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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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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搶王的祭品(情祭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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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忘得了,是一種幸福;忘不了,是一種痛苦。

在錐心的痛楚中醒來,暗虛睜開酸澀的雙眼,映入眼眸的天色早已昏暗得令人分不清天南地北,只有蒼茫的隱晦天際閃出幾許星光,可以讓他確定自個兒身在荒野中。

他眨了眨眼,忘了自個兒怎會在荒郊野外,才想要起身,卻發覺懷裏有著重物,他先是一楞,隨即回神,想起在山道上為了要救赫連煖煖而掉落山谷的那一幕。

煖兒!

四周昏暗,他只能用雙手檢查她的身體是否有礙,不消一會兒,他發覺她的身上只有幾處擦傷,無其它的大礙,懸著的心總算落定,不再焦躁不安。

沒想到會遇見她的,命運卻將她帶到他的身邊,而兩人之間的情勢卻變得如此不堪,她居然想殺他!在闊別十年後的今天,她居然拿著匕首刺入他的背,只為了救關仁郡,真是諷刺!

倘若他真可以把她給忘記的話,或許他便不會掙扎得如此辛苦而令泰起疑,但若真要他殺了她,倒不如由她親手解決了他的生命。但這一條命,現下還不得,得等他把整個一刀門都給滅了才成。

然後,他會把這一條殘命交予她,任她愛怎麼發落便怎麼發落,能死在她的手上,會是一種無憾的圓滿。

煖兒啊!

不管她已變成什麼模樣,不管她是否因為愛慕虛榮而委身花樓,不管她是否因為攀權附貴而加入一刀門,他全都不想怪她了。 畢竟滄海桑田,他也不再是當初的自己,又怎能要求她和以往一樣?

在門主救起他,將他自黃泉幽谷中救回人間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放棄了赫連之名,忘卻了過往紅塵,墜落修羅道中幻化為嗜血惡鬼;殺伐掠奪是他為了回報門主恩澤所付出的代價,更是他為了血洗一刀門所做的預備工作。

這一切全都是為了一刀門,全是為了殺了他爹娘的一刀門!

“唔……”懷中的嬌俏人兒像是極不舒服地蠕動了下,旋即張大瀲灩勾魂的麗眸睇著他。

赫連煖煖呆楞了會兒,眨了眨眼眸,倏地爬起身,小手貼在他的胸膛上。“我們在哪兒?”她囁嚅地問,顯示她還記得一切。

她記得馬兒像是發了瘋的踢踏著,將她和暗虛全都摔了出去,在撞上山崖之前,他以足點壁,又跳下山道,然後馬兒朝他們衝撞,他們好象跌落山谷底下……

天,那麼高的地方,他該不會……“暗虛、暗虛,你還好嗎?”

她的小手不斷地撫著他的胸膛,瘦弱的身子在他結實的身軀上磨蹭,逼他不得不抓住她放肆的小手。

“我沒事。”兩人緊緊地相貼,再也沒有空隙存在其中。

她還是當年不解人事的小丫頭,看來在蘇州花樓的日子並沒有影響她太多,她仍是當年中規中矩的煖煖。

“你有哪里疼嗎?”儘管手被他握住,她仍是低下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檢視著他的傷。

她沒想到他會救她,更沒想到自己竟會傻得拉住馬鞍,讓馬兒受了驚嚇,才將他們甩到這山谷底下;倘若他真的受了重傷的話,要她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不管他是不是十惡不赦的搶王,橫豎他是救了她,她總該要還他一份情義的是不?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根本就沒必要救她的。她是一刀門的刺客,他心底也明白,他根本可以漠視她的安危,何必為了救她,連帶著也讓自己遭殃?他是個惡鬼,不是嗎?

然他所表現出來的,反倒像極了江湖中仁厚的俠客,有點像是恕行少爺。

恕行少爺?

赫連煖煖驀地一楞,突地想起今早自個兒欲救大師兄之時,大師兄像是急著要告訴她什麼似的。由於當時太慌亂了,遂她壓根兒忘了這件事,現下回想起來,只記得他好象喊了聲——恕,難道是指恕行少爺?

是了,她記得很久以前曾聽恕行少爺提起大師兄的事,可見大師兄定是見過了恕行少爺,也莫怪當他近看暗虛的時候,會錯把他當成他。

“好了,別再亂碰我了。”暗虛聲音喑啞地道,難以遏抑自下腹傳上來的燥熱感。

“你真的好象恕行少爺。”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麼感覺,而是當她看見他出現在天險闕的大廳裏時,便錯以為他是她朝思暮想的恕行少爺。

暗虛聞言,倏然發怒。“別把我和那個男人相比!”

難道她起疑了?該死,他不應該讓關仁郡多說廢話,讓她無端起疑。

真是不該與她相遇,更該在第一眼初見時,便讓她逃出他的生命,而不是貪婪地領她進入這血染的世界,貪戀那薄弱的滿足。他不再是他,他不想讓她知道赫連恕行已不再是赫連恕行;他不想破壞她的美夢,不想讓她知道他是恁地邪惡;不想讓她知道,他為了活下去,已將身為人的良善全都摒棄。

他是暗虛,從此以後都將以這個名字活下去,這世上不再有赫連恕行!

“我知道……”是的,他怎麼會是恕行少爺?倘若他是的話,又該怎麼解釋她收到的骨灰?如何解釋他為何不回到她的身邊,為何不願與她相認?

是因為他們太相似了,而她又太思念了,遂將他錯認。

“休息吧,無論如何,總得等到天亮才能離開這裏。”他的大手輕輕地將她帶進懷裏,汲取她迷人的香氣。

甫帶她回天險闕時,他是打算遠離她,是打算讓她恨著他的;要不然便是將她囚在天險闕裏,當他想念她時,只有遠遠地睇她一眼便以足夠。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愈來愈克制不了騷動的想望,才會邀她到大廳表演,孰知無心之過竟會演變成非將她遣出天險闕不可的結果。

這夢寐以求的身軀,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源泉,他是多望希冀可以與她共度白頭,但待明天,他會將她徹底地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否則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了;他怕會背叛了黑焰門,帶著她雙宿雙飛;他怕會因為她而忘了家仇血恨,只惦記著兒女私情……

***

“暗虛,你覺得怎麼樣?”

他的耳畔傳來赫連煖煖焦急擔憂的聲音,小手還不斷地在他的身上東觸西碰地拉回他的神智。

該死,他不是說過了,別隨便碰觸他的嗎?

暗虛蹙緊眉頭,才要睜開眼,卻發覺雙眼像是著火般的灼痛,而身體更像是被撞擊過了一般,痛得他只能暗自咬牙,狼狽地喘息著。這是怎麼回事?

“你的身子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赫連煖煖瞧著他,玉白的小手在他的額上擱了又放、放了又擱,只知道他身上的熱度高得嚇人,卻又無計可施。

才剛天亮,她已到附近探了一下路,卻發覺這兒是穀底,要回到山道上則必須攀上崖壁。看那陡峻的山壁,她知曉自己是爬不上去的,而他又受了傷,這下子該怎麼好?

暗虛咬著牙根,倏地坐起,只覺得全身沉重有如千斤。“我沒事,只是背後的傷口又撕裂了。”八成是摔落穀底的時候,又扯傷了原本的傷口,造成傷口發炎,才會引起高燒。

“可是你……”看著他過分紅豔的俊臉,她不禁又將玉白的柔荑撫上他的額。

他不自然地啐道:“都說沒事了,還在婆媽個啥勁?”可惡,她愈是接近他,他愈是放不開她。

不成,他定要趕緊回到山道,將她安然地送下山,要不然說不定他會就這樣帶著她遠離這喧囂紅塵。

“真的沒事嗎?”她不信。

暗虛輕歎了一口氣,隨即站起身。儘管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仍是執意往前走,想要巡視這四周是否有路可以回到山道去。

赫連煖煖見狀,隨即跟在他的身後,向他說明:“要回到山道,只能攀著崖壁上去,但是你……”

暗虛倏地停步,仰眼放望四周,發覺她的話屬實,不禁洩氣地垂眼;他的身上有多處傷痕,再加上背上她所留下的傷,若是要攀上崖壁,已是有些困難,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著一個她。

他緩步走著,卻聽到水流的聲音,才想要向前一步,卻被糾結的樹根給絆倒,踉蹌地跌坐在地上。

“你還好嗎?”

她嚇得向前攙扶著他,卻被他無情地拍開手。

“我好得很。”他悶悶地回著,不願讓她發現他的狼狽,然而一抬眼見著她無措愧疚的模樣,他的心不禁軟了。“我聽到水流的聲音,這兒有水源嗎?”

既然她已經勘察過了,想必她應該知曉。

“有,前頭有個湖泊,正巧在山谷的正中央。”瞧他願意搭理她,她不禁怯怯地笑著,“我真笨,你一定是渴了是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去舀一些水來。”

話落,她隨即轉身跑離,他不禁莞爾。

她還是跟以往一樣,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也不等他把話說完。

“水來了!”不消一會兒,便見到她從林子裏竄出的身影,小小的手裏捧著水,也滴著水,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跟前,將雙手擺在他的面前催促著:“快,要不然水要滴光了。”

暗虛一楞,灰綠色的眼眸睇向她如白玉般無瑕的手心,再睇一眼她緋紅的粉臉,心兒怦怦直跳。

“快點!”瞧他傻楞在原地,她便直接將手心湊往他的唇邊,半逼迫地讓他喝下手中所剩無幾的水,又問:“還要不要?我這一次可以跑快一點,這樣子水便不會滴落得那麼快了。”

望著她傻氣的臉,暗虛情難遏抑地笑了,赫連煖煖卻看傻眼了。

天,真是太像了!

“不用了,我不渴。”他勾著笑,不似以往的邪魅懾人,反倒是像個年少孩子般的笑著。他渾然未覺,心底只想著:她為何不找個大一點的葉片盛水,卻傻得用雙手代替,全然不知赫連煖煖已折服在他的笑靨下。

“哦……”她傻楞地調不開視線,總感覺他便是恕行少爺,卻又想起他的身體不適,便拿起系在腰間的手絹擦起他的臉。“你的臉有點髒了,我替你擦一擦,這樣子,你會覺得舒服點。”

“嗯。”枕在樹幹上躺著,臉上感覺陣陣濕意緩和了急燥的火,令他的唇邊惑人的笑忘了收回。

“暗虛。”她瞧得著迷,發覺當他這樣子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江湖中盛傳的惡鬼搶王。

“嗯。”他合上眼,感覺那沁涼的濕意隨著她纖指的移動,驅走了難抑的熱氣。

“你為什麼要毀了一刀門?”這是她深藏已久的疑問,然而直到現下她才敢問出口。

印象中,一刀門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在待人處世上絲毫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江湖上的人對一刀門的評價亦高,她不懂這麼好的門派,他怎麼亟欲消滅?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替一刀門賣命?”他睜開眼反問。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怕知道會令自己更忘不了她,遂他選擇逃避,不願得知更多屬於她的消息。他記得當年,當自己在天山山腳下幸遇黑焰門門主將他救回時,他便急著打探煖煖的下落,而門主為了讓他安心,便替他打探煖煖的下落,才知道她已委身花樓,而赫連鏢局則在一夕之間遭逢遽變。

回憶裏有太多的不堪,令他不願再多回想,然而不願回想卻不代表他不想知道實情,尤其在他得知她是完璧之身後。

“這說來可是話長了。”她淡淡地笑道,“我原本是個孤兒,連自個兒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只能在街上行乞,然而有一天卻遇到了一對好心的老爺和夫人將我帶回家養育。”那是她這一輩子最美麗的回憶,她總是在午夜夢回時想著、哭著。

“然後呢?”他沉著氣問。

“老爺和夫人對我很好,而對我最好的則是少爺,就是那一個長得和你極相似的恕行少爺。”怕他不懂,她好心地解釋。“少爺很疼我,甚至打算待我及笄便要娶我過門,但是……”

“如何?”

“老爺原本是一刀門的弟子,但因迎娶了西域外族的夫人,遂被一刀門逐出師門。而十幾年後,一刀門卻捎來信函,要老爺夫人和少爺一道前往宗親會,而我便留在老爺經營的鏢局中等待。

然而,才過沒多久,赫連鏢局便遭血洗,倘若不是老管家將我藏入水缸裏,只怕我也無法逃過這一劫。而後,我為了攢埋葬鏢局上下數十條人命的銀兩,便進了花樓打雜,邊等著少爺他們回來,但我等了好幾個月,只等到三壇早已冰冷的骨灰……”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啞了,清澄的眸子亦染上水氣。然瞧他眉頭深鎖,她便又續道:“一刀門的人快馬通知我,赫連一家三口早已死在前往龍首山的半路上,也替我帶回骨灰,而傷心之餘,我便落入花樓,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直到我上天山。”或許是老天憐她命運乖舛,遂讓她遇上了一個與恕行少爺相似的人,讓她可以稍解相思之苦。

“一刀門沒有好好地待你,甚至還將你送上天山!?”

灰綠色的眸子迸射出詭譎邪鷙的光痕,令她沒來由地一顫。

很好,他總算弄明白這一切了。好一個一刀門,居然顛倒黑白,隱瞞了事實的真相,讓她傻傻地替他們辦事。他們根本是要逼死她!

不過如此一來,他也算解開了困在心底的疑問,總算知道她並沒有背叛他,她只是被謊言遮蔽了眼,才會天真地以為一刀門是恁地仁心俠義。而他卻因為沒有去證實真相,就這樣無端恨了她十年。倘若不是她說起的話,他一輩子也不會知道真相。

“不是的,我並不是一刀門的人,我不能要求他們收留我,而這一次上天山亦是我自願的,不關他們的事。”瞧他臉色驟變,她不禁趕緊為一刀門說些好話,希望可以藉此解開兩門恩怨。“那你呢?你為什麼會那麼恨一刀門?”

她可以感覺到他不是那麼壞的人,一定是有所誤解才會導致誓不兩立的對峙。

“家門血恨,不共戴天的仇怨!”他咬牙怒道。他無法原諒他們,先是假藉宗親會的名義騙他們回龍首山,接著在半路上截殺他們,甚至想對他們趕盡殺絕。倘若不是因為娘努力抵抗,帶著他一路往天山跑,只怕連他也已慘死在他們手中。

不過,他們不會猜到他是搶王,不會知道這多年來一直阻擾他們的人,便是自地獄回來討債的他!

“是真的嗎?”她一愣。不可能的,大師兄是那麼地疼愛她,而掌門師伯亦待她十分禮遇,一刀門又是江湖上的名門正派,怎麼可能會做出那種事情?一定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才是,她定要將誤會解開不可。“暗虛,你一定是誤會了。”

“誤會?”他突地仰頭大笑。“這樣的血海深恨豈會是誤會?你以為我真是善惡不分的人嗎?”想要同她說明白,但在說明白之前,他必須向她坦白身份……不,赫連恕行早已死了!

“但是……”

“不說了,我想要找些吃的。”他旋即站起身,戲謔地勾起笑。“說不定就是因為你這麼聒噪,你心愛的恕行少爺才會不願意帶你一道上龍首山。”

他慶倖當年沒有硬將她帶上龍首山,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胡說,我對恕行少爺才不會如此。”她羞紅臉嚷著。

“滿口少爺、少爺的,你說得不煩,我聽得都煩了。有哪一個女人會這樣子喚自個兒夫君的?”他很開心總算轉移了話題。

“我……因為他是少爺,我才這樣喊他的,不過他也不喜歡我這樣喊他。”她倏地停下腳步,“倘若這一生還能夠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喊他一聲恕行,像是一般的夫妻那般,然後再告訴他,我很後悔沒有讓他知道我是如此愛他。”

暗虛聞言,乍然停下腳步,不敢相信會在此情此景中聽到她深情的告白;原來在她的心中,他不只是個少爺,亦是她心有所屬的人……他還以為她是為了關仁郡而上天險闕的。 過了半晌,他猛地回身訕笑,“那又如何?他早已死了,根本就聽不到。”

赫連煖煖一楞,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只聽到他又道:“倒不如跟在我的身邊吧,讓我好好疼你。”

“但是我不能跟一個和一刀門作對的人……”她呐呐地說著。

“那真是太可惜了。”

話落,他的身影隨即消失在綠意盎然的林子裏,只餘呆楞不解的赫連煖煖。

她像是著了魔般,在他的面前道出了壓抑十年的悲楚心事,而他愀變的神態卻令她不知所措。他太矛盾了,一會兒要她走,一會兒又要她留,而方才的笑,更是像極了恕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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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00:02:3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涼如水,整個大地是一片無盡的闃暗,仿佛這紅塵只有這一片天、這一片地,惟有在暗虛身旁的那一把火,才是惟一的光明,照映出這世上並不只局限在這小小山谷中。

赫連煖煖趁著夜色深沉,暗虛閉目養神之際,偷偷地往湖泊的方向跑去,褪去了髒汙的襦衫,只餘一身的貼身衣物,再怯怯地以腳輕觸冰涼的湖水,緩緩地將身子浸入湖泊裏;她的動作輕輕地,像是怕擾醒了暗虛。

這幾日下來,暗虛的身子已好了一大半,眼看著就可以帶她離開這山谷了,她卻感到莫名的悵惘。

這幾日來,他打來野食,她便負責烹調,兩個人是形影不離地朝暮相處,像是一對夫妻,像是和恕行少爺一起生活,像極了……她想實現的生活。

全是她無恥的想望,然而她真的不願踏出這片山谷。一旦離開這裏,又得捲入多變的江湖,和暗虛又得變成對峙的仇敵……她不想破壞這一片寧靜,不願失去刹那間的幸福。

只因她已戀上了這般平靜的生活,不想介入江湖,不想介入紅塵;倘若可以在這裏相守一生一世,又有何不可?

除去他的身份,加上那一張她心戀的臉龐,她真的很想與他共度白首,但是,她雖想忘了一刀門,可他忘得了嗎?

唉,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老是把恕行少爺和暗虛擺在一起?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為何老是悟不透這魔障?

她身子不斷地往前滑動,像魚兒般泅游在湖水中,在銀色的月光下,掀起粼粼亮光,激起粲粲水花。

倘若時間可以就此停止的話,該有多好!

但暗虛是怎麼想的呢?他的性情詭變,忽風忽雨得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令她無所適從。然而經過這陣子的相處,她似乎有點瞭解到他好似在壓抑著什麼般。

他在克制什麼?他不說,她永遠都不會懂。

但她明白他是刻意地拉開距離,不讓她太接近他,像是不願讓她瞭解他。

唉,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化開這無解的仇恨?

她深深地歎息著,身子愈遊愈接近湖心,沁涼的湖水令她的神智更清楚,亦令她的身子益發冰冷。不一會兒,赫連煖煖感到這暮春的湖水幾乎要凍僵了她的身子,她不禁趕緊往回游。才遊不到一半,便發覺腳底猝然痙攣,身子不斷地往下沉。

“暗虛……”她喝了一口水之後,又猛地探出水面,雙手不斷地拍著水面,激起銀白的水花。

天,她真是太笨了,原本只想要泡泡身子,一個不小心卻愈遊愈遠。倘若暗虛沒聽到她的呼救聲的話,她豈不是……

腦袋中轟轟作響,她感覺自個兒的身子不斷地往下沉,就在她感到絕望之際,突地感覺到有人正拉扯著她的身子,霸氣地提起她往水面升;待沖出水面時,她不禁貪婪地呼吸著,感覺到原來空氣是恁地甜美。

“誰要你一個人到湖裏泅遊的?”

赫連煖煖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卻聽聞一聲霸氣狂鷙的怒濤自她的頭頂灌下,罵得她一頭霧水。

暗虛?

她抬起眸子,怯怯地望向他盛怒的俊臉,感到萬分訝異——原來暗虛亦是會生氣的!

暗虛拉著她的手,像尾蛟龍般在湖中潛遊,帶著她回到岸邊,逕自走上岸,回到升火的休憩地,熾怒地褪下袍子,再轉頭瞪視著她。

赫連煖煖心虛地跟在他的身後,忘卻自個兒的身上只剩貼身衣物,雙眸在看向他後,便無法自他結實的體魄移開。

只見他頸子上掛了懸著香袋的紅絲繩,而堅實的胸膛中間像是刀鑿似地剖開一道溝渠,再往下望去則是一片虯結肌理,教她不禁羞紅了臉;但毫無半點贅肉的完美軀體上卻橫著一道道醜陋的刀疤。

這是怎麼回事?

赫連煖煖不自覺向前幾步,小手貼附在他的胸膛上,仔細地檢視著他身上的傷口,發現上頭除了一道自頸邊劃至下腹的傷口外,還有數十道略小傷痕。儘管她不懂武學,但她亦看得懂,在那上頭的每一道傷口皆是刀刀致命。

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樣的慘事?

“你是在誘惑我嗎?”

暗虛明知道她在思忖什麼,卻不願正面給予答案,逕自轉移話題;既然不打算讓她知道一切,他便決意什麼都不說,畢竟都過去了,他不想讓她知道那些事。

“嗄?”

她不解地睇著他莫測高深的灰綠色眸瞳,再傻氣地瞧著自己,頓然發覺自個兒身上只著了一件抹胸和褻褲,而抹胸的繩子早已松落,使得整件抹胸落至腰際,一整片雪脂凝膚皆曝露在沁涼的空氣中。

“藹—”

她拔尖喊了一聲,用雙手遮住裸露在他眼前的肌膚,蹲在地上,雪白的身子上頭浮現點點玫瑰色的紅暈,嬌臉早已似錦霞般紅透。

“你不要過來,我……”她伸手左右探著,卻找不著自個兒的衣裳,才猛地想起她的衣裳放在岸邊。

“我不能過來?”他低啞地反問,深沉的眸子裏燃燒的不再是怒焰,而是隱約的氤氳欲火;他走向她,大手拉扯著她如白玉脂般的手臂,不讓她羞赧地遮去美麗的同體。

赫連煖煖水眸低斂,含羞帶怯地望著他俯近的俊臉,下一刻他攫住了她的唇,濕熱而放肆的舌狂肆地糾纏著她的,是恁地激情霸意,卻又輕柔挑誘得令她不知所措。

他怎麼能夠同時擁有兩種性情,在一徑的強掠悍取之際,竟又能恁地溫柔呵護得教她傾心……

那聲嬌嚶像是雷擊般,令暗虛驀地將兩人拉出一道距離,粗喘著氣,結實的胸膛不住地劇烈起伏,像是在壓抑什麼似的。

赫連煖煖醉眸半掩,杏唇微啟,嬌豔欲滴得令他幾欲把持不祝

“你若是不愛我這麼待你,你現下推開我。”

他的姿態是倨傲狂戾,然眼神卻又強烈的悲求,令她怔楞。

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並不厭惡他的碰觸,甚至還貪戀起他的溫暖,像是兩抹孤寂的靈魂尋求慰藉般,但是……

來不及再思索,暗虛悶哼了一聲,把她的不語當成默許,大手肆情地褪下她貼身的褻褲,像是要醉人魂魄、醺人心神般似的蜜意濃情,挑誘著她無助的靈魂。

“暗虛……”

她輕搖螓首,止遏不了那像是無邊無際的火焰焚上心頭,像是痛苦又像是極樂,她在戰悸和愉悅間飄浮著。

暗虛粗喘了一聲,倏地解開腰間的束縛,以他為軸,緊緊地貼合了兩副渴望的靈魂,在濕熱的軀體交疊中激迸出攝魂欲念,在原始的感官驅策下繾綣著碎心悲戀,任由血液狂竄,沖刷起激情狂愛,任由呼吸忘我地牽動欲念,任羞人的呢喃流瀉在谷底山林間。

風動山林,引出陣陣窸窣的草木聲,水過湖沼,激蕩出泠泠的涓流聲,回繞著醉魂呢喃;仿佛在這渾然天成的山谷底下,註定了闊別十年的相遇,在情恨糾葛中纏綿著痛楚的悲戀,宣洩出潛藏在心裏的想望……

***

“我們今天起程吧。”

赫連煖煖嬌羞地穿戴好衣裳,像是新嫁娘般的羞赧,卻在聽到暗虛有別於昨兒個夜裏的溫柔的森冷嗓音,不禁一楞。

起程?要離開這裏了嗎?

不,她還不想離開這裏,她不想就這麼結束這神仙眷侶般的生活,不想再入腥風血雨的醜惡江湖中。

“這麼快?”話一問出口,她隨即噤口。

她怎麼會這麼問?掉落山谷原本便是意外,要不然現下她八成已經回到一刀門了也說不定;只是……她真的很不捨得在山谷裏這一段神仙似的生活。

“再不回去的話,怕是泰已經找瘋了。”幾天前,他帶煖煖下山之事泰壓根兒不知道,倘若他再不回天險闕的話,怕他若是快馬回報門主,到時候事情會更複雜。

“你打算要回天險闕嗎?”她呐呐地問。

“先送你回蘇州。”

他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先將她送離開這一帶,接下來再馬上著手處理一刀門的事,絕對不讓她有機會參與這件事。

“你要送我回蘇州?”怪了,她有提起她家在蘇州嗎?

“你還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幾番思量之下,惟有這麼做,他才能夠放手一搏,讓她能夠在這一場浩劫中安然無恙;如此一來,他便再無牽 掛。

除了點頭,赫連煖煖不知道她還能說什麼;除了照他所說的去做外,她還能如何?總不能要她開口要他陪她吧?

“走了。”

他深深地凝睇著她,灰綠色的眼眸裏有著難辨的光芒,像是在掙扎著什麼似地,情緒翻騰,到最後又回歸為無瀾的平靜;他拉著她走到另一頭的崖壁旁,隨即一把抱起她。

“你的傷好了嗎?你這樣抱我……”只要一想起他背上那個猶新的傷口,她便覺得愧疚,急得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見到他的臉俯近了她,她不禁瞪大雙眼,望著他冰涼的唇貼附著她的。

他親她?他怎麼又親她?

暗虛霸氣地舔吻她柔軟的唇瓣,放肆地追逐她羞澀的舌,忘情的深吻,像是要將她烙入腦海般的不舍,直到粗喘一聲後,才結束纏綿的吻。

他眼中的情深而意濃,淡淡地顯露出一抹悵然,卻在她看清楚之前,隱入平靜的眸底。

“抱緊我。”他低柔地道。

赫連煖煖聞言,雙手隨即環上他的肩,才閉上眼,便感覺到身子往上飄,不一會兒,好似又落在踏實的地面上,而非沒有實感的半空中。她想張開眼,但沒聽到暗虛喚她,她只好又緊緊地合上眼。

過了好半晌,納悶不已的赫連煖煖,才想要問他到了沒,卻感覺到她所偎著的溫熱胸膛正劇烈地起伏著,她不禁驚愕得張開眼,卻發覺已在山道之中,而他像是在壓抑著笑,以至於整個胸膛發出劇烈共鳴。

難道——

“你騙我?”她旋即離開他的懷裏,怒瞪著他,一副欲與他吵架的模樣。

暗虛笑岔了氣,才想要同她說她皺起眉頭偎在他懷裏的模樣,簡直和當年如出一轍,卻聽到身後傳來雜亂的馬蹄聲。

他眉一擰隨即轉身,將她護在身後。 果然如他所料,不一會兒,一刀門的人馬已來到面前,將他們團團圍祝

“你就是搶王?”關懷澤居高臨下地瞪視著他,隨即又對他身後的赫連煖煖喊道:“煖煖,過來。”

赫連煖煖睇了一刀門掌門人關懷澤一眼,隨即又睨了暗虛一眼,驚覺暗虛方才還絢爛的笑臉霎時變得猙獰而陌生,邪魅而嗜血,不禁震懾住她的心神,不知如何化解這一場逃不過的干戈。

“你被他收了心不成?”關懷澤沉下嗓音,眯起眼注視著不知所措的她,又對身後的大隊人馬吼道:“拿下他,只要拿下搶王,攻下天險闕,咱們便是替武林除害!”

他身後的馬隊隨即往前撲向暗虛。

暗虛怒眼一眯,怒不可遏地抽出纏在腰上的長鞭,隨即一手牽著赫連煖煖護在身後。該死,他居然連煖煖也不放過,他到底還算不算是人?

暗虛眥目欲裂,握在手中的長鞭像是有意志一般地隨著手腕的轉動,如箭般淩厲、如利劍般欲奪人性命;轉眼間,十數人的馬隊全都跌落馬下,或是掉落山谷間,眼前只餘帶隊的掌門關懷澤。一旁的赫連煖煖早已看傻了眼,不敢相信他真能如惡鬼般地殺戮。

“大膽孽賊,還想抵抗不成?”

關懷澤怒氣衝衝地揚起手中長劍,與暗虛的淩厲長鞭在空中纏繞,然較量的不只是手中的武器,更是兩人的內勁,霎時飛沙走石,山動地搖,兩人強勁的內力在纏繞的兵器上頭震出火花。

暗虛怒喝了一聲,長鞭隨即抽走他手中的劍。

“我就是想抵抗,你拿我如何?”暗虛邪氣地笑著,抽動手中的長鞭,在山道中發出刺耳的聲響,魔魅地走向他。

關懷澤一驚,沒想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高超,眼眸一轉,將目標鎖定他身後的赫連煖煖,隨即策馬往她的方向飛沖。

暗虛見狀,立即將長鞭收回腰際,雙掌運足了勁,起身縱飛欲給他致命的一擊,畢竟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他以為他可以在關懷澤接起赫連煖煖之前攔下他,確實是可以攔的,倘若她沒有竄到兩人之間的話……

暗虛的雙掌發出去的氣在欲襲上關懷澤罩門時,關懷澤卻卑鄙地將赫連煖煖拉起作為他的護身符,暗虛瞪大灰綠色的妖異眼眸,想收回欲發出的氣卻已來不及,然若不收回的話,她鐵會死在他的掌下……

他悶哼了一聲,強行將發出去的淩厲掌勁收回體內,登時吐了一大口血,頎長的身形倒臥在山道一旁。

赫連煖煖見狀,嚇得呆若木雞,始終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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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刀門

“爹,你怎麼將恕行帶回來了?我跟你說出實情,是要你放棄圍剿天險闕,你為什麼帶出大隊人馬將他帶回來?”

關仁郡虛弱地由兩個小廝攙扶著,自長廊走進大廳裏。

他一聽到搶王落網,不管身體再怎麼虛弱,也掙扎著要起身問清楚。

“仁郡?”關懷澤滿是笑意的臉,在見到他之後瞬即變得擔憂萬分,趕緊走上前去,將他扶到座位上。“你的身子還沒好,怎麼不待在房裏靜養?倘若吹到風,病情又惡化了,你要爹如何是好?”

“爹,我這條命是恕行救的,你怎麼可以恩將仇報?”

關仁郡體弱氣虛,蒼白著一張臉,仍是執意要站到他的身邊。

“什麼叫作你這一條命是他救的?”關懷澤一想到這件事,便有一肚子氣。

“倘若不是他打傷你的話,你又怎麼會受傷?他放你是應該的,他若是硬要你的命的話,他就是喪心病狂了!”一想到自個兒的寶貝獨生子拖著半條命回來時的模樣,他真恨不得將恕行拆吃入腹,以泄心頭之恨。

“爹,你別忘了,當初是你先殺了恕行的爹娘,他現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針對一刀門而來,亦是無可厚非。”雖說子不說父之過,但他不能再讓爹執迷不悟下去。

“那只能怪赫連勤堅愚蠢,他不該為了一個女人而有辱師門;殺他,是為了祭祖師爺在天之靈!”關懷澤言之鑿鑿,仿佛事情真是這麼一回事。

“你錯了,爹!”關仁郡身子一軟,跌回椅子上。

為什麼事到如今,爹還是睜眼說瞎話,為什麼不願意正視他所犯下的錯?天!倘若爹執迷不悟的話,恕行就完了!那煖煖呢?

“我沒有錯,為了一刀門,我合該這麼做。”他眉一挑,猙獰地道:“就連煖煖那賤人我也不放過!她在天險闕裏不幫你便罷,居然還幫著赫連恕行,你要我怎麼吞得下這一口氣?”

“爹,不是這樣子的,她只是……”

話一急,氣便哽在胸口,令關仁郡痛楚得說不出話來,嚇得關懷澤連忙喚人:

“外頭的人還不進來!瞧少爺病了竟不知道讓他在房裏靜養,居然還攙著他出來,你們是活膩了不成?”

關懷澤怒雷一震,外頭的小廝隨即手忙腳亂地攙著關仁郡往來時路走。

“爹……”他低喚。不行,他絕對不能讓爹對煖煖不利,他還得想辦法將恕行救出去不可。他回來這兒阻止爹不成,反倒是把他們給害慘了。

“你放心,爹會替你出一口氣,你儘管休息。”

關懷澤的眼中露出殺氣,目送著小廝扶關仁郡回房,瞬即往另一頭走去。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在大廳外頭那一雙錯愕的麗眸。

怎麼會是這樣?恕行?暗虛是恕行?殺赫連一家三口的不是西域外族,而是一刀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到底什麼才是實情?

***

夜半時分,令人不寒而慄的鞭子聲在一刀門空洞的地牢裏響起,昏暗的地牢裏只有一抹光線,映照著醜陋的人心。

“如何,這可是你自個兒的鞭子,滋味很不錯是不?”關懷澤氣喘吁吁地揮著鞭子,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暗虛身上。

該死,他今天讓他丟這麼大的臉,他真是恨不得立即殺了他,但又礙于武林全盟的命令,定要生擒他,要不然早要他血濺一刀門!

暗虛被吊在牆上,頎長的身子幾乎快要站不住,卻仍是挑釁地笑道:“不就是這般如此?是你的手下太弱,才會讓我一鞭抽落山谷……”他低低地笑著,即使身上又挨了數鞭,儘管身上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你這雜種!我一時心軟放你一條生路,你竟然這樣子對待我,你這恩將仇報的畜生!”關懷澤氣惱得將長鞭揮下,惱怒自己當年怎會放了這漏網之魚,以為他只是個孩子,以為他不會成什麼大器,孰知十年後的今天,自己竟因他而嘗盡苦頭。早知如此,他當年就不該心軟,應該要趕盡殺絕的。

“當初是你心狠手辣殺了我的爹娘,你現下倒還有臉說你是一時心軟放過我?”他怒瞪著他,儘管長鞭仍是無情地抽在他身上,他的雙手仍是奮力試著掙脫捆在手腕上的粗麻繩。然而,當他一提起氣,氣尚未沖上心頭,一股鬱悶的滋味旋即攫住他的呼吸,令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該死!之前為了要救煖煖,硬是把所有的氣收回,想必已經震斷了各大經脈,現下若是硬要提氣的話,只怕會嘔血而亡。

“老夫若是真狠心的話,又豈會饒你這雜種?”關懷澤痛心疾首地吼著,手中的鞭子更是不留情。“這一次老夫不會再饒你了,等將你送到盟會去之後,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就連煖煖那個賤女人,老夫也一併送上黃泉,讓你們這對鴛鴦在黃泉裏相約!”

“我不准你動她!”暗虛暴喝一聲,鮮血沿著嘴角滴落。

倘若他真敢對煖煖不測的話,他定要他的命!

“你不准我動她?”關懷澤邪佞地笑著,故意湊近他的身邊。“就憑你?倘若我先強佔了她的身子,再將她賣給勾欄院,你覺得如何?畢竟我也算是她的師伯,多照料她一點也是應該的,況且這幾年來,我也照顧她那麼久了,自然得要她回報我一些。”

“你!”心頭怒火熊熊燃起,一股逆血倒沖,他不禁嘔出一口血。

“對了,果然像仁郡說的一樣,你就是因為愛著煖煖才會處處保護她,倘若我真這麼做的話,定是比殺了你還要痛快。”話落,他放聲大笑,仿佛真的擒住了他致命的弱點般。

“你這個禽獸不如的雜碎,我不准你動她,我不准!”他怒喝著,儘管痛楚深達骨髓,他仍是緩緩地使勁,只望能夠掙脫粗麻繩,讓他有機會得以取他的狗命。無奈他身受重傷,又有多數深可見骨的鞭傷。

“你不准我什麼?你說啊!”關懷澤像是著魔一般,即使氣喘如牛,仍是握緊長鞭,不斷地鞭撻著血流如注的身子,過了半晌才停手。

“就這樣?”他眯起妖異的眸子,嗜血地瞪視著他。“我告訴你,不要給我機會,要不然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關懷澤為之氣結,卻又為他森冷如鬼魅般的氣息所震懾。

“掌門師伯……”赫連煖煖嬌柔的嗓音怯怯地傳來。

關懷澤心虛的一顫,隨即轉過身,換上一張慈祥的面容。

“煖煖,你怎麼到這個地方來了?”他防備地注視著她。 畢竟她曾與赫連恕行相處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分不清她是敵是友。

“煖煖想為赫連一家三口報仇,還請掌門師伯成全。”她那瀲灩的水眸裏盛著只有她懂的怒。

“此話怎說?”

“煖煖聽大師兄說,搶王是滅了赫連一家三口的兇手,此仇此恨還請掌門師伯成全。”她拿出一把匕首以顯示她的決心,話語說得悲切哀惋,令聽者不由得為之鼻酸。

關懷澤表面上雖看似不甘,然而心底卻慶倖著這是老天賜給他折磨赫連恕行的最佳方法;由赫連煖煖殺了他,對他而言定是最大的傷害,而到時候若是各大門派見搶王已死,他亦可以把所有的責任推給她,實是一石二鳥的好方法。

“既然你這麼說,師伯也只好答應你的要求。”他看似十分惋惜地說著,心裏卻已經是笑翻了;他拍了拍她的肩,隨即離開地牢,心裏只需待會兒過來為赫連恕行收屍便成。

看關懷澤確實離開地牢,她連忙拿起手中的匕首一步步接近暗虛。

“你想殺我嗎?”暗虛瞅著她瞧,眸底是一片血紅;既然一開始沒向她說明清楚,如今要解釋似乎也太遲了,惟一的不甘,是自己沒有能力親手殺了關懷澤,令他不禁責怪起自己的無能。

“我怎麼可能會殺你呢?恕行少爺……”話未竟,她早已淚流滿腮。她緊蹙眉頭,不敢相信關懷澤出手竟如此殘忍,要置他於死地。

暗虛一楞,瞪大灰綠色的眼眸,卻又矢口否認:“你認錯人了,都已經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拿那個男人和我一起比較。”

打定主意不說,即使到死他也不說;倘若他真的得死,至少在她心目中的赫連恕行仍是停留在最良善的一面,而不是現下沾染血腥的惡鬼。

“你為什麼還不承認,難道你討厭我嗎?討厭到死裏逃生之後也不願意回蘇州找我?你不會知道當我以為你已經死了的時候,我是過得多麼痛苦,一再地編織美夢,假想著有一天你會回來接我。然而十年過去了,我到現下才知道原來你是搶王,你是暗虛,你也是赫連恕行!”她聲淚俱下地數落他的罪行,不懂他為什麼不願意向她坦承。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倘若你是要殺我的話,下手吧!”他別過臉去,不願聽她無情地哭訴。

痛苦不是只有她背負,他所背負的一切才是她所不能想像的!

“恕行少爺……”她伸出小手,捧著他憔悴的俊臉,淚水更是無助地流下。

“你為什麼還不承認?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

暗虛,也就是赫連恕行,眯起邪魅的眸子凝睇著她的淚眼,心底升起一絲痛楚,而她悲惻的哭訴仿佛一把利劍般貫穿他的身體,令他痛得濡濕瞳眸。

瞧他不言不語,她只是淡淡地勾著笑,隨即拿起匕首割著他手上的粗麻繩。

“現下先不談這些,等我把你救出去了,我們再好好地聊。”

“你為什麼要救我?”她到底打算怎麼逼迫他?赫連恕行死了,在十年前早已經死了,她到底想要如何?當他被救起的那一刹那,他便將命賣給門主,只求換來復仇的力量,他是再也無法回到以往的身份。

“因為你是煖煖的夫君。”她嬌羞地道,好不容易切斷一頭的粗麻繩,急忙接著割另一頭。“你撐著點,很快就可以割斷了。”

“我說過了我不是!”赫連恕行將臉偏向另一頭去,心裏萬般掙扎。

“你是。”她篤定得很。

“我說了我不是!”他暴喝一聲。

她一驚,握在手中的匕首在割斷粗麻繩的同一刻裏,往他的胸前落下,割斷了他掛在頸子上的香袋,自裏頭掉出一綹黑褐交結的結髮。

赫連煖煖顫巍巍地蹲下身撿起那一綹結髮,顫著唇瓣說不出一句話,只以淚眸睇著他,等待他給予合理的解釋。

等了半晌,他僅只是淡漠以對。

她傷心欲絕地問:“恕行少爺,這是當年我和你的結髮是不?為什麼你還是不承認?是因為煖煖曾經身處花樓,你不想與煖煖……”

“不是!”他倏地擁緊她,淚水噙在泛紅的眸子裏,喑啞地道:“我是那麼愛你,怎麼會嫌棄你?當年我被黑焰門門主搭救之後,查探的探子回報你委身花樓且與一刀門有所掛勾。直到在山谷裏,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關懷澤的說辭誤導你……”

是愧疚、是不能原諒的自責,還有不能與共的身份,讓他不敢告知她,然而事到如今,要他如何再隱瞞她實情?他是那麼想念她,那麼地想要擁有她,要他如何一再地拒絕她?

“我亦是在方才才知道他們騙我,他們居然騙我……”她泣不成聲地低喃,為十年來的失而復得感到痛苦,卻也感謝不已;至少她還可以見到他,還可以擁有他,總比只在午夜夢回時驚醒來得好;她摸得到他,看得到他,而不只是夢中虛無的幻象。“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不用再分開了。”

“不,我的身份是搶王,是黑焰門的四王之一,我的這一生必須永遠為門主效命,否則的話……”不行,他不能帶著她過那種生活。

“先不管那些,我們先逃出去再說。”她才不管那些事,能夠再見著他,哪怕是要她死她亦無怨。

她扶正他的身子,脫掉身上的袍子套在他身上,扶著他往外走。

“外頭沒有人看守嗎?”他氣喘吁吁地問。

“我之前都先支開了,而且我在地牢的另一頭栓了一隻馬在那,待會兒你便騎著馬兒先走。”她吃力地架著他。

“我先走?”他不解地睇著她。“你呢?”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底隱隱泛著不安。

“我待會兒便跟上。”她把他架到馬兒旁邊,幫助他上馬,揚笑睇著他。“恕行少爺,你待會兒要往西走,直到走出龍首山為止。”

她的笑隱含太多訊息,雖然解讀不出,卻加深了他的不安。

“我不走。”他捂著胸口,血水早已滲透月牙白的袍子。“你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我便不走!”

赫連煖煖若有所思地笑著,拿出置於懷裏的香袋。“這是我們的結髮。我好不容易才又見到你,怎麼捨得丟下你?你現下必須趕緊逃離龍首山,畢竟掌門師伯要殺的人是你,遂你先逃,我隨後再去找你。”

“你會來找我?”他不信,他無法相信;她的眼神太淒涼,像極了達成心願便義無反顧的眼神太懾人。

赫連煖煖還想說什麼,卻發覺身後傳來陣陣不尋常的嘈雜聲,往後一探,卻見到連天的猩紅色火焰。她不禁對他說:“還記得我們掉落的山谷嗎?我們約在那裏,我一定會去找你。”

赫連恕行還想要辯駁,想問她如何下山谷,卻見到她拾起樹枝往馬屁股打下,馬兒隨即往前狂奔;他想要拉住韁繩制止馬兒,卻使不出半點勁,只能無奈地任馬兒帶著他呼嘯而去。

赫連煖煖滿足地睇了最後一眼,隨即走入地牢。一刀門著火了,雖不知為何著火,但此時的一刀門會十分戒備,她必須代替恕行待在地牢裏掩人耳目,只盼慌亂之間,他們不會注意太多。

然而不消一會兒,火勢在強風助陣之下愈燒愈烈,她甚至可以聽到木材劈暴響的聲音。要查看地牢的人應是快到了吧,她必須想辦法替恕行少爺多拖一點時間,好讓他可以安然離去。

倘若沒人發現,她只消待在這裏頭,待大火過後,以她的屍體代替他的,或許一刀門的人便不會再追殺他。

恕行少爺的感覺果然敏銳,必定是猜到了她的打算,不過能為他擋去災殃,她覺得很值得,畢竟能夠再與他重逢,已是老天的恩澤了,她自然是感恩的,即使是要她獻上這一條命。

她思忖著,突地聽到腳步聲,不禁扭絞著雙手等著來者,卻突地聽到——

“煖煖?你怎麼會在這裏?恕行呢?”

“大師兄?”天,怎麼會是他?

“快點告訴我恕行在哪里,我必須趁現下把他救出去,要不然便再無更好的時機了。”關仁郡氣喘不已,卻仍是一步步地走向她。

“難道……”她登時領悟。“火是你放的?”

“倘若不製造一點事情,我怎麼會有辦法救他?”他艱難地笑著,隨即又問:

“恕行呢?”

“他……”

“在這兒……”一匹駿馬倏地竄進地牢。儘管身受重傷,赫連恕行仍是以一副倨傲睥睨的姿態睇著關仁郡。“你給我滾遠一點。”

“你怎麼回來了?”她喊著,跑到他的身旁。

天,倘若掌們師伯在此時進來的話,那後果……

“我在遠處見到一刀門著火,不放心你。”失血過量令他兩眼昏花,然他仍死命地撐起身子,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狼狽。

“也好,既然恕行也在這兒,你趕緊跟著他一塊兒走,趁著大夥兒在救火,顧不得其它的時候快走,要不然火勢一大就走不了了。”關仁郡趕緊推她上馬,他感覺出溫度不斷上升,可見火勢已經蔓延到地牢了。

“可是大師兄你待在這裏……”赫連煖煖擔憂地問道。

“火是我放的,爹不會對我怎樣,反倒是你們快走……”關仁郡身形一滑,跌坐在門邊,大口喘息著。“只希望恕行能夠原諒我爹,原諒一刀門對你的傷害。”

“你以為血海深仇那麼簡單便忘得了嗎?”他咬牙道。

“冤冤相報何時了?倒不如用我這一條命還你,只求你忘了仇恨。”

赫連恕行不語,太多情緒在他的心裏翻騰。要他這麼輕易地原諒,他實在做不到。他知道他對赫連煖煖不薄,這幾年來全都是他在照顧她……

“你快走吧,火已經燒過來了。”赫連恕行淡漠地撂下這一句話,隨即掉轉馬頭。“保重,我想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

駕的一聲,他隨即策馬揚長而去,只餘燒紅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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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1 00:03:04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天山上,豔霞四射,絢爛的七彩雲朵編織出惑人的氛圍,誘引出男子許久未發作過的相思玻

男子自襟口拉出掛在頸項上的香袋,望著裏頭的結髮,心緒不禁又飄得老遠,過了半晌,待整個天際化為赭紅色時,他才苦笑地將香袋放回襟口內,貼在他的胸膛上。

何必再想那一個背叛他的女人?

這一輩子,是不會再相見了,他又何必再戀著她?然而,他是個不爭氣的男人,在得知她無恥地委身花樓之後,仍是傻傻地想念著她,深深地將她的形影鐫鏤在腦海裏,細細描繪著她及笄後將會是恁地絕豔無儔……

苦笑了下,他拉起韁繩策馬往山下走,打算將那些雜緒讓迎面的風吹散,然而風亂心亦跟著亂。

不知道為什麼,今兒個的心跳得極為失序,仿佛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才又彎了個山道,卻見到一名豔麗打扮的女子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禁心生疑竇,放緩了馬兒的腳步,細細地看著這名不該出現在此的女子,卻發覺那一張臉竟是……

***

“你在想什麼?”

嬌軟的嗓音喚回了赫連恕行的神智,他笑著看向他身旁的女子。

“想你。”他放肆地在赫連煖煖的唇上偷了一個香吻。

“滑舌。”她嬌嗔了聲,捶了他的肩頭一下。

她枕在他的肩頭上,偎在他的懷裏,望著外頭夢幻般的仙境,唇角勾起。

沒有人猜得到他們躲在天山的山谷裏,沒有人猜得到他們仍留在這是非之地,任由各大門派尋遍了中原各個地方,也猜不著他們竟會躲在最危險的地方,而且一躲便是十年。

赫連恕行握緊她的手,一把將她推倒在床上,啃著她仍舊玉白惑人的香肩,大手恣意地探入她的裙底之下。

“不行,大師兄要來了。”她嬌喘著。

“理他!”他啐了一口。

“怎麼可以不理?要不是大師兄……”話未說完,她的唇已淪陷在他霸氣的掠奪之下。

時間過得好快,眼看著已經過了一個十年了,而他仍是如當年的霸戾,或許是太深的回憶令他改正不了吧;改不了也罷,她就是愛他這個樣兒,只是受不了他老在大白天裏硬要她分享閨房之樂,倘若讓人知道了,多羞啊!

“娘,仁郡伯伯來了。”房外突聞清脆卻又沉穩的童音。

赫連煖煖想回答,無奈神智已醉在他強烈的攻擊之下,只能緊攀著他的肩頭,呢喃道:“大師兄來了。”

“他沒事老是往這兒竄,到底是在想什麼?”赫連恕行不悅地眯起眼眸,明知故問。

“你別瞎想,大師兄打算要成親了。你還在想以前的舊帳?”她嬌嗔著不依,小手推拒著他,硬是不讓他再靠近她。

“我不准你再見他。”男人想的都是一個樣,他豈會不明白關仁郡在想些什麼。

“你別鬧了。”

她才坐起身,拉好淩亂的衣襟,卻又被他一把拉向床榻,扯掉襦衫,露出貼身的抹胸,以唇輕啄著,煽動她的情欲。

“娘,仁郡伯伯……”

清脆的嗓音來不及二次通報,已被赫連恕行吼了回去。

“叫他別擾人清夢,叫他滾!”

“仁郡伯伯,你自個兒聽到了。”

那童音像是對著門邊說的。

赫連煖煖旋即回過神。

“那……我就不打擾了。”

在見到一抹落寞的身影一閃而逝時,她想起身,卻又被他粗暴地壓祝

“很羞人的!”她簡直羞得想哭了。

“那又如何?”他吻了下她的肩,滿足地感覺到她輕顫了一下。“你只消想著我便成。”

想見他的娘子,還得看他有沒有度量,然而可惜的是——他小氣得很。

“恕行……”

她歎了口氣又嬌吟了聲,終究拜倒在他甜蜜的妒火上,攀上他的肩,夫唱婦隨,雲雨共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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