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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臨近黃昏,血紅色的落日懸掛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蘇尼夫人站在向南開的帳門口,看著被赤霞染紅的草原,心不禁沉了下去。
突然大地轟隆隆地作響,馬蹄聲如戰鼓般擂動,只見一輛高車快速地從遠方馳近,後面跟著十數匹狂奔的駿馬,蘇尼夫人見狀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愛藤裡又跟卜古和家丁們比賽誰先抵達了,在蘇尼夫人看來,這簡直是玩命的比賽。在距離蘇尼夫人不到十步前,愛藤裡及時勒住馬頭,一見蘇尼夫人雙眉深鎖的模樣,心知大禍臨頭,趕緊解釋道:“對不起,又讓夫人擔憂了,我不是故意晚歸,實在是有個家丁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他......”
“愛藤裡,你進來,我有話跟你說。”蘇尼夫人轉身鑽進帳篷裡。
“蘇尼夫人臉色好難看,阿姊,你完了,又要被罵了。”卜古在一旁幸災樂禍地道。
“少得意,我若被罵,今晚你的耳朵也別想安靜。”說完,愛藤裡急急跳下馬車,一鑽進帳篷裡,看到蘇尼夫人眼眶充滿淚水,大吃一驚地問:“夫人,你為了什麼事而傷心?”
蘇尼夫人噙著淚說:“蘇尼放羊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這就帶人去找他。”愛藤裡心想這事沒什麼大不了。
“不成,蘇尼有交代,他若遲歸,我們就拔營。”蘇尼夫人急聲阻止。
“為什麼?”愛藤裡擰著眉,蘇尼的用意是要他們逃,但──為什麼?
“我哪知道?”蘇尼夫人抱怨。
“他們男人做事,從來不告訴我們女人。”
“既然男人不懂尊重女人,我們就不要聽他們的命令。”聽到愛藤裡這麼說,蘇尼夫人一臉驚訝,咧開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跟著蘇尼走遍不少地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但從末聽過這種主張
。她的心頭忽然掠過一種想法──愛藤裡如果不是女兒身,該有多好!
撒裡畏兀向來重男輕女,但她聽說黃金貴族之所以能如此強盛,不僅是成吉思汗一個人的功勞,而是他背後的國母柯額侖夫人;她在也速該死後,眾叛親離的環境下,以堅毅不拔的性格和無比的智能,將成吉思汗訓練成曠世英雄。
愛藤裡雖不能做女可汗,不過,將來誰要能娶到她,必定能生出好兒子,強大撒裡畏兀;但這是以後的事,眼前的難題正是考驗愛藤裡智能的時候。
“蘇尼做事一向有分寸,我想他應該是為我們好。”
“好不好要我們女人認定才算數。”愛藤裡不以為然地嗤鼻。
“那你說該怎麼辦?”蘇尼夫人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不知該何去何從。
愛藤裡果斷地說:“我去找蘇尼,其他人留下來打包。”
“就這麼辦。”蘇尼夫人心裡十分佩服愛藤裡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
“卜古若問我去哪裡,就說可敦又有急事找我。”愛藤裡叮囑道。
“如果狀況不對,保命要緊。”蘇尼夫人不放心地交代著。
愛藤裡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
“放心,我會跟蘇尼一起回來。”
“我會一直祈求長生天保佑,直到你們平安歸來。”蘇尼夫人雙手合十。
揮別了蘇尼夫人後,愛藤裡駕著高車奔往蘇尼可能去的草原,緋紅的夕陽仿佛將綠草蓋上血衣.....
愛藤裡眼睛倏地瞪大,發現竟然是真的血染紅了草原,有好多屍體七零八落地躺在草上,有家丁的屍體,還有全身蒙黑的屍體......
“蘇尼?蘇尼你在哪裡?”愛藤裡跳下馬車,怕馬踩到屍體,邊跑邊大叫。
“他在這!”從亂石堆處傳來高亢的呼聲,響應著愛藤裡的吶喊。
“連一個老人都不放過,你們未免太狠了。”愛藤裡剛跑近就看到蘇尼披頭散髮,衣服和褲子上血跡斑斑,又看到那個叫丁其斯的男人和他僕人手上的刀都淌著血,愛藤裡不分青紅皂白地怒罵。
“這兩位是......阿舅的救命恩人。”蘇尼微聲解釋。
“你們怎麼會這麼剛好在這兒出現?”愛藤裡目光咄咄逼人。
“問長生天,是祂安排我們路過這兒。”丁其斯汗露出好看的笑容。
愛藤裡裝作沒看見,視線關切地轉向蘇尼問道:“阿舅,你傷得嚴不嚴重?”
“沒傷到要害,多虧了兩位英雄及時出手相救,阿舅才能倖免於難。”
看著遍地的屍體,愛藤裡不解地問:“究竟發生什麼事?”
“來了百餘個偷羊賊,見羊就搶,見人就殺。”蘇尼發出感傷的嘆息聲。
“可惡的蒙古人!”愛藤裡狠狠地朝近處一具黑衣屍體踢了一腳。
“所有的黑衣蒙面人都是黃發綠眼。”紮赤合搶著辯白。
“我又沒問你,你幹麼搶著回答!”愛藤裡的眼神充滿質疑。
紮赤合坦言道:“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提醒你別弄錯報仇的對象。”
“阿舅,依我看,他們跟偷羊賊是一夥的。”愛藤裡嗤鼻冷哼。
“請你們原諒女人天生就多疑的毛病。”蘇尼賠罪地說。
“見怪不怪,我們早就領教過她的優點了。”丁其斯汗聳了聳肩
。“你居然敢拐彎抹角地諷刺我,我非把你的舌頭割掉不可!”愛藤裡大怒。
蘇尼用盡全身力氣似地大喝。“愛藤裡,休得無禮。”
“阿舅,你不知道,是他先無禮的。”愛藤裡心有不甘地抗議。
“長生天已經證明瞭我的清白。”丁其斯汗一臉無辜的模樣。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蘇尼忍不住打岔。
”他偷看我......”愛藤裡機敏地咬住下脣,不敢再說下去。
在撒裡畏兀,女人的地位很低,男人只要說三聲“塔拉克”,就可以跟女人離婚。
不過女人不需要對一個男人從一而終,女人離婚可再嫁,夫死也可再嫁;若在婚前被侵
犯,女人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由女方長輩出面要求侵犯她的男人娶她,二是終身不嫁。
愛藤裡兩條路都不想走,只要她不說,他也不會說,就等於沒人知道她如廁被偷看這件事,那麼她將來還是可以嫁自己想嫁的男人。
對,就這麼辦。
“偷看你什麼?”蘇尼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來。
“看在他救了阿舅的分上,我原諒他。”愛藤裡不得已地說。
“兩位英雄,我有點話想對我外甥女說。”蘇尼懇求地看著丁其斯汗。
“兩位慢慢說,我們去挖坑,將屍體埋起來。”丁其斯汗善體人意地點頭。
“有勞兩位英雄。”
見兩人走遠,蘇尼悲傷地說:“大羅便死了。”
“不!”愛藤裡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禁不住慘叫一聲。
“愛藤裡,你一定要冷靜,聽我把話說完。”蘇尼眼眸泛著淚光,這話是對他自己說,努力地壓住喉嚨裡的啜泣,自責地說:“大羅便今天來找我,他一直說有人跟蹤他,我沒相信,疏於防範才會發生了這場悲劇。”
“這麼說,這些黑衣蒙面人是大羅便的仇家。”
“不,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我,他們埋伏已久,大羅便是被牽連的。”
“我不懂,蘇尼,你待人和氣,與世無爭,哪來的仇家?”愛藤裡不解。
蘇尼猶豫了一會兒,因私心作祟,他刻意不提可敦是共犯。
畢竟他養了可敦十數年,感情深厚,他相信可敦只是一時胡塗,假以時日,他會開導可敦改過遷善。
“葉護覬覦王位,視我為眼中釘,大羅便來找我,正是因為他親耳聽到葉護的野心。”
“那我們必須趕快通知可敦,要她提防葉護,免得葉護對可敦不利。”
“大羅便已死,黑衣人也都死的死、逃的逃了,沒有人可以證明葉護的野心,貿然行事只會打草驚蛇。”蘇尼堅決地搖頭。
“那我們今後該怎麼辦?”愛藤裡束手無策地問。
“就當這只是一樁普通的偷羊事件。”蘇尼平靜地說。
“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任由葉護逍遙法外嗎?”愛藤裡大為不滿。
“大羅便已和一些老臣商量過,發動政變,制裁葉護。
等我的傷勢好轉,我會偷偷地去找那些老臣,安排你復位,完成大羅便的遺志。”蘇尼保證。
“可是,自古以來,撒裡畏兀從沒出現過女可汗。”愛藤裡推卸。
“時勢所趨,你總不忍心見祖先建立的基業毀於旦吧!”蘇尼曉以大義。
“好吧!等卜古長大,我會馬上傳位給他。”愛藤裡勉為其難地點頭。
“到時候再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你不能有半點損傷。”
“萬一葉護不死心,再次來偷襲咱們,那該怎麼辦?”
“愛藤裡,不管你跟那兩個人有什麼過節,請你釋懷......”
愛藤裡張口想說話,但蘇尼舉手示意她別插嘴,接著說:“對他們好一點,他們兩個武藝高強,現在我們很需要他們的保護。”
愛藤裡不依地說:“他們兩個來路不明,我擔心引狼入室。”
“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絕對是英雄好漢。”蘇尼打包票地說。
“哼!”愛藤裡充滿敵意的嗤鼻,卻不便說出那個叫丁其斯的傢夥是隻大色狼。
“我已經想好對策了。”對於愛藤裡的冷哼聲,蘇尼裝作充耳不聞。
愛藤裡急切地問道:“是什麼?”
“委屈你暫時跟他訂親。”蘇尼石破天驚地說。
“我不嫁!”愛藤裡感到臉頰一陣燒燙,她立刻將原因歸咎於憤怒。
“這是權宜之計,訂親不一定要圓房,等危機解除之後,再取消婚約。”
“我看你傷的不是腿,是頭,所以才會想出這麼可笑的笨方法。”愛藤裡冷聲道。
“為了大局著想,你將就一下。”蘇尼露出無奈的苦笑。
愛藤裡猶豫不決地咬著下脣,葉護的野心雖然是意料之中,不過她沒想到殺機這麼快就來了。
看到昨天才跟她有說有笑的家丁們,此刻卻一動也不動地成了屍體,他們都是因她而死,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替他們報仇!
可是,就算她有機會接近葉護,但她連殺羊都不敢,要她暗殺葉護簡直比登天還難。
葉護這次行動失敗,完全是因為丁其斯和他的僕人適時出現,如果沒有他們兩個,不僅蘇尼,連她也難逃死劫。
有他們在,葉護必定不敢輕舉妄動,她需要時間弄清他們的底細和計劃下一次的行動。
這段時間正好可以讓蘇尼養傷,等他的腿傷一好,除去葉護這個禍害就指日可待。
為了大局,她是該聽蘇尼的話,她的視線望向正在挖坑的丁其斯,光是看著他的背影就讓她心悸;在他面前,她雖然總是一副不可理喻、盛氣淩人的模樣,但那是裝出來的,因為如果她不這麼做,他一定會看出她怕他的真相。
為什麼怕他的感覺如此深?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應該遠離他,離得越遠越好,最好從此不再相見......
她的心被說不出口的矛盾侵襲,她垂下眼睫,思索半晌,等她再度抬起眼睫時,她仍是堅持初衷
。“蘇尼,嫁他雖是幌子,不過這不是一廂情願就能達成的。
他見識過我的壞脾氣,沒有一個男人願意娶母老虎為妻。”
“我看得出來,那位英雄看你的眼神深情款款。”蘇尼眼尖地說。
“你看錯了,他的眼神是色迷迷。”愛藤裡羞紅了臉反駁。
蘇尼笑道:“你長得美若天仙,就算是太監見了你也會心猿意馬。”
“他們黑髮黑眼,有可能是蒙古人。”愛藤裡壓低聲音提醒。
“我跟蒙古人打過仗,他們長得一點也不像蒙古人。”蘇尼從容地說謊。
“不管他是誰,我都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愛藤裡賭氣地噘嘴。
“愛藤裡,照我的話做,我不會害你的。”蘇尼忍著傷痛,雙膝落地下跪。
“蘇尼,你別這樣,你快起來,讓他們看到這情形會對我們的輩分關係起疑的。”
愛藤裡連忙扶起蘇尼,苦肉計這招對她根本沒效,一想到要跟丁其斯朝夕相處一段時間,她就渾身難受,她得想個好理由讓蘇尼打消念頭。
“我知道你忠心耿耿,但我擔憂的是他們心懷不軌。”
“別想那麼多,船到橋頭自然直。”蘇尼好聲相勸。
“就怕船還沒開到橋頭,就先觸礁翻船了。”愛藤裡仍然不肯妥協。
蘇尼捋了捋鬍鬚,愛藤裡從沒這麼任性過,她一向識大體,這次卻反常地堅持己見,態度比銅墻鐵壁還強硬,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變得如此執拗?
是因為剛才愛藤裡不肯說完的“偷看”那件事嗎?他到底偷看她什麼?
“愛藤裡,你為什麼那麼討厭他?”蘇尼一臉困惑的表情。
“因為他的長相令人討厭。”愛藤裡寧可說謊,也不願說出真相。
“他長得很帥,我想任何女人見了都會心動才對。”蘇尼不識相地說。
“你又不是女人。”愛藤裡繃緊了臉孔,沒好氣地說。
“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麼令你恨得牙癢癢的事?”蘇尼追問道。
“你最好別問,我不會說的。”愛藤裡盡量使語氣聽起來自然平和。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你也該替卜古著想。”蘇尼捉住把柄地說。
愛藤裡煩惱地蹙眉,陷入左右為難的困境。
她一向把卜古看得比自己還重要,絕不許任何人傷害他
。一聲拉著長尾巴似的嘆氣,愛藤裡認輸地說:“我說不贏你。”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蘇尼露出毫無喜悅的笑容。
“是的。”愛藤裡的頭輕輕一點,並沒看見蘇尼眼中掠過一絲愧疚。
“委屈你了。”蘇尼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後,我就向他提親。”
“你要怎麼對他說?”愛藤裡愁眉苦臉地問,仿佛在問自己的死期是何時。
蘇尼回答:“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是很普遍的作法。”
“真希望他拒絕......”愛藤裡囁嚅著,心中有股想瘋狂大叫的衝動。
“大羅便的死,千萬別讓卜古知道。”蘇尼佯裝耳力衰退地轉移話題。
“我明白,他年紀小,承受不了打擊。”愛藤裡臉上出現冷靜下來的表情。
“你去把剩下的羊只趕到一塊兒,我們也該回去了,夫人八成急死了。”
蘇尼目光悲傷地看著散落在草原上發抖的羊只。
那些毫無人性的假偷羊賊,在兩位英雄出現之際,見任務可能失敗,居然殺羊泄憤,這種除根不成就斬草的惡行,分明是想逼他陷入絕境,沒有了羊,就等於沒有招兵買馬的資金。
可恨的葉護,他究竟是用了什麼巫術迷住可敦?
心地善良的蘇尼迄今仍認為可敦是被利用了......
“大汗,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紮赤合一臉的不高興。
“聽得很清楚。”丁其斯汗倒是滿臉春風,心情好得不得了。
“大汗打算怎麼做?”紮赤合心中暗罵蘇尼欺人太甚,居然想騙婚。
“欣然答應。”丁其斯汗夢寐以求地說。
“可是,蘇尼只是利用大汗,根本不會履行婚約的。”紮赤合明白地指出。
“我會讓他知道婚姻不是兒戲。”丁其斯汗嘴角泛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慄的冷笑。
“大汗,你有所不知。”紮赤合潑冷水地說。
“撒裡畏兀的婚姻制度有一特殊規定,為了考驗女婿的責任心,在婚前女婿必須到妻家為僕役,飼養牛羊馬。通過考驗後,女方才肯嫁女,若是通不過考驗,女方有權取消婚約。”
“我懂了,到時候他們會以我沒通過考驗為由取消婚約。”丁其斯汗臉色丕變。
“蘇尼恩將仇報,真可惡。”紮赤合氣得頸間的脈動清晰可見。
“養馬簡單,但我不會養羊。你會嗎?”在蒙古養羊是女人的事。
“屬下只會讀書和騎射。”紮赤合也是愛莫能助。
丁其斯汗不客氣地說:“若不能打動她芳心,我就霸王硬上弓。”
“大汗說的對,讓他們知道蒙古人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
“想玩我丁其斯汗,門都沒有!”丁其斯汗忿忿地將最後一具屍體丟進坑裡。
“大汗,屬下有一個建議。”紮赤和停頓一下,見大汗微微頷首,他才繼續說道:
“從他們的談話中,不難聽出愛藤裡是勉強答應假結婚,所以蘇尼提親時,不要一口答應,咱們做出施恩不圖報的樣子,嚇嚇蘇尼。”
“我懂你的意思,你希望讓愛藤裡親口向我求婚。”丁其斯汗頓悟。
“對,她是女可汗,君無戲言。”紮赤合一臉得意。
“就這麼辦。”丁其斯汗充滿佔有欲的視線望著在趕羊的愛藤裡的背影。
雖然兩人所站的位置有一段距離,不過愛藤裡感覺到身後怪怪的,轉過頭去,四目相遇,眸光交纏;她清楚地看見他眼中熊熊的慾火,仿佛要把她燃燒成灰燼,她趕緊轉回頭,做了好幾次深呼吸,試著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
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她?
他該不會聽到她和蘇尼的談話?
她搖了搖頭,嘲笑自己心中有暗鬼,她和蘇尼都是用極小的音量講話,他不可能聽到;何況打從第一次見面起,他的眼神就像剛才一樣色迷迷,看來他根本就是色狼投胎。
蘇尼的計劃可行嗎?她感到無比的擔憂。她明明知道他對她心存色念,她為什麼還會被蘇尼說動?
她覺得好沮喪,好想跑去告訴蘇尼,她後悔了。
就在她打算旋腳之際,卜古稚氣的小臉浮現在她眼前,嘆口氣,她只好打消念頭。
此刻她像是掉進蜘蛛網的飛蛾,難過地發現自己有翅膀卻飛不出險境!
另一方面,卜古和家丁雖不明白蘇尼夫人要他們拆帳的用意,但心裡都知道有事發生了!
看著蘇尼夫人一臉憔悴,雙手合十地跪在地上,朝著長生天祈禱,誰也不敢多問,帳篷已拆除完畢,蘇尼夫人卻仍然一動也不動......
這時,遠方傅來微弱的達達聲,蘇尼夫人倏地起身,憂傷的臉上多了分警戒。
卜古身旁一個高壯的家丁突然蹲下身,等卜古跳上他的肩膀後才站起來。
卜古眺望後,大叫:“是阿姊的車子!阿姊回來了!”
蘇尼夫人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的命令道:“快把帳篷重搭起來!”
曾經被不明的擔憂籠罩的原野上,立即出現了勃勃生氣,家丁們迅速搭篷,卜古箭也似地朝馬蹄聲飛奔而去,蘇尼夫人則忙著生火。
當大家看到蘇尼狼狽的模樣,不見其他家丁,卻有兩個陌生人來到,歡樂的氣氛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快去宰羊,準備晚餐。”蘇尼一跛一跛地從高車上走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受傷了?”蘇尼夫人熱淚盈眶地扶住丈夫。
“來了上百個偷羊賊,隨行的家丁奮勇抵抗,都不幸喪生了。”蘇尼忍住悲慟,輕描淡寫地說。
“多虧這兩位英雄相救,我才逃過一劫。”眾人噤口,眼神浮動,不敢多說什麼,心裡莫不猜測偷羊賊是蒙古人。
雖然看出家丁們的不安,但蘇尼不願再多解釋什麼。
在夫人的攙扶下,轉向丁其斯汗和紮赤合,請他們一起入帳休息。兩人揖讓,請蘇尼先行。
經過療傷包紮,家丁們陸續端進佳餚和洗手水盆,因為撒裡畏兀沒有筷箸,是以抓飯。蘇尼坐在首位,男女分坐,丁其斯汗、紮赤合、卜古依序坐在他的右手邊,蘇尼夫人和愛藤裡則坐他左手邊。眾人隨著蘇尼一起高舉酒杯,並沒有馬上喝酒,而是由立在他們身後的家丁接走酒杯,走出帳門,朝東方跪拜灑酒,以示對長生天的尊敬,然後再將空酒杯放回在座者的面前,重新斟滿酒。
蘇尼舉杯麵向丁其斯汗。
“瞧我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忘了問英雄大名?”
“在下丁其斯,也是個胡塗蛋,忘了問大人尊稱。”丁其斯汗佯裝。
“叫我蘇尼就行了,另一位英雄如何稱呼?”蘇尼心中暗驚,丁其斯在蒙古語不正是“海洋”的意思,這恰好跟他放羊時仰看天景時聯想到的海洋不謀而合,看來兩人的相遇是天意的安排!
“紮赤合不過是個聽命行事的隨從。”紮赤合將功勞全推給大汗一人。
“兩位的救命之恩,老朽先以酒道謝。”蘇尼仰頭一飲而盡。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兩人隨即乾杯回禮。
“偷羊賊人多勢眾,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兩位卻奮不顧身,俠客風範令人敬佩。”
蘇尼瞄了眼夫人和愛藤裡,示意道:“你們還不快敬酒謝謝兩位英雄,沒有他們,你們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多謝兩位英雄。”兩女舉杯一口飲盡,但愛藤裡卻像喝毒酒般眉頭緊皺。
“丁兄一看就知是外地人,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蘇尼故意裝作沒看見愛藤裡的表情。
“我從鐵勒來,打算來撒裡畏兀投靠親戚。”丁其斯汗神色自若地說。
蘇尼明知是謊話,仍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不見丁兄的家眷?”
“父母皆留在家鄉。”丁其斯汗一臉思親的表情,逼真的演技不輸蘇尼。
“丁兄已達適婚年齡,為何尚未成親?”蘇尼適時地切入話題。
“不怕你笑,在下兩袖清風,沒有姑娘肯委身於我。”丁其斯汗苦笑道。
“丁兄相貌堂堂,日後必能飛黃騰達,鐵勒的姑娘們真是沒眼光。”
“好說,在下將來若有一番作為,全賴蘇尼大人金口祝福。”
“蘇尼,你別光顧著說話,大家都在等你開動,羊肉冷了就不好吃了。”蘇尼夫人提醒道。
撒裡畏兀非常講究待客之道,必須由男主人先將白煮的整隻羔羊以刀切成片狀,然後男主人會以手將羊尾塞進貴客口中,其他人才能開動。
誰也沒想到,當蘇尼把羔羊切好後,愛藤裡不管其他人的目光,一手抓起羊尾便放進自己口中嚼食,蘇尼夫人見狀大吃一驚,她看了蘇尼一眼,以為他會斥責愛藤裡的失禮,但他居然臉色平靜,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的樣子。
蘇尼夫人感到氣氛不大對勁,好象有一股敵意的暗流在空中交會著。
愛藤裡這個動作分明是衝著蘇尼和丁其斯而做,他們三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不愉快嗎?
只要是遊牧民族就知道羊肉中最珍貴的部位就是羊尾,為了化解尷尬的場面,蘇尼沒得選擇,只好抓起一片羊腿肉,自欺欺人地說:“咱們撒裡畏兀對羊的烹煮方式跟其他民族不同,最好吃的部位就是羊腿,丁兄,你嘗嘗看。”
丁其斯汗張口接過蘇尼遞上的羊腿,附和地說:“果不其然,真好吃。”
可惡!
愛藤裡氣炸地瞪著他們,仿佛瞪著兩隻狐狸,在座的每個人都感覺得到愛藤裡不友善的目光,但大家都刻意當作沒看見,唯獨卜古傻呼呼地問:“阿姊,你眼睛怎麼瞪得那麼大!羊尾不好吃是不是?”
“羊尾沒煮爛。”愛藤裡真想把卜古拖出去打屁股。
“誰教你那麼貪心,偷雞不成蝕把米。”卜古不識趣地嘲笑。
“卜古,你不說話,沒人會把你當成是啞巴。”愛藤裡氣得火冒三丈。
“你們兩姊弟再鬥嘴,就回自己帳裡,今晚不準吃飯。”蘇尼夫人低斥。
“阿姊,對不起,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卜古知錯地道歉。
這下子,連蔔古都看出來愛藤裡心情不好,但他跟蘇尼夫人一樣不知道原因何在?
但其他三個人都明白,愛藤裡故意搶吃羊尾、故意對卜古發脾氣,這兩個跡象在在都顯示她對原訂的計劃開始感到焦躁不安......
事不宜遲,為了不讓愛藤裡反悔,蘇尼連喝三杯酒壯膽,冷不防地說:“不瞞丁兄,老朽有意替丁兄作媒。”
仿佛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愛藤裡的嘴因驚訝而大張,臉上一陣惱紅,就在她幾乎要大叫“不”的同時,眼角餘光瞄到丁其斯搖頭,更令她難以置信的是,他居然開口婉轉拒絕。
“蘇尼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在下一無所有,不敢有此妄念。”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愛藤裡抿緊了脣,木著臉,不發一語。
蘇尼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不過他絲毫不氣餒,就算說破嘴皮也要說服丁其斯,便倚老賣老地說:“丁兄,此言差矣,正所謂成家立業,男人只要有了家,就會為家而打拚,反而更能激起立業之心。”
“只怕在下是扶不起的阿斗,連累姑娘過苦日子。”
“丁兄謙虛,丁兄是池中之龍,老朽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愛藤裡好想吐,連狼跟龍都分不清,看來蘇尼真是老了,眼力大不如前。一切如丁其斯汗的預料,他越說不要,蘇尼越拍馬屁,兩人你來我往了幾句話之後,丁其斯汗佯裝勉為其難的答應。“蘇尼大人既然這麼信得過在下,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
“丁兄以為老朽的外甥女愛藤裡如何?”蘇尼直截了當地挑明
。“萬萬不可,在下高攀不起。”丁其斯汗避之唯恐不及地搖手拒婚。
“丁兄太客氣了。”蘇尼簡直不敢相信,兩道白眉鎖在一塊兒。
“請蘇尼大人見諒,在下無法接受這門親事。”丁其斯汗口氣十分堅定。
沒人會不吃到嘴肉,蘇尼眼露疑光地詢問:“丁兄不滿意愛藤裡嗎?”
“不是,在下只是不希望蘇尼大人以愛藤裡報恩。”丁其斯汗解釋。
“你錯了,老朽是為了愛藤裡的幸福,才會厚顏地毛遂自薦自己的外甥女。”
“在下以為愛藤裡姑娘對在下甚有成見,不可能答應這樁婚事。”
“你放心,這樁婚事我已徵求過愛藤裡的意思,她同意。”
“我想聽愛藤裡姑娘親口說......”丁其斯汗依計把矛頭指向愛藤裡。
蘇尼以乞求的眼神望著撇著嘴的愛藤裡。“愛藤裡,你快說!”
“阿舅作主,愛藤裡不敢違背。”愛藤裡咽了一口口水,不情願地說。
“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你是自願的?”丁其斯汗要的不是委曲求全的回答。
“阿舅,請容我和丁其斯告退,我想先跟他單獨談一談。”愛藤裡倏地起身,雙拳因壓抑憤怒而緊握,快步走出帳篷,一副要和丁其斯在外面單挑的模樣。
一見他出來,立刻用食指戳著他胸口。
“你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意思。”丁其斯汗臉上掛著迷人的笑容。
“我的意思就是阿舅的意思,這樣你滿意了吧!”愛藤裡不為所動。
“你跟我來。”丁其斯汗毫無預警地抓住愛藤裡的手,拉著她遠離帳篷。
“放開我!”愛藤裡像被老鷹捉住的小雞般拚命掙紮,但根本是徒勞無功。
“你要我娶你,還怕我碰你的手,真是矛盾!”丁其斯汗揶揄道。
“你又沒答應這門婚事,我的手為什麼要平白讓你牽?”愛藤裡反擊。
丁其斯汗眼神灼熱地望著她問道:“我答應,你就可以任我為所欲為嗎?”
“沒那麼簡單,你要通過考驗才行。”愛藤裡感到心跳加速。
“我懷疑自己永遠都通不過考驗。”丁其斯汗冷哼一聲,放開她的手。
“原來你對自己沒信心!”愛藤裡的眼神不安的閃爍著,心中暗驚他有先見之明。
“我是對你沒信心。”在月光下,她的綠眼珠就像一潭清澈見底的湖水,完全藏不住心裡的想法。
他以愛慕的眼神流連地看著美麗的眸子,不過卻是以嘲諷的口吻說:“你那麼恨我,怎麼可能讓我通過考驗。”
他這樣目不轉睛地凝視她,令她感到生氣,但她更氣自己心悸;她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怕他,特別是他的眼神,總讓她感到體內有一股無法招架的虛弱感。
不可否認的,他的確相當英俊,但她提醒自己別被他的外表迷惑,深吸一口氣,愛藤裡努力使聲音保持平穩。“你跟我無仇,我幹嘛恨你!”
“但有怨,你對那件事一直耿耿於懷。”丁其斯汗明白指出。
“長生天已經為你作證,我相信長生天是聖明的。”愛藤裡咬著脣說。
“你為什麼要嫁我?”丁其斯汗充滿好奇和渴望地追問。
“我高興。”愛藤裡猶豫片刻,沒好氣地說。
一陣爆笑聲如雷貫耳,丁其斯汗眼中露出促狹的光芒,不客氣地說:“你真該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模樣,眉頭皺得那麼深,看起來一點也不高興。
”愛藤裡惱羞成怒道:“你不想娶我,就不要說那麼多廢話。”
“我想娶你,不過你想嫁我嗎?”丁其斯汗連忙介面。
“想。”愛藤裡強迫自己拋出一個甜美燦爛的笑容。
“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是被蘇尼逼的。”丁其斯汗一臉得意。
愛藤裡咕噥地詛咒一聲。該死的混蛋!原來他的目的是為了聽到她親口說,看來她跟蘇尼都被他耍了。
不行,她得找個藉口反悔,但要找什麼藉口呢?他說他一無所有,所以家鄉的姑娘們沒一個肯嫁他,而且他又投親不遇,看來他要娶她的理由很可能是為了要有一個安身的住所;太好了,如果他的答案真是如此,她就有了充足的藉口悔婚。
畢竟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夢想,就是嫁一個愛她的男人。
“你為什麼想娶我?要說真心話,不然長生天就罰你從此沒舌頭。”
“我喜歡你。”瞧那綠眼珠飛快地旋轉一圈,丁其斯汗輕易地看穿她心裡的想法。
“哦。”愛藤裡感到失望,但她更失望自己被謊話迷惑,心裡暗暗竊喜。
丁其斯汗柔聲的反問道:“你也是因為喜歡我而想嫁我嗎?”
“當然。”愛藤裡絞著手,心虛地點頭。
“我需要證明。”丁其斯汗出其不意地摟住她的腰。
“你想幹麼?”愛藤裡緊張地舔脣,這個動作對男人而言無異是種誘惑。
“吻你。”不待她反對和反抗,溫暖的脣快速地覆蓋在顫抖的脣上。
愛藤裡開始掙紮,但卻無法推開緊箍著纖腰的大手。
他的胸膛緊貼著她,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結實的肌肉,她氣得想叫,但卻意外地讓他的舌尖探入她嘴裡,吸吮她的甜蜜,她感覺到天旋地轉。不,是她的心在旋轉......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手不但放棄了掙紮,居然還主動地環在他頸後,澎湃的激情使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她的酥胸像波浪拍打著岸邊,一波又一波的柔軟起伏令他捉狂,一隻手偷偷溜到浪潮的頂端......
盈盈一握,他的手掌包住她的高聳,但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食指和中指的縫隙正好夾住她的蓓蕾轉動,她想喊不要,可是從她櫻桃般的小嘴裡發出來的,卻是又驚又喜的呻吟......
就在他的亢奮快要挺起時,他及時輕輕推開她的身體,在她酥胸上的手回到她纖腰上。
從她投入的情況看來,他知道自己不用霸王硬上弓就能佔有她。
她的防線比他想像的還要薄弱,只要一個熱吻再加上一些愛撫,她的身體馬上就背叛投降。
“走。”輕摟著她的腰,兩人像情侶般親熱地走回帳篷。
“要去哪裡?”愛藤裡感覺仿佛踩在雲上,腳步異常地軟弱。
“回帳篷去向大家宣佈我們的喜訊。”丁其斯汗樂不可支地咧嘴笑道。
“不許把剛才的事告訴別人。”愛藤裡回過神,立刻躲開他溫暖的手掌。
“我知道,那是你我之間甜蜜的小秘密。”丁其斯汗促狹地眨眼。
一走進帳篷裡,話還沒說,除了卜古悶悶不樂之外,其他人像歡迎新郎新娘般歡呼
鼓掌。
愛藤裡看了一眼煮羊,跟她剛剛走出去時一樣,只少了幾片腿肉和尾巴,由此可知她和他不在時,他們根本沒在用餐,而是躲在帳門口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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