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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走進快樂乾洗店,明莉就聽到嘩啦嘩啦的洗牌聲音。
沒錯,明莉之所以對洗衣的價錢了若指掌,正因為她家開乾洗店。
她現在的心情跟店名正好相反——痛苦、不快樂,想搶銀行和殺人放火。
今天在泛亞的表現糟透了,再加上遇到仇人,她肯定被判死刑;雖然不錄取的通知要明天才會以掛號信寄到家裏頭,但她必須先告知老媽,讓老媽有還要繼續白養她幾個月的心理準備。
不知道老媽現在心情如何?明莉躲在門後偷聽三姑六婆說話。
「啊哈哈哈!」一陣狂笑從雷媽口中傳出來。「不好意思,又是自摸二筒。」
楊媽賭氣地說:「你老是摸奶罩,我看我把奶罩脫下來送你好了。」
「要脫奶罩,在你老公面前脫,我可不想長針眼。」黃媽譏笑道。
「我那個死老公,就算我脫內褲,他照樣睡得跟豬一樣。」楊媽無奈的歎了口氣。
明莉真服了這群老女人,四個都年過半百,開起黃腔完全不輸男人。不過,明莉很不喜歡她們在老媽的面前提到「老公」二字,老媽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但沒有一個被老公拋棄的女人,在聽到「老公」二字時,晚上睡覺不咬棉被的。
尤其是黃媽,心眼小、嘴巴大,她刻意提老公根本是為了打擊老媽。
看來老媽今天手氣很順,是報告壞消息的好時機,明莉趕緊做深呼吸運動。
「看你今天一臉喜氣洋洋,是不是好事將近?」柳媽忽然開口問雷媽。
「我有預感,有好事發生在明莉身上。」明莉聞言,額頭冒出冷汗,
「明莉要結婚了?」柳媽是老鄰居,對雷家的大小事一清二楚。
「她想嫁,門都沒有,是找到工作。」雷媽啜了一口茶。
「不是我說你,女孩子最大的幸福是找到好歸宿,你別阻止明莉交男朋友。」
「我巴不得她帶男朋友回家來給我看,但她自己不爭氣,沒人要。」
「明莉是怕你寂寞,想多陪你幾年,所以才不交男朋友。」
「我生的女兒,我會不瞭解嗎?她想結婚想瘋了。」
老媽怎麼知道她去泛亞的目的?明莉偏著頭想了一下。對了,前晚她跟夏美通電話,夏美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在講電話時向夏美吐露秘密;天哪!老媽偷聽她和夏美的電話!真是可惡,家裏居然出了匪諜?看來她以後要到便利商店外面打公用電話。
再不出面,上星期的糗事一定又會發生,當時有個客人送名貴的波斯地毯來乾洗,老媽一看對方有錢,當場就替她相親,把她的三圍說出去,那個客人立刻要求跟她見一面;她不明就裏地走到店裏,結果那個客人卻抱著波斯地毯轉頭就走。
因為,那個客人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要穿矮子樂才能一親芳澤。
為了防止老媽賣女求榮,明莉站在門口咳了幾聲。「我回來了!」
雷媽眉頭皺起來,她一向反對明莉穿迷你裙,在她那個年代,女孩子家就應該穿著端莊,只有淫婦才把大腿露出來,招蜂引蝶、傷風敗俗。「你看你,我叫你少穿迷你裙,你不聽,現在感冒了吧?!」
明莉恍若未聞地問:「今晚吃什麼?」
「滿漢全席。」雷媽說的是泡面的名字。
「老是吃泡面,我會變木乃伊的。」明莉嘟著嘴抱怨。
「你媽我吃泡面吃得比你多,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雷媽扔出一張九條。
黃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九條,笑得嘴都合不攏。「我胡了!」
「怎麼你一回來,我就放炮!」雷媽把怒氣出在女兒頭上。
「我去燒開水。」明莉趕緊鑽到廚房去避風頭。
「雷太太,明莉的腿真漂亮。」楊媽注視著明莉的背影說道。
雷媽扯後腿地說:「看女孩子不能看腿,要看屁股才對。」
「明莉的屁股是小了一點,不過,現在的男人都喜歡苗條的女人。」
「一點肉都沒有,我真擔心她生不出兒子,將來被夫家休妻。」
「老媽,你屁股那麼有肉,還不是沒生出兒子。」明莉從廚房裏發出攻擊。
雷媽用力地拍桌子。「你這丫頭,嫌我命長,想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
柳媽打圓場地說:「別生氣,打牌要緊。」
「你們都不知道,我這女兒的嘴壞透了。」雷媽一臉的傷心。
「伶牙俐齒沒什麼不好,在外面工作才不會被人欺侮。」柳媽好言安慰。
「問題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容易禍從口出。」雷媽感歎地吐氣太息。
知女莫若母,雷媽怎會不瞭解自己懷胎十月的女兒是什麼料?笨手笨腳,卻愛逞強;嘴巴犀利,但腦袋空空。整個人就像刺蝟似的,也不秤秤自己有幾斤兩重,只要一受到攻擊,馬上就會反抗,往往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說來說去,明莉會是這種個性,都怪她不好,把自己的壞基因全遺傳給她。
這時,明莉端著泡面從廚房走出來,用腳勾了一張椅子到老媽身旁,然後坐下,安安靜靜地看打牌。因為她的嘴巴正忙著吃泡面,母女倆的舌戰暫時休兵,其實她真正的目的不是來觀戰,而是在等待開口的機會……
一見老媽胡牌,明莉小聲地問:「老媽,你可不可以再養我一陣子?」
「你說什麼?」雷媽正在數鈔票,沒聽清楚女兒說什麼。
明莉故意塞了一大口泡面,含糊不清地說:「我沒被錄取。」
「是不是裙子穿太短的緣故?」雷媽斜睨了她一眼。
「不是,總之是出師不利。」明莉不想多說。
「養你養到那麼大,你哪一次順利過?打從你出生……」
打從明莉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雷媽噩夢的開始。先是破財,明莉因早產,在保溫箱裏待了一個月,花了不少錢;再來是雷爸外遇,和照顧明莉的護士日久生情,這段外遇一直維持到明莉上幼准園才結束,結束的原因是雷爸喜歡上明莉的幼准園老師。
後來,雷媽受不了雷爸不斷的外遇和永無止境的爭吵,終於在明莉上國中時,簽了離婚協議書,兩個女兒和乾洗店歸她,雷爸則是帶著車子和存款離開。
但噩夢並未因雷爸的離開而結束,一直到明莉念大學,期間歷經家裏遭小偷、店裏遭搶劫、洗衣機爆炸、明華開刀三次、明莉從國中補習補到大學重考……種種的不順利,讓雷媽不得不懷疑她生了一個掃把星。
這些不愉快的過去,明莉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給老媽帶來這麼多災難,她何嘗不傷心難過?她甚至希望自己沒出生,但她天生不會道歉,嘴巴比鴨嘴還要硬。「老媽,你少念一點,以免人家會知道你到了更年期。」
「我會四十歲就停經,還不是因為生你時沒做好月子,害我提早老化。」
「我吃飽了。」明莉拿著才吃到一半的泡面,逃到廚房躲炮火。
「學學你姊,找個好男人養。」雷媽的魔音傳到廚房。
明莉大聲地問:「我要是真的嫁了,誰照顧老媽?」
「你什麼時候照顧過我了?」雷媽反詰道。
明莉想了一下之後,走出廚房說:「以前沒有,以後會有。」
「不必,我自求多福。」雷媽毫不領情,因為她的身體是鐵做的。
「老媽,你真捨得我出嫁嗎?」明莉撒嬌地從背後摟住老媽渾圓的肩膀。
雷媽不客氣地說:「求之不得,我會當是把掃把星送出門。」
明莉全身僵硬,緩緩鬆開手。「老媽,這話未免太毒了!」
「廢話少說,那件被單拿去燙。」雷媽下達命令。
「我好累,我想睡了,能不能明天再燙?」明莉佯裝疲倦地打呵欠。
「你不照我的話做,你今晚就別想睡我買的床。」雷媽拉長臉。
明莉求饒地說:「老媽,虎毒不食子,你別那麼無情。」
「我是為你好,吃飽了就睡,你會變豬的。」雷媽大言不慚。
「我投降,我去燙被單就是了。」明莉乖乖地拿起被單。
「你要是再燙焦了,我就扒你的皮賠給客人做床單。」雷媽厲聲警告。
這對母女看起來像吵架,其實她們感情好得不得了,柳媽再清楚不過了,現在的親子關係都很淡薄,能像她們這樣你來我往的母女已不常見:柳媽一邊羡慕她們,一邊感傷自己女兒出門如走失、回家如進旅館,把父母當陌生人……
跟自己女兒相比,柳媽反倒希望明莉是她女兒。「甘爸咧!」
明莉會錯意地問:「柳媽,你幹麼叫我認幹爸爸?」
柳媽笑著說:「甘爸咧是日本話,加油的意思。」「我還以為老媽要再婚了。」明莉這時才明白自己錯怪了宋冠鴻。
「叫媽就行了,別再加老字,人不老都給你叫老了。」雷媽刻意糾正。
怪了?明莉一副像在研究外太空生物的科學家,以銳利的眼神看著老媽,心裏想著,老媽以前從不在意她叫老媽,為什麼今天突然要她改口?而且女兒看母親,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為什麼老媽的眼神那麼不自然?
其中必有隱情,老媽該不會是第二春來了?!
「媽,你怎麼臉紅了!」明莉驚呼。
雷媽莫名其妙地用罵人的口氣吼道:「快去燙被單!」
明莉若有所思地問:「你發那麼大的火,是不是做賊心虛?」
雷媽聞言皺起眉頭,她的確有了愛慕者,只不過她認為還不是跟女兒開誠佈公的時候,沒想到女兒卻看出來了;正當她煩惱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店裏的鈴鐺聲適時響起,她不經意地做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有客人來了,你快去招呼客人。」
明莉將老媽的表情視為露出狐狸尾巴的表情。嘿嘿,看不出老媽是黑矸裏裝醬油,頂有一套的;不過以老媽的個性,除非捉姦在床,否則老媽死都不會承認。但她不會那麼無聊,跑去看老媽不穿衣服的樣子。
總之,她有辦法讓老媽不打自招,頭一低。「是誰掉了三百塊在地上?」
「大家都別動,掉在我家地上的錢都算我的。」雷媽頭伸到桌下。
「別找了,如果地上真有三百塊,我早就‘拾金有昧’了。」
「臭丫頭,你竟敢尋老娘開心!」雷媽惱羞成怒。
「此地無銀三百兩哦!」明莉曖昧地哈哈大笑。
「快去招呼客人!」雷媽急聲催促。
※※※※
明莉呆站在櫃?前,仿佛見到鬼一般臉色駭白。
手腕上掛著西裝的宋冠鴻,神情除了驚訝外,並沒她那麼恐怖。
這是個巧合,宋冠鴻事前並不知道快樂乾洗店,就是明莉媽媽開的乾洗店。
他上星期才搬到這附近,所以才會在前天晚上遇到明莉;而明莉在履歷表的家屬欄上,填的是爸爸已死,媽媽是職業婦女,姊姊出嫁,看似簡單明瞭,其實是不清不楚。不過她要是真填上快樂乾洗店,他還是會來,製造追她的機會。
「你怎麼會在這兒?」宋冠鴻回過神,眸裏有盈盈的笑意。
明莉冷哼一聲。「這兒是我家,我不在這兒,難道要在你家?」
「我很歡迎你到我家坐。」宋冠鴻友善地示好。
「我才不會笨到羊入虎口。」明莉拿冷屁股對著他的熱臉。
「有必要這樣劍拔弩張嗎?」宋冠鴻差點笑出來,不過他哪敢對她不敬!
明莉雙手插腰,做出不歡迎他的模樣。「你來幹什麼?」
「送西裝來乾洗。」宋冠鴻把西裝放在櫃?上。
明莉把西裝推到地上。「關門了,你送去別家乾洗。」
「門明明還開著!」宋冠鴻彎腰撿起西裝,肚量比宰相還偉大。
「我就是來關門的。」明莉睜眼說瞎話,她若是把門關上肯定會被老媽揍扁。
「你幹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宋冠鴻歎氣,追她比追陳幸妤還要難上百倍。
「我家乾洗店有那麼大,我就不用受你的鳥氣了。」
「鳥氣?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惹大小姐你生氣。」
明明是他害她失業,他居然還敢露出無辜的笑容?他以為他牙齒白、以為他長得帥,全天下的女生都要拜倒在他西裝褲蔔……不,是牛仔褲下。他現在穿的不像在上班時那麼正式,深藍色花格子襯衫和褪色的牛仔褲,更顯得他年輕有活力。
明莉的視線不經意地梭巡他的裝扮,她發現他的臀部好窄,牛仔褲服貼地緊緊裹住他的下半身,強壯的男性象徵清晰可見,連八十歲的老祖母見了都想脫掉他的牛仔褲,犯下妨害風化的罪……老天!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以看他那裏?太噁心了!她羞紅了臉,趕緊將視線拉回到他臉上。
阿彌陀佛,她心裏十分虔誠地懺悔,請求佛祖原諒她犯了色戒。
「你在想什麼?」宋冠鴻還真不習慣她嘴巴不說話。
「不是想你。」明莉不打自招地脫口而出。
「你的臉好紅!」宋冠鴻了然於心,她總算注意到他的魅力。
明莉越描越黑地說:「你別想歪了,我臉紅是因為氣你……傷害我。」
「我傷害你哪里了?你的身?還是你的心?」宋冠鴻的視線在她身上打轉。
「你還真會裝蒜!」明莉氣得跺腳,他的眼神令她全身發燙。
「我的口袋裏沒有藏蒜頭。」宋冠鴻自以為幽默地說。
「少在我面前賣弄口才,我的舌頭比你長。」明莉扮鬼臉吐舌。
宋冠鴻反將她一軍地說:「很好,舌頭長表示接吻功夫好。」
「那你還不快去買條蛇。」明莉馬上扭轉劣勢。
「我若沒記錯,你好像就是屬蛇。」宋冠鴻把她的資料記得清清楚楚。
「世界上屬蛇的女人多的是,又不止我一個。」明莉才沒毛遂自薦之意。
宋冠鴻暗示地說:「不過,全世界,我只認識你一個屬蛇的女孩。」
明莉不是那種輕易就被男人一句甜言蜜語迷得團團轉的女孩,她有自己的主見,除非她先喜歡對方,否則就算對方說破嘴皮,她也不會動心;不過,他的話還是讓她心湖起了漣漪,只是她沒發現。「癩蝦蟆休想吃天鵝肉!」
「我哪里像癩蝦蟆?」宋冠鴻一臉的傷心。
「你的臉,讓我一見你就生氣,再見你就更討厭……」
「這臺詞好熟,好像是一個叫大牛的人說的。」宋冠鴻打斷她的自彈自唱。
居然把她跟大牛相提並論,他是什麼意思?嘲笑她牛脾氣嗎?可惡,明莉伸手拿起放在櫃?後的掃把。「你再不滾,休怪我拿掃把出來打人!」
正當她打算揮舞掃把之際,掃把忽然從她手中不見,她轉過身,整個人嚇得動彈不得……
原來掃把是被老媽奪走的。看著老媽好可怕的臉色,明莉的嘴唇抖個不停,完了,老媽發威,連城牆都擋不住,她準備領死吧!
雷媽怒吼。「你是豬扒啊!居然要把財神爺趕出去?!」
「媽!你怎麼可以罵自己女兒豬扒!」明莉感到無地自容。
雷媽仗勢欺女。「為什麼不可以!誰教你是吃我奶長大的。」
「我明明是吃克寧奶粉長大的,所以才會長得像大樹。」明莉指出。
「奶粉錢是誰出的?」雷媽氣炸了,當初老公離婚的理由就是嫌她沒胸部。
「我會還你奶粉錢的。」明莉並不知道自己傷到老媽自尊心。
「我現在就要。」雷媽恩斷情絕地伸出手。
明莉咬了咬嘴唇,淚水在眸裏打轉。「沒有。」
「沒錢還敢說大話!」雷媽視若無睹,發起威來六親不認。
「我明天就去搶銀行,你高興了吧!」明莉將眼淚逼回心裏。
雷媽落井下石地說:「你若是上報,可別說出快樂乾洗店,我還要做生意。」
這種天雷勾動地火似的爭吵,對她們母女倆來說是家常便飯;別人吃飽飯沒事幹時,是拿牙籤剔牙,她們則是用吵架磨牙。但宋冠鴻並不知道天底下有靠吵架維繫親子關係,增進家庭和樂的怪母女,他感到十分自責……
「兩位,請不要因為我傷了母女和氣。」宋冠鴻趕緊出面當和事佬。
「還不是你害的,豬扒!」明莉找到了發洩滿腔怒火的出氣簡。
雷媽一急,用掃把往女兒背上輕輕一打。「你這個豬扒,快向客人道歉。」
「你打我!」雖然明莉常挨打,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痛。
「恨鐵不成鋼!」雷媽嘴硬心軟,眼中有些歉意。
「媽,我告訴你,就是他害我失業的。」明莉明白指出。
「你都已經沒工作了,你還想連累我關店嗎?」雷媽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媽,你以前不是常說,人窮志不短,不要向壞人低頭嗎?」
雷媽厲聲命令。「客人永遠是對的,快向客人道歉。」
「門都沒有。」明莉回房拿枕頭,然後氣憤地沖出快樂乾洗店。
「你要去哪里?」雷媽追到店門口,其實看到明莉拿枕頭,她就已經了然於心。
「離家出走。」明莉頭也不回,倔強地抱著枕頭大步奔跑。
雷媽口是心非地大嚷。「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睡覺。」
看到這樣的情景,宋冠鴻更加瞭解明莉——遺傳到她媽媽的個性。
※※※※
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明莉感歎地在街頭遊蕩。
其實,她並沒有生老媽的氣,而是責怪自己,不該老是惹老媽生氣。
歸根究柢都該怪宋冠鴻帶來黴氣,那傢夥八成是撒旦派來帶給她不幸的惡魔。
沒被錄取也好,明莉自我安慰地想。只要跟宋冠鴻同在一個屋簷下,不出一個月她就會被他克死;工作再找就有,小命只有一條,她可不想在沒嘗到人間最美味的「炒飯」以前,就被牛頭馬面帶到閻羅府。
走著走著,雙腳帶著她來到夏美所租的房子外面。夏美是她好朋友,人漂亮、心腸好,唯一的缺點是男友不好;夏美的男友是個單耳戴耳環,頭髮染得像一頭枯草似的痞子,明莉不止一次在路上看到他挽著別的女孩,但她從未告訴過夏美。
那個痞子,心眼小、醋勁大,自己風流可以,卻不准夏美有任何男性朋友。說實話,明莉早八百年前就看他不順眼,她想不透夏美喜歡他哪一點;他跟宋冠鴻一樣,只不過是長得比較帥一點的男人罷了,像這種只看外表的膚淺愛情,明莉深信是絕對不會持久的。
可是,夏美跟痞子吃過炒飯了,明莉只好祝福他們天長地久。
老媽經常告誡她,保持處子之身的重要性。因為男人很壞,永遠都想做每個女人的第一個男人,卻不樂做老婆的最後一個男人;為了避免將來要花錢做人工處女膜,維繫婚姻幸福,所以她恪遵母訓。
發現門外沒有痞子的摩托車,明莉決定今晚打擾夏美。
按了好久的門鈴,才等到夏美頭上裏著毛巾,眼睛紅紅地打開門。
「你這麼晚跑來做什麼?」一抹失望的微笑爬上夏美的唇角。
「借住一晚。」明莉把枕頭扔到沙發上,她的神經線比電線杆還粗。
「發生什麼事了?」夏美歎氣,她有心事,但說給明莉聽還不如對牛彈琴。
明莉打開冰箱門,拿出一顆又紅又大的蘋果。「我被我老媽轟出家門。」
「你又做了什麼事惹你媽生氣?」夏美已經習慣她們母女三天兩頭吵架。
「我把客人轟出去。」明莉狠狠地咬了口蘋果,仿佛在咬人肉。
夏美公正地說:「這就是你的不對。」
「問題是,我媽不該罵我豬扒。」明莉一臉的委屈不滿。
「伯母真可愛,不過是罵得過分了一點。」夏美拿出吹風機,邊吹頭邊說。
吹風機的聲音籠罩著不到十坪大的套房,吵得明莉沒辦法接著說下去,只好拿起放在桌上的遙控器,按下開關;此時電視螢幕正好在播放韓劇,明莉霎時愣住,她現在才發現宋冠鴻長得好像張東健,明莉的偶像,只不過宋冠鴻比他再瘦幾公斤。
明莉下定決心,回家後要把貼在牆上的海報全撕掉;如果她還能回家的話。
夏美關掉吹風機,觀察入微地說:「你也喜歡張東健啊!」
「鬼才喜歡他!」明莉羞紅了臉,趕緊關掉心視。
「這麼說,我是鬼啦?!」夏美感到奇怪。
「有沒有空白履歷表?」明莉快速轉移話題。
「做什麼?」夏美從電視櫃的抽屜裏取出厚厚一疊履歷表。
「說來話長,總之我沒應徵上。」明莉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
「以你的條件,去應徵模特兒比較好。」夏美又拿出報紙,翻開求職欄。
「要我穿內衣在男人面前晃來晃去,我寧可自殺。」明莉雞貓子似地尖叫。
夏美開導地說:「傻瓜,做模特兒才有機會當上少奶奶。」
「我沒那個命。」麻雀不管飛到哪兒還是麻雀,說它會變鳳凰是沒常識。
明莉嘴巴雖然這麼說,但夏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明莉比任何女孩都想嫁金龜婿給她老媽瞧瞧,好證明她絕不是樣樣不如明華;明華是明莉的姊姊,兩個月前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不去爭取,好運怎會降臨在你身上?」
「就算嫁入豪門,以我的頭腦,肯定會被婆婆虐待。」
「我看是你的婆婆會被你的毒舌給毒死。」
「我的嘴巴真的很壞嗎?」
「是不好,不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媽說我的嘴巴能改,狗也能改掉吃屎的習慣。」
「你媽比你還毒!」夏美噗哧一聲,在大笑的同時眼角擠出淚珠。
明莉以為她是笑得太過火。「你昨天為何不來參加同學會?」
「我還沒找到工作。」夏美的眼淚止不住。
「你怎麼哭了?」明莉大吃一驚。
「我被甩了。」夏美順勢倒在明莉的肩上啜泣。
原來夏美眼睛紅不是因為洗髮精的緣故,明莉真是後知後覺。不過她是不會說好聽話安慰夏美的,她巴不得他們分手,她現在高興的想去買鞭炮慶祝,但她若這麼做,夏美肯定會跟她割袍斷義,為了身上的衣服著想,她只好忍著。
這身衣服是老媽為了她的面試而新買的,若有損失,她肯定會被老媽罵死。
等到夏美的哭聲停止,明莉打氣地說:「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夏美近乎發誓地說:「我再也不要跟帥哥談戀愛。」
「帥哥沒一個是好東西。」明莉眼前浮現一張討厭的臉孔。
「聽你口氣,好像你也被帥哥傷害過,但是我怎麼不知道你曾經戀愛過?」
面對夏美質疑的眼神,明莉面無表情地說:「我想到我媽,她是前車之鑒。」
夏美一臉的抱歉,每個人都有不願與外人道的傷口,對明莉來說,她老爸就是她的傷口;夏美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明莉到處把家醜外揚,唯恐天下人不知她有個不負責任的風流老爸……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夏美一副火燒眉毛似的急著接電話,這種表現很顯然她對舊情念念不忘,希望是前男友打來要求複合的電話;不過她的希望落空了,她一手壓著話筒,對明莉說:「明莉,你媽打電話找你。」
明莉連忙搖手,小聲地對夏美說:「跟她說我沒來找你。」
「太遲了,我已經跟伯母說你在我這兒了。」夏美無奈地聳肩。
「夏美,你家有沒有棉花?」明莉眼珠一轉,露出鬼靈精怪的表情。
「要幹什麼?」跟明莉認識四年,夏美仍搞不清楚她腦袋裏都裝些什麼東西?
「先塞一些在耳朵裏,免得耳膜被罵破。」明莉解釋。
夏美哭笑不得地說:「抱歉,我家只有棉被,我去把棉被支解。」
「不用麻煩,我想到另一個辦法,把話筒拿遠。」明莉接過話筒。「喂。」
雷媽如晴天霹靂般怒吼道:「臭丫頭,你還不快滾回來!」
「我才不會笨到回去被你扒皮。」明莉有自知之明。
「限你三十分鐘之內回來,不然我就把你的東西全扔到街上。」
「媽,我不在,正好讓你今晚為所欲為,把乾爸帶回家。」
「剩下二十九分鐘又四十三秒。」雷媽當作沒聽到。
明莉急聲說:「我不會跟他道歉的。」
「他回去了,剩下二十九分鐘又三十一秒。」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就讓我去夏美家住一晚嘛。」
雷媽發出一陣原諒她的溫柔笑聲。「笨丫頭,你被錄取了。」
「怎麼可能?」明莉懷疑老媽是笑裏藏刀,回家後老媽就會宰了她。
「他說的,信不信由你。」雷媽的聲音不像在說謊。
「騙人!」明莉壓根就不相信,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剩下二十八分鐘了。」雷媽說完就逕自掛斷電話。
明莉對著只有嘟嘟聲的話筒大叫:「媽你別掛電話,我還有話說……」
「我看你回家跟伯母好好說,千萬不要頂嘴。」夏美好心地提醒。
※※※※
太陽沒打西邊出來,但明莉卻來到泛亞報到。
在大公司上班最大的好處,就是冷氣強,燈光美,氣氛佳。
不過,太舒適的環境容易讓人想跟周公見面,所以明莉拼命擦綠油精提神。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她的仇人,宋冠鴻一早有事外出,改由張課長帶領著她和部裏的同事打招呼。
真不得了,整個部門總共有二十個男人,只有她一個女生,她好幸福哦!萬綠叢中一點紅,她可要睜大眼睛,在二十個男人中精挑細選。
當張課長向她一一引薦同事時,明莉低著頭,看似面對男人會害羞的模樣,其實她是在觀察哪個男同事的無名指有戴戒指;已婚男人是不能沾的,倒不是因為明莉有道德良知,而是她怕觸犯刑法坐牢。
不錯,有十二個男同事未婚,明莉仿佛看到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
在打完招呼之後,辦公室立刻變成越戰戰場,人家都進入備戰狀態似地埋首自己的工作中;同一個時間,張課長像甩掉燙手山芋般回到自己的部門,留下明莉兀自坐在位子上,喝茗茶、看報紙,打發漫長的時間。
宋冠鴻一回到公司,立刻走到明莉桌前。「你還坐在這兒幹什麼?」
「我不坐這兒,難道要我坐地上!」明莉不情願地放下報紙。
「你是來上班,不是來喝茶看報紙的。」宋冠鴻明白指出。
明莉理直氣壯地說:「不是我拿報紙來看,是報紙自己跑到我的桌上。」
「你的工作之一,是把報紙用報夾夾起來,放在報架上,供大家午休時看。」
明莉拿著報紙,依照指示走到報架前,而宋冠鴻卻一直跟在她身後。明莉顯得很不高興,她又不是小孩子,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會做砸,一怒之下,居然把報紙撕成兩半,她惱羞成怒地怪罪他。「都是你害我的!」
「我害你什麼?」宋冠鴻拿她沒辦法似地皺著眉。
「我這個人,做事時最討厭背後有人,我一緊張就做不好事。」
「我才不是故意要站在你的背後,而是要來拿報紙看。」
「啊哈,上班喝茶看報紙,當心我打小報告。」明莉自以為捉到狐狸尾巴。
泛亞是由很多海內外事業部組成,在臺灣,最重要的事業部是建築業,公司最近在新竹推出售價上億元的智慧型豪宅,為了刺激買氣,廣告部肩負重任,在電視、雜誌、報紙……所有可以做廣告的地方打廣告。
而宋冠鴻負責的正是廣告部,不僅要決定廣告表現的內容,還要檢查廣告刊登的時間和版面有沒有錯誤,所以看報紙是他每天極重要的工作;這點說給頭腦簡單的明莉明白,要費很多唇舌,所以他選擇輕描淡寫地說:「我的工作就是喝茶看報紙。」
「真的嗎?」明莉不太相信,有機會她還是會向上級密告。
「騙你的是小狗。」看她一臉賊相,宋冠鴻知道她不安好心眼。
「報紙放好了,我可以回位子坐了吧?!」明莉像小學生在問老師似的。
宋冠鴻十分嚴肅地問:「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事?」
明莉搞不清楚狀況地聳了聳肩。「不知道,沒人教我……」
「你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吃飯?」宋冠鴻有種自己拿磚頭砸腳的感覺。
「不用,我媽在我一歲時就教會我了。」明莉搖頭,她還沒那麼笨。
「去問大家,需要你做什麼?」宋冠鴻好意指點。
「我是來做OL,不是來做菲傭的。」明莉不分青紅皂白地生氣。
「老天!你連OL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宋冠鴻感到頭痛欲裂。
明莉自以為英文不錯地說:「OL以字面解釋,就是OfficeLady的意思。」
「你還真以為你是來做大小姐的?!」宋冠鴻斜眼瞄她。
「Lady本來就是淑女的意思,你連這都不知道,虧你還做課長。」
明莉輕蔑地歎了一口氣,原本她以為在泛亞做課長的人,都是很有學問的菁英份子,沒想到宋冠鴻連基礎英文都不會?他八成是靠拍馬屁才有今天的地位,嘴巴甜的人果然有糖吃,她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別以為宋冠鴻聞不出來她歎出來的那口氣有什麼味道,方圓百里之內,有鼻竇炎的人都聞得出來——她瞧不起他。不過現在還有一大堆公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沒空跟她吵,他只想快點讓她進入狀況。「OL的意思,講難聽點,就是辦公室小妹的意思。」
明莉裝傻地問:「小妹?你的意思是,要我拜幹哥哥嗎?」
「我真的會被你氣吐血!」宋冠鴻後悔莫及。
「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來?」明莉故作善良狀。
「你說什麼?」被當成病貓的宋冠鴻,雙目一瞪,比吃人老虎還凶。
明莉陪笑地說:「跟你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小妹就是服務股長的意思。」
宋冠鴻沒好氣地說:「現在是上班時間,莊重一點,別嘻皮笑臉。」
「凶什麼凶!」明莉一吼,辦公室裏的同事全朝著他們看。
「你跟我到我辦公室。」宋冠鴻按捺住滿腔的怒氣。
明莉不敢吭聲,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只好乖乖地跟在他後頭走進課長室。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跟他頂嘴的感覺,就像在跟老媽頂嘴一樣,若是不頂回去,活像會少一塊肉似的,很難受。
她也不想這樣,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也許道歉能挽回局勢,可惜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久等她道歉不果的宋冠鴻,忍不住打破沉寂。「舌頭被貓咬掉了是不是?」
「還在。」明莉從垂落的眼睫裏偷瞄他。「你是不是要開除我?」
「開除你,等於是我自打耳光。」宋冠鴻此刻已是騎虎難下。
「為什麼?」明莉真想幫他出力,狠狠地給他幾個大耳光。
「重新登報征人,會浪費公司的時間和金錢。」宋冠鴻有難言之隱。
「這麼說,我可以高枕無憂了?」明莉抬起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顯而易見的,他怕她表現不好會影響他的聲譽,畢竟她是他選的,開除她,等於是宣告他的眼光不好,選了一個白癡當OL,那麼她更要表現不好,諒他也不敢對她怎樣。
宋冠鴻慧劍斬情絲地說:「你若表現不好,我還是會趕你走的。」
明莉想了一下問:「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錄取我?」
「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宋冠鴻拉別人當墊背。「張課長也是其中之一。」
「真不可思議,我以為他恨死我了。」明莉大感意外地咋舌。
宋冠鴻謹慎地說:「沒人恨你,問題在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哪里不對?」明莉自認完美無瑕。
「跟上司頂嘴,這種態度對嗎?」宋冠鴻逼問她。
明莉遲疑了數秒,勉為其難地為五斗米折腰。「我會改進的。」
「很好,去替我泡杯咖啡。」宋冠鴻想考驗她是不是誠心誠意地悔改?
「你是手斷了?還是腳瘸了?」明莉馬上露出馬腳。
「你……」宋冠鴻正想要拍桌發怒,明莉搶先開口。
「開玩笑的。」明莉趕緊拿起桌上的馬克杯,飛出辦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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