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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怪癖將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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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5: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怪癖將軍 - 董 妮
         
楚行雲──不相識的人,稱她「飛燕將軍」;
熟識的人,則稱她「怪癖將軍」。
說實在話,以她一介女流之輩,
領軍時身先士卒、立功無數,著實令人佩服!
但近來她的怪癖實在讓大夥兒受不了啦!?
何戰爭順利結束之後,她就馬上倒頭呼呼大睡?
唉!好在將軍已嫁?人婦,這無敵娘子的怪怪行?
希望她的親親相公能忍受……
合該是一物克一物,身?軍醫兼相公,
英俊如謫仙的邵君是唯一能接近楚行雲的人。
他知道娘子是出了名的古怪,平時嚴肅得就像閻羅王,
戰爭結束倒頭就睡的習慣也引人側目,但有什?辦法?
他無條件包容她,誰教她是他可愛的小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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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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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風和日麗,萬裡無雲,很適合郊遊踏青的好天氣,但絕對不適合打掃戰場。

  原因有二:其一,日陽太烈,任何在外頭遊蕩超過半個時辰的人都有中暑的可能,更遑論打掃戰場這麼耗費體力的工作,能夠順利完成工作而不必勞動同袍來抬的人幾乎沒有。

  其二,方結束戰役的地方遍佈血腥,加上烈日的高溫,那味道絕對稱得上驚天地、泣鬼神。

  因此,沒有人喜歡打掃戰場,大夥兒寧可扛起刀劍上陣廝殺,也不願幹這如同收屍的活兒。

  是故,蘭陵國的第三軍團發展出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任何兵將在三個月內未立功者,便是打掃戰場的第一人選。

  看似公平的條款,其實暗藏玄機。

  試想,一名入伍經年、能在場場戰爭中留下命來的老兵,他會不懂如何立功嗎?

  於是,打掃戰場這檔事十之八九都落在新兵肩上了。

  「我千方百計考進第三軍團,可不是為了給敵人收屍,為什麼進來到現在十來天了,仗沒打過一場,屍體倒收了百來具?」菜鳥一號抱怨。

  「我是仰慕楚將軍,聽說在她底下做事,不論背景,但求能力,我對自己的武功最有信心了,想不到……」菜鳥二號哀泣自己本事無法發揮。

  「你們如果有這麼多時間嚼舌根,就快點將戰場打掃完畢。」奉命監視的校尉薛平罵人了。

  「薛校尉,別的軍團都只負責打仗,清掃戰場的工作自有後備兵負責。為什麼我們第三軍團每次打完仗,不分兵將,第一件事就是將戰場清理幹淨?」第三只菜鳥提問。

  「哇!」突然,菜鳥四號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將、將將……將軍……」

  「這就是咱們每每得花上比別人多幾十倍心血打掃戰場的原因了。」薛平邊嘆氣,邊往菜鳥四號的方向走去。

  成疊的屍體旁,躺著一個身著銀白鎧甲、染滿了骯髒血污的人;她手中依然握著大刀,刀刃凹凸不平的捲曲著,可以想見方才那場戰爭的激烈。

  薛平踢了銀甲人一腳,只見她翻了個身,露出一張小巧的女子臉龐。

  「起床了,將軍!」她就是蘭陵國第三軍團的統帥,人稱「飛燕將軍」的楚行雲。不過更多人叫她……怪癖將軍。

  楚行雲是個很好的統帥,聰明勇敢、運籌帷幄,領軍時身先士卒,砍最多的敵人、沖最困難的關卡,而且對部下很好。

  能進入她領導的第三軍團,是全蘭陵國士兵的夢想。

  但前提是,大夥兒得忍受將軍一個小小的怪癖……戰爭順利結束之後,楚行雲總是倒頭昏睡,不管正身處何地。

  因此她最常睡的地方就是……戰場。

  這也就是為什麼第三軍團嚴格要求清理戰場的原因,不一寸一寸地打掃,仔細辨別每一具屍體的身分,如何找回他們的將軍?

  放著楚行雲不管,她很可能一睡三天三夜,直睡進什麼猛虎野獸的肚子裡。那下一次他們要找將軍,就只能從各猛獸遺留下來的排泄物裡尋了。

  「薛校尉,這……真的是我們將軍嗎?」某個新來的菜鳥不敢相信地看著薛平拿腳踢將軍,這是大逆不道,要處死的吧?

  「除了將軍,誰能在這種遍地血腥的地方睡得著?」薛平也是從打掃戰場爬起來的,想到當年辛苦翻著屍體找將軍,忍不住又多踢兩腳泄憤。

  「可是將軍……」菜鳥才想問將軍是不是受傷了,才會昏迷不醒,地上的人發出響亮的呼嚕聲,通知大家,她只是睡死了。

  「起床了,將軍!妳為什麼一定要挑這種地方睡呢?營地裡有上萬頂帳篷,隨便妳愛睡哪兒就睡哪兒,妳為什麼非得睡這種不是人待的地方?」叫歸叫,薛平卻一點兒都不想勞動他的手將楚行雲抱起來,不是他小氣,而是……

  「薛校尉,也許將軍太累了,醒不過來,我們不如將她扛……」不清楚來龍去脈的菜鳥好心彎腰,想抱起楚行雲。

  「住手……」薛平大叫。

  說時遲、那時快,一抹青芒橫過半空,洞穿菜鳥的手掌。

  鮮血噴出,菜鳥摀著手倒在地上哀嚎。「我的手、我的手……」

  「混蛋,誰讓你沒隔著東西就去碰將軍的?」薛平跳腳。「還不快去請邵軍醫過來?」

  「我已經來了,薛平。」懶懶的音響,清和溫暖,好象春風拂過大地,霎時融了滿地冰霜。來人一襲白衫,滿頭烏髮以一條白色絹帶束著,他是邵君,第三軍團的另一個名產……佛手聖醫。

  江湖傳聞,只要是邵君想救的人,閻王爺都得鬆手。

  其實單憑那一身超凡入聖的醫朮,邵君便可橫行天下,吃香喝辣,但他卻委屈自己在第三軍團裡當一個小小的軍醫。

  因為邵君和楚行雲早已成親多年,為了親愛的娘子,邵君自願窩在軍營裡成天治些小傷小病。

  「邵軍醫,將軍又傷了不小心碰到她身子的士兵手掌。」據薛平所知,小菜鳥絕非第一號受害者,或許該排上第幾千號。

  「不好意思,行雲睡昏頭了,她不是故意的。」邵君對著小菜鳥溫和一笑,瞬間,全世界的光都集中到他臉上,迸射出燦爛虹彩。

  小菜鳥當場呆到天邊去。

  邵君緩步踱近他身邊,清風揚起他的衣袂飄飛,翩翩然似欲乘風歸去。

  不只菜鳥傷兵,附近一班子菜鳥兵全瞧得眼珠子落了地。人人心裡都在想著,塵世間怎可能有這樣的風流人物,這分明是天上才有的仙人風姿。

  每個人的心神都被仙人勾走了,直到……

  「哎呀!」好端端的,邵君平地跌個倒栽。

  「邵軍醫!」薛平急忙來扶。「你沒事吧?」

  「我沒事。」邵君拍拍衣上的泥灰站起來,滿身仙氣頓時變得平易可親。「先看這位先生的手,我這兒有上好的金創藥,敷上後立刻止血,三天收口,十天后保證連疤都瞧不見。」他執起菜鳥士兵的手,診療得可詳細了。

  那麼親切的關懷,早哄得小菜鳥暈頭轉向。

  現場唯有薛平,因為見慣這等場面了,稍具抵抗力。

  他在一旁碎碎念著:「這是當然的。將軍劍法這麼好,一劍洞穿肉掌,不傷筋骨分毫,再加上邵軍醫的靈丹妙藥,豈能不好?」果真傷重難治,那今天第三軍團已改名為殘廢軍團,不會有今日的勇武威名。

  邵君聞言,對薛平歉然一笑。「抱歉。」那笑顏豈是美麗二字足可形容,根本是艷絕塵寰。男人美到這種程度,簡直是造孽。

  這會兒連薛平也有點撐不住了,紅著臉撇開頭去。「誰要你道歉了?」要說對不起,也該是躺在地上那個始作俑者說。

  可惜楚行雲睡得正香,哪管身邊風雲起復,她堅持與周公下完三十六槃棋再說。

  就在這麼幾句對話中,邵君已裹好小菜鳥的傷。「好了,三天內不准碰水,你的傷很快就會復原。」話落,他彎腰要抱起楚行雲。

  「小心啊!邵軍醫。」一名菜鳥緊急拉開他。「隨便碰將軍會被砍的。」

  「不會的。」邵君輕笑,低頭俯近楚行雲。「行雲,我帶妳回大營睡覺喔!」說著,他的手已經碰觸到她。

  「不!」一班菜鳥尖叫,以為利劍洞穿肉掌的戲碼又要重演。

  沒有人注意到,當邵君對著楚行雲說話、當他的手接觸到她的身體時,她原本因警戒而僵硬的身軀逐漸軟化了。

  倚在邵君懷裡的楚行雲不再是那個領兵千萬、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女將軍。她只是個孩子,一個曆經重重挫折、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邊,總算可以安心休息的孩子。

  邵君打橫抱起楚行雲,轉身往大帳方向行去,過程安安穩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若來個細心點的人或許還會發現,在邵君懷裡的楚行雲是恬適地笑著的。

  這怎麼可能?鼎鼎有名的「飛燕將軍」楚行雲是從來不笑的,她一向嚴肅得就像森羅殿中的閻羅王。

  這偌大軍營裡會成天將笑容刻在唇上的只有邵君,瞧,他現在笑得多好看?

  「沒事的。」對眾人安撫性地一牽唇角,邵君翩然離去的風姿出塵脫俗,又勾得一群菜鳥三魂飛去七魄。

  至此,大夥兒已忘了楚行雲那恐怖的穿掌利劍了。

  薛平冷冷地哼了聲。「擔什麼心,將軍的劍再利,也砍不到邵軍醫的手。」他們畢竟是夫妻嘛!雖然知道的人不多,邵君和楚行雲都是不愛喧鬧的人,親事也辦得低調。

  想來就嘔,這邵軍醫真沒眼光,什麼樣的人不好選,竟會挑中一個女怪胎當妻子,難怪要吃苦。而他……心疼哪!

  「可憐他還得三天兩頭施展美男計為將軍闖下的禍事收尾。」他喃喃碎念著,語氣間隱約還藏了一點酸味。「邵軍醫真正需要的是個能夠照顧他、保護他的人,而不是只會拖累別人、毫無建樹……」抱怨了半天,沒得到半絲回應,他吶吶住了口,舉目望去。

  一乾菜鳥還在癡呆中。

  薛平不覺好氣。「看什麼看,再看邵軍醫也不會回來。」口氣十足哀怨。「而且,軍醫是男人,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一個!」最後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唉!」悽涼感嘆響遍大地,這也是第三軍團所有人心頭最大的痛……團裡最美麗的一個人,竟是一個男人。


  邵君雖然對外宣稱要將楚行雲送進大帳,但最後他們卻一起回到他那位處角落的小小藥帳。

  他得先幫她更衣、沐浴,才能送她去大帳休息。雖然大帳那邊有她專屬的侍衛,大夥兒手腳也很伶俐,要服侍她休憩不成問題,但有關她的一切,他還是習慣親自動手。

  他不喜歡將她交到別人手中,更何況,楚行雲極度「怕生」。

  堂堂一名大將軍怕生?聽似好笑,卻再真實不過。她怕生到會砍掉所有未獲許可、隨意碰觸到她身子的手腳。

  剛剛那個被洞穿手掌的兵士還算好的,畢竟他只是稍微碰到楚行雲一小塊肌膚,他要敢再進一步,保證一隻手也留不住。

  不過就算兵士的手都被砍下來了,邵君還是有辦法將它們接回去。

  沒辦法,娘子有砍人手腳的癖好,做相公的怎可沒本事善後?

  邵君很多治外傷的本事就是這樣被磨練出來的,至今稱霸全蘭陵。

  「行雲,我幫妳脫戰甲了。」他邊輕聲安撫她,邊動手解下她的衣衫。

  她皺了下眉頭,翻身繼續睡。

  「乖,穿著戰甲不好睡,而且妳拚殺了一日夜,全身都是血和汗,也該擦拭一下了。」他知道她難得入睡,一旦睡下,就不愛人吵,可他無法不管她啊!真放任她去睡上三天再來清洗,怕她整個人都要發臭了。

  這回,她只是皺眉,沒再躲了。

  「妳放心,我手腳很快,一下子就好,妳便能繼續睡了。」說話的同時,他不忘給她淨身。

  擦拭的水溫度剛剛好,溼巾沾著香油先從她的臉擦起,脖子、胸脯、腰肢……一路往下。

  他做得很仔細、很溫柔,沒有碰痛她一分。

  她凝皺的眉舒緩開來,在他的服侍下,向來警戒僵直的軀體也有了徹底放鬆的趨勢。

  他看著她柔軟又充滿勁力的身體,玲瓏的曲線有著無限魅力。「我的行雲真是漂亮。」不自覺地贊嘆出口。

  她翻了個身,唇角有一朵小小的笑花浮現。

  邵君不是個口齒便給之人,但偶爾的甜言蜜語卻能哄得人心花朵朵開。

  他開始擦拭她的背脊,間或以點、壓、揉的手勢按摩她苦戰一日的疲憊身體。

  「行雲,妳今天幹得真是漂亮,那些海盜被妳打得落花流水,相信短時間內他們不敢再來襲擊沿海漁村。」他贊美她。

  她也許睡了,也許正在半夢半醒間,但聽著他甜美的話語,心頭卻暖得像吃了人蔘果,舒暢得不得了。

  「妳聽見了嗎?外頭的將士在歡呼呢!這全都是因為妳,是妳帶給他們榮耀與希望。」他不停說著。

  「我的行雲既美麗又堅強,我以妳為榮。」他的贊美似永無止盡。

  她終于完全放鬆在他的話語與溫柔間,沈入夢鄉。

  邵君的工作卻還沒有結束,他依舊誇獎著她,把她從頭到腳打理得幹幹淨淨。

  終於,她從一個滿身血污的怪癖將軍,變成一個睡顏甜美的香寶寶。

  邵君滿足地立在一旁看著她,灼熱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鎖在她身上。

  讓一個正常的大男人這樣服侍一名風華正盛的姑娘真是一種折磨,每每,他的身體都因想要她而脹痛。

  但她難得放鬆的睡顏足可抵償一切。

  他喜歡看她在他身邊安心入眠的樣子,好純潔、好可愛,讓他看一輩子也不會膩。

  不過這樣的美景卻不是每個人都懂得欣賞。

  「邵軍醫,你已經呆望著將軍一個時辰了,大帳那邊派人來問,你要不要把將軍送過去了?」其實薛平早來了,只是瞧邵君癡望楚行雲的樣子,像是捨不得她離開眼底片刻,他也就不忍心破壞邵君的好事,反而逮著機會將邵君俊美的容顏好好欣賞一遍。

  要讓薛平來說,楚行雲那等姿容哪稱得上美麗,真正的漂亮要像邵君那樣,不只五官端正,一身出塵氣質更是超凡脫俗。

  真搞不懂像邵君這樣不世出的風流人物怎會喜歡上滿身怪癖的楚行雲,明擺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可這話絕無法讓邵君聽見,他把楚行雲寶貝得像什麼似的,讓他知道自己說楚行雲壞話,鐵定沒好果子吃。

  邵君又依依不捨地望著楚行雲好一會兒,才俯近她耳畔道:「行雲,我抱妳到大帳睡。」說著,他彎腰抱起她,對薛平說:「我們走吧!」

  「其實邵軍醫和將軍既已結成夫妻,何不一起搬入大帳?那邊的環境也比對好,還有人服侍。」薛平建議。「這樣你們也不必老是大帳、藥帳兩邊跑來跑去,累啊!」

  「不好,那樣做容易落人口實,給人公私不分的感覺。」邵君說。「而且,我晚上已經在大帳睡了,白天我是軍醫,理該待在藥帳裡。」

  「整個軍團就將軍最大,只要她同意,誰敢說話?」

  「光明正大的說也許不敢,可心裡難免存著疙瘩,這樣在打仗時容易出事。而且,你別忘了營裡是有監軍的,只對皇上負責,他可不管行雲說什麼。」

  「那些個監軍只要邵軍醫給點好藥、再加幾句奉承話,哪個不是服服貼貼?」

  「賄賂監軍是有罪的。」邵君大驚。

  「平時邵軍醫不也常給那些監軍好處?只是大家圖個方便,邵軍醫不必如此認真吧!」

  「我給監軍們丹藥是基於私人情誼,與公事毫無關係。此事薛校尉休得再提,無論如何我不會以私害公。」邵君邊說,將楚行雲送進了大帳。

  邵君果然是個正人君子。瞧瞧那怡然的丰姿、瀟灑的氣度……薛平簡直要將他崇拜到天上去了。

  待邵君安置好楚行雲,走出大帳,薛平嘆息地說:「邵軍醫真是我畢生所見最了不起的人物。」

  「我只是個平凡人,哪有薛校尉說的偉大?」邵君失笑。

  「不,光瞧邵軍醫對軍團上下無微不至的照顧,貼身看護將軍卻能不起妄念、不因私而害公,這種種胸懷天下、仁慈善良的行徑,堪稱絕世大丈夫。」

  邵君一臉詫異地望著薛平。「你真以為我照顧行雲的時候心如止水?」

  薛平重重一點頭。「邵軍醫照看將軍時,我都在帳外常駐,絕對清楚軍醫的大仁、大勇和公正無私的行為。」在他心底,邵君簡直與神仙無異,怎可能有世人一切惡習?

  「薛校尉,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可是個男人呢!美女在前,怎可能不動心?我恨無法當場抱著行雲一起睡。」只可惜他做不到乘人之危。邵君感嘆離去。

  薛平呆到天邊去。神仙不是不幹那些事的嗎?所謂神仙……是不食人間煙火、不動情欲……


  柔軟的大床四周圍著雪白的薄紗,輕飄飄,好漂亮。

  偶爾一陣風起,薄紗會翻起層層花浪。

  透過薄紗睨視窗外的日芒,點點的金光會在瞬間化成淘氣的精靈在紗間輕舞。

  隨著時光的流逝,金芒由橙黃變成橘紅,再轉成血一般的色彩,最終教一抹濃稠如泥的黑暗所取代。

  薄紗擋不住任何侵害,黑暗如怒浪狂濤般漫湧過來。

  一隻只猙獰醜陋的鬼爪從濤浪間穿出,迅速而狠厲地抓破紗簾,襲來……


  「哈!」匹煉也似的青鋒乍起虛無,在半空中劃出一張眩目劍網,不准任何事物在它的勢力範圍內生存。

  包括一隻飛蛾、三隻蚊蟲,及那張才釘好沒三天的木板床,都在淩厲劍氣下化為粉末。

  楚行雲氣喘吁吁地跳起來,手中的劍舞得像暴龍肆虐,直威脅著要吞併大地。

  只要再一劍,這座帳篷便將灰飛煙滅。

  再一劍,篷外的守衛性命難保。

  再一劍……

  「行雲。」剎那間,細雨澆熄了烈火。

  邵君手端水盆,緩步踏進,彷佛全天下的暖意也跟著滲進了帳篷,黑暗消失了,鬼爪融化在日陽下。

  楚行雲狂奔的心漸漸歸位。

  「作夢了?」他對著她笑。

  她艱難地搖頭,一瞬間,靈魂被活生生從地獄揪回人間。

  能夠再度喘息的感覺真好。楚行雲仰起頭,深吸進一口摻雜著皮革、草藥,還有邵君身上大地也似氣味的空氣。

  她回來了,與噩夢對戰的結果,她再度勝利;多虧了邵君。

  手抖得握不住劍,當一聲,她手中的劍落地。

  邵君放下水盆,為她拾起利劍。

  柔軟的劍身長三尺三寸,薄如蟬翼、輕似鴻羽,劍名「飛燕」。

  楚行雲就是靠著這柄劍宰殺無數敵人,贏得蘭陵國第一女將軍的威名。

  多數武人喜愛重劍以彰其威,但要邵君來說,能把「飛燕劍」使得好,其實更加困難。那憑的絕不是單純的外功,而是更精湛的內力和巧勁。

  在這一方面,楚行雲無疑是個天才。她的飛燕劍法已經達到爐火純青、人劍合一的境界了。

  要說放眼蘭陵國,她幾乎找不到對手,他百分百相信。

  然而,高強的武藝似乎並未為她帶來相對的安全感,至今,她依然夜裡必作噩夢,讓他又心疼又無奈。

  「幹麼擺一張臉?我又還沒死。」不過眨眼的時間,楚行雲已收拾妥紊亂的情緒,重拾冷靜。

  她接過他手中的劍,圍住纖腰,變成一件別致的飾品。

  「妳又作噩夢了。」他的音響帶了點淡淡的沉悶,還有憐惜。「小時候妳明明很健康,也沒這毛病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去,我哪次睡覺不作噩夢。」她故作不在意地聳肩。「而且,誰睡覺從不作噩夢?一點小噩夢有什麼了不起?」

  問題是,別人久久才作一回噩夢,她卻每睡必夢,以致她連覺都不大睡了。

  現在只有在打完仗後,將一身精力都消耗光了,她才會自動倒下,睡上幾天,由他服侍得舒舒服服的。

  然而,精力回來了,她又是幾天不睡,直到下回又在戰場上累得趴下。

  他真是擔心。

  「妳這樣對身體不好。」他看得出她必有心病,需要心藥來醫。偏她從不解譯,更介意別人提起這檔子事。

  楚行雲皺起了眉,今天因為多嘴的是邵君,只得推搪幾句,換成其他人,恐怕舌頭就要飛了。

  「有什麼關係?睡不著我就調息,照樣有休息的效果。」而且還能增進內功呢!一舉兩得。「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嘛!」她拒絕討論作噩夢的原因。

  但他仍想勸她。「話雖如此,可適當的睡眠仍是必須的。」

  「我知道,不然你以為剛才我在幹什麼?」

  「昏迷。」讓他擔心死的可怕行為。

  她輕咋了下舌。「個人偏好『昏睡』這個說法。」

  邵君嘆了好長一口氣。「不管是昏迷還是昏睡,都代表我開給妳的寧神藥方沒有效果。」好泄氣,枉他被稱為神醫,卻連小小的睡不安枕都治不好。

  楚行雲一時被他憂鬱的臉迷呆了舌頭。

  早知道邵君長得很好看,眉清目秀,一雙大眼水汪汪的,像蘊藏天地靈氣。

  自幼和她比鄰而居的他,從小就是鄰裡間有名的小可愛,雖然他老愛玩得全身髒兮兮,以掩飾他那張花容月貌。

  不過所有的嬸嬸、大姊、姑姑、阿姨都曉得,在那身泥灰下藏了一張多麼惹人疼愛的小臉,她們總愛用口水塗得他又叫又罵,直到他發狠咬人為止。

  明明他今年已經三十五歲了,整整比她大了十歲,但他的皮膚卻白嫩得像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營裡的兵士常常偷看他,說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幸虧他們沒見到他這種賭氣的嘴臉,擰成一團的眉、高高嘟起的紅唇,就像古董鋪裡的玉娃娃,保證迷死一干三年不見女人、母豬賽貂蟬的渾球。

  「你這模樣千萬別讓營裡的兵士瞧見。」她說。

  「為什麼?我很難看嗎?」他口裡問著,手上不忘拎來巾帕為她擦臉拭手。

  「就是太好看了才麻煩。」她怕兵士們會為了爭風吃醋而打架,而那早有前車之鑒。「你知道營裡每天有多少兵士為你打得頭破血流嗎?」

  他搖頭,整個人都呆了。

  「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你現在可是第三軍團一致公認的『第一美人』,人人崇拜的物件。」楚行雲一席話把邵君打成木棍一枝,動都無法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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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邵君很訝異,他是男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男人,怎麼會跟「美人」這兩個字連上關係?楚行雲八成是騙他的。

  但楚行雲下段話更狠狠打碎他的認知。「不信你可以召薛校尉他們進來問,第三軍團裡誰最漂亮?」

  「當然是妳。」他太急了,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又跌個四腳朝天,虧得她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你還是一樣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她失笑。

  邵君著迷地望著她的笑臉,那麼樣地燦爛,比什麼星星、月亮、太陽都更加耀眼奪目。

  「那些人太沒眼光了。」他捧著她的臉,深深凝視,一派癡迷。「要說好看,我覺得妳最好看。」

  她翻個白眼。「你真該治治自己的眼睛。」

  「妳照照鏡子就知道了,妳的眉毛又柔又順,眼睛細長,非常有神,鼻子小巧,配上豐潤的紅唇,不管怎麼瞧都是個美人胚子。」是他最喜歡的一張臉,同時揉合了英氣與柔美。

  「別再說了,我要吐了。」她這德行要還叫做美,全天下的美人八成都死絕了。「我就算不常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她方在戰場上奔波了幾天,一身的戰甲恐怕還是他幫她脫的。

  她還嗅得到發自身體的血腥味,和著噁心的爛泥,她整個人根本只有「邋遢」兩字可以形容。

  「那是因為妳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他嘆。

  楚行雲向來隨興,領軍四處作戰、剿平盜賊,難免遇到艱難環境,她可以跟所有士兵一樣,三、五天不洗澡,連吃飯都在馬上解決。

  但他受不了,只要一得空,他一定要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當然,與他同楊而眠的她也列入必洗的名單上。

  說著,他又換來一盆水,裡頭加了濃濃的玫瑰香油。

  楚行雲立刻跳起來,面色青白。

  「那是什麼東西?」香得她快打噴嚏了。

  「我新煉制的潤膚膏,只要每天摻在水裡沐浴,就可以保持肌膚白皙粉嫩,常常使用,身體還會自然透出一股玫瑰香味。很棒吧?」他可得意了。

  她只想暈倒了事。眼睜睜看著那飄散著噁心玫瑰香氣的巾帕一寸寸靠近她的臉,她要吐了。

  「我想……我睡著的時候你已幫我擦過一次,剛才又擦了一次,不必再擦第三次了吧?」想像她帶著一身馨香上校場,練得渾身大汗,酸臭混著花香……那一定很恐怖。

  「之前是清洗,現在是保養,哪能一併論之?」他很堅持。「姑娘家的身體是非常纖細寶貴的,一定要好好照顧。」為此,他給她煉了不只一桶的香油、潤膚膏,卻都被她轉手送了人。

  她根本不在乎自己一副臭皮囊。

  所幸老天待她不薄,雖沒賞她一張驚世絕俗的好相貌,但濃眉鳳眼、挺鼻豐唇,倒也搆成一張堅毅面孔,配上黃金麥穗似的肌膚,竟是無比舒人心神。

  他最愛看她舞劍時的樣子,身如柳絮、劍出如風,騰挪閃移直似鯉魚躍龍門,一蹬入天庭。

  那絕不單是個「美」字可以形容,她的丰姿、她的倩影足可傾國傾城。

  而幸好,她從來只在他面前舞劍。至於第三者,他們只配見到她的殺人劍法。

  「抬一下臂,行雲,這些香油對肌膚真的很好,妳應該對我有信心。」他哄著。

  「我對你的醫朮很有信心,但……」楚行雲已經溜到帳篷口了。「君,我是個將軍,不是大家閨秀。」

  「我知道妳是個將軍,但妳仍然是我美麗纖細的妻子。」在他心裡,她一直是最美的。

  「我美麗纖細?我像嗎?」

  他搶步過去,解開她的束發冠帶,如雲秀髮瀉下,雖非墨般純黑,但讓陽光曬得帶點褐紅的發絲卻是十足的細軟滑順。

  這都多虧了邵君細心為她保養,常常梳洗,從不吝惜那高貴的香油。

  當然,她覺得很煩。

  營裡多數人將頭髮剪得短短,打仗都沒時間了,誰還有空去照顧頭上那撮毛?

  若非邵君擋著,她一定會拿把剃刀將三千煩惱絲盡數了結。

  不過邵君八成會哭死,給她梳發、畫眉、沐浴,似乎已成他為人看病外唯一的皿《趣了。

  他陶醉地執著她滑順的發絲,感受它們在指間柔軟的輕撫,像是夜晚情人間的呢喃。

  「妳當然纖細,瞧瞧。」他拉她回來,按坐在銅鏡前,執起象牙梳子,輕柔地為她梳理那一頭長及臀部的秀髮。「妳的臉連我一個巴掌大都不到,眼、耳、口、鼻,無一不精巧細致,不管橫看豎看,都是纖纖弱質少女。」

  「只有這張臉。」曾經,它們看起來是既單純又無助。那時,她一點力量也沒有,只能任人欺負。

  但現在不同了,她望著因練劍而粗糙的手,眼下她有能力反抗任何的迫害。

  可邵君的記憶好象不太好,老是將她當成過去那個只會流著兩管鼻涕、跟在他身後哭哭啼啼的小女孩。

  他簡直把她當成女兒在照顧了,儘管他們倆的關係應該稱為——夫妻。

  「妳也沒有我高啊!手小小的,肩膀又細,而且……」

  「夠了。」她終於受不了。揮手打斷他的話。「不管過去的我如何,此時此刻,我是個威震沙場的大將軍。」

  聞言,他愣了一下,長喟出口。「是啊!行雲也長大了,明明不久前還是要人抱在懷裡哄著才肯乖乖睡覺的可愛娃娃,轉眼間已經長成一個窈窕大美人,教人不得不感慨時光易逝。」

  「君,你是我的夫婿,不是我爹。」

  「我當然不是妳爹啦!天底下哪有父女會每晚睡在一起?」

  「對,只是單純地一起睡。」就因為他那多愁善感的性子,他們成親三年多了,始終沒有圓房。

  請想像氣氛最美、情緒正佳的時候,枕邊人突然大為感慨你裹著尿布的過往,那一刻保證什麼情火都熄了。

  也許他們永遠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

  「君,你為什麼要娶我?」忍不住,她問。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妳啊!」愛得揉進眼裡都不覺得痛。

  可是他對她從來沒有欲望。她有點搞不清楚他的喜歡到底是什麼程度?像親人  ?朋友?還是夫妻?

  「那你會不會想要跟我生兒育女?」

  他的臉紅得像關公,心裡猛點頭,嘴巴卻變成木頭。

  楚行雲深深地嘆了口長氣。「君,你那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像極了正在調戲良家少男的風騷婦。」

  「可是現在天還這麼亮,外頭有這麼多侍衛,大帳又不隱密,隨時可能有人進來……」換個地方他絕對會表現良好。

  但她不懂他的細膩心思,以為那是只有女人才有。

  「當我什麼都沒說。」隨手捉起滿頭長髮,她瀟灑出帳去也。

  他沒追,忙著害羞和籌劃可能快到來的洞房花燭夜都來不及了,又哪兒來的心思追人?


  「擺脫君那些香油、潤膚膏最好的方法就是,挑逗得他臉紅心跳,保證他連祖宗十八代都忘光光,更不會記得要追著人保養肌膚。」楚行雲得意地揚著眉。

  她可是個將軍呢!成天顧著耍女兒家的把戲能成什麼事?不過……

  「這頭長髮該怎麼辦?」她不會梳發,一直以來,這都是邵君的工作。

  「薛平。」幸好她還有一個把她相公崇拜上天去的校尉。薛平簡直要將自己複製成邵君了,所以他的梳發技朮也不錯,當然,還是比不上邵君。

  薛平瞪著眼,手拿一柄木梳踱到楚行雲身邊。顯然他一直注意著大帳,對於裡頭髮生的每一件事都了若指掌。

  「妳身在福中不知福。」語氣十足地哀怨。

  楚行雲把一頭長髮交給他打理,不忘刺他兩句。「薛平,你知道嗎?嫉妒的男人是最醜的。」

  他執發的手不停發抖,真想把這一頭長髮全扯掉。

  「我如果掉了一根頭髮,君會哭的。」楚行雲提醒他。

  薛平趕快鬆手,他可以在戰場上橫行無阻,但面對邵君憂傷的眼神,他會心痛辱死淖。「妳早晚有報應。」

  「報應我有個好相公?」

  「報應邵軍醫早日看清妳的真面目,另覓有緣人。」

  「有緣人?你想自我建議嗎?薛校尉。」

  薛平的手又抖了一下,很重的一下,扯掉了楚行雲好幾根頭髮。

  她悶哼一聲。「薛校尉,就算你謀殺我,君還是不可能喜歡你的,相反地,他還會恨死你。」

  「不必妳雞婆。」要不是看在邵君的面子上,他才懶得理這個瘋將軍。

  一頭麻煩的長髮終於乖乖被固定在頭頂上,不再張狂飛揚。楚行雲大步離去前,嘲謔道:「薛校尉,營裡明明有很多女兵,你為什麼不把精神放在她們身上,非要去追一個有婦之夫?」

  「妳是說那些跟妳一樣無情的男人婆嗎?砍人像切瓜、罵人勝潑婦,這樣的女人送給我我都不要。」偏偏,他周圍的女人都是這副德行。還是邵君好,唉!「營裡還有什麼人比邵軍醫更溫柔?為何他不是女人?這分明是上天的惡作劇。」

  看他陶醉得像只灌飽老酒的青蛙,楚行雲忍不住刺他。「邵君天生就是個男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不過你倒可以拋棄男人的身分,只要你有勇氣把自己閹了。」說完,轉身走人。

  薛平被氣得不停跺腳。「邵君,你沒眼光。」

  「薛校尉,你找我嗎?」邵君終於有臉鑽出帳篷,頰上的紅潮未褪,怎麼瞧、怎麼可口。

  薛平一下子又看呆了。

  「薛校尉。」邵君搖了他一下。「你還好吧?」

  薛平好感動。「邵軍醫,全軍營也只有你會關心我的死活。」

  「怎麼會呢?第三軍團裡,大家都是好兄弟,所有兵士都很關心你的。」

  「除了將軍。」想到那個天生情敵,薛平幾乎嘔死。

  「對了,我是出來找行雲的。薛校尉,你有瞧見行雲嗎?她的頭髮還沒梳好就跑了,我得幫她把頭髮梳好才行。」

  「邵軍醫,將軍自己有手,再不濟事,她也能拿把劍將那頭礙眼的發割掉,你不必事事為她打理周全。」不清楚內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是父女呢!畢竟,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夫君,將妻子從頭照顧到腳,衣食住行呵護備至。

  「那怎麼可以?行雲的頭髮如此美麗,剪掉多可惜?」邵君慌了,更急著找楚行雲。

  薛平氣得脹紅臉。「我真不明白,像將軍那樣又懶又粗魯、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還喜歡睡在戰場上的女人,邵軍醫為什麼喜歡她?」

  「你誤會了,薛校尉,行雲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小女人。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溫柔、善良,而且纖細了。」提到楚行雲,邵君臉上的憐惜永遠多得足以填海。

  薛平再也受不了,轉身跑走,找地方吐去了。


  「為什麼沒有人相信行雲是個迷人的小女人呢?」邵君納悶地咋著舌。「她明明長得這麼漂亮,小別扭的個性也很有趣,因為怕作噩夢就故意不睡覺……這樣不是很可愛?」

  他認識她時,她還只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奶娃兒。

  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什麼?她從小就喜歡纏他;他還記得她那雙胖胖的小手緊抱著他時的溫暖,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喜愛他,毫無原因,沒有理由。

  他曾經以為自己不愛有個牛皮糖黏在身後,哪個十來歲的少年不愛玩?身邊跟著一個小愛哭鬼,甩都甩不掉,煩也煩死了,又哪裡生得出一絲半毫的愛憐心?

  他們之間總是他跑、她追。他也以為這樣的情況會一直持續到永遠。

  可是那一個熾熱的午後,一切有了變化。

  他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聽說有個小姑娘掉進池塘裡。

  他跟著村人去看熱鬧,瞧見池裡載浮載沉的熟悉身影,那長長的兩條辮子上系著她日前死纏活纏、求他買的紅色緞帶。

  他本來不想理她的,但想起她娘前兩天因為難產去世,她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他一時心軟。便順了她的意。

  她拿了緞帶,很高興地對他又親又抱,直嚷嚷要當他的妹妹、做他家的孩子,她再也不回她家了。

  他只當她在發神經,為此,又花了更大的功夫躲她。

  今晨,她也是這樣,一直哭著要找他。他又沒呆,哪會笨笨地待在家裡等她來纏?他早早上學堂去了。

  也不過兩、三個時辰,他放學,如同過去每一天,與一夥朋友邊笑鬧邊走回家,沒想到她……

  她還活著嗎?被打撈起來的小小身軀看起來又僵又白。她會不會死了?就像她娘一樣。

  他還記得隔壁的楚大嬸,很安靜的一個女人,每次見到他總是掛著一抹羞怯的笑。偶爾,她還會拿糖給他吃,當然,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愛吃糖。

  他有點後悔沒有拿她的糖來吃,沒有陪她多說兩句話。

  他其實還滿喜歡楚大嬸的,她是所有鄰居裡唯一會叫他名字的人,而不是喊他小鬼、小渾球、小搗蛋。

  但再後悔也沒用,楚大嬸永遠不會回應他了。

  而現在輪到楚行雲了嗎?她要去跟她娘團聚了,再也不會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又哭又鬧、又叫……又笑。

  突然,他好想再看一次她的笑臉。六歲的小娃娃,一張圓圓的臉,紅撲撲得像是三月的桃花,粉嫩多嬌。

  他最愛拉開她糯米團也似的面頰,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

  可不管他怎麼欺負她,隔天,她還是會「哥哥、哥哥」地叫著黏上來。

  或許是太習慣了,他覺得她每天都會來纏上幾回,偶爾不理她也不會有事,反正明天她又會出現,誰知道……

  「伯伯,她怎麼樣了?」抖著一顆心,邵君問身旁的大人。

  「看起來是沒救了。」男人回答。

  「怎麼可能?」小娃娃才六歲,她那麼小,又不像對街的王奶奶,老得都走不動了,那麼幼小的孩子,沒理由會死啊!邵君不信。

  「我去叫大夫。」他想起村裡的老大夫。老傢伙常自誇是禦醫退休,當然,沒人信他。果真是個名醫,怎會窩在山邊小村裡沒沒無聞,十成十是吹牛的。

  邵君以前也不信老大夫,但現在,只要能讓楚行雲醒過來,他什麼都信。

  「小子,她已經死了,叫大夫也沒用啦!」有人在邵君身後喊。

  他也不理,他不要楚行雲死,想像從今而後再沒人會笑著撲到他身上賴著要糖吃……他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整個人都快被凍僵了。

  老大夫說過自己的醫朮幾可通神的,他一定可以救回楚行雲。

  最後他終於是找到了老大夫,老大夫也答應要救人,交換條件是他得當老大夫的弟子。

  他覺得老大夫很奇怪,救人不要診金,反而要收他做弟子。

  但因為事態緊急,容不得他多想,便拜了老大夫為師。

  幸虧老大夫是有真才實學的,否則他這個師父拜得豈不冤哉?

  一個月後,楚行雲康復了,而他也履行承諾,與老大夫一起懸壺濟世,行遍天下。

  臨走前,楚行雲還是賴著他,怎麼也不肯離開,他好不容易才擺脫她。

  離開村莊,他才發現外頭的世界有如天空般廣闊,而老大夫真如自己所言,是個名滿天下的神醫;他算是撿到寶了。

  跟著老大夫的日子新奇又有趣,漸漸地,他忘了家鄉;當然,鄰居那個愛哭的小鬼也不曾在他的記憶中浮現。

  只有在老大夫的催促下,每兩、三年他會回村裡一趟,探望父母。

  楚行雲還是喜歡纏他。有時,他自問對她又不好,老對她大吼小叫的,真搞不懂她為何如此偏愛他?

  不過他漸漸成熟了,也不再像小時候那麼沒耐性,願意花更多時間陪她玩一些無聊的小孩子游戲。

  一直到他二十三歲、她十三歲那年,她突然說要跟他走。

  開玩笑,他是去行醫濟世,又不是去玩,怎麼可能帶一個小女孩在身邊?所以他又甩了她,偷偷地跑了。

  又過了一年,他回來,居然是在大牢裡看見她。

  聽說她拿刀刺死繼父,因為從楚大嬸死後,楚大叔就一直虐待她、欺負她……

  他覺得有一桶冰水從頭澆到了腳,整個身子都凍透了。

  她老是纏著他,哭求著要他帶她走,是希望他保護她不受楚大叔的侵害嗎?

  他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小娃娃為何不黏自家爹娘,卻要纏一個隔壁哥哥。

  她說過想當他的妹妹、當他家的孩子,他一直沒放在心上;原來那是她的真心話。

  虧他還是個大夫,習醫這麼多年,他自豪於自己醫朮的進步,越來越多的疑難雜症折服在他的本事下。

  有些人起哄叫他「佛手聖醫」,因為他看病幾乎不收錢,像菩薩一樣仁慈。但其實他只是懶得收錢,他又不窮,根本不必靠行醫過活。

  他喜歡征服病痛,就好象打勝一場仗一樣,充滿成就感。但顯然,他會治很多的「病」,卻一直不懂得醫「人」。

  看著縮在牢房角落的楚行雲,小小的身子瘦骨嶙峋,布滿青青紫紫的傷痕,這是曾經在他懷裡重得像只小豬仔的胖娃娃嗎?

  為什麼他從來不肯撥出一點點心思回過頭瞧她一眼,她明明一直在那裡向他求救,哭了有十來年之久啊……

  他一點也不仁慈,他比誰都殘忍。

  楚行雲如果被問斬,他最少要負一半的責任。

  他四處奔波為她關說,幸虧這幾年在外頭闖蕩也算小有名氣,認識了幾個還算有影響力的朋友,在他們的斡旋下,加上凶案現場並未發現楚大叔的屍體,楚行雲終於擺脫死罪,改判流刑。

  他一路跟著她流放到邊城。

  她從來不提過去的事,他也不曉得在他離開家鄉那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再度相遇後,她不再愛笑愛鬧,更不愛纏著他了。

  以前她很喜歡抱他,但現在,雖說不上拒人於千裡之外,她卻明顯地不願與人有任何肢體接觸。

  她也不愛睡覺,因為她只要一睡著就會作噩夢,不管他使用再多的安神藥方為她調理都沒用。

  但好好一個人不睡覺怎麼活得下去?他想了好久,決定教她習武,讓她藉由打坐來達到充足的休息。

  沒有人相信楚行雲的啟蒙師傅是邵君,畢竟,他的身手實在太差了,給他一柄劍,他第一個砍死的人恐怕是自己。

  但楚行雲卻很有練武的天分,她只花了一年就學全了他的功夫,他只得想辦法再為她找新的師傅。

  就這樣一年、兩年、三年……邊城乍起烽火,楚行雲投入軍旅,由一名小兵做起,而後校尉、先鋒……一直到現在,她成了鼎鼎有名的「飛燕將軍」。

  邵君則一直跟在她身邊做一個小小的軍醫。

  三年前,朝廷要聘他做禦醫,他不要。他喜歡待在楚行雲身邊,幾年的相處下來,他發現她越來越可愛,他根本不想離開她。

  而他的堅持引發了一些對她不好的流言,說他們未婚苟且,傷風敗俗。於是他提議娶她,她答應了,他們便成了親。

  喜宴到一半,朝廷下了密令,沿海漁村有海盜為禍,命第三軍團前去平亂。

  大軍匆匆開拔,他的洞房花燭夜就在這樣一陣兵荒馬亂中,消失在時光的洪流裡。

  其後,他一直想要補度良宵,奈何……他和楚行雲八成是被詛咒了,只要他有一點點小動作,烽火便起,於是,他與她清清白白到了現在。

  「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做一對真正的夫妻?」想到就哀怨。偏偏,楚行雲還很喜歡逗他,非要搞得他心癢難耐,然後……眼睜睜看著戰事發生,他們繼續為國效命,置個人「性福」於一旁。

  「希望我們不會清白到死才好。」邊碎念著,他滿營尋著親親娘子。

  「怪癖將軍還在睡嗎?」一個妖裡妖氣的音響平地響起,打斷他感懷的深思。一顆花白腦袋礙眼地四處晃呀晃的,布滿皺紋的臉上敷著厚厚的白粉,正是朝廷派來的監軍,劉公公。

  「什麼怪癖將軍嘛!行雲的封號明明是飛燕將軍,就有一些無聊人士要把她的名字叫到臭。」嘴裡念著,邵君悄悄移轉腳步。

  「哎呀!這不是邵軍醫嗎?」看到邵君,劉公公興奮得像撿到糖的孩子,飛撲過去。

  邵君臉色發白,大敵降臨,他邊跑邊說:「公公,將軍剛才已經去校場,你要找她,趕快到校場去,否則將軍又不知道要跑哪兒去了。」

  「邵軍醫,你別跑啊!」邵君一逃,劉公公追得更急。「咱家今天主要是來找你有事相商的。」

  畢竟薑是老的辣,邵君還是被逮到了。

  「不知公公找在下有什麼事?」笑得好苦。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營裡的人都很喜歡黏著他,尤以那些朝廷派的監軍為甚,那已經不是牛皮糖可以形容,簡直是背後靈了。

  「我們是什麼關係?邵軍醫跟咱家說話何必如此客氣?」劉公公說著,一隻手還不停在邵君身上掐來捏去。「邵軍醫體格真是好,皮膚更是細得像可以掐出水來,而且……」他整張臉都埋進邵軍懷裡了。「還好香,這應該是……玫瑰的香味。」

  「公公喜歡玫瑰香味,邵某可以煉制一瓶玫瑰香油給公公,不只常保清香,還可滋潤肌膚。」只要劉公公放了他,邵君什麼事都願意做。

  「那咱家就先謝謝邵軍醫了。」在軍營裡做監軍又累又煩,向來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不過第三軍團的監軍位置可是人人搶破頭,因為這裡的軍醫是邵君,他煉制的藥和保養品可是蘭陵國一絕,隨便得到一樣都終身受用無窮。

  「公公不客氣,若無事,邵某這就去制藥了。」他腳底已經抹上油,准備溜了。

  「邵軍醫慢走,不送啊!」目的達成,劉公公快樂走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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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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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7: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邵君才擺脫劉公公,正想尋覓親親娘子去,就聞戰鼓頻催。

  「唉,烽火又起了。這戰事要到幾時才會停歇呢?」

  早幾年,這大陸上的戰事多半是西荻國挑起,眾所周知,西荻國境內多山,民風強悍,曆任主事者無不竭盡心力想要一統天下。

  這幾年,西荻新皇即位,倒是偃兵息鼓,反而與大陸諸國交好。

  邵君還以為這會兒天下篤定太平了,想不到蘭陵國女王駕崩,一場王位爭奪戰又是打得轟轟烈烈。

  好不容易打完內戰,沿海又傳海盜肆虐,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蘭陵國地處偏南,國境有三分之二以上臨海,本來,海外貿易盛行造就了蘭陵的富裕,但現在給海盜一搞,別說沿海漁民活不下去,那些專靠往來行商做買賣的生意人更是苦不堪言。

  偏這窩子海盜來無影、去無蹤,總是劫了就跑,一點線索也不露。

  蘭陵國第一軍團、第二軍團就是敗在這上頭,給海盜打得四分五裂。

  迫不得已,王上才下令向來鎮守邊城、威名遠揚的第三軍團接手這個燙手山芋。

  可說實話,邵君真不看好這場戰爭。

  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才是打海戰的專家,第三軍團精擅的是陸地上的布陣對敵。

  這讓陸上一猛虎下水去鬥蛟龍,不管怎麼看都是猛虎吃虧。

  邵君只能努力給大夥兒煉些防暈船的藥,希望他們上了船不會死得太難看。

  不過幾場仗打下來,第三軍團倒也沒有敗得太慘烈。之所以能維持平衡的情況至今,全賴幾位經驗豐富、又武藝不凡的將軍前鋒拚命猛攻,才算稍稍守住海岸線,沒讓海盜殺入蘭陵國境內耀武揚威。

  可個人的力量總是有限,再這樣下去,早晚出岔子。

  邵君擔心得幾乎食不下嚥、睡不安枕。

  他偷偷爬上軍艦,瞧見楚行雲身輕如燕、滿場飛舞,沒有一個海盜能接下她三招而不敗。

  邵君總算稍微安心了,不過……

  「唔!」撇頭掩住嘴,不管看幾次,他還是無法適應戰場上的殺戮。他畢竟是個大夫,知道人體有哪些搆造,有時,他也會拿刀劃開腐爛的傷口任膿血流出,再行治療。

  但那都是為了救人。他雙手沾上的每一滴血都是為了救命,從來沒有一次,他是為了傷人而去揮刀的。

  而戰場卻不同,在這裡,舞刀弄劍只有一個理由——殺人。

  說他迂腐也好、愚蠢也罷,他真的不明白,人與人之間為何要有恁多的爭執?

  瞧瞧那漫天飛濺的血花,斷肢殘臂四飛……

  「嗯!」他再也忍不住轉身吐了起來。

  「蘭陵狗賊,死來!」毫無預警,一把鬼頭刀就著邵君的頭頸劈下來。

  已經有很多人發現邵君的危機,但沒人真正把它當成一回事,除了楚行雲。

  她想也不想地撇下鬥到一半的對手,飄身往邵君身邊掠去。

  飛燕劍在她手中吞吐出烈火巨芒,好快好快、快得像要追回逝去的時光般擋住襲向邵君的鬼頭刀。

  「行雲。」邵君興奮地一揚袖,偷襲者連吭聲都來不及,倒頭昏了。「謝謝妳。」儘管他根本不需要人救。

  在戰場上待久了,邵君自有一套保身妙策。他武功或許不行,但他煉制的藥物可堪稱極品,別人的迷藥可能得花上三個喘息的時間才能迷倒人,邵君的迷藥卻是灑下的瞬間,立刻生效。

  除非邵君願意,否則任何人想近他的身。可得把自己的腦袋系緊點先。

  「你沒事就好,這裡不安全,你先回營裡去。」楚行雲抄起劍,又想加入戰局。

  「好……不過……」他一雙眼溜呀溜的。就是溜下出地上那具黑色小巧身影。

  楚行雲的個性是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所以在戰場上向來鼓吹趕盡殺絕,可邵君怎麼看這個偷襲者怎麼年少,分明才十三、四歲,會進賊窩八成是誤入歧途,因此忍不住就想為他求情。

  「行雲,這孩子也沒幹什麼壞事,他又這麼小。是不是可以網開一面,就放了他吧!」

  「他差點殺了你。」邵君就是太善良了,她才會老放不下他,時時刻刻都想把他拴在褲頭上保護著。

  「差點就是沒殺成嘍!既然他並未犯罪,我們就應該給他一條生路。」邵君堅持。

  楚行雲也知他的濫好人個性,遂不再與他爭執。「好吧,隨便你想把人弄到哪兒去就弄吧!不過……」她即現兩道指風,封住偷襲者的武功,可不希望因為一時的好心給自己惹下無邊禍患。

  「我就知道妳是最善良的。」邵君高興地抱起倖存者,准備為他診療去也。

  楚行雲目送他的背影離去,原本平和的面孔逐漸變得冷酷,連一點溫度也沒有。

  「我善良?」隨著冷哼出口,飛燕劍卷起的風暴像條暴怒的巨龍卷向一旁的黑衣海盜。

  無人倖免。每一具黑衣身軀都四分五裂,怕是讓天下第一巧匠來拼也湊不回原樣。

  漫天血肉飛舞,不論友方、敵人,盡數僵成木棍一枝。

  「將軍。」薛平第一個回過神來,輕喚了聲。跟著楚行雲也有幾年了,深明這位將軍的本事,但殺人不過頭點地,有必要這麼狠嗎?

  楚行雲只給他一記冷到冰點的眼神。「一個不留。」

  薛平的心臟狠狠一縮。「他們已經沒有力量反抗,也許可以招降……」未竟之語讓楚行雲一記白眼給瞪得卡在喉中。

  「發財村裡一百二十三名村人也沒有反抗能力,卻男的被車裂、女子盡數遭奸殺,連甫初生的的嬰孩都難逃一死。這樣的人渣根本沒有活著的資格。」按這群海盜的奸狡和對大海的瞭解,若非他們太過貪心,在發財村裡多留了些時候,教官兵發現,楚行雲也來不及派兵堵住惡賊去路,同時來一招甕中捉鱉,將這群海盜一網打盡。

  唔!這麼說也有道理。但……上百人吶!這一一砍完,刀口都卷了,更何況人心,又豈能不軟?

  薛平不敢再說,卻也沒有勇氣動手,他是軍人,不是屠夫。

  可楚行雲不同,她是煞星,尤其是身處戰場的時候,她整個人就好像被惡魔附身一樣,根本毫無憐憫心。

  一群本來還呆著的海盜,一見楚行雲不留生機,還不抵死抵抗?

  薛平等人不想死,只得也拿起兵器奮勇殺敵。

  楚行雲只是冷冷地笑著。本來打仗,敵我雙方不過是各為其主,真沒什麼深仇大恨,她也不會次次趕盡殺絕,除非對方太不識相。

  但這群海盜不同。他們不只殺人劫財,更是姦淫擄掠、無惡不作。

  萬惡淫為首。無論如何,楚行雲無法原諒姦淫女子的惡徒。

  飛燕劍像是來自幽冥地獄的勾魂爪,碰上者,魂飛魄散。

  「將軍,西面三十裡處發現四艘海盜船正急速往此地駛來。」忽爾,副官張瑤來報。

  「我們上當了。」薛平怒道。「這批偷襲發財村的海盜不過是引我們出戰的幌子,那四艘船才是真正的殺招。怎麼辦,將軍?」

  「不會的。」前鋒王子青搖頭反駁。「你們看那些船匆忙的來勢,一點兒都不像是設下陷阱來追捕我們的。」

  「不然你說,這群王八羔子匆匆而來,所為何事?」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四艘海盜船已將軍艦團團圍住。

  「下官以為,他們應該是來搜尋某項重要物品的。」張瑤說。

  「妳又知道了?」薛平反諷。「妳是人家肚裡的蛔蟲嗎?」

  「我有女人的直覺,不行嗎?」瞪了薛平一眼,張瑤轉對楚行雲一抱拳。「將軍,您看眼下該如何是好?」

  楚行雲只是淡淡一撇唇。「要人沒有,屍體倒是有百來具,他們要有本事,自個兒來找。張瑤!」

  「屬下在。」

  「前日讓妳佈置的機關,安排得怎麼樣了?」

  「已全數安置完畢。」

  「很好。」楚行雲輕頷首。「王子青、薛平、張瑤聽令。」

  「末將在。」三人同時一行禮。

  「侍本將軍一動手,王子青立刻下水啟動機關。薛平回營帶領一支弓箭隊,備妥火箭,待我指令一到,不必瞄準目標,儘管朝海面上射。至於張瑤,則隨本將一起牽制眾海盜的行動。」楚行雲道。

  「將軍,末將武藝猶勝張瑤,還是讓我留下來保護將軍吧!」這也是薛平一片私心。楚行雲有絲毫差錯,邵君都會難過得吃不下飯。

  為免邵軍醫傷心,薛平寧可自己辛苦點兒,留下來守著這個狂傲的將軍。

  「薛平,大敵目前,一點猶豫都會要人命的。」所以楚行雲才不要有婦人之仁的薛平同行。

  相反地,張瑤同為女性,更能體會女人厭惡姦淫者的心情,她們都很願意犧牲一切,只求將所有淫賊送下地獄。

  「這點我當然知道,末將下是第一天當兵。」薛平堅持。

  「將軍,既然薛校尉都這麼說了,他的武藝又確實勝過末將,因此末將也同意與他交換工作。」張瑤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依計行事。王子青負責啟動機關,張瑤回營召集弓箭隊,薛平與本將一起突圍。」楚行雲話聲才落,四艘海盜船已經撞上來。

  數百名海盜揮刀持劍,朝軍艦圍殺過來。

  船身一陣震蕩,木造軍艦被包著鐵皮的海盜船給撞得四分五裂。

  「行動!」指令方下,三名下屬已各自執行工作去也。

  楚行雲首先提氣直縱雲霄,好像要追上天上日陽似的,身子不停拔高,就在整個人幾乎融進艷陽中時,一抹璀璨光華在天空迸裂。

  飛燕劍的劍氣化作漫天箭雨射向眾海盜,為這場殘忍的殺戮揭開序幕。

  啊——

  人死之前的慘叫聲此起彼落,全是穿黑衣的海盜。

  但那些海盜卻似毫無所懼,一批倒下、另一批立刻補上,瞧得自願留下來幫忙的薛平臉都黑了。

  照這種情形下去,不待救兵趕來,他和楚行雲一定會先累死。

  他不曉得楚行雲對於眼前的窘境早有防備。

  因為第三軍團畢竟是打陸戰出身,不擅海戰,在未經完整訓練前,她儘量減少士兵出戰的次數,除非有把握戰勝率達八成以上,她才會讓士兵上場練練經驗。

  像這回,一得到海盜侵襲發財村的訊息,她也只是命副將領大軍佯攻,將群賊誘至這片淺灘,再由她和薛平、王子青、張瑤執行殲敵工作,其餘各軍則成包圍之勢,立於三裡外,以備隨時接應。

  這片淺灘她曾花費三個日夜,召集十數名擅泳者在海底埋下近百桶黑油,只等哪一天,海盜真倡狂到妄圖侵犯蘭陵國界,她會不惜性命與之同歸於盡。

  只是沒想到,這一步如此快就走到了。

  當王子青翻落海裡一刻鐘後,海面上一點一滴浮現片片黑油,而且越聚越多,仿佛要將整片海全數染黑。

  從海面浮現出第一片黑油起,楚行雲就密切注意著岸上動靜。

  不遠處,一道煙塵急速翻滾著靠近,該是領了弓箭隊前來的張瑤。

  但楚行雲最擔心的不是她,而是王子青。在他啟動海底機關的同時,若無法在兩刻鐘內逃上岸,恐怕性命難保。

  楚行雲一邊對付著殺之不盡的海盜,一邊不停瞥視海岸,祈禱王子青完成工作的暗號趕快出現。

  「將軍!」低頭閃過一柄利刃,薛平起腳將一名海盜給踹進海裡,但後背也賣給另一名惡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痛得他一張俊臉都發白了。「將軍,撐不住了,是不是要突圍了?」

  「再等一下。」她還沒瞧見王子青的訊號。

  一窩子海盜居然讓兩個人就擋住了進擊氣勢,怎不氣得他們人人抓狂?

  「島主有命,誰能宰了這兩個傢伙,賞黃金千兩。」突然,海盜甲發話了。

  賞賜重得足以壓死人,誰能不心動?連薛平都暗忖,若非他的人頭也在懸賞榜內,或許他也願意為了那一千兩黃金變節改當獵人,專職捕獵楚行雲的腦袋。

  忽爾,天際閃起一朵五芒煙火。

  楚行雲眼中閃過一抹喜色,王子青的暗號終於來了。

  「來人啊!給我放箭。」話落的同時,她先捉住薛平,一個用勁將他甩出軍艦,直落海灘。

  薛平方落地,就拚命地往後跑。楚行雲的布陣手段他可是見多了,每回她發火,戰場上死的人絕對是以百千萬計。

  咻咻咻,火箭如流星群照亮天空,卻沒有一支真正射中海盜。

  眾海盜以為遇到一群膿包官兵,興奮大喊:「這些沒用的混帳射不中我們的,大夥兒沖啊!把那傢伙的腦袋砍下來,再去救少主。」敢情他們匆匆而來是為了救人。

  楚行雲冷肅的面孔更添幾分陰狠。「可惜你們少主早成屍屑一堆,怕是連屍身都聚不全了。」

  剛才她下手可是沒軟過,所有襲擊發財村者,一個不留,盡數成了她的劍下亡魂。

  「臭婆娘!」一聽少主遇害,眾海盜徹底氣炸,狠刀利劍一一劈上楚行雲。

  楚行雲只是運起全身功力,飛燕劍像似來自天邊的精芒,瞬間卷起一幕眩目劍網。

  楚行雲整個人滾入劍網,化成一團火球,與岸上弓箭隊射來的火箭同時撞進其中一艘海盜船上。

  「天哪!禦劍飛仙。」有人認出這已消失百年的奇技,嚇得雙腿發軟,卻不知以楚行雲的功力要施展此招,等於是豁出性命,招式完成,她氣力也盡了。若來一個有見識的人乘機追擊,「飛燕將軍」的名號怕是要從此消失。

  但慶幸海盜中無此等能人,他們只顧著目瞪口呆。

  值此同時,百余支火箭射中海面,烈火碰上黑油,轟地一聲,爆起一條沖天火龍,狂猛地將方圓一裡地盡數捲入祝融的肆虐中。

  大火燒得如火如荼,連天空都被它映成艷紅色。

  陷入火海的眾海盜慌忙大叫逃命,但船在海上,海面又到處是火,能逃到哪兒去呢?

  生命像是五月的煙火,迅速地燃起、消失,連一點殘渣都不剩。

  岸上每一個人都教眼前殘忍又離奇、瑰麗的畫面給震懾住。

  多厲害的詭計、多恐怖的手段、多精明的謀略……而這全是一個女人想出來的。她的名字就叫楚行雲,又號飛燕將軍。

  不過大夥兒更喜歡叫她!怪癖將軍。


  至於楚行雲呢?

  她撞破海盜船就直往海底潛去。

  「幸虧這招『電霆一擊』威力夠大。」她沒想到海盜船的架構這麼堅實,一時撞得真有些頭暈目眩。

  「糟糕。」用力眨了兩下眼,耗力過多,她又想睡了。

  真是討厭!她最不喜歡睡覺了,每次睡覺就要作噩夢,所以她才會拚命練武,只要巡過全身氣場一周,足可抵過半個時辰的睡眠。

  有時,一夜打坐下來,神清氣爽的程度幾乎比別人睡上三天三夜更有勁。

  她完全迷上那種感覺了,白天練武、夜裡練氣,不知不覺竟練出了一身超凡脫俗的神功。

  很多人都說她好運,有個邵大神醫在身旁,天天靈丹妙藥當糖吃,武藝還能不精進嗎?

  天曉得邵君壓根兒不愛她練武,是她堅持參軍,一天到晚打得渾身是傷,邵君擔心,才開始努力煉丹為她強身。

  這也是她的本事嘛!捉准了邵君對她又憐又愧的弱點。

  「他就是太好心了。」終于潛上岸,楚行雲吐出胸口長憋的氣,卻再也無力移動分毫。

  眼睛一閉,她陷入深沉的睡眠中,完全沒發現自己爬上岸的地方正是鄰近發財村的小港口。

  方遭海盜劫掠的小漁村裡遍地死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有。

  尚淹著她半隻腳的海水被大量的鮮血染成紅色,濃濃的血腥味彌漫空氣中,只要是人都會掩鼻而逃,但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徑自沉睡著,仿佛正身處天堂……或者該說是地獄才是。

  那雪白的薄紗又開始輕輕飄揚,舞出詭異的丰姿。

  涼風鑽過紗緣吹進來,寒得人全身發抖。

  空氣中有一股可怕的腥臭在蔓延,那是惡魔的味道。

  惡魔來了,牠又將帶來深沉的痛苦與折磨。

  她想逃,但黝暗的魔手捉住了地,無論她如何掙紮,都擺脫不了。

  她得反擊才行。

  她繃緊了身子,運足全部的功力,欲做最後一搏。

  砰砰、砰砰……她聽見惡魔的腳步聲。

  她不敢呼吸,當自己是一塊石頭,靜靜等著、捱著,等待魔手再度進襲。

  臭味更濃,魔手近了,一寸、一寸、一寸……

  就快了。她握緊拳頭,這一回無論如何要一擊斃敵。

  「咦?」一個淡淡的疑惑聲伴隨著踏水聲,朝楚行雲倒臥的方向行來。「想不到連這裡都有屍體。」那是個男人的音響,很低沉、很沙啞,好像喉嚨正磨著砂紙。

  突然,楚行雲連心跳都停了。這個音響……是他,那總是躲在暗處偷襲人的惡魔終於現身了。

  她一口銀牙幾乎咬得崩碎,這一回,無論如何,她要惡魔血債血償。

  「是她!」男子低頭瞥了楚行雲一眼,似乎認出了她的身分。「不會死了吧?」他正想再走近一步,探探她的鼻息。

  楚行雲手中的飛燕劍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只要男子再靠近一分,劍鋒將洞穿他的胸口。

  「咦?」但男子卻停下了動作。

  楚行雲不敢相信,大好良機就此錯過。

  怒氣和恨意在她體內掀起滔天巨浪,兇猛得像要扯裂她的四肢。

  好痛。劇痛如山瞬息壓下,搗得她五臟六腑如油煎火燙。

  為什麼會這樣?她無法喘息,光明距離她越來越遠,她就要被扯入永闇的黑暗中了。

  值此同時,一陣急速的踩水聲自遠而近傳來。

  「行雲,妳在哪裡?」溫和的男嗓好像春風拂過,霎時,滿天烏雲盡散。一身白衣的邵君踏著海水而來,翻滾的海浪在他腳邊激起片片白色水花,好像天空的雲朵盡下凡塵。

  「神仙。」這是音響沙啞的男人對遠遠而來的邵君的評語。

  「行雲!」邵君目光銳利,一下子就認出了倒臥沙灘的人正是他家親親娘子楚行雲。她整個人被染得鮮紅,嚇得他心臟險些跳出來,立即奔得更快。

  音響沙啞的男子突然轉身跑離。

  邵君只顧著照看橫臥地上的人兒,壓根兒沒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

  「行雲。」他終於來到她身旁,只見她雙目緊閉,俏臉煞白,隱泛青氣,分明是走火入魔之百萬。

  「怎麼會這樣?」他急忙掏出一顆回心丹塞進她嘴裡,並扶起她的身子,雙手抵住她背心。

  邵君的武功一向差,不愛舞刀弄劍,不過他的內力還不錯,因為要煉出一顆上品藥丹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

  常常,他一顧丹爐就是七個日夜,這時候,兩只眼睛都無法離開爐火,一定得讓它的溫度時時保持穩定,否則一爐丹藥盡毀。

  拜此之賜,他的內力還挺有水準的。

  這回擔心楚行雲真走火入魔,輕則四肢癱瘓,重則一命歸陰,他還不大方地將一身功力全數灌到她身上?

  「妳一定要撐住啊,行雲!」他擔心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正在生死交關間,楚行雲突感一股浩大精純的內勁自背後灌人體內,霎時,走岔的內力紛紛遭到壓制。

  她的身體熱如火燒,好象就要爆炸一樣。

  受不了了,也許她就要死了,這樣一想,她腦海裡突然沒有任何的仇恨,只剩餘濃濃的擔心。撇下邵君一人在滾滾紅塵中,萬一被人欺負,誰會保護他?

  早知如此,她應該多教他防人之心才對,也要督促他練功,他的拳腳功夫實在是太差勁了。

  他們也應該早些做真正的夫妻才是,雖然她真的很討厭與人有任何的肢體接觸。他大概也發現了,所以一直不逼她,任由她藉口戰事繁忙來拖延,三不五時還會戲弄他,而他總是一徑兒地包容。

  她應該早點明白的,邵君不是別人,他是她的夫君,從小一直常駐著她,無論她發生什麼事,他待她的態度從來沒改變過,一直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恐怕連她一天吃幾粒米都了若指掌。

  其實她也很想好好照顧他,為他梳發、束帶,服侍他穿鞋……也許一開始她會做得很差,但慢慢的,她終會熟練。

  她還有好多事情想和邵君一起做,有好多話想與邵君說。

  她捨不得邵君,她可以不要任何東西,獨獨拋不下這個溫柔的男人。

  上天啊,再給她一次機會吧!她想重新跟邵君做夫妻。

  神思飄然間,她許下唯一的心願。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股冷流從肚腹竄起,沿著四肢百骸一一撫平過去。

  走火入魔帶來的傷痛在冷流中消逝,她又可以呼吸了。

  好舒服。腹內的冷流和來自背心的熱氣中和,讓她整個人像泡在溫泉裡,暢快得忍不住要尖叫出聲。

  而事實上,她也叫出來了。

  「啊!」如鳳鳴般清亮的嘯聲發自她喉頭。

  下一瞬間,她身如飛箭,筆直射向高空,好快、好高,幾乎要融進那金黃的日陽裡。

  一勢力竭,她雙腿連踢,嘯聲再發,身形更直直上沖了丈餘。

  坐在地上,被她的行為嚇杲的邵君看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這還算是人嗎?她的武功幾時變得這麼高強了?

  他不知道,就在他將一身功力盡數送給她的時候,已助她脫胎換骨、更上層樓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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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7: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楚行雲從高空中落下時,連她自己都呆了。

  「什麼時候我的功力變得如此高深?」她不敢相信地望著長滿厚繭的雙手。習武不難,但功力要一再精進,那可得花上一番心血了。

  而要從一名武學高手達到超凡入聖的境界,那真的只能講時機。

  有的人運氣好,得天時、地利、人和相勸,想不成功都難。

  但楚行雲從不信自己有那番好運道,否則她的親爹也不會在她尚在娘親肚子裡時便撒手人寰,而再嫁的母親也在她三歲時因難產而過世。

  她在戰場上拚殺,靠的一向是不要命的沖勁與詭詐的計謀。

  當然,她敢拚命也是因為有邵君做她的靠山,要傷重到讓他束手無策是很難的,所以她拚得很安心。

  作夢也想不到,在未入三十之齡,她竟有幸打通任督二脈,邁向絕頂高手之路。

  「我……變強了,我……這是真的嗎?」她激動得難以自己。

  「行雲……」一個試探的音響響起。

  楚行雲這才有心注意到其他。

  「君,你怎麼在這裡?而且……」天哪,他的臉色比紙還白。「你還好吧?」

  「我沒事,我是來找妳的。」一打完仗,諸兵士發現楚行雲又消失蹤影,便猜她八成又昏睡在戰場上了,便分頭搜尋。邵君心底始終掛懷著她,自然也加入尋人行列。

  不過這一次的戰場是大海,還是一片高溫熾熱、足以烤熟人肉的火海,一干兵士真不知要從何方尋起。

  邵君卻隱隱有種感覺。楚行雲應該會在發財村附近。

  因為她最常失去知覺的地方,總在那一片又一片的血腥裡。

  他猜這是十年前那場事故留下的後遺症,但他著實無法理解,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一個可愛的女娃娃變得嗜血。

  不過他也沒想要問她,深怕揭開真相將造成她二度傷害。

  如果有一天她肯講,他會聽,至於現在……他只要知道,往血味最濃的地方行去必能尋獲她的行蹤就夠了。

  而事實也確如他所料,楚行雲就昏睡在鄰近發財村的小港口內。

  只是當他尋到她時,她竟呈現走火入魔之勢。

  在他給她喂了一顆回心丹,又運氣為她導正走岔的真氣後,她突然武藝大進,厲害得連他都瞧呆了。

  「妳……剛才……那是什麼功夫?好棒。」

  這問題的答案她也很想知道。「我也不曉得。下令放箭後,我就撞破海盜船,潛進海裡,本來是想隨便找個地方休息,哪知胡裡胡塗漂到這裡,後來……」她開始作噩夢,惡魔再次伸出邪惡的利爪企圖撕裂她。

  她拚命與惡魔搏鬥,卻始終略遜一籌,就在她以為要被拖進黑暗裡時,那恐怖的惡魔發聲了,沙啞低沉的嗓音像煤炭刮著鍋底,刺耳至極。

  但她死都不會忘記這惡魔給她帶來的傷害,她曾日日夜夜詛咒著「牠」,只求與「牠」同歸於盡。

  雖然身體已疲憊不堪,她仍想盡辦法運足氣力,嘗試給予惡魔致命的一擊。

  而就在願望即將達成的瞬間,轟地,她體內爆開一團烈焰,霎時,燒灼得她全身筋骨欲融。

  然後……

  她清醒,發現自己武功日進千裡,而邵君卻一臉鐵青。像是病了很久。

  「君,你要不要給自己診斷一下,你的臉色好難看。」她說。

  邵君擺擺手,想要站起來,卻腳軟地倒下。

  「我沒事,不過有些乏力。」他掏出一粒藥丹吞下。

  楚行雲往旁一掠。

  「妳去哪兒?唉喲!」見她欲走,他著急得想追人,不意身體竟虛得連移動都無能為力。

  「君!」楚行雲急急轉回來扶了他一把。「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你快快運功將藥效化開,我幫你護法。」

  「不必了。」他搖頭。「我沒力。」

  「怎會沒力?你的內功一向不錯啊!雖然拳腳功夫差透了。」她一直很希望他搏擊的技巧能夠厲害一點,這樣在戰場上要保住小命的機會也大一些,偏他討厭動刀動槍,就一直肉腳到現在了。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沒了,我現在提不起一絲內力。」

  「怎麼可能?」她纖手迅速搭上他腕脈,脈象紊亂而空虛,竟似普通人一般。「你的內力呢?」

  「不知道。」

  她差點被他氣死,幸好長年在生死中搏鬥,養出了一些冷靜。

  「把你這半天來做的每一件事都說來聽聽。」

  說起這邵君啊!醫朮是一流、內功稱二流、拳腳屬三流,至於生活能力,那根本是不入流。

  他天性帶著一點迷糊,加上年幼無知時跟錯師傅,教他什麼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鬼道理,養出他一副濫好人個性。

  他天真的以為,別人餓了,好比自己肚飢;那麼,別人飽了,自己當然也就會感到飽足。

  於是,他毫不吝惜地輔助說明他人,救人幾乎不收診金,醫朮是進步了。名聲也平步青雲地上升,不過口袋裡的金銀卻是日漸稀少,頗有散盡家財的征百萬。

  若非楚行雲將他拖進軍營裡,大大減少了他被人騙的機會,恐怕現在邵家的家產全敗光了,邵君也要加入丐幫,向成千上萬的乞丐看齊。

  邵君一件一件數著自己幹過的好事。「幫小男孩療傷、給劉公公一瓶護膚香油、幫幾名不小心跌傷的士兵整整筋骨……」

  「等一下,你把那幾名去找你整筋骨的士兵名字記下來給我。」邵君那張臉太美麗了,總引來無數狂蜂浪蝶竟逐香。平常楚行雲在的時候還好,一班兵士畏于她的氣勢,會稍微收斂一點。可一旦她領兵外出或者力竭昏睡時,那些傢伙又開始蠢蠢欲動,尋逼各種爛藉口,只求能接近邵君。

  甚至還有一些蠢貨,不惜給自己身體弄上一道傷口,但求見邵軍醫一面。

  她從來不寬待那種白癡,一旦查獲,絕對軍法侍候。

  「然後,你繼續說,幫兵士整完筋骨後,你又做丁些什麼?」她問。

  他歪著頭想了一下。「到發財村找妳,發現妳倒在沙灘上,像是走火入魔,於是便喂了妳一顆回心丹,並且為妳運功化開藥力。」

  楚行雲一聽,幾乎暈厥。

  「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不准你替我運功?」她練的功法是一種速成而帶著邪氣的東西。

  它能很快提升練習者的功力到達一定的程度,但想更進一步,卻是極端困難,除非有哪個練了道門正宗內功的笨傢伙願意為她作嫁,將滿身功力盡數奉送,否則她一生很難攀到頂峰。

  而邵君練的正是正統道家氣功,更了不起的是,年近三十五了,他還保持童子之身,功力之純對她這種修行邪功的人來說,簡直是通天徹地的大補丹。

  於是,她千叮嚀萬囑咐,要他絕對不可以幫她行功,就怕清醒時抵抗得了補丹的誘惑,一旦神智不清,她會把他吸成人幹一隻。

  「但剛才情況那樣危急,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妳發生危險?」邵君辯駁。

  「那你在行功期間就沒發覺,有一股吸力將你的功力不停地往外吸?」

  他想了一下。「好象有。」但剛才太緊張了,他也就沒多在意。

  「在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你難道不會主動停止運功?」

  「那萬一妳還沒痊癒呢?妳不知道妳方才的臉色有多可怕,我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妳稍微好上一些些,當然希望妳能多吃一點,身體也好快些復原,怎麼可能一下了就停功?」

  她快給他氣死了。「吃你個頭啦,你當我吸血魔女啊!」她轉身想走。

  「行雲!」他舉步想追,奈何渾身酸軟無力,竟連一步也走不了,砰地跌落沙灘。

  楚行雲聽到詭異的聲響,回頭見他狼狽的樣子,滿心的好氣又好笑。

  「你真是自作自受。」但她卻放不下他,訕訕然回到他身邊。「要不要我扶你?」

  他不好意思地點頭,臉都紅了。

  她一時看呆了眼。邵君長得真是好看,一身清爽的氣質,光是靠近他,就覺得渾身汙穢盡受洗滌。

  難怪營裡的兵士喜歡接近他。當兵的,誰手上不沾血腥?雖說是報效朝廷,忠心為國,但那刀可是砍在人身上,大夥兒心頭還是有些無奈的。

  邵君是個寶啊!第三軍團能夠百戰百勝,她固然有功,但最大的功臣卻是邵君。

  她伸手向他。

  「麻煩妳了。」他的手掌疊上她的。

  十隻手指緊緊交握,她驀地有些緊張。

  他們從小就認識,對於彼此幾乎沒有什麼不知道的。她曉得他小時候有多頑皮,但他一身清新的氣質卻始終沒變過。

  所以她從小就愛纏他,跟他在一起,比與家人相處更令她自在愉快。

  三年前他們拜堂成親,雖然尚未圓房,但兩人好歹成了夫妻,偶爾,兩人還是會稍稍親密一下:比如她昏睡時,他為她沐浴更衣。

  但很少時候,兩人的相處是在彼此都清醒的狀況下,握著他修長微粗的手,她竟覺得那指間的繭摩擦得她身體發熱。

  心頭有些恍惚,她不自覺越走越快。

  但憑他此時的破爛身體又豈跟得上她的速度,不過半刻鐘,他已被拖得跌跌撞撞。

  「慢一點、慢一點,行雲,我跟不上妳的腳步啊!」

  她有些惱羞成怒。「你活該,誰讓你不聽我的話?」

  邵君只能苦笑。「要我見死不救,我怎麼可能做得到?」尤其物件是楚行雲,那更是千萬個不可能。

  「濫好人。」她瞋他一眼,突然藕臂一伸,圈住他的腰。

  「哇!」他嚇一跳。

  「別叫啦!」她一張臉紅得像三月櫻花,俏生生、我見猶憐。

  「行雲,妳好漂亮。」

  「說什麼渾話?」

  「真的,妳好美好美……我……可不可以親妳一下?」

  「笨蛋。」

  「不行嗎?」語調好失望。

  她只得撇開頭,閉上眼睛。

  這是行,還是不行呢?應該是行吧!那小小親一點點就好。邵君低下頭,雙唇好輕好輕地掠向她的額。

  「我親了喔!行雲。」動作之前還有完整報告,事後更不吝詢問。「妳覺得怎麼樣?」

  她哪還有辦法回應,在他親過來的時候,她只覺得腦門一熱,身子登時僵如木棍一枝。

  他也不知道她這種表情是代表喜歡或討厭?只能一邊擔心,一邊細察她的反應。

  她沒逃、沒躲、更沒反抗,雖有些不自在,應該也沒有厭惡感才對。

  他小聲呼喚她。「行雲。」

  她瑟縮了下身子,臉蛋紅通通的。

  看樣子她是願意接受他了。他好高興,一顆心忍不住怦咚、怦咚……越跳越快。

  「行雲,我再親一口好嗎?」說著,他捧起她的臉。

  她在他的懷裡發抖,眼前的人若非邵君,她絕對一劍斬過去。

  但他是邵君,她的夫婿,她這輩子最愛的人。

  「我要親了喔!」他說。

  她做好了心理准備。

  「我不會傷害妳的。」他噘唇,只是輕柔地啄了她一口,整個過程不到一個喘息的時間,但他已滿足得像要暈過去。「好香啊,行雲……為什麼妳這樣可愛?我……我好象要醉了……」他腳步踉蹌。

  「喂!」他竟然真暈了。她趕緊抱住他,沒想到他們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是這樣,有些好氣、有些好笑,不過……

  「君!」摸著他的臉,她心頭很安定。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心頭的煩躁就會消退,長此以往,或者她能永遠擺脫那些恐怖的噩夢呢!

  有機會的,一定有機會的。


  在楚行雲的堅持下,邵君進行了為時三天的閉關,以調養他那副破爛身體。

  不過他也開了條件,要求她在他閉關期間,不得徑行出戰。他怕她又打得渾然忘我,睡死戰場上,沒人照顧。

  她一向不愛人碰,男男女女都一樣,男人尤其嚴重。

  營裡的新兵不懂規矩,好心想要照顧累倒的將軍,那雙手絕對保不住。也因此訓練了邵君醫治劍傷的技朮,就算排不上天下第一,也是穩坐第二名的寶座。

  楚行雲本來不想理他,行軍打仗最重時機,豈可被私人情感左右?

  但後來她發現,邵君一病,營裡的士氣瞬間掉了三成,失了人和,有再多的天時地利也是打不贏這場仗了,因此她應允了邵君的要求。

  不過——

  楚行雲怎麼都沒想到邵君在營裡的聲望如此高,甚至超過她這個將軍多多。為博邵君歡心,她那些副手個個可以起而與她拚命。

  她是不是該感到高興,邵君這麼得人望?

  但說實話,她心裡其實不太愉快,總覺得有點酸酸澀澀的。

  「將軍手下留情啊!」薛平正是邵君第一號忠實擁護者。「這孩子怎麼說都是邵軍醫救回來的,他現在正在養傷才沒空理這孩子,將軍若殺了這孩子,將來邵軍醫問起,要如何交代?」

  「他擅闖大帳,窺視我軍的布陣圖,按照軍法,立斬無赦。邵君既是營中一份子,當無不知之理,又何須交代?」楚行雲本來就討厭海盜,當日若非邵君求情,她不會饒了這小子性命。

  豈知好心沒好報,小海盜身體才好一些便攪得營區大亂,不是破壞他們的膳食、就是在兵器房胡搞瞎搞,今天又膽敢闖大帳、竊軍機,分明是個惡性難改的小子,不殺他,恐怕第三軍團永無寧日,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取了小海盜狗命。

  「他也才進去,手方摸到布陣圖,連攤開都不曾便被捉住了,應該還罪不至死吧!」薛平邊說邊推著少年,要他趕緊向楚行雲認錯,好歹先把命保住再說。

  偏偏少年性倔如牛,怎麼也不肯低頭。

  薛平氣得頭頂生煙。若不是擔心邵君出關,發現辛苦救下的少年死了會難過,他才不想理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

  邵君閉關前,曾托薛平暗中勸少年一把,他說這孩子脾氣雖不好,本性卻不壞,死了可惜。

  但薛平受命照顧了他三天,別說跟他談上一句話了,倔強傢伙連抹眼神都不屑給他。

  要薛平說,這小海盜根本壞人骨子裡沒救了,只有邵君那個濫好人會以為他是個好孩子。補充一點,薛平到現在還不曉得這死小孩姓啥名誰,他不講嘛!

  只可惜眾人都冤枉小海盜了,他不開口絕對不是他的錯,是邵君給他下了藥。讓他暫時無法說話。

  因為他嘴巴太壞,邵君擔心自己閉關期間,他會控制不住將自己一條小命給「罵」飛了,索性讓他無法發聲。

  不料,有口難言的小海盜搗亂能力更強。

  「沒有手令,擅闖大帳本就是死罪,看不看布陣圖根本不是重點。」總之一句話,楚行雲就是要殺小海盜。

  不是她嗜血,實在是小海盜眼神太犀利、性情太陰冷,這樣的孩子將來長大若不成聖,必然入魔,而且第一個下手的恐怕不是別人,正是那多事救他回來的邵君。

  因為邵君治人的本領雖高,醫心的才能卻是普普。他綁住少年,強要少年接受療養,大大傷了少年的自尊心,將來要不被報復大概很難。

  為絕後患,她一定要斬草除根。

  「不行啦!」薛平又一次擋住楚行雲的劍。「將軍若殺了他,邵軍醫一定會很難過的,請將軍三思。」

  「傷心與性命相比,何者為重?」與其留下一個未來可能危害邵君的禍患,她寧做劊子手。

  「呃……」這問題要怎麼答?薛平怔了。

  「既然你答不出來,我替你答,『性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尤其是邵君的命。」話落,她一劍砍向小海盜。

  「不要啊,將軍!」完了。薛平阻之不及,臉都黑了。

  「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吵?」平和的嗓音像嚴冬過後第一道春風,不是邵君又是誰?

  「邵軍醫——」偶像出現,薛平立刻撲過去告狀。「將軍要殺那個小海盜,你快阻止她!」

  「咦?」邵君揉了揉還有些黑青的眼眶。「行雲,小紅幹了什麼壞事嗎?」

  「小紅?」不只楚行雲呆住,連薛平都張大了嘴。

  邵君指了指小海盜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的頭髮。「他不肯說自己的名字,又無法一直喂喂地叫他,我瞧他的頭髮紅紅的,就叫他小紅,他也同意了。」

  他最後一句話十足具有爭議性。因為那被喚做「小紅」的少年正睜著一雙黝黑大眼恨恨瞪著他。

  楚行雲把劍收起來,現在她覺得小紅很可憐,就算他要砍了邵君,也是邵君咎由自取;就好像當年他們剛成親,他不管在哪裡都堅持喊她「親親娘子」一樣。天哪,她可是堂堂一個大將軍啊!

  為了稱謂問題,他們足足冷戰熱吵了三個月,終於決定以後直接呼喚彼此的名字,省事又省力。

  「你想保他性命最好管好他,別讓他在軍營裡四處鑽探,再有下回,我絕對軍法處置。」看在「小紅」備受淩虐的分上,這回楚行雲不宰人,爽快走人去也。

  薛平看看楚行雲決然的背影,又瞄瞄邵君重症方愈的青白臉色。想他才出關就給人狠狠訓上一頓,真是心疼。

  「邵軍醫,將軍不是在罵你,你別難過喔!只是……那個小紅……唉喲!」一顆石子平空飛過來,打中薛平後腦。

  他吃痛地搗住腦袋叫道:「誰偷襲我?」雙目四顧,方轉到小紅身上,他正持著一顆石子准備再丟一次,當場被人贓俱獲。

  「你這個渾小子,好大膽子敢襲擊軍爺?」薛平正想好好教訓壞小子一頓。

  「小紅,你怎麼可以拿石頭丟人?快跟薛叔叔道歉,請他原諒你。」邵君已經跑過去教孩子了。

  「叔、叔叔……」他有這麼老嗎?薛平呆若木雞。

  給人取了一個這樣丟臉的綽號,小紅要還聽邵君的話,他就枉為男子身了。瞄都不瞄邵君一眼,他跑人去也。

  「小紅。」邵君急追而去。

  至此,小紅還不知道邵君的可怕,他想做的事,就算一百匹馬來拉也喚不回。


  三天后——

  小紅彎著腰、駝著背來到大帳外,那一副無精打彩的樣子察看他已經好久沒睡好。

  邵君陪在他身邊,口裡仍不停叨念著:「記住了,待會兒見到薛叔叔,一定要誠心誠意道歉,請他原諒你,知道嗎?」

  小紅翻著白眼,這話他近三日來最少聽過兩千次,聽得他耳朵都快流膿了,怎麼這混蛋神醫口都不會幹呢?

  「小紅,你有聽到我說話嗎?」很遺憾,邵君的舌頭比老太婆的裹腳布還長。

  「媽的!」小紅終於爆發。「你這娘娘腔到底說夠沒有,你再煩老子,小心老子直接奸了你,再把你賣到妓院,讓你一輩子舔男人屁股。」

  「小紅。」邵君揪住他的耳朵。「你這個壞小孩,叔叔不是告訴過你,不可以說髒話嗎?」

  「放開我!」可恨啊!若非被楚行雲禁錮了武功,小紅哪會落到這步田地,心頭真恨死邵君和楚行雲了。不過恨邵君多一些,死娘娘腔,比他老爹還煩。

  「你先道歉。」邵君可注重小孩的管教了。

  「老子又沒說錯話,做什麼要我道歉?」小紅拚命掙紮,可惜十餘年的歲月在兩人體格上造成的差距是如此明顯,無論他怎麼樣撒潑耍賴,就是拿邵君沒轍。

  「你嘴巴不幹不淨就是不對。」

  「操,你個卑鄙……唔!」滿肚子髒話全消失了,因為楚行雲的飛燕劍正擱在小紅脖子上。

  「行雲。」見到親親娘子,邵君笑得臉上都浮出一朵牡丹了。

  這個善良的男人就是她一生心之所系。瞧見他,楚行雲周身的冰冷自動升溫。

  「在大帳內就聽到你們在外頭吵架,到底是什麼事?」

  「因為小紅前天拿石頭砸了薛校尉一下,今日我特地領他來道歉。」邵君解譯。

  「原來薛平腦袋上的腫包就是你砸的。」楚行雲望向小紅,淡淡的話語,卻凍得人心頭髮寒。

  小紅忍不住往邵君身後縮了縮,直到確定離那個殺人魔將軍夠遠了,他才挺起胸脯大喊。「是老子砸的又怎樣?他躲不過是他自己笨,關我什麼事?」

  「這倒也是。」楚行雲雙目如劍刺著小紅。「薛平警戒心太低,活該得點教訓。不過你的本事太差,落在我等手上,也是你自個兒倒楣。你不想再吃苦頭,最好乖乖聽話,否則……你剛才說的那些刑罰,我一件一件讓你嘗個過癮。」

  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大概就是指小紅此刻的景況吧!他可以把邵君吃得死死的,但楚行雲……

  「大欺小,有什麼了不起?」他喃喃念著,退到一邊去。

  楚行雲也不理他,徑向邵君走去。

  「我們正在招待貴客,你待會兒再來……」她還沒說完。

  「楚將軍,我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何苦這般見外,就請邵軍醫入內一敘嘛!」嬌懶的話聲後,帳內踱出一名身穿大紅錦袍、上繡鸞鳳合鳴圖樣的女子。

  「宇文相爺。」邵君大喜。三年前,此女可是他和楚行雲的主婚人呢!「好久不見,妳的衣服好別致。」

  宇文端妍嬌顏閃過一陣尷尬。「某人的變態嗜好,我也不喜歡。」可惜她拒絕不了那個「某人」。

  楚行雲抬頭望天,擺明瞭在偷笑:「這是相爺最新的官服。」

  「咦?我以為是新娘服。」邵君大驚。

  「那個『某人』也是這麼希望。」楚行雲說。

  「夠了,你們兩個,連當今聖上都敢嘲笑。」宇文端妍維持不住嚴肅神色了。

  「啊!原來妳們在說的是當今聖上?」邵君後知後覺。「不過聖上為何要變更朝服樣式?原來的樣子已經很好看了啊!」

  楚行雲悶著頭踱到一旁偷笑去了。

  獨留宇文端妍尷尬面對這朗如清風的男子,暗嘆,聖上若有他一半忠厚,自己的工作起碼可以輕松一百倍。

  「天威難測。誰能瞭解聖上的想法呢?」打著官腔移轉話題,她伸手招了招楚行雲。「邵軍醫,本相今日前來是有軍情機密欲與楚將軍相議,咱倆私誼就下次再會吧!」

  「公事要緊,我就不打擾妳們了,再見。」話落,邵君一手揪住正欲往大帳邊潛去、頗有偷聽之嫌的小紅。

  「放開我,你捉著老子幹麼?」小紅拚命掙紮。

  「現下暫時見不到薛校尉,所以你先跟我回帳,待明日再來向薛校尉道歉。」別看邵君一副文弱書生樣,手下力道倒強,任憑小紅怎麼掙都移不開分毫。

  「你這個死混帳、娘娘腔……」小紅一張嘴又開始不三不四。

  邵君倒不在意,楚行雲可惱了,一記指風彈過去,正中小紅啞穴。

  「下次更讓我聽到你罵他,我就割了你的舌頭!」當然,別人的閑事她是不管的,不過事關邵君,那就別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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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直到邵君和小紅都走遠了,宇文端妍才一手搭住楚行雲的肩。

  楚行雲身子倏然一僵,好一會兒才忍住閃躲的念頭。

  宇文端妍見她臉色沉重,低喟口氣。「妳這不愛與人接觸的老毛病還是沒好。」

  楚行雲苦笑。「已比從前好太多了。」記得十年前,她因弒父大罪被判流放邊城時,任何人只要一碰到她,她立刻與之拚命,不論男女都一樣。

  現在起碼她會分辨對方是否心存惡意,再決定要不要下手。

  當然,若人人都能像邵君一樣,要碰她之前先打聲招呼,她的劍就絕對不會招呼過去。

  但可惜啊,一般人好像都沒這種習慣。

  現在想一想,邵君似乎也是在近十年間才養成這種習慣的,接近她之前先開口,軟言安撫、溫和碰觸,非得做到她不怕為止。這個男人啊……在她身上用下了無數心思。

  談起楚行雲的厭惡與人接觸症,宇文端妍的臉色就黑得像烏雲罩頂。「這種病難道沒有辦法治癒嗎?連邵君也沒轍?」

  「他是說過,心病還要心藥醫,可妳以為我有勇氣將當年的事一一說給他聽?」

  宇文端妍沉默了。

  楚行雲覷穿了她的難處,主動開口。「端妍,想想我們也認識六年多了,從我還只是個小兵,而妳尚滿腹理想准備科考以報效朝廷,那時候……我們都年輕,以為只要有本事、有能力,這天下還有什麼是咱倆辦不成的事?可惜……即便再強、再厲害,少了人和,依然事事不成。」

  「妳已經知道了。」

  「從聖上下令由我第三軍團代替第一、第二軍團剿匪,我便料到朝中會有人扯我後腿。畢竟,樹大招風。」不過楚行雲並不是那麼在意,她從軍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強,至於功名利祿,那並不在地考慮的範圍內。

  朝廷真逼得太急,了不起她掛冠而去,與邵君浪跡天涯,也是件美事。

  「只是樹大招風就好了。」宇文端妍睨她一眼。「妳得罪人的本事可也不弱於妳打仗的能力。」

  楚行雲輕咳一聲,幾片潮紅上了臉。

  見她難堪,宇文端妍也不再相逼,嘆道:「朝中正有人在翻妳舊帳,說妳是個不仁不孝之人,弒父殺弟,豈有資格任大將軍一職,他們建議對妳撤職查辦。」

  「哼,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宰了那個畜生。不過我弟弟行風明明還活著,誰說他死了?」

  「這十年來可沒人見過他。」

  「我把他藏起來了。在沒見到那個畜生的屍體之前,我不會隨便讓行風外出,以防再被那畜生所害。」當年,邵君就是以這一點為她開脫,未見其父楚天遙屍體前,無法判定她確實犯下弒父重罪,因此將她的刑罪硬生生從秋決改判為流放。

  但她寧可維持死刑不變,只要讓她瞧一眼楚天遙的屍體,否則她一生都無法活得安心。

  「那個人到底幹了什麼事,讓妳如此恨他?」宇文端妍知道楚行雲並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從她不吝於提攜後進,令第三軍團成為蘭陵國所有軍隊中晉升導管最暢通的一處,可見一斑。但她對其繼父的恨意卻是十年如一日,且有越積越深的跡象,她忍不住懷疑,楚天遙究竟是幹下何等天理不容的惡事,讓楚行雲恨他入骨?

  提起那個人,楚行雲嬌顏一片肅殺,眼底滾著血色紅雲。「他是個連畜生都不配當的渾球,他根本沒有活著的資格。」

  「行雲!」宇文端妍納悶,為相三年,她自信也見過不少人,卻沒碰過如楚行雲這樣殺氣如潮的人,一波波湧上來,幾乎要把人給逼瘋。

  知道自己嚇到宇文端妍了,楚行雲微收斂殺氣。「端妍,這件事他們要查就讓他們去查,我也很想知道事情真相。」

  「那我可能要恭喜妳了。日前,第一軍團的左大將軍聽說找到一個人,曾目擊妳弒父的過程,他上書狠狠參了妳一本。」

  「妳是說有目擊者出現?」楚行雲唇邊勾起一抹諷笑。「那是不可能的。」

  她的繼父楚天遙是個通天徹地的虛擬君子,所以當年在家鄉,人人都以為他是個翩翩書生;誰也想不到,在那副斯文的外表下竟是一縷早已腐爛的惡魔靈魂。

  她母親生行風時難產,求楚天遙請大夫,他卻一動也不動,眼睜睜看著妻子流盡最後一滴血死去。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麻煩。

  弟弟小時候生病發燒,他還把人丟出去,不管當時正是大雪紛飛的夜裡。因為弟弟生病在呻吟,很吵。

  他說她長得很像母親,既然他花錢買下的妻子死了,就由她這個做女兒的來代替吧!而那年她才十二歲。

  如果不殺楚天遙,她和行風一個也活不下去。

  她不後悔砍下那一刀,再來一回,她照樣要砍,不過這回她會准確地將他的心臟剖出來,確定他不會復活騷擾她和行風的生活。

  「妳確定?」宇文端妍問。

  「那畜生雖然惡貫滿盈,卻極度聰明和小心翼翼,否則以他的惡行,早不知被判下幾百個死刑,他要幹壞事時,防護工作做得堪稱滴水不漏,我正是利用那機會殺他,所以絕不可能有所謂的目擊者出現。」她連楚行風都事前送走了,以確保當夜家裡只有她和楚天遙兩人。倘若她殺完人立刻逃離現場,或許也沒人捉得到她。

  只是動完刀後,她突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生與死一樣無趣。於是她坐在廳裡等,等著天亮鄰居報官將她捉走,卻不知為何,本應在房裡的楚天遙屍身竟消失無蹤,只剩一灘血漬。

  「也許還有一個可能性,目擊者本人就是……那個人?」宇文端妍說。

  「楚天遙嗎?」楚行雲喚出那三個字,像是三道驚雷由天空劈下,震得大地都開始打顫。「那正好,讓我再殺他一次,這回我絕不會失手!」

  宇文端妍已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她該去找邵君談談,畢竟,他才是唯一有本事常駐楚行雲心的人。

  「不談那事了,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前回我上書請造軍艦的奏摺批下來了嗎  ?」

  「有我在,豈有批不下來之理。不過用鋼鐵築軍艦,真的造得起來嗎?鐵那麼重,豈非入水就沉?」

  「不會。我仔細研究過那些海盜艙,他們膽敢與軍艦沖撞,就是因為他們船頭包著生鐵,所以第一和第二軍團的木造軍艦一與海盜船碰觸,立刻四分五裂。」

  「竟有此事。那第一、第二軍團怎都沒發現?」

  「船一沉,大夥兒逃命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閑暇去顧慮對方的船是什麼材質所造?」

  「也對。但妳只瞧過一次就曉得如何築軍艦了嗎?」宇文端妍疑惑。

  「當然不只見過一次啦!而且也細細觀察過了,除了少部分秘訣尚無法得知外,現在對於海盜船的架構,我可能比那群海盜們還熟悉呢!」對於造軍艦一事楚行雲可有把握了,再加上她手中還有一張王牌,一張誰也想不到的王牌。

  這樣宇文端妍就瞭解了。「的確,這世上也只有一個人有本事在血腥戰場上久待。是不是啊?行雲。」楚行雲老是睡死在戰場的怪癖,可是遠近馳名。

  楚行雲仰頭看看天、又望望地,半晌,澀澀開口。「今天天氣不錯。」

  「挺適合睡覺的。」

  「唉,端妍,咱倆也算同一陣線,妳何苦揭我瘡疤?」

  宇文端妍睨她一眼。「妳既不愛人碰,又不喜正常睡覺,我真懷疑妳和邵軍醫這夫妻要如何當才好?」

  這會兒楚行雲一張臉可真紅得媲美三月桃花了。

  宇文端妍也是伶俐之人,見情形大驚。「不會吧!妳和邵軍醫成親都三年了,竟未落實夫妻關係?」

  「天時、地利、人和,老是配不起來嘛!」要嘛就有敵來襲,要嘛就邵君羞得變成木頭一根,更多時候是她……她嚇呆了,不自覺地扁人。

  宇文端妍算是被他們給打敗了。「你們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順其自然嘍!」

  宇文端妍想了一下。「這種事我不在行,不過……他可能會有辦法。」

  「他?聖上啊!你們……如何?」

  現在變成宇文端妍臉紅勝霞了。

  蘭陵新皇喜歡宰相宇文端妍,對她百般調戲、日夜捉弄的事可也是全國皆知。

  私底下宇文端妍總是叫他——任性皇帝。


  邵君才回到軍醫營帳,就被眼前出現的一張臉嚇得下巴狠狠往下一掉。

  「楚、楚大叔……你沒死……」

  「十年不見,邵大哥,你還是一樣大事精明、小事迷糊。」那是一張斯文儒雅的面孔,配上一身的書卷氣息,讓人光瞧就覺得舒心。「你看清楚一點,那死老頭就算還沒掛,也不可能比得上我年少英俊。」

  「行風!」邵君終於回神。「你是行風。行雲的弟弟,你……你怎麼來的?」

  「當然是走路來的。」楚行風,楚行雲的弟弟,年方二十二,正是個飛揚兔脫的年輕人。「總不會是飛來的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邵君搔搔頭,平常他不是這樣胡塗的,偏一遇上楚家人就失態。唉!「我記得行雲說過,你在金應書院裡讀書,那裡不是很嚴格嗎?六藝未學全之前絕對不准畢業,而且……你又是怎麼進來的?你不知暗號,又沒記號,守門的士兵不可能放你進來才是。」這件事實在是太離奇了。凡認識楚家姊弟的人都知道,楚行雲十分保護楚行風的落腳處,就連對他,她也未曾透露一字半語。

  他已有十餘年未見行風,若非腦中還存著對楚天遙的印象,而楚行風又生得幾與楚天遙無異,他還真的認不出這男孩就是當年的行風。

  「是不准畢業啊!我也沒說我是光明正大走出金應書院的。至於外面那些士兵,他們哪裡攔得住我?只要找出他們換班的時間,很容易就能摸進來了。」

  邵君皺眉,營裡的守衛是該加強了,不過那不是最要緊的,真正的重點是——「你居然……逃學?」他快瘋了,這事要給楚行雲知道,天八成要塌下一角了。

  楚行風急跳起來掩住他的嘴。「拜託你別叫這麼大聲好不好?萬一被姊姊聽到,我這層皮還留得住嗎?」

  「既然知道行雲會找你算帳,你幹麼還逃學?」

  「書院裡無聊透了,成天不是背書就是彈琴,我才二十二歲耶!再在裡頭悶下去,鐵定提早白頭。」

  「可也無法逃學啊!」邵君可沒膽瞞楚行雲這等大事。「不行,我得告訴行雲去。讓不讓你留下來,得由她決定。」

  「姊夫,如果你泄了我的行蹤,害我又被捉回那個鬼書院,我就不告訴你姊姊跟死老頭之間究竟發生什麼事。」

  「呃?」邵君頓下腳步。「當年的事你清楚?」

  「我好歹也是當事者之一,豈會不知?」

  邵君內心陷入重重掙紮中。

  與楚行雲成親之時,他發過誓對她一生忠實,會愛她、護她、憐她一輩子。他很努力地遵守自己的誓言,絕不想破壞它。

  但他又想知道昔日楚行雲刺殺繼父的真相。還有,為何都過了十年,她還是日夜飽受噩夢所苦,無法安眠?

  而他枉為神醫,卻無法為她解憂,他真是既心疼又萬分無奈。

  俗話說,心病還要心藥醫。如果他能得知當年慘劇的來龍去脈,或許可以輔助說明她走出陰霾。

  怕邵君想到最後鑽進牛角尖裡,楚行風急忙移轉他的注意力。

  「姊夫,你身邊那個小姑娘是誰?你已經有我姊姊了,可無法再隨便花心啊!」

  「我身邊哪有姑娘?」邵君一臉迷惑。

  楚行風一指指向小紅。

  「他是……」慢著,邵君仔細觀察小紅年輕的面龐,曬得像塊小黑炭似,圓滾滾的大眼裡滿是不馴。這樣的小少年是姑娘?「行風,你看錯了,小紅是我在海盜船上救回來的,應該不是姑娘。」他瞧著不像。而且,海盜船向來不准姑娘上船,說是會招來噩運。所以小紅怎麼可能是個姑娘?

  「不是嗎?」楚行風為了證明真假,走過去,不客氣地在小紅胸膛上抹了兩把。「平的!」好遺憾,這麼俏的娃兒居然是男的。

  「我就說嘛!小紅是男生。」

  那兩個人就這樣大大方方討論小紅的性別,完全無視本人的存在與意願。

  小紅被他們氣得臉都黑了,要不是啞穴遭封、功力被禁,他一定罵足他們祖宗十八代,不!連百兒八十代以前的也絕不放過。

  可惡!你們兩個渾球就別給我逮到機會,我絕對要把你們剝皮拆骨喂鯊魚!他在心底暗暗發誓。

  邵君和楚行風還在為小紅那張超脫性別的美麗臉蛋討論不休時,一個溫文不失嚴謹的音響響起。

  「邵軍醫,你在嗎?」是宇文端妍。

  「宇文相爺!」發現故友來尋,邵君開心地就要迎出帳去。

  「姊夫。」楚行風緊緊拉住他的衣袖,壓低音響道:「你可千萬別讓他人知道我溜出書院。」

  「可是……」

  邵君還沒遲疑完,楚行風已經拉過小紅,鑽出後頭的帳子口,走人去也。

  邵君等於是被逼上了梁山。


  邵君將宇文端妍請入帳裡頭,端了杯茶給她。

  「相爺遠道而來,辛苦了。喝杯百味茶潤潤喉吧!」

  宇文端妍笑嘻嘻地接過茶杯。「邵大哥還是叫我端妍吧!聽你喚相爺好怪。」

  「但禮法不可廢……妳……」

  「反正這兒又沒外人,有什麼關係?」宇文端妍仰頭一口飲盡杯中茶,初進入點,但覺滿嘴苦澀,可當茶水滑落喉間,一股甘甜自然湧起,瞬間身心舒暢,人也精神了起來。「邵大哥不愧神醫之名,連一道待客用的茶水都有這般學問,也就難怪宮裡太監爭先恐後要來第三軍團當監軍了,想來也是圖邵大哥這些養身妙方。」

  說起那些監軍,邵君頭都大了。「妳明知我對那些事情最沒轍,就別再取笑我了。妳喜歡百味茶,我多准備些讓妳回程帶著,這總行了吧?」

  「還要桂花香油、水仙潤膚膏、清新露、美顏丹、胭脂……」宇文端妍林林總總念了一大串,幾乎將邵君煉制的養生美顏丹藥盡數數上一輪了,尚有欲罷無法之勢。

  邵君聽得頭暈,趕緊搶口接道:「待會兒我回藥帳查查,只要是有關養生、潤膚的丹藥都給妳備上一份可行?」

  「那就先謝謝邵大哥了。」對於養生、美顏,那是不論男女老少都大有興趣的玩意兒!宇文端妍雖貴為一國宰相,可也不會放過這個大好良機狠敲一筆。

  「不客氣,妳喜歡就好。」反正藥再煉就有了,他最怕的是人家死纏著他不放。

  「既然邵大哥對我這般慷慨,我當然也得投桃報李一下。」宇文端妍將話題轉回今日來訪的要點。「邵大哥可知十年前行雲弒父的真相?」

  「這件案子不是早就解決了?現場根本找不到楚大叔屍體,只有一灘血跡,無法證明行雲殺人。」

  「原本是如此沒錯,但你知道樹大招風這個道理。近年第一、第二軍團盡數敗在海盜手上,只有第三軍團勉強守住了防線。朝中有人主張乾脆任行雲為聖將軍,總領我國全軍,而這自然擋了很多人的財路。第一軍團和第二軍團的人首先就不依,於是挖出十年前的往事,在聖上面前狠狠參了行雲一本。」

  「只是上份摺子,妳應該隨時可以擋下來,沒什麼要緊的吧?」

  「那本奏摺當然已經被我攔下來了,但他們聲稱找到昔年慘案的目擊者,連袂奏請聖上要與行雲對質,而且不准行雲拒絕,否則便是預設了弒父一罪。子弒其父,天理不容,尤其行雲還是個將軍,我怕他們會利用這一點對她大肆攻擊,屆時她不管是在朝廷還是派駐邊境,勢必無法立足。」

  「他們這樣做擺明瞭是要逼死行雲。」邵君憂心仲仲。「行雲知道這件事了嗎  ?她有何反應?」

  「她很高興有人肯幫忙查清事情真相,還說如果能找出楚天遙更好,讓她一劍殺他個死透。」

  「她滿腦子只想著報仇。」邵君長嘆口氣。

  「所以我要你多花些心思注意她,別讓她幹出什麼傻事。」

  「我當然會守著她,可朝廷那些人該怎麼辦?」

  「那就只好等我回去跟他們玩一玩嘍!」說到使奸耍詐,宇文端妍可也是沒輸過人的。

  邵君默然無言,片刻,淡淡開口:「強硬鎮壓是沒用的,杜不了攸攸眾口。」

  「那你有什麼妙計?」

  邵君想了一下。「對於上奏參行雲一本的人,妳應該了若指掌吧?」

  「所有朝廷百官的來曆、背景、專長,甚至連他們娶了誰家閨秀為妻、生子多少……我都一清二楚。」

  「可否列出名單讓我參照一、二?」

  「你想幹什麼?」

  「妳放心,我絕無意謀殺朝廷要員。」自生及長三十余載,邵君手上可還沒出過人命。

  「你若能殺了其中幾個混帳,反而是為蒼生謀福呢!」宇文端妍諷道。

  「端妍……」邵君苦笑。

  「我明天回京,晚上再幫你寫吧!不過……」宇文端妍還是很好奇。「真無法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邵君意味深長地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當大夫的,多得是辦法讓人家欠他人情,而且他還是名聞天下的神醫。一般人縱使不喜歡他,也下敢與他交惡。畢竟,誰敢保證自己一輩子都不會生病?「而且我也想瞧瞧那位目擊者。」也許那人是楚天遙呢!假使楚天遙尚在人世,楚行雲弒父大罪也就不存在了。

  在他的想法裡,兩父女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約莫是些誤會解不開,大夥兒坐下來談清楚也就罷了。

  他作夢也想不到,楚天遙犯下的罪就是死一百次也償還不了。

  只要讓楚行雲發現楚天遙還活著,她一定會再殺他一次,直到將他碎屍萬段為上。

  宇文端妍轉念一想。「好傢伙,你也沒外表表現出來那麼純潔嘛!那怎麼成親三年,還不對你家娘子下手?」

  聞言,邵君俊顏緋紅,似彩霞棲身,絕世風釆令人一見魂消。

  宇文端妍看呆片刻。「你拒絕進宮當禦醫是對的,否則以你這番姿容,那個任性皇帝要肯放過你才怪。」

  「任性皇帝?!」邵君驚詫。

  宇文端妍慌忙掩口。「當我沒說過。回到原先的話題,你和行雲是怎麼回事?成親三年竟未圓房?」

  「我……」邵君長聲一嘆,將每回好事在即便有戰事發生的事說了一遍。「加上行雲不愛人碰,妳也是知道的,她好不容易才肯放下心防接受我,我實在不願逼她。」其實他也忍得好辛苦。

  宇文端妍目瞪口呆之餘,大笑。「也許你們真的被詛咒了,我會祝福你們的。」

  「那真是多謝了。」他也會日日祈禱,他與楚行雲之間能儘早開花結果。

  邵君才送走宇文端妍,楚行風立刻沖進來攔在他身前。

  「邵大哥若要進京一會那位目擊者,我也要去。」他說,還像捉小狗似地把小紅揪在手下。

  小紅氣壞了,不停對楚行風又踢又咬。

  「行風。」邵君苦笑。「你怎麼這樣對待小紅?」

  「反正他又不是女人,大男人一個,皮粗肉厚,捉兩把不會死的。」楚行風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不管他是男人或女人,總歸他是個比你弱小的孩子,你就不該欺負他。」邵君教訓道。

  那番話卻比楚行風粗魯的行為更加傷害小紅的心,想他堂堂一名大海盜,居然被比作無力小兒,他暗自發誓,有朝一日定要邵君好看。

  「孩子!」楚行風朝天翻了個白眼。「只有你會這麼想……不過算了,你本來就是個老好人,你不要我捉他,我放人便是,但……」他一掌打暈了小紅。「現在我要說的話絕無法讓這小子聽到,就委屈他先睡一會兒了。」

  邵君暗嘆一聲,楚行雲和楚行風不愧為姊弟,言行一樣強霸。

  可他做都做了,邵君還能怎麼辦?唯有開口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我也要去京城,殺楚天遙。」

  聞言,邵君雄軀一震,面色如土。

  他不知道當年楚家究竟發生什麼事,竟讓楚行雲和楚行風這對異父姊弟共同恨楚天遙入骨,不惜一切也要殺了他。

  他們三人間是沒有轉園餘地了,但邵君真不想看到子弒其父的場面。說他古板也好、迂腐也行,弒父絕對不單單只是殺一個人那麼簡單。

  父子之間再有天大的仇恨,總還是有一份情緣在,即便生與死將之切斷,疙瘩還是會永存心底。

  而一個心負重擔的人,恐怕是一生都不會快樂的。

  邵君希望楚行雲能幸福一世,愛屋及烏,他也不要楚行風痛苦。

  「可以告訴我,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語氣無比沉重。

  楚行風深吸口氣,過往種種於他仍是個深深的傷害,如今要回想,件件都撕心裂師……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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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7: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楚天遙這個人,不管是對楚行雲還是楚行風面言,都是一場噩夢。

  如果可以,楚行風希望一輩子都不識得他,但偏偏,楚天遙是他的父親。

  「繁雜小事太多我就不說了,我告訴你幾件大事。」回想過去,楚行風神色變得陰沉。「大家都以為我娘是難產死的,我曾經也這麼想,但楚天遙親口告訴我,娘是他害死的。他想知道一個人要流多少血才會死,剛好我娘生完我後,血崩不止,求他去找大夫,他就利用我娘試驗了一下,結果我娘撐不到半個時辰就死了,流的血才只一小盆。」

  楚行風只說了一件事,邵君已經渾身發冷。「楚天遙竟幹這種事,而……你為什麼會知道?」那時候楚行風才出生,沒理由知曉得如此清楚。太奇怪了。

  「你沒聽過『紙包不住火』這句話嗎?」楚行風淡淡的一揚眉,一股邪氣滿布清嫩的臉龐。「你若去挖我家地窖。裡頭最少有十具屍體,其中有三具是我埋的。楚天遙殺他們的原因包括嬰孩半夜啼哭,擾了他睡眠,某個大漢多瞧了他一眼、哪個女人潑水淋溼了他……全都是一些很好笑的理由。而他叫我幫忙埋屍則是因為,我是他兒子,體內必然繼承了他優秀無匹的血液,不會像一些無知婦孺一樣膽小怕事,他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夠學會他的冷酷。」

  邵君聽得目瞪口呆,想起昔年楚行雲哭求著說要當他家的孩子,她不願回家,那時,她的心是如何地無助?

  而今,他心痛得無以複加,生平第一次,心頭起了殺意。

  楚行風繼續說:「楚天遙說,他花了大筆銀子買下我娘,我娘卻早早就死了,害他虧大錢,所以要我和姊姊用身體來賠。至於怎麼賠……你自己想吧!反正我只能說,楚天遙不死,我和姊姊一輩子都得活在心驚膽戰中。我不知道什麼叫天下無不是之父母,對我而言,我只想活下去,所以楚天遙一定要死。」

  邵君心頭已經有了答案。楚天遙確實該死,但無法由楚行雲和楚行風下手,他們畢竟是親子關係。

  他是個古板的人,無法接受手刃至親這種行為。不過他可以代他們動手,永絕後患,同時也希望他們姊弟能自此擺脫噩夢,他們的人生還長得很,不該因為楚天遙這樣一個瘋子而斷送。

  「行風……」邵君還想勸他人生有苦必有樂,不論他出生為何,這世上總還有無數幸福等著他享,他不應該一直被過去的陰影所困擾,這樣很容易同楚天遙一樣入魔的。才與楚行風相處半日,他邪妄的言行已讓他心頭一陣一陣疑雲起。

  但邵君還來不及吐出他那篇為善最樂的長篇大論時,楚行風已經諷笑地搶了話。

  「其實有一點楚天遙倒是說對了,我身上流著他瘋狂的血液。當年,我和姊姊都恨他入骨,但我畢竟是他親兒子,他對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疏忽。姊姊密謀要殺他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楚天遙也很清楚,不過他為人自負,不信姊姊有本事對他下手,是我一直對自己下一種叫春神怒的藥……」

  「春神怒?」邵君大驚失色,這下子什麼勸人為善的事都忘了。「你怎麼會有這般歹毒的藥,你知不知道那藥會讓你……」

  「男不男、女不女嘛!」楚行風毫不在意地聳肩。「就算一輩子無法人道又如何?我只要楚天遙每碰我一次,就衰弱一分,早晚有一天他會毒發身亡。至於毒藥是有一回楚天遙殺死一個前來借宿的郎中,我埋屍時意外得到的。姊夫,你是不是覺得我比楚天遙更瘋狂?」

  邵君痛心地搖頭。「不是你的錯。春神怒的毒雖然難解,但也非無解,我會想出辦法的,我只希望……」他一掌拍在楚行風肩上。「行風,這件事你就別再管了,交給姊夫吧!」

  「你要幫我殺楚天遙嗎?」

  「如果必須的話。」

  「姊夫。」楚行風仰頭大笑。「你連只螞蟻都不敢殺,又如何去殺人?」

  「若有必要,我一定做得到。」

  「你真好心,姊夫,可惜用錯了地方。」楚行風輕撇了下嘴角,其實是滿看不起邵君這樣的濫好人的。「我告訴你,姊姊下手那一天,每一件事都是我安排的。我看楚天遙體內的毒性累積得差不多了,應該沒有力氣再反抗。姊姊一直想手刃他為娘報仇,我就給她這個機會。我暗示姊姊動手的時間到了,可笑她還為了保護我,想辦法送走我,結果姊姊居然沒有殺死他。早知如此我便自己下手,不給姊姊報仇的機會了,春神怒的毒不繼續下就沒效了。」

  「所以……那一切都是你設計的?」當年慘劇發生時楚行風才幾歲?邵君不敢相信,一名孩子竟有如此心機?

  楚行風卻對他陰陰一笑。「邵大哥,你沒有掙紮求生的經驗。一個人為了活下去是可以幹出很多事的,人性本就邪惡,只是你太單純,看不清楚罷了。」

  邵君聽過,只是沒用心去想。他寧可多見世間光明面,不管戰爭場面多麼血腥,天上的太陽永遠燦爛。

  他每天睜開眼睛。看到軍營裡人來人往,聽見此起彼落的呼喝聲。這些人有的會死在戰場上,有的會步步高升,也許將來會成為一方名將,有的則甘心做一輩子的兵……不管怎麼樣,他們臉上最常掛的都是笑容。

  有時是為了打勝仗而笑,有時是因為上頭一時興起給大夥兒加了菜,又或者完成某一項艱難訓練……更多時候是一些無意義的調笑。

  當然,他們也有悲傷、痛苦的時候。但不論是哭或笑,都是活著的象徵。

  他總以為,人生若失去希望,便一切都完了。

  可眼前,楚行風很明顯就是一個絕望的人,他的生命中除了黑暗外,尋不出一絲的光明。

  邵君只覺得悲哀。「行雲也是這麼想的嗎?」

  楚行風聳聳肩。「誰知道呢?」

  邵君嘆口長氣。「不管人性本惡或者人性本善,行風,我只想告訴你,這世上永遠都會有不顧一切、不問緣由,只想單純對你好的人存在。」

  「是嗎?也許有,也許沒有。」楚行風不置可否地說。


  邵君或許是個濫好人,但絕不是個笨好人,一個笨蛋是不可能成為神醫的。

  他深明謀定而後動的道理,因此考慮了三天,一方面思索有何方法化解春神怒之毒,一方面則暗中安排上京的計劃。這些日子,楚行風就藏在夥頭軍那邊,偶爾邵君得了空就會去看他,他本想為他檢查身體,但楚行風堅持楚天遙一日未死,他就一日不解毒。

  看他這樣,邵君也心軟了,便幫他瞞著楚行雲,直到上京計劃定好了,他才讓楚行風先出營等著。他則准備向楚行雲告假一個月,上京城一趟,將京裡現正翻滾得熱鬧的楚大將軍弒親案做個解決,同時若能殺了楚天遙又更好。

  可邵君還來不及見到楚行雲,就讓薛平一個壞訊息震得三魂幾乎飛去七魄。

  「你……再說一遍……」

  「邵軍醫,將軍失蹤了。」薛平面色凝重。

  邵君深吸兩口氣緩下撕裂胸口的劇痛,問道:「無緣無故,將軍怎麼會失蹤?你問過王子青和張瑤他們了嗎?」

  薛平點頭。「今天是例行性補給運到的時候,本來王子青要去接,但聽說這回押運糧草的是太監總管蕭公公。邵軍醫你也知道,蕭公公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據說連宇文相爺都惹他不起,他親自送糧,怎麼說將軍都應該出迎,才不會失了禮數,又落人話柄。於是我和張瑤鼓動將軍親迎,誰知一到目的地,只見滿地死屍,然後……一夥蒙面人突然殺過來,打得我們一時都懵了,等到打完,將軍就不見了。」

  「你們可曾四下搜尋,也許將軍又在哪裡睡下了?」

  「我們派兵把方圓百裡都翻過一遍,只差沒掘地三尺,還是不見將軍影蹤。」

  邵君心裡計量著,以楚行雲現在的武功,除非被數大高手圍擊,否則斷無落敗的可能。

  「那夥蒙面人很厲害嗎?」

  「功夫倒還好,就是不肯正面應戰,老是藏頭露尾,又是暗器、又是毒藥的,很麻煩。」

  莫非是職業殺手,那可就慘了。邵君心思百轉。「你們先把遇難人員的屍體都搬回來,我要一一檢驗,另外,派人向京裡探問,這回押糧的是否真為蕭公公?果真是他,順便也讓人向宇文相爺傳個口信,朝廷那邊要麻煩她了。」

  「邵軍醫,我們不先找將軍嗎?」要薛平說,一堆屍體埋了也就罷了,搞這麼多把戲做什麼?還不如集中精神找楚行雲。

  「你知道將軍人在哪裡?」

  薛平搖頭,就是不曉得,才來找邵君出主意嘛!往常將軍失蹤,別人找不到,邵君卻一定尋得著。

  只是他沒想到,過去楚行雲是自願失蹤,這回,她恐怕是身不由己。除非邵君有本事救她出來,否則怕她也是凶多吉少了。

  「薛校尉,大多數人都以為死人不會說話,便永遠不可能洩密,所以要防止秘密外泄最好的方法就是殺人滅口。但我卻以為,屍體比起一個滿腹花花腸子的人更能傳達真相。這回要找將軍,也許關鍵就在那堆屍體上。」邵君解譯。

  薛平似懂非懂,又問:「那查押糧之人的身分又有何用?橫豎他都已經死了。」

  「死者若真是太監總管蕭公公,大夥兒抹幹淨脖子等著挨宰吧!畢竟,他可是在第三軍團的地槃上出事的。死者若非蕭公公,又是誰放出這等訊息引行雲親迎?其目的為何?這些都是關鍵。」

  薛平一一聽來,才知邵君心機之深、反應之靈,恐怕連楚將軍都不一定比得過。這人是真正大智若愚型的英雄人物。

  「屬下這就去辦。」不知不覺間,他竟將邵君當成上司了。

  薛平一走,邵君收拾醫囊也准備離開。

  雖然將大致該處理的事項都交代下去了,但萬一行雲正在生死交關間,比如說中了毒、受了傷,正倒在某個偏僻角落待援,那可得儘快將人找出來才行,腳步稍緩,怕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只交代楚行風一句話,要他凡事三思而後行,便委託他代為照料小紅,獨自離營遠去。


  邵君離開軍營,直奔最近的城鎮,找到丐幫分舵,便將身分證明!一隻白玉精雕、上刻「君」字的藥瓶給遞了出去。

  一時間整個丐幫熱得像炸開來的鍋,千百隻信鴿被放出去,或往南、或往北,東西方向不一,唯有目的是一樣的——佛手聖醫發下召集令,要求江湖朋友幫忙搜尋楚行雲。

  邵君的功夫或許不行,不過他醫朮了得,做人也還算不錯,當年跟著老太醫行腳四方,結交天下英雄,現下武林各派或多或少都受過他的恩惠,日後只要他有困難,拿著藥瓶上各門派分部求助,大家一定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不過邵君一直沒動用過此一特權,這世上什麼都好還,就人情債最難還;可為了楚行雲,他還是破了例。

  號令一髮下,他又急匆匆趕回軍營,連丐幫的洗塵酒都來不及吃。

  一來,他還得回去檢驗那些遇害的運糧士兵屍體。

  二來,他不想驚動官府,倘若這事與朝廷正在密謀的鬥爭連上一點兒邊,他怕跟官府聯絡等抬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再加上海盜們正鬧得凶,要讓他們知道楚行雲失蹤,那還不傾巢而出殺過來,屆時別說第三軍團有難,怕蘭陵國半壁江山都要不保。

  所以找楚行雲的事只能私下幹,絕無法宣揚出去。

  他一路急趕,累垮了三匹馬終於又回到軍營。

  這時,薛平早將事發經過整列成冊給他看。

  邵君邊瞧、邊一路急奔向臨時設定的殮房,准備驗屍去。

  薛平就站在他身邊,瞧見他本就白皙的肌膚透著淡青,連眼眶都凹下去了,分明疲累不堪。

  「邵軍醫,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去驗屍?」

  「救人如救火,豈能耽擱?」邵君一進殮房,又開始馬不停蹄的工作。

  他先把屍體都看過一遍,已經死了兩天,照理說屍體應該出現臭味了,但殮房裡卻詭異地飄散著一股淡淡的異香。

  那些屍體不僅沒有腐爛,其肌膚甚至比生前更加柔軟、美麗。每一具屍體的臉頰都是紅嫩嫩的,像三月的桃花。

  這分明不正常。

  「邵軍醫,在此之前,我們已請其他軍醫稍微檢查過,確定這些人都是被利刃所殺,沒有中毒跡象。而且全是貨真價實的大男人,但其中不見蕭公公屍首。」為了替邵君分憂,薛平可也是費盡心力。

  但邵君卻臉色為之大變。「出去。」他一掌將薛平打出殮房。「把這裡封閉起來,沒有我的指令,不准任何人進入。」

  「邵軍醫!」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竟惹好脾氣的邵君動怒,薛平手足無措。

  「不准進來,另外……」說著,他擲出一隻藥瓶,飛落薛平懷裡。「把裡頭的丹藥和入飲水裡,讓營裡每一個士兵都飲上一口,記住,一定要喝,尤其是那些接觸過屍體的人更是得喝。」

  這是怎麼一回事?薛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但因為是邵君的指令,就算他叫他去死,他大概也會照做,便迅速地執行指令去也。

  殮房裡只剩邵君,深皺著眉頭面對八十三具死狀怪異的屍體。

  先前驗屍的軍醫們說得沒錯,眼前八十三人確為利刃所殺。

  但這不表示這些屍體沒有毒,相反地,這上頭的毒比砒霜還厲害。它叫煉魂,是專門用在屍體上的。

  任何人只要碰到沾有煉魂的屍體,一個月內必然病倒,日漸消瘦,最長三年,便魂歸西天。

  然後,因煉魂而死的人又將成為煉魂之毒繁衍的最佳場所,如此周而複始,直到大地再無人蹤。

  因此煉魂被公認為大陸上第一毒藥,但早被禁用,近百年也沒再聽過這種毒藥的出現,所以他一開始才會沒認出它來。

  不知是誰如此殘忍,竟使用這樣的劇毒,分明是想一舉殲絕第三軍團十萬兵士。

  邵君越來越為楚行雲擔心,她不知敵人中有使毒高手,萬一落入陷阱?!

  「不會的,行雲一生經曆無數風浪都沒事,這回也一定會逢凶化吉。」況且她最近武功又增強許多,他應該要對她有信心。

  他已經請了人找她,幾乎是半個江湖的人都出動了,只要她還在世上,就絕對找得到。

  他現在該擔心的是,她厭惡與人接觸的毛病仍未痊癒,如果發現她的是個男人,又躁起性子對她動手動腳。

  邵君幾乎可以預見滿天血花飛舞的場景。

  「可惡!」他點燃火摺子,將整座殮房連同八十三具屍體一起燒了。

  要中斷煉魂禍患最好的方法就是——一把火將所有中毒的屍體全燒掉。


  當邵君為楚行雲的下落憂心仲仲,食不下嚥、寢不安枕時,楚行雲卻高床暖被睡得安穩。

  事情得從五天前說起,當她接獲報告,這回的糧草由太監總管蕭公公親自運送時,就知其中必有蹊蹺。

  因為蕭公公的身分是個天大的秘密,全天下只有三個人知道,那便是蘭陵新皇、宇文端妍和楚行雲。

  而楚行雲之所以知曉此事,乃因宇文端妍一次酒醉,錯口對著閨中密友抱怨:「那任性皇帝為了偷香,竟然不惜假扮太監,還自封了個總管之職,叫什麼蕭公公,好公然藉宣旨之便混進丞相府偷襲我,妳說,我該不該賞他幾大棒,讓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楚行雲當然不會同意,毆打皇上不論理由為何,都是要抄斬的。

  不過她倒給了宇文端妍另一個更毒的建議,要宇文端妍下回上朝時向皇帝上奏,蕭公公意圖對相爺不軌,懷疑他身子不淨,要求再閹一次。

  宇文端妍雖未如楚行雲所百,公然在金殿上告狀,卻也在房裡吹了一陣枕頭風,嚇得皇帝再不敢冒充蕭公公夜襲丞相府。

  也因此,蕭公公這個人已算自人間蒸發,不可能再出現了。

  如今卻傳出蕭公公親自押糧到第三軍團,分明是個陷阱,於是她帶齊了裝備,准備一舉揭發這個陰謀詭計。

  事情進行得也算順利,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除了……她沒想到會看到那個早在十年前就該死在她刀下的人渣——楚天遙!

  他完全沒變,依然是如此陰險狡詐,偷偷摸摸跟在部隊後頭,不知想幹些什麼壞事。

  這一回,楚行雲絕對饒不了他。

  她拋下一干兵士,孤身追擊而去。

  她本以為以運糧軍那夥殘兵,留下一個百人小隊足可應付,卻沒想到敵人中有用毒高手,那些被留下的兵士們幾乎無一倖免。

  而她追擊楚天遙又未一擊而就,遂成了冗長的追逐戰。

  對于楚天遙這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她不惜生死也要將他碎屍萬段,於是追著他遠離軍營,直往大海方向行去。

  楚天遙搶了一艘船就往大海跑,楚行雲也就近徵召漁船,不管彼此實力相差多少,她打定主意非跟他拚個死活不可。

  兩人在海上追逐了四日,竟遇颶風,雙雙翻船。

  也不知道在海上飄流了多少時間,待楚行雲自昏迷中清醒過來,楚天遙已經不見人影了。

  她不相信楚天遙這麼容易就會死掉,所謂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尤其是像楚天遙這樣的超級大害蟲,怕天下人都死絕了,他還是能掙紮地活下。

  那個人肯定又躲到了某處老鼠洞養精蓄銳,等待機會再度出世害人。

  她一定要找到他,親手殺了他。

  不顧發痛的身軀,她掙紮起床。

  一隻手倏然伸出按住她,她想也不想,翻掌攻過去。

  那人似乎沒想到她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反擊,嚇了一跳,硬是打退了三步。

  「楚將軍莫慌,我不是敵人。」清脆的嗓音,是個年輕的姑娘。

  楚行雲抬眼望去,竟是熟人。「司徒小姐!」司徒家可是有名的工匠世家,尤其這最小的千金司徒意,年紀輕輕便是一流的造船好手。

  數年前,司徒家的老佛爺遭仇人暗算,命在旦夕,多虧邵君伸出援手救了她一命。司徒家感激邵君大恩,號令全家上下奉邵君為太上掌門,如有所求,司徒一家不惜性命傾力相勸。

  楚行雲對造軍艦那麼有信心,就是因為握有司徒家這一張王牌,只要有司徒意在,再讓她去搶兩艘海盜船來研究,不怕造不出一流的軍艦,橫行天下。

  「妳總算醒了。」司徒意笑嘻嘻地走過來。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她明明記得正在追殺楚天遙,他跑、她追,一路殺到了海上,又遇颶風,接下來……「是司徒小姐救了我?」

  「佛手聖醫發下召集令要求江湖同道相助,搜尋楚將軍。我在海盜島接到了訊息,正想去幫忙,想不到回程途中就發現楚將軍落難海中,也算是上天給我一個報答邵先生大恩的機會。」司徒意說。這姑娘雖年輕,談吐氣質卻不俗,一身勁裝更顯英氣勃勃。

  楚行雲聽她提起海盜島,眼睛發亮。「司徒小姐去過海盜島,莫非……海盜島那些船頭包著生鐵的船就是小姐造的?」

  「我可沒本事造船,不過提供點小小建議。」司徒意動腦厲害,可讓她去動手,那就甭玩了。

  楚行雲嘆口長氣。「小姐可知,妳那些船害死了我蘭陵國多少百姓、將士?」

  「江湖中人不參與國家政事。」司徒意擺明瞭她只負責造東西,至於那些船被用在什麼地方,那就與她無關了。

  楚行雲也知江湖人自有一套規矩,從來不管朝廷律法,要他們服膺自己,那是不可能的。除非……

  「司徒小姐,我可以要求妳自此而後都不再幫海盜島造船嗎?」

  「楚將軍是以何種身分對我提出這個要求?」

  「佛手聖醫邵君的妻子。」

  「司徒一門謹遵吩咐。」這些江湖人雖然無法無天,卻還是講些義氣的。

  「多謝司徒小姐,另外……」這是楚行雲最關心的事。「請問小姐救起我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另一個男人,四、五十歲年紀,面貌俊秀、一身儒雅氣質,獨獨那雙眼睛長得好象蛇眼,又狠又利?」

  司徒意想了下,搖搖頭。「當時是有見到兩艘船在海上飄流,但只發現楚將軍一人,並未見其他人行蹤。」

  難不成楚天遙已屍沉海底?不可能。像他那樣狡詐的人,哪這麼容易死?在未見他的屍首前,她絕不放心。

  「司徒小姐,可以麻煩妳的船轉向,再帶我回我落難的海域看一下嗎?」

  「這是沒問題,但楚將軍確定不立刻傳回軍營?」司徒意別有所指地說。

  「小姐可是有什麼訊息要告訴我?」

  「我只是聽說海盜島最近將傾巢而出,為前回楚將軍殺他們少主一事報仇。」

  楚行雲面色大變,想都不必想。「請小姐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回蘭陵。」

  楚天遙或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噩夢,但有一個人卻是她今生最甜美的依靠——邵君。他還在蘭陵國裡,就待在正臨海盜們攻擊的最前線,第三軍團裡。

  無論她多想手刃楚天遙,與邵君的安危比起來,那都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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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邵君從來就不喜歡官場,他覺得那裡的人老是說一套、做一套,用甘美的糖衣掩飾醜陋的內在。

  可是他有很多當官的朋友,比如宇文端妍。他還有一個大將軍妻子,所以註定他一輩子得與權勢牽扯不清。

  他也認命了,並且努力去適應。

  但此時此刻,面對寬廣的大海,他真有一股撒手歸去的沖動。

  楚行雲下落不明,五天前,京裡卻已派了人來接收第三軍團的指揮權。

  當然,邵君並非戀堆疊權勢的人,何況他也無權指揮第三軍團。京裡來了人接下領導位置,讓他得以全心全力搜尋愛妻,他求之不得。

  偏偏京裡來的卻是個蠢蛋,只有音響比人響,一面臨海盜襲擊,逃得卻比誰都快。

  幸好第三軍團的軍官都是楚行雲一手帶出來的,就算本事還不到家,暫時阻擋海盜入侵倒還做得到。

  戰況不算激烈,很快就被平息。

  唯獨京裡來的那位蠢蛋,不知道怎麼搞的,竟被落荒而逃的海盜們逮為人質;笨,笨到無可救藥了。

  更過分的是,蠢蛋自己被逮也就算了,他還為了一己之私出賣邵君行蹤。

  結果就是,邵君和蠢蛋一起被押送到海盜島。

  順帶一提,蠢蛋將邵君出賣得很徹底,把他的身分、來曆、專長全泄出去了。所以那些海盜一擁而上逮人的時候,同時也把他一身寶貝毀得精光,讓他連自救都無能為力。

  但這還不是最讓邵君生氣的,真正讓好脾氣的邵君火冒三丈的是,蠢蛋將第三軍團的布陣圖也出賣了。

  為求生存,蠢蛋不擇手段到了極點。而他竟然還有臉說自己是蘭陵國一品大員,更是第三軍團新任指揮官,位高權重,要求海盜們以貴賓之禮待他。

  而蠢蛋提出了種種身分證明,其中真的有號令第三軍團的軍令。

  天哪,楚行雲失蹤才多久?五天。從沿海到京城來回一趟都不只這個時間。

  擺明瞭是有人密謀陷害楚行雲,立刻又派人來接收她的軍隊,意圖斬斷她一切後援。

  然而,京裡派來的是個人才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個蠢蛋。

  這是什麼意思?為了私人恩怨,要把整個軍團拿下去賭?

  那些當權者到底有沒有把士兵的命當命來看?還是他們覺得只有自己的命是珍貴的,其他人都是可以輕易犧牲的?

  想想,楚行雲居然為了這樣一個朝廷在效力,邵君真是為她備感不平。

  如果這件事朝廷無法有個完善的解決,邵君考慮在事情結束後,勸楚行雲辭官隱居。

  他早想帶著她雲遊四海去,他彈琴、她舞劍;他吟詩、她對歌;日裡遊山玩水觀美景、夜裡賞花賞雲賞風月……那必是其樂也融融。

  「啊——」一陣悽厲的哀嚎打斷他的懷想。

  那枚蠢蛋被腰斬了。

  邵君不意外,任何地方都不會歡迎這種只會拿著雞毛當令箭、卻滿肚子草包的笨蛋。

  蠢蛋唯一的功用就是他曾參與過的那些機密,一旦他將那些秘密全數泄盡,也就是他性命終結的時候了。

  可笑蠢蛋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必然後福無窮。結果果然鴻福齊天,得等他上天后才能真正享受得到。

  「接下來就輪到我們邵大神醫了。」海盜拎著邵君的衣領,就像在拎小雞似的。

  邵君第一次這麼近觀察這些人,常年的海上拚鬥養出他們一身強壯的體魄,個個都精壯得像塊岩石。

  再加上要在海上討生活,腦袋絕對無法太差,否則怎應付得起大海多變的性格?

  海盜們曆經最艱難的生活考驗,從小到大不分男女,人人練就出一生剽悍氣質。

  要說正規戰役,海盜們或許不行,但論個人實力,他們個個足以以一擋十;再配上詭狡的計劃、一流的船隻和武器……難怪連擅長打海戰的第一、第二軍團都拿他們沒敵。

  而第三軍團則是全靠幾名軍官的強悍武力在支撐,楚行雲的本意是她這邊努力訓練士兵熟悉海戰,朝廷則大量趕制軍艦,待武器與人員都准備充分,再一舉攻入海盜島,殲滅這支為禍蘭陵國境經年的海賊。

  計劃籌設得很完備,可惜讓一干野心份子給鬧了個功敗垂成。

  現在他又給人逮了,要想不增加楚行雲的負擔,邵君最好的方法就是跑!只要讓他逃出海盜島,別說海盜們無法拿他當人質威脅楚行雲,他還能就此次經驗給她一點建議,輔助說明她更輕松獲得勝利。

  但前提得是楚行雲仍安然無恙,並且順利重掌第三軍團指揮權。

  這事在今日以前是不難,畢竟,不管他們在前線怎麼搞,朝廷裡都有個宇文端妍給他們當靠山。

  可那些賊子竟能瞞過宇文端妍給他們來上這一出好戲,那情況可就不樂觀了。

  邵君終於給拎到海盜頭子座下,抬頭一看,呆了。

  「小紅——」

  座上少年忽地沖下來,兜頭就賞了邵君一巴掌。

  「本少主的名字叫行霧,楚行霧。你這個混蛋傢伙給我聽清楚了,再敢隨便叫我那個難聽的綽號,就休怪本少主心狠手辣。」

  「楚行霧?」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名字讓邵君心頭一陣發涼。

  楚行霧卻是洋洋得意。「哼,懂得害怕就好。本少主警告你,留你一條狗命是看在你的醫朮確如江湖傳言,足可通神,咱們海盜島什麼都有,就是少了個大夫,以後你就是咱專屬的大夫,好好為我們效力,本少主可以不追究你之前的冒犯,否則……」他手掌在空中拍了兩下。

  一個青年漢給人抬了進來。

  邵君一瞧那張臉。「行風?你們把他怎麼了?」

  「放心,他只是吃了藥昏迷過去,但你若不聽話,他便永遠也醒不了了。」楚行霧說。

  「讓我給他把把脈。」邵君要求確定楚行風的安好。

  「不行。」楚行霧急命手下人將楚行風給抬下去。「他可是本少主的王牌,哪這麼容易讓你檢查。你救人的癮犯了就去藥館,本少主已經命人將所有傷者抬去藥館安置,你每救一個,我就讓你瞧楚行風一眼,當然,你要敢搞鬼,咱們少一個人,你的行風缺的可不只是根頭髮了。」

  邵君袍袖一揮,俊顏肅穆。「在我邵君手中絕對死不了一個人,帶路!」既然情勢比人差,那就靜觀其變,待良機降臨,再尋脫身之策。

  邵君可沒興趣學那婦人孺子,哭哭啼啼,沒個擔當。

  「嘿,不愧是邵神醫,確實有膽識。」對手好樣子,楚行霧也不願弱了氣勢,把手一揮。「來人,帶邵神醫上藥館去。」

  「是。」兩名海盜走上來,蒙了邵君的眼,帶他上藥館救人。

  邵君在心頭喟嘆,這楚行霧確有本事,防護如此周延,為免他觀察此島地形,竟連上藥館都得蒙眼。

  看樣子他想在島上自由行動也是不可能的,他是嚴嚴實實給人軟禁了。

  邵君走到一半,耳邊就傳來那個出賣他的蠢蛋的慘叫聲,長嘶良久,逐漸斷絕。

  這大概是楚行霧對他的威脅吧!暗示他若有不軌之心,蠢蛋的下場便是他的借鏡。

  楚行霧心機夠深、手段夠狠。

  但邵君卻不免懷疑,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哪兒學來如好本事?這與他在第三軍團時的作為差好多,簡直判若兩人。

  可也由不得他多想,藥館已到,此起彼落的哀嚎聲激起他醫者之心,遂也全力投入救人工作。


  楚行雲千裡迢迢趕回第三軍團駐守地,瞧見一片狼藉,臉都黑了。

  她沖進大帳,捉住第一個看到的軍官。「薛平,邵君呢7」

  「將軍。」瞧見她,薛平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妳……妳沒事?!」

  「廢話少說,我問你,邵君呢?」眼下她唯一擔心的只有邵君。

  「邵軍醫……他被海盜捉走了。」談起整個軍團的偶像,薛平心頭憂慮得都快凝結成石了。

  「什麼?」楚行雲一時只覺天崩地裂了。她倒退兩步,一股熱血沖上喉頭,她咬牙忍住,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應該先想辦法救出邵君才是。無法垮,她萬萬無法崩潰,突然抬手,她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臉頰都腫起來了。

  「將軍!」薛平嚇了一跳。

  「我沒事,你把事情經過給我詳細說一遍。」

  「是。」將軍氣勢冷厲,薛平不敢拖延,一字不漏,將事情自楚行雲失蹤、邵君拚命搜尋、京裡派人來接手軍務、海盜來攻……全說了一回。

  楚行雲聽得雙手發冷。「我中計了。」這樣的連環計中計,她相信憑第一、第二軍團那些養尊處優慣了的大老爺們是想不出來的。但是有一個人,他天生惡劣,什麼樣的壞事都幹得出來——楚天遙。

  應該是他扇動第一和第二軍團的人彈劾她,那些人恨她恨得要死,以為扳倒她,蘭陵國的一切就能兩方平分了,目光短淺,根本不知道與虎謀皮的恐怖。

  而楚天遙最厲害的就是端著那張俊美的面皮騙人。恐怕蘭陵國和海盜島之間的仗一直打不完,主要原因就是兩個笨將軍洩漏了軍機,他們一定還說了很多朝廷機密給楚天遙知道,所以楚天遙才能布出以蕭公公名義送糧,再誘她追擊,同時讓第一和第二軍團安排人來接管第三軍團等等一連串的詭計。

  莫非那群海盜也是他搞的鬼?這樣才連得起來,否則海盜們哪這麼巧,就選在她失蹤、京裡派人來接收指揮權、軍心正亂著的時候來攻?

  可是那群海盜為禍沿海也有兩年了,要組建那樣一支團隊,配備一流船隻、武器,前頭的籌劃可得費上多少時間與心血?說不定還有朝廷人士暗助呢!想想,蘭陵國前陣子為了皇位之爭亂了一段時間,確實給了楚天遙一個混水摸魚的好時機。

  楚行雲腦袋都昏了,她越來越擔心邵君的安危。

  楚天遙費這麼大功夫安排如此陷阱對付她,可見是恨她入骨,而今邵君卻落在他手中?

  「將軍、將軍……」見楚行雲面色乍青乍白變換不停,薛平一陣憂心。

  想通一切,楚行雲哪還敢耽擱。「薛校尉,傳王子青、張瑤……」她念了一串軍官名字。「要他們立刻到大帳開會。」

  「是。」軍令已下,薛平可不敢拖延,急忙執行指令去。

  可楚行雲哪裡還有心思等他們集合。她對自己的部隊很有信心,就算一時失去指揮官,底下眾軍官也撐得住種種攻擊,只要京裡不再派人來找碴,第三軍團足可應付海盜的一切攻擊。

  她匆匆給軍官們寫了指令,要薛平暫代自己的職位,讓張瑤送信到京城,請宇文端妍大力整頓第一和第二軍團,一定要切斷他們與楚天遙的互通聲息。

  安排好一切,楚行雲准備獨闖海盜島,救邵君去也。

  她先到藥帳拿了邵君的醫囊,那是他的寶貝,也是他的保命符。

  其間她不停地想,楚天遙安排這一切的目的何在?只是單純地想找她報仇?

  不,依那個畜生的變態性格,殺人就像屠狗,根本只是為了好玩!該死,他會不會也把邵君拿來玩?楚行雲憂心如焚。

  但問題是,楚天遙現在在何處?京城?第三軍團?還是海盜島?

  她無法預測他的下一步行動,這議自己陷入不利的處境,太不妙了。

  有什麼辦法可以引誘楚天遙現身,再一舉殺之?

  她想不出來,太掛意邵君安危了,她現在滿腦袋漿糊。

  「不管了,凡事等救回君再說。」她上漁村買了條漁船,沒辦法,軍艦太顯眼了,不如漁船好掩飾。

  她自己劃著船往海盜島而去。


  在海盜島住了三天,邵君覺得這裡真的就像大夫的天堂。

  海盜島上什麼珍奇藥草都有,只要他開口,隔天必有人奉上。

  他在這裡開爐煉丹,也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從閻王爺手中搶回每一位傷者的一條命。

  這裡的海盜對他也挺禮遇,大概是看在他醫朮高明、又長了一張女人也似的面孔,沒有威脅力,所以不屑與他為敵吧!

  他在這裡過得算是不錯了,只除了一點……

  「我不吃葷。」他啊,每天觸碰到的血腥已經夠多了,逢到吃飯時,他只想食用一些清淡的素食,那些大魚大肉他吃不下去。不過這是對外的講法啦!

  事實上他吃素的真正原因是,自從楚行雲當上將軍後,每日在戰場上血腥搏殺,死在她手下的人命不知有多少?

  一個算命仙就說她本是富貴無匹之命,卻因殺氣過重,恐損陽壽,要她行善積福。

  楚行雲當然不信那一套,但他可擔心了,便發願吃素,救遍天下人為她積福。

  旁人笑他迂腐、迷信,他也不管,只要對楚行雲有好處,哪怕是一點點可能性,他都會死抱不放。

  連楚行雲都說他木頭,死心眼。唉,誰能理解他那顆為她惶惶不安的心?

  從十幾歲開始就給她嚇怕了。好好一個胖娃娃,前不久還在身旁跳上跳下,幾個時辰過去,居然要死不活地在池塘裡載浮載沉。

  為了救她,他拜師學藝,哪知離開家鄉不過幾年,她變成了殺人犯,給關在大牢裡等著秋後處決。

  好不容易,他使盡方法搶回她一條命。她又去從軍,成天跟人砍得血糊糊。

  說真格的,若非他醫朮一流,給自己調配了無數養身秘方,恐怕他現在已經給她嚇得白頭,一腳踏進棺材裡了。

  天註定的,他一生都放不下她。

  既然如此,他當然要想盡辦法讓她過得好,她的快樂便是他的幸福。

  尤其在這種艱難時候,他們面對著重重危機,他可不管那些事是迷信還是無聊,總之只要是對楚行雲可能有好處的,他一定堅持到底。

  不過海盜島這些人也真是惡劣,不管他說過幾次他不吃葷,他們還是只送葷食。沒辦法,他只好天天吃白飯過日子。

  但那些葷食他也沒退回,照樣收下來,讓海盜們以為他已屈服,破例吃葷。

  其實所有的葷菜都被他當成哄騙小孩子的東西,一一送出去了。

  現在他成了島上最受小孩子歡迎的——美人大夫。好難聽的綽號,他真不想應,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也多虧了這些小孩子,他們拿了他的雞腿,偶爾會送來一些野果,算是他除了白飯之外的唯一糧食。

  三不五時,他也會暗示對他們吃的面皮點心有興趣,幾個孩子就給他帶來些糖果點心。

  他反應菜太淡,他們就給他鹽巴。

  都是一些很平常的東西,但卻是准備逃亡不可或缺的幹糧物品。

  而且他不只准備一人份,不管是糧食還是飲水,他絕對備足三人份。

  他有預感,楚行雲一定會獨闖海盜島救人,再加上楚行風,這一趟逃亡之旅人數絕對不會少。

  本來他也很擔心楚行雲會不會已經遇害,但從京裡那麼著急派人來接收第三軍團的指揮權可知,他們並未真正掌握楚行雲的行蹤,才會慌張地幹下蠢事。

  沒有壞訊息便是好訊息,而且楚行雲最近功力大進,他對她的安全更具信心。

  如果他沒有猜錯,不日內她便會看破一切詭計,獨自殺上海盜島。

  所以他要事先備好一切退路,以免事到臨頭緊張壞了事。

  「看來邵神醫在這裡住得還挺習慣的嘛!」一把調侃的音響倏忽闖進。

  邵君不必回頭也知道來人身分——楚行霧。全海盜島也只有他會連門都不敲上一下,直接闖進藥館。

  有時,邵君覺得他根本是在監視他,看他是否在暗地裡使壞。

  不過楚行霧的行事手法太張揚了,只要邵君小心些,他很難捉到邵君的弱點。

  楚行霧是聰明,但邵君總覺得他少了那麼點花花腸子,應該是設計不出如此複雜的陰謀,擊潰第三軍團的防線。

  楚行霧的背後八成有只巨大黑手,而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楚天遙。

  邵君現在是一想到那個名字頭就痛,唉!

  「少島主大駕光臨藥館,不知有何指教?」

  楚行霧踱到他身邊,抽抽鼻子。「什麼東西,味道這麼甜?」

  邵君揭開擋塵的紗巾,給他瞧籮筐底下的果乾蜜餞。「一些零嘴,少島主有興趣嗎?」

  「去,本少主又不是小孩子,還會喜歡那些小玩意兒?」儘管那些小零嘴香得讓楚行霧口涎直冒,他還是死不承認。

  「我也不是小孩子,還是很喜歡吃零嘴。」因為必要時,它們會是很美味的幹糧。

  「長不大的孩子!」楚行霧撇開眼,注意力放在其他籮筐上。「其他的籮筐裡都裝了些什麼?」

  「各式藥草。這是大棗、人參、當歸、川芎、首烏……」邵君一一為他介紹。

  楚行霧聽不到一半,頭都昏了。這如果是武學秘笈,他可以搞上三天三夜亦不厭倦,但藥草……不必了,他們稟性相斥。

  「我都瞭解了、我都瞭解了。」他急揮手打斷他的話。「反正只要你在這邊乖乖待著,我保證你衣食無憂,否則……你就准備給楚行風收屍吧!」

  「我可以見見行風嗎?」

  「不行,你們早上不是才見過?」

  「但貴部屬一直不准我們交談,我無法判斷他的身體健康與否。」

  「他能吃能睡,還能出什麼問題?」橫豎楚行霧就是不想讓邵君與楚行風有更多的接觸。

  「你要一直囚著我們馮?」

  「你已經是海盜島的專屬大夫了,理當留下,至於楚行風,他不過是個累贅,一旦你肯對海盜島表示忠心,我們便會放他走。」

  「不打誆?」

  楚行霧大笑。「我騙你做什麼?楚行風一點用都沒有,留在島上只是多個吃閑飯的,事實上我們根本不想收留他。」

  「那你們現在可以放了他,反正他也沒有任何威脅性。」邵君建議。

  「很遺憾,咱們的頭兒就是不讓人釋放他,他大概得罪過頭兒吧!」

  海盜島真正的主權者?這個人……邵君一直猜測他的真實身分便是!楚天遙。

  他太恨楚行雲了,才會這樣想方設法攪得京裡那群野心人士心頭髮癢,個個瘋了似地爭名奪利,甚至不惜動搖蘭陵國本,最後終于引出楚行雲領導的第三軍團,與海盜島決一勝負。

  但可惜,他毫無證據,一切只是猜想。

  「對了,我上海盜島也快十天了,怎麼都沒見到島王?」

  「頭兒忙得要死,哪有空理你?現在島裡的內務都是我負責。你有什麼問題問我也是一樣。」

  「請問貴島主尊姓大名,年齡、容貌如何?」

  楚行霧大笑一聲。「這種事誰知道?」

  「你不是島主收養的義子嗎,竟不知養父的名字、年齡與容貌?」邵君不太相信。

  「義父每次見我都戴著面具,也從未自我介紹。誰知道他的年齡、名字和容貌  ?」楚行雲說得爽快。

  邵君卻聽得頭都暈了。

  竟有這樣的義父、義子關係?他越來越懷疑海盜島主就是楚天遙了。

  楚行雲要上海盜島救人,勢必得與仇家對上,為免她真的變成弒父罪人,他非得儘快想個辦法解決眼前窘境不可。


  楚行雲花了三天的時間,幾經生死,終於找到海盜島。

  她畢竟是打陸戰出身,不熟悉海洋,即便接手對抗海盜工作,努力學習各項知識,還是不夠,好幾回險些葬身魚腹。

  若非救人心切,加上近日功力大進,恐怕要變成白骨一堆,水沉海底了。

  之前與眾海盜對戰就覺得他們訓練良好、進退有據、攻擊能力又強,如能招降,不失為一大助力,必能為蘭陵國鞏固海防。

  不過這群海盜手段殘暴,被他們襲擊過的村莊從未留下活口,卻是一大隱憂。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物,竟能訓練出這樣一支兵力,其智慧與手段也堪稱當代第一了。

  楚行雲曾經對這支海盜軍下過苦心研究,自認對他們的瞭解也有八、九成;如今登島一看,卻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海盜島。

  這整座島都經過了特別規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集中生活,日子裡就只有訓練,兵器、武藝、甚至是韜略都有專人傳授。

  難怪第一和第二軍團會打敗仗。

  現在想來,她一身冷汗,第三軍團能夠與海盜們幾番對戰,緊守防線而不退,實在是僥幸。

  回去之後一定要加緊訓練,否則難保下一回他們不會被打得落花流水。

  她一路虛擬裝,白日躲藏,夜晚疾行,又花了兩天的時間,才終于找到邵君。

  這回不是她好運或者海盜島防守失誤,實在是要找邵君的落腳處太簡單了。只要確定他在此島,再往全島藥味最濃的地方爬去,絕對找得到人。而以她的武功,只要有了目的地,天王老子都攔不住她。當然,她也不想打得太轟轟烈烈,引入注目,所以她還是等了半天,才找到好時機摸進去找人。

  邵君那個人啊,對醫藥簡直是著了迷,一天都離不開醫藥。

  他全身上下,連呼出來的口氣都帶著藥味。

  再度嗅到那熟悉的氣味,她才知道自己的心繃得有多緊。

  當他的身影飄入她的眼簾,她覺得自己像剛打完幾千幾百決戰役,全身的力氣都泄光了。

  而今,戰爭結束,她打贏了,終於可以放心。

  雙腳一陣踉蹌,她身子搖晃幾下,神思開始飄離。

  「君……」有氣無力地喚了聲,她砰地倒下,睡死過去。

  她以為自己叫得很大聲,事實上,她的呼喚比蚊子叫還細微,照理說正埋首煉丹的邵君是不可能聽到才是。

  而他確實也沒發覺,只是……或者該說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在楚行雲倒地的瞬間,他的心就好象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

  他乍然回首,一具軀體當著他的面緩緩倒下。

  他霍地站起,打翻了丹爐。

  「行雲!」他趕忙沖過去,兩只手緊得無法再緊地抱住她。「天哪,真的是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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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8:3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從楚行雲找到邵君起,她就開始昏睡;她平常不太睡覺的,除非心神體力耗費太大,身體再也承受不住,自然倒下。

  邵君不知道她是怎麼樣找到海盜島的,卻可以想像這過程中她吃了多少的苦頭。他把她藏在自己的床鋪上,幸虧這裡的人仰賴他的醫朮治病,對他的看守雖嚴,卻不苛,沒人會亂翻他的東西,所以楚行雲的行蹤一直未被發現。

  她已經睡了兩天,他每天給她梳發、沐浴,連手指甲、腳趾甲都沒有放過,一徑兒修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

  他定時給她喂魚湯。這時候就很慶幸自己是大夫,深明用藥方法,煉了一堆強身健體的大補丹,溶進魚湯,一匙一匙喂她喝,兩個日夜下來,可也把她之前累得慘白的臉色補出了一點點的粉嫩。

  她全身上下一些大大小小的擦傷、割傷、刀傷……凡是傷口都教他給治得妥妥貼貼,待回到軍營,找到他精製的潤膚膏敷上幾回,保證什麼疤痕都留不住,再還她一身白皙無瑕的冰肌雪膚。

  他連她的頭髮都照顧到了,細心梳洗,還搽上香油,梳理得滑滑順順,保證連宮裡那些皇后、貴妃都比不過。

  對於照顧她的一些活兒他似乎幹上癮了,每天不做個幾回就渾身不對勁。

  好不容易捱到第三天,楚行雲終於醒了,恍恍惚惚間嗅到滿室藥香,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被伺候得服服貼貼,她還以為自己正在營裡。

  「君,你又給我抹香油了,我待會兒還要帶兵操練呢!這樣一身馨香能見入嗎?」迷迷糊糊地,她瞋怨。

  「女人的身體本來就是香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邵君也當自己還在軍營裡,照常回應她。

  「問題是,我現在不單是個女人,還是個手握雄兵的大將軍,卻處處展現女兒家嬌態,成什麼樣子?」揉著眼,她慢慢清醒了。

  邵君趕緊送上溫熱的毛巾讓她擦臉,當然,也是香的。

  「當將軍靠的是本事,只要妳武功好、謀略強,誰管妳作何打扮?」如果不是她執意不穿衫裙,他還想給她換上女裝耶!

  「即便如此,也沒……」她的眼睛睜開了,神思也回籠了。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困惑得她張大了嘴。「這裡?!這是哪兒?」好陌生啊!她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海盜島啊!」邵君忙放下水盆,來到她身邊,大掌探向她前額。「妳該不會病了吧?連自己趁夜摸上海盜島的事都忘記了?」

  「海盜島……」她猛地跳起來。「唉喲!」卻險些摔得四腳朝天。

  「小心一點。」虧得他眼明手快,及時扶住了她。「怎麼樣?有沒有摔著哪裡?」他緊張地摸摸她的臉、身體、四肢……一寸一寸地檢查她全身上下。

  她兩只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接收他的關懷、愛憐,塞滿心底。

  她想起當年流放到邊城,第一次碰到宇文端妍,她是她生平第一個朋友。

  那時候的宇文端妍還是個徒有理想、卻不知未來在何方的年輕姑娘。她聽說了她的事,為她大哭了一天,從此發憤讀書,立誓考中科舉,為天下可憐人謀求福利。

  自那以後,宇文端妍就一直很照顧她,因為她覺得她前半生已經夠不幸,後半生不該再受虧待。

  但事實上,楚行雲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人。

  從小到大,她一直有邵君在身邊。不管他當她是鄰家小妹,心有所愧的故友還是妻子,他對她的照顧始終如一。

  他不會談情說愛,甚至古板迂腐,但他一向開放自己的生命與她相系。

  所以他們變成了一對一點也不像尋常夫妻的夫妻。

  想來,現在她也不懂得如何去當一個正常的妻子了;不過她知道一件事,這個男人,他會與她牽手走一輩子。

  「檢查完了?」她笑睇著他。

  他松了好大一口氣。「妳嚇死我了。」

  「不好意思,我太緊張了……我以為……」她搖頭。「我真怕他們傷害你。」

  「只要是人,總脫離不了生老病死。任他王侯公卿,也有必須與醫者打交道的時候。所以除非必要,沒人會蠢到跟大夫結仇。」

  「也就是說,你在這裡的日子過得還不錯。」

  他點頭。「我已經儲備了一些幹糧,也從就醫者口中得知一些海盜島的情況,只待時機成熟,我就會逃出此島。」

  「看來我的到訪是多此一舉。」她長喟口氣。

  他笑嘻嘻地看著她。「我幫妳梳發。」說著,他拾起木梳給她綰上髮髻。「我早料到妳會尋來,所以幹糧、清水都准備很多,夠幾個人用了。」

  「不錯嘛,讓你猜中了我的行動。」

  「我相信妳的本事,不會那麼容易被人陷害,而且……」一語未盡,他臉紅似火,又想到詭異的地方去了。

  楚行雲掩嘴偷笑,只覺邵君真是可愛透了。明明是個很害羞的人,卻喜歡想東想西,而且只敢想、不敢做,這是不是叫有色沒膽啊?

  「好了,妳的頭髮梳好了。」丟下木梳,他趕緊跳離她三大步,心跳得好快啊!

  楚行雲看他的臉都冒出火了,忍不住擔心。「你還好吧?」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最近大概火氣太大了,應該叫他們送點黃連來給我清熱祛火。」

  聽他說的,害她禁不住好想逗逗他,不過此刻身在賊窩,安全堪慮,還是等逃出生天再說。

  「你在這裡所需的藥材都有專人送來?」她問。

  「不只藥材,連衣物、飲食、清水……凡是生活所需,都有專人服務。」易言之,他是徹底被軟禁在這座醫館裡了。

  「有人監視你嗎?」

  「有,不過並不嚴。雖然少島主嚴令我不得步出醫館一步,但這裡的人都不錯,只要讓他們跟著,大體上,他們還是准許我在方圓三尺內散散步。」

  這絕對不是海盜島的人訓練不好,對上頭的指令陽奉陰違,而是……「你的好人緣又發揮作用了。」她笑。

  他唇角牽起溫和的弧度。「大家都是好人,很好相處的。」

  「在你眼中能有壞人嗎?」

  過去或許沒有,但現在有一個!楚天遙,因為他讓楚行雲無比痛苦。邵君沉默著,不知該不該告訴她,他懷疑海盜島真正的幕後主使者便是楚天遙。

  「怎麼了?突然不說話。」覷出他的疑慮,她問。

  「我……」考慮一下,他還是不想說,不想看到楚家父女刀劍相向。「妳知道海盜島的少島主是誰?」

  「你會這麼間,就表示這個人我應該認識,他……」她想了下。「小紅,對嗎?」

  「妳怎麼猜出來的?」

  「那日你把他救走後,就有一班子海盜狂沖過來要救人。不過當時整群海盜都給我殺了,哪還有活口,如今一想,唯一的漏網之魚不就在你身旁?」

  她的思慮還是一樣敏捷,他甘拜下風。「什麼事都瞞不了妳。」

  她定定地望了他好一會兒,別具深意地說:「那也不一定。」

  那眼神告訴他,她清楚他還有事沒說,可是……該說嗎?他拿不定主意。

  倒是楚行雲先說了自己的遭遇。「我看見楚天遙了,就是有人騙我去接蕭公公那天。我追了他幾天,可惜還是被他逃掉了。我懷疑最近的事都是他搞的,我一定要找到他,殺了他。」

  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了,但有一件事她或許尚不知曉,為免悲劇擴大,他決定自己招供。「小紅真正的名字叫——楚行霧。」

  她目瞪口呆。行雲、行風、行霧……楚行霧該不會跟他們也有關係吧?


  因為邵君醫病用藥從不藏私,因此上海盜島不過半月,島上的傷者多數痊癒,而一些身患重症者也漸漸控制住病情,不再需要邵君日日看診、時時照顧。

  也算是他好心有好報,努力救人,讓海盜島上的人個個欠他恩情,所以只要他的要求不是太過分,大夥兒也樂意給他方便。

  他讓他們帶的藥越來越多,有些甚至含毒,他們也只是減量供應,並未問他藥材的用途。

  因為醫館突然多了楚行雲,兩個人的食量畢竟較大,邵君又無法告訴別人他把娘子藏在房裡,請大家幫忙照顧,只能自己減少食量,將多數的糧食與飲水存下來給楚行雲。畢竟,他們還需要楚行雲夜夜探查海盜島,以期找到路逃回蘭陵國。

  而且男人大丈夫。無法供應妻子豐衣足食也就罷了,怎麼還能讓她餓肚子呢7他堅持一定要讓楚行雲吃飽、穿暖。

  結果就是,他在某一天午後,餓昏在診療臺上。

  後來,海盜們送來的食物就加倍了,而且也沒問他為何突然食量大增。

  他們還特地給他做了素菜,雖然味道不是頂好,但那份心意仍讓他感動良久。

  「所以我說這世上處處有好人。」邊吃著清炒嫩筍,邵君感動得眼眶泛淚。

  「是啊!幾槃素菜就收買了你。」相較起來,楚行雲就比對喜歡吃肉了,畢竟,她現行量超大,光憑幾片菜葉是填不飽她的肚子。

  「我知道妳愛吃肉,來,雞腿給妳,還有魚湯也給妳。」他興高釆烈地為她布菜。「想想,我們成親三年多來,一起吃飯的日子真是屈指可數。」

  「戰事這麼繁忙,我有什麼辦法?」

  「所以啊!落難海盜島反而讓我們感情加溫,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一臉幸福的樣子。

  「這樣你就滿足了?」她簡直不敢相信。

  「妳不覺得我們能夠這樣悠悠哉哉地一起用餐、談天說地,過著像全天下的夫妻都會過的日子,是一件很快樂的事?」

  「全天下的夫妻如果都像我們一樣,只有每天一起吃吃飯、聊聊天,晚上各睡各的,人類怕早已滅絕。」

  他的臉又紅了。「那……」眼角瞄呀瞄的,偷看著她美麗的側臉,他的手癢癢,好想摸一把。但要說出口,又覺得好羞人。

  而她也只是敢以言語挑逗他,論到真刀實槍的上,說實話,她心裡的疙瘩未去,做不到。所以只好不停地激他,希望他能化被動為主動。

  「那什麼?你有話就直說啊!」

  說他想把她壓倒嗎?想起過去幾回的不小心,被扁成豬頭一隻,真的好痛的,這事兒還是小心為上。

  「妳海盜島的地形圖也繪得差不多了,接下去有何打算?」最終他還是選了一個比對安全的話題。

  唉!看來他們得做一輩子清白夫妻了。楚行雲幽怨地瞋他一眼。「先說說你的想法吧!你希望我怎麼對待這幫亂臣賊子?」

  「呵呵呵……」給她的眼神電得七葷八素的邵君只能苦笑,他又覺得火氣太大,想吃黃連了。

  「不說話就代表凡事我說了算,好吧!倘若我揮大軍將此島踩成平地……」

  「不要。」血腥弭平欲念,邵君忙打起精神回話。「妳在這裡也住了一些日子,島上的人並非全罪無可恕,如果可以……我是說,能無法請朝廷招安?」

  「你覺得他們有這份價值?」

  「當然有,且不論他們的戰鬥力、向心力,這是一班驍勇善戰、對海洋十足瞭解,必能對我蘭陵發展海運多所助益的部隊。」

  唇角勾起,清麗的笑掛上她唇角。「其實我也這麼想。」

  一下子他又被她的笑容電得暈陶陶。怎麼辦?最近他對她的想望越來越濃,好幾回都等不及向她詢問可不可行,手就要伸過去摸摸她、碰碰她,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要犯戒,屆時……還是多研究點傷藥吧!以防哪天又被扁成豬頭時用得著。

  「既然都有了決定,也該找個機會離開這座島了。」其實海盜島的地圖早已繪好,兩天前就該走了,但她一直拖延著,希望多探探這座島的虛實,也許楚天遙那渾球就藏在島上。

  但可惜,找了兩天還是找不到人,或許他已經離開。若他趁她不在軍營時,又在第三軍團裡造亂……她不敢想那後果會有多悽慘,因此才急著回去。

  「再過兩天就是小紅的生辰,島上的人准備給他大肆慶祝,那應該是個離開的好機會。」他還是習慣叫楚天霧小紅,所以常常被瞪。

  「那就選在那一天。」有了決定。她便准備去偷艘船做為離開的工具。

  「那個……」他欲言又止。

  她頓下腳步,好奇地凝望他為難的神情,邵君生得唇紅齒白,這會兒微嘟著嘴的模樣真是好可愛。

  如果哪一天能生個像他一樣的女娃娃一定很棒,天天把她打扮得像尊玉娃娃,讓一堆人追在她屁股後頭跑……哇,光想那場景就讓人心癢難耐。

  倘若他真害羞至此,死也不敢主動出手,她是不是該考慮自己來?可是……有人不經通報碰她,她便下意識扁人的情況一直沒改,這要幾拳給他揍下去,怕她就要守寡一輩子了。

  也該是定下心來想個好法子治治自己毛病的時候了,她一徑兒地想著。

  邵君覷著她變化莫測的臉色,一顆心好比在油鍋上煎。

  現在他要說的話一定會讓她生氣,但不說……他怕那後果是無法彌補的憾恨。還是說吧!

  「行、行雲……」他鼓足了勇氣。「妳可想到要如何安排小紅的將來?」

  「如果他肯接受朝廷的招安,那他的未來便不是我能作得了主的,得由皇上決定。倘若他拒絕招安,當然就公事公辦了。」

  呵呵呵,他就怕她這麼說。

  「可小紅畢竟是妳的弟弟,妳……」

  「慢著。」她揮手打斷他的話。「我娘可是只生了我和行風兩個孩子,哪兒又冒出第三個?」

  「妳明知我的意思。」倘若他猜測無誤,楚行霧和楚行風必是異母兄弟,而楚行風和楚行雲又是異父姊弟,這一牽一扯,楚行雲和楚行霧也該是姊弟才是。先前不知道,兩人殺成一團也就罷了,現在既知彼此關係,還要刀劍相向,邵君實在很難接受。

  「我絕對不承認我與楚天遙有任何不清不楚的關係,自然,他的兒子也與我無關。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弟弟,就是行風。」她是把話說絕了。

  「但若讓行風知道妳殺了小紅,他心頭又作何感想?妳又要怎麼面對他?」

  「不讓他知道不就得了?我相信你不是長舌之人。」話落,她轉身走人,准備偷船去也,沒興趣在血緣上頭與他爭論。

  問題是行風不是易與之輩啊!他在心頭哀嘆。

  之前,楚行風千叮嚀萬囑咐不准他說出自己的下落,邵君也答應了他,實在不願自毀承諾。

  但現在……他和楚行雲要逃了,總無法將楚行風留在這裡吧?而且,紙包不住火,楚行風早晚要知道他和楚行霧之間可能的關係,這些事都是瞞不了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會被楚行雲揍成豬頭,瞞了她這麼多事,還越搞越糟。

  所以說吧,做人一定要誠實,否則早晚有惡報。他還是先找點酒來壯壯膽子,然後再向楚行雲吐實好一點兒。


  在楚行雲心目中,邵君是個再正直不過的正人君子。

  他坐懷不亂、誠信善良、溫和守禮、不欺暗室、進退有據……可以說根本是個徹頭徹尾的酸書生,甚至連吃喝嫖賭四個字都不懂。

  邵君的至理名言是!做人當仰不愧於天、俯不作於地。而他也一直努力實行。

  但今天,她卻看見他坐在醫館門口對著每一個經過的男男女女笑,他……他還脫衣服!

  天哪,邵君撞邪了。

  她嚇得半死,在一群看熱鬧的好事份子眼前,硬生生將他架進醫館,連是否會洩漏身分都顧不得了。

  「君,你清醒一點。」他已經脫得只剩一件單衣了。噢,上天明鑒,她絕對不是個好色之人,但邵君的美色卻足以令神仙心動,他……

  「咦?」聞到他嘴裡的酒味,她大驚失色。「你喝酒!大白天的,你……居然喝醉了。」

  他滿臉通紅,對她笑得亂七八糟,笑得連天上的月亮都不忍見了。因為,他實在太好看了。

  一直以來,邵君的氣質就很飄逸,整個人溫溫和和的,像是從月宮走下來的神仙。

  他五官俊朗,雖稱不上俊美無儔,卻也足以令男男女女目眩神迷;若非本性太過古板,他的人緣會比現在更好上數倍,但現在的他已夠令她頭疼了。

  而醉酒的邵君拋棄禮教,灑脫的行為、狂放的肢體又更給自己添上無數魅力。

  一時間,楚行雲給迷得心神幾乎出了竅。

  「我沒醉啊,行雲?!我……我有話要告訴妳,可是我擔心妳會生氣,妳答應我不生氣好不好?」他居然對她施起那無邊魅力。

  她嚇得眼珠子都快進出來了。

  他歪著頭看了她半晌。「嘻嘻嘻,行雲,妳這模樣兒好可愛喔!」

  誰可愛啊?他比對可愛好嗎?瞧瞧那半裸半掩的胸膛……天,哪有男人的身體這麼秀色可餐的?太過分了,分明是故意引誘她做錯事嘛!

  「行雲……我我我……」

  「你想說什麼話就快說。」她怕自己受不了更多了。

  「我……」他又支著額想了好久,可憐兮兮地扁嘴。「我忘了……」

  「你這個醉鬼。」她好氣又好笑。

  「我不是醉鬼,我也沒醉,我只喝了一小杯……想壯壯膽,跟妳說件事,只是……」他覺得身體好熱,腦袋裡糊糊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虧他還想盡辦法拿到酒,然後……「頭好痛。」他呻吟。「行雲,我難受。」

  「你……」她算是被他打敗了。「你活該,大白天就喝得爛醉。」也不曉得他哪裡搞來的酒,後勁這麼強,一小杯就將他弄掛了。

  「對不起。」他楚楚可憐地望著她。

  是不是所有家裡有美夫的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只要相公稍稍蹙一下他那英氣的眉毛,做娘子的心就軟了,於是便任其予取予求。

  美麗真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武器。她心起感慨。

  「我好熱喔!」說著,他又想脫衣服。

  「住手,再脫下去你就要光屁股了。」不管怎樣她都不想考驗自己的定力。

  「可是我好熱。」他滿臉通紅,身子真的燙得灼人。

  「奇怪,只是一杯酒而已,怎會如此嚴重?」她伸手探向他前額。

  「嗯……」當她的手碰觸到他火熱的額,他自鼻端發出一記綿長的呻吟。

  「你叫那什麼音響?」她忙跳離他一大步,想不到他會哼出那種銷魂蝕骨的呻吟,一下子幾乎把她全身上下的骨頭都給融了。

  她的離去讓他萬般惋惜,好不容易才找著一處清涼可以消退他滿身的烈焰,就這麼失去了,他恐怕會被體內這股大火燒成灰燼的。

  「行雲,妳……我可不可以抱妳?」他需要她來降溫啊!

  「呃……」成親之時,他們早有約定,只要他要求,她就無法隨便拒絕他的碰觸,除非那碰觸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而他一直做得很好,從未逾矩,所以她是不是也該向他看齊?況且,與他相擁相抱也不是第一次了。

  事實上,那感覺還挺不錯的,尤其是在她打完仗回到營區,他為她梳洗打扮、抱她上床安歇,那過程豈止舒服,簡直就是幸福上了天。

  後來,她每回出征,十有九次要睡死戰場,就是貪著他的愛憐。反正他會把她照顧得服服貼貼,她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她是喜歡與他相擁的感覺的,很溫馨、很甜蜜。所以……

  「你……」她輕踱著腳步來到他身邊。「你當然可以抱我,我們是夫妻嘛!」

  「行雲。」他雙手迫不及待地環住她的腰。

  「啊!」這是第一回,他這麼用力的抱她,緊得像要把她揉進體內。但奇異的是,她並不覺得痛苦,心底卻隱隱升起一股異樣情緒。

  「妳的身體好軟。」他饜足地在她懷裡長喟口氣。「不過……行雲,妳能無法少穿幾件衣服?衣服悶著,好熱。」他軟語要求。

  她蹙了下眉,他喝的到底是什麼莫名其妙的酒,竟讓人出現如此怪異的舉動,好象……發春。

  「好不好嘛?行雲。」他可憐巴巴地求著。

  她想,只脫一件外衣也沒什麼,便應了他。「好吧,脫就脫。」

  「耶!」他高聲歡呼,幫她寬衣,脫下一件,手繼續搭上第二件、第三件……

  「慢著!」楚行雲終於覺得不對勁。「你幹麼一直脫我衣服?」

  「妳不是答應要脫?」

  「那也只是脫一件,誰說要全脫的?」這個該死的,連她的褲子都快被他扒下來了。

  「為什麼我是全脫,妳卻只脫一件?這不公平。」看來他是開始發酒瘋了。

  「你愛脫幾件是你的事,而我,我只想脫一件,不行嗎?」她沉下音響。

  他瑟縮了下。「不要嘛,一起脫好不好?一起脫啦!」

  楚行雲給他煩得實在夠嗆。「你要我脫衣服到底想幹什麼?」

  「抱著妳睡覺啊!」他好累又好熱,覺得全身每一塊骨頭都正經曆著火烙,好難受。楚行雲是唯一可以輔助說明他的人,她清涼的身體正好可以為他降溫。

  「你要……跟我裸裎相對?」老天,這話說來真羞恥,但得到他的回應,她卻很興奮,早在幾個月前,她就有些受不了與他做一對清白夫妻,卻想不出改變的方法,難得今天邵君開了竅,她還不把握良機?

  「裸裎相對?沒錯。」他點頭如搗蒜。「我想跟妳脫光衣服一起睡覺。」

  「是嗎?」距離他們成親到現在三年又八個多月,總算他們也要成為一對正常夫妻了。她莫名覺得緊張。「那……好吧!」與他生兒育女一直是她衷心的夢想,如果無法在這裡勇敢跨前一步,哪來以後美妙的光景?

  她緩緩地褪去了全身衣衫,修長的身軀上是蜜色的肌膚,雖然不若邵君的白皙,卻更加健美。

  「行雲。」他大喜過望,大掌探向她。「我可以拉妳的手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問?她害羞地點點頭。

  「太好了。」他迫不及待拉起她,倒進床鋪。「我們一起睡吧!」她的身體真的好涼、好舒服,他的眼皮越來越重。

  楚行雲躺在他身邊好一會兒,發覺他沒有動靜,而且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打呼聲。

  「邵君——」她咬牙,這渾球真的睡了,就這樣毫不反抗、全心信任地睡死在她懷中。

  這個傢伙……她恨恨地瞪著他天真無邪的睡顏。「你竟敢耍我,走著瞧。」

  從今而後,她非每天教他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不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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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48: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楚行雲討厭與人有肢體接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第三軍團上下數萬名兄弟都可以用他們的身體來作血淋淋的見證。

  楚行雲自己也相信,她一生都不可能與人發生親密關係了。

  但此時此刻,凝視邵君圈住自己腰杆的手,她的心卻是溫暖的。

  的確,她的身體還有一些僵硬,可她很明白,這個男人不是旁人,他是她的夫婿,一直寵她、愛她的相公。

  他們將攜手共度一生,她甚至希望育下他的子嗣,不管是長得像他的男孩或是女孩,都將是全天下最可愛的寶貝。

  而要有孩子,親密關係就躲不掉,她不可能自己生小孩。

  已經這麼多年,應該沒事了。她想,物件是邵君,加上威脅已過去多時,她或許可以嘗試與人發展更進一步的關係。

  她一直忍著,也期待著與邵君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

  所以在他因醉酒而脫光衣服昏睡過去後,她也順勢將自己扒光,擠進他懷裡。

  他睡了一夜,她就在他的胸膛裡僵了一夜。

  她想,以他愛她的程度,一覺醒來,發現心愛的妻子全身赤裸倒在自己懷中,該是「性」奮難耐的。

  然後,她可以稍微刁難一下他,誰教昨晚他將她誘惑得全身燥熱後就一翻身睡死了。

  但她還是會從了他,他們很快就會有小寶寶。孩子懂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要教他習武,畢竟是邵君的孩子,一定會長得迷死人,吸引一堆狂蜂浪蝶,不學一點防身朮可不行。

  不過……以邵君的忠厚和古板,他會不會一清醒就對她下跪道歉,完全忘記親親他親愛的娘子?

  很有可能!追根究柢,還是由她動手勾引他會比對保險,只是……她手指抖呀抖,輕輕碰了他一下。

  不噁心,與當年被楚天遙欺負時那種反胃作嘔的感覺完全不同,邵君帶給她的是一種更深層的溫柔與感動。

  再多碰一點看看。她輕輕摸了一下他的手臂,細細滑滑的,肌膚柔嫩得像會把人的手指吸進去。

  怪異,他一個大男人皮膚居然好到這種程度。她好奇地將探險範圍加大,手指爬呀爬的攀上了他的胸膛。

  一定是光光滑滑的,很有彈性。這就是邵君非常自傲的美膚保養香膏養出來的效果嗎?那就難怪宮裡那些人千方百計要得到他的藥了。

  她伸出手指壓了兩下,居然很結實。真令人想不到,像邵君這樣一個斯文俊雅的書生卻有一副精壯的好身材。

  她輕巧地移動手掌,企圖再探索一下他的腰。

  「喝!」忽地,她被他燒灼的目光刺得渾身僵直。

  他什麼時候醒的?為何要用這種像要吃掉她的眼神看著她?這不是邵君,邵君從來都是溫和的,他不會有這種狂熱的眼神,它們應該只會出現在那個人的眼中……

  唔!她的心莫名一揪,感覺有一股黑雲正威脅著要吞噬自己的靈魂。

  不行,她得反抗才行,否則又要被淩虐了。

  那個惡魔會撕裂她的身體、吸取她的骨血,卻不讓她死亡,只是反復不停地折磨著她。

  惡魔想要實驗,天下間到底有多少種酷刑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無法,而她便是那無助的實驗品。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她過了快十年,再不結束,她一定會發瘋。

  悄悄地凝聚全身的功力,她要給惡魔致命的一擊。

  「行雲。」一陣清風也似的音響拂過她全身,邵君凝視她的眼神從狂熱退回溫柔。

  她恍惚地眨眨眼,有一瞬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身處何地。

  「行雲,我……」他窘紅著臉,大手在半空中伸伸縮縮。「那個……我可不可以抱妳一下?」他已經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可一早醒來,發現心愛女人的嬌軀橫陳在眼前,是男人都受不了這樣的誘惑。

  再不碰她一下解解火,他就要噴鼻血了。

  她閉上眼,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連他的喘息裡都帶著淡淡的藥香;她終於能夠確定自己的安身之地了。

  在她身旁的是邵君,從來只會寵她,都快把她供上天去的傻夫婿;他不是惡魔,就算他用欲望的眼神望著她,那也絕對不是想傷害她。

  她松下一口氣,對他輕頷了頷首。

  「行雲!」邵君喜不自勝地抱住她。終於啊!成親三年,他們終也袒裎相對,這過程真是無比艱辛與困難。

  她閉上眼任他摟著,耳朵裡傳來的是他激烈的心跳聲,他跟她一樣都非常渴望進一步的關係。

  「君,我們是夫妻,對不對?」她決定推他一把。

  「當然,妳是我最心愛的妻子。」他的心跳又更快了。「那個……我可不可以親妳一下?」

  她害羞地點點頭。

  他傾身、噘唇,一吻印上她的前額。

  她有些呆了,他只想要這樣的吻嗎?這跟一些好友打打招呼有何差別?

  「我……」他整張臉都紅了。「我可不可以再吻其他地方?」

  她慚愧地低下頭,難道自己當年把他打得太厲害,讓他記憶猶深,在做任何事前非得經她同意,否則一步不敢行?

  他把她的低頭當同意,他又溫柔地吻了她的眼、她的頰、她的鼻……卻獨獨漏掉她的唇。

  楚行雲要哭了,邵君居然怕她到這種程度,他們的未來還有指望嗎?

  「行雲,我要親妳的嘴嘍!」幸好他不是呆得太徹底,行動有漸漸加快的趨勢。不得她回應,他的唇已經吻上她的。

  他們四片唇瓣緊緊密合,感覺彼此的喘息從中間滲過來,仿佛已將兩人的靈魂牽扯上一處。

  她感受著他的熱情、細心、還有體貼,這個男人真的是愛慘她了,才會對她這樣地小心翼翼。

  她該給他更多的鼓勵才是。「君,我不是瓷娃娃,沒那麼容易損壞。」她希望他對她能更有力、果斷一些。

  「妳當然不是瓷娃娃。瓷娃娃哪裡比得上妳的嬌貴、美麗?」在邵君心底,楚行雲的一切都是神聖不可污蔑的。「行雲。我想再親親妳。」

  他終於燃起熱火了嗎?她好高興,也好害羞,低垂螓首不敢見人。

  邵君輕柔地抬起她的下巴,一吻印上。

  這回,他像是開了竅,兩片唇瓣在她的唇間輾轉來回,似要將她芳唇的每一個弧度、每一處紅艷都嘗遍。

  他不停地輾吻著,好久好久——

  他的氣息越來越喘,整張臉,連同脖子、身體都紅透了。

  「行、行雲……」他結結巴巴。「我可不可以……呃……進行更深入的吻?」

  咦?這種事還用得著問嗎?事情都進展到這種程度了,他不繼續,難道要憋死她啊?

  她不說話,他就當她同意了,興高釆烈地伸出舌頭,先在她的唇緣舔上一圈,細細地品味著她每一寸味道,然後,一個突刺,舌頭探往她唇內,像個入聖地訪幽的旅人,貪婪地在其間流轉,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她的味道像最醇的烈酒,滲入他心肺、鑽進他骨髓,瞬間迷惑得他心神蕩漾。

  她嬌柔地喘息著,鼻間、唇腔、身體……四周圍都充滿他的味道,像青草、也像大地,撫慰得她情潮洶湧。

  「君……」情難自禁,她癡癡地望著他,等待他進一步動作。

  他只是一味地撫著她的發、她的臉,當她是全天下最嬌貴的花朵。

  幸福的氛圍將她緊緊自動換行,一生中,從沒有像這一刻,她徹底感受到生命的美妙。

  也許完全擊潰楚天遙帶給她的噩夢的時候就要到了,就在今天。

  她的心鼓動著、期待著……

  「行雲。」然而,他開口說的話卻讓天地霎時崩裂。「我……我可不可以摸摸妳的胸部,它們看起來好漂亮。」

  啊?在這種時候、這種地點,他問這種殺風景的話?她呆了,下意識點了下頭。

  他興高釆烈地俯下身去,手指撚上她胸前的蓓蕾,輕輕揉搓,直到它們挺立綻放。

  他伸出舌頭,來回地舔弄它們,一遍又一遍。

  「嗯嗯……呃……」她難耐地弓起身子,腦袋糊成一團,有點轉不過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前一刻她還想揍他一拳,眨眼間,她扭動著纖腰在他身下呻吟。

  他挑動得她欲火焚身。

  「行雲,我可以摸妳的腰嗎?」他又問。

  她想大叫,也想踹他一腳,他的守禮不必在這時候發揮吧?

  但是她真的想要他摸,所以拚命點頭,兩手緊緊攀著他的肩,死不放開他。

  他的大掌在她的腰肢上來回撫動,每一下都正好挑動到她的最敏感處,她已經熱得全身都要冒出火來了,心裡不停地喊著,繼續、繼續、千萬不要停啊……

  但是——

  「行雲,我可以碰碰妳的肚臍嗎?」他不僅停下動作,還開口問了一個笨問題。

  她覺得自己快瘋了,好想好想咬他一口。

  她用力把他的頭往自己的身上壓。

  那肢體語言告訴他,她心頭的願意。於是,他探出舌頭,深入她的肚臍眼嬉戲。

  「啊!」她的背脊大大地彈跳起來,喉嚨發出一記短促的驚呼。

  「行雲。」他竟然又在關鍵處停下來。「我可以繼續往下做嗎?」

  她再也忍不住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

  邵君瞬間呆滯,潮紅的臉變得蒼白。

  他默默地坐起身,離開她身上。「對不起,我不該借酒裝瘋,我應該先詢問過妳的意見再行動的,我再也不會了,對不起。」然後,他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她目瞪口呆,一口銀牙幾乎咬爛。

  「這個笨蛋——」也許他們一輩子也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了,天哪!地啊!誰來教教那個傻瓜一點情趣技巧?不然教會她忍受夫婿在行房過程中,一一詢問妻子意思的知識也行!

  總之,救命啊!


  邵君整整反省了一個時辰,當他再度來到楚行雲面前,已情潮盡退,回復他一身的仙風道骨。

  而她……真的很鬱悶。經過同樣時間的冷卻,他半分欲火不剩,她卻仍覺得肚腹滾滾沸騰。

  含瞋帶怨地,她瞪了他一眼。「幹麼?對不起就不用了。反正你除了那句話也不會別的,找我什麼事?」

  「妳還不肯原諒我嗎?我已經懲罰過自己了。」他低著頭道歉。

  想要她原諒他很簡單,只要他把剛才未完成的事做完,她自然就不生氣。不過……這話她又說不出口,該死,那些青樓女子都是怎麼誘惑男人的,也許她該去學一學。

  可說到懲罰……「咦?」她這才發現他的臉腫了一塊。「你的臉怎麼了?誰打你?」

  「我自己打的,罰我剛才的孟浪行為。」他是個勇於認錯的好男兒。

  她深深地、長長地嘆了口氣。「回蘭陵國後,提醒我一聲帶你上皇宮走一趟。」

  「上皇宮?妳不是一向討厭上朝,說那些達官貴人滿口廢話、虛虛擬做作,光瞧都噁心。前幾回宇文相爺邀妳上京,妳還百般推託,這回怎麼主動要去了?」

  「我想介紹皇上給你認識。」那個把宇文端妍給吃幹抹淨的任性皇帝是個通天徹地的大色胚,論到偷香竊玉,天下間恐怕沒人比他更厲害。

  以往楚行雲總是瞧不起這樣的人,覺得他們全身上下只有下半身管用,比豬狗還不如。

  但經過邵君的刺激,她終於忍痛承認,有時候男人還是得用用他們的下半身,光只有一顆腦袋,其他地方都不行,那也會很慘的。

  所以她想讓邵君學習一下任性皇帝的風流手段,不必多,學個一成她明年便可當娘了。

  「有必要嗎?」皇帝他認識啊!當年解救楚行雲的行動中,皇帝也參了一腳,不過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就是了。

  「絕對有必要。」她是一旦立下志向就一定要完成的人。如今,她想生他的孩子,自然非生不可。「不過這件事可以晚一點再說,你先說說你心底的事吧!」

  「呃……」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就知道他什麼事都瞞不了她。「我只是想告訴妳,那個……當日被捉上海盜島的不只我一人。」

  「軍營裡還有其他人被捉?」

  「不是軍營的人。」他暗暗倒退一步,心想,當她知道被捉的人的身分時,不知要如何火冒三丈?太恐怖了,還是再退一步好了。

  「那是誰?監軍?該不會是端妍吧?」

  「不,是行風。」他又退一步,怕她會氣得砍人。

  「行風?」她吶吶地反問。

  他沉重一頷首,將楚行風偷溜出金應書院來到軍營,躲在他帳中,後遇到海盜偷襲,與他一起被捉的過程從頭說了一回。

  她的臉突然變得比墨還黑。

  二話不說,他先道歉。「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隱瞞妳行風逃學的事,但行風苦苦哀求我,我想,他一個年輕人,十年來一直困在金應書院裡,也難怪氣悶,想出來走走。我本來是打算讓他玩一陣子就送他回去的,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讓他陷入如此險境,我很抱歉。」

  她沉重地望了他一眼,問道:「你知道我為何一直將行風藏在金應書院裡,死活不讓他出來嗎?」

  「因為一直沒找到楚天遙的屍體,妳擔心他不放過你們,才一直藏起行風。」他答。

  她搖頭。「那只是原因之一。我堅決不讓行風出書院的原因是,行風雙腿不良於行。」

  邵君瞪大了眼。「但我記得小時候行風明明很健康,能跑能跳的啊!」

  「是後來被楚天遙打斷的。」

  「為什麼?」常人皆言,虎毒不食子。難道人類還比不上一隻老虎?楚天遙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混帳?邵君無法想像。

  「楚天遙對行風有股莫名的執著,如果我是他的玩具,行風恐怕就是他另一個分身,他一直希望行風能完全複製他的言行、情緒,甚至是心性。楚天遙雖然發瘋,好歹也是個人,同樣怕死,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地活著,便幻想行風能代替他,做一切他想做的事。而當他發現行風根本不是他,也沒辦法變成他時……那一天,他很生氣,把整個房間都給砸了,還想殺行風和我,我們拚命地逃,可惜行風的腿就在那時被他打斷了。也就是在那時候,我下定決心非殺他不可。」

  「所以說行風不可能來軍營,而在軍營裡的……」恍惚間,邵君想起那人滿身的邪氣和濃濃的血味,他說著拿人命來玩時那種玩笑口吻,把全天下的人都踩在腳下,所有的生生死死都只是他掌中的一場游戲……邵君頓感通體發寒。「那個人應該是楚天遙。」他把所有人都騙了。

  楚行雲憾恨一頷首。「看來他早就知道我們的行蹤,也調查得一清二楚,因此設下如此詭計,從頭到尾都在玩我們。」

  他想起楚行風……不,應該是楚天遙對他說的話,他說,當年謀害「楚天遙」,楚行風占了大半功勞。他犧牲自己的一生以換取對付楚天遙的機會,這些也都是假的嗎?

  「行雲,我問妳,行風除了雙腳不便外,可有其他頑疾?比如說,中毒?」他想知道春神怒這事是楚天遙編來騙他的,還是真有其事。而楚行風若真中了春神怒的毒,他也該再配解藥才是。

  「沒有。」她說。「我一直很小心看護行風,後來端妍成為宰相,我也托她代為照應,端妍每年都會安排禦醫為行風會診,希望找出治癒行風雙腿的辦法,卻一直無法如願。而這麼多年下來,行風看遍各地名醫,從沒聽說他有中毒跡象,可見除了雙腿不便外,他其他地方都滿好的。」

  聞言,他有些慶幸、也有些難過。慶幸行風無恙,卻傷心她連他都不信任。

  「妳沒有想過讓我診斷一下行風的腿嗎?」

  「你看過行風,也為他做過診治,只是當時我請人改變了他的容貌,你不曉得他就是行風罷了!事實上,全天下除了我之外,沒人知道他是行風。」關於此事,她是極有把握的。「君,我不是不相信你,不過我太清楚楚天遙的可怕,在不確定他的生死前,我得步步小心,絕無法有絲毫的鬆懈。這十年來,我也只見過行風三次,平時我們連書信都不聯絡,為的只是保護他的安全。」

  邵君也非小家子氣的男人,聞言,心頭疙瘩盡去。

  「我知道了。我也不會再去猜行風的下落,除非妳覺得已經安全,願意讓我知道。」

  「謝謝你,君。「這是邵君最大的優點,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楚行雲很喜歡這樣的他,當然,在床上時例外。

  「不過楚天遙既能將我們玩弄於手掌心,可見他對我們的一言一行不規則清楚,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擔心照原訂計劃行事會被打得落花流水,畢竟,敵在暗,他們在明嘛!不過想想,楚天遙也算厲害了,花費這麼長的時間布這樣一個局,讓他們怎麼也掙不出去。

  她想了下。「停滯不前絕對不行。」

  「那不如立刻走,給他來個出其不意。」他建議。

  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了。她頷首附議。「好,我這就去准備船隻。」

  「我來准備糧食和飲水。」而楚天遙竟敢晃點他,邵君也不是那麼容易被欺負的,他會送他一項終生難忘的禮物。


  楚行雲以為楚天遙即已發現她和邵君的行蹤,他們這一趟逃亡必然驚險萬分,想不到……什麼事也沒有。

  她去偷船時,港口一個守衛也無,她順利偷得一艘大船。

  邵君搬著一大堆糧食、飲水出來時,未遇半個海盜。

  這一路上平平靜靜,沒有一絲爭執,他們順利出了海盜島,一路往蘭陵國方向行去。

  「好順利。」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一個敵人也沒有,連平常守在我醫館附近的護衛都消失了。」他滿腹疑惑。

  「嗯!」她想了一下。「你覺得我們會不會上當了?」

  他指指放在船艙裡的飲水、幹糧和藥物。「那些東西我一一測試過了,沒有被動手腳的痕跡。倒是這艘船……」

  「我也檢查過了,沒有破漏。」

  「難道楚天遙突然變呆了?」所以才讓他們順利脫逃。

  「要楚天遙變呆,還不如祈禱太陽打西邊出來。」

  「或許吧!只是……我總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她喟嘆口氣。「我也是。」

  兩個人面對無百,好半晌,楚行雲皺著眉說:「不曉得這船能無法走快一點,我怕是軍營有事。」

  「有可能。」邵君將事情前後想了一遍。「如果楚天遙是故意放過我們,再趁我們不在蘭陵時大肆騷擾附近海域,或許第三軍團已經不保。」

  「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她緊張地去調整風帆,務求以最快速度回到蘭陵國。

  他幫忙掌舵,幸好聽說第三軍團要代替第一、第二軍團鎮守沿海打海盜時,他有先見之明,跟入學了掌舵之法,否則今天就死定了。

  艙越行越快,像箭一樣劃過海面,發出一陣嘶嘶的聲響。

  楚行雲滿意地綁緊帆,說道:「難怪這群海盜的機動性這麼強,他們的船隻效能確實比軍艦好上數倍。」

  「的確,它行駛起來又快又平穩,只是……」邵君蹙著雙眉。「妳覺不覺得好象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怪怪?沒有啊!」船走得這麼順、這麼快,哪裡怪?不過就是……「那陣嘶嘶聲是什麼?」

  「我也很想知道。」他正說著。「唉喲!」船隻莫名其妙顛簸了一下。

  楚行雲急得跳上跳下檢查。「沒事,艙艙、船板都好好的。」

  「難道……」他心裡有很不好的預感。「船頭呢?」

  「海盜船的船頭都包著生鐵,再堅固不過,哪兒會有問題?」

  「如果咱們這艘船上的船頭已經被掉包……」

  他話還沒說完,她一個箭步沖到船頭,正好看見一塊黑抹抹、形似生鐵,其實卻是數層黑紙糊成的板子從船頭上剝落。

  在洶湧的海浪侵襲下,黑紙緩緩被打散,一點一滴溶入海水裡。

  海面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黑灰,轉瞬間又讓浪給打得無影無蹤,好似他倆的未來,即將淹沒在這茫茫大海中。

  楚行雲頹喪地坐倒艙板。

  「這個該死的楚天遙,我詛咒他天打雷劈、腸穿肚爛、不得好死……」她喃喃罵個不停。

  他悄悄地在心底自語著。「放心吧!妳的希望絕對會實現,不過不是現在。」

  她罵了足有一刻鐘的時間,終於把滿腹怨怒消盡,再抬頭,眼裡神光燦爛,展現永不放棄的韌性。

  「如果我們儘量減少船隻的重量,你說,那船頭能無法撐得比對久一點?」她問。

  「有機會,但不是完全可靠。」他指著船艙說。「艙底,我的行囊裡有一管銀色煙火,那是丐幫給我的專屬訊號彈,方圓十裡內只要有任何武林同道在,都認得那煙火,自會前來相救。」

  這真是個好訊息。「我立刻去取煙火來放。」她迫不及待沖進船艙。

  他靜靜地掌著舵,唇邊溢滿苦笑。「想要獲救的前提是,有人看到煙火。但在這茫茫大海中,舉目望去連個船影都沒有,能有人嗎?」他其實也沒把握。

  楚行雲取來煙火點燃,咻一聲,空中爆出一串火樹銀花,足足閃耀了有半刻鐘那麼久,才漸漸消逝。

  她看著那煙火,也知道這是在賭命,不過她怎麼也不願放棄,輕易如了楚天遙的願。

  「我把我的行李全丟了,十日份的清水糧食也丟得只剩一天份,你的藥材也丟了大半。你不會怪我吧?」

  「船沉了,再多的清水、糧食也沒用,況且藥材再收集就有,無所謂的。」只是船頭的消毀仍在持續中,扔掉那些東西只稍微減緩了它崩潰的速度。

  她想了一下,抽出飛燕劍,運足功力,往桅杆上砍去。

  「這些東西也不要了。」她連砍數根桅杆,並將風帆也一併丟入海中。

  在船行速度驟緩、重量大減之下,終於使得紙糊的船頭減緩了崩解。

  只是這樣,也使他們盡速趕回蘭陵國的願望成為泡影。

  眼下若無人來救,一日夜後,他二人鐵定屍沉大海。

  「剩餘的只有聽天由命了。」收起劍,楚行雲走到邵君身邊,輕輕地倚著他。

  「放心吧!天無絕人之路。」他安慰她。

  她輕嘖一聲。「可是我比對相信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句話耶!」

  他吐了口氣,良久、良久,無達言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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