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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真愛四季如意[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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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4: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真愛四季如意 - 董 妮

想他龍非堪稱黑幫教父,黑白兩道避他唯恐不及,
就只有水姚這白目女膽敢捋虎鬚!
哼!這小妮子來歷不明,突然找上門來尋求保護,
他早就懷疑她是臥底了。
偏偏她毫無警覺,還打定主意要長期白吃白住,
甚至不惜使出苦肉計滾下樓梯裝病?!
嘖嘖,聰明歸聰明,但要跟他鬥,她的道行還差得遠呢!
他已準備好要修理她一番。
只是不料一場陰謀讓他倆同時遇險,
他才發現真正的她冷靜、機智不在他之下!
這讓他產生無比興趣,唾手可得的女人他看不上眼,
和他勢均力敵的女人向來最吸引他……
愛情本就難以掌控,無視於身份的衝突,他
已經決定了──他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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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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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4:18 |只看該作者
楔 子

  教堂裡,一個尖得像針的聲音幾乎刺破屋頂。「你說什麼?新娘子不見了?」

  教堂外,一干男人朝天怒吼。「你再說一遍,那混蛋又跑了?」

  然後--

  一座位在臺北郊區,依山傍水、清寧幽靜的小教堂在短短一秒內炸翻了鍋。

  三、五十名衣著華美、雍容華貴的男男女女在教堂內外來回奔跑、叫罵。

  「他XX的,這兩個人在搞什麼鬼?」

  「他們到底想不想結婚?」

  「四次了,天哪!加上這回,他們總共給咱們丟了四顆紅色炸彈。」

  「錯,他們是放了我們四回鴿子。」

  「一天到晚嚷著要結婚,每次到了教堂又蹺頭,這兩個王八蛋,別給老子找到,非扭斷他們脖子不可。」

  啊!一對惹了眾怒、成天扮演落跑新郎、新娘的男女,聽起來他們似乎不是不想結婚,不過……他們好像得罪了命運之神,或者他們根本就是喜歡拿結婚開玩笑,總之,他們老是在臨結婚當頭玩失蹤遊戲。

  而且,一連玩了四次。

  真是過分的人啊!

  他們到底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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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4: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黝深的小道,一條纖細的身影正踉踉蹌蹌地奔逃著。

  惡臭的黑水染滿她全身,幾隻陰溝裡的老鼠張狂地從她面前跑過。

  「啊--唔!」半聲尖叫被她掩在喉頭。該死,忘了她正在逃命,任何一點疏忽都會招致死神的光臨。

  水姚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囂張的大老鼠,這些生活在陰暗角落的生物,以為現在是黑夜就可以為所欲為,要換成白天……算了,即便身處光天化日之下,她也拿那些毛茸茸的東西沒轍。

  她舉起腳步正想再跑。

  「那個臭女人在這裡!」隨著罵聲落下,幾道手電筒的光線照過來。

  「他XX的,臭婊子,你給老子站住。」四名大漢氣勢昂揚地追進巷子裡。

  水姚沒有回頭,只顧拚命地跑。

  寒流來襲,現在的氣溫大概只有八、九度吧!

  她呼出來的氣息都變成白煙了。

  但她額頭卻佈滿細細的汗水,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跑了多久,但三、五公里應該有吧?

  尋常人早該被她甩掉,可這些傢夥……他們的體力好得像鬼,她的心臟都已經鼓動得像要蹦出胸膛,他們還有力氣在那邊大吼大叫。

  「賤人,教老子捉到你,把你賣到非洲,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大漢們又在罵了。

  有本事捉到我再說,白癡!水姚沒精力回嘴,只好在心裡回他一記中指。

  可這樣一直跑下去也不是辦法。

  他們也許是魔鬼,擁有撒旦的力量,可以跑上一整夜都不會累。

  但她不行,她只是個凡人,尤其動手動腳並不是她的強項。

  現在開始後悔在國際刑警總部時,總動歪腦筋去通過那些嚴苛的測驗,沒真正下苦功鍛煉體力。

  上帝啊,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努力訓練自己,我發誓。她在心裡說著,不過也只是說說,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個懶惰蟲。

  但她很聰明,否則怎麼能夠次次完成國際刑警派下的臥底工作,從未失敗?

  可惜今天大概要例外了,四名大漢中的一個已經追到她身後三步遠,就差那麼一點點距離,便可以捉到她那束飛揚在黑夜裡的馬尾。

  她的心臟一下子蹦到喉頭,又發誓,這回任務結束後,立刻剪頭髮。

  長髮雖然漂亮,但跟小命相比,它的價值就比一塊錢還不如了。

  不過她的誓言價值性又更低了,她一天到晚都在發誓,但活到二十五歲,沒有一次實現過。

  「啊!」這一次的尖叫沒有掩住,又響又亮,估計方圓半公里會動的生物都被她的叫聲吸引過來了。

  但這絕不能怪她,任何人跑出暗巷,卻發現自己正迎向兩盞鬥亮的車燈時,都會嚇得魂飛天外。

  她以為自己這次就算不被身後那四名大漢捉住,也要命喪車輪下了。

  想不到那開車的人技術真不錯,堪堪擦著她的小腹就停下車子。

  水姚差點呼吸都停了,三秒鐘後,她的危機意識才重新啟動。

  「小心點,撞死人是有罪的!」她對著車子揮完拳頭,正準備繼續跑。

  「小姐。」那個司機納悶地探出頭。「是你自己突然跑到我們家車庫門口的,怎麼能怪我呢?」

  水姚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擋在人家車庫門前。

  「那……抱歉喔!」扔下一句對不起,她繼續開跑。

  「臭娘兒們,你還跑?」四名大漢還以為這回穩要扛屍體回家了,想不到水姚命這麼大,這般意外都撞不死她。

  逃命要緊,水姚才懶得理那些蠢人的廢話,她跑,不停地跑。

  四名大漢只好拔腿再追。

  轎車裡,一個低沉帶笑的聲音響起。「老周,把車子倒一倒吧!」

  「非哥要救那女人?」另一個尖銳的聲音問。

  倒是司機老週二話不說,打檔、踩油門,加長型的房車把小巷出口完完全全堵了個結結實實。

  那四個大漢如果要繼續追水姚,只有一個法子,翻車而過。

  但是他們一看見那房車上漆的銀白雙翼圖樣,就一個個杵成木頭了。

  另一邊,水姚發現追兵消失,懶性立刻發作,雙腳一軟,整個人徹底地向地心引力投降。

  終於,這場暗夜追逐戰結束了。

  天啊!她全身的細胞幾乎累死了一半。


  黃色的皮膚、黑色的眼珠,目測約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如果他沒有染了一頭青紫色的頭髮,水姚幾乎可以百分百確定,他是個華人。

  但……見鬼了,什麼樣的男人會把自己的頭髮染成青紫色,一點審美觀也沒有。

  偏偏,他卻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得先介紹水姚一下,她為國際刑警組織工作,剛完成一件臥底任務,卻在脫身時刻暴露身份,被人整整追了五條街,跑得她差點沒斷氣。

  可也不曉得追殺她的那四個人發了什麼失心瘋,竟在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車」後,主動離去,跑得像後頭有只恐龍在追?

  呿,他們追殺她的時候都沒有跑這麼快。

  但這不是重點,眼下要緊的是,她的身份暴露了,鞋底藏的機密文件找不著空檔送回國際刑警總部。

  她猜,現在整個臺北市一定佈滿了「鷹幫」的人在找她。

  鷹幫就是她這回潛入的目標,專靠走私偷渡、逼良為娼、販賣人口為生。

  他們的觸角遍及整個亞洲,舉凡日本、韓國、台灣、泰國……近幾年暴增的人口失蹤案多跟他們脫不了幹係。

  她花了整整一年又三個月才混入鷹幫,找到他們販賣人口的證據,滿心以為這回有機會破獲一個巨大的人口販賣集團,想不到……唉,不說也罷。

  反正她這回是栽了,所幸天無絕人之路,讓她碰上這麼個救星,暫時把小命保住,就不知這男人是何方神聖,怎麼鎮得住鷹幫那四大殺手?

  水姚在評估龍非。

  龍非也正在打量著她,這個女人,他本來只是一時興起幫她阻擋追兵,讓她逃命去。

  想不到她卻這麼大大方方坐入他的車子裡、進入他家門,一副賴定他保護的樣子。

  「小姐貴姓芳名?」他問。

  「你不知道在問女孩子姓名前,先自報姓名是一種禮貌嗎?」

  怪異的女權論調,好像還包括:不能問女孩子年齡、不能談論她們的體重、不能在她們面前說黃色笑話、不能……太多了,他一時也記不得那麼清楚。

  女人總有一堆怪癖,比外星人還難理解。所以他身邊從不用女性下屬,省得傷害了別人、也為難了自己。

  「你可以叫我龍非,或者……」龍非還沒說完。

  「不行,要尊稱非哥。」又是那個尖銳的聲音。

  水姚把頭轉過去,看到一個矮矮瘦瘦、面貌清秀、甚是可愛的少年。

  龍非把他的眼珠子四下轉了轉。「小六子,我記得剛才說過,我要跟這位小姐談事情,不准其他人進來的。」

  「但非哥也叫王伯泡茶。」被喚小六子的少年高高舉起手中的茶盤。「我是替王伯送茶來的。」

  「王伯為什麼不自己送茶?」

  「王伯年紀大了,動作太慢,我怕非哥等太久,口會渴,所以主動替他送茶過來。」而交換的就是小六子這個月的薪水。

  龍非頭疼地按按額角,他知道這個小弟祟拜他,無時無刻不想黏在他的褲腰帶上,朝夕不離,但是……好煩吶!

  偏偏又趕他不得,一趕他,他就哭得呼天搶地,直嚷嚷救命恩人不要他了,他要去跳海。害得龍非後悔死當年從海裡把他撈上來,到底是做了件善事,還是給自己招來一個禍害?

  他長長歎了口氣。「既然如此,你把茶放下,可以走了。」

  「可是……」小六子不想離開恩公啊!「非哥,你是這麼地英明神武、聰明果斷、風度翩翩……」他的讚美辭像流水一樣。

  龍非聽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說,非哥,你是民族的救星、世界的英雄、少女們的偶像……」

  「說重點。」

  「你不可以讓那個女人直接叫你的名字啦!」搞半天,小六子是在計較這個?

  水姚有一種像是在跟小孩子爭風吃醋的感覺。

  「沒問題,請先生放心,我絕對不會冒犯咱們偉大非哥的名譽。」她是很識時務的,畢竟,她現在的小命還捏在對方手裡。「我一定誓死捍衛非哥的名聲。」

  龍非莫名打了個寒顫,突然覺得自己又招來一個禍害。

  那不知名的小女人給他一種和小六子很相似的感覺,好像……他們都將在日後給他惹來無數的麻煩。

  「這還差不多。」水姚那番話讓小六子大大開心,終於滿意地放下茶盤,退出書房,邊走還邊碎碎念著︰「天使龍非的名號,哪是隨便可以叫的……」

  他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卻不知水姚久經訓練的耳朵早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裡。

  天使龍非!

  上帝啊、佛祖呀、菩薩呢……水姚不知道自己是幸運還是倒楣?居然被天使龍非給救了。

  哈哈哈……這傢夥在國際刑警總部裡的檔案可是堆得像山那麼高呢!

  舉凡殺人、放火、搶劫、販毒、走私……只要是跟犯罪沾得上邊的東西,都與龍非脫不了關係。

  偏偏,這傢夥有個荒天下之大謬的綽號  天使。

  他沒有組幫立派,行蹤也飄忽不定,但全世界的黑道都不想與他為敵,因為他身邊有一批比美國特種兵更恐怖十倍的保鏢,那些人行動起來,白宮都要震上一震。

  而且龍非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凡事留餘地,不趕盡殺絕,自己本領又大,誰還能不給他留面子呢?

  他的至理名言是--天底下的錢那麼多,豈是一個人可以賺得完,有錢大家花,那才叫痛快。

  除了全世界的警政機關,他們是想盡了辦法要捉他痛腳。

  但很可惜,十年來,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個國家成功過。

  龍非至今依然逍遙法外。

  而這樣難得的機會卻落到了水姚頭上,她……她她她……她真有一種想叫娘的衝動。


  用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龍非就得知了水姚的來歷。

  當然,那不是他派人調查的,他才沒那種閒情逸致去查一個可能只在他家睡上幾個小時的女人。

  他是不會主動跟女人打交道的,即便如水姚那般厚臉皮,死活賴進他家門,他頂多好心出借客房一間讓她躲個一晚,時間到了,大家再見、拜拜,最好從此老死不再往來。

  水姚的來歷是鷹幫主動送上門的。

  那些人說,水姚是他們幫主的女人,卻偷了幫主的傳家寶溜了,所以鷹幫幫主派人過來商量……他們的口氣異常地委婉有禮。「非哥,我們也曉得道上的規矩,未經許可是不准騷擾您的,但那件傳家寶關係著咱們鷹幫的傳承,懇請非哥作主,讓水小姐跟我們回去吧!」

  龍非只是微微瞇了下他那雙子夜也似的黑眸,淡淡的殺氣開始像水波般,在偌大的書房裡堆積、翻騰。

  三個來當說客的鷹幫大老,只覺一顆心隨著龍非的眼睛開合,越跳越快。

  沒有多久,冷汗就濕了他們一身。

  道上的人都尊稱龍非為天使。不過他們也都知道,這尊天使可不是天堂裡善良無邪,成天拍著那雙羽毛翅膀東飛飛、西逛逛的小可愛。

  他是百分百的墮落天使路西法,擁有一張俊美邪肆的面龐,和一副比墨還要黑的心腸。

  他這個人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陰毒。

  偏他手下又有一隊比綠扁帽更恐怖的傢夥,幸好他這個人流浪成癖,整天東逛西飄的,還不至於真正斷絕某地黑幫的生路。所以那些不幸被他選做落腳處暫歇的黑幫,在得知這號大人物駕臨後,第一件事就是暫時關門,不做生意了,等煞星走後,再繼續營業。

  鷹幫在發現龍非的身份後,本來也打算龜縮一陣子,反正了不起三個月,龍非走後,他們又是一尾活龍,犯不著在這時節去硬撞槍口。

  但可惜,被水姚偷去的機密檔案實在太重要了。

  那關係著鷹幫上下數百人的生計,真要流洩出去,鷹幫這些人也不必活了,準備好麵線上吊吧!

  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將這份檔案拿回來,這才硬著頭皮找上龍非。

  可一碰到龍非,他們立刻又後悔了,這傢夥簡直比傳言更恐怖,不過在那裡翻翻白眼,三名說客就嚇得腳都軟了。

  「非哥,倘若真的不方便也沒關係,我們願意等,哪天非哥在台灣玩膩了,想換處地方玩玩,我們再來請水小姐回鷹幫,我們不急,真的。」只要龍非別再用那種吃人也似的眼神看他們,即便要他們跪下來舔龍非的腳,他們也願意。

  「那就謝啦!」龍非輕彎了彎嘴角。「老周,送客。」

  一場談判,五分鐘結束。

  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龍非本人的氣勢固然嚇人,但他書房四周、包括窗外庭園佈滿了不下二十名手下,個個摩拳擦掌,只等著龍非一聲令下,就可以衝進來把這三名說客扁成肉圓三顆。

  在道上混過幾天的人,多多少少有一些警覺性,尤其是能代表鷹幫出面談判的說客,地位也低不到哪兒去,個個都是堂主以上的身份。

  這些個老油條對於危機感應,可比機械靈敏多了。

  他們一踏進這間書房就知道糟了,只要說錯一句話,三條老命十成十要掛在這裡。

  所以龍非表現得越詭譎,他們就越膽寒,氣勢消漲之間,勝負立現。

  老周像抹影子似地突然出現,三名鷹幫說客就這麼被半推半拉地送出了大門。

  不到三分鐘,老周又回來了,那速度真是快得驚人。

  「明天就把那位水姚小姐給送出去吧!」龍非沒興趣為了一個女人惹上一堆蒼蠅,他這回來台灣是有正事要做的。

  「恐怕不容易。」老周說。

  「怎麼,你們連扔個人都沒力氣?」

  「那位水小姐正脫光衣服,站在窗邊吹冷風。」

  龍非兩手撐著下巴。「她想裝病賴住不走。」

  「我可以讓弟兄們管好他們的眼珠子別亂瞟,但我沒有權利管一個人要不要在寒流來襲、外頭氣溫只有八度的時候穿衣服保暖。」

  龍非咚地垂下了腦袋。「這女人讓我聯想起一場噩夢。」

  「小六子。」那傢夥也是千方百計、不顧一切後果地賴上了龍非。老周忍不住呵呵笑著。「也許她跟小六子有血緣關係呢!」

  那當然是說笑,不過龍非完全笑不出來。

  「那噩夢就變成災難了。」龍非揮揮手。「讓人查查水姚的底。」

  老周立刻清清喉嚨,打從水姚死皮賴臉地跳上龍非的車後,他就找人摸過她的底了。

  「水姚,今年二十五歲,一年又三個月前因父親公司倒閉,被父親押給了鷹幫幫主抵債,頗得幫主寵愛,加上她有幾分小聰明,上個月剛晉陞為堂主。不過昨晚卻偷了鷹幫機密,被鷹幫四大殺手追殺,直到遇見非哥。」這些事有一部分剛才那三位鷹幫說客已經說了,有一些沒有。但它們的共同點就是,不知真假。

  但龍非保持高度的懷疑就是。他真後悔一時多管閒事,惹上這麼塊大膏藥,緊貼不放。早知道水姚這麼難纏,他就視若無睹,讓她被幹掉算了。

  但現在麻煩上身,想甩已經來不及。

  「查出她是哪個勢力派進鷹幫臥底的嗎?」稍稍轉一下腦子,龍非已得出水姚的大概身份。

  「台灣、香港、中國、國際刑警、FBI、蘇格蘭場……差不多全世界的警政機關我們都查過了,沒有水姚的資料。」

  龍非對自己手下的能力很有信心,如果他們查不到水姚的數據,那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水姚的職別太高,她的臥底身份是最高機密,所以一時不容易查到。

  第二,水姚根本沒有身份;或者說,因為某些特殊原因,她的身世背景早被完全抹殺。

  龍非個人偏向相信第二個可能性。

  在他看來,水姚不論年紀、能力、氣勢,都不像大有來頭的人。

  「非哥,你說這會不會是個陷阱?」這麼巧合又奇妙的事,老周也覺得怪異。

  「目的呢?」

  「消滅我們。」

  「為什麼?」

  「也許有人眼紅非哥的地位,想要取而代之。」

  龍非搖頭。「我可以在全世界的黑白兩道裡縱橫無阻,靠的不是個人力量,而是你們這些兄弟。如果真要給殺手定個排行,你們每個人站出去,保證可以囊括前一百名。我若要帶著你們去進攻白宮,美國大兵也是攔不住我們的,除非你們背叛我。但有這個可能性嗎?」

  「我們絕對不會背叛非哥。」

  「所以起碼一、二十年內,只要沒人訓練得出這樣一支超級部隊,想要取代我,無異癡人說夢。」

  老周歪著腦袋又想了一下。「那是為了利益嗎?我們擋了某人的財路?」

  「我們也許會暫時擋住某些人的財路,但我們從不斷人生計,常常,我們還會給他們帶來大筆利益。跟我們交手的都是些成了精的傢夥,你認為他們會為了一點點利益,豁出一切與咱們硬拚?」

  「除非他們腦袋都傻了。」

  「但他們絕對不傻,所以我想,水姚的出現應該是巧合。至於她賴定這裡的原因,大概不出以下兩種。第一,她看出我們的力量,想在這裡暫時躲上一躲;第二,她想趁此機會,也摸摸我們的底。」

  老周失笑。「這小妞兒是不是瘋了,想摸我們的底?我們又不是鷹幫那種爛組織。」

  會想出裝病賴在他家不走這種爛方法的女人,龍非覺得她就算不是瘋了,也是傻了。

  「查查她從鷹幫那裡得到了什麼消息,讓鷹幫那票人這麼緊張,不惜得罪我也要把東西拿回去。」

  「我讓小六子去查。」老周說著,又像抹影子般飄出去了。

  說到小六子,龍非忍不住又要歎氣,那傢夥也是這樣不擇手段硬賴在他身邊當小弟。

  怎麼他老是遇見這種牛皮膏藥也似的怪胎?是不是撞邪啦?

  其實他想錯了,他不過是犯了小人。


  水姚努力地沖冷水、吹寒風,搞得自己腦袋發暈、渾身發抖。

  她其實從未想過要為國際刑警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不過想起鷹幫那四大殺手的狠勁,她實在沒有勇氣再一次去挑戰他們,只好學做一隻縮頭龜,暫時找地方藏身。

  龍非的住處百分百是座安全堡壘,她既然進來了,就沒有理由輕易被趕出去。

  但她也看出龍非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要他大發善心扶危救弱,別傻了。

  她敢對天發誓,如果她在太陽升起的那一刻,好端端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會叫手下將她扔出大門,任她被野狗咬死也不會回頭多看一眼。

  但她又不想死,能怎麼辦呢?

  只好讓自己起不了床嘍!

  龍非總不至於將一個病得奄奄一息的女人扔出大門吧?

  另外,她或許也可以在這裡找到什麼有關龍非為非作歹的線索,呈交國際刑警總部。

  如果可以把這個頭號罪犯繩之以法,也算為人類除一大害。

  她沒有想到,自己的打算完全在龍非的意料之中。

  不過龍非也沒估算到,她只是抱著瞎貓去碰死耗子的念頭找他的罪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她絕對不強求。

  畢竟,幹臥底這行這麼久了,她很清楚,硬來是多麼危險的事。

  做臥底的最不需要的就是風骨這種東西了,他們要能折能彎,才能順籐摸瓜,直搗敵人大本營。

  不過一天到晚掩飾自己的真性情去扮演另一個人,久了,也有一種壞處,那就是,她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她是為了什麼這樣努力工作?

  為了世界和平嗎?還是人類自由?或者……

  「哈啾、哈啾、哈啾……」連打十來個噴嚏,她滿眼都是金星,也沒有力氣再去想什麼複雜的問題。

  「頭痛……哈啾……」她扶著窗沿慢慢地蹲下身子,摸了下額頭,果然燙手。

  「應該差不多了吧?」她拖著虛軟的身子往床鋪的方向爬,邊爬,噴嚏還是打個不停,喉嚨像有把火在燒。

  「我發誓,再也不使裝病這招了。」根本是自虐嘛!好難受。

  終於爬上床鋪,她喘著只想躺下來睡大覺,但不行,她現在沒穿衣服,聽之前那個叫小六子的少年說,龍非身邊是沒有女人的,應該也不會有女性同胞過來招呼她起床、吃飯,然後扔她出門。

  為免便宜那群大男人,她應該把衣服穿好再睡,不過……

  「哈啾、哈啾、哈啾……」又是十來個噴嚏打下來,把她什麼矜持都打飛出去了。

  算了,一個身邊從不留女人的男人,不是同性戀就是有某部分障礙,應該是沒能力對她亂來才是。

  「最後一次了,我發誓,下回裝病一定要裝得技巧點。」她發誓根本就像在吃飯,能成真才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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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因為感冒,水姚足足發了三天高燒才清醒過來。

  她人甫睜開眼,就見一顆銀白色的腦袋瓜在房間裡轉過來、晃過去。

  她暗籲口氣。還好、還好,龍非讓個老頭子來照顧她,瞧那老人頭髮白成這樣,年紀沒有八十,最少也七十好幾了,肯定沒本事對她做什麼亂七八糟的壞事,她安心……

  慢著!才放到一半的心又猛地蹦上喉頭,一個七十幾歲的老人家行動有這麼靈敏嗎?

  看看他,身材健壯、腳步俐落……他XX的,分明是個有功夫底子的大男人。

  水姚立刻抓起棉被把自己捆了個結結實實。

  「你是誰?」她低喝,隨時準備飛起一腳將不軌之徒踹上外層空間去。

  「你醒了。」一張笑瞇瞇的臉迎上她,不是龍非,又是誰?「身體不錯,病了二天,一清醒就中氣十足,很好、很好。」他連說了兩次「很好」。

  水姚頭皮都發麻了。

  他以為她樂意啊?她的身體就是這樣嘛!要嘛不病,一病馬上倒床,再清醒,又是活龍一尾。

  那該死的病魔,來匆匆、去匆匆,連聲再見拜拜也不說,真是沒義氣兼沒道德。

  不過這龍非更變態,她明明記得病倒前,他的頭髮是青紫色的,誰知一覺睡起,他又換了顆銀白色的腦袋,害得她一時疏忽,連想繼續裝病在這裡混下去都不成。唯今下之計只好……

  「哪裡哪裡,」她翻臉像翻書,立刻回過去一張感激涕零的笑臉。「這幾天勞煩龍先生照顧了,你的大恩大德改天我一定回報,不過我現在還有要事在身,得先走一步,我給你留個電話,只要龍先生有需要,隨時召喚一聲,我立馬便到。」

  噢!她居然這麼爽快就決定走人。這倒令龍非大大意外。

  他原以為她會死皮賴臉,硬拗重病初癒,要在他家休養三、五天,甚至幾星期呢!

  看來這水姚倒是個聰明人物,知道自己不受歡迎,早走早好。

  她既然識相,他也不會為難她。「那我就不打擾水小姐收拾東西了,我出去讓人給你叫輛出租車來。」

  拷!有夠小氣,連請她吃頓飯都捨不得,兩句話就想把她轟出門去,也不想想,現在外頭鷹幫的人四處找她,她一現身,那還不是獨落了個「死」字?

  不過……好吧!她承認,她膽小、她怕死,她不敢當面跟龍非硬碰硬,所以她像個小媳婦一樣低下頭。「麻煩龍先生了,謝謝。」

  「不客氣。」一點也不浪費時間,龍非立刻走出客房,替她叫出租車。

  本來嘛,他會進客房就是因為聽到醫師說,她的燒已經退了,差不多要清醒了。

  他之前見識到她耍賴打混的本事,那可不是一句「精彩」可以說得盡。

  鷹幫的人幾乎傾巢而出在找她,她想必心裡也有底,她如果想活命,賴住他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

  問題是,他一點都不想再收一個「小弟」。

  他身邊有一塊名叫「小六子」的牛皮膏藥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多添水姚這一塊。

  她是一定得走的,預防她又要詭計死賴他家不走,他才會親自出馬、動「嘴」趕人。

  不過她現在自願要走,他也就不必麻煩了。

  龍非吹著口啃走下樓梯。「老周,給水小姐叫輛出租車過來,她要走了。」

  他話才說完,身後已經傳來一陣兵兵乓乓的聲音。

  看來水姚的動作挺快的,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走人了。

  他回頭一望,一顆人球,好快、真的好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從他身邊滾下去。

  那速度實在太快了,他攔都來不及攔。

  然後--

  砰!一陣劇烈的碰撞聲響起,震得樓梯都有些搖晃了。

  龍非完全不必往下看就知道,他又被擺了一道。

  那姓水的丫頭夠狠,一病不成,再來一傷。很好、很好,看來她是打定主意賴在他家不走了。

  龍非暗暗地咬了咬牙,考慮要不要乾脆心一橫,管她是死是活,直接扔出家門了事。

  他想了大概有一分鐘那麼久,但是……他畢竟是人,做不到推人人火坑這種事。

  而看來,姓水的丫頭是摸透了他不夠狠心的弱點,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這種自殘的方法賴住他。

  可惡,她想玩是吧!

  「哼哼!」他冷笑兩聲,決定了,就陪她玩個徹底。


  水姚一開始執行「重傷」計劃,立刻就後悔了。

  從碰撞到樓梯的第一層,劇烈的疼痛像颱風橫掃她全身的神經,那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痛死了!

  她白癡、她笨蛋,什麼主意不好想,居然想到要「傷筋斷骨三個月」!

  原本是想弄個脫臼啊、骨頭裂,就可以繼續在龍非家賴吃賴住三個月,到時候國際刑警說不定已察覺她的臥底計劃出現差錯,派人前來救援。

  甚至鷹幫都有可能因為等太久而失去耐性,放棄對她的追殺令。

  當然,她也想過最壞的結果,國際刑警選擇將她這顆棋子給丟了,反正她也不是正規人員,在國際刑警內部,她連個身份都沒有,更別說有什麼靠山、勢力了。

  她是一顆好用,但是沒有什麼價值的棋子。

  至於鷹幫那邊,他們也可能等得急了,顧不得天使龍非的禁忌,直接殺進來逮她;或者乾脆輪三班在龍非家門口等著,一旦她出現,立刻亂槍打死。

  什麼可能性都有,唯一沒有的就是她的生路。

  唉,做人做到像她這種地步,還真沒啥意思。

  但她就是不想死,無論如何總要賴在人間不走。

  那唯一的辦法,就是巴住龍非這艘救生艇不放嘍!

  不過下回一定要另外想個好方法求生,像這種損人又不利己的自殘行為,她發誓再也不用了。

  當然,這也不曉得是她第幾次發誓了,發過就算了,不必想太多。

  她現在唯一要想的是……

  「龍先生,那個……」她指著自己包得像顆粽子的腳。她好冤啊,比竇娥還冤。足足滾了一層樓,骨頭居然裂都沒裂,只是輕微地……扭傷了腳,醫師只是丟給一瓶碘酒,讓她自己看著辦,反正就算不上藥,那些破皮、擦傷最多三天就會痊癒。

  上帝啊!如果要賜給她一副如此健康的身體,麻煩請同時恩賜她一身強壯的神經,讓她可以在撞得頭暈目眩的同時,又不必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但可惜,天下間沒有完美的事。

  她的身體很強壯,但神經卻非常脆弱,所以她好痛、好痛,痛得不必演,淚水就溢滿眼眶。

  「行了。」龍非揮手打斷她的話。「水小姐想要繼續在敞宅休養,等傷癒再離開是不是?」

  她本來想點頭的,但看到他老虎要吃人也似的眼神,立刻把頭搖得像只博浪鼓。

  「不是的,我只想請龍先生幫我打個電話,請我的家人來接我,畢竟……」她楚楚可憐地唉歎了聲。「我現在連路都走不動了,又怎麼自行離開呢?」

  他要再相信她的話,他就是豬生狗養的。

  不過她有張良計,難道他就沒有過牆梯嗎?

  他天使的名號可也不是叫假的,用膝蓋想也知道,她所謂的家人根本不存在,他若真照她的話去打電話,只會得來一個無人接聽的結果。最後,他仍得收留她在家裡養傷。

  與其在這種小地方跟她瞎攪和,他不如爽快點讓她留下,反正他有得是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水小姐何必客氣呢?相逢自是有緣,何況你又是在我家摔傷的,我自然有義務照顧你直到復原,不論要花費多少時間,就算是三、五十年,我也一定會請人將水小姐治好,再完完整整送你離開。」

  她又不是倒了八輩子楣,要跟他廝混上三、五十年。頂多三、五個月,她馬上走人。

  可想是一回事,嘴巴卻不能這麼壞,一定要恭敬有禮。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多聽聽老古人的話總是沒錯的。

  「龍先生,你真是大好人,我水姚是三生有幸才能碰到你,一次又一次救了我,就算我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你萬分之一。」

  「水小姐太客氣了,濟弱扶危乃人之本性,我哪有你說得那麼好?」

  「不,世態炎涼,像龍先生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已經非常稀少了,你若生在古代,不是一位大俠,也一定是個聖人。」

  「水小姐真會說話,聽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其實我哪有那麼了不起?真要說,你的蕙質蘭心、聰明機敏才真讓我佩服。」

  這兩個人就這樣你捧過來、我哄過去,囉哩囉嗉,也能搞上三、四個小時。

  不過只有天知道,他們表面談得和氣,私心裡早把對方的祖宗八十代全問候遍了。


  既然暫時趕不走水姚,龍非也不再理她,就當身旁多隻蒼蠅嗡嗡亂鳴嘍!反正他身邊本來就有只名叫「小六子」的小蜜蜂,一見他就像瞧著了最甘甜的蜜,緊貼不放。

  有了一回經驗,龍非對於害蟲的容忍性也相對提升不少。

  他直接把水姚當做透明人,該做什麼事繼續幹,不過行動得小心些,不能落入那有心人眼底。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水姚的巧合出現,竟然使得他這次來台灣的任務獲得飛躍性的成長。

  龍非讓老周去調查水姚究竟從鷹幫那裡盜取了什麼機密,怎會搞得鷹幫上下如驚弓之鳥,連他的禁忌也顧不得,成天守在龍門大門口,就等著水姚探出身子那瞬間,直接將犯人就地正法。

  老周略微探了一下水姚的底,很快就從她逃跑那晚穿的靴子鞋跟挑出一塊微晶片。

  再經過一星期的分析,終於解開疑惑。

  這還是因為他們沒有認真的關係,否則,那塊指甲大小的晶片不消一天,就會被他們破解得乾乾淨淨。

  但這也不能怪老周他們,在他們看來,水姚除了有幾分小聰明外,本事、能力、容貌……各項條件都很普通。

  他們實在不相信,這樣一個小臥底能夠挖出什麼大機密。

  偏偏這回硬是讓他們看走了眼,水姚從鷹幫手裡盜出來的不僅是寶,還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

  那是鷹幫的秘密交易內容。

  在道上混的人都知道,鷹幫是靠走私和偷渡起家的,而一直以來,他們也只賺這方面的錢,頂多再兼做一些逼良為娼、販賣人口的勾當。

  不過他們的規模比一般的蛇頭大上幾十倍不止。

  別人一年可能偷渡個幾百人,但鷹幫一年偷渡的卻有萬人之多。

  不過說也奇怪,經由鷹幫偷渡的人口,常常在半途就失了蹤影。

  龍非不看這份資料心裡還不打鼓,仔細一瞧,額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外人看鷹幫不過是個特大的走私、偷渡幫派。但事實上,他根本是個超級大的人口販賣組織。

  鷹幫的手下在世界上各貧窮落後的地方鼓勵年輕人偷渡,灌輸他們一種觀念,只要他們肯吃苦、能吃苦,繳交一點少少的人頭費,偷渡到歐美、澳洲、日本、台灣……隨便混個幾年,都比在家鄉種上一輩子地還要有「錢」途。

  儘管那些偷渡費幾乎搾乾了偷渡客的口袋,所有的偷渡客還是懷抱著美夢,相信一旦離開了貧困的故鄉,外頭遍地是黃金,他們很快就可以大發特發,回去光宗耀祖。

  他們幫南美人偷渡到歐洲,幫非洲人偷渡到美國,幫越南人偷渡到日本……一大群、一大群地在海上從東走到西、再從南走到北。

  只是……最後也不知怎地,收的是幾十萬個人,最後能到達目的地的頂多一、兩萬。

  能夠成功偷渡者不到萬分之一,這其中要沒內情,鬼才相信。

  龍非沉重地放下那迭厚厚的資料,轉向同樣一臉陰沉的老周。

  「你說說,那些不見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也許鷹幫不只經營走私和偷渡,他們還兼營人口販賣的工作。」老周回答。

  「這是一定的,但其中依然有差額。」

  老周想了一下,聲音又低了幾度。「人口器官買賣近來是門挺賺錢的生意。」

  龍非點點頭、又搖搖頭。「可還是不夠。」

  不管怎麼算,從故鄉偷渡出來的人、最後到達目的地的人,扣除中間的折損,以及被販賣、被謀殺等等的數量。中間還是差了幾萬人,不是幾千,是幾萬啊!這世上又有哪裡能憑空出現幾萬人而不被發現的?

  沒道理,這其中一定還有內幕。

  這便是龍非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一定還有什麼是我們沒發現的。」他沉吟半晌,忽爾哈哈大笑起來。「這麼一想,那個水姚的出現還真是天意。」因為他之所以來台灣,就是想探探這件事情的內幕。結果探子都還沒派出去,消息就自動送上門了,能說不是天意嗎?

  「非哥的意思是,我們也許可以從水小姐的身上找到那些失蹤人口的消息?」果真如此,老周可要準備逼供了。

  「你以為她是誰?007嗎?什麼機密都知道?」龍非輕哼了聲。「從她身份暴露到現在,也沒見哪幫勢力出面尋人就知道,她不過是別人手中一顆好用、卻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對方根本沒打算派人來救她。」

  「那非哥留著她是打算拿她當餌,釣鷹幫嘍?」

  「這只是其一。這個女人……」想到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死活也要賴在他身邊的德行,龍非真是笑也不是、氣也不是。「也許不是很厲害,可我若沒看錯,她應該擁有某種事故體質。只要有她在,日子永遠不會平靜。」

  當然,這絕對不只是猜測。

  想想水姚那種個性,要能不惹麻煩,天和地都要顛倒過來了。

  「從這份資料來看,鷹幫下一波交易會在基隆外海,我們就去那裡瞧瞧熱鬧吧 !」龍非指著桌上那迭高高的文件說。「老周,你就負責把這個消息不著痕跡地洩漏給水小姐知道。」

  龍非在睹,水姚也許有本事將這天大的謎底給翻過來。儘管過程也許會十分「高潮起伏」,但……管他的,他也無聊太久了,最近做什麼事都很順利,簡直悶到爆。

  倘若她真有本事將他的天地翻上幾遍,他倒是打真心佩服她。


  水姚一個人在房間裡等著,從早上到中午、到……中原標準時間,十八點整。

  沒有一個人來探她,連那個愛跑愛鬧的小六子都沒再來跟她說說那偉大的非哥等等了不起的事跡。

  當然,也不會有人來叫她吃飯。

  她似乎被徹底遺忘了。

  她餓啊!

  龍非真是個混蛋,耍不過她就用這種爛把戲整人,標準小人一枚。

  「哼,山不來就我,難道我便不能去就山嗎?」她水姚從不自喻為君子,她是個小人,百分百的真小人;否則怎麼在臥底這行一幹就近十年,騙天騙地、欺神盜鬼,幾乎把全天下的黑幫組織都玩了個遍。

  她才不會被這樣一點小人步數給擊倒。

  他們不叫她吃飯,她自己去。

  「唔……唉喲!」一行動,腳就好痛,早發誓不再玩這種自殘遊戲了,結果,唉!是她不好,老拿發誓當飯吃,現在報應來了吧!每走上一步都得疼人心肺。

  「我發誓。」她高高舉起右拳。「這次肯定、鐵定、確定,以後不論遇到任何難關,絕不再自殘身心。」她疼啊!

  一拐一扭地,平常人兩、三分鐘可以走完的一層樓梯,她足足花了半個小時才走完。

  坐在一樓的地板上,她累得半死地拚命喘。

  不知道飯廳在哪裡?她已經餓了一整天了,真想去告他們虐待傷患,明知她扭傷了腳,也不送飯上樓給她,還得她一名弱小女子翻越層層難關下樓找飯吃,一群小人,卑鄙、無恥、下流的偽君子。

  「咦?」小六子尖銳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水小姐,原來你還在啊!我還以為你昨天就走了呢!怎麼坐在這裡不動?」

  觀眾來了,水姚馬上開始演戲。「小六子,我昨天?著行李要離開的時候,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來,扭傷了腳,非哥好心收留我再養傷兩天,等我腳傷好了再走。」

  「你還要在這裡住兩天,但我們兩天後有個任務……」他話到一半,趕緊掩嘴。糟糕,老周剛剛才把任務派下來,他怎麼不小心就說溜嘴了呢?該死、該死,這可是他頭一回獲准參加任務呢!

  小六子哪知,他這一時口快早在龍非和老周意料之中,他們正是想借他的嘴將這件事不著痕跡地洩漏給水姚知道。

  果然,水姚一聽到他的話,立刻雙眼放光。

  不過她可不敢多問,一個成功臥底必備的條件就是,多用眼睛看、多使耳朵聽,非到不得已,千萬別隨便問東問西。

  要知道,自古以來因為多舌惹禍的例子,可是數也數不清。

  所謂演戲要演全套,水姚現在扮的是落難女子,當然不會對小六子口中的任務顯出興趣,她現在應該要問的是:「小六子,我好餓啊!你知不知道飯廳在哪裡?能不能請你幫忙扶我去飯廳,不然隨便找點餅乾、泡麵什麼的給我墊墊肚子也好,拜託你了。」

  「沒問題,水小姐,我扶你。」哈,這下小六子可開心了。

  水姚的反應充分顯示出一名不識人間險惡的大小姐特色,她一定搞不懂非哥所做的事有多麼偉大,他不必擔心機密外洩問題了。

  「謝謝。」有人肯出力,水姚還不好好利用,隨即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到小六子身上。「麻煩你了,我真的好餓。」

  「其實你若真的行動不便,怎麼不打個電話給老周?只要跟他說一聲,立刻就會有人幫你送飯啦!」小六子的聲音真的很尖。「我們非哥心地善良、人又大方,常常教導我們做人要光明磊落、濟危扶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他每次一誇龍非,沒有十來分鐘是不會停的。

  水姚聽得都快睡著了,龍非要能跟「好人」沾得上邊,她情願將腦袋砍下來給龍非當凳子坐。

  好不容易,小六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將水姚扶到飯廳門口,可也累得夠嗆的了。

  於是,他的褒獎龍非大事記不得不提前結束。「總之非哥是天上、地下第一大好人,你有什麼需求儘管開口,只要非哥做得到,他一定會幫忙你的。」

  「我知道了,謝謝你,小六子。」看少年喘得可憐,水姚好心收回壓在他身上的體重。「既然非哥是這樣一個偉大的人,以後我曉得該怎麼做了。」

  「那就好。」終於又幫龍非招攬到一名信徒,小六子滿足地擦擦滿頭大汗。「你要記住!非哥雖然施恩不望報,但咱們做人最忌忘恩負義,有機會一定要報答非哥。還有,你絕對不能對非哥不禮貌,知道嗎?」

  水姚很勤快地點頭。她已經聞到飯菜香了,心情好得要飛天。

  「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過了。」小六子說完,轉身又要走了。

  「小六子,你不進去一起吃飯嗎?」她朝飯廳望一眼,飯菜都準備好了,足可供幾十人用呢!看來這裡吃飯就像自助餐,隨時進來都有得吃。

  「我還有事要做,晚點再吃。你先去吃吧!」

  「那我就不客氣嘍!」她朝飯廳拐了幾步,又回望小六子單薄的身影一眼,也不知怎地,心頭一陣熱。「小六子,做事歸做事,可別忘了吃飯啊!會把身體搞壞的。」

  小六子朝她揮揮手。「唉呀,咱們男人做大事,哪顧得了那麼多小細節,你別嘮叨了,自己進去吃吧!」

  男人!瞧他那瘦瘦小小、還沒變聲的德行,哪裡像個男人了?說是少年都高估了他。

  「小六子,你幾歲?」她一時好奇問道。

  「我今年二十一歲啊!」

  水姚嚇得下巴都掉了。二十一歲了,身高才……恐怕二八五都不到,而且聲音尖得可以去唱女高音了,這也行?

  小六子看她掉魂也似的模樣,也不知道她在驚訝些什麼。「喂,你還好吧?」

  水姚嚇得說不出話來,沒回答。

  小六子第一次參加組裡任務,心情正興奮,反正都把她領到飯廳門口了,只差幾步路她就可以進去吃個飽,他還是做任務前的準備要緊,也就不再管水姚,自顧自走了。

  水姚還在發呆。

  一顆粉紅色的腦袋突然在她眼前晃了幾下。「哈囉,回魂喔!」

  低沉的聲音,正是龍非。

  水姚才從一場不可思議之旅中回來,乍見一顆粉紅色頭顱,再度下巴狠狠往地上一砸。

  「你誰……啊!非哥。」他是男人吧?怎麼一天到晚變換髮色,今天還把頭髮染成粉紅色。她從沒見過這麼怪異的男人,嚇得神魂兒又是一顫。

  「做什麼這樣驚訝?」龍非撐起她的身子,扶她進飯廳。

  龍非人高馬大,甭說扶她了,就算要他抱她,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才算是男人吧!不論力氣、外貌、氣質、聲音……各方面都具有百分百男陸特徵。

  而那小六子,她真是看走眼了,還以為他頂多是個國中生,了不起高一。結果,他居然二十一歲了。

  這林子大了,還真是什麼鳥都有,尤其她最近一天到晚遇怪胎。

  龍非扶她進飯廳坐好,餐具早就擺妥,上頭還沾了層薄薄的灰塵。

  「不好意思。」龍非幫她把餐具上的灰塵抹掉。「因為你一直沒下來用餐,這餐具擺了一天,難免沾上一點灰塵。」

  他的意思是,他一直有準備著她的飯,就等她下來吃,她沒來,那飯菜也沒撤掉嘍?

  她瀏覽飯廳一遍,幾十把樣式一模一樣的原木椅構成一個巨大的用餐地點,就她的椅子是一張不同的高腳椅。

  看來龍非真的讓人特別弄了個位子給她,他並不如她所想像的那樣存心整她?他其實是個好人?

  哈!見鬼了。她居然會以為龍非是好人,該不會是被小六子給洗腦了吧?

  這整樁事情都透著怪異,看來她得加倍小心才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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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5: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水小姐喜歡西餐還是中餐?」那廂,水姚還在思考著龍非突然變得有禮的行為,這邊,龍非已經十足慇勤地倒了杯果汁送到她面前,手裡還端著一個盤子,似乎是要幫她挾菜。

  他太有風度,反而惹得水姚心慌慌。

  想那天使龍非是什麼樣的人物,在國際刑警總部裡,有關他為非作歹的檔案那是幾大櫃也裝不完的。

  而這樣一個天上無、地下少的大壞蛋卻忽然轉性,變成了一位翩翩紳士。

  她一顆心怦跳得像在擂戰鼓。

  「水小姐?」龍非一隻手在地面前揮了揮。「你還好吧?該不會腳傷又犯了?我讓人幫你請個醫生過來?」

  「我沒事。」她猛然回神。「我喜歡中國菜,謝謝。」

  「不客氣。」他給她挑了七、八道菜,足足堆滿了兩大盤。「不夠再說,我幫你盛。還是有什麼你想吃,而桌子上沒有的,儘管說,我讓廚房幫你做。」

  「夠了夠了。我這人不挑食,很好養的。」她拿起筷子想吃,看看四周,就他跟她兩人,其他位子都空著。「不用等其他人嗎?」

  「這宅子裡總共住了七十八個人,那還不包括一些外圍人員,想集合大家一起吃飯哪這麼容易?這裡的規定是,早上用餐時間六點到八點,中午十一點到一點,晚上六點到八點。只要在用餐時間內,任何人都可以進飯廳吃飯,桌面上隨時有熱騰騰的飯菜供大家取用,吃完了廚房會自動補充,如果有特別忌諱,比如對海鮮過敏或者吃素,也可以請廚房另外準備。不過逾時不候。」

  原來如此,這兒的制度倒有幾分像一般的公司集團,所有員工輪流用餐。

  那也就難怪前兩餐她沒吭聲,也沒人為她送飯了。他們習慣了要吃飯就自己來嘛!有什麼需求都得開口講,你不說,旁人哪知道你心裡打什麼主意?

  她喜歡這種制度,省去了人與人之間的不停猜疑,所以她也就撕去了客氣的偽裝。

  「非哥,那我可不可以請求換房間?你瞧,我的腿實在不適合走樓梯,要這樣來來回回吃頓飯真的很辛苦。」最重要的是,她還想調查他們兩天後的任務是什麼,也許能捉到龍非的把柄呢!

  雖然那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她也不強求,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嘛!她現在只祈禱可以要到一個靠近一樓大廳的房間,能隨時觀察他們的行動,或許可以捕捉到什麼重要訊息。

  他早猜到她會提出這要求,也已經準備好客房給她。但卻不主動提出,以免令她心生疑竇。

  因此,他還是說著場面話。「沒問題,我讓老周幫你安排。」說著,他高喊一聲。「老周。」

  老周又像條影子般無聲無息地出現。

  水姚忍不住懷疑老周是日本忍者的後代,否則那行動怎麼像拍電影似的來去無聲?

  「非哥。」老周對著龍非躬身問候。

  「給水小姐換間客房,就安排在……」龍非話到一半,抬眼望向水姚。「水小姐覺得哪裡合適?」

  當然是越靠近大門越方便她行事啦!不過態度太明顯容易惹人懷疑,因此她說:「請盡量離飯廳近一點。」

  「那就把飯廳隔壁那間儲藏室打掃一下,暫時充當水小姐的房間。」

  水姚氣得暗暗咬牙。這該死的龍非,居然要她住儲藏室,那地方雖然離飯廳最近,房門一打開就可以直接進飯廳吃飯。

  但那房間位在樓梯底下,整個高度不到一米六,連她這樣身材嬌小的女生,要定進去都得弓著身子才不會撞到腦袋,他竟要她住那種地方?

  混帳龍非,她拒絕接受這種非人虐待。「我……」問題是,她口才開--

  「遵命。」老周已經風也似地閃人了。

  「水小姐不必客氣,雖然打掃儲藏室有些費力,但老周很快就會辦妥的。」他居然還在充好人。

  水姚真想咬下他一塊肉來。

  她哪裡知道,龍非是用心良苦啊!

  憑她的能耐、表現,他絕對相信她是臥底人員中第三流的人物,有幾分小聰明,卻幹不了什麼大事。

  唯恐兩日後,她忘了跟蹤他去進行參觀鷹幫偷渡人口的任務,他這才特地安排她住進樓梯底下的儲藏室,那地方隔音設備超差,外頭一點風吹草動,裡頭部像在刮颱風。

  這可以避免她因為貪懶或者睡過頭而誤了工作。

  他也是很為難、很辛苦,才想出這個助她完成臥底使命的好方法的。


  水姚詛咒龍非祖宗八十代。

  他讓她住的這問儲藏室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雖然他們用華貴的地毯、席夢思名床、絲緞般的被褥,把房間佈置成一個像是公主寢室般的美麗臥房。

  但睡在裡頭,任何人在樓梯上跑上幾階,都可以趕跑她幾百條睡蟲,結果就是,她搬進來一天,幾乎睡不到一小時。

  她眼眶的黑眼圈都快比熊貓還黑了。

  而倒楣的不只如此,淩晨一點半,她發現自己的MC來了。

  幾天前她是倉皇逃出鷹幫的,當然不可能隨身攜帶衛生棉啦!

  而在龍家……不好意思,搬進來一星期多,除了自己外,她沒見到第二位女性的存在,因此這裡頭有衛生棉的機會大概比中樂透還小。

  這麼晚了,她居然還得爬出門去找間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買衛生棉,大家說,她冤不冤?

  「我發誓,下輩子投胎,死也不再做女人。」當然,那誓言也是說說就算,鬼才知道人有沒有下輩子。

  外頭寒流來襲,只有七、八度啊!

  她弓著身子爬起床,先準備一迭衛生紙墊著,再摸出房門,不曉得離這裡最近的便利商店要走多久?

  她的腳前天才扭傷,禁不起太大的折騰啊!

  她辛苦地低著腦袋,一拐一拐地走出門。

  「這麼晚了,水小姐上哪兒去?」一個低沉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響起。

  水姚嚇了一跳。「誰?」雙拳握起,擺出幹架姿勢。

  龍非只是搖搖頭,在心裡暗歎了聲花爭繡腿,恐怕他輕輕一掃,她就要飛出門了。這樣的人也能被派出來幹臥底,她背後的組織,能力真是低劣。

  「是我,龍非。」他開口。  她的眼睛這時也適應了黑暗,瞧見他……那顆翠綠色的腦袋。這傢夥有毛病啊 !每天換一種髮色,還都是那麼怪異的顏色。

  「水小姐,你還好吧?」看在她還有利用價值的分上,他好心過去扶她。

  「謝謝。」她再瞄他的頭一眼,真醜的顏色,看多了傷眼啊!她低下頭,盡量讓自己顯得柔弱堪憐。「不好意思,非哥,請問附近有沒有便利商店,我想去買些東西。」

  「你要『一個人』出去買東西?」他特地強調「一個人」三個字,提醒她,鷹幫的人還在外頭等著堵她呢!她要想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最好打滑單獨外出的念頭。

  她這才想起外頭還有鷹幫這號大仇人,正準備宰了她下酒呢!

  可MC來了就是來了,她又不能叫它滾回去,沒有衛生棉,叫她怎麼活?

  該死,當女人真是吃虧。

  她思前想後,還是想不出擺脫衛生棉以度過經期的方法,只好期期艾艾地開口 :「對不起,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要買,非哥,可不可以請你幫幫忙?」這可是他倆自相遇以來,她頭一回誠心誠意、不打歪主意地懇求他的協助。

  龍非也算是開了眼界。「這東西真的有這麼重要?」

  她很慎重地點頭。

  「好吧!」他也想瞧瞧,比她小命更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我開車帶你出去買。」

  「非哥,謝謝你,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發誓,擺脫這次危機,回去一定給你立個長生牌位,每天三炷清香祈求上天保佑你長命百歲。」她又亂髮誓了。

  他也聽習慣了,相信才有鬼。

  「跟我來吧!」他扶著她來到車庫。

  一排十四輛的房車,奔馳、保時捷、BMW……幾乎世上的名牌車種都全了,而且每一部都經過特殊改造,車體加強、窗戶全是防彈玻璃,就算跟大卡車對撞也傷不了它們一塊漆。

  一進車庫,水姚便不自覺心底發寒,好像有什麼天大的黴運就要降臨到她頭上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瞧瞧,兩隻耳朵更是豎得老高,渾身警備系統全開,好半晌,也沒發現什麼殺氣啊。

  真要說附近有什麼不對,就是龍非盯著那十四輛車子的眼神,亮得比探照燈還要璀璨。

  「好,我決定了,就開這輛保時捷。」說著,他飛快跑過去打開車門。「走吧 !水小姐,我這就送你去便利商店買東西。」

  呃!他這麼興奮,反而讓她心更慌,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怎麼了?水小姐……啊!我忘了你腳扭傷,走路不方便,沒關係,我來幫你。」自他倆相遇以來,他頭一回動作這麼迅速又慇勤,風也似地衝過來,打橫抱起她,塞進車裡,自己再坐進駕駛座,「繫上安全帶,坐好了。」

  她呆呆地點頭。

  「那我們……」他像個正準備殺上戰場的大將軍,猛一聲大吼。「出發!」

  那車子像復活似地,一瞬間從停滯到如流星般噴射出車庫。

  「哇!」水姚身子猛一晃,嚇得大叫。

  「非哥--」

  後頭好像有很多人在喊,水姚也聽不清楚他們在喊些什麼? 不過她已經知道自己心底那股不安是怎麼回事了。

  龍非是個愛飆車的瘋子,坐他開的車,簡直比坐雲霄飛車還要恐怖。

  「哇、啊、呀……」一路上她不停地尖叫,直喊得聲帶都發疼了。

  她不知道,他們離開後,老周也在家裡跳腳。「是誰讓非哥開車出門的?該死,你們誰的駕照還沒被把的,快點交出來,所有兄弟待命,隨時準備上警局領人。」

  龍非是個很好很好的老大,精明果斷,待兄弟更是有情有義,唯二兩個缺點就是,他喜歡染頭髮,天天給自己換髮色,越奇怪的顏色他越愛。

  當然,那不過是個人嗜好,礙不著別人什麼事,他喜歡就好,兄弟們也不在乎。

  但他第二個缺點就真是人神共憤了。

  龍非異常喜歡車子,他很愛開車,愛到他的腳常常會不自覺超出大腦的控制,將油門踩到最底。

  然後,悲劇發生了。他一天到晚撞車,不過從來沒有撞過別人的車,只是每次都會不小心發生把自己的車子開出堤防啦、撞向山壁之類的小小事故。

  也因此,老周才會在每次龍非又愛上一款新車、向車商訂下單時,要求他們將車子武裝到最強悍的地步,務求即便車子被撞成廢鐵,車內的人也能保主小命。

  當然,他們也很小心盡量不讓龍非自己開車。每一個兄弟都想盡辦法要做龍非的司機,尤其是老周。

  可偶爾,像今天這種意外還是會發生。

  但龍非絕對不許自己的駕照被吊銷,像他這種愛車瘋子,沒了駕照要他如何活?

  那只好犧牲其他兄弟的駕照嘍!

  不過意外發生得多了,兄弟們的駕照能剩下來的也沒幾張了。


  有沒有人想要參加地獄一日遊?

  有沒有人想要體驗一下生死一瞬間的滋味?

  水姚慎重地向大家介紹,只要坐一回龍非的車,以上兩種心願都可以輕易達成。

  此時,她雙腳發軟地從保時捷裡爬出來,正蹲在路邊大吐特吐。 一旁有幾個熱心的路人已經打電話告訴員警,有個傢夥將車子開上安全島、又從安全島上滾下來,整輛車在路面上翻了兩圈,正在冒白煙。

  至於車裡的人,那個有著一顆翠綠色腦袋的男人,正懊惱地瞪著車子低罵:「可惡,我明明是要打一檔啊!怎麼車子卻倒退了呢?」敢情他是打錯檔,才會鬧出這場大災難。

  已經吐得渾身無力的水姚聽見他的話,直接把發給他駕照的主考官家裡所有親戚全罵了個遍。

  像龍非這種低能車手,到底是怎麼考上駕照的?

  監理所作弊。她敢發誓,主考官八成收了龍非的好處,否則憑他這種爛技術,再考上一百年也不可能拿到駕照的。

  龍非頹喪地看著可能已經完蛋大吉的車子,再瞧瞧吐得差不多的水姚,耳朵聽見警車的聲音,看來是有人報了警。

  他要不想被吊銷駕照,最好快快閃人。

  於是,他拍了下她的肩。「怎麼樣?好點沒?」

  「你說呢?」她沒好氣的。

  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這……天要下雨、娘要生兒,也不是我能作主的……」在她越瞪越利的眼神下,他不得不收回那剩下幾千字的胡言亂語。「不說廢話了,你如果沒事,咱們走吧!」

  她望一眼圍得密密實實的好奇群眾。「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走得了?」

  「當然。」這種意外他遇多了,經驗豐富。又是一個彎腰,他打橫抱起她,筆直往人群聚集處沖。「快閃、快閃,有傷患要送醫急救啊!」他嘴巴一邊胡亂嚷著,身子可猛得像輛裝甲車,橫衝直撞,直奔出人群,將趕到的員警遠遠甩在身後。

  「喂,你這一走,那車子怎麼辦?」她急問。

  「老周會辦妥的。」他說。

  「咱們出來又沒告訴老周,他怎麼會知道要幫你收拾善後?」

  「每次我一開車出門,他後腳一定跟到。放心吧!有他在,天大的事都能搞定。」反正他手下那麼多,隨便找一個出來頂罪,再拿張駕照去掃,不會有事的啦!

  再加上他又沒撞傷人,不過是撞爛自己的車,小事一樁、小事一椿。

  敢情他的惡行已多不勝數,他的手下們已經很習慣只要他一開車出門,就隨時準備替他擦屁股?

  該死,他的技術這麼爛,居然還敢騙她坐上他的車。

  「你……你你你……「她氣瘋了。「你這種人開車出門,對廣大民眾的生命財產,根本是是一種巨大的危脅。」

  「不好意思,是你拜託我送你出門買東西的,否則我已經連續四天又三個小時沒碰方向盤一下了。」不過也多虧她給他這個機會解解饞,天可憐見,他對車子的喜愛真是此山高、比海深啊!「而且我要強調一點,我從來沒有因為開車而傷害到任何一個人。」

  「那我呢?」今晚,她的精神和肉體可是飽受折磨啊!

  「呃!」他想起老周的話,任何人能坐一回他的車而不瘋,堪稱奇人也。這麼說來,今夜確實難為她了。「對不起。」

  不過這也令他對她另眼相看,原本以為這女人要身材沒身材、要容貌沒容貌,能力普通、身手也爛,不過仗著一點小聰明做事。

  現在看來,她的神經倒很粗壯耐磨,再加上一些些膽識,也難怪鷹幫那些人被她要得團團轉。

  可別小看這兩樣小東西,像他們這種在社會邊緣遊走的人,沒有幾分粗神經和膽識,不消幾天,人就要瘋了,還談什麼做大事、創大業的。

  水姚很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他的道歉,本來嘛!做錯事就要道歉,死不認錯最討人厭了。

  「這回我原諒你,但再有下次……哼哼……」她會叫他明白地體會「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的真諦。

  「除非你又有什麼極度重要的東西要買,否則……我想我們不會再有任何同車的機會了。」他輕輕揚起唇角,並放下她。

  一直以來,她只注意到他變來變去的髮色,畢竟,一個男人頂著一頭粉紅色、甚至翠綠色的頭髮,無論他的五官如何,誰也不會去多看他一眼。

  直到這麼接近地看到他的笑,她驀然發現,這傢夥長得其實很性格耶!雙眉又濃又黑、鼻子高挺、嘴唇豐厚,雖稱下上俊美無儔,但好好整理一下,應該也是個能吸引很多女性目光的帥哥。

  但前提得是,他不把自己的頭髮染得亂七八糟。

  這可讓她忍不住好奇了,明明長得一副好相貌,為什麼要這樣糟蹋呢?

  「非哥,我有個問題擱在心裡很久了,一直不好意思問,但是……我想,經歷過剛才的危險關頭,我們也算得上生死之交了,這個……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你為什麼喜歡把自己的頭髮……我是說,你似乎對於變換髮色異常愛好,有什麼特別原因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一時也懵了。

  龍非哪裡曉得眾人對於他的染髮嗜好早就好奇良久,不過礙於他天使龍非的稱號,誰也不敢當面提起這問題。他也就一直毫不在乎地天天改變自己的髮色。

  反正現在市面上暫時性染膏的顏色這麼多,只要早上起床挖一坨往頭上一抹,就是一種新髮色了。

  等顏色看膩了,把腦袋埋進水裡洗個兩遍,又恢復原來顏色。

  快速、方便、又有趣,他自然就玩上癮了,哪有什脫麼特別原因?

  「那個……我想…」他支吾著。

  「如果是不方便說出口的原因,不說也沒關係。」她可還不想得罪他。

  「不是的,我染髮沒有什麼特別原因,只是……就像你們女人也常常會換口紅顏色一樣嘛!看膩了或者跟著流行,想換就換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昏倒。換髮色居然能夠跟換口紅顏色拿來相提並論,除了佩服外,已經沒有第二句形容訶了。

  「現在你還有問題嗎?」他問。

  她怔仲地搖頭。

  「那麼……」他指指右手邊的便利商店。「你不是有非常重要的東西要買?」

  對喔!她的衛生棉,再不買到這對女人而言是史上最偉大發明的東西,她可要出大糗了。

  立刻閃進店裡買衛生棉去。


  月黑風高,正是強盜宵小為非作歹的好時機。

  當然,對於走私偷渡者而言,這樣的天候也是上帝恩賜給他們成功交易的好時機。

  龍非領著包含老周在內的十名兄弟,前往鷹幫準備做買賣的基隆。至於小六子,在完成老周交代的「洩密」任務後,立刻被調去守大門,今晚的任務沒他的分兒。

  水姚當然是偷偷地跟在他們身後。

  龍非的目的是想瞭解,為何經由鷹幫偷渡的人口數中間會產生巨大差額?

  至於水姚跟蹤龍非一干人的理由只有一個,她想混水摸魚,也許好運給她捉到龍非的把柄,送交國際刑警總部,這大功絕對抵得上給她一張可以在這社會上光明正大生存的身份證。

  是的,水姚也是一名偷渡客。

  不同的是,她在偷渡失敗被國際刑警抓住後,他們看準她機敏靈巧的天賦,便吸收她做臥底的工作。

  她十六歲就開始做臥底,那時候她年紀輕,長著一張圓圓的娃娃臉,怎麼看怎像個純潔可愛的鄰家小妹,誰能料到她卻有著滿肚花花腸子?

  憑著外貌的優勢,和那些層出不窮的小聰明,她總能順利地完成任務。

  國際刑警總部答應她,只要她為他們幹滿十年的活,他們就想辦法給她弄一個身份證明,隨便她在地球上選擇一個國家定居。

  所以她為國際刑警工作,卻也不是國際刑警。

  這也是為什麼龍非查不到她來歷背景的原因。因為,她根本沒有那種東西。

  直到今天,她已經為國際刑警做了九年白工,只要再一年,她就自由了。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走在陽光底下,不必擔心有人問她:你是誰?

  因為,連她本人也記不清原本的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幹了九年的臥底,她扮過太妹、千金小姐、老大的情婦、蹺家的學生……太多太多了。甚至連「水姚」這兩個字,都只是她目前的代號。

  至於她真正的名字,在她偷渡失敗後,那種東西就已經不存在了。

  但儘管偷渡令她飽嘗痛苦,她也不曾後悔離鄉背井,遠赴外地求生活。

  在她的故鄉,那個貧窮落後,觀光客只要肯花上三、五千塊美金就可以買上一個少女來玩玩的地方,她看過太多太多悲慘的故事。

  她的母親就是這樣生下她和妹妹的。

  如果她繼續在那裡待下去,也只會像母親一樣,某一天,一個有錢的觀光客在路上看上她,丟個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下來,然後,她的身體就再也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鈔票的主人。

  運氣好的話,她只是失去一片薄薄的處女膜;運氣不好,也許她會染上某種疾病,或者又生下一個如她和妹妹那樣的孩子,接著再等待另一個有錢人施捨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讓她有辦法再活下去。

  她出生在一個沒有未來的地方。

  但偷渡讓她看到了夢想。

  她知道那些蛇頭說的話十有八九都是胡吹瞎吹的,倘若外邊真有那麼多黃金撿,他們幹麼不去撿,還要到村裡鼓動其他年輕人去?

  可她還是想離開,有賭未為輸。只要有機會,不管那機會是如何的渺小,她都想搏上一搏。

  所以她想盡辦法四處借貸,加上母親半輩子的全部積蓄,終於幫她和妹妹籌足了兩個人頭費交給蛇頭。

  她的母親一輩子只離開過村子一次,就是她被某個有錢觀光客看中,選她當地陪那回。

  他們坐船,頭一回看見海,一大片藍洋洋的,望不見盡頭。

  那艘船的船底鑲著一大片玻璃,可以從船上窺見海底的奧妙。

  母親形容,那是她一生見過最美麗的畫面。所以母親相信,只要離開村子,外頭處處是天堂。

  難得水姚懷抱著理想,想出去闖一闖,母親自然同意。

  她們都夢想著有一天,能夠擁有一艘那種船,可以一整天躺在船上欣賞海底的美景。

  於是,水姚和妹妹成功上了偷渡船,前往目的地--美國。

  美國在哪裡?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水姚和妹妹都下知道。她們唯一曉得的是,美國比她們的故鄉擁有更多的「希望」。

  水姚已經做好了吃苦的打算,在家鄉,她原本就很能做事、很肯吃苦。不過那裡沒有機會,可美國有。

  她以為,只要她肯拚,終究是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只是,一整船三、四十個偷渡客誰也沒想到,船隻帶著他們航向的不是美國,而是地獄。

  那是她一輩子再也不願經歷的噩夢。

  偏偏,命運不肯放過她。

  今天晚上,在基隆,她又再一次見到了地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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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5: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那是一艘漁船,起碼外表看起來是,但船艙裡卻擠滿了偷渡客。

  那些人幾乎是肩並著肩、腿靠著腿地迭在一起。

  這是什麼樣沒良心的蛇頭啊?明明是艘只能坐十來人的船,卻硬生生擠進了三倍的數量。

  船艙門一打開,嘔吐物、排泄物……各種臭氣就一股腦兒地衝了上來,幾乎沒嗆暈去開門的老周。

  而隨著艙門的開啟,裡頭的景象連龍非這種在道上混成精的人看了都變臉。

  鷹幫到底是把人當成什麼東西了?就算是運豬、載牛,也沒這種擠法啊!分明是不給人留活路。

  難怪……難怪鷹幫密帳裡收的人頭費,會和最後到達目的地的偷渡客相差這麼多。

  這該殺千刀的鷹幫。

  「立刻救人。」龍非雙手一揮,連同他自己,兩人一組,飛快進行起救人大業。

  但比他的命令更快的是從角落裡閃出來的一條纖細身影:水姚。

  她看著那船艙裡的地獄景象,就彷彿回到十六歲時的自己。

  當時,她和妹妹也是這樣被緊緊擠成一團,逃離那沒有未來的故鄉,偷渡向夢想中的國度。

  所有的偷渡客都被關在船艙裡,看不見太陽、也看下見星星和月亮。

  蛇頭們說,他們越少露面,對他們的安全越有保障。

  他們也都相信,所以不管多 難受,又暈、又吐,他們誰也不敢往甲板上跑。

  可是他們仍然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安全。

  他們被發現了,蛇頭們為了湮滅證據,把偷渡客抓起來一個又一個地往海裡扔,彷彿他們都不是個人,只是件玩具、一樣物品,隨手可以丟棄。

  誰也不知道那回死了多少人,但誰又會關心呢?畢竟,他們都是非法的偷渡客。

  水姚運氣好,被一個正在附近執行任務的國際刑警救起,看中她的靈敏,於是給了她另外一條選擇的道路。

  她不曉得妹妹怎麼樣了?報紙上刊出來的死亡和獲救名單上都沒有妹妹的名字。

  但那回,打撈上來的人和屍體可比被丟下去的人數少了一半以上。這是水姚可以肯定的,因為她也是其中一員,她很清楚一開始那船艙裡到底關了多少人。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都沉進那片黑漆漆的海域裡了。

  而水姚相信,倘若今天這艘偷渡船沒有被發現,那裡頭的偷渡客十有八九最後也會變成海裡魚兒的糧食。

  該死,這些該被千刀萬剮的蛇頭難道連一點職業道德也沒有?既然收了人家那高的人頭費,最起碼應該負責將人安全送達目的地嘛!

  但他們擺明瞭只想賺人頭費,至於這些偷渡客,能活下去算他們前輩子有燒好香,否則……就算他們倒楣了。

  水姚詛咒這些可惡的蛇頭生孩於沒屁眼。

  憑著纖巧靈活的身手,她在一群東倒西歪的偷渡客中跳躍、奔騰著,已經不在乎能不能捉到龍非的把柄了,現在能救多少人就救多少人。

  龍非以及他手下一幫兄弟對於這種事情似乎很習慣,小小的艙門對於他們龐大的身軀是一種妨礙,於是他們想也不想地拆起漁船。

  三兩下,那道只容一個人進出的艙門就成了一條康莊大道。

  水姚每發現一個還有氣息的人,就向龍非打聲招呼。

  龍非一個眼神使去,立刻有名兄弟奔過去,將那名一息尚存的偷渡客背上海岸。

  水姚的動作很快,絕對的冷靜,還有精準。

  她不在死人身邊多留一秒鐘,寧可把所剩下多的時間用來救更多的人。

  而龍非則果斷並冷酷地指揮手下將所有死者推在一起,以空出更大的地方讓大家順利地救助更多活著的人。

  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面對這種地獄般的景象,多數人只會發呆,然後驚慌失措。

  可龍非和水姚卻完全不受影響,困境只會激發出他們的潛力。

  老周向他二人瞥去一眼,忍不住一個哆嗦,他以為自己看到兩個龍非、或者兩個水姚。

  在這一刻,他們的表情跟眼神幾乎一模一樣。

  「非哥……」老周正想說些什麼。

  當地,一個非常細微的聲音在夜風中傳送,除非擁有最專注的心思,還有超乎常人的靈敏聽力,沒有人會發現這個聲響。

  但龍非和水姚卻同時注意到了。

  水姚立刻停下腳步,皺著眉頭望向右腳尖下一方小小的凸起。如果她沒有聽錯,剛剛那個當聲就是從她腳下的凸起部位發出的。

  「老周,立刻帶著所有兄弟下船。」龍非毫不遲疑地命令。

  他心裡已經有底,今夜的一切是鷹幫的陰謀。

  鷹幫,一個靠偷渡走私起家的黑幫,如果讓人發現它的經營手法竟是如此卑劣,它也不用混了。

  所以鷹幫一定要消滅所有知道他們秘密的人,而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水姚。

  偏偏龍非又將水姚護在羽翼下,鷹幫眾人只得把心一橫,連同龍非一起除掉。

  當然,這一局賭得也很險,誰知道龍非會不會有這樣大的好奇心,去參觀鷹幫的偷渡行動?

  如果今晚龍非和水姚沒有出現,鷹幫只得另外再想辦法對付他們。

  但很幸運的,今夜,龍非和水姚一起踏入了這個陷阱。

  「龍非,你也跟他們一起走。」水姚跟著大叫。那聲音是如此響亮並且充滿魄力,完全不似她以往表現的無能、小奸、小詐。

  那聲音就好像一道雷,筆直打進了龍非的心底。

  恍惚間,他在她身上看見了自己--虛偽的外表下,一抹硬勝百煉鋼的靈魂。

  他感覺到自己的細胞在異變,它們全數變成了磁鐵正強力地吸引著她的靈魂。

  情不自禁,他飛身撲向她。

  在碰觸到她手臂的瞬間,腦海裡閃過千百個念頭,像走馬燈一樣轉得飛快,而他只來得及捉住一抹,那就是,她也變成磁鐵了。

  他與她之間再也不是磁鐵與鋼鐵間的吸引,而是兩塊強力磁鐵的緊緊糾纏。

  「你……」對龍非這樣的行動,水姚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

  隨後--

  砰地一聲巨響,火光沖天,除去早先被救上岸的偷渡客和後來被龍非喝令下船的九名兄弟外,整艘漁船、連同裡頭所有證據,都在這場大爆炸中煙消雲散。

  「非哥--」黑夜裡,老周的呼聲淒厲如鬼吼。


  當龍非衝過來救她的時候,水姚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這傢夥瘋了。

  可當那劇烈的爆炸震動將他們彈上半空,再狠狠摔進冰冷的海水裡,她唯一有的反應是,捉緊他,死也不放手。

  這該死的寒流、該死的海水、還有那更該死的炸彈……可惡,為什麼這麼冷,她快凍死了。

  「你別捉這麼緊,我沒辦法動了。」他一邊拚命踢水,一邊使勁兒扳著她鐵鉗一般的手指。

  「不把你捉緊一點,萬一你自己跑了,我怎麼辦?」她邊說邊發抖,好冷啊!

  「我要是會跑,早扔下你了,也不會衝過來救你。」咕嚕、咕嚕,他嗆了兩口海水。可惡,她再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非作伴當個淹死鬼不可。

  「誰知道你剛才壞掉的腦袋會不會突然又變好了。」敢情她把他方纔的好心當成一時頭腦當機啊!

  「你……」這個女人,他現在真的後悔救她了。天知道他幾分鐘前是發了什麼失心瘋,居然會覺得她是他在降臨人世時,不小心失落的一部分。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她步向滅亡?

  他是她、她同樣也是他;他們本該是一體,不該分開的。

  而今,兩塊失落的部分好不容易相逢,他絕不讓那缺陷再度發生。

  他不顧一切地救她,但他得到了什麼?

  「你就算沒有知識,也應該看過電視。施救者最怕碰到那種失去理智的溺水者,緊抱著施救者下放,那只會讓兩個人一起淹死,一點好處也沒有。你也不想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吧?」他咬牙。

  「你以為我願意啊!」這海水真是夠冷的,凍得她心臟都快麻痺了。「我……我手腳都抽筋了,根本動不了。」

  龍非昏倒,這不是天要亡他嗎?

  「你……好吧!你慢慢挪,移到我背上,我背著你遊。」他們一定要盡快上岸,否則被海水越衝越遠,就死定了。

  「好好,我馬上移。」感激他壞掉的腦袋還沒修好,她趕緊給自己的身子挪位置。

  「快一點。」他已經快看不到陸地了,這距離……天曉得他的體力能不能支撐他們遊到岸邊?

  「遵命,我盡快、我盡快。」生死關頭,水姚也沒精力去注意他的口氣有多火爆,只求他的善心能夠維持到他們上岸。「非哥、老大、祖宗……只要你別撇下我,你這救命大恩,我發誓來日必當做牛做馬以報。」

  「你有力氣說這麼多廢話,就快點移好位置。這女人,拿發誓當飯吃,他要相信她,除非他的腦袋爛了。

  「我……我好了……」讓她使喚那抽筋的手腳挪動身體,他以為很容易嗎?「你可以遊了……哇!」

  來不及了,一個大浪撲頭蓋臉的打來,任龍非英雄蓋世、水姚機敏過人,弱小的人力怎鬥得過大自然的威力?

  一瞬間,所有的人聲都消失了,只有浪濤聲一擊、一擊、又一擊……

  龍非和水姚的命運終究還是只能交由上天去定奪。


  當龍非再度清醒,第一個竄人腦海的知覺是--痛,深入骨髓的痛。

  而隨著痛覺升起的是一陣皮肉燒焦的氣味,來自他的額頭。

  「好了。從今天起,你就負責這一區的探索吧!」一個冷酷的聲音自他頭頂落下。

  龍非的眼睛從聲音主人那張肥胖陰險的臉龐、慢慢轉向他右手上那根燒紅的烙鐵,剛才是那玩意兒在他頭上烙下一個印嗎?

  「老大,你放心吧!我大哥別的不行,就是力氣特大,只要是賣力的活兒,你儘管叫他做,保證你滿意。」從胖男人的身後轉出一張諂媚的小臉,不是水姚又是誰?

  「如果不是你能燒幾個好菜,又擔保這小子肯幹活,老子才沒這麼好心把他撈上來,直接讓他沉海餵魚去了。」胖男人低頭啐了龍非一口。「小子,你聽好了,你的命是老子救的,從今天起,你就是老子的奴隸,老子讓你幹麼你就幹 ,別妄想逃跑,這附近除了海水,還是海水,讓老子知道你打壞主意,老子首先剁了你餵魚」

  龍非安靜地不吭聲,在情況未明前,任何輕舉妄動都是愚蠢的行為。而他,從來不笨。

  倒是水姚,一張嘴像塗了蜜,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又甘又甜。

  「老大不必擔心,我會盯著大哥,不會讓他幹壞事的。」她一會兒給胖男人捏捏腿、一會兒又給他捶背。「反正大哥都已經烙下老大的記號了,就算跑了,方圓百里的海域也沒人敢收,你說是不?」

  胖男人想了想。「不錯,這附近誰不知道我斧頭的厲害,還是小丫頭聰明,讓我先一步給這小子下烙印,這樣就沒人敢來跟我搶人了,哈哈哈……」

  原來他額上這奴隸印還是拜水姚所賜啊!龍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水姚心一窒,也回瞪他一下。想保命就安分點,這裡不是天堂、也不是人間,這兒是此地獄更深一層的魔域啊!

  龍非還是沒說話,對於她為求生存不擇手段,他沒有什麼意見。

  今天倘若他們立場交換,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幹出什麼事。

  所以他只是對她眨眨眼,一點小小皮肉傷他不介意,就算他整張臉都燒糊了,難道他龍非就不再是龍非了嗎?

  身份、地位、容貌……所有外在的一切都不是他關心的,現在他只想知道一件事,目前,他與她究竟落在一個什麼樣的景況中?

  既然她比他早清醒,也許她已掌握某些情報,他需要那些消息來贏得他二人的生路。

  水姚輕籲口氣,慶幸今天與她一起落難的是個聰明果敢的男人,曉得忍一時之氣,退一步海闊天空。這要換成其他人,早哭爹喊娘或逞兇鬥狠起來了,最終把他倆一起拖入黃泉。

  她給他一個小小的暗示,讓他先安心休養,她會找個好時機,將眼下發現的一切全部告訴他的。

  她也需要他來統合這些數據,看看能不能有機會逃出生天。

  水姚這邊跟龍非「眉目傳情」完畢,轉個頭,面對那叫斧頭的胖男人,又是一臉的巴結奉承。

  「當然,老大這麼神勇,誰敢跟你作對,而且……」她討好地湊近斧頭耳邊。「告訴老大一個秘密,我這大哥雖然腦袋不怎麼樣,身體卻很強壯,運氣還特好。從小,他只要幫別人買彩券,就一定會中。不過很可惜,他這鬼運道總不會落在自家人頭上,只對沒有關係的人才有效,否則我們家早就大發特發,也不必辛苦偷渡上臺灣淘金了。」

  「真的有這麼奇怪的人?」斧頭的力氣好大,一隻手就把身高足有一百八的龍非?了起來,上下看了看。「如果他真的能夠幫我找到主人要的東西,我就把你們舉薦給主人,到時別說淘金了,就算你們要座黃金城堡也沒問題。」

  「多謝老大。」水姚誠惶誠恐地對著斧頭又跪又拜。「你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我和大哥的天使、大神,我們兄妹對老大的崇敬比山高、比海深,我們發誓,一輩子效忠老大,永不背叛。」

  這一邊,斧頭給水姚哄得暈陶陶的。

  地上的龍非只覺得肚裡的腸子在打結,水姚的誓言要是能相信,糞土都能變成黃金了。


  自從龍非的身體恢復到可以站立而不倒的情況後,他就被送進一個黝黑的洞穴裡,進行挖掘的工作。

  在黑漆漆的地洞裡,跟他一樣烙著奴隸標記在挖坑的人還有八個。

  但是沒有人告訴他們,這樣的挖掘目標到底是什麼?

  斧頭只約略透露一點風聲,讓他們盡量找奇怪的東西摟,誰能挖到越奇怪的東西,就有獎勵,而那通常就是食物。

  可到底什麼東西才算是奇怪呢?這問題就連斧頭也下知道。他只是這片海域二十個監工當中的一名,在他上頭還有三個負責人,而他們頭上還有一位共通的--主人。

  那位主人似乎擁有這片方圓近百浬的海域,連同上頭的近千座礁島。他雇了很多人……不過照龍非的觀察,那位主人真正花錢請的人絕不超過三十名,至於其他幫忙挖掘或者下海底探險的人,全部都是從世界各地買回來的奴隸。

  然後,主人把這些奴隸分派給二十名監工,他們各有自己的標記,而龍非額上這個圓圈就是斧頭的記號。

  一名監工底下大概有近百名奴隸,並且,折損率相當高;不過補充速度也很快就是了,畢竟這世上人口販子是很多的。

  二十個監工把這片海域劃分成二十個部分,各自領著旗下奴隸在自己的地盤上四處挖掘。

  從龍非加入斧頭旗下兩天觀察下來,他們對待奴隸就像人們對待豬狗一樣,死了,直接往海裡一扔,沒兩天,又有新人補充進來。

  龍非不知道這裡究竟在進行著什麼大事件,他只是安分地扮演著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角色,並且等待水姚帶來更進一步的消息。

  他相信水姚會幫他帶來關鍵性訊息。那女人或許奸狡似狐又貪生怕死,不過無疑是個一流的臥底好手。

  看看她變化多端的表情、能屈能伸的個性,或許連美國的太空總署都禁不起她的探查。一開始他倒是小看了她。

  至於他,統籌、計劃是他的強項。但要扮臣,給人逢迎拍馬,這就有點難度了。

  即便他彎得下腰桿,怕也是沒人肯信他的。

  這世界是公平的,上帝給了一個人財富,也許就會剝奪他的家人;給了人權力,或許會讓他失去理智。誰知道呢?

  他不畏懼也不在乎,反正他還活著,只要命還在,一切都還有希望。

  他努力地挖掘、挖掘、再挖掘,除了吃飯、上廁所和睡覺以外,他把所有的體力都用來挖掘了。

  也因為他這樣突出的表現,斧頭大感滿意,這樣聽話又好用的奴隸可是花再多錢也買下到的。

  於是斧頭作主,改善了一點龍非的生活條件,像是每餐多加一樣菜、每三天給一次清水洗澡,要知道,在這茫茫大海裡,要清水洗澡可是比什麼都珍貴。

  當然,也因為他的安分,斧頭對他的看管也比其他奴隸鬆了些。

  日於就這樣平靜而安穩地過了八天,龍非和水姚終於找到一個機會,避開所有監視私下密談。

  他一見到她,猛一眼還以為撞上了餓死鬼。

  八天不見,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雙頰都凹了下去,兩隻眼睛又黑又腫。

  「好像賣苦力的人是我,而你是廚師吧?難道連偷吃幾口飯菜也辦不到。」他懷疑她怎麼還站得起來,她這德行活像得了厭食症。

  「你知道什麼?」她撫著餓到痛的胃緩緩坐下。「我這是苦肉計。誰都知道廚師肥水多,之前他們雇的廚師個個都吃得胖成豬,還又刮又拿,苛扣了他們不少餐費。所以我看到他們的食物簡直跟豬食沒兩樣,才會自我推薦充任他們的廚師,還現場露了一手,把之前那個廚師趕回老家去。不過我們的來歷畢竟可疑,我每回做菜的時候,斧頭都派人盯著我。我知道他不是怕我偷東西,而是對我們有所防備,擔心我在飯菜裡隨便動手腳,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我只好下狠招,連一米都不敢藏,做給監工吃的飯菜更是一口也沒偷吃,只盼著他們有吃剩下的,我才拿來墊墊肚皮。不過那些傢夥個個胃口大得像牛,幾十盤菜出去、就幾十個空盤子回來,我這幾天可都是靠著一些菜渣和湯汁在過活。」

  龍非一聽,就知道她在扮誠實,也虧她想得出這種絕招,但……「你不怕在達成目的前就先餓死了?」

  「不會的。」水姚倒是很有信心。「在吃了我辛苦做的美食這麼多天後,再讓他們回去啃豬食,就算是拿刀擱在他們脖子上,他們都不會肯的。頂多再兩天,我就直接餓暈過去,屆時他們就會知道,少了我這個廚師,日子有多難過。從此他們會非常相信我們兄妹,真正放鬆戒心,給我們更大的活動空間與權利。」

  好個不達目的、不擇手段。一個可以犧牲到這種程度的臥底,這世上還有什麼麼組織是她滲不進去的?

  照他計算,這計劃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他說。「另外,你查出這裡究竟是在幹什麼大事了嗎?」

  說到這點,水姚就想直接昏倒。「對於古文明,你瞭解多少?」

  「瑪雅、印加。」他連說兩個,她都搖頭。

  「是亞特蘭提斯。」她歎口長氣。「這裡的主人是個瘋子,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的,說這塊海域就是昔日亞特蘭提斯都城所在地,還有一個什麼聖廟的,說藏著巨大的寶藏,可以讓人類永生不死。」

  現在連龍非都想昏倒了,他們這樣日也挖、夜也硿,每一寸海底都讓人潛下去搜索,居然是在找亞特蘭提斯……一個傳說中的文明。

  「這樣說來,我們現在是在大西洋的某一處海域嘍?」

  「我怎麼知道,我這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把亞特蘭提斯這種傳說中的國度當成現實。而且……」她懊惱地抓著頭髮。「你知道嗎?我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同時還見到了一個你作夢也想不到的人。那個陷害我們落海的鷹幫幫主。」幸虧那時候她一從廚房門邊發現鷹幫幫主身影,立刻藉口進儲藏室找火腿,否則讓鷹幫幫主發現她,非把她宰成十八段喂海魚不可。

  「難不成這裡的奴隸都是鷹幫從那些僥倖活下來的偷渡客中轉介過來的?」

  「沒錯。那個混蛋,收了人家的人頭費,不好好把人送到地頭也就罷了,還把人賣了!早知道的話,當初我還在鷹幫的時候就應該一槍解決他,省得現在害人又害己。」

  他想著想著,卻哈哈大笑起來。

  「喂,你嚇瘋了?」

  「不!」他笑得好爽快。「你不覺得這是個大好良機嗎?鷹幫陷害了我們,我那幫兄弟絕對不會善罷於休。以我對老周的瞭解,他一定會順籐摸瓜,將與鷹幫有關的一切勢力全部剿滅,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得上找到一個大幫手?」

  她兩隻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對耶!我怎麼沒想到呢?那個藏在暗處的主人老是跟鷹幫買奴隸,肯定跟鷹幫有某種不清不白的關係。只要你的手下能夠找到那個主人……慢著,就算你那些手下把那個主人也給滅掉,我們還是得待在這茫茫大海中孤立無援啊!」

  「所以我們現在能做、還有該做的就是,想辦法把我們還活著的消息傳遞出去,而這就得靠你了。」

  「靠我?」難道要她去偷支行動電話來打?拜託,這種鬼地方,行動電話能有訊號嗎?

  「我想,我們不可能從台灣海峽直接飄流到大西洋讓斧頭撈起來吧!我們落海當晚,斧頭那幫人八成正在附近,或者等著接新奴隸、或者正採買補給品,才會恰巧將我們兩個給救了。」

  「還真給你說對了。那一夜斧頭是帶人去那附近採買東西,不過他們買的不是食物,而是黑槍。本來軍火交易就很危險,當晚鷹幫又搞出那麼大一場戲,斧頭他們也嚇了一跳,好奇繞過去一瞧,就順手撿了我們兩個。」

  「也算我們聿運,那晚斧頭不是在跟鷹幫交易,否則我們的身份非暴露不可。」屆時別說活了,恐怕還會落個生死兩難的下場。

  「老天保佑、佛祖保佑。」

  「不過那位主人與鷹幫的關係若真十分密切,我們的身份暴露也只是早晚的問題。所以我們一定要加緊時間,贏取斧頭的信任。這裡雖然封閉,但他們總還是要跟外邊的人連絡,只要能夠找到一部無線電、或者計算機,我立刻可以發出求救訊息,接下來就好辦了。」

  為了小命著想。「好吧!我拚了。再給我十天的時間,我一定可以打如那群監工的中心部位。不過對於那些無線電操作我可不在行,所以你得給我多些時間,我才能找到機會引你進去。」

  「最多一個月。再久,我伯情況生變。」

  水姚只把銀牙一咬。「可以。」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了。」他伸出手,與她瘦得只剩皮包骨的爪子互握一下,半晌,他邪邪一笑。「既然我們現在已經結成盟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我會比你晚清醒那麼久?而且醒來時腦袋痛得像有針在刺?」

  「喔!」她窒了口氣。怎麼好告訴他,她不過比他早清醒一步,在分析妥情況後,為免他突然清醒,搞不清楚狀況壞她好事,所以她一次又一次打暈他,那胳臂粗的棍子都打斷了兩根。

  他也不拆穿她的鬼把戲,只是繼續邪笑。「既然我們日後要合作,從此以後,我們是不是應該坦誠相對,再也不在對方背後搞小動作?」

  她立刻點頭如搗蒜。「當然然,我發誓再也不會亂來,一切以非哥馬首是瞻。」

  「留著你的誓言當飯吃吧!可別真的把自己給餓死了。」他輕笑地站起來,伸手彈了她額頭一下。

  拷,這麼瞭解她幹什麼?暗戀她嗎?她偷偷地在他背後做個鬼臉。

  不過在這樣危急的時候,有個可靠的夥伴在身旁,感覺真是挺不錯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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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十天一到,水姚很放心地給他昏倒……不,應該說是完全放鬆地睡到昏天暗地。

  她毫不擔心沉睡的這段時間裡,逃生計劃會出現任何致命性的偏差。

  因為有龍非,這傢夥……剛見到他的時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德行,讓人看了就覺得刺眼。

  可一起落難後,瞧他扮起單「蠢」青年,那可真像得人見人誇、鬼見鬼贊。

  原來他也是個深藏不露的扮豬吃老虎高手。

  在臥底這一行裡幹了那麼久,這還是她頭一回遇見這樣旗鼓相當、可敬又可信的對手。

  現在她對他是百分百地信任。

  她負責刺探消息,由他來統籌謀劃,那成功還不手到擒來?

  她睡,安心地睡,睡到口水都流出來了。

  床頭邊,被斧頭急匆匆捉來的龍非看她睡得香甜、毫無防備的表情,滿腹腸子簡直笑得要打結了。

  斧頭用力地搖著龍非的肩膀。「喂,你倒說說,你妹妹是不是有病,好端端地,怎麼突然昏倒了?」

  今天一早,斧頭和其餘十九個監工、三名負責人發現美味的早餐突然不見了,還以為那小廚娘逃跑了,當場讓二十三個大男人天地翻了兩轉。

  天啊!美食要遠離他們了。吃慣可口的食物後,再要他們回去啃豬食,不如一刀給他們一個痛快。

  二十三個大男人氣瘋了,讓手下所有奴隸暫時停工一天,搭著小舢舨一座礁島、一座礁島地搜尋他們的小廚娘。

  結果,原來她睡在廚房門口了。她根本沒逃嘛!

  斧頭一幫人總算放了心,只要美食猶存,這個世界依然還是有希望的。

  於是斧頭他們開始試著喚醒小廚娘,要她起來做早餐。

  可不論他們怎麼搖、怎麼晃、在她耳旁敲鑼打鼓--他們可不敢給水姚用刑,深怕打壞了小廚娘,美味的食物從此就要遠離他們的生命了。

  斧頭等二十三個男人使了半天勁,怎麼也叫不醒水姚,這才發急,難不成她原來就有病,現在病發了?

  突然想起水姚還有個大哥,斧頭就讓人把龍非提來訊問了。

  龍非假意上前看了兩眼,木頭木腦的聲音出了喉。「妹妹昏倒了。」

  「我們當然知道她昏倒了。」怎麼努力都叫不醒水姚後,斧頭也發現她不是睡著,而是陷入昏迷中。不,更正確的說法是,她正在昏睡。「我想問的是,好端端地,她為什麼會昏倒?」

  「妹妹大概太餓了。」龍非平板地說。

  「她是餓昏的?!」有沒有搞錯,她是廚師耶!專門負責斧頭等二十三個大人物的伙食,不是斧頭自誇,在這裡,他好歹也算個二大王,平常補給來的食品不是牛排就是龍蝦,偶爾還有燕窩、魚翅等一流食材。當然,以前他們不曉得有那些好東西,之前那些廚師都會苛扣好食材去賣錢,再轉入自己口袋,總是給他們幾鍋大鍋菜就當解決一餐。

  直到水姚來了之後,她完全不苛扣食材,有什麼好料的就全部做出來,斧頭他們這才曉得主人一直待他們很好,總是補給最好的糧食,只不過他們選錯了廚師。

  於是,身為一名廚師,水姚誠實的好名聲已深深打人斧頭等人的心目中。

  不過廚師再誠實,頂多也就是不苛掃食材,在煮飯的時候,誰不會偷吃兩口?

  這點他們是完全不會在意的。

  而照水姚給他們準備的大餐,就算只是每盤菜上偷吃一口,那也夠她飽到翻肚了,怎麼可能會餓昏?

  斧頭把手一招。「派西。」這是他派來監視水姚有沒有在飯裡動手腳的暗樁,是奴隸裡比較機靈、算是奴隸頭頭的人物。

  一個瘦瘦小小、外表毫下起眼的老男人從角落裡鑽了出來。「斧頭老大。」

  「你說,小廚娘做飯的時候有沒有在每盤菜上多吃個兩口?」斧頭問。

  老派西還來不及回答,龍非已經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大聲反駁。「妹妹不會偷東西吃的。」

  斧頭的目光只盯著老派西。

  就見老派西搖搖頭。「斧頭老大,這小娘兒們除了試味道外,真的沒有偷吃過一口飯菜。」

  這世上還有這麼老實的人,天啊!斧頭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從海裡撈上了什麼?史前古董嗎?

  「那這幾天,她是靠吃什麼過活?」

  老派西回答。「如果老大們吃的有剩,這小娘兒們就會把那些東西撿回來吃。」

  斧頭一幫人不禁紅了紅臉,那麼美味的食物,他們恨不得連盤於都吞下去,哪裡會有剩菜?湯汁或許有可能留幾口。

  所以說,水姚這些日子以來就靠那幾口湯在過活嘍?

  斧頭看看那個從裡到外都是木頭做的大哥龍非,再瞧瞧床上昏迷的外表靈敏、其實也是木頭心腸的妹妹。

  原來天底下還是有這樣的寶貨,他也算是開了眼界。

  「唉!」他搖搖手,對著派西說:「你以後不必再監視她了。另外,」他轉向龍非。「你就在這裡照顧你妹妹,不管你要麼,說一聲,我讓派西給你拿,你只管想辦法讓你妹妹盡快康復,知道嗎?」嗚,他不要啃豬食,他要吃美食啊!

  「還有,你妹妹醒來後,告訴她儲藏室裡的東西你們兄妹都可以隨便吃,不要再餓昏了。」另一個監工說。他的心頭也在為離自己遠去的美食滴血。

  「是。」龍非畢恭畢敬的,看得斧頭等二十三個人都在心裡哀歎,其實啊……這人若太老實,也不是好事,中庸最好,真的。

  不過自此以後,龍非和水姚的身價就翻了幾倍,變成除了斧頭等一幫老大外,另一派最悠閒又有力的勢力。


  水姚可是足足睡了二十四小時才清醒,一睜開眼,就有個大帥哥手捧燕窩粥等著餵她,這種生活簡直比上天堂還要享受。

  「怎麼樣?這場戲的效果還好吧!」水姚生龍活虎地坐起身,可不是因為身體恢復了,而是……燕窩粥啊!聞聞那香氣,真可媲美神仙果了。

  「連燕窩粥都想辦法給你弄來了,你說這效果還會差嗎?」龍非把手上的粥遞給她。「順便恭喜你擠掉老派西的地位,成為這裡第一受寵的奴隸。斧頭那幫監工和三個負責人已經決定,以後奴隸間一些小問題都交給你負責,也不再限制你的行動自由了,這整片海域任你來去。甚至你想去釣魚、看海,揮揮手,也會有人開船帶你去玩。」

  看來她是真正贏得這裡二十三名老大的信任了。水姚邊喝粥邊說:「那老派西豈不是氣死了?」

  「估計他會開始找你麻煩。」龍非坐到她身邊。「而且老派西當三把手已經有段時日了,跟那些奴隸也熟,如果他鼓動他們反你,你可有得樂子逗了。」

  「放心,有你在,沒人反得了我的。」近看他漆黑的頭髮,襯著古銅色的臉龐,她發現沒在腦袋上弄些奇怪顏色的龍非其實挺帥的耶!「你這樣子比較好看。」她突然說。

  他一下子差點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你發燒啦?」無緣無故稱讚他,害他……忍不住有一點點臉紅心跳。

  「你這人真是犯賤,誇你還不好,非得人罵你才開心。」尤其她說的可是鐵到不行的實話,他居然不領情,真是欠罵。

  「誰知道你的誇獎有幾分真實性,別忘了,你一向拿發誓當飯吃。」

  她一下子讓燕窩粥嗆進了氣管,咳得臉都泛紅了。

  「這次是真的啦!要不信,等回去問問你那幫手下,看是你現在這樣子好看、或者之前一腦袋亂七八糟顏色頭髮的模樣帥?」

  「什麼叫亂七八糟顏色頭髮?那是藝術,藝術你懂不懂?」他低吼。

  「賞心悅目的就是藝術,令人反胃作嘔的,那叫狗屎。」她也不客氣地應回去。四隻眼睛瞪得像牛鈴似地互槓了近半小時。

  「算了。」水姚忍不住疲累地揉揉眼。「這種鬥氣法一點也不好玩,累死人了。」

  龍非的眼睛同樣酸得要命,但他強忍住伸手去揉的衝動,硬是不在她面前落下風。

  「不說藝術,先談談怎麼搞定老派西。這傢夥能夠在一幫奴隸中脫穎而出,得到斧頭等老大的信任,絕不是個安分的角色。我們要想有所作為,一定要先取代他的位置,而這一點我需要你的幫助。」

  「行,你說,我做就是了。」

  「就像你對斧頭他們做的事一樣,我要你也幫我捉住那些奴隸們的胃。」

  「哇,那得做多少人份的菜,你當我超人啊?」

  「現在有斧頭他們給你當靠山,你不會挑幾個人充手下幫忙嗎?何況那些奴隸的伙食根本不是人吃的,一大堆肉魚菜煮成一鍋,爛糊糊又半生不熟,每天都有人鬧肚子,你只要給他們一點點正常的食物,他們就會把你感激上天了。」

  「這麼慘?那你怎麼沒事?」而且她瞧他的肌肉又更結實了,不似她,餓得只剩一層皮包骨。

  他冷笑幾聲。「我的胃就連陰溝裡的老鼠都受得了,一鍋爛菜又算得了什麼?」

  恍惚間,她只覺有一股陰風吹得背脊冰涼涼的,腦袋裡有一些畫面轉動。在某個陰暗的下水道裡,一個男孩就像隻野獸一樣,正在跟那些紅眼睛的大老鼠搏鬥,贏的人可以活下去,而輸的一方就註定只有成為食物的分。

  龍非應該是勝利者,並且一直沒輸過,所以他吃了老鼠,並且成為一堵最堅強的靠山,目前正緊護在她身後。

  突然,她有一點點開心與驕傲,還有一點點悲傷、一點點無奈。他們同樣走過崎嶇的人生旅途,也許跌倒、或者受傷流血,但他們從來沒有認輸過,因此,他們現在才能一起攜手共闖難關。

  「行,給我一星期的時間,我保證改善所有奴隸的伙食。」她拍著胸口保證道:「不過這幾天你可得賣命多幹些活,最好是一人能做十人份,那就更完美了。」

  「我是人,不是神。」他睨她一眼,不過也瞭解了她的計劃。斧頭讓他跟著水姚一起行動,當然,她吃得好,他也受惠。然後,他再大展身手,讓斧頭他們知道,只要給奴隸們一點點好處,他們可以把生產力提高一倍,而這完全不需要多花費斧頭他們半毛錢。

  有這樣好康的事,誰肯錯過?說不定斧頭那幫監工還會大大獎勵水姚一番呢!

  水姚越受寵信,他們手中的籌碼越多,越有機會向外發出求救訊息,龍非自然也不會吝惜多賣幾分力氣。

  「我倒希望你是神,還是有長翅膀那種,能夠拍拍翅膀就把我送回台灣。」她睨著他笑。

  「東方的神不長翅膀也會飛,他們可以騰雲駕霧,或者利用各種法器遨遊天際。」他同樣睨著她笑。

  四隻眼睛就這麼看著、看著,一股隱含著愉悅與歡喜的淡淡溫馨瀰漫在兩人之間。

  「我很慶幸,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你。」她突然這麼說。

  沉吟了一下,他磁性的聲音響起。「我也是。」

  像這樣的地獄,單憑個人的力量是絕對無法闖過的。除非擁有一個極度可信、又有能耐的好夥伴。

  而在他們彼此心中,對方都是最棒的人選。


  龍非和水姚的計劃非常成功,斧頭等二十三個男人發現完全不必給奴隸們加飯菜,只要稍稍改變一下對那些食材的烹調方法,那些奴隸們就會既健康、又有力氣去幹活。

  而且,奴隸的折損率降低了,這給他們省下大筆金錢,大大地充實了他們的口袋。

  一幫人簡直要把水姚當菩薩一樣地供起來了。

  至於龍非,那更是個好小子,他不像派西,一獲得寵信就不幹活,一天到晚只會對那些奴隸們指手劃腳。

  龍非忠誠又可靠,交代他辦的事每一件都做得密密實實,而且雜務一做完,他立刻又往地洞裡鑽,賣力挖掘去了。

  這兩兄妹是寶啊!斧頭一幫人樂得把大部分的監督工作都交給他們,然後自己領著那筆多出來的款子逍遙快活去。

  每隔幾天就有一個監工偷偷開著船溜到最近的港口去吃喝玩樂。

  想想也難怪,他們不過是那位主人雇來的一方角頭,剛開始或者醉心於那勞什子亞特蘭提斯的秘寶。

  但一年、兩年……近十年地搜索下來,什麼東西也沒找到,除了像那位主人的瘋狂份子外,其他的監工和負責人早就失去耐心了。

  現在唯一支持他們繼續下去的,只是主人每年撥下來的龐大搜索經費。

  除了買吃、買喝、買奴隸和買搜索工具外,剩下的全都是他們的薪水。

  初步估計,他們每人每年最少有五百萬美金的收入,這可比混角頭有「錢」途多了。不過就是日子有些悶。

  在這裡,每天眼裡看到的除了海、還是海,簡直是要憋死這群大男人。

  難得出現一個龍非可以幫忙頂著,他又不要求分錢,斧頭一幫人要不把他利用個徹底,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呆瓜了。

  加上龍非和水姚又老實可靠,現在他們已隱隱成為那二十三位老大外,第二十四與二十五位頭頭了。

  而且所有的奴隸也都很高興,他們的日子改善、生活好過了,哪還能不開心?

  唯一對此感到不滿的只有老派西了。

  因為龍非和水姚的關係,他的地位越來越搖搖欲墜。

  老派西又開始暗地裡監視水姚,而且這回連龍非也沒放過。他才不相信世上有這麼誠實可靠的人,他一定要找出他們的弱點,重新奪回自己的地位。

  而這一晚,他終於找到了機會。

  也許是好日子過久了,龍非和水姚的戒心不再這麼重,趁著半夜三更的時候,他們下約而同溜出專供奴隸們休憩用的大通鋪,來到礁巖洞口,背靠著背坐著看海。

  明月當空,冬日將盡,大地又將迎來生氣勃勃的早春,但他們的臉色卻陰沉得像死了爹媽。

  好半晌,他們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各自歎氣,一聲又一聲。

  然後--

  水姚先忍不住開了口。「告訴你一個壞消息。」

  「如果你是要說這裡沒有無線電、沒有計算機、沒有任何辦法與外界聯繫,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除非我們能想辦法上到陸地,否則我們絕對沒有辦法連絡任何一個人來救我們。」

  「但我們不是監工,沒有自己的船可以離開這片海域。」

  「就算用偷的,我也不會開船。」

  「我會開船,但那些船都被守得緊緊的,單憑我們兩個,甭說偷到船了,多靠近幾步都會被打成蜂窩。」

  「難道我們要老死在這裡?」她想哭。

  「這裡每三個月會有艘補給船來補充清水、食物,如果我們能想辦法買通其中一個人,或者弄點手腳讓他們幫我們把消息傳遞出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等三個月一次的補給船啊!」她扳著手指數了數。「離最近一次補給還要一傴多月呢!」

  「唉!」他歎了好長一口氣。

  「為什麼我們會這麼命苦?」她半轉過身子,抱著他的胳臂,眼淚真的滴出來了。

  他能說什麼?除了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之外,他也沒轍了。

  老派西在暗地裡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之所以沒聽完整是因為海風很大,而他們說話的聲音又時大時小。

  不過這也夠他捉住他們的把柄了。這兩兄妹果然不是好貨,居然想偷船溜走,老派西馬上告密去了。

  他太興奮了,沒發現他離去後,身後那四隻眼睛原本黯淡的神采盡消,變得亮閃閃,幾乎可以嬈美天上的月亮。


  另一邊,斧頭一聽到老派西的告密,心頭是半信半疑的。

  他知道老派西一直對龍非和水姚很有意見,覺得這對兄妹威脅到他的地位。因此在他看來,這純粹是老派西的自私心態在作祟。

  而且之前老派西密切監視水姚的時候,明明說水姚一切正常,怎麼這時候就改了說詞?這分明是自打嘴巴。

  所以斧頭也沒連絡其他人,就獨自跟著老派西來到龍非和水姚看海的地方,靜靜地聽著他們兄妹的對話。

  「大哥,你說,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跟外頭連絡?」想不到斧頭和老派西一到,水姚立刻說了句關鍵話。

  「不知道。」而龍非的回答也簡單明瞭。

  斧頭心頭暗疑,他也是混過一方角頭的,自信有一番看人的眼光,難道這回真的走了眼?

  他不再隱藏身影,筆直地走了出去。

  「你們想對外連絡?」他悄悄地按住了腰間的槍,一旦龍非和水姚有任何不軌動作,他立刻收拾他們。

  而老派西則在一旁偷笑著,等待這兩塊擋路石被剷除掉。

  然而他們作夢也沒想到,龍非和水姚居然一同站起來,對著斧頭深深一鞠躬。

  「斧頭老大好。」這也是兩兄妹見到二十三位老大必行的禮節。也因為他們的恭敬,讓二十三位老大對他們很欣賞。

  不過斧頭現在對他們卻起了些許戒心。「你們還沒回答我的話。」他的手指已經打開了槍上的安全栓。

  老派西正滿心期待看見一場血濺大海的好戲。

  但萬萬也沒想到,龍非居然想也下想就直接承認了。「對啊,斧頭老大,我和妹妹正在商量怎麼給媽媽送信,告訴她我們已經安頓下來,還存了些錢,可以還先前向親戚借的人頭費了。」

  他話一說完,老派西的下巴殼就狠狠往地上一砸。

  而斧頭則想砍人了,不過他的目標已經從龍非和水姚身上轉向老派西。

  老派西嚇得渾身發抖。「斧頭老大,我發誓我沒有說謊,他們剛才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他們說要讓補給船給他們傳消息、要找人來救他們,還說……對了,這小子還說他會開船。」

  斧頭把目光轉向龍非和水姚。

  水姚也承認得很乾脆。「斧頭老大,我們只是想請補給船幫我們送信和給媽媽的養家費,我發誓,我們一定會付郵資,不會白讓補給船的大哥們幫我們辦事的。」

  「你撒謊!」老派西大叫。

  「我們從來不說謊的。」龍非和水姚同時說。

  斧頭就聽著他們你三目我一語地吵個下停,半晌,一抹陰狠浮上他的臉。

  「我說小丫頭,都什麼年代了,你們還寫信,補給船上有通訊器,再不然請他們送具衛星電話過來,打通電話不就可以報平安了?至於養家費,直接電匯過去就行了,何必還要人送這麼麻煩?」

  龍非和水姚各自呆了一下,水姚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可是……斧頭大哥,我們家沒有電話耶!全村裡只有村長家有電話,但我們不知道村長家的電話號碼。」

  斧頭狂暈,這年頭還有人家裡沒裝電話的?

  「你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兩兄妹異口同聲。「埃及。」

  斧頭又愣了。「你們……埃及人?」瞧瞧那黑頭髮、黃皮膚,分明是華人嘛!哪裡像埃及人了?「怎麼一點都不像?」

  「媽媽說,我們的爺爺是一個很有名的華裔考古學家,他帶著爸爸和一群隊友上埃及金字塔考古,媽媽當時是他們的翻譯,後來跟爸爸結婚才生下我和妹妹。但沒過多久,爺爺和爸爸卻遇難了,剩下媽媽一個人帶著我們兄妹。那時候,有人去我們村子裡說,只要付一點少少的錢,就可以幫我們去台灣,媽媽想,爺爺和爸爸都是台灣人,如果我們能去台灣,說不定可以找到一些親戚,再不然,台灣的工作環境也比村裡好,所以才湊錢讓我們兄妹一起出來的。」龍非簡單地把他和水姚的身世來歷說了一遍。當然都是水姚瞎編的,不過倒編得似模似樣,挺像回事。

  斧頭這才算是相信了他們。畢竟,對照他撈起龍非和水姚的地點,及他們的外貌、性情,確實都像出自與世隔絕的小鄉村。

  不過他也因此更氣老派西了,任憑老派西在那裡又跪又求,他也不望上一眼。

  「那好吧!你們把信寫一寫,還有要寄的錢也一起封起來,下個月補給船來的時候,我請他們幫你們拿去寄。」

  「謝謝斧頭老大,信我們早就寫好了。我們答應過媽媽,要定期報平安的。」龍非臉上閃著純樸小子的笑容。

  這麼孝順,真是讓人感動啊!斧頭接過信一瞧。「那寫的是什麼東西?」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阿拉伯文啊!」他們是埃及人嘛!

  「你們……不會寫英文嗎?」用阿拉伯文寫住址,這樣的航空信寄得到嗎?

  龍非和水姚同時搖頭。當然是騙人的。

  斧頭自己也不不懂阿拉伯文,自然沒辦法給他們翻譯,只得把這封怎麼也看不懂的信往懷裡一揣。「既然這樣,沒事了,你們也去睡吧!明天還要幹活呢!」反正信他是幫他們寄了,至於能不能到,那就看天意了。

  「是,謝謝斧頭老大。」龍非和水姚興奮地往大通鋪方向跑去。

  跑到一半,龍非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轉回來。「斧頭老大,忘了養家費。」然後,他把這幾個月來掙的錢一毛下少地送到了斧頭手上。

  可真是個憨厚的傻小子啊!但這也弄得斧頭不好意思貪他們這些辛苦錢。

  緊接著,水姚也跑回來了,拍著龍非的手臂說:「大哥,還有郵資呢!」

  「對喔!我不知道要多少郵資。」

  兩兄妹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斧頭身上。

  斧頭這才發現,太被人崇拜也不是一件好事,當然,那感覺會很痛快啦!

  但誰知道,寄這樣一封航空信的郵資要多少?他又不幹郵政。

  「不必了,郵資我幫你們出吧!你們兩個都去睡,不准再出來了。」好人做到底,他乾脆再托同伴找個懂阿拉伯文的人將信封上的住址翻成英文算了。人家太信任他,他反而不好意思把事辦砸了。

  「是,斧頭老大。」龍非和水姚恭敬一鞠躬,同時往回跑,心裡卻在暗笑,就不知日後斧頭發現他幫忙送的是什麼致命消息時,會是何種反應?

  但管他的,他們敢買人來這裡充做奴隸役使,就該有心理準備將來某一天會栽個大觔鬥。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什麼永不洩漏的秘密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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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龍非身邊一向不用女性助手,不是他看不起女人的能力,而是,在他傳統的觀念裡,女人是美麗而脆弱的。

  她們看起來賞心悅目,是拿來捧在手心上疼的,至於辦事,他覺得還是男人耐操多了。而且女人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規矩,他受不了。

  這種觀念一直伴隨著他走過三十餘個年頭,直到水姚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他們一致認為,求救訊息雖已順利送出,但誰曉得中間會不會出錯,這世上畢竟沒有什麼百分百的事。

  況且,照他推測,目前他手下主要勢力應該都在台灣對付陷害了他們主子的鷹幫。

  或許他們還會尋著鷹幫這條線,追查到那個一天到晚買奴隸在大西洋東挖西找的「主人」,但天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時機,他留在埃及的勢力是不多的,要他們完全聯合過來救人,中間有太多的變數。

  龍非和水姚幾度商量的結果就是--他們不能一味地等人救援。

  他們或許不能扳倒斧頭等二十三個頭頭,但他們可以收買附近千餘名奴隸。

  奴隸們的搏鬥技巧和武器配備也許遠遠不如斧頭他們,但奴隸們勝在人多,所謂蟻多咬死象。

  如果龍非和水姚能夠策反那些奴隸,他們有極大的可能性搶到幾艘船,逃出生天。

  不過這些奴隸被欺壓久了,一個個骨氣幾乎被磨光,除了聽命辦事,他們已經沒有什麼自主想法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悲哀、又很無奈的事。

  龍非曾多次有意或無意想收買幾個人以增添自己的勢力,卻沒有成功。

  最後水姚想了一個辦法--滴水穿石。

  她開始在幫斧頭他們做飯的空閒時間裡,利用儲藏室裡的麵粉烤些小甜餅,或者甜糕的。都是一些很簡單的東西,然後每天傍晚送給那些奴隸們吃。

  因為不過是些沒啥殺傷力的食物,斧頭他們對她的行為也不置可否,只當這個單「蠢」的小女人那股子悲天憫人的瘋性又發作了。

  至於龍非,他本身是不愛吃甜食的,也不覺得每天多幾塊小餅乾當點心有什麼了不起。

  但世事就是這麼奇妙,在之前連溫飽都不可得的奴隸眼中,水姚的小甜餅無異於上帝的恩賜。

  每天傍晚,所有奴隸們最盼望的就是那位心地善良的仙女,披著一身晚霞給他們送來那一點點小小的心靈慰藉。

  奴隸們期待的興奮不知不覺也感染到了龍非,現在連他都習慣坐在礁島上,等著水姚搭著小舢舨,一礁島、又一礁島地給他們送甜餅。

  這餅乾做得很粗糙,不過是麵粉和水、加上一點點糖烤出來的硬粉塊。

  說實話,那滋味真不怎麼樣。

  可是當水姚邁著蓮步,娉娉婷婷來到他面前,輕輕抿唇一笑。「大哥,今天辛苦了。」

  他覺得眼前閃耀著金花,彷彿間,他似乎看到她週身雲霧繚繞,淡淡的煙氣烘托得她出塵絕美。

  她的眼睛比夕陽反射在這片大海中的光芒更加璀璨。

  她在他身邊坐下,將籃子裡最後兩塊甜餅遞給他。

  龍非幾乎可以感覺到週遭幾十座礁島上的奴隸們都用著或羨慕、或嫉護的眼神望著他。

  雖然水姚每次都是最後才給龍非送甜餅,但她也只會跟他說最多話。

  當然,水姚對其他奴隸也是很溫柔的,她總是關懷他們、照顧他們,知道他們有一點點傷病,她都會往上報,向斧頭申請傷藥供奴隸們使用。

  這種福利以前奴隸們是從未享受過的。直到水姚這位天使的出現,她帶給他們的生活天翻地覆的變化。

  她讓奴隸們相信,他們也是有人關心、也是有價值的。

  所以他們都把她當神一樣地崇拜。

  而當這個神對龍非展現不一樣的態度時,奴隸們的心情就五味雜陳了。

  但他們能說什麼?龍非畢竟是水姚的哥哥,一個妹妹對哥哥多關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況且龍非對人真是不錯,他雖然被斧頭升為替代老派西之後的第二監工,但他可比老派西有良心多了。

  老派西自從做了第二監工,就自認為高人一等,再也不幹活,總要別人幫他做事,成天對著一干奴隸呼來喝去。

  龍非卻不會,他只會把斧頭等人的話交代一下,然後就跟著一起幹活。

  有時候,有些奴隸身體不適,幹不了那麼多活,龍非還會幫忙做。所以他在奴隸間的聲望還是挺高的。

  而奴隸們儘管有些嫉妒水姚對他的特別關照,也不過心裡酸一些,至於生出什麼怨言或做出某些不軌行為,那可不是這幫奴隸會幹的事。

  龍非感覺著背後那一股股燙人的視線,最後目光落在手中兩塊甜餅上。

  「真想不到,那千餘名奴隸的心就這樣被幾塊甜餅和糖糕收買了。」

  「根據醫學報導,適當的甜食有助於穩定身心。」水姚對他眨眨眼。「小時候,我可是曾經為了一塊糖跟人家打得鼻青臉腫,死也要把糖吃進口,那種滋味……」她陶醉得眼睛都泛出水霧了。「嘖,真是美呆了。」

  「我通常搶的都是麵包和雞腿,那種東西才能飽肚子。」他說著,用力地咬了口甜餅,真是硬啊!

  「那些東西我倒沒搶過,小時候我家生活雖然不好,不過我媽媽很努力照顧我們,不管多麼辛苦,她總會想盡辦法讓我和妹妹填飽肚子。」也許是一起落難久了,他們不再這麼防備對方,也開始一點一滴聊起彼此的過去。

  「我不知道我親生的媽長什麼樣子,不過我的養母挺漂亮的。」

  「這麼說來,你是在孤兒院被收養的嘍?」

  「我可不知道孤兒院長麼樣子,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已經在垃圾堆裡跟野貓、野狗搶東西吃了。到八歲時,順手牽到我養母的錢包,給她撂倒,揪著耳朵?回家養,從此有了姓和名。」

  她想像他失風被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你養母很強。」

  「是啊!她用這種方法連續逮了四個為禍紐約的街童。」

  「所以說你有四個兄弟或姊妹?」

  「是十三個。」說到這事兒,他還是頗有幾分得意。「我們家家教是很好的,所謂上行下效,老螞會這樣逮人,我們當然也會。」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有一個很有趣的家庭。」

  「你家也不錯啊!仁慈的母親,勇敢的大姊,還有一個小妹妹。」

  談到妹妹,她原先的開懷盡數被陰霾所取代。

  那抹溫暖褪得是如此地快,快到他的心都結上一層霜,隱隱一陣揪疼。

  「對不起,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我道歉。」

  她搖搖頭,努力睜大眼,不讓眼底的水霧凝結成淚珠滴下。

  她努力地吸氣、喘氣,好半晌,那溫柔的嗔嗓帶著濃濃的傷痛出了喉。「不關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一些過去,那種……」她歎了好長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妹妹現在在哪裡,也許她早在九年前就去世了,又或者……她活在某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曉得……我查了很久,一點消息也沒有。」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他對她的能力已經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如果有什麼事情是她查了九年都得不到答案的,那麼……她妹妹的下場幾乎不言可喻。

  他不禁懊惱自己提了一個禁忌的話題。

  該死,他不喜歡看到她的臉上有悲傷,他寧可她要無賴、胡亂發誓、嘻皮笑臉……不管怎樣都好,就是不要哭。

  「水姚,我……」

  「真的不關你的事。」她揮揮手打斷他徒勞無功的安慰。「我和妹妹從老家偷渡到美國途中被發現了,蛇頭把我們從船艙裡拖出來丟下海,企圖湮滅證據,我運氣好被救了,卻也從此和妹妹失散。」簡單說完自己的過往,她故作輕快地聳聳肩。「其實在偷渡前我和妹妹就有心理準備,這段行程不會太順利。本來嘛!兩個女孩子要冒著觸犯法律的危險到一個陌生國度去討生活,危機是一定存在的,我和媽媽、妹妹討論過很多次,最後還是決定偷渡,我們不過是想賭那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許上天會突然大發善心拉我們一把,結果,我們失敗了。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我們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看開了,也認了。」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地摟了摟她的肩。

  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懷裡發抖,生離死別的痛苦絕不是一句「看開」就能解決的。

  不過時間可以治癒它,否則,現在她也無法將那段沉痛的過往訴之於口了。

  雖然九年還不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苦痛,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後,總有一天,她可以完全從那段噩夢中超脫出來。

  他的安靜比任何的言語都更深切地打入她心頭,不知不覺間,她心口越來越熱、眼眶好酸好酸。

  「我……我真的好希望被救的是小流,那時候她才十二歲啊!可是……那些員警、海軍搜索了三天,也只撈起八具屍體,我清楚記得,當時在船上的偷渡客有二十九個,扣掉我,還有二十個人就這樣徹底消失不見,他們很可能就這樣永沉海底,連一塊骨頭也找不到了。但我能怪誰,是我們自己要先觸犯法律的。我甚至無法怨那些扔我們下海的蛇頭,因為當時他們也怕得要死,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我能怪誰?我能怪誰?」她的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無聲的淚點點滴滴燙入他心肺。

  他感到無比的心痛、憐惜、悲傷,還有……更多更多的震驚。

  「那個……水姚,你說的那件事是不是曾經被人道團體大加批評、有名的美東海難事件?」那是一艘從埃及開往美國的偷渡船,不過被查獲後,蛇頭的惡行令他被判了死刑。「所以你真的是從埃及過來的?」她編給斧頭的故事恐怕也是有真有假,才會這麼完整。「難怪你會寫阿拉伯文。」當初討論到向何地求援時,他們就想過,對大城市發出求救訊號雖然效率會高上很多,但被發現的機會相對也會大增,她提議以小村鎮為目標,他想起自己在埃及有一處受人所托而設立的小小聚點,人數雖只有五名,卻個個是精英。

  她一口答應,還寫了一封流利的阿拉伯文信出來。

  當時他只以為她或許是因為工作關係,輔修過多國語言,沒想到……那根本是她的母語。

  水姚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點頭以代。

  龍非只覺天上降下一道驚雷,筆直劈中他的腦袋。「我想,那次的偷渡客裡面,不會有太多十二歲的小女孩吧?」

  「平常誰會讓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去偷渡?要不是我……」是她堅持想去外界尋找夢想的,是她堅持帶著妹妹一起上路的,是她堅持留在家鄉沒有未來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妹妹等於是被她間接害死的。

  也就是說,九年前那艘偷渡船上只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嘍!所以……龍非驀然發現,他一個腦袋脹成十個大了。

  怎麼辦?要不要告訴她,九年前美東海難發生那晚,他也在場,還順手撈起了個名叫小流的十二歲女孩?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女孩就是水姚的妹妹。但問題是……小流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啊!

  那個女孩……龍非發誓,這真的不是他的錯。九年前,他意外救了小流,那女孩便把他當成英雄、超人、天神那樣地崇拜著。

  小流想要跟著他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收女性屬下的。他不停地跟小流解釋、開導她,女孩子是用來疼、用來寵的,他無法指揮一個女孩去混角頭、去衝鋒陷陣。

  但小流根本不聽,死活硬要賴在他身旁。她像塊牛皮膏藥一樣,沾上了就再也拔下開。

  他與小流整整玩了三年你逃我追的捉迷藏,最後,他終於翻臉,付出大筆金錢把她關進一間寄宿學校裡。

  她這才哭哭啼啼地認命離開了,臨去前還發誓,終有一天要他沒有任何藉口、非得收她做手下不可。

  但他是什麼人?道上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天使龍非,他會把一個小女孩的威脅放在心上嗎?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意外要來時,城牆都擋不住。

  三年後,十八歲的小流再度出現在他面前,這回「她」徹底地改頭換面,那女孩……不,當時「她」已經不能稱做女孩了,因為「她」居然去做了變性手術,把自己徹頭徹尾地變成一個男生,讓他再沒有任何藉口趕「她」走。

  然後,他口中習慣性喊的「小流」,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諧立--小六子。

  所以說,水姚早就見過她「妹妹」了,只是,妹妹已經不再是妹妹,而變成一個……弟弟了。

  嗅,天啊!龍非的腦袋要脹破了。

  難怪他初見水姚就覺得她不擇手段、死皮賴臉的做事方法和小六子頗有幾分相似。當然像嘛!因為她們根本是姊妹,不,現在應該說是姊弟了。

  上帝,殺了他吧!這筆糊塗帳到底該怎麼算才好?


  寒冬盡去,春暖花開……錯了,茫茫大海中是看不到花的,但和徐的海風仍是吹得人暖洋洋、渾身舒暢。

  龍非和水姚從落難到現在,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也就是說,他們已經在大西洋這片海域中找了七十幾天傳說中的亞特蘭提斯都城。

  當然,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如果古文明有這麼容易尋找,亞特蘭提斯就不會成為傳說中的傳說了。

  他們始終一無所獲。

  而在龍非和水姚的觀念裡,真讓他們找到亞特蘭提斯的都城,那才叫見鬼;找不到是正常的。

  可最近……應該這麼說吧!斧頭等二十名監工和三位負責人在這片海域中打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初步估計,他們最少在這裡耗費了十年青春。

  既然都已經找了十年,始終找不出任何線索,他們應該早習慣了失望。

  但看在龍非和水姚眼底,卻感覺隱隱有股風暴在成形。

  這一個多星期,斧頭他們好像碰到了什麼麻煩,個個吃了炸藥也似地煩躁不安,就連水姚精心烹調的美食佳餚也無法安慰他們分毫。

  龍非和水姚二人孤懸海外,與世隔絕,也得不到啥有用的消息,凡事只能單憑臆測。

  她猜,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的求救訊息終於順利送到龍非部下手中,那群猛虎也似的漢子正大肆清掃鷹幫與那位幕後主人的勢力,而且速度極快、極猛,並深深影響到這片海域的探索。

  她多次想找龍非談這件事,總不能外頭一幫兄弟拚死拚活地努力想拯救他們的性命,而當事者卻啥也不做,就坐在這裡等人來救吧!

  可龍非似乎變了性,居然躲起她來。

  有沒有搞錯,她又哪裡得罪他了?讓他避她如蛇蠍。

  況且,現在他們是一條在線拴著兩隻蚱蜢,她掛了,難道他還能獨活嗎?

  眼下正是他們該精誠合作的時候,他竟跟她搞自閉。

  她忍一次、兩次、三次……他XX的,忍無可忍了。

  「喂,你個渾球,給老娘站住。」她雙手插腰,一副茶壺架勢喝住他。哪還有半點天使、聖女的慈悲風範?

  自從知道他家的小六子極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流後,龍非看到水姚,就像老鼠見到貓,渾身一股不對勁。

  他根本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

  於是他拔腿就跑。

  「耶?叫你站住,你還敢跑。」她想也不想,脫下鞋子,瞄準他的頭,用力一丟。

  「唉喲!」可憐無辜的受害者抱著腦袋蹲下身。「好痛。」

  「我叫你跑!」她哼呀哼的,來到他身邊,先優雅地撿起鞋子穿上,再揪起他的耳朵,並向四周因目睹這一幕而瞠目結舌的觀眾恭敬一行禮。「不好意思,家兄頑劣,擾著大家了,小女子一定對他嚴加教導,再見。」說著,一手揪住龍非的耳朵,尋一處無人之地,把他丟下來。

  以龍非的本事,本來是不會被個身手三流的女人揪住耳朵丟人現眼的,無奈心神恍惚,一見她就手腳發軟,氣勢全消,又怎經得起河東獅的暴吼。

  他只能像只可憐落入陷阱的小白兔一樣,縮著身子痛苦哀嚎。「你怎麼隨便打人,很痛耶!」

  「不打痛你,你肯乖乖跟我走嗎?」說到這兒她就生氣。「你這傢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見了我就躲,你知不知道,要出大事了?」

  她沒有錯,是他對不起她才是。但……唉,一串烏龍事,怎是幾個字可以說得清?

  水姚看著他那副窩囊樣就來氣。「拜託,你好歹是道上人人尊敬的天使龍非,我記得當初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你挺有架勢的嘛!怎麼現在全消失了?」

  他哀怨地瞪她一眼,她以為他樂意嗎?最近他為了她和「小六子」的事可是吃睡不寧,精神都要崩潰了。

  見他死活也不肯吐實,她也沒轍,只得無奈地揮揮手。「算了,你愛玩自閉就自己玩吧!我這回緊急找你是想告訴你,最近斧頭那幫人聚集開會的次數多到嚇死人,我估計是你那幫兄弟開始對那位主人下手了,連帶影響到這邊的情況。」

  「算算時間,如果我們的求救訊息真順利送出,也差不多該是有變化的時候了。這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他說。

  「但如果斧頭他們開始收拾東西呢?」

  聞言,他迷茫的眼瞬間變得深沉。「依那幫傢夥的陰狠心性,我們不得不防著他們使出什麼湮滅證據的殺手。」

  「我就是怕這樣。」她憂心地皺緊雙眉。「這一千多個奴隸出去就是一千多張嘴,再怎麼隱密的事情也會被洩漏得乾乾淨淨。我想,不管是斧頭那幫人或者他們背後的主人,都不會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事情真壞到不行,迫得他們不得不放棄探索這片海域,我想,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這些奴隸離開,多數是要殺人滅口了。」

  他的腦袋迅速運轉著,一千多個人呢!要全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我覺得斧頭他們對於這個所謂亞特蘭提斯的傳說並不是很有興趣。真正吸引他們留在這裡的,應該是那位幕後主人付出來的龐大薪水。」

  他一提個頭,她立刻跟上他的思維。「所以說,如果那位主人有個什麼動靜,不必等主人垮下,斧頭他們就會先叛變以求自保?」

  他讚賞地望她一眼,他們的思想、觀念真的滿相通的。跟她談話、與她相處都好有趣,那種舒適感就像……躺在剛洗好、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被窩裡,連心頭都整個溫暖起來了。

  如果有一天,不能再這樣跟她一起生活,他一定會很失落。

  他不想讓生命再有缺憾,童年的陰暗已經讓他失去太多太多,所以被收養後,他幾乎是不顧一切、拚了命地充實自己的能力。

  他告訴自己,他一定要改變命運,他要做一個命運的掌控者,而不是被命運操縱著。

  也許是因為他夠努力,或者是上天終於開始反省之前對他的刻薄,嘗試著補償他,所以之後,他一直過得不錯。

  直到遇見水姚,她又變成了他生命中莫大渴望、卻極難掌握的存在。

  他死命地握緊拳頭,他不想放棄她,他不要向命運投降。

  「水姚,」突然,他以著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握住她雙手。「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她愣了一下。「你該不會是想跟我說那種老掉牙的什麼……倘若斧頭他們真想殺人滅口,別管你,找到機會,我儘管逃就是這種話吧?」說真格的,倘若他真要她做那等承諾,她會笑掉一口大牙。

  她不否認,經過兩、三個月的相處,她對他改觀很多。說白一點,她對他的能力、個性、品德都頗欣賞。

  她很慶幸與她一起落難的人是龍非,是他讓這趟地獄之遊變得不再只有痛苦與悲傷,反而摻雜了大量的刺激和有趣。

  也可以說,如果沒有他,現在她一定已經變成海底魚群爭搶的食物。

  在她的生命裡,他已經佔據了一個不同的地位,那近乎是她至親的位置。

  但那不表示她就會為了他放棄生存。

  人性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生命的面前,那自私更會被無止盡的擴大。

  她曾經親身體驗過,就在九年前,並且直至今日,仍然記憶猶新。

  要她為了他而放棄求生機會,說實話,她覺得自己肯定、鐵定做不到。所以他根本是白擔心了。

  孰料龍非只是慎重地一搖頭。「不,我想要求的是你另一個承諾。我希望有一天,倘若發生一件令你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永遠不會騙你、甚至是傷害你。」

  水姚呆了半晌。「你……你玩了這麼多天的自閉就只是希望某一天,嗯……你是想要我無條件相信你一次?」

  「對,只要一次。我不貪多。」

  這男人腦袋壞了。不過既然他只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要求,看在他們相依為命這麼久的分上,她就給嘍!反正做承諾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好吧!我水姚當天發誓,有朝一日,若龍非對我提出某一項不可思議的要求,我水姚願意無條件相信他一回。」

  「不!我不要『水姚』的誓言,我要你用『水瀲』這個名字發誓。」

  她驀地臉色大變。「你再說一遍?」

  「我要你用水瀲這名字發誓,有朝一日,當我提出某個你聽起來或許覺得不可思議的事,你要無條件相信我一回。」他一字一句、異常沉重地說著。

  她狠狠揪住他的衣襟。「為什麼你知道我的真名?誰告訴你的?」這個名字,就連當年救起她的那位國際刑警,她也沒向他提過,而他也沒多問。

  何必說呢?在她決定偷渡的時候,她就已經拋棄了原本的身份,而當她被扔進海中時,「水瀲」這個人就算死了。

  如今,她只是一個沒有身份的幽靈人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她、也沒有人需要她。除非她能幫國際刑警幹完十年的白工,他們會給她一個新身份,否則,她一輩子都是見不得光的人了。

  而她相信,龍非也沒本事追查到她的根。因為在她決定替國際刑警工作後,她就已徹底斬斷自己的過去。

  九年多來,她連回去望一眼家鄉都不曾,現在,她連自己的母親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她已經斷得這麼徹底了,為什麼龍非還會知道她的本名?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查到她的故鄉,除非……

  「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的本名的?」她幾乎使盡全力地吼叫。

  「水流。」他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她突然發現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只有無盡的淚水不停地湧出。

  他低沉的聲音在風中輕輕地揚起。「九年前,美東海難發生那一夜,我也在附近,還撈起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告訴我,她的名字叫水流,有一個姊姊,叫水瀲,母親叫水艷。之所以有個如此中國化的名字,是因為她們的祖父是個中國人;一個美籍的華裔考古學家。」

  「小流、小流……」她渾身顫抖,放聲大哭。「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

  小流就在他家裡,並且跟她見過面,但小流現在已經變成了小六子……因為小流想做他的跟班,所以不顧一切去動了變性手術。

  天啊!這叫他怎麼說?

  「告訴我?小流在哪裡?」水姚瘋也似搖晃他的肩。

  他吞吞吐吐半晌。「他很好,他……我現在只能告訴你,他還活著,並且活得很快樂,至於其他,水姚,等我們平安回到家裡,我讓你們面對面慢慢談好嗎?」

  她激動的神情倏被冰凍起來。「我不是三歲小孩。龍非,你既然知道我是個臥底,就該曉得說謊、裝是我的強項。你想在我面前隱瞞任何事情都是不可能的,我不會上當。」

  「我承認我是隱瞞了一些事,但我發誓我沒有惡意。你答應相信我的。」

  「我一向拿發誓當飯吃,我不相信任何誓言。而且,剛才答應你的是『水姚』,至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水瀲』。水瀲不會相信你,不會。」

  「可惡,你……」他還沒說完。

  轟地一聲巨響,好像一顆原子彈投入這片海域中,七、八座礁島瞬間粉碎,沒人海中,大量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翻攪出滔天熱浪,威脅著要毀天滅地。

  龍非和水姚同時冷靜下來,他們都是生死關頭中打滾過來的人,已經很習慣越面臨難關,就越要冷靜心情,否則只有黃泉路上結伴同行一個下場。

  兩顆聰明的腦子迅速運轉,龍非搶先開口。「斧頭他們動手了。我負責去偷船。」因為他是兩人中唯一會開船的人。

  「我盡量搶救剩下的人。」她緊跟著說。

  兩隻手掌不約而同伸出,用力一交握。「各自保重。」兩人同時開口,話一說完,毫不猶疑地各自執行任務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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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6:0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凱!」水姚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她會在這裡遇見老上司,也就是九年前救了她一命的那位國際刑警。「你怎麼會在這裡?」

  「天使龍非的屬下這樣跨國際的大行動,國際刑警怎麼可能沒發現?」凱是個四十出頭,兩鬢已有些白髮的中年男士。

  「但他們還沒有找到這裡,你卻先到了。」水姚的聲音突然變得比冰還要冷。「國際刑警早就知道這裡在做的事,對不對?」

  「你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問我?」

  「那位幕後的主人想必有非常大的來歷與背景,才會讓國際刑警對他的所作所為睜只眼、閉只眼。」

  「再大的背景碰到天使龍非也要栽觔鬥。」

  「那很好啊!不必國際刑警出面,就有顆社會毒瘤被切除,你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水姚的聲音裡帶著諷刺。有錢判生、沒錢判死,唉,全世界都一樣。

  凱無奈一笑。「你應該知道,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

  「我懂,但我卻不曉得你這時候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要我救那些混蛋?」

  「不,那些混蛋是自作自受。」凱歎口氣。「雖然迫於某些壓力,我們不能對某些大人物動手,但我們會很高興看他們栽觔鬥,起碼,這樣可以讓世界和平好一陣子。」

  水姚聽得只頻頻搖頭。「夠了,凱,別跟我提什麼人類自由、世界和平的大道理。我只是個凡人,我不是神。我沒有力氣、也不想處理那麼偉大的問題。」況且,她也不相信天下間真有「公平」二字,否則為什麼國際刑警不對那位偉大的主人下手,而要等到龍非的屬下們發起行動後,再來額手稱慶,又有一個壞蛋遭到上帝可怕的懲罰了?「請直接說明你的來意。」

  「我要你殺了龍非。」

  「為什麼?國際刑警不是一直捉不到龍非的犯罪實證?既然沒有證據,又豈能輕易判人生死?」

  「過去我們是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才讓他逍遙法外這麼久。但這一回,他們的行動力……」凱耶!一個資深的國際刑警、見過各種大風大浪的男人居然硬生生打了個寒顫。「太可怕了,他們的實力已經成長到超乎想像的地步,如果等我們找到證據再對龍非下手,恐怕整個世界都要掌握在他手中了。」

  「就因為他們太強,你們害怕,所以你要我殺掉龍非?」如果所有執法機構都這樣幹,那世界還要法律做什麼?

  「我們得防患未然。這是我們的職責,在毒苗長大前,拔掉它。」

  「如果他不是毒苗呢?在沒有任何實證前,怎麼可以這樣做?他也有可能是株可以救人無數的藥苗啊!」水姚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凱,這些東西都是你以前教我的,我們只是執法者,我們不是法官,無權判人生死。」

  「那是因為我以前太蠢了。」凱眼底閃爍著比黑夜、比濃墨更加深沉的陰狠。「對於罪犯,我們應該寧可錯殺一百,也不可放過一個。」

  這樣的凱真是讓她陌生到不可思議。

  水姚搖搖頭。「中國有句成語:因噎廢食。它的意思是,為了擔心噎死,就不去吃東西了。可是不吃東西的結果是什麼?餓死。那下場不都一樣是個『死』字?凱,你不覺得你正在做這種事嗎?只因為擔心一個人實力太強,就在他完全成長前徹底抹殺他,這根本就本末倒置了。」

  「我們不可以冒險。而且,國際刑警內部的數據你也看過了,天使龍非跟太多罪案扯上關係。」

  「我也跟很多罪案扯上關係,難道也要抹殺我?」

  「你是臥底,怎可相提並論?」

  水姚對他擺擺手。「不必說了,凱,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臥底,我不是殺手。」話落,她轉身就走。

  凱追著她。「如果我說,只要你除掉龍非,剩下一年的任務就不必做了,我馬上就給你一個完整的新身份,讓你從此可以正大光明生活在陽光下呢?」

  她頓了下腳步,腦海裡轉著童年的陰暗,立定決心逃開過往,卻飛向了另一層地獄,但命運弄人,以為是最悲慘的境界,反而是生命一個轉折點,她從一個沒有身份的偷渡客變成國際刑警裡的暗臥底。

  由犯罪者變成一個執法者,這真是一個可笑的命運。但她仍然不想放棄,她給自己戴上一層又一層的假面具,她嘲笑這個世界,她玩弄身邊所有的人,她扮演著一個又一個不同的角色,搞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直到那個寒冷的冬夜,她以為死神終於逮到了她,當鷹幫四大殺手的喘息噴上她的脖子,她知道遊戲結束的時候到了。

  但龍非卻出現了,他破壞遊戲,伸出手救了她一命。

  那時她真覺得命運之神一定是個很惡劣的老頭,否則怎麼會讓她這個執法者與那名可疑的犯罪者相遇;而偏偏,她得靠著他的勢力來活命。

  她一方面想盡辦法尋求他的護衛,暗地裡也計劃搜集他的罪證,判這樣一個可惡的罪犯一百個死刑。

  但最後她看到的是什麼?在基隆外海那艘偷渡船上,是他跟她合力一起救人,是他捨身救她逃出陷阱,他們一起落難,同時捨棄了原本的身份,變成兩個沒有自我的奴隸。

  他們是靠著「相依為命」這四個字才一起活到今天,他之於她已經不再是「天使龍非」那麼簡單的存在了。

  他已經……是她人生中一抹再也擦不掉的烙印。就像他與她額上這兩塊奴隸標誌一樣,烙下去的時候,燒紅的鐵深入皮肉,痛入骨髓,並且直入靈魂。

  除非殺了她,再把她的魂魄打得灰飛煙滅,否則,這一生,他們是擺脫下了彼此了。

  不過龍非好像不太瞭解她這種心情。剛才他要她發誓,無論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他希望她無條件相信他一回。

  她知道,他是想要她相信他確實救了她妹妹,並且沒有薄待小流。

  但她卻從他的吞吐中發現,小流或許發生了什麼意外?也可能小流成了她無法接受的存在?所以他不敢告訴她真相。

  因此,她拒絕給予他那個無條件信任的承諾。

  可他們相處了這麼久,一百多天的交往,她最起碼相信一件事,龍非絕不會是個罪大惡極的罪犯。她願意把那個「無條件信任」的誓言用在這裡。

  「抱歉,我想我還是繼續再打一年的白工好了。」說完,她人也走了。

  只留下凱在原地跳腳。「該死,難道你不知道,留下龍非這樣一個隱患,對於整個世界將有多麼危險的影響嗎?」尤其是對他。


  在水姚這位聖女的強力號召下,加上龍非的高度行動力、以及近千餘名奴隸在面臨死亡關頭所展現出來的爆發力,他們終於突破斧頭等二十三名頭頭用現代武器所佈置出來的火力網,順利奪得一艘船。

  當然,他們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有半數以上的奴隸在槍炮彈藥下從此長埋於這片海域中。

  斧頭等二十三名頭頭在這場暴動中,最後只剩下三個人各開了三艘船逃之天天。

  所謂蟻多咬死象,在人數相差如此巨大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敢硬抗那幾百個奴隸的怒火。

  更何況在這片海域待了十餘年,他們也從那位主人手裡賺了不少,個個在瑞士銀行戶頭裡存的錢都多得可以壓死人了,在還沒有享受夠的時候,他們可不甘心就這樣撒手人寰。

  於是,他們帶著僅剩的武器跑了。

  在一方敢拚命、而一方卻只想著如何周全自身的時候,龍非和水姚順利為自己和同伴們找到一線生機。

  龍非駕著船逃出那片所謂埋藏著亞特蘭提斯都城的海域。

  水姚回頭望著那曾經美麗的大海,如今被炮火與鮮血染紅,那震撼的景象恐怕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只是--

  「不知道這一切是會清楚明白地攤在世人眼前,還是被某些人以各武各樣好聽的道理給徹底埋葬?」她想起凱,他既然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到她身邊,應該也能在那場大戰中順利逃脫吧?

  他們的觀念雖然不同……不!是以前相同,現在卻突然變得不同了。但他畢竟救過她,她不希望他出事。

  「隱藏有隱藏的好處,坦白也有坦白的優點。」龍非笑著望她一眼。「就看你以哪個角度去看它。」

  「那你呢?你會選擇隱藏,還是坦白?」她唇角同樣帶著笑,但那笑容卻是冰冶的。

  「坦白。」然而,他回給她的眼神卻很溫暖。「我已經擁有夠多的面具,而今,我比較想要一個可以完全坦白自己的地方。」

  她微挑起眉,他這些話如果是在提起水流前說,她會很感動,並且毫不保留地敞開自己,提供一個可讓他休憩的地方。

  但現在,她心裡積得更多的是疑惑和震顫。

  龍非如果不是一個很忠誠的男人,他一定是個很可怕的敵人。

  但她卻打心底不願與他為敵,那後果可能比死更恐怖。

  她不禁想起凱的話,要在一個罪犯羽翼未豐前搶先剷除他;就算他們尚未完全掌握這位罪犯所有罪證也一樣。

  她不想同意這種做法,那太無情、也太殘忍了。

  但倘若對像是如龍非這樣強橫的人呢?一旦他勢力盡展,天底下有誰捉得住他?

  她是不是做錯決定了?可是……思緒百轉千回後,她居然得到一個可笑的答案--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她的決定還是一樣。

  她肯定是瘋了,被龍非這個惡魔迷惑了靈魂。該死,她痛恨這樣沒有理智的自己。

  「為什麼不說話?」他溫柔的眼眸繼續鎖住她。

  「我在想,有什麼地方是可以讓人完全坦白,而不需任何顧慮的。」她回答。

  「想到了嗎?」

  她搖頭。

  「那麼同樣的問題我也想問你,在隱藏與坦白間,你做何選擇?」

  聞言,她腦門轟然一響,那已經混沌一片的腦子瞬間清明。

  是啊,她怎麼可能對他下得了手?他們是如此地相像,就好像一張紙的兩個面;背叛他就好像背叛她自己。

  她垂下頭,有氣無力。「坦白。」她同樣已經不想再負荷更多的面具了。

  「可是你有坦白的地方嗎?」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那麼你為何不選擇相信我?我絕對是一個可供坦白的地方。」他的話語像流水、也像和風,點點滴滴蕩進她心底。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也不明白你真正的樣子。你跟我現在都只是在演戲,有必要在戲裡如此認真嗎?」他們的靈魂是被糾纏住了,像團被打亂的毛線,除非一刀剪斷它,否則,他們是永遠也分不開了。可她仍寧可選擇保持現狀,而非繼續打下死結。

  「假戲也可以真做,真戲也能假做,為何要分得這麼清楚?」他卯足了勁地蠱惑她。

  她朝天翻了個白眼。「荒唐。」

  「我是認真的。」

  「但我……凱!」當那張熟悉的面孔閃過眼簾、當那個黑黝黝的槍口對準龍非的腦袋,水姚嚇得魂飛天外。「住手,凱。」想也不想,她拔腿衝向龍非,以著自己從未有過的高速度,跑向他。

  龍非完全不在意身後乍起的危機。

  他一雙黑得像子夜星空的眸子瞬也不瞬盯著她,兩片豐潤的嘴唇彎起一個淡淡的弧度,像是在嘲笑,或者譏諷些什麼。

  他是在笑她嗎?上一秒鐘才誓言絕不在戲裡認真,下一秒,卻做出了完全相反的行為。

  但那又怎樣?她本來就是個拿發誓當飯吃的人。

  她看到凱狠狠瞪著她,遲疑了片刻,卻依然掃動扳機。

  那短短幾秒的遲疑已經夠她做出很多事。

  她撲倒龍非,隨手捉起一隻水桶扔向凱。

  但她還是不夠快,子彈擦過龍非的太陽穴,帶起一溜血花。

  那巨大的衝擊力震得龍非腦袋發暈,可他唇角的笑容卻異發燦爛起來。「瞧,認真並不難,不是嗎?」

  「你個混蛋!」水姚狠狠一拳揍黑他一隻眼眶。

  「水姚,你敢背叛?」凱怒氣填膺,但他的動作卻沒有停頓過,一顆顆致命的子彈對準龍非的要害發射。

  水姚抱著龍非在船板上翻滾,躲避子彈逃出駕駛艙,跑上甲板。

  偏偏,龍非好像命不是自己的,依舊笑得開懷。「你告訴我,現在還是在演戲嗎?」

  她二話不說,砰一聲打黑他另一隻眼睛。

  這場爭鬥在凱的執著下不停地擴大,終於引起其他奴隸的注意。

  乍起的變故嚇壞了他們。

  在龍非的鼓勵和水姚的開導下,奴隸們也許稍稍懂得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權利。己是條牛、是匹馬,而斧頭諸人就是揮動鞭子驅趕他們工作的主人。

  他們任勞任怨,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沒有人給他們下命令,他們就什麼也不會做了。直到龍非和水姚的出現改變了一切。

  但偏偏,他們的改變還不夠多到他們能在危機來臨時,做出正確應對。

  缺少一個強悍的領導,他們就像一堆散沙一樣,驚恐地尖叫、來回地奔跑,有幾個人甚至嚇得跳人海裡。

  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凱想要準確殺死龍非、又不牽連別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該死,你們這些人,閃一邊去。」凱努力想要穿越擁擠的人群。

  這艘船真的很擠,它本來的設計大概只能搭載兩百人,但如今,這船上卻擠入了幾乎多一倍的人,那怎麼可能不擠?

  不多時,凱發現他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了。

  「可惡,水姚……龍非,你這個混球,我不會放過你的。」到處都是人,幾百顆人頭在他眼前晃過來又晃過去,他根本不可能找到龍非。

  該死,天殺的!他想砍龍非一千刀。


  啾啾鳥語聲是大自然界最美妙的音樂。

  玫瑰、百合、紫丁香……各式淡雅的花香在雪白的病房中環繞,讓空氣中充滿著一種芬芳的氣息。

  金黃色的陽光在一張蒼白的臉上跳躍著,像只專愛擾人清夢的精靈。它們飛舞、閃爍,使出了全力,但可惜,床上的人兒始終沒有給予絲毫的回應。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睡到天荒地老了。

  水姚素手拂過他緊閉的眼簾。「你真的永遠也不醒來了嗎?」她至今仍不敢相信,那強橫的龍非、無敵的龍非、搞怪的龍非……那曾經強壯得像堵最堅實的牆,為她遮避一切風雨的龍非就這樣傾倒下來了。

  完全沒有道理,他明明沒受什麼傷。

  她記得那一天,凱對著他開槍,她帶著他逃命。

  該死,他明明可以自救的,但他沒有,他情願用生命向她要求一個虛無的誓言。

  可他偏偏就是為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拿生命來賭。

  結果--

  他們被凱追得掉進了海裡,幸虧龍非的手下隨後趕到撈起他們,並壓制住失控的場面,否則,她不知道那一役會造成多大的損傷。

  她被撈起來沒多久就醒了,但龍非……所有的醫學檢查都證明他並無明顯外傷,除了腦後多出一個包,他全身完好無缺。

  但他就是一直沉睡著。

  沒有一個醫師可以給她答案,為何好端端一個人會突然昏迷不醒?

  他們只會說,人腦是世上最複雜的構造,誰也沒辦法確實地解開其中的奧秘。龍非也許是因為撞到腦子、傷了神經,才會造成長久昏迷。

  也或者,他是受了什麼劇烈刺激,因此沉睡不醒。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總之,沒有人可以告訴水姚,為什麼龍非就這樣睡著了?他還會清醒嗎?

  誰也沒有答案。

  水姚默默地陪著他,一天、兩天、三天……從初春一直到入夏,整整一百零二天,就跟他們曾經相處過的時間一樣長。

  他連睜開眼睛一次都沒有。

  他就像個天真的孩童,睡得那麼香、那麼甜。

  現在,他的頭髮是純然的漆黑,再也沒有那些嚇死人的顏色,但她突然很懷念那備受驚嚇的日子。

  「你知道嗎?龍非,天真無邪的氣質完全不適合你。」她手指輕刷著他黑亮的髮絲。「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使壞作怪的樣子。」

  她的手順著他的額,撫到瘦削的雙頰,軟趴趴的肌肉,真的一點也沒有昔日那威風凜凜的樣子。

  「你還會醒嗎?還是你想就這樣一直睡著?」她俯下身子,雙唇湊近他耳畔。「我真的不想看你如此憔悴下去,這樣的龍非不是龍非。」

  她的手從他的雙頰下移到他的脖子。「你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嗎?我很討厭。」她輕聲說著,兩隻手都擱上了他的脖頸。

  「水小姐,」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是老周。「你在幹什麼?」

  她沒有說話,繼續握著他的脖子,良久,淡淡的輕歎出口。「我在想,要不要幫龍非從這樣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非哥未必不會醒。」老周說著,走過去,移開她的手。

  「但也未必會醒。」她茫然看著自己的手,有點不知身在何處、正在幹什麼的感覺。

  「有賭未為輸。」

  「是嗎?」老周相信龍非不會死,可是她呢?她……她的腦子一片混亂,連該做什麼事、如何去思考都忘記了。

  「水小姐,我相信非哥不會輕易認輸的。他一定會醒。」

  水姚怔怔地看著床上的人,蒼白、瘦削、虛弱,他哪一點像龍非?

  「如果是龍非,我也相信他不會認輸,但是……這個人真的是龍非嗎?」她指著床上的人間老周。

  「水小姐,在你心裡非哥又是怎樣一個人?你確定自己認識真正的他?」

  「我總共和龍非相處過一百零二天。」過往的回憶又開始在她腦海裡混亂地轉著,像走馬燈、像雲霄飛車,把她的腦子攪成一團漿糊。

  「但我跟著非哥一起打拚已經超過十年。」老周極有自信地挺起胸膛。「我們一起經歷過無數難關,比親生兄弟還要親密,我難道還會認錯非哥?我肯定床上這個人就是非哥,他只是一時失敗了,但他會贏回來的,我保證。」

  很多很多的畫面、言語在水姚的腦袋裡攪和著,攪得她頭疼欲裂。

  老周的話很有道理,但是……不對,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她努力地回想,讓那無止盡的回憶在她腦海裡衝突、爭鬥,直至爆出劇烈的火花。

  唔!她痛得悶哼一聲。那感覺像是全身每一根神經都飽受淩虐。

  但是火光過後,一點清明慢慢浮起,是龍非,他正在對她說:「我已經擁有夠多的面具,而今,我想要一個可以完全坦白自己的地方。」

  龍非從來沒有用真面目示人,包括在她面前。所以他才會向她渴求那個「無條件信任」的誓言。

  而既然龍非從未展現過真我,世上又有誰能真正看透他?

  答案是:沒有。

  老周自言認識真正的龍非根本是騙人的。

  她迷茫的眼神慢慢地沉澱,恢復成冷靜。

  這一回,她不想再相信任何的理智分析或判斷,她要依靠她的直覺。

  真是怪異,她這個最不該感情用事的臥底竟有一天得拋棄所有算計,憑借感覺來行事,也許有一天,她會後悔。但……誰曉得呢?

  「或許你相信床上的人就是龍非,但我的心告訴我,他不是。」話落,她毫不遲疑地轉身就走。

  「水小姐,」老周急追上她。「你要去哪裡?」

  「我從哪裡來,就回到哪裡去。」她說。

  「你要回國際刑警總部?」他大驚。

  就憑凱的出現,老周他們能查出她來自國際刑警也不奇怪。

  她坦然頷首。「當然,我還欠他們一年的白工。」

  「你替國際刑警工作不過是為了有張完美的身份證明,這種東西我們也可以給你,你完全不需要再回去幫國際刑警打白工。」老周急道:「況且,以非哥對你的重視,他一定不願意你再去做那些危險的工作,所以你就別再回去了,留下來好嗎」

  呵呵呵……水姚突然大聲笑了起來。「老周,也許你心裡的龍非跟我心裡的龍非從來不是同一個人。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認識的那個龍非絕對會非常欣賞我的冒險與詭計,他愛死跟我一起去衝鋒陷陣了。」

  「不可能,非哥一向下贊同女孩子去幹冒險的事。這一點從他身邊從來不用女性下屬就可以看得出來。」

  「那是對別人,不是我。我是獨一無二的水姚,百分百的例外。」她充滿自信。

  那光采的模樣,連老週一時都有些呆住了。

  直到水姚越走越遠,老周這才緊急回神,衝著她的背影喊:「就算你想冒險,也沒必要非選國際刑警不可吧?」

  「我對國際刑警有過承諾。」

  「你什麼時候尊重過誓言了?」

  「在我高興、我願意、我喜歡的時候。」她的聲音已經遠得幾乎聽下見了。

  但老周還是完整接收到她想要表達的訊息,並且氣得整張臉泛紅。

  「見鬼了,非哥怎麼會喜歡上這麼恐怖的女人,該死!」他……他趕快打電話去也。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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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17 07:56: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隔半年,水姚終於又回到國際刑警總部。

  雖然她不具有正式的國際刑警身份,但因為領她進來的凱是個職位高、資歷深又優秀的探員,所以水姚在這裡還是挺受尊重的。

  加上她九年多下來,表現一流,國際刑警總部甚至找過她商談,待十年期約一滿,要不要正式加入國際刑警?

  當時她回答要考慮看看。

  但其實,她如果真的討厭替國際刑警工作,早八百年前就跑人了,憑藉著她的機智狡猾,除非她自願,否則誰能迫得了她做白工?

  她在這裡是混得挺快樂的,雖然常常戴著面具過活有些累,但很刺激。

  經過三個多月平靜地陪伴在「龍非」身邊,等候「他」的清醒,她徹底覺悟,這一生,她是與平凡無緣了。

  她討厭那麼沒有起伏的生活,讓她完全沒有活著的感覺,甚至……她幾乎差點殺了「龍非」再陪他一起去。

  幸好她最後覺醒了,不,應該說,那場戲越看越假。龍非被害了,他底下那群兄弟是會很悲傷,但他們是什麼樣的貨色?個個都是江湖成精的老油條了,在短暫傷心後,應該深思報仇大計才是,怎麼會連著三個多月就陪著她在那邊咳聲歎氣?

  沒有道理的事情,中間就一定會有問題。這該死的龍非,居然搞那種爛把戲玩她,等她找到他,非讓他好看不可。

  因此,若無意外,在國際刑警給她一張真正的身份證明後,她還是會選擇這裡做為長久工作之地。

  國際刑警或許不是世上第一大組織,但實力也算不錯,堪與龍非抗衡,她決定以這裡做靠山,跟龍非作對一輩子。

  不過--

  她真是作夢也想下到,僅僅半年,國際刑警總部怎麼……像被龍捲風、地震加水災同時肆虐過一遍似的,士氣低落,探員個個垂頭喪氣。

  「哈囉,各位,你們被x了嗎?怎麼一點精神也沒有?」那清脆中又飽含著滿滿惡劣的瞋嗓,讓所有人眼睛一亮。

  「水姚!」傑克第一個衝過來。「真的是你,你……你還活著?」他兩隻眼睛都亮成心形了,看來他對水姚頗有意思。

  「不,我已經死了。你現在看到的是鬼。」說著,水姚真的對他扮了個鬼臉。

  「你這傢夥……」傑克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真是枉費大家為你擔心個半死。」

  「拜託,凱沒有告訴你們嗎?我是遇到了一些麻煩,但沒有生命危險。」

  聽到凱的名字,傑克欣喜的表情瞬間黯沉一片。

  水姚也發現不對勁。「怎麼了?」

  「凱失蹤了。」傑克沉重地說。

  「他去了一趙大西洋,但應該回來了吧?」三個多月前,凱雖然把她和龍非追殺得掉進海裡,但最後仍是沒除掉龍非,後來龍非的屬下趕到,控制住場面,凱受到監視,可一等船靠岸,凱立刻被釋放,這一切都是她親眼目睹的。而且她相信以凱的本事,一旦獲得自由,幾乎無人再有能力逮住他。

  「三個多月前他是回來過一次,但他說……」傑克支支吾吾的。

  「凱說我叛變。」想都不用想,水姚就知道答案了。

  「可我們沒相信喔!」傑克趕緊聲明。

  「那真是謝謝啦!」水姚向他擠擠眼睛。「雖然我知道你是因為暗戀我,私人感情作祟才相信我,我還是很感激你。」

  「水姚!」這妖女,傑克真是受不了她。但偏偏……妖女的魅力無窮啊!

  「奸啦!不鬧你了。」水姚正色問:「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你們個個有氣無力的?」

  「凱回來報到,要求通緝龍非和你,但組長沒答應,龍非是有很多問題,但我們一直沒有確實的證據定他的罪,光憑一些臆測就要通緝,實在是於理不合。結果凱和組長大吵一架,後來就失蹤了。」傑克沉歎口氣。「之後我們的任務陸續失敗,一連損失了二十二名精幹探員。」

  「天哪!」她腦子迅速運轉。「這種損失狀況太離奇了,一定有人拿國際刑警當靶子,查出對手了嗎?」

  傑克一臉遲疑。

  「你們該不會是懷疑凱吧?」水姚猛一個跳起來。「不可能,凱……」慢著,她想起三個多月前見到的凱,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一個的凱,不擇手段也要除掉龍非的凱……那個與她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凱。難道……一個可怕的答案在她心中成形。「我們最後見到的凱真的是凱嗎?」他會不會也跟龍非一樣正在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可是當日那張臉明明是凱啊!她腦袋越來越迷糊了。

  「你在說什麼?」傑克一頭霧水。

  「我明白水姚的意思。她是在猜,真正的凱或許已經被監禁,或者死了。我們最後見到的凱並不是凱本人,而是被掉包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這怎麼可能?」傑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現在的整型技術可還沒進步到一絲線索都不漏的地步,他不相信有人可以頂著一張假面孔瞞過在場眾多專業人士眼光,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走進來、又走出去。

  水姚回過頭,舉手敬禮。「組長。」

  國際刑警組長羅傑,一個年約五旬的男子,也是凱的上司,非常中意水姚的機敏,大力邀請她正式加入國際刑警。

  在羅傑的解說下,水姚終於瞭解,在凱與羅傑吵翻後沒多久,凱就失蹤了。

  接著,國際刑警佈置在各黑幫的暗椿也陸續被拔起,尤其是那些正在查各地走私偷渡客的探員更是損失慘重。

  於是,他們懷疑凱要嘛就是叛變了、要嘛就是個反臥底。不管如何,這對國際刑警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水姚聽得頭都大了。「所以呢?羅傑,整個總部裡,我跟凱的關係是最密切的,現在你們是準備停我職,還是要我去調查這件事的真相?」

  羅傑的答案是給了她一張工作證。一張證明她是美國公民、正式國際刑警一員的工作證。

  水姚看著這張夢寐以求、可以讓她正大光明走在陽光下的小小紙片,一時心頭五味雜陳。

  他們真的相信她,甚至破格錄用了她。

  「你們不怕我是反間嗎?」被人這麼樣地信任與重視,水姚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心頭熱得像火、一時又冷如冰霜。

  她想起龍非,他用生命要求她許下承諾時的表情,跟眼前這些人一模一樣。

  人為什麼可以這樣毫無防備地信任另一個人?他們不知道人心隔肚皮嗎?

  盲目的信任將是一種致命的要素,這是她活過二十餘個年頭得來最慘痛的經驗。

  可是……這些蠢傢夥,他們現在的表現真是呆到了極點,笨到……她也想用生命去保護他們了。

  該死,都是龍非誤導了她的觀念,有朝一日,她要是因為這種愚蠢行為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即便做了鬼,她也不會放過他。

  羅傑拍拍她的肩。「小丫頭,感動就直接說感動,不要這麼彆扭,會嫁不出去喔!」說著,他大笑地走了。

  水姚恨恨一跺腳。「老狐狸。」

  這一刻,她嬌俏可人,水霧嫣然的雙眸裡精光燦爛,整個人就好像匯聚了全天下的光,耀眼逼人。

  傑克呆了,總部裡其他人也全都看傻了。

  水姚原來很美麗,剝掉那層無賴外皮後,她很美、很美。


  天氣好熱,通風孔道裡悶得像蒸籠,水姚心裡在詛咒,為什麼外頭人人歡聲歌唱?喝香檳、吃魚子醬、啖龍蝦,她卻這麼苦命,要在這裡當鑽洞老鼠?

  熱死了,她全身的衣服已經濕得可以滴出水來。

  科技再進步,也沒有辦法改變全世界的溫度,所以總是有人好命地享受冷氣的吹拂,有人卻千辛萬苦地做牛做馬。

  這該死的威廉爵士、殺千刀的威廉爵士……對了,忘了說明一下,威廉爵士正是水姚這次的目標。

  根據國際刑警總部分析結果,這位富可敵國、祖先與英國王室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大人物,似乎曾經在三個多月前有著某些不尋常的舉動。比如:他銀行戶口裡的錢大量地轉移,幾家原本經營良好的公司莫名倒閉,他的一些合作對像無故消失……當然,這不是國際刑警盯上他的主因。

  真正讓羅傑對水姚下令調查威廉爵士的原因是--威廉爵士的家正是國際刑警凱最後出沒的地方。

  因為凱失蹤後,國際刑警數起行動遭破壞,暗椿被連連拔起,損失大量探員。

  國際刑警懷疑那一連串的事故與凱有關,所以特意調查他的行蹤,不過才查到威廉爵士頭上,就再也查不下去了。

  國際刑警總部先後派了三波人馬進行查探,全都無功而返,甚至還損傷了不少人。

  為此,國際刑警盯上了威廉爵士,而水姚便被派來進行這次的行動。

  羅傑對上頭的說法是,倘若凱真是個反間,水姚是他一手教出來的,瞭解他最深,由水姚來進行這趟任務再適合不過。

  當然啦!水姚不太相信這種好聽話。

  但她也想知道,凱到底去哪裡了?為何突然變了一個人?他真正的身份究竟是誰?

  凱的存在對於水姚而言,畢竟有著不同意義。

  因此,她二話不說接受了這個任務。然後……順利到不可思議地收到威廉爵士的邀請,成為他的座上賓。

  國際刑警總部對她的成果滿意極了,大力褒獎,只有水姚自個兒心裡清楚,她哪裡是什麼能力強、表現優?這裡頭根本有鬼。

  她到威廉爵士的公司應徵助理秘書,本來應該還有三個競爭對手的,就那麼巧,那三個人同時有事失約,她順理成章成為威廉爵士的助理秘書。

  不過助理秘書畢竟不是秘書,本來也是不可能接近威廉爵士的,他手下有十個秘書,每個秘書又分別有三名助理。

  這樣一算下來,她見到威廉爵士的機會能有多少?

  可偏偏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

  那一天,她照樣上班,一進電梯,突然兩名保鏢護著一個白髮男人走進來。而白髮男人正是威廉爵士。

  本來像威廉爵士這種大人物是有專用電梯的,可就這麼巧,那部電梯發生故障,於是他們有緣乘上了同一部電梯。

  結果……電梯又故障。

  最後檢查發現,是大樓的電梯控制樞紐出了差錯,公司內的電梯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故障。

  可是長達八小時的受苦受難,卻讓他們從陌生變熟悉。

  這時候,威廉爵士十位秘書大人中的兩位,不約而同發生了點小意外,於是,大人物想起了小助理,就調她上來當臨時的正式秘書。

  並且,在威廉爵士家每個月舉行一次的宴會中,充當他的舞伴一職。

  巧合、巧合、巧合……一連串的巧合讓水姚只花了一個半月就做到了之前同事花了三個月也做不到的事。

  是她運氣好嗎?哼,她要相信才有鬼。

  她敢拿脖子上的腦袋來打賭,這所有的巧合都有只幕後黑手操控。

  而她,了不起的新任國際刑警、資深臥底,這回竟成了別人手中的牽線玩偶。

  可惡,到底是誰?他的目的是想幫她,還是害她?

  水姚滿腹疑問,卻沒有後退的路,離開了,她永遠不會知道答案,而渾渾噩噩過日子卻是她最厭惡的。

  她只能咬緊牙關,一腳踩進圈套裡。

  今天,威廉爵士家舉辦宴會,她身為他的舞伴,也算半個女主人,本該是寸步不離他身旁的。

  但人有三急,於是她用去洗手間做藉口,進入廁所,迅速脫下麻煩的晚禮服,就著貼身的緊身衣,一溜煙鑽進通風口裡,沿著孔道準備潛入他的書房。

  平時那房間戒備可森嚴了,隨時隨地都有四、五名護衛把守。不過今天例外,客廳湧入的大批客人將周嚴的警戒線沖得薄弱。

  水姚知道書房門口還是有人把守,但裡頭應該是沒人了。

  這是個難得的機會,讓她可以稍微摸清威廉爵士的底。

  因此儘管她只有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她仍然要把握這難得的機會,進入那戒備森嚴的禁地瞧一瞧。

  她努力地爬、拚命地爬,累得一頭一臉汗。

  幸虧近年彩妝業大力發展不脫妝的產品,否則她現在的臉一定很可觀。

  她一邊注意手錶、一邊加快速度。

  一個女人去化妝室,從解決人生問題到補妝,最多需要多少時間?二十分鐘吧 !半個小時是極限。再久,恐怕她的身份有暴露之虞。

  「很好。」她定住身子,喘口氣。能夠只花五分鐘就從廁所爬到書房天花板,這樣的辦事效率,連她自己都覺得很了不起。

  她輕巧地解開書房天花板上通風口的螺絲。

  忽地,一個極輕微的脆響顯示她已順利打開通風口。

  不敢有絲毫的遲疑,她飛快躍下通風口,輕巧得就像只翩然彩蝶。

  書房很大,十分鐘內根本不可能搜查完畢,但她沒有選擇餘地,因為回程她還得花五分鐘去爬那條通風孔道。

  然後,趕在二十分鐘內回到威廉爵士身邊,以免引起他的猜疑。

  幹臥底的第一個守則是,不能貪心。

  雖然潛入書房的機會難得,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威廉爵士不懷疑她,早晚她還是能找到機會進來這裡頭徹底搜索一番,沒必要在今天就洩了自己的底。

  她輕手輕腳地將偌大的書房大略看過一遍。

  威廉爵士是個很愛看書的人,裡頭的藏書恐怕破千了,聽說他還有一個專門的藏書館,有專人打理、恆溫控制,那裡頭的珍藏才叫豐富。

  水姚一眼溜過這些書,渾身機伶伶打個寒顫。

  論世界古文明、七大不可思議、復活島傳說、埃及金字塔、英國石碑林、印加文明……威廉爵士似乎對於歷史上消失的文明和世上發生的怪事特別感興趣。

  而那些藏書中,多數談論的是她永生難忘的噩夢--亞特蘭提斯。

  一個成功、知名、影響力遍及全球的企業家,不專研經濟、商業,卻只對古文明有興趣?

  水姚覺得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

  如果威廉爵士是大西洋那片地獄的創始者,如果他就是凱背後的主使者,如果他就是眾人口中那位幕後的主人……天哪!水姚不敢相信這樣一件大醜聞會對世界造成多可怕的震盪。

  喀,一聲輕響把她從震顫中驚醒。

  水姚輕快地躍上書桌,一個翻身藏進桌底。

  還等不及她藏妥身子,一陣吱吱聲響了大概有兩分鐘那麼久。

  水姚目瞪口呆地以眼角望著左邊牆壁突然裂開來,然後,兩隻腳闖進她的視線裡。

  「這威廉果然不簡單,東西藏得這麼隱密,差點累死我。」那腳的主人邊移動、邊碎碎念著。

  那熟悉的語調像根巨錘,狠狠擊中水姚心扉。

  她悄悄探出腦袋。

  「誰?」腳的主人感到奇怪。

  水姚乾脆也下躲了,身子蜷成一團滾出書桌底,然後,一隻手往地上一撐,兩腿飛起攻向對方。

  「是你!」那人的聲音很高興似的。

  水姚沒看到他的臉,因為他頭上罩了一副鬼面具。

  但是他的聲音她死也不會忘記。

  「水……」他想說話。

  但她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踢腿、飛拳不停地攻向他。

  「喂,你聽我說啊!」那人氣急敗壞的。

  水姚才不理他,在三拳兩腳迫得他後退三步後,她一把搶過他護在懷裡的小錦盒,然後一翻一躍,踏著書桌上了天花板的通風口,迅速地往來時的方向爬去。

  「靠!我辛苦了一個小時,你就這樣問也不問一句,搶了就跑。」那人脫下面具,一頭粉紫色的髮絲在半空中飛揚。會把自己的腦袋搞得這樣怪異的,除了龍非還有誰?


  水姚東西一到手,隨即用最快的時間回到威廉爵士身邊。

  若問她曉不曉得剛才搶劫的對像是誰?她當然知道,那個死人頭就叫龍非。

  她不清楚他為何要潛入威廉爵士的書房偷東西,不過他的出現也解答了她心裡眾多疑問的一部分。

  比如:明明他與她是一起掉進海裡的,她被救起後,不到三個小時就清醒,為何他卻忽然陷入昏迷?因為,那個睡著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龍非,他可能只是長得像,或者被化妝成龍非的樣子,擺在那裡騙取她的愧疚和眼淚。

  再比如: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巧合,讓她順利接近威廉爵士身邊?恐怕跟那個已經把威廉爵士家摸得爛熟,並且順利解開威廉爵士家機關,偷得機密的龍非脫下了幹係。

  至於龍非怎麼會曉得她要對威廉爵士下手?她猜是老周告的密。

  只要老周將她離開台灣的事向龍非一報告,依他對她的瞭解,很快便能猜出她下一步行動,因此預先為她安排一些東西倒也不難。

  虧得國際刑警那些人還以為她鴻運當頭、能力無敵呢!結果只是因為她背後有個強大的靠山在罩她。

  哼哼!好你個龍非,以為鞭子跟糖齊用就可以擋得住我的怒氣?作夢去吧!

  她冷笑兩聲,這回,她不顧一切也要擺他一道。

  不過事情辦完了,她才疑惑,龍非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要盜取威廉爵士的東西?

  那個錦盒現在被她扔在廁所的垃圾桶裡,至於盒子裡的晶片,則貼在她的大腿內側,她還得找機會把晶片送到國際刑警總部,破解看看裡頭到底藏了什麼東西?

  直覺告訴她,這玩意兒非同小可,也許比原子彈還要可怕。

  她或許……

  嗶嗶嗶,一陣警鈴聲打斷她的思緒。

  水姚清楚看見她身邊的威廉爵士儒雅的面貌瞬間變得猙獰,但一下子又恢復平常。

  她趕緊撇開頭當做沒看到,但心跳卻不可抑制地劇烈加速。

  隨著警鈴聲響,原本一片歡欣氣氛的大廳被注入某種名為恐懼的因數,受邀而來的客人彼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眼看情況又要失控,威廉爵士不愧為見慣大場面的人物,他揮揮手,引起全場注意。

  「對不起,各位。也許保全系統出了問題,又或者計算機當機了也不一定,這年頭,病毒太猖獗了嘛!」他幽默地說。

  果然,慌亂的客人不約而同放鬆了下來,幾個人還聽得笑了起來。

  「爵士大人,或者你忘記更新防毒軟件了。」一個客人更大笑地說。

  其他人也跟著笑。

  只有水姚一點也笑不出來,冷汗濕了她一身。

  這些不知死活的傢夥,他們難道感覺不出來威廉爵士現在身上的殺氣有多濃厚嗎?

  「我一定是太忙了。」威廉爵士微笑響應。「感謝尊客的提醒,我立刻讓人去更新防毒軟件,順便停下這刺耳的聲音,它吵得我都聽不見音樂聲了。」

  「當然,沒有音樂,我們怎麼邀請女士們跳舞呢?感謝你了,爵士大人。」又一個自以為幽默的傢夥回道。

  水姚悄悄地握起拳頭,覺得手腳都被冰凍了。

  威廉爵士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已經凍得她一步也動不了了。

  可是她卻不能不行動,因為當所有人都遲鈍到感覺不出現場的危機,只有她一個人表現例外,會顯得她太突出,而引人注目卻是臥底最大的忌諱。

  她拚命地鼓足最大的勇氣,就像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對著威廉爵士盈盈淺笑。「老闆,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換做平常,她這溫婉的模樣會讓威廉爵士很欣賞。很多西方男士都喜歡溫婉秀致的東方女性,威廉爵士也一樣。但現在不同,在有要事待做的時候,任何妨礙他的人事物都令人厭惡。

  所以他冷冷地撇了撇嘴角。「不必了。」

  然後,威廉爵士一走,水姚立刻衝向最近的窗戶,對著陽台大聲嘔吐起來。太可怕了,威廉爵士給人的感覺就像撤旦親臨世間一樣恐怖。

  原本守住四處門戶的護衛看見她怪異的舉止,還以為她有問題,正想上前盤查,卻聽見劇烈的嘔吐聲,空氣中傳來陣陣嗯心的臭味。

  想來再美麗的女人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那些個護衛還以為水姚是吃壞肚子,又趕不及跑去洗手間,才就近找了個陽台吐。

  他們稍稍放鬆了警戒。

  水姚乘機翻下陽台,她才不相信警鈴大響是因為保全系統故障或者計算機當機。這其中一定有原因,而且十之八九與她貼在大腿部位那塊晶片脫不了幹係,很有可能,這晶片原先的位置下裝了感應器,只要晶片一被盜,感應器立刻通知計算機,啟動保全系統,通知主人東西被偷了。

  但不曉得龍非偷東西時動了什麼手腳,延誤了保全系統啟動的時間,才偷來這段短短不過十來分鐘的逃命時間。

  她再下捉緊機會逃命,只有等著被宰了。

  她藉著房子、噴水池、盆栽、樹木……各種東西的陰影隱藏行跡,迅速地沒入夜色中。

  沒有人發現她的消失,一個也沒有。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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