵塔吉感到臉頰又痛又辣。

  「本汗要知道胡餅是怎麼一回事?你若說謊,我就鞭撻到你說實話為止。」

  「屬下不認為送胡餅給崔姑娘是錯事。」乃朵塔吉問心無愧地說。「我聽士兵說崔姑娘吐得很厲害,我擔心冷菜冷飯會害死她,所以送胡餅過來。」

  「本汗的命令,你可有放在眼中?」

  「屬下以為,崔姑娘的命比命令更重要。」

  「你這麼關心她,是不是因為喜歡她的緣故?」

  「崔姑娘是大汗喜歡的女人,屬下從不敢有非分之想。」

  「放肆!本汗怎麼可能喜歡這種水性楊花的賤女人!」阿獅蘭汗暴吼。

  「咻」的一聲!崔尹貞聞聲抬臉,只見阿獅蘭汗把鞭子拋了出去,鞭末彎成一個弧形,纏著乃朵塔吉的喉嚨,崔尹貞趕緊摀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她怕自己只要有一點聲音傳進大汗耳中,乃朵塔吉必死無疑!

  鞭子緊纏著喉頭,乃朵塔吉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他反而擔憂被妒火蒙蔽雙眼的大汗,該怎麼做才能讓大汗相信他和崔姑娘是清白的?倘若大汗不相信,猜忌是長在心頭的一顆毒瘤,大汗會因毒性慢慢發作,而做出令人不敢想像的可怕舉動,乃朵塔吉擔心到時候,不僅是他、崔姑娘,甚至連大汗都會體無完膚……

  「猜忌」這顆毒瘤一定要趁早拔除!

  明知道只要一開口說話,鞭子就會越繞越緊,但乃朵塔吉忍住痛,豁出去地說:「啟稟大汗,崔姑娘對大汗一往情深,她曾親口說,要照顧大汗一輩子。」

  崔尹貞眼睛睜大,這句話明明是上次乃朵塔吉的臨終遺言,誆她答應的,不過她當時只有點頭而已,沒有親口說,這個乃朵塔吉……看來她被他外表騙了,是隻老狐狸,不用她救,他比她更瞭解大汗,他一定有辦法脫險。

  「就算她說過,本汗也未必要她一輩子。」阿獅蘭汗抽回鞭子。

  「忠義有時候很難兩全,屬下為救崔姑娘,違抗軍令,屬下願意接受軍法處治。」乃朵塔吉果然不只有一把刷子,他不但會刷馬毛,還會刷大汗的毛,把大汗刷得服服貼貼,一旁的崔尹貞佩服得五體投地。

  在不知不覺中引起男人的殺機,這就是紅顏禍水的可怕處!

  此時,崔尹貞並不知道大汗的眼角餘光正好瞄到她以溫柔眼神看著乃朵塔吉。

  阿獅蘭汗好不容易壓制住的怒氣又衝到喉嚨上,可是乃朵塔吉的話頭頭是道,雖然他說願接受軍法處置,如果大汗真的這麼做,只會顯得他心眼小,爭不過屬下,所以橫刀奪愛,日後必會成為笑柄……

  有了!他不懲罰乃朵塔吉,他叫乃朵塔吉來懲罰崔尹貞,如果乃朵塔吉不從,他就可以抗令為由治乃朵塔吉死罪;如果乃朵塔吉依從,崔尹貞一定會恨死乃朵塔吉,因為她最討厭貪生怕死之輩,就這麼辦!

  「你從未違抗過軍令,自從認識她後,你變了很多。」阿獅蘭汗設下圈套。

  「屬下沒變,屬下對大汗忠心耿耿。」乃朵塔吉不知不覺走入圈中。

  「如果你對我是忠心的,證明給我看。」阿獅蘭汗手一投。

  「大汗,你要屬下怎麼證明?」鞭子俐落地落到乃朵塔吉的腳旁。

  「鞭打她,表示你沒有覬覦我的女人。」阿獅蘭汗冷笑。

  「大汗,我願替崔姑娘受罰。」乃朵塔吉揖手跪地。

  「這種憐香惜玉的心態,本汗自嘆弗如。」阿獅蘭汗冷嘲熱諷。

  「是屬下自己要送胡餅來,跟崔姑娘無關,大汗要怪就怪我一個人。」

  「乃朵塔吉!你還敢違抗我的命令!」阿獅蘭汗氣炸了,他已經一退再退,乃朵這個混蛋,卻是一進再進,逼得他無路可退,他沒有路走,他們兩個也別想有路走,除了他之外,他絕不允許任何男人多看她一眼!

  乃朵塔吉發現情況大不妙,知道求情沒有用,改用語帶威脅。「崔姑娘弱不禁風,又二十幾天沒頓好餐,屬下是怕她承受不了鞭打,一命嗚呼哀哉。」

  阿獅蘭汗考慮了一下,乃朵塔吉的話讓他又氣又恨,他氣乃朵塔吉說的對,他恨乃朵塔吉讓他收回他說的話,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就算是覆水他也要把它全收回來。牙一咬,露出冷酷嚴峻的嘴臉。「打死她太便宜她了,也太便宜你了,從今天開始,妳不再是女人,你不再是士兵,你們兩個都是狗,只能用四條腿走路。」

  「多謝大汗開恩。」死裡逃生,乃朵塔吉鬆了一口氣。

  「我反對!」崔尹貞發出破繭而出的聲音。

  「妳有什麼資格反對?」阿獅蘭汗很不高興地瞪眼。

  「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戰利品,因我而處罰一名優秀的軍官,惹人非議。」

  其實,崔尹貞考慮的是大汗的威望,奧樂古因她而死,在蒙古鐵騎大舉進攻高麗前,有不少的蒙古士兵見了她朝地上啐口水,她忍受著,因為她對奧樂古深懷愧疚。如果乃朵塔吉再因為她而受罰,她擔憂士兵會反彈,繼而對大汗產生不滿,再說,從乃朵塔吉口中得知,大汗的地位並非堅不可摧……

  她是為他好,她是為了保護他,但她說不出──她愛他。

  「難道妳有更好的法子?」阿獅蘭汗以充滿挑釁的口吻問。

  「乃朵大哥的刑期,由我承擔下來。」崔尹貞說。

  「乃朵大哥?叫得可真好聽!」阿獅蘭汗眉毛擰成一個殺字。

  「崔姑娘妳別再說了,我很樂意做狗爬。」乃朵塔吉手心流著冷汗。

  「不行!你是為了幫我,我不能讓你白白地受辱。」

  「我幫妳是為了大汗,妳若有個三長兩短,大汗會痛不欲生。」

  「夠了!你們兩個別公然在我面前眉來眼去!」一聽到乃朵塔吉的真心話,阿獅蘭汗直覺問題出在崔尹貞身上,她為了想吃一頓熱餐,勾引乃朵塔吉,罪證確鑿,但乃朵塔吉違反軍令不能不罰,阿獅蘭汗忍住悲傷道:「乃朵塔吉,從現在開始你不再是百戶長,降為士兵,立刻到第一翼去。」

  「屬下遵命。」乃朵塔吉毫無怨言,謝過大汗之後立刻走出去。

  「守衛!去拿一條狗鍊子來!」阿獅蘭汗吃了秤砣鐵了心似的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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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又過了一個星期,蒙古鐵騎順利攻陷安北都護府。

  安北都護府是國防要塞,軍事重鎮,離西京不超過一天的路程。早在一個月之前,蒙古鐵騎越過鴨綠江,跨過千里長城,連拿下三座城池時,破竹之勢震撼高麗,高麗軍聞之喪膽,缺乏信心,戰鬥意志薄弱,所以才會兵敗如山倒。

  不過,以往蒙古鐵騎燒殺淫掠的作法,這一次有了重大的改變,阿獅蘭汗下令只殺兵士,不殺百姓,由木合黎千戶長率士兵挨家挨戶搜括糧食和財寶,若有抵抗或藏匿者,一律砍手示警。

  阿獅蘭汗這麼做,充分發揮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精髓,一來可以維持得到金銀財寶的蒙古兵作戰雄心,二來可以恐嚇高麗百姓不要為身外之物做出傻事,既能安撫蒙古兵,又能保住無辜百姓的小命,這算是他對山大哥的敬意。

  打了大勝仗,阿獅蘭汗心情好極了,回到幹魯朵,可憐的崔尹貞,一條長長的鐵鍊繫在她脖子上,她每天都發呆,不說話,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守衛以為她會以淚洗臉,但沒人看過她流下一滴眼淚……

  「過來!」阿獅蘭汗高坐在豹椅上,看著崔尹貞向他腳下爬過去。

  狗是不會說人話的,這是崔尹貞堅持不肯開口說話的原因,阿獅蘭汗心知肚明,捉弄人地說:「妳現在是隻會說話的狗。」

  崔尹貞還是沒開口說話,連嘆氣都沒有,整個人失了魂似的安靜。

  「本汗叫妳說話,妳就快開口,不然本汗拿針縫妳的嘴。」

  「要我說什麼?」崔尹貞像狗一樣趴在地上。

  「今天妳都做了什麼事?」阿獅蘭汗感到鼻子有點酸澀。

  「狗還能做什麼,不就是走來走去跟睡覺。」崔尹貞沒好氣地說。

  「把妳的臉抬起來。」阿獅蘭汗如馴獸師般指揮若定。

  「要做什麼?要我啃骨頭嗎?」崔尹貞臉臭得像陰溝裡臭蟲。

  「露一個笑容。」阿獅蘭汗簡直是欺人,不,是欺狗太甚。

  「嘻嘻。」崔尹貞拉動嘴角,皮笑肉不笑。

  「做狗之後比較乖了。」阿獅蘭汗忽地把她抱到腿上。

  「你要幹什麼?」崔尹貞眼中透出排斥的目光。

  「跟狗玩。」阿獅蘭汗大手探進她的衣襟裡。

  「有這樣玩法的嗎?」崔尹貞雙手交叉地阻撓他的為所欲為。

  「有何不可?」阿獅蘭汗輕易地拉開她纖細的螳螂臂。

  「大汗跟狗行房,傳出去可會讓人笑掉大牙。」崔尹貞恨聲說。

  「妳又不是真的狗。」阿獅蘭汗握住圓乳,一抹邪笑浮在翹起的嘴角上。

  「你別碰我!」崔尹貞的眼淚如決堤的大洪水在她臉上氾濫成災。

  「狗的天性是討主人歡心,妳連條狗都做不好!」

  「你呢?你殺人如麻,只會欺侮比你弱小的人,你連狗都不如!」

  「妳是不是皮癢?」阿獅蘭汗彷彿要捏破蛋卵似的狠狠地捏著圓乳。

  「我不怕你!你沒種殺我。」崔尹貞嘶啞地吼叫。

  「滾出去做看門狗!今晚不准睡!」阿獅蘭汗一起身,崔尹貞摔到地上。

  看著她像狗一樣爬出幹魯朵,阿獅蘭汗牙齒狠咬著拳頭,鹹澀的腥血流進他喉嚨裡,眼淚無聲無息地滴到羊毛毯上……

  他是愛她的,他好想對她說,可是他卻再一次傷害了她……

  天呵!她為什麼不給他機會讓他說?她為什麼總是要惹他發怒?他今天回來,就是要解除狗令,但是她恨他的眼神令他退縮,他原本想用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消除她的戒心,她一向喜歡他的床上功夫,不過他的希望破滅了。

  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捐棄心結,說出彼此的真心話?他百分之一百二十相信她是愛他的,一如他愛她這麼深、這麼濃,難道是因為他們的愛太深太濃了,所以才讓彼此窒息喘不過氣!

  誰能告訴他,他要怎麼做才能獲得美人心?

  在極度的傷心和煩心情況之下,阿獅蘭汗疲憊不堪地合上眼,因為不如意讓他產生一些噩夢幻影,越睡越累。忽地,他感到床尾有一絲冷風吹進來,不妙,他正想睜開眼,做出防衛的動作,身體各處穴道卻全被指尖快速彈點,讓他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不過耳朵的功能依然存在……

  淒淒的啜泣聲傳入阿獅蘭汗耳裡,隨即一具柔軟的軀體壓在他身上,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即使是在戰場上拚戰數十個時辰,只要一合上眼,他就會想到她柔軟的嬌軀,他好想撫摸她,可是他的手彷彿被泰山壓住……

  黑暗中,崔尹貞和淨智法師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能從聲音得知對方的情緒,一個是哀慼,一個是憤怒;幹魯朵外雖有武僧假扮的蒙古守衛,但畢竟是身陷敵營,兄妹倆的說話聲都儘量壓到連蚊子都要豎起耳朵才聽得到的程度。

  「大哥!你不能殺他!」

  「殺他可以救無數眾生,為何不能?」

  「殺了他,會有更多的蒙古軍到高麗來報仇。」

  「不對,蒙古人會因為知道我族英勇,不敢再出兵來犯。」

  「蒙古人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民族,他們絕不會善罷幹休。」

  「妳為何替他求情?他給妳戴狗鍊,難道妳不恨他!」淨智百思不解地問。

  「大哥,你還看不出來嗎?」崔尹貞以為大汗沒知覺,緊緊抱著他的身軀,臉趴在他胸膛上聽平和的心跳聲,良久才滿足地說:「我愛他!」

  淨智最害怕的事終於發生了,自從在淨土寺不遠的後山上遇到阿獅蘭汗,他就開始擔心妹妹會被大汗俊逸的外表迷失心性,果不其然,色即是空,他努力勸導。「愛如無邊苦海,回頭是岸,我勸妳忘了他。」

  「忘不了的,大哥是出家人,只懂大愛,不懂小愛。」

  「誰說我不懂小愛,我也曾經……」淨智發現自己失言,連忙改唸佛號。

  「曾經怎麼樣?」崔尹貞想起來了,大哥就是楊禾尺念念不忘的恩公,從大哥猛唸阿彌陀佛看來,想必大哥曾對楊禾尺破了一次色戒,只可惜她已經沒機會把這件事告訴楊禾尺……

  說了又有什麼用?楊禾尺既然決定放下塵緣,她何必提起!

  將來,就算是遇到楊禾尺,還是不要說的好,讓她安心地伴佛吧!

  「我也曾經破過色戒。」心魔一直沈潛在淨智心中,他決定開一個口,讓心魔出去,了結地說:「她是個可憐的女人,父母缺錢,把她賣給一個老翁做妾,老翁無能,卻以虐待她為樂。」

  「她苦,有個居心不良的鄰居騙說要帶給她幸福,誰知卻把她賣給妓院,她逃,被捉回去,在街上被毒打。我遇見她之後,把身上所有財物給了打她的人,放她走,從此不曾再見過面。」

  「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你放她走,她能走到哪裡?」

  「我想過,不過我無能為力,我總不能接她到廟裡長住。」

  「我認識她,她姓申,對不對?」崔尹貞決定不說她曾淪落為楊禾尺。

  「妳們見過面!她……可有說什麼?」淨智心中的魔依戀著不走。

  「她說她愛過一個不該愛的人,但她沒說你是出家人。」

  「那妳怎麼知道她說的人就是我?」

  「因為她說我長得很像她恩公,所以我馬上想到你。」

  「唉……」淨智嘆了好長一口氣,才問:「她過得如何?」

  「看破紅塵。」崔尹貞喉嚨楚楚地哽咽,悲傷有情不能成眷屬。

  「南無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淨智替她高興。

  「大哥,你會想再見她一面嗎?」崔尹貞有些好奇。

  淨智堅定不移地搖頭。「即使見到,也會像現在這樣動念。」

  「大哥是出家人,過了這麼久都還沒忘情,何況是我!」崔尹貞調侃。

  「送妳一把劍。」淨智從靴管裡抽出一把短小的劍。

  「幹什麼?」崔尹貞大吃一驚,堅持不肯拿。

  「為了民族大義,妳必須以慧劍斬情絲。」淨智冷峻地說。

  「我做不到,我永遠都不可能做到,不如由大哥你把我和大汗一劍刺穿,讓我和他一起死,也許下輩子能做比翼鳥或是連理枝,永遠都不分開,如此一來,我會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崔尹貞發出輕笑聲。

  「念在兄妹一場,我可以放他一條生路。」淨智補充說。「妳別高興得太早,他若不答應,我還是會斬妖伏魔。」話畢之後,崔尹貞讓開身,讓淨智解開阿獅蘭汗的眼穴和啞穴。

  不過,阿獅蘭汗一開口就罵:「臭和尚!」

  「你再掙紮也沒用,我獨門點穴功夫,想破解沒那麼容易。」

  「臭和尚,你想怎麼樣?」阿獅蘭汗雖在跟淨智說話,但目光卻在尋找尹貞。

  「你若肯撤兵,我就饒你一命。」淨智開出條件地說。

  「辦不到,本汗絕不會為了活命,受人要脅。」

  「尹貞,妳聽到了,是他自己求死,我只是完成他的心願。」

  崔尹貞聲音從黑暗中傳出。「大哥不可,殺他只會引來更多的報復。」

  經過一番沈思,淨智已不像剛潛入幹魯朵時,殺氣那麼重,尹貞跟蒙古人相處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對蒙古人的習性自然比他瞭解,他退一步地說:「既然是妳要他活,我就給妳機會說服他退兵。」

  「大汗……」尹貞慢慢接近阿獅蘭汗,但一開口就被喝止。

  「本汗的事,本汗自己會作主,用不著妳多嘴。」阿獅蘭汗的架子真大。

  「你敢兇我妹妹!」淨智衝向前,洩恨地甩出兩巴掌,他早就想這麼做了,這個蒙古人太壞了,不給他點教訓,他還以為他能把天下人全踩在腳下,淨智火氣未消地說:「剛才那兩巴掌是你給我妹妹戴狗鍊的懲罰,現在我要為冤死的降魔軍報仇,打得你滿地找牙……」

  崔尹貞一聽,趕緊抱著淨智的手,求情道:「大哥!你不要生氣!你讓我好好地跟他說。」因為這麼一抱,淨智的手受到攔阻,等他發現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影忽地立了起來,想做出迎戰的手勢,換他全身無法動彈。

  然而,為了不讓尹貞介入他和淨智之間,阿獅蘭汗點了她昏睡穴。

  「沒什麼好說的!」阿獅蘭汗神氣活現地說。

  「你怎麼解開穴道的?」淨智懊惱大意。

  「你本來就是本汗的手下敗將,這點雕蟲小技解開何難!」

  「你不用得意,我今晚來此早就抱著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決心。」

  「好,你有這個覺悟最好,不過本汗要把出兵的理由說給你明白,好讓你死了瞑目,」阿獅蘭汗點亮蠟燭,緩緩說道:「是高麗王的錯,我派使臣去傳話,要求我軍出兵南宋,完成成吉思汗的遺志時,高麗不出兵援宋,如此而已,想不到高麗王居然殺了使臣向我下挑戰書!」

  「可是我聽到的消息不是這樣,明明是使臣要高麗王退位,由大汗接任王位,並苛求高麗每年貢獻,諸多無理的要求,逼得吾王只好殺使臣明志。」

  「胡說八道!叫高麗王把我託使臣帶給他的親筆信公開,證明孰是孰非。」

  「我懂了,一定是李承道暗中搞鬼,想要報奪妻之恨。」

  「尹貞也是這麼懷疑,我當時真該相信她。」

  「我看這樣好了,請大汗再寫一封密函,由我親自交給皇上。」

  「好是好,但高麗王是李將軍的傀儡,就算看到密函,他能做出決定嗎?」

  「皇上聽信李承道讒言,以為他真的做好抗敵準備,沒想到短短不到兩個月時間,我軍傷亡慘重,皇上和很多大臣都主張和談,但李承道堅持不肯,若能讓皇上見到大汗的密函,或許皇上會拿出一國之君該有的威儀。」

  「淨智師父,或許也有可能高麗王依然懦弱,屈服李承道的淫威。」阿獅蘭汗提議道。「所以我有一個雙管齊下的辦法,我軍詐敗,引李承道追擊,讓他以為自己可以打敗蒙古軍,揚名立萬,然後我再迎頭痛擊他。」

  「大汗果然是戰略高手!」淨智感到佩服。

  「我這就去寫密函,你和尹貞聊聊。」阿獅蘭汗拍了拍淨智的肩膀。

  淨智明白,這個拍肩動作是解穴,他轉了轉肩膀,疏通筋骨,看著妹妹帶著憂愁的睡容,心想從今以後,妹妹再也不會有這種睡容出現,以後她將會換上甜美的、好夢的、安穩的,沈睡到天亮的睡容。

  昏睡穴不難解,解開之後淨智把和阿獅蘭汗達成的協議說給尹貞聽,最後以這麼一句話做結尾。「妳嫁了一個好夫君。」

  「大哥,人家還待字閨中。」崔尹貞臉上立刻升起一道紅霞。

  「還沒舉行婚禮是真的,不過已經是不在閨房裡。」兄妹倆鬥起嘴來。

  「出家人怎麼可以嘲笑女孩子!」崔尹貞好不可愛地噘嘴。

  「妳又錯了,我不是嘲笑女孩子,我是嘲笑女人。」

  「我看大哥還是還俗好了,嘴巴不乾不淨的。」

  「多虧了妳,改變他的暴戾,我代高麗子民謝謝妳。」

  「我是高麗子民的一份子,為高麗盡棉薄之力,責無旁貸。」

  淨智輕輕地嘆起氣來,感傷地說:「這次應該是我們兄妹最後一次見面!」

  「不會是最後,我們以後仍然可以常常見面。」尹貞依依不捨道。

  「人生無常,天下所有的筵席都會散的。」

  「大哥,請受小妹一拜,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和疼愛。」

  「咚」地一聲,崔尹貞雙膝跪地,她最近很習慣這個動作,楊禾尺那次被罰跪在營火前,這次又被罰坐了二十數天的小狗,真可憐。不過紅顏的人生就像撥雲見日般,烏雲散去,一片晴空萬裏的好景象,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妳快站起來,跪在地上會影響胎兒的。」淨智趕快扶她起來。

  「大哥……你怎麼知道我懷孕了?」崔尹貞懷疑但沒證實。

  「妳懷孕的症狀跟娘懷妳的時候一模一樣,面如桃花,我一看便知。」

  淨智大尹貞十七歲,雖已是出家人,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他特別喜歡母親大著肚子來佛國寺祈福,他常常對著母親的肚子說話,期待新生命早點到來,他好喜歡妹妹,在她未出世以前就好喜歡……

  「太好了,我喜歡第一胎是女兒,希望她能跟我一起努力改變她爹。」

  「最重要的是要趕快催大汗舉行婚禮,大著肚子成親很不好看。」

  「我也想,但大汗心裡只有任務。」崔尹貞有些埋怨。

  「大汗急於完成任務是為了妳,否則不能回蒙古舉行婚禮。」

  ※※※

  李承道不疑有詐,乘勝追擊,很少人能打敗蒙古鐵騎,這是一個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他被響亮的名氣沖昏了頭,率大軍快馬加鞭地追趕落荒而逃的阿獅蘭汗──害他被天下人嘲笑的萬惡淫賊!

  一想到美麗的崔尹貞,被骯髒的蒙古人使用過,他就一肚子怨氣。

  因為忍受不了這口怨氣,所以在蒙古使臣一踏入皇宮之際,他大喊一聲魔鬼,將沒帶兵器的使臣斬殺,然後拿出他預先寫好的假函,交由皇上誦讀,皇上雖知筆跡是他的,但那隻縮頭烏龜不敢吭聲,滿朝文武無不噤若寒蟬,對外宣稱蒙古人欲欺壓高麗百姓,李大將軍英勇替天行道,黎民百姓萬福。

  沒想到,蒙古鐵騎名不虛傳,打得高麗軍節節敗退,李承道自是躲在朝中,其他將軍也一樣,不願自己的實力受損,號召降魔軍前往戰場送死,結果前線居然傳出降魔軍的捷報,一而再、再而三,引起李承道的注意。

  他本來是不大願意和蒙古鐵騎正面交鋒,不過在聽到蒙古軍退出安北都護府,興趣大增,派數名手下探聽虛實,得到的消息都是蒙古人像大水來時的老鼠般四處竄逃,所以信心滿滿地來到前線。

  果不其然,一交戰,蒙古鐵騎就被他的大軍打得有如落花流水,丟棄兵器和糧食而逃,一路追到平虜鎮;這是以前高麗英雄打敗匈奴,因俘虜數萬名匈奴士兵而命名的通關口,眼看他也將在此留下英雄石碑,局勢直轉而下……

  鎮上的居民一個個變成蒙古魔鬼,衝了出來,砍斷馬腿,血洗的街道,令人怵目驚心。

  不妙!中計了!李承道趕緊往後撤退,遇到降魔軍,鬆了一口氣,萬萬沒想到降魔軍不是來救他,是來殺他的。

  再逃!有過百場戰爭經驗的李承道,對逃逸的方式頗有研究,潛入農村,殺了會洩密的農人,換上農服,假裝沒事地耕田種地,原以為天衣無縫,不到一個時辰之後,農田上插滿太陽旗,嚇得他屁滾尿流。

  事到如今,只有持著千斤戢殺出重圍,不料卻被一把彎月刀阻止,一對一的決鬥,打沒十分鐘李承道就氣喘如牛,敗下陣來,被彎月刀的主人生擒。

  這時,淨智法師出現,李承道大義凜然地指責。「禿驢,你身為降魔軍領袖,居然敢欺君犯上,圖謀不軌,勾結蒙古人造反,你不怕老天用雷劈死你嗎?」

  淨智讓他罵完,不疾不徐地說:「欺君和不軌的人是你,殺使臣,製造戰爭,害死無辜士兵的人也是你,我是奉了皇上密旨,特來送你入地獄。」

  「不是我要製造戰爭,而是奪妻之恨,恨難平。」

  「為了一名女子,死這麼多人,值得嗎?」

  「你是和尚,你不懂愛情的偉大和男人的自尊有多麼重要。」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只想趕快辦完事回朝交差。」

  「慢點!你不可以殺我!我可是為了救你妹妹而奮鬥。」

  「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殺了使臣,引來戰爭,罪無可赦。」

  「大師饒命。」李承道貪生怕死的嘴臉令人作嘔。

  「別跟他廢話那麼多,讓他去跟閻羅王廢話。」阿獅蘭汗按捺不住。

  「大汗!大汗!饒了老頭一命吧!」李承道拚命地磕地哭嚎。

  「這一刀是替奧樂古報仇,另外這一刀是為山大哥報仇。」阿獅蘭汗毫不留情地一刀揮下去,李承道脖子開了一個大血口,再一刀揮下去,李承道的頭滾到馬蹄下,馬驚聲大叫,幸虧蒙古人個個是馭馬高手,馬才沒有把頭當球踢走。

  「大汗,李承道的屍首要怎麼處理?」淨智合掌問道。

  「身體你帶走,頭留給我。」阿獅蘭汗叫道:「乃朵塔吉!」

  「屬下在。」乃朵塔吉從步兵中竄了出來。

  「把這顆頭顱拿去送給山大哥,還有,帶五箱金銀珠寶去。」

  「屬下遵命。」

  ※※※

  三天後,乃朵塔吉從山寨回營,並帶回山大哥的感謝信。

  崔尹貞躺在阿獅蘭汗的懷中,一邊吃著梅子一邊看信,信上除了感謝和懷念之外,也提到山寨近況;因為高麗王得知大汗曾在山寨住過,並和山大哥成為安答,高麗王馬上派大臣

  到山寨,要給山大哥官位,但被山大哥謝絕。

  信中提到良喜,懷了兩個月的身孕,算一算,是洞房花燭夜懷的,看來山大哥挺行的,第一次行房就和良喜一拍即合,崔尹貞忍不住說:「山大哥人好身體強壯,當時留下良喜的

  決定是對的,良喜現在一定很感激我。」

  「不用羨慕良喜,我也會給妳幸福的。」阿獅蘭汗撫著她的臉蛋說。

  「你要怎樣給我幸福?」崔尹貞考試似地問。

 「餵妳吃山珍海味,給妳穿綾羅綢緞,為妳買金釵銀簪。」阿獅蘭汗頓了一頓,看到尹貞不滿意要發作的表情,賊笑著說:「還沒說完,最重要的是,讓妳在床上欲生欲死。」

  崔尹貞嫌少似地撇撇嘴。「才這樣!」

  「那妳來說,妳說什麼,我都答應,而且保證做到。」

  「我不准你亂殺人、亂發脾氣,以及有亂七八糟的女人。」崔尹貞手摸著小腹,露出祥和的笑容。「最重要的是,除了我,你還要給另一個女人幸福。」

  阿獅蘭汗眉開眼笑。「老婆妳真是偉大,居然主動要我納妾。」

  「你休想!」崔尹貞用吃梅子的手,狠擰大汗耳垂一圈。

  「那另一個女人是誰?不會是良喜吧?」

  「她,在我肚子裡。」

  「什麼?」阿獅蘭汗一時反應不過來。

  「再過半年,你就要做爸爸了!」崔尹貞眼露母性的光輝。

  「太好了,我們立刻啟程回蒙古,我要舉辦一個盛大的草原婚禮。」

  讓另外三個從小跟他一起打到大的大汗──伊魯都思汗、丁其斯汗和庫庫汗,嫉妒到吐血,是阿獅蘭汗一生最大的願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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