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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芊芊-【緣來動了心(孤男寡女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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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4: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緣來動了心《孤男寡女之三》 作:葉芊芊

雷明莉鬥志十足地跑去大公司應徵OL,
目的就是想要找個好男人結婚;
不料卻遇見了昨晚那個被她吐了一身、打出黑眼圈的倒楣上班族!?
雖然他對她的態度總是風度翩翩,
但是一向討厭帥哥的她就是莫名排斥他!
因此每當她見到這個男人,
總是忍不住變身成為一隻憤怒的小刺蝟……
宋冠鴻為了她那雙漂亮的美腿,心動地上前搭訕,
沒想到卻付出慘痛的代價——
即使她總是對他凶巴巴的,還老是把他當壞人,
他仍是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所以他下定決心,
絕對要讓這個個性十足的長腿美眉對他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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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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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星期天,夜幕低垂,六、七個年輕女孩從錢櫃KTV喧嘩地走出來。

  光從外表打量,她們既時髦又活潑,仿佛一朵朵正要綻放的玫瑰。

  她們剛踏出校門不到一個月就順利找到工作,因此大肆慶祝的唱歌狂歡。

  此刻,她們個個有如被保齡球擊中的瓶子,東倒西歪地站在馬路中央招喚計程車,驚險的程度足以令人捏一把冷汗;但可別以為她們失去了警覺心,酒醉的單身女子在深夜搭計程車最容易引起司機歹念,必須有人清醒地記下車號,這個任務自然落到膽小的雷明莉身上。

  明莉不用搭計程車回家,她家只要走十分鐘路程就到,而且她只喝了一罐啤酒,算起來是最清醒的;但只有她自己心裏清楚,這是她第一次喝酒,此刻的她是兩眼昏花,四肢無力,胃難過得半死。

  嚴格說起來,明莉是打腫臉充胖子,因為她明天一早才要去面試。

  為了同學們的安全,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用手機一一記下車號;送走了最後一部計程車後,她將手機丟入背袋裏。

  正當她將背袋甩到身後時,背後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之後便是惡狠狠的怒斥聲。「小姐,你沒長眼睛是不是?」

  明莉迅速地轉過身,看到一個身形修長,長得帥斃了的男子,但他一隻手捂著一隻眼睛,剩下的另一隻眼睛充滿殺氣,一副要揍明莉的模樣;不過,明莉並未被嚇到,她這個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蟑螂。

  明莉借酒壯膽地說:「人的後腦勺本來就沒長眼睛。」

  「你說什麼?」男子氣得臉都扭曲起來,不過卻不減一絲帥氣。

  「說國語,你聽不懂嗎?」明莉噘著嘴說,活像要把他氣吐血才滿意。

  男子咬著牙問道:「你袋子裏裝了什麼?石頭嗎?」說完便伸手想拿明莉的背袋。

  「你想搶劫是不是?」明莉咽了口口水,把背袋緊緊抱在懷中。

  「我這身打扮像搶匪嗎?」男子眉毛糾起來,這是他一生中所聽過最大的污辱,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不把他英俊的外表看在眼裏,而且還把他當匪徒?!怒火幾乎快從他喉嚨裏噴出去。「我只是想知道是什麼東西差點打瞎我的眼睛?」

  明莉打開背袋,低著頭往裏瞧。「一個手機,一本……」明莉將手伸進背袋裏,拿出一本厚重的歌譜,也就是打傷男子眼睛的罪魁禍首;一瞬間,明莉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她偷了歌譜!

  她不是有意順手牽羊,她喝醉了,她是無心的,她必須趕快還給錢櫃,免得被員警抓去吃牢飯。

  一見明莉轉身,男子飛快地擋在她面前,發出獅子般的怒吼。「你別想逃!」

  明莉顫著嘴唇說:「我才不是要逃,我要去還歌譜,不然我會被當成小偷。」

  「你難道不覺得,你應該先向我道歉才對?」男子移開捂著眼睛的手。

  原本應該是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卻像被人用黑炭塗了一圈,明莉非但沒有羞愧之意,反而噗哧一笑,毫無同情心地說:「笑死人了,是你自己要走到我後面,你應該怪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才對。」

  「你是不是叫陳水?」男子真想給她補上一扁。

  「我不姓陳,我姓雷,雷公的雷。」明莉自認壞脾氣跟她的姓氏有關。

  男子節節逼近。「我管你姓什麼碗糕,你如果再不道歉,休怪我不客氣。」

  「你想幹什麼?」明莉嚇得腳軟,突然一個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小姐,你還好吧?」男子好心地伸出手。

  「你別想乘機吃我豆腐。」明莉卻不識好歹地拍開他的手。

  男子從鼻裏發出冷哼。「你今天晚上是不是吃了炸藥?」

  「炸藥怎麼吃?你吃給我看!」明莉賴在地上,孩子氣地亂吼亂叫。

  「你再不站起來,會有很多男人跑來看你內褲的顏色。」男子故作色狼狀。

  明莉氣呼呼地威脅道:「把臉轉過去,不然我就把你另一隻眼睛也揍黑。」

  雖然她想優雅地站起來,但狹窄的迷你裙使她無法如願,瘦長的兩腿顫顫抖抖地支著地上,像只大麥叮狗般爬起來;在一個帥斃了的男子面前做出這種不雅的姿勢,讓她羞得想撞牆,一陣難受使她胃裏的酒精翻騰,腳步又一個不穩。

  男子發現她的異狀,立刻上前扶住她,傾倒的身體剛好撞進他懷裏。

  「你別碰我!」明莉用力掙紮,男性結實的胸膛使她慌亂。

  「你再這樣亂動,又會摔跤的。」男子雙手溫柔地鉗住她臂膀。

  「你快放手,不然……」明莉忽然一嘔,把晚餐吐到男子的西裝上。

  男子氣急敗壞地大叫:「老天!我今天是倒了什麼楣!」

  「我有警告過你。」吐過後,明莉感到整個人神清氣爽,更加充滿鬥志。

  「我這套西裝可是亞曼尼的,你要怎麼賠我?」男子一臉悲憤。

  「簡單,拿去乾洗店,洗西裝的費用是一百八十塊。」不待男子回答,明莉從背袋裏取出皮包,塞了兩張百元鈔票在男子手裏。「兩百塊給你,剩下的二十塊給你買曼陀珠吃。」言下之意,是吃了曼陀珠後心情會變好。

  「你……」一股洶湧的怒氣堵住男子的喉嚨,令他無法開口大罵。

  「不用謝了,我當是日行一善。」明莉揮了揮手,率性地轉身離開。

  望著明莉穿著迷你裙,又長又細的美腿一蹦一跳地奔跑,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宋冠鴻仍感到胸口急遽的心跳尚未平穩;他看女人的第一眼就是看腿,剛剛就是被那雙美腿吸引,他才會挨近她,沒想到卻換來如此慘痛的下場……

  宋冠鴻搖了搖頭,突然眼尖的發現,那本打傷他眼睛的歌譜仍躺在地上。

  說來奇怪,他居然彎身撿起歌譜,往錢櫃走去,好心地替她化解牢獄之災。

  ※※※※

  泛亞集團的會議室裏,此時,正在舉辦OL招募大會。

  乍看之下,有二十個年輕女孩圍坐在馬蹄型會議桌旁,聚精會神地聆聽簡報。

  不過,仔細一看,其中有個女孩特別與眾不同,她就是雷明莉,她低垂著頭,而且有好幾次敲到桌面。在這麼重要的時刻打瞌睡,不能說她笨,其實她也不想,昨晚回到家,睡到一半,全身起酒疹發癢,跑到醫院掛急診,來回一趟就耗去兩個小時,偏偏她又是那種一天不睡八個小時會死的人,所以只好在這時候補眠。

  嚴格說起來,明莉之所以打瞌睡,也不能全怪她,主講人也有責任。

  負責主講的是管理部張課長,國字臉,光禿禿的前額上覆蓋著由後往前梳的幾縷發絲,說話的聲音比閻王還催魂;這種長相和聲音自然不受女人歡迎,但他一直把娶不到老婆的原因,歸咎在女人有眼無珠,不懂得欣賞他。

  看到明莉睡得如癡如醉,張課長視為奇恥大辱。「雷明莉小姐!」

  坐在明莉旁邊的女孩,好心地從桌下用高跟鞋踢了明莉一腳。

  「你幹麼踢我!」明莉從夢中驚醒,眼神還帶著濃濃睡意瞪著女孩。

  女孩小聲地說:「課長在叫你的名字。」

  「叫我幹麼?」明莉突然大嘴一張,打了個呵欠。

  「該起床了。」張課長皺著眉頭,對她不雅的舉動嗤之以鼻。

  「我早上七點就起床了。」明莉的回答引來一陣母雞般的格格笑聲。

  「這裏不是菜市場,請大家保持安靜。」張課長大聲地控制住場面。

  畢竟,女孩們都想要這份工作,個個都迅速地收斂笑聲,裝出一副端莊的模樣。

  看著女孩們流露出敬畏的眼神,張課長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時他覺得自己像只勇猛的公獅子,被一群仰慕的母獅子包圍;美好的想像使他心花怒放,口沫橫飛地又足足講了一個小時才歇口氣。「公司簡介已經說完了,大家有沒有問題要問?」

  「我……」明莉在桌下的雙腿緊緊交叉,一臉脹紅地舉起手。

  「你上過小學嗎?」張課長莫名其妙地問。

  「當然上過,這是國民應盡的義務。」明莉有問必答。

  張課長擺明故意刁難地說:「小學老師沒教你,問問題要站起來問嗎?」

  「我的腿不方便,站不起來。」明莉怕一站起來會尿濕褲子。

  「公司怎麼會招募有小兒麻痹的女職員?」張課長翻看桌上的履歷表。

  「我的腿很正常,有一百二十公分長。」明莉深怕別人不知她以長腿為傲。

  「你要問什麼?」遇到白癡,張課長不得不投降。

  明莉不好意思地說:「我想問洗手間在哪里?」

  「休息十分鐘,待會兒進行下一個單元。」張課長輕蔑地冷哼。

  話一說完,二十個女孩同時起身,像被攻擊的蜜蜂般沖出會議室。

  雖然明莉身高腿長,看起來像是天生的運動健將,但她剛才根本沒聽公司簡介,所以不知道洗手間在哪,只好跟在女孩們的屁股後面,最後一個進入位在樓梯間的洗手間。

  在排隊的同時,一個染著紫紅色頭髮的女孩問她。「你昨晚是不是炒飯了?」

  「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吃炒飯?」明莉驚訝地張大嘴。

  「看你沒睡飽的樣子就知道了。」染發女孩邪氣一笑。

  明莉似懂非懂,她只聽過喝咖啡會睡不著,沒想到吃炒飯也會睡不著。

  其實,炒飯是現代年輕人的術語,意指做愛。「你吃了幾碗炒飯?」

  明莉回想了一下,然後比出五根手指頭。「五碗。」

  「你男朋友真厲害。」染發女孩嘖嘖稱奇。

  明莉糾正地說:「我沒男朋友,我是跟一群女孩吃炒飯。」

  「看不出來你是同性戀!」染發女孩臉色丕變,仿佛見到異形似的。

  「我才不是。」明莉鄭重否認的同時,臉上掛著一副想到什麼就問的表情。「跟女孩子吃炒飯會變同性戀?那吃炒麵會變什麼?」

  染發女孩撇了撇嘴唇。「你幾歲?居然連炒飯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今年二十四歲,而且我知道炒飯就是把米飯放在鍋子裏炒一炒。」

  所有在洗手間的女孩異口同聲地說:「炒飯是做愛的意思。」

  「那以後去餐廳不是不能叫炒飯了。」明莉咋舌道。

  染發女孩想不透地問:「為什麼不能?」

  「你對服務生說我要炒飯,豈不是等於你要跟他做愛。」

  「豬扒!」染發女孩不屑地揚起一邊的嘴角冷笑。

  明莉以儼然是國文老師的口吻糾正道:「你的發音不對,是豬排。」

  「有沒有人因為跟你說話而吐血的?」染發女孩的語氣幾近挑釁。

  「吐檳榔汁倒是有,你想不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明莉卻以笑臉相迎。

  染發女孩連廁所都不上就奪門而出,她寧可得尿毒癥,也不想當場吐血身亡。

  明莉也無意再掰下去,她雖不知道豬扒的意思,但她心知肚明,跟豬有關的話絕對不會是好話。

  她此刻的心情很低落,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洗手間裏充滿同性相斥的敵意,因為在二十個女孩當中,只有一個女孩才會被泛亞集團錄取。

  泛亞集團是間多元化經營的大公司,關係企業遍佈海內外,總部設在信義路,有自己的玻璃帷幕摩天大樓;工作環境優美不說,光是總機小姐的月薪都有三萬塊,只要穿上泛亞的制服,就算是掃地的歐巴桑走在路上,都顯得比別人拉風。

  像這種歷史悠久的大公司,職員的平均年齡卻出乎意料的年輕,而且每五名男職員中,就有一個是碩士級的菁英份子;對這群來應徵OL的女孩而言,來泛亞真正的目的是為了——結婚。

  坦白說,明莉來泛亞也是抱著來找長期飯票的心態……

  ※※※※

  明莉如廁之後,洗手間已經空蕩蕩了,十九個女孩聯合起來欺侮她,真是嘔死她了。

  一看手錶已經超過十分鐘,明莉匆匆洗手,來不及烘乾就沖出洗手間;不料她卻走錯方向,當她發現找不到會議室時,在她前方正好有兩位男子出現。

  從背影看,一位是張課長,另一位的背影也很熟悉,但明莉卻一時想不出來在哪見過他。她急步走上前想問怎麼走到會議室,正好她穿的足平底鞋,地上又鋪著厚地毯,所以兩位男士並沒發覺身後有人,繼續邊走邊聊,而話題卻剛好跟明莉有關……

  「你的眼睛怎麼了?」張課長側著臉打量身旁高出他半個頭的宋冠鴻。

  「說來話長,總之我昨晚倒楣透頂了。」宋冠鴻聳了聳肩,嘴角掛著苦笑。

  張課長猜測地說:「我看你八成是又做負心漢,被揍了對不對?」

  「坦白說,我根本不認識那只母老虎。」宋冠鴻搖頭。

  「你是怎麼招惹到她的?」張課長好奇地追問。

  任誰都看不出來全泛亞最沒女人緣的張課長,和最有女人緣的宋冠鴻是好朋友,兩人雖在不同單位,但下班時偶爾會一起喝酒啦咧;當然這種喝酒時間都是在宋冠鴻晚上沒約會時,張課長最喜歡聽宋冠鴻講風流豔史,過過幹癮。

  宋冠鴻滿足張課長要求地說:「我看她腿長,想跟她做朋友……」

  「我倒真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居然沒被你電到?!」張課長大呼意外。

  「最好不要,她長得很醜,只有腿還可以。」宋冠鴻根本不曉得自己即將大難臨頭。

  「形容一下她有多醜。」張課長一副龜笑鱉無尾的神情。

  「就像長頸鹿,耳朵長在這麼高……」宋冠鴻模仿長頸鹿的模樣。走在兩人後頭的明莉氣炸了,她對長頸鹿只有一個印象,是小時候到動物園留下的記憶,當時長頸鹿正好走到她面前,她那時個子矮小,一抬頭只看到長頸鹿兩個黑黑的鼻孔,所以她最討厭人家說她像長頸鹿。「背後說人壞話,當心以後生兒子沒屁眼。」

  宋冠鴻和張課長同時回頭,兩人臉上都帶著驚訝的表情,不過宋冠鴻的眸裏多了一份冤家路窄的敵意。「偷聽別人說話,才要當心以後生不出兒子。」

  「我才沒偷聽,我只是剛好走在你們的背後。」明莉澄清道。

  張課長納悶地問:「我們說的又不是你,你幹麼發火?」

  「就是我。」明莉臉頰鼓得像受到攻擊的河豚。

  「我是開玩笑的,哪有人真的長得像長頸鹿。」宋冠鴻嘻皮笑臉道。

  「一點也不好笑。」明莉手指一彈,故意把手上的水彈灑到宋冠鴻臉上。

  「你拿什麼水噴我?」宋冠鴻像哭過似的一臉狼狽不堪。

  明莉幸災樂禍地說:「別緊張,不是硫酸,是如廁後的洗手水。」

  「你這個女孩怎麼這麼沒教養。」張課長打抱不平地指著明莉的鼻尖斥責。

  「算了,好男不跟女鬥。」宋冠鴻息事寧人地拍了拍張課長的肩。

  「好男在哪里?我怎麼沒看見!」明莉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張課長氣炸了,正要破口大?,但被宋冠鴻阻止。

  「老張,你先去會議室,我隨後就到。」

  張課長點了點頭,隨即轉身離去。

  「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明莉想要追上去,但去路卻被宋冠鴻擋住。

  宋冠鴻好奇地打探。「你怎麼會來泛亞?」

  「來應徵OL,你又怎麼會在這兒?」明莉凶巴巴地反問他。

  宋冠鴻得意地說:「我在這兒上班,而且剛好就是我需要一名OL。」

  「看來我是沒指望了!」明莉一副像寡婦聽到獨子死訊的表情。

  宋冠鴻很有風度地大方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公報私仇的。」

  「鬼才相信你的話。」明莉自言自語地喃喃。

  「甘爸咧!」宋冠鴻打氣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友好。

  「我沒幹爸爸,我爸爸早就去世了。」明莉憤怒地甩動肩膀。

  宋冠鴻不禁莞爾,這個長腿美眉實在太有趣了,值得他好好地研究。

  但是,明莉並沒看見他的表情,她氣呼呼地走進會議室;其實她生氣的原因不是因為他,而是氣她自己,居然會被他放在她肩上的毛手搞得心神蕩漾,心裏仿佛有只長頸鹿正在奔跳,好討厭的感覺哦……

  ※※※※

  宋冠鴻一走進會議室,俊逸的外表立刻引起女孩們熱烈的掌聲。

  唯獨明莉沒拍手,她目光帶刺地瞪著他;不過,她跟其他女孩一樣將他從頭打量到腳。他和禿頭矮小的張課長一起站在臺上,帥氣自然的髮型,瘦高頎長的身材,臉上悠閒的笑意,更顯得他光采耀眼,渾身充滿雄性魅力。

  在張課長退出會議室之後,他從容地在白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強而有力的筆觸顯示出大將之風;看來他在泛亞的職位不低,而且可以肯定的是,他未來一定會是泛亞的棟樑,也可以說是天下女孩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明莉將視線掃向其他女孩如癡如醉的眼神,顯然她們已經全數拜倒在他西裝褲下,她嫌惡地撇了撇嘴唇;帥有什麼了不起,上帝是公平的,像他這種高大英俊的男人,多半在年老的時候要穿成人紙尿褲,為自己年輕時縱欲過度付出代價。

  明莉有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偏激心態其來有自。其實明莉的爸爸並沒死,而是風流成性,早八百年前就拋妻棄女、另結新歡,不過現在正穿著紙尿褲躺在病床上,所以明莉對帥哥一向感冒,她堅信自己絕不會對宋冠鴻動心。

  將名字後面加上課長的職銜之後,宋冠鴻以美式作風,開放地對著台下的女孩說:「我將成為你們其中一人未來的課長,為了增進彼此的認識,歡迎大家向我提問題,公私都可以問。」話畢,他突然向台下女孩們眨眨眼睛。

  這舉動卻令明莉視為邪惡的表情,認定他是個來者不拒的花花公子。

  「請問宋課長結婚沒?」馬上就有女孩迫不及待地對他進行身家調查。

  「我十隻手指都沒戴戒指。」宋冠鴻亮出如鋼琴家的手指。

  「請問宋課長有沒有女朋友?」又有女孩問道。

  「目前沒有。」宋冠鴻露出一副歡迎倒追的表情。

  「請問宋課長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女孩越問越露骨。

  「溫柔的,會燒飯洗衣的好女孩。」宋冠鴻毫不遲疑地回答。

  有個女孩發出嬌羞的聲音問:「請問宋課長介不介意辦公室戀情?」

  「只要不在辦公室,下班之後就是個人自由。」宋冠鴻微笑以對。

  「請問宋課長你的眼睛怎麼了?」染發女孩流露出擔憂的神情。

  「昨晚不小心撞到路燈。」宋冠鴻刻意瞄了眼明莉,後者的臉頰迅速地脹紅。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把自己說成是笨蛋的目的何在?

  明莉越想越生氣,她才不需要他的保護,他一定把她看成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扒,以為她會因此而感激他,甚至來個以身相許回報他?!他作夢,她是何等聰明,一眼就識破他是披著人皮的色狼。

  這時,宋冠鴻突然改變話題。「既然大家都沒問題了,現在換你們上臺來自我介紹。」女孩們一聽,莫不發出訝異的驚呼。

  不過,在驚呼的同時,女孩們紛紛拿出鏡子和口紅,對著鏡子塗口紅,唯獨明莉什麼也沒做,一臉的無所謂。

  「別緊張,大家放輕鬆,就當是交朋友。」宋冠鴻掃視女孩們的舉動,當他看到明莉,他的嘴角浮現一抹促狹的微笑。「那就由雷明莉小姐開始吧!」

  「為什麼我是第一個?」明莉大聲抗議。

  「你該不會是連介紹自己都不會?」宋冠鴻挑釁地冷笑。

  「我又沒得老年癡呆症,連自己是誰都忘了。」明莉硬著頭皮走上台。

  反正不會應徵上,她決定自我介紹的內容,就如同身上穿的迷你裙一樣,越短越好。不過她一走上台,看到宋冠鴻坐在她的椅子上,蹺著修長的腿,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的雙腿,她立刻下意識地拉了拉裙擺,恨不得把迷你裙拉成拖地裙。

  「我叫雷明莉,很高興認識大家。」說完,明莉便打算下臺一鞠躬。

  「連小學生都比你會自我介紹。」宋冠鴻一臉的不滿意。

  「不然還要說什麼?」明莉如被打了一巴掌般,臭著臉問道。

  宋冠鴻沒好氣地問:「你今年幾歲?從什麼學校畢業?」

  明莉頂撞地說:「你又不是瞎子,你不會看你手上的履歷表。」

  「你的專長和興趣是什麼?」宋冠鴻已經很習慣她見人就咬的壞毛病。

  「專長是洗衣服,興趣是不燙衣服。」明莉說的是實話,但大家都當她在開玩笑。

  在女孩們眼中,一開始都把明莉當成頭號勁敵;她雖然不是大美女,不過她的臉蛋給人一種天真無邪的好印象,而且她又有一雙細長的美腿。但現在她們都放心了,一致認定明莉將會是第一個被淘汰出局的豬扒。

  宋冠鴻面無表情地繼續問:「你為什麼來泛亞應徵?」

  「看在泛亞的薪水高和制服漂亮的分上。」明莉據實回答。

  「你來泛亞有什麼抱負?」宋冠鴻不明白她怎麼會說出這麼白癡的答案?

  明莉更勁爆地說:「希望有個好男人能娶我。」

  宋冠鴻挖苦地問:「如果沒有好男人,你打算怎麼辦?」

  「那我會在三十歲時辭職,到別家公司去碰運氣。」明莉神色自若地回答。

  「很好,你的自我介紹令人印象深刻。」宋冠鴻起身把椅子還給她。

  這句話分明是諷刺她嘛!明莉鼓著腮幫子走下臺,裏面裝的全是怒氣,和宋冠鴻擦身而過時,她突然有個衝動,想把他另一隻眼睛也打黑,為女性同胞除害。但這只限於幻想,她並不敢真做,因為她怕要付他醫藥費。唉,一文錢足以逼死女中豪傑……

  回到座位上,熱熱的餘溫透過裙子傳到明莉的心裏,她嚇了一跳,趕緊站起身,一副跟椅子有仇似地用力拍打;怪異的行為自然引起所有人的側目,逼得宋冠鴻不得不問:「你幹什麼?」

  明莉毫不考慮地說:「椅子太熱了,我怕得痔瘡。」

  女孩們再也受不了她搞怪的回答,笑得前仰後翻,只有宋冠鴻笑不出來。不過,宋冠鴻也因此不再坐任何女孩的椅子,他背靠著牆,雙腿悠閒地交叉,站在會議室最後面聆聽,不想再看見其他女孩拍椅子的行為;這令女孩們大呼受騙上當,原本她們把明莉視為豬扒,沒想到明莉心機那麼深,扮豬吃老虎,害她們不能和宋冠鴻有間接的肉體接觸,實在高招、實在可惡!

  明莉根本沒注意從女孩們眼裏射過來的冷箭,她低著頭看自己因為昨晚摔在地上,而留下一些污垢的指甲,無聊的她開始摳污垢,懶得聽臺上的女孩吹牛,反正她們的自我介紹千篇一律,每個都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

  結束自我介紹的單元之後,宋冠鴻快步走出會議室,來到管理部;二話不說,便把正埋頭處理公文的張課長拉到四下無人的樓梯間。

  張課長感到奇怪,認識冠鴻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五年,他頭一次看到冠鴻眸裏閃著火花,而且還是在牽著他手的時候,難不成冠鴻對他產生了……

  「你幹麼牽我的手?」張課長像摸到細菌似地甩掉宋冠鴻的手。

  「老張,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宋冠鴻不以為意地傻笑。

  「我很想幫你,不過我不會出賣自己的肉體。」張課長嚴肅地聲明。

  「你放心,我對男人沒興趣。」宋冠鴻不好意思叫老張去照鏡子。

  張課長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我了,你看中那二十個女孩中的哪一個?」

  「麻煩你把雷明莉的分數打高一點。」宋冠鴻雙手合十地拜託。

  「那個白癡女孩有什麼好?」張課長難以置信地驚叫。

  宋冠鴻一臉陶醉。「你不覺得她很純嗎?」

  「你的發音錯了,不是二聲,應該是三聲才對。」

  「沒錯,她有一種清純的特質,只有像我這種有眼光的人才看得見。」

  「你確定沒看錯?你別忘了,你現在有一隻眼睛是被誰弄半瞎的。」

  「打是情、罵是愛,我現在才明白這句話的真諦。」

  張課長以歆羨的目光看著如沐春風的宋冠鴻,一直以來,冠鴻的臉色跟他的頭髮差不多,像缺乏滋潤的沙漠;戀愛的感覺一定很棒,可惜他無緣嘗試。

  但他並不看好宋冠鴻這次的戀情,他澆冷水地說:「我如果沒記錯,她好像很討厭你。」

  「憑我宋冠鴻,一個星期之內保證搞定她。」宋冠鴻拍著胸膛。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非她不可?」張課長慎重地確認。

  宋冠鴻如夢囈地說:「沒錯,我愛上她了,她好可愛、好純真、好……」

  「拜託你,現在是上班時間,要作夢請回家。」張課長一點也不覺得那個叫明莉的女孩可愛,在他眼中,只有「好白癡」一句話可以形容她。

  宋冠鴻看出老張面有菜菜子,顯然老張不喜歡明莉,為了逼老張屈服,他醜話說在前頭。「老張,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吧?!」

  「你真狠毒,我若說不,豈不是讓自己變成小人。」

  「一言為定啦!」宋冠鴻抓住老張的手,孩子氣地打勾勾。

  「這樣好嗎?她真能勝任OL的工作嗎?」張課長憂心忡忡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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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5: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一走進快樂乾洗店,明莉就聽到嘩啦嘩啦的洗牌聲音。

  沒錯,明莉之所以對洗衣的價錢了若指掌,正因為她家開乾洗店。

  她現在的心情跟店名正好相反——痛苦、不快樂,想搶銀行和殺人放火。

  今天在泛亞的表現糟透了,再加上遇到仇人,她肯定被判死刑;雖然不錄取的通知要明天才會以掛號信寄到家裏頭,但她必須先告知老媽,讓老媽有還要繼續白養她幾個月的心理準備。

  不知道老媽現在心情如何?明莉躲在門後偷聽三姑六婆說話。

  「啊哈哈哈!」一陣狂笑從雷媽口中傳出來。「不好意思,又是自摸二筒。」

  楊媽賭氣地說:「你老是摸奶罩,我看我把奶罩脫下來送你好了。」

  「要脫奶罩,在你老公面前脫,我可不想長針眼。」黃媽譏笑道。

  「我那個死老公,就算我脫內褲,他照樣睡得跟豬一樣。」楊媽無奈的歎了口氣。

  明莉真服了這群老女人,四個都年過半百,開起黃腔完全不輸男人。不過,明莉很不喜歡她們在老媽的面前提到「老公」二字,老媽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但沒有一個被老公拋棄的女人,在聽到「老公」二字時,晚上睡覺不咬棉被的。

  尤其是黃媽,心眼小、嘴巴大,她刻意提老公根本是為了打擊老媽。

  看來老媽今天手氣很順,是報告壞消息的好時機,明莉趕緊做深呼吸運動。

  「看你今天一臉喜氣洋洋,是不是好事將近?」柳媽忽然開口問雷媽。

  「我有預感,有好事發生在明莉身上。」明莉聞言,額頭冒出冷汗,

  「明莉要結婚了?」柳媽是老鄰居,對雷家的大小事一清二楚。

  「她想嫁,門都沒有,是找到工作。」雷媽啜了一口茶。

  「不是我說你,女孩子最大的幸福是找到好歸宿,你別阻止明莉交男朋友。」

  「我巴不得她帶男朋友回家來給我看,但她自己不爭氣,沒人要。」

  「明莉是怕你寂寞,想多陪你幾年,所以才不交男朋友。」

  「我生的女兒,我會不瞭解嗎?她想結婚想瘋了。」

  老媽怎麼知道她去泛亞的目的?明莉偏著頭想了一下。對了,前晚她跟夏美通電話,夏美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在講電話時向夏美吐露秘密;天哪!老媽偷聽她和夏美的電話!真是可惡,家裏居然出了匪諜?看來她以後要到便利商店外面打公用電話。

  再不出面,上星期的糗事一定又會發生,當時有個客人送名貴的波斯地毯來乾洗,老媽一看對方有錢,當場就替她相親,把她的三圍說出去,那個客人立刻要求跟她見一面;她不明就裏地走到店裏,結果那個客人卻抱著波斯地毯轉頭就走。

  因為,那個客人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五公分,要穿矮子樂才能一親芳澤。

  為了防止老媽賣女求榮,明莉站在門口咳了幾聲。「我回來了!」

  雷媽眉頭皺起來,她一向反對明莉穿迷你裙,在她那個年代,女孩子家就應該穿著端莊,只有淫婦才把大腿露出來,招蜂引蝶、傷風敗俗。「你看你,我叫你少穿迷你裙,你不聽,現在感冒了吧?!」

  明莉恍若未聞地問:「今晚吃什麼?」

  「滿漢全席。」雷媽說的是泡面的名字。

  「老是吃泡面,我會變木乃伊的。」明莉嘟著嘴抱怨。

  「你媽我吃泡面吃得比你多,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雷媽扔出一張九條。

  黃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九條,笑得嘴都合不攏。「我胡了!」

  「怎麼你一回來,我就放炮!」雷媽把怒氣出在女兒頭上。

  「我去燒開水。」明莉趕緊鑽到廚房去避風頭。

  「雷太太,明莉的腿真漂亮。」楊媽注視著明莉的背影說道。

  雷媽扯後腿地說:「看女孩子不能看腿,要看屁股才對。」

  「明莉的屁股是小了一點,不過,現在的男人都喜歡苗條的女人。」

  「一點肉都沒有,我真擔心她生不出兒子,將來被夫家休妻。」

  「老媽,你屁股那麼有肉,還不是沒生出兒子。」明莉從廚房裏發出攻擊。

  雷媽用力地拍桌子。「你這丫頭,嫌我命長,想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

  柳媽打圓場地說:「別生氣,打牌要緊。」

  「你們都不知道,我這女兒的嘴壞透了。」雷媽一臉的傷心。

  「伶牙俐齒沒什麼不好,在外面工作才不會被人欺侮。」柳媽好言安慰。

  「問題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容易禍從口出。」雷媽感歎地吐氣太息。

  知女莫若母,雷媽怎會不瞭解自己懷胎十月的女兒是什麼料?笨手笨腳,卻愛逞強;嘴巴犀利,但腦袋空空。整個人就像刺蝟似的,也不秤秤自己有幾斤兩重,只要一受到攻擊,馬上就會反抗,往往弄得自己傷痕累累。

  說來說去,明莉會是這種個性,都怪她不好,把自己的壞基因全遺傳給她。

  這時,明莉端著泡面從廚房走出來,用腳勾了一張椅子到老媽身旁,然後坐下,安安靜靜地看打牌。因為她的嘴巴正忙著吃泡面,母女倆的舌戰暫時休兵,其實她真正的目的不是來觀戰,而是在等待開口的機會……

  一見老媽胡牌,明莉小聲地問:「老媽,你可不可以再養我一陣子?」

  「你說什麼?」雷媽正在數鈔票,沒聽清楚女兒說什麼。

  明莉故意塞了一大口泡面,含糊不清地說:「我沒被錄取。」

  「是不是裙子穿太短的緣故?」雷媽斜睨了她一眼。

  「不是,總之是出師不利。」明莉不想多說。

  「養你養到那麼大,你哪一次順利過?打從你出生……」

  打從明莉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雷媽噩夢的開始。先是破財,明莉因早產,在保溫箱裏待了一個月,花了不少錢;再來是雷爸外遇,和照顧明莉的護士日久生情,這段外遇一直維持到明莉上幼准園才結束,結束的原因是雷爸喜歡上明莉的幼准園老師。

  後來,雷媽受不了雷爸不斷的外遇和永無止境的爭吵,終於在明莉上國中時,簽了離婚協議書,兩個女兒和乾洗店歸她,雷爸則是帶著車子和存款離開。

  但噩夢並未因雷爸的離開而結束,一直到明莉念大學,期間歷經家裏遭小偷、店裏遭搶劫、洗衣機爆炸、明華開刀三次、明莉從國中補習補到大學重考……種種的不順利,讓雷媽不得不懷疑她生了一個掃把星。

  這些不愉快的過去,明莉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給老媽帶來這麼多災難,她何嘗不傷心難過?她甚至希望自己沒出生,但她天生不會道歉,嘴巴比鴨嘴還要硬。「老媽,你少念一點,以免人家會知道你到了更年期。」

  「我會四十歲就停經,還不是因為生你時沒做好月子,害我提早老化。」

  「我吃飽了。」明莉拿著才吃到一半的泡面,逃到廚房躲炮火。

  「學學你姊,找個好男人養。」雷媽的魔音傳到廚房。

  明莉大聲地問:「我要是真的嫁了,誰照顧老媽?」

  「你什麼時候照顧過我了?」雷媽反詰道。

  明莉想了一下之後,走出廚房說:「以前沒有,以後會有。」

  「不必,我自求多福。」雷媽毫不領情,因為她的身體是鐵做的。

  「老媽,你真捨得我出嫁嗎?」明莉撒嬌地從背後摟住老媽渾圓的肩膀。

  雷媽不客氣地說:「求之不得,我會當是把掃把星送出門。」

  明莉全身僵硬,緩緩鬆開手。「老媽,這話未免太毒了!」

  「廢話少說,那件被單拿去燙。」雷媽下達命令。

  「我好累,我想睡了,能不能明天再燙?」明莉佯裝疲倦地打呵欠。

  「你不照我的話做,你今晚就別想睡我買的床。」雷媽拉長臉。

  明莉求饒地說:「老媽,虎毒不食子,你別那麼無情。」

  「我是為你好,吃飽了就睡,你會變豬的。」雷媽大言不慚。

  「我投降,我去燙被單就是了。」明莉乖乖地拿起被單。

  「你要是再燙焦了,我就扒你的皮賠給客人做床單。」雷媽厲聲警告。

  這對母女看起來像吵架,其實她們感情好得不得了,柳媽再清楚不過了,現在的親子關係都很淡薄,能像她們這樣你來我往的母女已不常見:柳媽一邊羡慕她們,一邊感傷自己女兒出門如走失、回家如進旅館,把父母當陌生人……

  跟自己女兒相比,柳媽反倒希望明莉是她女兒。「甘爸咧!」

  明莉會錯意地問:「柳媽,你幹麼叫我認幹爸爸?」

  柳媽笑著說:「甘爸咧是日本話,加油的意思。」「我還以為老媽要再婚了。」明莉這時才明白自己錯怪了宋冠鴻。

  「叫媽就行了,別再加老字,人不老都給你叫老了。」雷媽刻意糾正。

  怪了?明莉一副像在研究外太空生物的科學家,以銳利的眼神看著老媽,心裏想著,老媽以前從不在意她叫老媽,為什麼今天突然要她改口?而且女兒看母親,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為什麼老媽的眼神那麼不自然?

  其中必有隱情,老媽該不會是第二春來了?!

  「媽,你怎麼臉紅了!」明莉驚呼。

  雷媽莫名其妙地用罵人的口氣吼道:「快去燙被單!」

  明莉若有所思地問:「你發那麼大的火,是不是做賊心虛?」

  雷媽聞言皺起眉頭,她的確有了愛慕者,只不過她認為還不是跟女兒開誠佈公的時候,沒想到女兒卻看出來了;正當她煩惱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店裏的鈴鐺聲適時響起,她不經意地做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有客人來了,你快去招呼客人。」

  明莉將老媽的表情視為露出狐狸尾巴的表情。嘿嘿,看不出老媽是黑矸裏裝醬油,頂有一套的;不過以老媽的個性,除非捉姦在床,否則老媽死都不會承認。但她不會那麼無聊,跑去看老媽不穿衣服的樣子。

  總之,她有辦法讓老媽不打自招,頭一低。「是誰掉了三百塊在地上?」

  「大家都別動,掉在我家地上的錢都算我的。」雷媽頭伸到桌下。

  「別找了,如果地上真有三百塊,我早就‘拾金有昧’了。」

  「臭丫頭,你竟敢尋老娘開心!」雷媽惱羞成怒。

  「此地無銀三百兩哦!」明莉曖昧地哈哈大笑。

  「快去招呼客人!」雷媽急聲催促。

  ※※※※

  明莉呆站在櫃?前,仿佛見到鬼一般臉色駭白。

  手腕上掛著西裝的宋冠鴻,神情除了驚訝外,並沒她那麼恐怖。

  這是個巧合,宋冠鴻事前並不知道快樂乾洗店,就是明莉媽媽開的乾洗店。

  他上星期才搬到這附近,所以才會在前天晚上遇到明莉;而明莉在履歷表的家屬欄上,填的是爸爸已死,媽媽是職業婦女,姊姊出嫁,看似簡單明瞭,其實是不清不楚。不過她要是真填上快樂乾洗店,他還是會來,製造追她的機會。

  「你怎麼會在這兒?」宋冠鴻回過神,眸裏有盈盈的笑意。

  明莉冷哼一聲。「這兒是我家,我不在這兒,難道要在你家?」

  「我很歡迎你到我家坐。」宋冠鴻友善地示好。

  「我才不會笨到羊入虎口。」明莉拿冷屁股對著他的熱臉。

  「有必要這樣劍拔弩張嗎?」宋冠鴻差點笑出來,不過他哪敢對她不敬!

  明莉雙手插腰,做出不歡迎他的模樣。「你來幹什麼?」

  「送西裝來乾洗。」宋冠鴻把西裝放在櫃?上。

  明莉把西裝推到地上。「關門了,你送去別家乾洗。」

  「門明明還開著!」宋冠鴻彎腰撿起西裝,肚量比宰相還偉大。

  「我就是來關門的。」明莉睜眼說瞎話,她若是把門關上肯定會被老媽揍扁。

  「你幹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宋冠鴻歎氣,追她比追陳幸妤還要難上百倍。

  「我家乾洗店有那麼大,我就不用受你的鳥氣了。」

  「鳥氣?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惹大小姐你生氣。」

  明明是他害她失業,他居然還敢露出無辜的笑容?他以為他牙齒白、以為他長得帥,全天下的女生都要拜倒在他西裝褲蔔……不,是牛仔褲下。他現在穿的不像在上班時那麼正式,深藍色花格子襯衫和褪色的牛仔褲,更顯得他年輕有活力。

  明莉的視線不經意地梭巡他的裝扮,她發現他的臀部好窄,牛仔褲服貼地緊緊裹住他的下半身,強壯的男性象徵清晰可見,連八十歲的老祖母見了都想脫掉他的牛仔褲,犯下妨害風化的罪……老天!她在想什麼?她怎麼可以看他那裏?太噁心了!她羞紅了臉,趕緊將視線拉回到他臉上。

  阿彌陀佛,她心裏十分虔誠地懺悔,請求佛祖原諒她犯了色戒。

  「你在想什麼?」宋冠鴻還真不習慣她嘴巴不說話。

  「不是想你。」明莉不打自招地脫口而出。

  「你的臉好紅!」宋冠鴻了然於心,她總算注意到他的魅力。

  明莉越描越黑地說:「你別想歪了,我臉紅是因為氣你……傷害我。」

  「我傷害你哪里了?你的身?還是你的心?」宋冠鴻的視線在她身上打轉。

  「你還真會裝蒜!」明莉氣得跺腳,他的眼神令她全身發燙。

  「我的口袋裏沒有藏蒜頭。」宋冠鴻自以為幽默地說。

  「少在我面前賣弄口才,我的舌頭比你長。」明莉扮鬼臉吐舌。

  宋冠鴻反將她一軍地說:「很好,舌頭長表示接吻功夫好。」

  「那你還不快去買條蛇。」明莉馬上扭轉劣勢。

  「我若沒記錯,你好像就是屬蛇。」宋冠鴻把她的資料記得清清楚楚。

  「世界上屬蛇的女人多的是,又不止我一個。」明莉才沒毛遂自薦之意。

  宋冠鴻暗示地說:「不過,全世界,我只認識你一個屬蛇的女孩。」

  明莉不是那種輕易就被男人一句甜言蜜語迷得團團轉的女孩,她有自己的主見,除非她先喜歡對方,否則就算對方說破嘴皮,她也不會動心;不過,他的話還是讓她心湖起了漣漪,只是她沒發現。「癩蝦蟆休想吃天鵝肉!」

  「我哪里像癩蝦蟆?」宋冠鴻一臉的傷心。

  「你的臉,讓我一見你就生氣,再見你就更討厭……」

  「這臺詞好熟,好像是一個叫大牛的人說的。」宋冠鴻打斷她的自彈自唱。

  居然把她跟大牛相提並論,他是什麼意思?嘲笑她牛脾氣嗎?可惡,明莉伸手拿起放在櫃?後的掃把。「你再不滾,休怪我拿掃把出來打人!」

  正當她打算揮舞掃把之際,掃把忽然從她手中不見,她轉過身,整個人嚇得動彈不得……

  原來掃把是被老媽奪走的。看著老媽好可怕的臉色,明莉的嘴唇抖個不停,完了,老媽發威,連城牆都擋不住,她準備領死吧!

  雷媽怒吼。「你是豬扒啊!居然要把財神爺趕出去?!」

  「媽!你怎麼可以罵自己女兒豬扒!」明莉感到無地自容。

  雷媽仗勢欺女。「為什麼不可以!誰教你是吃我奶長大的。」

  「我明明是吃克寧奶粉長大的,所以才會長得像大樹。」明莉指出。

  「奶粉錢是誰出的?」雷媽氣炸了,當初老公離婚的理由就是嫌她沒胸部。

  「我會還你奶粉錢的。」明莉並不知道自己傷到老媽自尊心。

  「我現在就要。」雷媽恩斷情絕地伸出手。

  明莉咬了咬嘴唇,淚水在眸裏打轉。「沒有。」

  「沒錢還敢說大話!」雷媽視若無睹,發起威來六親不認。

  「我明天就去搶銀行,你高興了吧!」明莉將眼淚逼回心裏。

  雷媽落井下石地說:「你若是上報,可別說出快樂乾洗店,我還要做生意。」

  這種天雷勾動地火似的爭吵,對她們母女倆來說是家常便飯;別人吃飽飯沒事幹時,是拿牙籤剔牙,她們則是用吵架磨牙。但宋冠鴻並不知道天底下有靠吵架維繫親子關係,增進家庭和樂的怪母女,他感到十分自責……

  「兩位,請不要因為我傷了母女和氣。」宋冠鴻趕緊出面當和事佬。

  「還不是你害的,豬扒!」明莉找到了發洩滿腔怒火的出氣簡。

  雷媽一急,用掃把往女兒背上輕輕一打。「你這個豬扒,快向客人道歉。」

  「你打我!」雖然明莉常挨打,但都沒有這一次來得痛。

  「恨鐵不成鋼!」雷媽嘴硬心軟,眼中有些歉意。

  「媽,我告訴你,就是他害我失業的。」明莉明白指出。

  「你都已經沒工作了,你還想連累我關店嗎?」雷媽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媽,你以前不是常說,人窮志不短,不要向壞人低頭嗎?」

  雷媽厲聲命令。「客人永遠是對的,快向客人道歉。」

  「門都沒有。」明莉回房拿枕頭,然後氣憤地沖出快樂乾洗店。

  「你要去哪里?」雷媽追到店門口,其實看到明莉拿枕頭,她就已經了然於心。

  「離家出走。」明莉頭也不回,倔強地抱著枕頭大步奔跑。

  雷媽口是心非地大嚷。「有本事你就不要回來睡覺。」

  看到這樣的情景,宋冠鴻更加瞭解明莉——遺傳到她媽媽的個性。

  ※※※※

  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明莉感歎地在街頭遊蕩。

  其實,她並沒有生老媽的氣,而是責怪自己,不該老是惹老媽生氣。

  歸根究柢都該怪宋冠鴻帶來黴氣,那傢夥八成是撒旦派來帶給她不幸的惡魔。

  沒被錄取也好,明莉自我安慰地想。只要跟宋冠鴻同在一個屋簷下,不出一個月她就會被他克死;工作再找就有,小命只有一條,她可不想在沒嘗到人間最美味的「炒飯」以前,就被牛頭馬面帶到閻羅府。

  走著走著,雙腳帶著她來到夏美所租的房子外面。夏美是她好朋友,人漂亮、心腸好,唯一的缺點是男友不好;夏美的男友是個單耳戴耳環,頭髮染得像一頭枯草似的痞子,明莉不止一次在路上看到他挽著別的女孩,但她從未告訴過夏美。

  那個痞子,心眼小、醋勁大,自己風流可以,卻不准夏美有任何男性朋友。說實話,明莉早八百年前就看他不順眼,她想不透夏美喜歡他哪一點;他跟宋冠鴻一樣,只不過是長得比較帥一點的男人罷了,像這種只看外表的膚淺愛情,明莉深信是絕對不會持久的。

  可是,夏美跟痞子吃過炒飯了,明莉只好祝福他們天長地久。

  老媽經常告誡她,保持處子之身的重要性。因為男人很壞,永遠都想做每個女人的第一個男人,卻不樂做老婆的最後一個男人;為了避免將來要花錢做人工處女膜,維繫婚姻幸福,所以她恪遵母訓。

  發現門外沒有痞子的摩托車,明莉決定今晚打擾夏美。

  按了好久的門鈴,才等到夏美頭上裏著毛巾,眼睛紅紅地打開門。

  「你這麼晚跑來做什麼?」一抹失望的微笑爬上夏美的唇角。

  「借住一晚。」明莉把枕頭扔到沙發上,她的神經線比電線杆還粗。

  「發生什麼事了?」夏美歎氣,她有心事,但說給明莉聽還不如對牛彈琴。

  明莉打開冰箱門,拿出一顆又紅又大的蘋果。「我被我老媽轟出家門。」

  「你又做了什麼事惹你媽生氣?」夏美已經習慣她們母女三天兩頭吵架。

  「我把客人轟出去。」明莉狠狠地咬了口蘋果,仿佛在咬人肉。

  夏美公正地說:「這就是你的不對。」

  「問題是,我媽不該罵我豬扒。」明莉一臉的委屈不滿。

  「伯母真可愛,不過是罵得過分了一點。」夏美拿出吹風機,邊吹頭邊說。

  吹風機的聲音籠罩著不到十坪大的套房,吵得明莉沒辦法接著說下去,只好拿起放在桌上的遙控器,按下開關;此時電視螢幕正好在播放韓劇,明莉霎時愣住,她現在才發現宋冠鴻長得好像張東健,明莉的偶像,只不過宋冠鴻比他再瘦幾公斤。

  明莉下定決心,回家後要把貼在牆上的海報全撕掉;如果她還能回家的話。

  夏美關掉吹風機,觀察入微地說:「你也喜歡張東健啊!」

  「鬼才喜歡他!」明莉羞紅了臉,趕緊關掉心視。

  「這麼說,我是鬼啦?!」夏美感到奇怪。

  「有沒有空白履歷表?」明莉快速轉移話題。

  「做什麼?」夏美從電視櫃的抽屜裏取出厚厚一疊履歷表。

  「說來話長,總之我沒應徵上。」明莉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

  「以你的條件,去應徵模特兒比較好。」夏美又拿出報紙,翻開求職欄。

  「要我穿內衣在男人面前晃來晃去,我寧可自殺。」明莉雞貓子似地尖叫。

  夏美開導地說:「傻瓜,做模特兒才有機會當上少奶奶。」

  「我沒那個命。」麻雀不管飛到哪兒還是麻雀,說它會變鳳凰是沒常識。

  明莉嘴巴雖然這麼說,但夏美知道事實不是如此,明莉比任何女孩都想嫁金龜婿給她老媽瞧瞧,好證明她絕不是樣樣不如明華;明華是明莉的姊姊,兩個月前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你不去爭取,好運怎會降臨在你身上?」

  「就算嫁入豪門,以我的頭腦,肯定會被婆婆虐待。」

  「我看是你的婆婆會被你的毒舌給毒死。」

  「我的嘴巴真的很壞嗎?」

  「是不好,不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我媽說我的嘴巴能改,狗也能改掉吃屎的習慣。」

  「你媽比你還毒!」夏美噗哧一聲,在大笑的同時眼角擠出淚珠。

  明莉以為她是笑得太過火。「你昨天為何不來參加同學會?」

  「我還沒找到工作。」夏美的眼淚止不住。

  「你怎麼哭了?」明莉大吃一驚。

  「我被甩了。」夏美順勢倒在明莉的肩上啜泣。

  原來夏美眼睛紅不是因為洗髮精的緣故,明莉真是後知後覺。不過她是不會說好聽話安慰夏美的,她巴不得他們分手,她現在高興的想去買鞭炮慶祝,但她若這麼做,夏美肯定會跟她割袍斷義,為了身上的衣服著想,她只好忍著。

  這身衣服是老媽為了她的面試而新買的,若有損失,她肯定會被老媽罵死。

  等到夏美的哭聲停止,明莉打氣地說:「想開點,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夏美近乎發誓地說:「我再也不要跟帥哥談戀愛。」

  「帥哥沒一個是好東西。」明莉眼前浮現一張討厭的臉孔。

  「聽你口氣,好像你也被帥哥傷害過,但是我怎麼不知道你曾經戀愛過?」

  面對夏美質疑的眼神,明莉面無表情地說:「我想到我媽,她是前車之鑒。」

  夏美一臉的抱歉,每個人都有不願與外人道的傷口,對明莉來說,她老爸就是她的傷口;夏美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明莉到處把家醜外揚,唯恐天下人不知她有個不負責任的風流老爸……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夏美一副火燒眉毛似的急著接電話,這種表現很顯然她對舊情念念不忘,希望是前男友打來要求複合的電話;不過她的希望落空了,她一手壓著話筒,對明莉說:「明莉,你媽打電話找你。」

  明莉連忙搖手,小聲地對夏美說:「跟她說我沒來找你。」

  「太遲了,我已經跟伯母說你在我這兒了。」夏美無奈地聳肩。

  「夏美,你家有沒有棉花?」明莉眼珠一轉,露出鬼靈精怪的表情。

  「要幹什麼?」跟明莉認識四年,夏美仍搞不清楚她腦袋裏都裝些什麼東西?

  「先塞一些在耳朵裏,免得耳膜被罵破。」明莉解釋。

  夏美哭笑不得地說:「抱歉,我家只有棉被,我去把棉被支解。」

  「不用麻煩,我想到另一個辦法,把話筒拿遠。」明莉接過話筒。「喂。」

  雷媽如晴天霹靂般怒吼道:「臭丫頭,你還不快滾回來!」

  「我才不會笨到回去被你扒皮。」明莉有自知之明。

  「限你三十分鐘之內回來,不然我就把你的東西全扔到街上。」

  「媽,我不在,正好讓你今晚為所欲為,把乾爸帶回家。」

  「剩下二十九分鐘又四十三秒。」雷媽當作沒聽到。

  明莉急聲說:「我不會跟他道歉的。」

  「他回去了,剩下二十九分鐘又三十一秒。」

  「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就讓我去夏美家住一晚嘛。」

  雷媽發出一陣原諒她的溫柔笑聲。「笨丫頭,你被錄取了。」

  「怎麼可能?」明莉懷疑老媽是笑裏藏刀,回家後老媽就會宰了她。

  「他說的,信不信由你。」雷媽的聲音不像在說謊。

  「騙人!」明莉壓根就不相信,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剩下二十八分鐘了。」雷媽說完就逕自掛斷電話。

  明莉對著只有嘟嘟聲的話筒大叫:「媽你別掛電話,我還有話說……」

  「我看你回家跟伯母好好說,千萬不要頂嘴。」夏美好心地提醒。

  ※※※※

  太陽沒打西邊出來,但明莉卻來到泛亞報到。

  在大公司上班最大的好處,就是冷氣強,燈光美,氣氛佳。

  不過,太舒適的環境容易讓人想跟周公見面,所以明莉拼命擦綠油精提神。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她的仇人,宋冠鴻一早有事外出,改由張課長帶領著她和部裏的同事打招呼。

  真不得了,整個部門總共有二十個男人,只有她一個女生,她好幸福哦!萬綠叢中一點紅,她可要睜大眼睛,在二十個男人中精挑細選。

  當張課長向她一一引薦同事時,明莉低著頭,看似面對男人會害羞的模樣,其實她是在觀察哪個男同事的無名指有戴戒指;已婚男人是不能沾的,倒不是因為明莉有道德良知,而是她怕觸犯刑法坐牢。

  不錯,有十二個男同事未婚,明莉仿佛看到自己的未來一片光明。

  在打完招呼之後,辦公室立刻變成越戰戰場,人家都進入備戰狀態似地埋首自己的工作中;同一個時間,張課長像甩掉燙手山芋般回到自己的部門,留下明莉兀自坐在位子上,喝茗茶、看報紙,打發漫長的時間。

  宋冠鴻一回到公司,立刻走到明莉桌前。「你還坐在這兒幹什麼?」

  「我不坐這兒,難道要我坐地上!」明莉不情願地放下報紙。

  「你是來上班,不是來喝茶看報紙的。」宋冠鴻明白指出。

  明莉理直氣壯地說:「不是我拿報紙來看,是報紙自己跑到我的桌上。」

  「你的工作之一,是把報紙用報夾夾起來,放在報架上,供大家午休時看。」

  明莉拿著報紙,依照指示走到報架前,而宋冠鴻卻一直跟在她身後。明莉顯得很不高興,她又不是小孩子,連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會做砸,一怒之下,居然把報紙撕成兩半,她惱羞成怒地怪罪他。「都是你害我的!」

  「我害你什麼?」宋冠鴻拿她沒辦法似地皺著眉。

  「我這個人,做事時最討厭背後有人,我一緊張就做不好事。」

  「我才不是故意要站在你的背後,而是要來拿報紙看。」

  「啊哈,上班喝茶看報紙,當心我打小報告。」明莉自以為捉到狐狸尾巴。

  泛亞是由很多海內外事業部組成,在臺灣,最重要的事業部是建築業,公司最近在新竹推出售價上億元的智慧型豪宅,為了刺激買氣,廣告部肩負重任,在電視、雜誌、報紙……所有可以做廣告的地方打廣告。

  而宋冠鴻負責的正是廣告部,不僅要決定廣告表現的內容,還要檢查廣告刊登的時間和版面有沒有錯誤,所以看報紙是他每天極重要的工作;這點說給頭腦簡單的明莉明白,要費很多唇舌,所以他選擇輕描淡寫地說:「我的工作就是喝茶看報紙。」

  「真的嗎?」明莉不太相信,有機會她還是會向上級密告。

  「騙你的是小狗。」看她一臉賊相,宋冠鴻知道她不安好心眼。

  「報紙放好了,我可以回位子坐了吧?!」明莉像小學生在問老師似的。

  宋冠鴻十分嚴肅地問:「你接下來要做什麼事?」

  明莉搞不清楚狀況地聳了聳肩。「不知道,沒人教我……」

  「你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吃飯?」宋冠鴻有種自己拿磚頭砸腳的感覺。

  「不用,我媽在我一歲時就教會我了。」明莉搖頭,她還沒那麼笨。

  「去問大家,需要你做什麼?」宋冠鴻好意指點。

  「我是來做OL,不是來做菲傭的。」明莉不分青紅皂白地生氣。

  「老天!你連OL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宋冠鴻感到頭痛欲裂。

  明莉自以為英文不錯地說:「OL以字面解釋,就是OfficeLady的意思。」

  「你還真以為你是來做大小姐的?!」宋冠鴻斜眼瞄她。

  「Lady本來就是淑女的意思,你連這都不知道,虧你還做課長。」

  明莉輕蔑地歎了一口氣,原本她以為在泛亞做課長的人,都是很有學問的菁英份子,沒想到宋冠鴻連基礎英文都不會?他八成是靠拍馬屁才有今天的地位,嘴巴甜的人果然有糖吃,她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別以為宋冠鴻聞不出來她歎出來的那口氣有什麼味道,方圓百里之內,有鼻竇炎的人都聞得出來——她瞧不起他。不過現在還有一大堆公事等著他去處理,他沒空跟她吵,他只想快點讓她進入狀況。「OL的意思,講難聽點,就是辦公室小妹的意思。」

  明莉裝傻地問:「小妹?你的意思是,要我拜幹哥哥嗎?」

  「我真的會被你氣吐血!」宋冠鴻後悔莫及。

  「要不要我打電話叫救護車來?」明莉故作善良狀。

  「你說什麼?」被當成病貓的宋冠鴻,雙目一瞪,比吃人老虎還凶。

  明莉陪笑地說:「跟你開玩笑的,我當然知道小妹就是服務股長的意思。」

  宋冠鴻沒好氣地說:「現在是上班時間,莊重一點,別嘻皮笑臉。」

  「凶什麼凶!」明莉一吼,辦公室裏的同事全朝著他們看。

  「你跟我到我辦公室。」宋冠鴻按捺住滿腔的怒氣。

  明莉不敢吭聲,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只好乖乖地跟在他後頭走進課長室。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跟他頂嘴的感覺,就像在跟老媽頂嘴一樣,若是不頂回去,活像會少一塊肉似的,很難受。

  她也不想這樣,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也許道歉能挽回局勢,可惜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久等她道歉不果的宋冠鴻,忍不住打破沉寂。「舌頭被貓咬掉了是不是?」

  「還在。」明莉從垂落的眼睫裏偷瞄他。「你是不是要開除我?」

  「開除你,等於是我自打耳光。」宋冠鴻此刻已是騎虎難下。

  「為什麼?」明莉真想幫他出力,狠狠地給他幾個大耳光。

  「重新登報征人,會浪費公司的時間和金錢。」宋冠鴻有難言之隱。

  「這麼說,我可以高枕無憂了?」明莉抬起頭,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顯而易見的,他怕她表現不好會影響他的聲譽,畢竟她是他選的,開除她,等於是宣告他的眼光不好,選了一個白癡當OL,那麼她更要表現不好,諒他也不敢對她怎樣。

  宋冠鴻慧劍斬情絲地說:「你若表現不好,我還是會趕你走的。」

  明莉想了一下問:「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錄取我?」

  「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宋冠鴻拉別人當墊背。「張課長也是其中之一。」

  「真不可思議,我以為他恨死我了。」明莉大感意外地咋舌。

  宋冠鴻謹慎地說:「沒人恨你,問題在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哪里不對?」明莉自認完美無瑕。

  「跟上司頂嘴,這種態度對嗎?」宋冠鴻逼問她。

  明莉遲疑了數秒,勉為其難地為五斗米折腰。「我會改進的。」

  「很好,去替我泡杯咖啡。」宋冠鴻想考驗她是不是誠心誠意地悔改?

  「你是手斷了?還是腳瘸了?」明莉馬上露出馬腳。

  「你……」宋冠鴻正想要拍桌發怒,明莉搶先開口。

  「開玩笑的。」明莉趕緊拿起桌上的馬克杯,飛出辦公室。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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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5:5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混蛋!王八蛋!臭雞蛋!你家的母雞不會下蛋!

  明莉在茶水間裏頭,一邊罵宋冠鴻,一邊在他杯子裏吐大量的口水。

  上幼稚園時,小男生都會說,吃女生的口水會長不高,明莉記到現在,終於有機會讓她做此實驗;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個實驗不好玩,他的身高以目測至少有六尺,根本就不需要長高,人人都說她的嘴毒,她好希望她的口水也具有某種毒性

  一種叫「長不大」的毒性,就算吃了威而剛,也於事無補。

  正當她捂著嘴快樂的偷笑時,背後響起關切的男聲。「你還好吧?」

  「我很好,你怎麼會這麼問?」明莉心想如果沒記錯,這個人好像叫何致遠。

  何致遠松了一口氣地說:「我看你肩膀在顫抖,還以為你在哭。」

  「你看看我頭上有沒有長東西?」明莉突然低下頭。

  「沒有,你要我看什麼?」何致遠感到莫名其妙。

  「找包,因為我剛才被罵得滿頭包。」明莉露出天真的笑容。

  何致遠突然臉紅,趕緊背過身。「要不要來一懷卡布其諾?」

  「那傢夥要是有你一半善體人意就好了。」好害羞的男生哦,明莉心想。

  這個叫何致遠的同事,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很像演古裝戲的書生,一看就知道跟她一樣是個守身如玉的好人,明莉忽然動了當紅娘的念頭,想把他介紹給夏美……

  背對著明莉,忙著煮咖啡的何致遠感到心臟怦怦跳,他第一眼看到明莉,就對她產生了好感,她看起來很單純,應該還沒有男朋友,只要他努力點,追到她不成問題。「課長人不錯,相處久了,你就會瞭解。」

  「我不信,他如果是好人,之前的OL為什麼要辭職?」

  「之前的小姐是因為結婚才會辭職不幹。」何致遠將卡布其諾遞給她。

  「她真好命,不用再受他的鳥氣。」明莉哼了一聲,正要大口地喝咖啡。

  何致遠及時勸阻。「等等!吹一吹再喝,不然會燙著嘴。」

  「如果是那傢夥,他肯定希望我燙壞嘴。」明莉不知不覺又想到他。

  「你跟課長之間有什麼過節?」何致遠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明莉坦然地說:「他的眼睛就是被找打黑的。」

  「這麼說,你應該不會錄取才對。」何致遠百思不解。

  「他會不會想藉此機會報復我?」明莉的兩隻手臂都冒出雞皮疙瘩。

  「課長不是那種公私下分的小人。」何致遠搖頭,不知道自己正在幫情敵說話。

  明莉越想越不對勁,在應徵的時候,她表現得那麼差,沒理由被錄取,唯一的理由就是宋冠鴻;他一手主導,處心積慮讓她進入廣告部,目的就是為了向她報仇,一想到這兒,她的背脊泛起一陣寒意。「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哪天我發生意外,兇手絕對是他。」

  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想法?何致遠難以置信地看著明莉,卻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深吸引住,他從沒見過如此清澈明亮的一對眸子,整個人感到一陣意亂情迷,令他幾乎無法喘氣,半晌才找回聲音。「咖啡涼了就不好喝了。」

  明莉聽話地啜了一小口咖啡。「真好喝,你果然是個好男人。」

  「你……」何致遠突然伸手抓住明莉的手臂。

  「你想幹什麼?」明莉只覺得不悅,並沒有其他感覺。

  「你的嘴邊長了白鬍子。」何致遠用手指輕輕勾去她嘴邊的奶泡。

  「謝了。」明莉稚氣地笑了笑,開朗的笑聲傳染給何致遠,他也跟著笑。

  一聲凝重的咳嗽聲,冷不防地從門口傳進來,明莉和何致遠同時轉身;不過,明莉是抬頭挺胸,何致遠卻是垂頭喪氣,兩人以不同的心情面對臉上烏雲密佈的宋冠鴻。「上班時間躲在茶水間談戀愛,成何體統!」

  「對不起,課長。」何致遠趕緊鞠躬,以示認錯。

  「幹麼要道歉!我們又沒有犯錯。」明莉頗不以為然。

  宋冠鴻尖酸地嘲諷。「難道要在辦公室炒飯,才算犯錯嗎?」

  「我們沒吃炒飯,只不過喝杯咖啡而已。」明莉頂回去。

  「課長,請聽我……」為了保護明莉,何致遠想要一肩扛下責任。

  「代銷部的李課長找你。」宋冠鴻個聽他解釋,也不給他機會做英雄。

  「我這就去。」何致遠看了一眼明莉,示意她小心用詞,然後轉身離開。

  「你的表現真讓我失望。」看到依依不捨的眼神,宋冠鴻頓時感到有如芒刺在背。

  明莉意氣用事地說:「既然你對我這麼不滿,不如開除我算了。」

  「如果你受不了,你大可現在就走人。」宋冠鴻反過來威脅她。

  明莉讓步地說:「不,我希望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你剛來公司,言行舉止小心為妙,別讓人有機會說閒話。」

  「我跟何致遠沒做見不得人的事,哪有什麼閒話好說?」明莉死不認錯。

  「你想跟他做嗎?」宋冠鴻以輕鬆的語氣問,心裏卻是惶惶不安。

  「不想。」明莉毫不考慮地說,她一心只想賺媒人紅包。

  仿佛有一股清涼的微風吹進宋冠鴻心底,整個人頓時士氣大振,眼眸進射出閃亮的光彩;就算明莉再討厭他,也無法忽略他此刻所散發出來的魅力,她不得不承認他實在太迷人了,在她幾乎快對他動心的同時,她的眼前浮現另一張英俊的臉孔——她的老爸。

  她對老爸的記憶停留在十二年前的最後一眼,當時他三十八歲,戀愛中的男人看起來特別瀟灑,和宋冠鴻現在一樣;但那個記憶是充滿恨意的,她無法忘懷,老爸離開她們時,頭也不回的背影……

  雖然她的思緒回到過去,但她仍清楚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咖啡泡好了嗎?」

  「馬上就好。」明莉看著馬克杯,眼裏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

  「等一下,把杯子拿給我看。」宋冠鴻把馬克杯搶過來。

  明莉緊張地嚇出一身冷汗。「你要看什麼?」

  宋冠鴻質疑地問:「這些水,是不是你吐的口水?」

  「冤枉,是我剛才洗杯子,沒把水倒乾淨。」明莉難掩一臉的心虛。

  「你最好別騙我,如果我喝了肚子痛,唯你是問。」宋冠鴻放下杯子離開。

  ※※※※

  明莉來泛亞一個星期了,還像個新娘子,什麼都不會。

  也許是因為她是廣告部唯一的女生,男同事們都不忍苛責她。

  何致遠更是趁宋冠鴻不在的時候,教她這教她那,殷勤的模樣,大家心照不宣。

  唯一會挑明莉麻煩的,只有張課長。能者多勞,財務部的謝課長請喪假,由張課長暫代職位;張課長眼尖如針,每一張請款單落到他手上,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有沒有問題,唯獨對明莉呈報的請款單,他都是用放大鏡嚴格檢查。

  果然,讓他找到錯誤。「你會不會用電子電腦?」

  「當然會,有什麼問題嗎?」明莉正站在影印機前印資料。

  張課長嚴肅地命令道:「去把電子電腦拿出來,重新把這些油單加一遍。」

  「很抱歉,我的電子電腦剛才故障了。」其實是被明莉摔壞的。

  「你才來一個星期,文具用品損壞的可真不少。」張課長嘟嘟嚷嚷地埋怨。

  「我也不想。」明莉臉上毫無懺悔之意,反正又不要她賠錢,所以她一點都不心疼。

  張課長的眼睛忽然眯成一條線。「你的裙子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明莉心虛地低著頭,她故意把裙子改短。

  張課長捉到狐狸尾巴似地說:「我記得這條裙子不應該這麼短。」

  「大概是布料不好,洗了幾次就縮水。」明莉一臉天真地說,她就是喜歡穿迷你裙。

  「泛亞從來不用便宜布做制服。」張課長才不會被她裝可愛的臉所騙。

  這個張課長實在很囉嗦,硬要拆穿她的謊言,一點憐香惜玉的精神也沒有,難怪頭都禿了還娶不到老婆。

  不過要她承認是她把裙子改短,比登天還難;明莉想了一下,決定找替死鬼,替她背黑鍋。「我想,公司可能出了內賊,跟做制服的工廠串通,偷工減料,想從中撈點油水。」

  張課長臉色大變。「每位員工的制服,都是我負責叫工廠訂做的。」

  踢到鐵板的明莉立刻以抱歉的語氣,溫柔的聲音,甜美的笑容,和一大串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讚美,自圓其說。「誤會一場,張課長為人正直,光明磊落,行俠仗義,是泛亞的棟樑,國家的未來主人翁,絕不可能是內賊。」

  「看看你的裙子……」張課長正想罵她是招蜂引蝶的狐狸精,卻突然住口。

  「明莉,麻煩你把這份資料各影印六份。」何致遠故意走來幫明莉解危。

  明莉躲過一劫似的,對何致遠露出感激的甜笑。「沒問題。」

  「張課長,你今晚有沒有空?」何致遠望著明莉的表情有些陶醉。

  「有什麼事嗎?」張課長眉頭皺起來,雞婆地替宋冠鴻瞪了情敵一眼。

  「廣告部今晚要替明莉辦歡迎會,歡迎張課長參加。」何致遠對張課長不善的語氣感到納悶。

  難不成張課長也喜歡明莉?不過何致遠一點也不擔心,光憑頭髮,他就贏定了。但人家說眼睛小的人,多半心眼也小;張課長的眼睛比綠豆大不了多少,有可能會利用課長的職位之便找他的麻煩,他還是小心點好……

  「我晚上有約會。」張課長一口回絕,今晚是他人生的重要轉捩點。

  「我去忙了。」何致遠摸摸鼻子,自討沒趣地滾回廣告部。

  明莉好奇地問:「你是不是要去相親?」

  「少胡說八道。」張課長一副被說中心事般臉紅。

  「張課長,你該不會穿這身縐得跟梅乾菜似的西裝去吧?!」

  「你有完沒完?我的私事不關你的事。」張課長氣得頭冒青煙。

  「大家都是好同事,同事之間互相關心是應該的。」明莉自作多情。

  張課長壓著聲低吼。「我跟你一點也不好,你少跟我攀關係,我不吃這套。」

  「相親最重要的是第一眼的印象,這件西裝會害你馬上三振出局。」

  「我的終身大事用不著你瞎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把西裝給我。」明莉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西裝袖子。

  「你幹什麼扒我的衣服?」張課長死命地不肯就範。

  拉拉扯扯之間,一聲撕裂聲從袖子和衣身的接合處發出來……

  明莉趕緊鬆開手,看著張課長仿佛要殺人的目光,她困難地吞咽一口口水。怎麼辦?她必須在發生命案以前,想辦法澆熄張課長的怒氣:有了,就用眼淚!老媽教過她,男人發火時,女人的眼淚是最好的滅火器。「人家只是想替你燙西裝。」

  看她拼命地擠眼睛,卻什麼也沒擠出來,張課長知道她的意圖,他歎了一口氣,看在她心存善念的分上,問她:「你幹麼對我這麼好?」

  明莉真誠地說:「人家希望你能早日討到老婆。」

  「算我錯怪你了。」張課長正想網開一面,明莉卻接著說。

  「況且,我聽說男人到四十歲還不結婚會變成性變態,危及良家婦女。」

  張課長氣炸了,手掌不由地握成拳頭狀,咬牙切齒地說:「我今年才三十一歲。」

  「我馬上打電話叫我媽來。」明莉想到什麼說什麼。

  「做什麼?」張課長嚇一跳,以為她要向她媽說他的不是。

  在明莉的心中,覺得自己有責任解救張課長,一個才三十一歲的男人,看起來卻像四十歲,可見他的人生多麼慘澹。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張課長西裝筆挺地去相親,有助於改善外表,彌補他禿頭的缺陷。

  更重要的是,藉此機會替快樂乾洗店打知名度,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我媽開快樂乾洗店,我叫她來把西裝拿回去補好乾洗整燙。」

  「怎麼好意思麻煩伯母。」張課長感動得快哭了。

  「一點也不麻煩,自己同事,我會叫我媽打八折優待。」

  「你說什麼?」張課長當場傻眼,他原本還以為賺到白吃的午餐。

  明莉大言不慚地說:「你嫌八折太貴,那算五折好了,這可是賠本價。」

  「不必了,你快把這些油單重算一遍,我急著要用。」張課長氣得轉身就走。

  明莉忍不住小聲咕噥。「其實,我知道你是面噁心善。」

  「你好大膽,竟敢說我醜!」張課長回過頭,額頭上青筋暴現。

  「你並不如表面那麼討厭我,對不對?」明莉嬌滴滴地眨了眨長睫毛。

  張課長嘔氣地說:「我向來表裏如一,而且我是打從心底討厭你。」

  「你若不喜歡我,就不會給我高分。」明莉相當有自信。

  「其實……」張課長正想大爆內幕,身後卻傳來一陣乾咳聲。

  宋冠鴻剛從新竹回來,沒看見明莉坐在位子上,又不好意思問她去哪里,只好回到課長辦公室,拿著空空如也的馬克杯四處找她,幸好及時阻止老張大嘴揭發真相。「我喉嚨有點不舒服,你倒杯熱茶給我。」

  明莉沒好氣地說:「你沒看到我正在忙,你自己不會去倒。」

  「雷明莉!你怎麼這麼沒大沒小。」張課長一臉盛怒。

  明莉趕緊搶過馬克杯。「張課長別誤會,我只是跟宋課長開玩笑的。」

  「真的嗎?」張課長故意不正眼瞧著宋冠鴻,而是以不屑的眼神斜睨。

  「真的。」宋冠鴻若無其事地點頭,就算被明莉打落門牙,他也只能和血吞下。

  明莉笑吟吟地說:「我馬上就去倒茶,張課長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張課長不給面子地說:「不必,我不想拉肚子。」

  等明莉走開,宋冠鴻這才發現地問:「你的袖子怎麼了?」

  張課長從沒這麼生氣過,今晚可以說是他人生最重要的里程碑,約好了六點在凱悅飯店見面,他哪來的美國時間回家換衣服?就算有時問,他也只有這一套西裝,一想到寶貝西裝斷了袖子,他咬牙切齒地說:「還不是她惹的禍!」

  「她不是有意的。」宋冠鴻拍了拍張課長的肩膀,嘴角漾著微笑。

  張課長怒聲大呼。「她若是有意,我現在斷的就不只是衣袖,而是手臂。」

  「你叫那麼大聲,她聽到會哭的。」宋冠鴻眼中透著不滿。

  「她根本沒有眼淚,她是冷血動物。」張課長指出。

  「你惹她哭了?」宋冠鴻以淩厲的目光瞪著他。

  張課長無奈地歎了口氣。「我是公事公辦,不像有人會徇私護短。」

  「她腿那麼長……」宋冠鴻臉上浮現意亂情迷的表情。

  「小心何致遠!」張課長潑冷水似地提醒。

  宋冠鴻不解地問:「他怎麼了?」

  張課長看穿地說:「他跟你一樣,被那只長腿狐狸精迷住了。」

  「想跟我鬥,門都沒有。」宋冠鴻的語氣充滿信心,他歡迎全天下的男人都來跟他一較高下;如果他未來的老婆沒有第二個男人追,豈不是顯得他太沒眼光了?!

  ※※※※

  星期五晚上,宋冠鴻提了一袋還沒拆封的床單來到快樂乾洗店。

  這是他第三次來快樂乾洗店,因為他再不加把勁,老婆就要跟人跑了。

  白天,他多半的時間都在新竹,即使回到臺北總公司,也是忙著跟上級開會,很難見到明莉一眼;即使見到她,也會看見何致遠那只討厭的蒼蠅,在她桌前飛來飛去,氣得他想拿蒼蠅拍,一拍打死何致遠。

  更可惡的是,何致遠居然趁他不在,自作主張舉辦歡迎會,被他痛?一頓;他是課長,他才有資格決定歡迎會什麼時候舉辦,所以歡迎會改在明天,公平競爭。

  不過根據張課長提供的情報顯示,何致遠每天中午都跟明莉共進午餐。

  其實,明莉對何致遠跟對其他男同事一樣,全都一視同仁,只是貪圖跟他吃飯不必付錢;她到現在還沒發現何致遠喜歡她,她把他當成有愛心的男同事,知道她家境不富裕,對她伸出友誼的雙手。

  雷媽一見到有生意上門,立刻眉開眼笑。「宋課長,歡迎你大駕光臨。」

  「伯母,不好意思,又來麻煩您。」宋冠鴻努力保持一臉自然。

  雷媽笑呵呵地說:「哪里的話,你送錢給我,我高興都來不及。」

  「伯母,您別這麼說,我會臉紅的。」宋冠鴻有點招架不住。「這些被單都是新買的嘛!」雷媽看了眼被單。

  「賣被單的小姐說,新被單最好洗過再用。」宋冠鴻小聲解釋。

  「沒錯,新被單都會上漿,洗過之後才會變柔軟。」雷媽替他打圓場。

  宋冠鴻探頭探腦地往門裏瞧了瞧。「明莉還沒回來?!」

  「那丫頭去改制服,說是不合身。」雷媽填了張收據給宋冠鴻。

  同一個時間,明莉正哭喪著臉,拿著裙子給巷口的李大媽;李大媽對那條裙子很有印象,三天前明莉才送來給她改短。一問之下,原來是張課長威脅明莉,限她在星期一上班時,穿長度及膝的裙子來公司,否則就要開除她。

  「喔。」宋冠鴻難掩一臉失望,這表情讓聰明的雷媽了然於心。

  雷媽胸有成竹地問:「恕我大膽直言,你是不是對小女有興趣?」

  宋冠鴻鼓起勇氣說:「不瞞伯母,我的確對明莉有好感。」

  「宋課長真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我女兒沒談過戀愛。」雷媽故意說溜了嘴。

  「明莉這麼漂亮,怎麼會沒談過戀愛?」宋冠鴻感到一陣興奮。

  「還不是因為她那張嘴,把男人都嚇跑了。」雷媽苦笑,不過,她的內心卻是哈哈大笑。

  明莉也真是的,有這麼好的物件,居然瞞著不說,害她到處散發宣傳單,拜託左鄰右舍替明莉介紹如意郎君;沒想到如意郎君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太好了,總之,女兒沒白養。

  這時,黃媽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楊太太臨時有事,不能來。」

  「你會不會方城之戰?」雷媽突然靈機一動,打主意打到宋冠鴻身上。

  宋冠鴻謙虛地說:「打得不太好。」雷媽一聽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攏嘴。

  「我就希望你不要打太好,這樣我才有贏錢的機會。」雷媽拉著宋冠鴻的手臂,一副老牛吃嫩草的表情。「我跟你介紹新牌友,宋課長,明莉的頂頭上司。」

  「宋課長,你結婚了沒?」黃媽家裏也有嫁不出去的女兒。

  「黃太太你甭費心了,他已經是死會了。」雷媽趕緊潑黃媽冷水。

  「誰家的女兒這麼好命?」牌友之一的柳媽也趕到。

  雷媽驕傲地說:「當然是我家。」

  「宋課長長得真帥!好像韓劇那個叫……」柳媽一時想不起來。

  雷媽不慌不忙地接著說:「張東健,‘愛上女主播’的男主角。」

  「對,我記得沒錯,明莉最喜歡的男演員就是張東健。」柳媽不愧是老鄰居。

  「她房裏的牆上,貼著全是張東健的海報。」雷媽有意說給宋冠鴻聽。

  「這麼說,咱們不久就會有喜酒可喝了。」柳媽跟著高興。

  「快擺桌子吧,太晚回去,我老公會不高興。」黃媽吃味地打岔。

  雷媽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她今天心情好,原諒黃媽的酸葡萄心態,畢竟天底下每個做母親的,最高興的事就是兒女有好歸宿;而且,一說到擺桌子,她未來的女婿立刻搶著做,讓她這個未來的岳母,蹺著腿,享受當慈禧太后的快樂。

  宋冠鴻的表現不止如此,誰說他不會打牌,其實他精得很,把把牌放炮,讓雷媽數鈔票數到不好意思;柳媽和黃媽都以羡慕的眼神看著雷媽,有這麼好的女婿,下輩子不用愁了,坐在牌桌上就有錢花,真是好命哦!

  明莉一走進快樂洗衣店,就大聲地喊:「我回來了!」

  「把門關上,今晚提早打烊。」雷媽只顧打牌,無心做生意。

  「是。」明莉心想,老媽今晚八成手風很順,聲音才會如此甜美。

  「明莉,門關好後,去切盤西瓜來。」雷媽迫不及待想展現明莉乖巧的一面。

  明莉一邊關門一邊說:「打牌時最好不要吃西瓜,吃西瓜容易尿多。」

  「我叫你去切,你就去,別跟我頂嘴。」雷媽臉色不太好看。

  「你怎麼在我家打牌?」明莉走進屋裏,大吃一驚地看著宋冠鴻。

  雷媽滿意地說:「宋課長看我們少一個牌腳,好心陪我們這群老女人打牌。」

  「明莉啊,有這麼好的男朋友,你早該帶回家讓你老媽開心。」柳媽接著說。

  「他才不是我男朋友。」明莉急忙否認,並且狠瞪了一眼宋冠鴻。

  「你這笨丫頭,眼睛是被鳥屎黏住了是不是?」雷媽勃然大怒。

  「伯母,請不要為了我傷了你們母女和氣。」宋冠鴻好聲安撫。

  明莉不知好歹地怒聲道:「用不著你貓哭死耗子!」

  「你再多嘴一句,我就打爛你的嘴!」雷媽用力地拍桌。

  明莉一臉委屈地咬了咬唇,憤憤地轉身回房,用比她老媽拍桌更大的聲音,將房門摜上,這種沒家教的表現充分顯示出她恨宋冠鴻。

  黃媽見狀,立刻像撿到寶似的,逮著這個難得的好機會趕緊推銷。「宋課長,我的女兒還沒有男朋友……」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柳媽不客氣地阻止黃媽說下去。

  這麼好的物件,明莉為什麼不喜歡呢?雷媽陷入苦思……

  ※※※※

  錢櫃KTV的一個大包廂裏,正在舉行歡迎明莉的迎新晚會。

  張課長硬被宋冠鴻拉來,坐在明莉的左手邊,以防何致遠逾越雷池一步。

  當然,宋冠鴻坐在明莉的右手邊,而且他還仗著課長的職銜,將何致遠安排在邊陲地帶——門的旁邊;負責充當服務生,將真正的服務生送來的飲料和熱毛巾,傳遞到大家面前。誰教他不自量力,想跟他搶明莉,這叫自作自受。

  但是,宋冠鴻一點好處也沒沾到,張課長一個人獨享豔福,明莉只喝了一罐啤酒,整個人就歪歪斜斜地倒在張課長的身上;張課長好幾次將明莉身體扶正,很快地明莉又倒向他,張課長只能以乞求原諒的眼神,看著眼中冒著怒火的宋冠鴻。

  豬不肥,肥到狗,宋冠鴻悶悶不樂地喝著酒。

  明莉一手抓著麥克風,一手抓著張課長的手臂,大聲宣佈。「現在,由我和張課長為大家獻唱一首‘雙人枕頭’,請大家熱烈鼓掌。」

  在一片掌聲中,張課長死都不肯。「要唱你自己唱,別拖我下水。」

  「來嘛,人家喜歡你。」明莉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讓人臉紅心跳的蠢話。

  「你別拉我,男女授受不親。」張課長拼命地掙紮,他可不敢跟宋冠鴻為敵。

  「張課長,大家都好想聽你唱歌。」明莉絕不輕言放棄。

  張課長大吼。「我的歌聲像牛叫,想聽去牧場聽。」

  宋冠鴻自告奮勇地說:「我陪你唱‘雙人枕頭’。」

  「不要,人家只要張課長。」明莉杏眼圓睜地瞪著宋冠鴻。

  張課長投降地說:「算我怕你,唱就唱,任何人都不許捂耳朵。」

  明莉唱完女聲部分,以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張課長,張課長卻轉身以屁股對著明莉,此時他並不知道他將犯下一個嚴重的錯誤;正當他要開口唱歌時,突然背後響起一陣狂嘔聲,可憐的張課長沒能來得及閃避,花一千塊買的休閒服變成了垃圾桶……

  吐完之後的明莉,立刻跌坐地上,她又穿著她心愛的迷你裙,以至於白底藍小花的內褲隱約可見;宋冠鴻出於本能地把他剛洗好的亞曼尼西裝覆蓋在她的兩腿之間,及時阻止大家流鼻血。

  這時,好多人沖過來,每個人都想英雄救美,但明莉卻一點都不領情。在她醉茫茫的眼中,把他們每個人都看成了不安好心的黃鼠狼;尤其是帶頭的宋冠鴻,以為自己是萬人迷,連她老媽都勾引,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昨晚老媽打完麻將,跑到她房裏來數鈔票,也不管她睡著沒,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詞,說的全是讚美宋冠鴻的馬屁話。她好擔心,老媽會不會動了老牛吃嫩草的念頭?萬一是真的,有朝一日,她豈不是要叫宋冠鴻一聲——爸!

  宋冠鴻命令地說:「散會了,大家早點回家休息,我負責送明莉。」

  聽到這道命令,不悅的除了何致遠外,還有明莉。「不用!我自己會回家。」

  「你喝醉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在路上。」宋冠鴻好意伸出手扶她。

  明莉不領情地拍開他的手。「我沒醉,我清醒得可以殺人。」

  何致遠把握機會地說:「課長,由我送明莉好了。」

  「你知道她家地址嗎?」宋冠鴻眉尾挑釁地揚起。

  「快樂乾洗店,明莉發傳單給每個人。」何致遠鎮靜地回答。

  明莉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我的腿又沒斷,我不需要任何人送我回家。」

  「你看你連站都站不穩!」宋冠鴻和何致遠各搶了一隻手,互不相讓。

  「你們兩個,休想乘機吃老娘豆腐。」明莉各給他們一記粉拳。

  大家都把焦點集中在明莉身上,張課長仿佛是透明人般,倒楣的人明明是他,可是卻沒人關心他,連他最好的朋友宋冠鴻也只關心明莉的狀況,枉費他為他兩肋插刀,冒著失業的危險,為這白癡女人護航,氣……氣死他了!

  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張課長正感到彷徨無助和怒火攻心,兩種不同情緒衝擊之際,他的肩膀突然出現一隻纖纖小手;在他還沒擦掉眼淚時,他不願回頭,卻聽見宛如天使般的柔聲在耳畔迴旋。「張課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只不過是一件衣服罷了。」張課長感到很窩心。

  明莉雙手抓住張課長的衣角。「把衣服脫了!」

  「你幹麼?」張課長使出全力地雙臂環腰。

  「我要親手幫你把衣服洗乾淨。」明莉拼命地拉扯。

  「你別鬧了,我裏面什麼都沒穿。」張課長感到腰部一陣涼意。

  「你的肚臍眼好像碰柑頭!」明莉放肆地嘲笑張課長的凸肚臍。

  「不關你的事。」張課長剛才對明莉產生的一絲好感瞬間蕩然無存。

  「喲呀!你的褲子也髒了。」明莉的手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襲張課長。

  張課長趕緊將雙手護住重要部位,深怕名譽受損。「求求你饒了我吧!」

  「不行,我一定要負責到底。」明莉堅持要替張課長寬衣解帶。

  張課長求救地看著宋冠鴻。「你還愣在那幹麼,還不快來救我!」

  「明莉,對不起了。」宋冠鴻不得已地給了明莉後腦一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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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6:1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為什麼?為什麼?數不清的為什麼在宋冠鴻腦中打轉。

  為什麼明莉喜歡的不是他?不是何致遠?也不是廣告部裏任何一個年輕有為的男人?為什麼偏偏是老張?太不可思議了,他實在想不出一個讓他信服的理由。

  宋冠鴻煩躁地走進浴室,赤裸裸地站在蓮蓬頭下,將冷水開到最大,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好好地思考該如何面對這段感情?是放棄?還是繼續?

  明莉處處跟他作對,總是表現出很討厭他的樣子,以他的條件,小指頭一勾,沒有一個女人不乖得跟狗一樣跑來,他根本沒必要忍受她不合理的折磨;但是,男人就是這點犯賤,越是難到手的女人,越讓男人心動。

  現在放棄已經太遲了,他愛上她了!看來只好跟老張來個君子之爭。

  只裹著一條浴巾走出浴室的宋冠鴻,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經過客廳,打算回房穿衣服,突然聽到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讓他改變方向;他把啤酒放在桌上,走到沙發前,蹲低身子,想要把從沙發上摔到地上的明莉抱起來。雙手剛穿過她的腋窩下時,明莉正好睜開眼睛,視線落在他肌肉勻稱的上半身……

  「色狼!」明莉的拳頭一揮,不偏不倚地擊中宋冠鴻的重要部位。

  宋冠鴻跌坐地上,兩手捂著命根子哀嚎。「你想害我絕子絕孫是不是?」

  明莉跳到沙發上,拿著抱枕防身。「你在我房裏想幹什麼?」

  「你看清楚。」宋冠鴻一臉的痛苦,苦命的男人。

  明莉轉著頭,看著充滿陽剛味的客廳。「這兒是哪里?」

  「我家。」宋冠鴻的人生是彩色,但傢俱和電器不是黑,就是白。

  「我怎麼會走到你家?」明莉偏著頭想,她根本不知道宋冠鴻的地址。

  「是我抱你進來的。」宋冠鴻嘴角浮現一絲驕傲,他沒做出乘人之危的壞事。

  「你有沒有對我……」明莉咽了一口口水,他的結實令她喘不過氣。

  宋冠鴻咧嘴一笑。「你自己看,沙發上有沒有不該有的痕跡?」

  明莉突然想起來地大叫:「我想起來了!打我的人是你!」

  「你要脫張課長的褲子,我不得已只好打昏你。」

  「我那麼淑女,怎麼可能會脫男人的褲子。」

  「後天上班,你可以去問其他同事。」

  明莉緊盯著他看,仿佛想從他眼中找出一絲說謊的蛛絲馬跡;但宋冠鴻刻意用含情脈脈的眼神回看她,兩人視線一接觸,立刻進出火花。明莉急忙地別開臉,佯裝回想在錢櫃的種種,活蹦亂跳的心臟卻讓她什麼也想不起來,除了他……

  太危險了,她終於體會到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危險,如果她再不走,她懷疑自己還能把持多久?他眼中的渴望,已使得她的身體燃燒起來,她陡然地抽一口氣,避開他的目光,下定決心似地說:「我該回家了。」

  這女人的抵抗力真強,居然對他的電眼攻勢毫無反應?!宋冠鴻悲傷地想,但他並不氣餒,今晚,老天爺是站在他這邊的。「你進不去,伯母不在家。」

  「你怎麼知道?」明莉直接反應是拿起電話,證明他說謊。

  宋冠鴻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樣。「不會有人接電話的。」

  「你的電話壞了是不是?」明莉對著話筒說。

  「在錢櫃時,伯母打你的手機找你,我替你接了電話,我告訴伯母你醉了,伯母說你從不帶鑰匙出門,她不巧有事外出,托我照顧你。」宋冠鴻據實以告。

  「我哪有喝醉,我是被你打昏的。」明莉憤憤地摜上電話,仿佛只要是屬於他的東西都跟她有血海深仇;而且,聽他叫伯母叫得那麼親切,一副跟老媽有八拜之交的交情似的,別以為她不知道他在打什麼算盤,他想用老媽壓她……

  明莉越想越嘔,說什麼托他照顧,根本就是想把她的終身大事一併托給他!老媽這麼做,分明是想藉機將生米煮成熟飯。

  老媽也不想想自己為什麼婚姻失敗?原因就出在嫁了一個美男子,她才不會步上老媽的後塵。

  可是,老媽向來死守著快樂乾洗店,比八百壯士死守四行倉庫還努力,從未離開過半步,難道——老媽三更半夜去約會!

  不知為什麼?明莉感到一陣鼻酸,母女倆相依為命的情景將成為過去式了,她應該更加珍惜和老媽相處的每分每秒;不過今晚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回家後,先跟老媽算完今晚的帳,以後再跟她相親相愛,就這麼辦!

  「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宋冠鴻展現溫柔體貼的一面。

  「不要,天知道你會不會在茶裏下藥。」明莉保持高度的戒心。

  「我若真想對你怎麼樣,我剛才就出手了。」宋冠鴻大歎錯失良機。

  「你去把衣服穿上,我去泡茶。」明莉站起身,腳丫子剛好踩到浴巾一角。

  宋冠鴻沒看到,他也站起身,浴巾順勢從他身上滑了下去。「完了……」

  「我才完了!看到不乾淨的東西會長針眼。」明莉不甘心地叫嚷。

  宋冠鴻低著頭打量。「我剛洗過澡,它哪里會不乾淨!」

  明莉嫌惡地說:「那麼黑!哪像洗乾淨的樣子!」

  宋冠鴻教育她似地說:「它本來就是這種顏色。」

  明莉又氣又羞地背過身。「你好噁心!還不快用浴巾蓋住它!」

  「麻煩你高抬貴腳!」宋冠鴻彎身從明莉抬起的腳下,抽出浴巾裹住下半身。

  「我跟你說……」明莉在轉身的同時雙手一揚,不巧又一掌打到宋冠鴻。

  「我的鼻子!」宋冠鴻捂著鼻子,後天去公司又要被嘲笑了。

  明莉毫無同情心地說:「活該!誰教你離我這麼近!」

  「碰到你,我真是多災多難。」宋冠鴻只能幽幽地歎氣。

  「我要去我朋友家住,讓你脫離苦海。」明莉剛才想說的就是這個。

  留下來過夜,絕非明智之舉,尤其是在看到他那個之後,到現在她的心情還餘波蕩漾,口乾舌燥,呼吸急促;這些症狀讓她感到害怕,但她怕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她怕她一個不小心會愛上他……

  看到她臉色凝重,宋冠鴻仿佛看到一線生機。「你怕我是不是?」

  「我才不怕你。」明莉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落荒而逃地尋找大門的位置。

  「那你為什麼一副想逃的模樣?」宋冠鴻一語道破。

  「我沒有。」明莉脹紅著臉,大聲地否認。

  「我又不會強暴你,你何不安心地在我這兒住一晚。」

  「我是有家教的淑女,在男人家過夜,萬一傳出去……」

  宋冠鴻深情注視著她。「如果傳出去,我會負起責任,娶你為妻。」

  「我寧可做尼姑,也不嫁你。」明莉憤憤地走向大門,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但她一直無法忘記他最後的眼神,在那黑而深邃的眼眸深處,有著令人心動的光釆閃爍;她感到自己的意志力正一點一滴地流逝,顯然他已經看透了她。不過她會繼續和他對抗到底,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了,那她會選擇逃……

  ※※※※

  明莉全身上下帶著一股濃濃的殺氣,沖進快樂乾洗店。

  店裏沒人,報紙上每天都有搶劫的社會新聞,老媽居然連報紙都不看!

  該不會搶案已經發生了吧?明莉以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屋裏尋找屍體,一走到餐廳,視線立刻被一桌子的大魚大肉吸引住;她立刻想到,老媽八成是中了樂透,這麼大手筆的菜色,是她有生以來頭一遭看到,連過年都沒現在豐盛。

  這下子,她可要變臉了,將原本怒氣和恐懼摻雜的表情,變成天真可愛的表情。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老媽成為億萬富婆,自然少不了分給她這個做女兒的幾千萬,所以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她決定不跟老媽算舊帳。

  一看到老媽從廚房端了盤水果走出來,明莉趕緊克盡為人子女應有的孝道,從老媽手上接過水果盤,放在餐桌上,然後拉著老媽粗糙的雙手,母女倆像蝴蝶似地翩翩起舞,好一幅幸福家庭的偉大景象。

  雷媽一臉的錯愕,她本來以為明莉一回來會大吵大鬧,結果卻不是這麼回事;看她快樂似神仙,難不成昨晚吃到人間美味的炒飯?如果真是這樣,女孩子第一次吃炒飯,第二天都應該是躺在床上吃麻油雞補身,不是嗎?

  不管明莉高興什麼,她這頭才去美容院吹整過的頭髮已經快變成鳥窩了,她趕緊甩開明莉的手,扶正頭髮。「別再轉了,我今天早上才進美容院洗頭。」

  老媽平常省得半死,只有在明華結婚的時候才上美容院,而且還是明華出的錢,今天她卻自己花錢洗頭,准是中了樂透沒錯!明莉更加肯定,迫不及待地說:「明天我去公司第一件事,就是遞辭呈。」

  「你發什麼瘋?是不是想喝西北風?」

  「老媽,你別裝了,我知道你中了樂透。」

  「中你的頭,我連兩百塊的普獎都沒有中到。」

  明莉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樣。「損龜了還吃大餐,你嫌錢多啊!」

  「有貴客要來。」雷媽褪去系在腰上的圍裙,從廚房裏拿出三隻高腳杯。

  「是誰?」明莉皺著眉,種種跡象顯示,這個貴客來頭一定不小。

  「去把葡萄酒拿出來。」雷媽故意賣關子。

  家裏的葡萄酒總共有兩瓶,是老媽的嫁妝,外祖父在生前是品酒名師,這兩瓶酒都是外祖父親自到法國波爾多買的,商標上有畢卡索的親筆畫,非常名貴;其中一瓶在明華帶男朋友,也就是現在的姊夫回家來見老媽時喝掉了,看來今天這位貴客真的是貴客,明莉忍俊不禁地偷笑。「該不會是要我叫乾爹的人!」

  雷媽堅決地說:「叫你的頭,你沒嫁出去以前,我是不會再婚的。」

  「老媽,我又不會偷看你炒飯的樣子,你用不著害羞。」明莉摟著老媽的肩。

  「你這丫頭,嘴巴真是不乾不淨,去刷牙。」雷媽扳開女兒的手。

  明莉一臉的嚴肅。「媽,你真的有意中人了是不是?」

  「大人的事,小孩別問。」雷媽羞紅著臉,避開明莉咄咄逼人的眼神。

  「我已經二十四歲了,還算小孩子嗎?」明莉拿出珍藏的葡萄酒。

  「在媽的眼裏,你永遠都是小孩。」雷媽眼裏流露出慈祥。

  「你昨晚為什麼不在家?」明莉逮到機會追問。

  「我為什麼每天晚上都要在家當看門狗?」雷媽反擊。

  明莉發誓地說:「你不說沒關係,我遲早會查明真相。」

  雷媽欲言又止,雙唇開開閉閉,卻說不出一句話。她昨晚其實不是去幽會,而是去探病。

  就在雷媽猶豫著該不該告訴明莉之際,宋冠鴻突然出現,原來他就是雷媽不肯透露的貴客;她的本意是要給明莉驚喜,沒想到明莉卻誤會老媽打歪主意,老媽向來對美男子情有獨鐘,不行,她必須阻止這場不倫之戀。

  明莉眼中燃著怒火,指責地問:「你幹麼沒事老往我家跑?」

  「是伯母請我來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這是宋冠鴻的新計畫。

  雷媽熱情地招呼宋冠鴻。「站著幹麼,快坐呀,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宋冠鴻向雷媽微微點頭,恭敬地行禮致謝。

  「明莉,你還不快替宋課長斟酒。」雷媽滿意極了。

  「我又不是酒家女。」明莉以令人不寒而?的目光瞪著宋冠鴻。

  「我自己來。」宋冠鴻正要拿葡萄酒,但卻被雷媽阻止。

  雷媽教訓地說:「宋課長是你的上司,替上司斟酒是義務。」

  明莉不服氣地撇了撇嘴唇。「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跟他是平等的。」

  「于公于私,宋課長都是你的恩人。」雷媽相信明莉是靠了宋冠鴻才被錄取。

  「他什麼時候有恩於我?」明莉自以為是靠實力進泛亞工作的。

  「昨晚,若不是宋課長收留你,你搞不好要睡公園喂蚊子。」雷媽指出。

  明莉露出潔白牙齒一笑。「我昨晚住夏美那兒,保住了清白之身。」

  「宋課長……」雷媽決定不理沒大沒小的不肖女。

  「伯母,叫我冠鴻就行了。」宋冠鴻說完,立刻響起一聲巴掌聲。

  明莉一邊拍打手臂,一邊做出噁心狀。「我的手臂怎麼起了雞皮疙瘩!」

  「冠鴻,你嘗嘗我做的牛肉。」雷媽挾了一塊牛肉到宋冠鴻的碗裏。

  明莉酸溜溜地諷刺道:「他又不是沒手,你幹麼獻殷勤?」

  「老天!我有沒有聽錯?我女兒居然吃我的醋!」雷媽刻薄地回擊。

  明莉不甘示弱地說:「我是好心提醒你,老牛吃嫩草,會笑掉世人的大牙。」

  雷媽開門見山地說:「笨丫頭,老娘是在努力替你牽紅線。」

  「不用你雞婆!」明莉用力地放下筷子。

  「你說什麼?你有膽再說一遍!」雷媽的情緒也爆發了。

  「伯母,明莉……」宋冠鴻想要調停這場無謂的爭吵。

  「我吃飽了。」明莉起身推開椅子,扭頭就走。

  雷媽若無其事地微笑,對著面帶不安的宋冠鴻說:「我們繼續吃。」

  宋冠鴻哪有可能吃得下,一顆熱切的心仿佛被明莉一腳踢到冰冷的太平洋,他已經看清楚明莉對他厭惡的程度,心裏萌生打退堂鼓的念頭。「對不起,伯母辛苦做了這麼豐盛的午餐,卻因為我而搞砸了。」

  「你別放在心上,我和明莉向來如此,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看我還是……放棄好了!」宋冠鴻小聲的呢喃。

  雷媽歎了一口氣。「其實明莉不是討厭你,而是不喜歡她爸爸。」

  「伯父不是去世了?」宋冠鴻一臉不解,他對明莉的履歷表了若指掌。

  「還沒,不過也快了,我昨晚去醫院探望他。」雷媽感傷地說出自己的婚姻,

  在雷媽的陳述之下,宋冠鴻總算明瞭——都是英俊惹的禍1

  ※※※※

  雖然是上班時間,但明莉一臉神情恍惚的表情。

  宋冠鴻把時間都花在新竹,偶爾回到總公司,連看都不看明莉一眼。

  這本來是明莉求之不得的結果,她終於打敗他了,她應該為此感到高興,可是她卻感到空虛,她是怎麼了?她到泛亞是想找一個優秀老實的丈夫,但此刻她的腦海卻填滿他的身影,她覺得好煩惱,決定下班後去找夏美談談。

  不過,現在離下班時間還有七個小時,她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哀聲歎氣。

  反正她只會越幫越忙,同事們都把她當成老闆的女兒似的,不敢使喚她,自己去影印和倒茶。這時,張課長來到廣告部,何致遠好心叫她,她沒聽見,直到張課長用力拍了她桌子一下,這才把她的魂拉回來。

  張課長拿了三卷膠捲給她,一卷是迎新晚會時拍的,另外兩卷是新竹樣品屋的底片,急著要用;明莉拿著皮包走出公司後,從此一去不回,張課長問遍公司附近的沖洗店,沒人見過她,張課長一怒,血壓升高,被救護車載去醫院打點滴。

  原來,明莉跑到夏美住處樓下的沖洗店,難怪張課長找不到她。

  她坐在沖洗店發呆,直到照片洗出來,一看手錶,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明莉乾脆不回公司,買了一大袋的滷味,和夏美快快樂樂地共進晚餐。

  「這個男的長得好像張東健!」夏美指著照片中的宋冠鴻說。

  「像個屁!」明莉用竹簽插起雞屁股,有感而發地譏刺。

  夏美以開玩笑的口氣問:「你看過他屁股啊?」

  明莉克制不住地臉紅。「夏美,怎麼連你也欺侮我!」

  「你的臉好紅,該不會是被我說中了?」夏美開心地大笑。

  「求你別再說了,我恨不得早點忘記這件事。」明莉苦苦哀求道。

  「你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看到他屁股?」夏美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明莉信誓旦旦地說:「總之,我以後絕對不再喝酒,如有違背,我就變豬。」

  「酒後亂性,你們有沒有……」夏美曖昧地咭笑。

  「你放心,我沒跟他吃炒飯。」明莉鄭重其事地聲明。

  夏美想不透地問:「他光著屁股,怎麼會沒對你採取行動?」

  「因為,他那裏被我用鐵沙掌打中,痛得哇哇叫。」明莉不得已說出實情。

  「萬一他以後不能傳宗接代,你可要負責到底。」夏美憂心仲仲地說。

  明莉聳了聳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我管他去死!」

  「他這麼帥,你怎麼沒動心?」夏美百思不解地看著照片,他的帥不同于痞子,他的眼神沉穩,不帶絲毫輕浮;他是個即使結婚,仍會讓女人搶著做他情婦的美男子。很快地夏美就想到明莉不為所動的答案。「該不會是因為你爸爸的緣故!」

  被夏美這麼一說,明莉突然瞭解到自己差點犯下滔天大錯。

  在她腦海中,此刻並沒有宋冠鴻的身影,而是無數的過去歲月,老媽洗衣燙衣的身影,那種每分每秒不停地工作,連在大熱天,流下汗水都沒有手擦的辛苦模樣,為的就是養大她們姊妹倆。讓老媽如此苦命的原因,全都是因為老爸那張臉,太帥了,她怎能不記取老媽的教訓……

  明莉痛下決心似地說:「天下烏鴉一般黑,我不想步上我媽的後塵。」

  「既然這麼痛苦,你為何不辭職?」夏美看出她內心深處的掙紮。

  「我若辭職,我媽會毫不留情地宰了我。」明莉淺淺苦笑。

  夏美關切地問:「你還好吧?」

  「只要你不再提起他。」明莉一笑置之。

  夏美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但她知道明莉有這種鴕鳥心態,顯而易見是動了心。要忘掉一個讓自己動心的男人,是多麼的不容易;直到現在夏美依然無法忘記痞子,雖然他不好,可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為了不再勾起明莉不快,夏美無意識地看著散在地上的照片,這時,她眼睛忽然一亮,把一張大合照照片放在桌上。「在你身後的男生,他叫什麼名字?」

  明莉湊近臉一瞧,站在她身後有兩個男生,一個眼神溫柔,另一個眼神兇惡,活像站在他面前的明莉欠了他幾千萬,這個他就是張課長;用肚臍想也知道,夏美中意的人是誰。「他叫何致遠,你真有眼光,他人很不錯。」

  「他看起來忠厚老實,將來肯定是個好老公。」

  「他那麼瘦,年紀又不到三十……」

  「我想知道的是他。」夏美的手指堅定地指在相片上。

  明莉難以置信般大吃一驚。「你的手指頭是不是指歪了?」

  「就是他沒錯。」夏美看中的是張課長,連老天爺都沒想到。

  「你是不是發燒了?神智不清?」明莉伸手摸著夏美的額頭量溫度。

  夏美拉開她的手,逕自對著照片中的張課長微笑。「我好得很,沒生病。」

  「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禿頭?」明莉仿佛受到嚴重打擊般臉色蒼白。

  「十禿九富,我相信他以後會很有成就。」夏美眼中充滿美好想像。

  明莉斬釘截鐵地說:「依我看,他是唯一不會發財的禿子。」

  「他叫什麼名字?」夏美毫下在意被潑了冷水。

  「張課長……」明莉看著天花板,努力地想。

  「他的名字好特別,我喜歡。」夏美自我陶醉地一笑。

  明莉打斷地說:「不是啦,我根本不知道張課長叫什麼名字?」

  「你進泛亞已經十天了,居然連課長的名字都不知道?!」夏美好生氣。

  「我明天去公司問不就得了。」明莉終於相信,愛情會使人瞎了眼。

  夏美撒嬌地拉著明莉的手。「求求你,幫我跟他拉線。」

  「好吧,我會想辦法的。」明莉幽幽地歎氣。

  「你歎什麼氣?」夏美瞄了一眼明莉,很快地又將視線移到照片上。

  「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怎麼不讓人歎氣?」明莉隨即又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

  拜電子業欣欣向榮的緣故,新竹的豪宅很快就銷售一空。

  老闆龍心大悅,對在這期間犯過錯的員工,一律寬宏大量地不予追究。

  所謂的犯錯員工,指的就是張課長和明莉,膠捲事件讓兩人同時上了黑名單。

  現在,張課長只要一看見明莉,就如見到瘟神一般,立刻躲得遠遠的,以致明莉無法完成夏美所托;其實她根本不想當媒婆,怎麼看,左看右看,橫著看倒著看,張課長都配不上夏美,要她拿一朵花插在牛糞上面,她還真是插不下去。

  不過,她現在另有煩惱,這個煩惱將使她露出笨手笨腳的真面目——

  明莉職位太低,無緣見到泛亞的老闆一面,但據說老闆年輕時曾是桌球國手,後來因為要繼承泛亞,不得已只好放棄所愛;但他一直未忘情桌球,不僅出資栽培進軍奧運的桌球國手,甚至還規定泛亞每年都要舉辦桌球比賽。

  每年桌球比賽都必須由各部門推派兩名男子選手打單打,一名男選手和一名女選手打混雙;前三名可獲得優渥的獎金,而第一名另可得到前往知本洗溫泉的機會,這機會是屬於所屬部門全體同仁共用。

  由於廣告部只有明莉一個女生,所以她就理所當然地成為混雙的女選手。

  為了以示公平,當著全廣告部同事的面前,由張課長做簽,宋冠鴻抽籤。

  在廣告部三位男選手中,抽到名字的將跟明莉搭檔打混雙。在抽籤時,明莉拼命祈求老天爺,別讓宋冠鴻抽到他自己的名字;可惜不是老天爺不幫她,而是做簽的張課長在宋冠鴻的脅迫下作弊,在寫著宋冠鴻名字的簽上,事先塗了一層透明膠水,當宋冠鴻手伸進箱子裏時,只要摸到黏黏的簽就萬事OK。

  下班時間,明莉拿著球拍,嚼著口香糖,慢吞吞地走進會議室。

  會議室的桌椅全部被堆到角落疊放,兩張桌球桌大剌剌地放在正中央。

  「把口香糖吐掉!」宋冠鴻好意的命令。

  明莉不領情地瞪他一眼。「這裏又不是新加坡!」

  「萬一練球時口香糖吞進肚子,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宋冠鴻指出。

  「萬一我被口香糖噎死,我不會怪你,我會做鬼掐死你。」明莉挑釁地回答。

  宋冠鴻以難掩悲傷的眼神看著明莉。「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跟我作對?」

  明莉狠下心腸,一臉冷漠地反問:「我有嗎?」

  「有很多事不是逞強能解決的。」宋冠鴻意有所指地暗示。

  「我媽跟你說了些什麼?」明莉不由得怒火中燒,老媽實在太多嘴了。

  「你別回家後又跟伯母吵架,她終究是你媽。」宋冠鴻好言相勸。

  明莉怪罪地說:「我們母女會爭吵,全都是因你而起。」

  「我做了什麼成為你們母女之間的導火線?」宋冠鴻深感委屈。

  明莉毫不客氣地說:「你別以為拍我媽馬屁,你就可以吃到天鵝肉。」

  宋冠鴻緊咬著唇,強忍住盛怒,內心天人交戰。他的大腦逼他放棄,但他的心卻不肯,他整個人仿佛走在十字路口的中間,耳朵裏充滿了嗡嗡叫聲,眼睛被一層黑布遮住,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時間似乎停頓了,明莉凝望著他一動也不動的模樣,他怒氣衝衝的表情,讓她怕得發起抖來;她以為他會甩她一巴掌,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她,眼裏閃動著深情。

  在這一?那,她忽然明白了,她已經深深傷害了他。

  一種苦澀的味道湧進她的喉嚨,她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這時,何致遠和另一個單打的男選手走進會議室,明莉和宋冠鴻立刻自我武裝起來,兩人都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對著空氣做揮拍的動作,詭異的氣氛,反倒讓何致遠有了戒心。

  何致遠不動聲色地問:「課長,我們可以開始練球了嗎?」

  「好,由你先發球。」宋冠鴻和明莉站在球桌的一邊。

  「明莉,接招。」何致遠從球桌的另一邊發球。

  「沒問題。」明莉自認看准了球路,使盡全身力氣地用力揮拍。

  宋冠鴻雙手環抱在肚子上,痛苦地蹲低身子。「你幹麼打我肚子!」

  「是你的肚子自己要跑到我的球拍下。」明莉以她慣用的語氣不道歉。

  「你到底會不會打桌球?」宋冠鴻這時才發現她拿球拍的方式不對。

  「打過,不過我更會打蚊子和蒼蠅。」明莉嘻嘻哈哈地說。

  「你拿球拍的姿勢不對。」宋冠鴻自若地將手覆蓋在明莉握球拍的手上。

  明莉仿佛被電觸到般,急忙抽回手。「你幹麼!想乘機吃我豆腐是不是?」

  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十分憤怒,但她的手卻抖得很厲害;雖然他的手只是輕輕觸到她的手,但她的皮膚卻像被火燙到般灼熱。她不停地做揮拍動作,想要趕走這些惱人的感覺,可是卻怎麼也趕不走她心裏亂糟糟的感覺……

  宋冠鴻理直氣壯地說:「你發什麼瘋?我是在教你拿球拍。」

  「用嘴巴教就行了,不需要毛手毛腳。」明莉卻覺得他是虛張聲勢。

  「看著,虎口要這樣對著拍把。」宋冠鴻示範正確的握拍姿勢。

  「這樣沒錯吧!」明莉立刻照他的手勢,改邪歸正。

  宋冠鴻對著一直在觀察他們的何致遠說:「致遠,可以發球了。」

  「球過去了。」何致遠有些心不在焉,球發得又快又猛。

  「完了!」明莉一個大跨步,突然臉色駭白地看著球飛過去。

  宋冠鴻看出她臉色有異,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要去看腸胃科。」明莉自作自受,口香糖果真吞進肚子裏了。

  「沒事的,胃液會溶解口香糖的。」宋冠鴻只是想撫平她的恐懼。

  明莉毫不講理地大罵。「你又不是醫生,你憑什麼信口開河!」

  「這是常識,不必學醫就知道。」宋冠鴻好脾氣地解釋。

  「你是什麼意思?諷刺我沒常識嗎?」明莉完全聽不進去。

  一直站在球桌另一邊,不發一語的何致遠,臉上浮現一種撥雲見日的笑容。

  原本他的心裏毫無勝算,光憑外表,他不及宋冠鴻英俊,再加上宋冠鴻是他上叫,他怕得罪課長會影響他的升遷;但是此刻明莉給了他希望,明莉無視宋冠鴻是課長,冒著會被開除的危險,斷然拒絕他的追求,這份勇氣感染了何致遠……

  何致遠繞過桌子,對明莉伸出援手。「明莉,要不要我陪你去醫院?」

  「我們走吧!」明莉狀似親密地一手勾在何致遠的手臂上。

  宋冠鴻以課長的語氣命令。「何致遠,你留下來練球。」

  「不要理他的臭命令,現在是下班時間。」明莉慫恿著何致遠一起反抗。

  「課長,我……」何致遠咬著下唇,一臉左右為難的掙紮表情。

  「廣告部能不能去旅遊全靠你。」不讓他說完,宋冠鴻先送一頂高帽子壓他。

  「可是,明莉她……」何致遠心有不甘,他才不想失去美人報恩的機會。

  宋冠鴻厚臉皮地說:「你不用擔心,我會送她去醫院。」

  「不用麻煩,我寧可一個人孤獨地死在路邊。」明莉扭頭就走。

  何致遠懇求道:「課長,讓我送明莉去醫院,我保證會回來繼續練球。」

  「你去吧!」宋冠鴻別過寫滿挫折的臉,沉重地揮了揮手,趕走所有的煩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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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明莉發呆的情況日益嚴重,不論雷媽怎麼叫她,她都聽不見。

  雷媽走到她面前,放下一盒棉花棒,要地把耳屎掏乾淨,然後去燙衣服。

  結果,明莉把衣服放進旅行袋,抱起枕頭,背著旅行袋離家出走。

  她獨自一人來到外雙溪的別墅區,走到一棟藍瓦白磚,雕花銅門的別墅前,一手大力地壓在門鈴上,只見一個穿著睡衣,個子和明莉一般高的女人氣衝衝地跑出來應門。

  這女人正是明莉的姊姊,明華;她因為嫁入豪門,所以麻雀變鳳凰。

  「明莉,你又跟老媽吵架了?!」明華深鎖雙眉。

  「我跟老媽相親相愛,你別亂詛咒我們。」明莉快步通過庭院。

  「你這麼晚跑來我家幹什麼?」明華看著明莉手中的枕頭,心知大事不妙。

  明莉露出黃鼠狼給雞拜年似的詭笑。「我來看親愛的姊姊,不行嗎?」

  明華沒好氣地問:「你來看我,幹麼帶著枕頭來?」

  「我打算在你家住三個星期。」明莉厚臉皮地站在玄關處脫鞋。

  「我才剛結婚三個月,你不覺得你來的不是時候!」明華很不高興。

  「可以了,已經炒飯炒了三個月,也該讓姊夫休息一下。」明莉反唇相稽。

  「你姊夫身強體壯,精力旺盛,每天吃炒飯也吃不膩。」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別把姊夫累壞了,以後沒炒飯可吃。」

  「你給我滾出去!」明華毫不留情地將明莉的臭布鞋踢到門外,下逐客令。

  以明莉火烈的個性,原本會氣得扭頭就走,但她這次一反常態,硬著頭皮往客廳走去。其實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來這兒的途中,她一再地告誡自己,即使下跪,在所不惜;可是一見到明華,她就像遇到仇人的刺蝟,全身充滿銳利的尖刺。

  她和明華一樣漂亮,一樣手長腳長,卻遠不及明華聰明和乖巧。

  明華不論是讀書或做事,都不用雷媽擔心,明莉就不同了,雷媽的白頭發全是因她而冒出來。

  明莉從小就希望沒這個樣樣比地強的姊姊,明華也希望沒這個處處惹人厭的妹妹;照雷媽的說法,她們兩姊妹,前輩子是仇人……

  看著明莉低著頭坐在沙發上,十指不安地交叉搓揉,似乎是遇到了困難,明華歎了一口氣,把滿腔的怒氣吐出去,坐到明莉身旁。「你來找我幹麼?」

  「教我打桌球。」明華不但頭腦好,還是運動健將。

  明華懷疑地問:「你是不是生病了?」百米公尺都得跑二十秒的明莉,怎麼會突然對運動產生興趣?

  「我被公司強迫參加混合雙打。」明莉無可奈何地聳肩。

  「既然是雙打,為何不找你的搭檔教你?」明華興趣缺缺。

  明莉激動地大喊:「我不要,他會乘機吃我豆腐。」

  明華義憤填膺地說:「你搭檔是誰?我明天去你公司找他算帳。」

  「宋課長。」明莉拍手叫好,她現在才知道姊姊是愛她的。

  「請課長吃豆腐,搞不好可以加薪。」明華馬上打消念頭。

  「老姊,你怎麼說這種話!」明莉很不高興。

  明華大言不慚地說:「社會是殘酷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像明莉這種沒有一技之長,只有腿長的美眉,想要在社會上求生存並非易事,明華幾乎可以想像得到,明莉在泛亞蹺著長腿,只會發呆的情景;所以若是能夠得到課長的愛護,犧牲一點色相,明莉勉強還可以保有工作,這完全是為了明莉著想。

  明莉一臉不屑。「我寧可繼承快樂乾洗店,也不為五斗米折腰。」

  明華以研究的眼神看著明莉。明莉最討厭燙衣服,所以每次老媽叫明莉燙衣服,明莉就會故意把客人的衣服燙焦,害得老媽從此只叫她去燙衣服,她們姊妹倆都討厭乾洗店的工作,明莉卻做出如此宣示,難道是……

  「他長得很醜是不是?」明華自以為猜中。

  明莉毫不客氣地說:「不會,比姊夫帥一百倍。」

  「你是什麼意思?我老公很醜嗎?」明華不由得火冒三丈。

  「你到馬路上去問,我保證一百個路人中,會有九十九個說姊夫醜。」

  這時,從樓梯處傳出腳步聲,明華和明莉同時抬起頭,看著一個長得像肥豬的胖男人走下樓;他就是明華的老公,光憑他的噸位,不難想像明莉為什麼嘴巴那麼毒。

  明莉一直想不透明華嫁姊夫的原因?是為了錢?還是老媽?

  「明莉,你什麼時候來的?」明莉的姊夫是個心寬體胖的好男人。

  「二十分鐘前,姊夫,你越來越帥了。」明莉嘴甜得像偷吃了蜂蜜。

  明華走上前去。「老公,你怎麼醒來了?是不是被明莉的大嗓門吵醒?」

  「你別冤枉明莉,我是餓醒的,我去看看冰箱裏有什麼吃的。」

  「我去弄三明治給你吃,你先回床上躺著,我弄好後送上去。」

  「我真是娶到一個好老婆。」明莉的姊夫笑嘻嘻地回到樓上。

  明莉跟著明華走進廚房,看著明華俐落的身手,明莉一副大開眼界的樣子。明華在婚前,為了保持纖纖玉手而遠庖廚,如今卻成為標準的好太太。「老姊,姊夫吃飽了睡、睡飽了吃,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成為金氏記錄肥子的保持人。」

  明華不以為意地說:「我就是喜歡他肥,躺上去如躺彈簧床。」

  「老姊,你用不著把你們炒飯的姿勢說給我聽。」明莉做出噁心狀。

  「你這張嘴巴實在該用消毒水徹徹底底刷乾淨。」明華拿著菜刀指著她。

  明莉趕緊往後退。「小心點,我還沒嫁人,你別畫花我的臉。」

  「說話要留口德,不然老天爺會把你許配給聾子。」明華好心提醒。

  總比許配給肥豬好;明莉在心裏譏諷。最近老是碰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人間悲劇,夏美如此,明華也如此……突然意念一轉,她終於明白夏美和明華要選牛糞當棲身處的原因。「我明白了,你不想重蹈媽的覆轍,所以你才嫁姊夫!」

  「不對,我喜歡胖子,而且我覺得他是全世界最帥的美男子。」

  「你的眼睛瞎了。」明莉嗤之以鼻。

  「這叫愛,說了你也不會懂。」明華滿臉甜蜜。

  明莉帶著妒意說:「愛上一隻大肥豬,我的確不懂。」

  「你小聲一點,你姊夫最忌諱人家說他是豬。」明華怒視。

  「要我不說話,還不快去拿杯果汁給我喝。」明莉乘機要脅。

  「你沒看見我正在忙嗎?你自己不會去拿。」明華才不會替妹妹做牛做馬。

  明莉鼓著臉頰,氣嘟嘟地打開冰箱,拿出鋁箔包的柳橙汁,邊喝邊暗罵明華,口渴得半死,老姊卻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不過,也不能怪老姊沒家教,因為雷家的家教就是沒大沒小,母女和姊妹之間就像朋友一樣……

  明莉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老姊,老媽有男朋友。」

  「你遲早要嫁人,老媽是該有個老伴陪著。」明華毫不意外。

  「萬一我嫁不出去,家裏多一個男人……」明莉感到彆扭和不安。

  「少來了,老媽打過電話給我。」明華故意不把話說完整。

  「你別聽她胡說八道,我對宋冠鴻沒興趣。」明莉一個不小心,不打自招。

  「你緊張什麼?老媽只說,你那個宋課長經常照顧快樂乾洗店。」明華端著盤子,在走出廚房以前,別有用心地瞄了臉色脹紅的明莉一眼。

  她相信,明莉之所以想學打桌球,絕對不是怕打得不好丟人現眼,而是要表現給宋課長看……

  明華曾擔心明莉有同性戀傾向,看來她是白擔心了。

  ※※※※

  在明華的調教下,明莉的球技進步神速,可是偶爾還是會凸槌。

  只要一跟宋冠鴻站在一起,她就會手腳不聽使喚,打得他直叫她——媽呀!

  明莉想不透她為什麼老是臨場失常?向明華求助,卻不知明華早和老媽達成共識,聯手要把明莉推銷出去;明華告訴她,兩人缺乏默契是主因,而培養默契最好的方法是共進晚餐,增進彼此的瞭解。明莉傻傻地接受建議,邀宋冠鴻去吃牛排。

  雖然地點是在我家牛排館,一份牛排一百五十塊,附贈麵包和玉米湯,但宋冠鴻卻是欣喜若狂。禮輕情意重,這份牛排對他來說,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牛排;他相信明莉已經打開心扉,準備接受他的愛意了。

  「你的興趣是什麼?」明莉努力實踐明華的教誨,增進彼此瞭解。

  宋冠鴻認真地回答:「集郵,我從幼稚園就開始集郵。」

  「幼稚園?」明莉看他的表情像看到怪物,她幼稚園時只會跟小男生打架。

  「沒錯,我從小就與眾不同。」宋冠鴻自認自己小時了了,大後更佳。

  「郵票有什麼好收集?」明莉毫不感興趣,他比盤中的牛排還乏味。

  「對某些人來說,集郵是種投資,但我只是單純地喜歡郵票。」

  「買股票和房地產才叫投資,郵票能賺錢嗎?」

  「擁有一張乾隆年間的印花郵票,就等於擁有一張頭獎的樂透彩券。」

  明莉冷聲譏諷道:「乾隆時代有郵票?」這傢夥當她是白癡嗎?吹牛也不打草稿。

  「一點也不奇怪。」宋冠鴻雖然不如諸葛亮上知天文,但下知地理,說起清朝歷史頭頭是道;只見他舉頭講得天花亂墜,明莉卻只顧著低頭吃牛排。「乾隆時代門戶開放,跟外國人貿易頻繁,經商和書信往來難免要用到郵票……」

  光聽他講郵票,實在是很無聊?,只有郵差才是他的聽眾。都怪明華這只不會生雞蛋,只會放雞屎的臭母雞,老是出餿主意,她就不信增進彼此瞭解就能把球打好;明華叫她請他吃牛排,一定有其他目的,但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明莉打斷地問:「你有嗎?」

  「我剛好有。」宋冠鴻點了點頭。

  明莉眼睛忽地一亮。「這麼說,你是億萬富翁了!」

  「你有沒有心動的感覺?」宋冠鴻露出他慣用的帥氣笑容。

  「如果你把那張郵票送我,我會考慮的。」明莉故意試探他。

  「沒問題,我可以立刻回家拿給你。」宋冠鴻馬上站起身。

  「坐下,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宋冠鴻乖乖地坐下。「我是說真的。」

  「你當我是拜金主義的女人嗎?」明莉老是往壞的地方想。

  「我願意把我最珍貴的東西割愛給你,我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這樣的告白,再加上深情的凝視,明莉感覺到自己幾乎無法呼吸,她的體內仿佛有某種東西要衝出來了。

  她不願意承認那種東西的名字叫「愛」,她使出全身力氣壓抑,以淡然的口吻轉移話題。「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

  宋冠鴻是情場老手,雖然明莉的大腦結構不同於一般女孩子,但她的身心終究是女孩子,臉上那種掙紮的神情,他看多了,顯然是想愛又不敢愛的表現,打鐵趁熱,他應該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攻破她的心防。「明莉,跟我交往好不好?」

  「不好。」明莉拒絕地搖頭,天知道她用力到幾乎快把脖子扭斷。

  「我跟你爸爸是不同的男人。」這就是癥結所在。

  明莉抓狂地說:「請你不要再提他,不然我馬上翻桌子。」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宋冠鴻的雙手橫過桌面輕握住她發抖的手。

  「你快放手!」一股暖流從手背傳到心裏,明莉感到渾身飄飄然。

  宋冠鴻溫柔地要求道:「給我一個證明我是好男人的機會。」

  「我不想讓自己有傷心的機會。」明莉的聲音無奈地顫抖著。

  「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傷心的。」宋冠鴻近乎發誓。

  明莉斷然地抽回手。「今天的晚餐到此結束。」

  宋冠鴻拿著帳單起身。「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想一個人靜靜。」明莉幽幽地起身走出我家牛排館。

  這女人明明說好了是她請客,卻不付帳就走人,可是又不能怪她賊,光看她走路的樣子,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她喝醉了;其實她是掉了魂,她的臉頰佈滿淚水,一邊拖著沉重的腳步,一邊告誡自己,千萬不可以陷入情網……

  ※※※※

  一群穿著白短裙,手拿彩球的女同事組成啦啦隊,為宋冠鴻加油。

  原來宋冠鴻是大眾情人,明莉為此感到生氣,她氣自己發出女性嫉妒的本能。

  桌球賽在臺北體專的體育館舉行,除了泛亞的員工,還有泛亞的家屬也可以來參觀;明莉也有啦啦隊——明華,老姊專程來替她加油,讓她心情好過一點。不過,當她看到明華的視線一直落在宋冠鴻身上,她立刻明白明華的企圖,一怒之下,球拍亂揮,初賽就被淘汰,氣得明華連招呼都不打就走人。

  不過,何致遠不負眾望地拿下單打冠軍,廣告部沾他的福,到知本洗溫泉。

  來到知本已是晚上,廣告部只有明莉一個女生,她總不能跟大家一起泡男用溫泉,但一個人泡女用溫泉實在很無聊,只好穿著心愛的迷你裙到旅館外閒逛。有腦袋的女人都知道,夜黑風高的晚上,穿著迷你裙的單身女子會遇到什麼狀況?

  這種狀況不是明莉這種沒腦袋的女人所能想到的,直到她被三部摩托車包圍,車上的不良少年不懷好意地對她吹口哨,她才知道「危險」兩個字怎麼寫……

  「你們想幹什麼?」明莉心臟幾乎要跳出來,但表情仍很鎮靜。

  一個操著台語口音的少年說:「小姐,跟我們去兜風吧!」

  「找你媽去。」明莉大吼一聲,增加自己的勇氣。

  「你竟敢說髒話!」操台語口音的少年勃然大怒。

  「你媽媽辛辛苦苦養大你,難道你不該帶她去兜風嗎?」

  明莉的嘴巴一如往常,不求饒、不道歉,比死鴨子的嘴巴還硬。

  操著台語口音的少年頻頻點頭,想到摩托車是媽媽出錢的,他竟然沒載過媽媽,如果讓媽媽知道他騎車技術有多好,媽媽就不會天天擔心他飆車會被員警抓到。當他正為他的不孝而想落淚時,另一部摩托車上的少年突然大叫:「你在發什麼呆!」

  操著台語口音的少年良心不安地說:「老大,她說的很有道理。」

  被喚老大的少年命令道:「別聽她廢話!還不把她抓上車!」

  「對不起,只好委屈你了。」少年先禮後兵地一鞠躬。

  「綁架是唯一死罪,你知不知道?」明莉希望能喚醒他的良知。

  「我不抓你,老大會打死我。」少年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他是個沒出息的跟屁蟲。

  明莉苦口婆心地勸說:「老大既然這麼壞,你就應該跟他絕交。」

  老大不耐煩地大吼:「這女人嘴真賤,你還不快封住她的賤嘴!」

  少年手一伸過去,立刻被明莉咬個正著。「痛死我了!」

  「死不了的,回去擦紅藥水就好了。」明莉正想藉機腳底抹油。

  老大急速跳下摩托車,一把揪住明莉的頭髮。「想逃,門都沒有。」

  別以為明莉這樣就會束手就縛,女人當自強,除了嘴巴這個利器之外,她還有長腿——她用長腿來個迴旋踢,老大雖然叫了她一聲媽,但並沒鬆手。

  眼見大事不妙,明莉正打算張開鐵齒,叫他一聲爺爺,幸好宋冠鴻及時出現……

  「放開她!」宋冠鴻站在老大面前,高傲的身形儼然像座泰山。

  「想英雄救美,你不如去撒泡尿照鏡子!」原來老大的嘴跟明莉一樣賤。

  「快放了她,否則休怪我不客氣。」宋冠鴻已經很習慣聽賤嘴說話。

  老大從背後抽出藍波刀。「叫我聲爺爺,我就饒你不死。」

  「你就算叫我爺爺,我也不會饒過你。」應付賤嘴,比他嘴更賤就對了。

  「你找死!」老大把明莉推給操台語口音的少年,然後像只鬥牛般沖向宋冠鴻。

  明莉看了他們一眼,男人打架,電視上常演,沒什麼好看,反正宋冠鴻不像短命相;所以她決定利用機會向身旁操台語口音的少年曉以大義,他的本性不壞,只是交了壞朋友才會誤入歧途,需要有人告訴他遠離墨水……

  就在明莉講得口沫橫飛,操台語口音的少年聽得頭昏腦脹之際,打架結束,藍波刀的刀柄落到宋冠鴻手上,刀鋒則架在老大脖上。「現在是誰找死?」

  「爺爺饒命,小的賤命一條,殺了我只會連累爺爺坐牢。」

  「跟小姐說對不起。」宋冠鴻押著老大到明莉面前。

  「對不起。」老大很懂事,馬上跪在地上道歉。

  「一句對不起就行了嗎?」明莉狠狠地在老大臉上留下鞋印。

  「小姐踢得好,我這張臉早就需要做整容手術。」老大打落門牙和血吞。

  「滾!」明莉覺得好刺耳,老大的賤嘴讓她相形見絀,自歎不如。

  三部摩托車揚長而去,明莉咬著下唇,把「謝謝」兩個字擋在鐵齒後面,仿佛道謝會要她命似的;突然,她的眼珠子繞著眼眶轉了一圈,腦袋裏浮現異于常人的想法,她的手指指著宋冠鴻的鼻尖。「他們是不是你安排的臨時演員?」

  「我沒神經病。」宋冠鴻差點氣吐血。

  明莉質疑地問:「那你為什麼沒在泡溫泉?」

  「我怕熱。」宋冠鴻知道這個解釋不好,但卻是事實。

  「我要回旅館了。」明莉板著臉孔,她早就過了三歲生日。

  宋冠鴻雙臂像老鷹展開,擋住她的去路。「你不向我道謝嗎?」

  「大恩不言謝,你懂不懂?」明莉感到一股不寒而慄的冷風從他身上透出。

  「不懂,我要求回報。」宋冠鴻抓住她的肩膀。

  「你想幹什麼?」看著他的臉逐漸逼近,明莉嚇呆了。

  不,不應該說是嚇呆了,而是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鉗制住,這股力量不是來自他強壯的手掌,而是從她內心深處散發出來;她想知道那股力量是什麼,但當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的?那,她那一向不靈光的大腦就這樣故障了,更可悲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想反抗。

  她閉上雙眼,卻微啟雙唇,任由他的舌與她的舌交纏;更糟的是,她的雙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開始攀在他頸後。

  在迷失的同時,她感覺到體內仿佛有個被塵封的東西漸漸蘇醒了,這個東西在我家牛排館時,曾經差點沖出來……

  他吻得真好,讓她有天旋地轉的錯覺,這麼好的技術應該是來自訓練有素。

  強大的妒意突然湧上心頭,他一定有過很多女人,跟她爸爸一樣。她猛力地推開他,看到他小偷般的笑容,其實那是陶醉的笑容,但在她眼中,就算他把臉皮撕掉,把嘴縫起來,把眼珠挖出,她還是會覺得他在偷笑。

  他偷走她的初吻,別以為她不知道,他下一步是偷走她的處女膜。

  「我恨你!」明莉抬起手,朝他的臉頰結結實實地摑下去。

  笑容從宋冠鴻臉上消失,留下的是火辣辣的五指印。「你發什麼瘋?」

  明莉恨恨地說:「你不要臉,非禮我,這巴掌算是便宜你了。」

  「你真不簡單,被非禮還會回應我的吻。」宋冠鴻調侃道。

  「你別以為我會屈服在你淫威下,我不幹了。」明莉大嚷。

  「只不過是一個吻,有必要賠上工作嗎?」宋冠鴻嘴角邪氣地一勾。

  她的初吻,對他來說,只是無數個吻中的一個吻;他的語氣是這樣,他的心裏也一定是這樣想。明莉越想越難過,她的初吻在他的人生中,就像一粒米掉在滄海般渺小,他毫不珍惜,這表示他在我家牛排館說的話,全是謊言,全是甜言蜜語。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她實在很難說出這樣的大話,她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全憑好運才會進入泛亞。但如果她繼續留在泛亞,就難逃繼續被他狼吻的可能,雖然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吻,甚至還很喜歡,但打死她都不會讓他知道。

  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辭職,這是痛苦的決定;她不怕老媽罵她,但怕老媽傷心,她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女兒。不過,她有孝心,她一直希望快樂乾洗店早日關門大吉,由她來養老媽,但事與願違……

  明莉堅持地說:「我來公司還不到兩個月,口頭跟你請辭就行了吧!」

  「你這又是何苦?!你就當它是報恩,一笑置之。」宋冠鴻緊張了。

  「我笑不出來,我只想哭。」明莉眼中閃著淚光。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打消辭意?」

  「從今以後,你至少離我一個手臂的距離。」

  「好吧,我答應你。」宋冠鴻痛下決心似地用力點頭。

  「你發誓。」明莉的刁連小李子見了都怕,她比慈禧太后還要難伺候。

  「如你所願。」宋冠鴻一臉心灰意冷,舉起右手,發下天打雷劈的誓言。

  ※※※※

  明莉被夏美的眼淚攻勢所逼,當起福爾摩斯,跟蹤張課長。

  打從知本溫泉回來之後,宋冠鴻履行他的誓言,不再和明莉狗狗纏。

  沒來由的心煩,使明莉如同長了痔瘡,成天忙進忙出,連椅子都不碰一下。

  所有的人都對她另眼相看,包括她老媽。上班時,她努力工作,即使沒工作可做,她也會拿著抹布,將廣告部擦得窗明幾淨;下班時,她努力站在張課長屋外,不畏風吹雨淋,不畏蚊子大軍;回到家,她努力洗、用力燙,連自家的窗簾和床單都被她洗得乾乾淨淨、燙得整整齊齊。

  但所有的人都為她的改變感到擔憂,以為她的腦袋裏長了惡性腫瘤……

  經過一個星期的調查,明莉總算查出張課長的名字——張建國。好普通的名字,可想而知,他爸爸在替他取名字時,一定幻想自己兒子將來會是反攻大陸,重建中華民國的偉人。

  結果,張建國讓他爸爸失望了,他只是個可愛的男人——可憐沒人愛,上班辦公,下班吃飯,回家睡覺。周而復始的生活作息,唯一可以製造機會的時間,就是他每晚都會去固定的中餐廳,坐固定的位置,吃固定的排骨飯。

  跟夏美講好了時間和地點,明莉先一步來到餐廳,佯裝不期而遇。

  明莉在張課長面前來回晃了三次,張課長比她還厲害,佯裝看不見她,明莉只好拍他的桌子,提醒他——她來了。「張課長,好巧啊!」

  張課長照樣吃他的排骨飯。「請你離我遠點,不要影響我的食欲。」

  「相逢自是有緣,我就不客氣了。」明莉拉開面對張課長的椅子坐下。

  張課長惡毒地說:「空位那麼多,請你高抬屁股去坐別桌。」

  「別害羞,你的吃相又不難看。」明莉百毒不侵。

  這時,老闆娘走過來。「小姐,要用餐?」

  「嗯,該吃什麼好呢?」明莉思索地看著牆上的菜單。

  張課長忍無可忍地說:「老闆娘,能不能麻煩掃把借我一用?」

  「是哪里不乾淨嗎?」老闆娘慌張地看著地上,連一粒飯粒都沒有。

  「她。」張課長直指明莉,老闆娘當場傻眼,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明莉嗲聲道:「阿娜答,你別再生我的氣了,氣壞身體,我會心疼的。」

  「原來是小倆口拌嘴。」老闆娘沒看到張課長頭頂冒著青煙。

  「我要跟我阿娜答一樣,吃排骨飯。」明莉賊笑。

  「張先生,你就別再生你漂亮女朋友的氣了。」老闆娘臨走前還不忘好言相勸。

  張課長聽了卻是火上加油的感覺,但他是個有修養的男人,他絕不會叫老闆娘閉嘴,他只會嚴厲警告明莉。「雷明莉,你明天上班想不想平平安安地度過?」

  「想。」明莉幽幽地歎了口氣,雖然最近像只無頭蒼蠅似地瞎忙祿,但她卻懷念過去上班的情景,跟張課長眉來眼去,跟宋冠鴻唇槍舌劍;可是他們兩個現在都躲著她,她難過得說不出口,畢竟是她逼得他們跟她劃清界線的。

  「那你還不快滾到其他桌子。」張課長怒目相向。

  明莉拿起桌上的紙巾替他煽風。「別發火,吃飯生氣會胃潰瘍的。」

  「冠鴻怎麼忍受得了你這個毒嘴婆?」張課長百思不解地搖頭。

  「吃飯時別提他,不然我會把飯吐到你臉上。」明莉警告。

  「你幹麼盯著我看?」張課長本想反擊,但她的眼神讓他心裏發毛。

  「我會看面相。」明莉研究地看著他,雖然張課長禿頭,又有一張不和狗開玩笑的國字臉,不過仔細一看,他耳大嘴大,是張福氣相;或許真讓夏美說對了,十禿九富,嫁他應該可以過好日子。

  「無聊!」張課長已經算過很多次命,都說他會娶美嬌娘。

  明莉鐵口直斷地說:「張課長,你最近會有豔遇。」

  「不准。」張課長的尊容,連母狗見了他都會搖頭。

  「如果我說對了,你要如何酬謝我?」明莉想要大紅包。

  「我的頭剁下來給你當皮球踢。」張課長料定她不准,拿命做賭注。

  「我才不要你的頭,我要別的好處。」明莉可不希望夏美做寡婦。

  「我早就給過你好處了。」張課長意有所指的暗示。

  「哪有?」明莉一副想不起來的模樣。

  「你以為你憑什麼進泛亞?」張課長決定說出真相。

  明莉想了很久,很不情願地噘起嘴說:「托張課長的福。」

  「是冠鴻拜託我昧著良心,替你打高分的。」張課長無奈地歎口氣。

  一瞬間,淚水幾乎要湧出眼眶,但明莉極力控制,她不希望在張課長面前淚流滿面,洩漏自己的脆弱。

  她早就想過這點,只是她不願意承認,他是真的對她好,可是她沒把握這種好能維持到天長地久;她怕他得到她之後,很快就會厭倦她,畢竟她沒有什麼了不起,她是個嘴巴壞、心眼小,只有腿長一個優點的笨女人。

  她不但不能表現出一絲感激之意,她還要表現出壞女人的樣子,讓張課長把它的壞告訴宋冠鴻,讓他對她死心,也讓她對他死心。「你說這個,是要我以身相許向宋冠鴻報恩嗎?」

  張課長撇了撇嘴唇。「你只要不恩將仇報就阿彌陀佛了。」

  「我還想在泛亞工作,我哪敢得罪我的課長!」明莉直呼冤枉。

  「你知道冠鴻這星期為什麼請假?」張課長難掩憤怒。

  明莉別過臉,不想讓他看見她焦急的眼神。「不關我的事。」

  「跟你有關,被你氣的得盲腸炎。」張課長指責。

  明莉負氣地說:「盲腸炎是他自己飲食出問題,活該。」

  「小姐,排骨飯來了,請慢用。」老闆娘適時地打斷他們的爭執。

  兩人各自埋頭吃排骨飯,不管排骨是冷的或熱的,兩人同樣食不下嚥。

  在張課長的心目中,說宋冠鴻是泛亞英雄,當之無愧。他在廣告上的表現,扭轉泛亞給人財大氣粗的惡劣印象,他使泛亞變成企業界的慈濟,樂善好施,不僅贏得老闆的賞識,也贏得泛亞所有員工(雷明莉除外)的尊敬。

  一個有自尊的男人,絕對無法忍受女人一遍又一遍的羞辱,但是,有愛的男人卻可以。因為愛使英雄氣短,使溫莎公爵放棄江山,使吳三桂成為賣國賊,古今中外,敗在愛之下的英雄豪傑不勝枚舉,如今又要加上宋冠鴻的名字……

  張課長怎麼也想不透,雷明莉哪里值得人愛?除了腿長,全身上下一無是處。

  明莉看著手錶,都已經過了三十分鐘了,夏美怎麼還不現身?再這樣下去,張課長很快就要走人了……千呼萬喚,夏美終於來了,還化了美美的妝:明莉好羡慕,她也好想打扮水水的讓宋冠鴻瞧,但永遠也沒這個機會。

  「夏美!」明莉重新振作精神,佯裝很意外見到夏美的樣子。

  「你怎麼會在這兒?」夏美偷瞄了一眼張課長,只看到光禿禿的頭頂。

  「你吃飯沒?要不要跟我們同桌吃?」明莉賣力演出。

  「這位先生是?」夏美有點失望,張課長跟個木頭人沒兩樣。

  「我同事,張建國課長。」明莉從桌下踢了張課長一腳。

  「張課長你好,我是明莉的同學,夏美。」夏美落落大方地伸出手。

  「你好……」張課長羞紅臉,趕緊站起身,抖著手和夏美一握。

  「坐啊,別站著說話。」明莉把夏美拉到張課長旁邊坐下。

  夏美羞答答地看著一旁正襟危坐的張課長。「會不會打擾你們?」

  「不會,張課長最喜歡跟美女一起用餐。」明莉拿起味噌湯喝。

  夏美討好地說:「張課長一定很有女人緣……」

  「噗!」明莉一聽,忍不住噗哧一笑,褐色的湯汁和一小塊豆腐噴到張課長的衣服上。

  「張課長你不要緊吧?」夏美趕緊從皮包裏拿出繡帕,真是有備而來。

  「擦掉就好了。」張課長接過繡帕,臉紅得像熱水裏的蝦子。

  明莉吃醋地問:「夏美,你怎麼不問我有沒有嗆到?」

  「你還不快向張課長道歉!」夏美瞪視。

  「見色忘友!」明莉嘴嘟的都可以掛十斤豬肉了。

  照理說,明莉的任務已經完成,她應該拍拍屁股走人才對,但是,張課長卻破天荒地求她留下來,而且自掏腰包,請兩位小姐到圓山飯店喝咖啡和看月亮。不過,整個咖啡廳只聽到明莉滔滔不絕的說話聲,男主角和女主角光是傻笑……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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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6:5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回來了!」明莉一走進快樂乾洗店,就看到老媽一臉慌張。

  「快把這套西裝送去給客人。」雷媽把用塑膠袋裝的西裝放在她手上。

  「人家累死了,講話講了三個小時,嘴巴酸得要命。」明莉又忘了孝道。

  雷媽厲聲威脅。「我數到三,如果你還在我眼前,我就把你的嘴打爛……」

  「去就去,地址呢?」明莉心不甘情不願地投降。

  「你沒長眼睛啊,收據上寫得清清楚楚。」雷媽神色有點緊張。

  明莉低著頭,看著貼在塑膠袋上的收據,沒注意到老媽心虛的表情;收據上沒寫姓名,只有地址,地址很眼熟,但一時之間想不起來是誰的位址,她想大概是某個老客戶。「這地址不遠,他為什麼自己不來拿?」

  「這個客人生病了,所以我才叫你跑一趟。」雷媽解釋。

  「車馬費……」明莉越來越斤斤計較,連跟老媽都要明算帳。

  「你吃我喝我住我……」雷媽還沒罵過癮,明莉已經消失在地球上。

  循著地址來到一棟十四層樓高的大廈外,向管理員說明來意,管理員便打開大門,從中庭穿過的時候,明莉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她好像曾在晚上來過這兒,但記憶卻很模糊。搭電梯到了十一樓,按下門鈴。

  「找誰?」屋裏傳來一聲虛弱得像快病死的暗啞聲音。

  「送衣服來的。」明莉終於知道老媽為什麼不來,怕被傳染。

  門打開來,居然是宋冠鴻,他像老人般弓著背接過西裝。「謝謝,多少錢?」

  「你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明莉十分擔心,臉上露出少有的關切。

  「我怎樣都與你無關。」宋冠鴻受夠了她忽冷忽熱的態度。

  「我好意關心你,你幹麼……」明莉不由得怒火中燒。

  「多少錢?」宋冠鴻大吼一聲,打斷她的話。

  明莉獅子大開口地說:「一千萬。」

  「你為什麼不乾脆去搶銀行算了!」宋冠鴻用力地摜上大門。

  明莉站在門外,好一會兒都動彈不得。她習慣欺侮他,當然不習慣被他欺侮,憤怒使她拼命地捶門,像個被男友始亂終棄,瘋狂而傷心的女子;她現在的確是有失戀的感覺,但宋冠鴻拒絕開門,反而引起左鄰右舍的騷動,紛紛打開門探頭查看。

  見她不斷地捶打著門,看熱鬧的左鄰右舍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該不會是被男朋友拋棄!」

  「真可憐,這麼捶不把手捶斷才怪!」

  「要是我就算了,天涯何處無芳草!」

  明莉越聽越火,她正愁無處發洩一肚子的怒氣,也不管認不認識這些人,就對著他們大吼:「你們都給我閉嘴!」

  左鄰右舍紛紛噤口,但有個太太卻挺身而出,身為這棟大樓的主委,她有義務趕走不受歡迎的訪客。「我家小孩明天一早要上課,你這樣會妨礙他睡覺。」

  「少睡一點,死不了的。」明莉像只見人就咬的瘋狗。

  「你講話怎麼這麼缺德?」主委太太少見多怪地驚呼。

  「我高興,你想怎麼樣?」明莉冷笑一聲。

  主委太太氣不過地威脅。「我叫員警來抓你。」

  「我犯了什麼罪?你無緣無故報警,你才會被員警罵。」

  「管理員也真是的,隨隨便便就讓個瘋婆子進來。」主委太太埋怨道。

  「你才像瘋婆子,穿著睡衣,頭也不梳,眼裏還有眼屎。」明莉反唇相稽。

  主委太太仿佛被當頭棒喝,臉上的血色迅速流失,但能當上主委,顯然不是簡單的女人,解鈴還須系鈴人,主委太太一臉嚴峻地走到宋冠鴻的門外,一邊按門鈴,一邊叫道:「宋先生,麻煩你開一下門,我有話跟你說。」

  門打開後,在聽完主委太太的數落,宋冠鴻一臉的抱歉;他這一生從沒如此窩囊過,這全是拜雷明莉所賜,讓他成為眾矢之的。

  在他一直地彎腰鞠躬之下,左鄰右舍逐漸散去,換他怒不可遏地指責明明莉。「你鬧夠了吧!你滿意了吧!」

  「讓我進去,我就不再鬧了。」明莉半是請求、半是威脅。

  宋冠鴻斷然拒絕地搖頭。「我不想被天打雷劈。」

  「我現在准許你可以離我一公分的距離。」明莉終於鬆口了。

  「孤男寡女獨處,你不怕我侵犯你?」宋冠鴻故意露出色色的笑容。

  明莉輕蔑地揚眉。「你現在跟弱雞一樣,我一拳就可以把你打到月球上。」

  「進來吧,不過我不保證不會發生什麼事。」宋冠鴻事先警告。

  「你吃過晚飯沒?」明莉看到桌上擺著稀飯,明知故問。

  「我正打算煎荷包蛋。」

  「你去沙發上躺著,我來煎。」明莉走進廚房。

  「明天,太陽肯定是從西邊出來。」宋冠鴻喃喃自語地看著窗外。

  明莉看似平靜地煎著荷包蛋,心裏卻是波濤洶湧。她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做了很多不可原諒的蠢事,直到他不理她,她才覺得害怕,失去他的感覺令她心痛,她已經無法再掩飾,也無法再壓抑對他的愛意。

  是的,她愛他,她的體內好像迸射出一道陽光,使她整個人遍體通亮。她下意識地用指尖輕觸充滿笑意的雙唇,雖然初吻已是十數天以前的事,但那股熾熱仿佛還留在唇上;她不停地幻想下一次接吻會在什麼時候,直到一陣白煙竄上來……

  原來是荷包蛋煎焦了,她趕緊關掉爐火,想從冰箱裏拿另一個雞蛋重煎,但已經沒有雞蛋了,只好硬著頭皮端焦蛋給他吃。

  她一臉提心吊膽,擔心他會諷刺她廚藝不精,可是他沒有;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吃著焦蛋,她感到甜蜜極了。

  明莉不禁以偷瞄的方式打量所愛的男人,他真是帥,活像從巴黎時裝雜誌裏走出來的男模特兒。她的目光越來越大膽,還不經意地舔舐乾燥的唇沿,剛好被吃完稀飯的宋冠鴻逮個正著,一抹嬌羞的紅雲立刻飛上她兩頰。

  「我去洗碗。」明莉慌慌張張地起身,想要伸手拿走碗盤。

  宋冠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她的手。「你幹麼表現賢妻的模樣?」

  「助人為快樂之本。」明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隨便胡言搪塞。

  「你真的想幫我?」宋冠鴻從她眼中看見興奮和不安。

  明莉顫著唇呢喃。「你還要我做什麼?」

  「這個。」宋冠鴻的手一拉,明莉的身體順勢向前一傾。

  兩人的上半身橫在桌上,四片柔唇緊緊地膠合,訴說著濃情蜜意……

  在擁吻中,明莉感覺到整個人輕飄飄地飛在半空中,原來是他繞過桌子,將她抱了起來,但他的唇一直沒離開她的唇;他將她輕放到沙發上,他的身體覆蓋在她身上,她本以為他健壯的胸膛會硬如鋼鐵,她錯了,她覺得他的胸膛是全天下最柔軟的被於,冬暖夏涼,舒服得不得了。

  激情快速地在體內竄升,但他並沒有失去控制,他屏住呼吸,以渴求的眼神望著她,等待她的答案;若不事先經過她的同意,他知道,老天爺也知道,員警會用粉筆在他家地板上畫一個人形,那個人形鐵定會跟他的身材不謀而合。

  她知道他要什麼,她也想要,可是她害羞得說下出口,只好將臉埋進他懷中,整個人像只地鼠想鑽進他的體內似的鑽動。突然一陣撕裂的痛楚讓他摔到沙發下,他們兩個都忘了,他還沒拆線,所以不能吃炒飯。

  明莉把失望化成憤怒。「摔得好,誰叫你想把病毒傳染給我!」

  「盲腸炎是不會傳染的。」宋冠鴻呈大字型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你怎麼了?哪里受傷了?」明莉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旁,臉上寫滿擔憂。

  「這裏。」宋冠鴻抓著她的手,壓在狂跳的心臟上。

  「你心跳得好厲害,你不會是快死了吧!」明莉真情流露地潸然淚下。

  「只要你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就會長命百歲。」宋冠鴻撫著她的臉頰。

  情意盡在不言中,明莉深吸一口氣,在止住淚水的同時,她已做好點頭的準備;但是,門外似乎有人拿著一串鈴鈴鐺鐺的鑰匙圈,正企圖打開大門。明莉趕緊起身,要去拿掃把打小偷,門卻突然打開,進來的竟是個妙齡少女……

  ※※※※

  這一夜,明莉輾轉難眠,時而流淚、時而歎氣,一直掙紮到天亮。

  那個妙齡少女,不管她是誰,擁有宋冠鴻家的鑰匙,這點就足以說明一切。

  明莉在宋冠鴻開口以前,就已經沖了出去,連鞋子都沒穿;她不想聽他解釋,她從小就聽了不少的解釋,爸爸每次晚歸就向媽媽解釋,那些解釋已不叫藉口,而是謊言。

  謊言就像大麻,聽多了會上癮、會不能自拔,到了最後,自己還會說謊言給自己聽,為的只是留住說謊的男人……

  不論她有多麼痛苦,她仍舊會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帶著笑容去上班。

  她不會辭職,她要勇敢地面對他,必要時,她會無情地傷害他。

  快到下班時間,宋冠鴻才從醫院趕回來,明莉這時正在茶水間為今晚要加班的同事煮咖啡。

  昨晚他打她手機,打她家電話,但明莉早有防備,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他甚至像個白馬王子似的,帶著她的高跟鞋跑到她家門口,見她家一片漆黑,只好把高跟鞋放進她家信箱,悵然若失地離去。

  宋冠鴻一見到她立刻說:「明莉你今晚有沒有空?我有話跟你說。」

  「我跟何致遠約好共進燭光晚餐。」明莉脫口而出,原來說謊是這麼容易的事。

  「她不是我女朋友……」宋冠鴻直截了當地解釋。

  「說謊!」明莉快速地打斷他,並以仇視的眼神瞪著他。

  「她是我媽的學生,常到我家玩,而且她有偷竊的不良習慣。」

  「你好差勁,詆毀一個女孩子的清白,只為了掩飾你自己的罪行。」

  「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去問我媽。」宋冠鴻大呼冤枉。

  「你媽當然幫你,不用問就知道。」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

  宋冠鴻感到莫名悲痛,眼眶微微泛紅。「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

  「我看透了你。」明莉面無表情,她的眼前浮現另一張令她厭惡的俊臉。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爸爸。」宋冠鴻從她的眼神中讀出她的想法。

  明莉嚇一大跳,他是怎麼看出來的?她一向自認很會掩飾,但卻逃不過他的法眼。

  既然他瞭解地,就不該腳踏兩條船,不,或許是多條船,說不定他的女人用十隻指頭數都數不完;她越想越生氣,致使她連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一個男同事探頭進來。「課長,有位先生找明莉,人在會議室。」

  明莉聞言,扭頭就走,也不先問過課長的意思,這種態度讓男同事大感意外;男同事回過頭看了一眼宋冠鴻,整個人倏地呆住,他有沒有看錯?課長的眼中好像有淚光,這是怎麼一回事?課長和明莉之間……

  ※※※※

  來到會議室的明莉,火氣此在茶水間時更大。「你來幹什麼?」

  「我是來道歉的,明莉,對不起。」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弓著身鞠躬。

  「沒有用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明莉別過臉,不屑看到他。

  中年男子哽咽地說:「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後悔拋妻棄女。」

  「太遲了,後悔無法讓時光倒轉,也無法彌補過錯。」

  「我沒別的話好說,只希望你好好照顧你媽。」

  「我會的,用不著你廢話。」

  「我終究是你爸爸,你別用那種語氣凶我!」

  「我沒有爸爸,我爸爸早八百年前就被雷劈死了。」

  「住口!」中年男子是雷爸,但臉上完全找不到當年英俊的痕跡。

  「你沒資格叫我住口!」明莉恨恨地瞪著他,其實她的心是在滴淚的。

  雷爸自責地歎氣。「都是我不好,害你心中充滿恨意。」

  明莉毫不留情地說:「你說夠了沒?說夠了,就請你快點滾蛋!」

  「明莉……」雷邑一手揪著胸口,一手抓著桌角,身體搖搖欲墜。

  「你別在我面前裝死,我是不會替你收屍的。」明莉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

  她是在壓抑,她不是不知道他有病在身,她也很想過去扶他一把,可是她又覺得這麼做會對不起媽媽。

  她想不透他為何而來?他怎麼知道她在泛亞上班?是誰告訴他的?他找她有什麼目的?他明知道她嘴巴毒,為什麼還要來自討苦吃?眼睜睜地看著他跌坐地上,只有老天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就在她感到無計可施之際,宋冠鴻沖了進來。「雷先生,你還好吧?」

  「我……」雷爸嘴唇下停顫抖,沒把話說完就昏倒在宋冠鴻懷中。

  「快叫救護車。」宋冠鴻對著門外大叫,門口立刻湧現一堆看熱鬧的同事。

  「你怎麼知道他是誰?」明莉起疑,矛頭指著宋冠鴻。

  「訪客登記簿。」宋冠鴻厲聲質問:「你怎能眼睜睜看他跌倒?」

  明莉逃避似地從擠在門口的人群中,揪出何致遠。「致遠,我們走吧!」

  「要去哪里?」何致遠一頭霧水。

  「跟我走就對了。」明莉賭氣地拉著他走出公司。

  ※※※※

  飯店附設的西餐廳,臨窗的座位,坐了一對對看似戀人的男女。

  望著窗外閃爍的霓虹燈,明莉沉默不語,對坐在她面前的何致遠視若無睹。

  她現在的心情十分錯綜複雜。她並不討厭何致遠,但跟他在一起卻感到索然無味,還不如跟張課長來得有趣;更別說是跟宋冠鴻在一起時,雖然兩人爭執不斷,可是她喜歡。

  她和宋冠鴻之間有種緊繃的氣氛,仿佛腳下佈滿地雷,只要一步不小心就會觸發爆炸的危險,而那種危險卻是令人期待的……

  一聲喟歎從她的心裏發出,再從口中散出來,變成失望的歎息。

  「你怎麼了?」何致遠聽到這聲歎息,眉頭不悅地皺起來。「心情煩。」明莉沒有考慮就說出口,顯然她不在乎他會有什麼感想。

  何致遠拿起盛滿紅液的酒杯,大口地灌進喉嚨裏。「你喜歡宋課長?」

  「你別亂猜,我才不喜歡他。」明莉沉著臉,急聲否認。

  「那你為何悶悶不樂?」何致遠近乎是指責的口吻。

  明莉略帶傷感地說:「今天,來找我的那個人,我曾經叫他爸爸。」

  「我瞭解了,你不用再說下去了。」何致遠突然手一揮,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你瞭解什麼?」明莉的表情有些挫折和錯愕。

  「提他只會破壞氣氛。」何致遠又倒了一杯紅酒喝。

  「你說的沒錯,吃飯就是該開開心心。」明莉同意地點點頭。

  但她的心裏卻是相當不以為然。真正體貼的男人,是不會在女人想吐露心事時,像他這樣沒禮貌地拒絕傾聽;她看錯人了,她現在才知道宋冠鴻對她有多好,她不該不相信他,可是她的自尊不容許她回頭求他……

  何致遠招手喚來服務生,再拿了一瓶紅酒來,看不出他是心情很好,還是很壞,才會這樣不停地喝酒,直到他以幸災樂禍的口氣說:「不過,我很高興讓你心煩的人不是宋課長。」明莉這才明白,他在公司人模人樣的表現全是假的。

  「我跟他沒什麼,即使有,也是他自己一廂情願。」

  「你知道嗎?你有可能是全泛亞第一個拒絕他的女人。」

  「為他的慘遭滑鐵盧,幹一杯。」明莉勉強自己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之前的OL,就是因為愛他愛不到,才去相親結婚。」何致遠也跟著乾杯。

  「何致遠,你酒喝太多了。」明莉看不慣地勸阻。

  何致遠毫不理會,反而越喝越凶,也不管身處何處,放聲大笑,引來其他桌客人的側目;明莉覺得好丟臉,她真想找個洞鑽,或是乾脆逃跑,但何致遠的話讓她選擇留下來,繼續聽完酒後吐真言。「今天,是我進泛亞以來,最痛快的一天,看到宋冠鴻一臉的狗屎。」

  「我怎麼沒看到他臉上有狗屎?」

  「之前的OL,從沒有給我一次好臉色看過。」

  「你跟她有什麼過節?」明莉也想效法前任OL,從此給他臭臉看。

  「我看她可憐,被宋冠鴻甩,好心安慰她,她居然不領情!」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強的,你實在不該記恨於她。」

  「我不恨她,我恨宋冠鴻那張小白臉,女人全是只看外表的膚淺動物。」

  明莉忍耐地說:「我也是女人,何致遠;但我這次不怪你,因為你喝醉了。」

  「我沒醉,要不要我證明給你看?」何致遠泛紅的雙眼出現曖昧的淫光。

  「好,你做小狗,在地上爬三圈給我看。」明莉的情緒終於爆發了。

  何致遠又喝了一杯酒。「我有更好的證明方式,到樓上去。」

  「你該不會要跳樓吧?!」明莉緊握著酒杯,做好準備。

  「開房間吃炒飯。」何致遠絲毫沒察覺出她的憤怒。

  「我現在終於知道,之前的OL眼光有多好。」明莉一個揮手,一攤的紅酒從何致遠的頭土流下來。

  「你幹麼潑我酒?」

  「你不僅沒有酒品,你還沒有人品。」明莉率性地站起身。

  何致遠想要起身抓住她,但他醉得連腳都抬不起來,苦苦哀求地說:「你別走,我醉得站不起來,你扶我一把好不好?」

  明莉本來就不是很有同情心。「那是你家的事。」

  「賤女人!」何致遠對著她的背影,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

  ※※※※

  泛亞辦公室裏,有人滿臉豆花,也有人滿面春風。

  自從那晚不歡而散,明莉看清何致遠的本性,跟他保持距離:雖然他用盡辦法想要挽回,幫她買早餐,幫她倒咖啡,像個勤勞的菲傭,但得到的卻是熱臉貼冷屁股。除了何致遠之外,宋冠鴻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同樣得不到明莉的諒解。

  整個廣告部籠罩著低氣壓,直到張課長出現,廣告部仿佛從烏雲中透出一道亮麗的曙光;仔細一瞧,這道光不是來自張課長的額頭,而是他的臉,人逢喜事精神爽,這正是張課長目前的心情寫照。

  一個禿頭的同事說:「張課長你最近好像變了一個人!」

  「我有嗎?」張課長笑得合不攏嘴,國字臉脹成山東大饅頭。

  禿頭同事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似的,大聲驚呼。「你長頭髮了!」

  「託福。」愛情的滋潤,使張課長整個人煥然一新。

  「你是用了什麼牌子的生髮水?」禿頭同事急切地請教。

  「我沒用生髮水,是自然長出來的。」張課長一臉的驕傲。

  「有這種事?」禿頭同事百思不解地喃喃,但張課長人已走遠。

  「明莉……」張課長在女廁外找到明莉,拉著明莉來到無人的樓梯間。

  「你這樣拉著我,夏美知道會傷心的。」明莉生氣地甩開他的手。

  張課長充滿誠意地雙手合十。「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小忙。」

  「說吧,不過我這個人從不做白工。」連鬼都愛錢,何況是明莉!

  「夏美生日快到了,我不知道要送她什麼禮物才好?」張課長羞紅了臉。

  「結婚證書。」明莉太瞭解夏美,已經去挑選新娘禮服了。

  張課長不疾不徐地說:「我們還沒到那種地步。」

  「那是到哪了?」明莉好奇地打探。

  「牽手。」張課長一臉正經。

  「有沒有搞錯?連蝸牛的速度都比你快!」明莉大為吃驚。

  這年頭,速食是主流,所以麥當勞生意才會這麼好,在這講究速度的時代,居然還有張課長這種不入流的貨色?!談戀愛又不是煮滿漢全席,要慢工出細活才能端上?面;看來他需要金賽夫人的幫忙,明莉只好委屈自己暫時充當性學博士。

  不過,她根本沒有實戰經驗,要她在床上教,那是不可能的,但她會用嘴巴說,而且市面上多的是錄影帶,叫張課長去租來學,不就萬事OK了。

  「我本來就沒有交女朋友的經驗,不如你教我。」

  「學費先說好,你要給我多少錢?」

  「一萬塊夠不夠?」張課長心痛得半死。

  「咱們先小人,後君子。」明莉手伸得比長臂猴還長。

  張課長從皮夾裏掏出鈔票。「我要怎麼樣才能向夏美求婚?」

  明莉一邊點數,一邊說:「只要吃過炒飯,夏美就是你的囊中物。」

  張課長如獲至寶地問:「這麼簡單,夏美喜歡吃蛋炒飯,還是蝦仁炒飯?」

  「是人肉炒飯,你懂了嗎?」明莉咧著嘴,像老狐狸般賊笑。

  「夏美喜歡吃人肉!」張課長大吃一驚,額頭冒冷汗。

  「你這個老骨董,炒飯是做愛的意思。」明莉杏眼圓睜。

  張課長嚴正地說:「不行,在沒結婚以前,做愛是對夏美不敬。」

  人不可貌相,明莉現在才懂她沒有識人本領。就拿何致遠來說,看起來斯斯文文,可是一肚子的壞水;而張課長看起來一顆槌槌,心地卻光明磊落;宋冠鴻看起來像花心大蘿蔔,他的內在呢?會不會跟她想的不一樣?

  明莉不由得甩了甩頭,想把宋冠鴻甩出腦裏。張課長看在眼裏,直覺她這個舉動是因為冠鴻,他以銳利的眼神看著明莉,明莉心臟一窒,露出一副欲蓋彌彰的慌張表情。「早知道你這麼好,我就不介紹給夏美,自己留起來用。」

  張課長一語道破。「冠鴻比我好,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明莉越描越黑地說:「他很花心,你知不知道?」

  「那是在認識你以前,我看得出來,他現在是全心全意愛你。」

  明莉激動地反駁。「狗改不了吃屎的習慣,花心也是同樣的道理。」

  「你是在自欺欺人,你明明喜歡他。」張課長更加肯定。

  「我沒有!」明莉感到怏怏不快,眼中燃著怒火。

  「我不知道你的心結是什麼,但如果你不打開它,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愛。」

  「笑死人了,我的心臟如果會打結,我還能活到現在嗎?」

  「你越是說笑話,越顯得你心虛。」張課長毫不客氣地戳破。

  明莉咬著下唇,臉上有種被抓到狐狸尾巴的狼狽,連張課長都能一眼看穿她,令她沒來由地不安起來。她必須反擊,不惜任何代價。「別再說了,否則我在夏美面前搬弄是非,破壞你們的感情。」

  「真愛不怕火煉,我跟夏美經得起考驗。」張課長毫不畏懼。

  這時,禿頭男同事突然一臉慌張地跑過來。「明莉,你媽打電話找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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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7: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十數年來的恩怨情仇,在一夕之間化為烏有。

  快樂乾洗店今天一點也不快樂,拉下的鐵門上貼著「嚴制」。

  那通電話是雷媽打來報喪的,明莉的爸爸去世了,他來看明莉沒有特別的目的,就只是想以一個父親的身分,在臨終前再看女兒最後一眼。雖然明莉沒給他好臉色看,但看到女兒長得那麼標緻,人也健健康康,他咽下最後一口氣時,臉上有掛著淚水的笑容,安詳中帶著遺憾……

  明莉從一大清早就開始勤奮地洗衣和燙衣,同一個時間,正在舉行葬禮。

  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悲傷,她覺得沒必要為那種人哭泣,但她不明了老媽和明華為何要去參加葬禮?她們的心都太軟了,不像她的心臟是用鋼鐵做成的,她很堅強,她不會哭,幾乎是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對自己這麼說。

  正當明莉在後院晾衣服時,後門突然打開,身穿暗黑色西裝的宋冠鴻走了進來,手上還提了一個紙袋子,看來他也去參加葬禮。那張臉此時充滿了溫柔,明莉卻把自己武裝起來,拿衣擦子指著他,惡狠狠地說:「小偷,滾出去!」

  「是伯母要我來安慰你的。」宋冠鴻沒有退縮之意。

  「我不需要,我心情好得要命。」明莉硬是擠出一點也不快樂的笑容。

  宋冠鴻傳達地說:「葬禮已經結束了,伯母現在明華家休息。」

  「我知道了,你可以滾了。」明莉感覺自己好像被遺棄的小狗,無人關心。

  「這是伯母要我拿來給你的,是伯父留給你的遺物。」宋冠鴻將紙袋遞給她。

  「死人的東西,我才不要!」明莉急速往後退,仿佛紙袋裏有細菌似的。

  宋冠鴻將紙袋放在地上。「隨便你,你不要的話,大可以把它扔進垃圾桶。」

  「扔就扔,你以為我不敢嗎?」明莉賭氣地揀起來,用力扔進垃圾桶裏。

  一陣玻璃破碎的聲音從紙袋裏傳出,兩人聽了,同時都有一種心碎的感覺;她的無情已使他感到厭倦,而她也厭倦了佯裝無情的女人。

  沉默半晌,宋冠鴻毫無生氣地說:「我已經完成我的任務,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等等……」明莉對著他的背影輕聲呼喚。

  「有什麼事嗎?」宋冠鴻納悶地轉身。

  「不要走……請你留下來陪我……」明莉斷斷續續地吐出。

  宋冠鴻柔聲說:「不要再逞強了,想哭,就好好地大哭一場吧!」

  淚水湧上明莉的眼睛,一股無法克制的悲傷猛地襲上心頭,明莉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沖進宋冠鴻的懷中,臉埋在他的胸前,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西裝,就這樣放聲大哭,哭了許久許久……

  在她臉上,所有的偽裝都隨著淚水沖掉,她感到非常的自在,她終於可以以最原始的真面目面對他,一張有愛的臉。

  她緩緩抬起臉,眼中還噙著淚珠,不過她已經不傷心難過了,她想訴說情愫,但他的唇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快速地將她還來不及說出口的聲音吞噬,兩人熱烈地擁吻,吻了許久許久……

  最後,兩人因為快無法呼吸而分開,但兩人的雙手還是互相交纏,兩人的眼神也是彼此凝望;只不過,他的俊臉讓她又想起了爸爸。

  她的眼神不知不覺地蒙上一抹淡淡的憂愁,讓他大為緊張,這女人的心情比天氣還令人難以捉摸。

  他膽戰心驚地問:「你的小腦袋裏在想什麼?」

  「我不懂,媽為什麼去參加他的葬禮?」明莉百思下解。

  宋冠鴻想都不想就說:「伯母是個善良的女人。」

  「他背叛她,傷害她,她怎麼能原諒他?」明莉感到不可思議。

  「放下比提起更需要勇氣,你應該高興伯母的人生從此會更加明亮。」

  宋冠鴻的話確實有理,心懷恨意的人是不會快樂的;明莉雖然點頭同意他的說法,可是她沒有她老媽的肚量,她不能原諒對婚姻不忠的男人。「我做不到,我恨他,他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

  「明莉,別說這種大不敬的話。」

  「你是在快樂的家庭長大,你不瞭解我的苦。」

  「其實,我是遺腹子,只看過我爸爸的照片而已。」

  「還是我比你苦,至少你沒有一個刺傷你心靈的爸爸。」

  「難道你從未享受過父愛的溫暖。」宋冠鴻知道唯有化解恨,才能得到愛。

  明莉想了一下,嘟著嘴,很不甘心地承認。「不是沒有,但很少。」

  「有總比沒有好。」宋冠鴻調皮地輕啄她氣鼓鼓的唇。

  「好啦,算你贏了,苦命的小孩。」明莉不服氣地認輸。

  「去看看你爸爸留給你的是什麼樣的回憶?」宋冠鴻慫恿道。

  明莉猶豫了一會兒,說她不想看是騙人的,但她又怕看了之後會生氣。她在公司時那樣凶他,照道理說,他應該不會留給她什麼好東西,搞不好摻了毒藥……越想越害怕,乾脆叫宋冠鴻去揀,當做是測試他愛她的程度——有沒有到為她犧牲生命,在所不惜的最高境界?

  「你去!」明莉發出命令的口氣。

  「搞不懂你怕什麼?」宋冠鴻從紙袋中拿出一個盒子,然後打開盒子。

  「這……是我在上國中時,一直吵著要的雪景水晶球。」明莉看著玻璃碎片喃喃。

  宋冠鴻開導地說:「伯父記得這件事,就表示他的心裏有你。」

  「他來公司看我,若帶雪景水晶球來,我想我會原諒他。」明莉感慨萬千。

  「你應該去他的墳前,親口告訴他。」宋冠鴻好心建議。

  「我會的。」明莉總算露出開朗的笑容。

  ※※※※

  時間過得很快,憂傷過去,歡喜來到。

  宋冠鴻礙於課長的身分,和明莉約法三章,在辦公室裏不談情說愛。

  一到下班時間,總是明莉先、宋冠鴻後,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其中間隔不到一分鐘;兩人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已有多名同事看到明莉在宋冠鴻的車旁邊躲藏,聰明的同事一看就知道,課長和明莉戀愛了!

  不過,還是有不聰明的同事會走向明莉,詢問她在幹什麼?明莉總是藉口說她在找隱形眼鏡,不聰明的同事百思不解,明莉什麼時候近視的?還有她的隱形眼鏡為什麼老是掉在課長的車子底下?更奇怪的是,她為何不讓別人插手幫她尋找?

  同一個時間,雷媽也沉浸在戀愛中,可是她的表情沒明莉那麼快樂,她不時地唉聲歎氣,引來明莉的關切。

  明莉每次問老媽怎麼了,她都不肯回答。此外明莉又發現老媽有好一陣子沒買菜了,櫥子裏的泡面也沒減少,而且中午打電話同家,電話都沒人接,明莉奇怪老媽中午都去了哪里?

  於是明莉一到中午,就提前半個小時開溜,坐計程車到巷口,暗地裏觀察老媽的一舉一動。終於被她逮到了,老媽中午都去儂儂賓館,一去就是兩個小時,進去和出來的時候,都有一個頭髮斑白,但身體健壯的中年男子迎來送往。

  原本明莉高興死了,老媽的情人看起來還不錯,可是當她發現那個中年男子經常進出賓館,明莉火大死了,老媽怎麼會喜歡色老頭?該死!她一定要查個清楚,看看這個色老頭在搞什麼把戲?想要騙財騙色嗎?

  和宋冠鴻約了星期六見面,明莉刻意打扮,雖然全身上下美得冒泡,但卻背了一個跟衣著不配的書包;沒辦法,臨時找不到可以裝很多東西的袋子,只好拿高中時代的書包濫竽充數,那書包舊得可以到垃圾山安息了。

  宋冠鴻眼睛一亮,用搭訕的口吻問:「小姐,我認識你嗎?」

  「你幹麼一副怪裏怪氣的模樣!」明莉罵在嘴上,甜在心裏頭。

  「你實在太美了,我一時之間沒認出來。」宋冠鴻發揮甜言蜜語的本領。

  「少貧嘴,你今天錢帶的多不多?」明莉沒心情陶醉,辦正事比較要緊。

  「多,足夠買一隻鑽戒。」宋冠鴻暗示求婚。

  「跟我走。」明莉沒聽出來,拉著他就往儂儂賓館走去。

  儂儂賓館離快樂乾洗店不遠,是一棟九層樓高的歐式建築物,周圍是住商大樓,樓下的店面多半是餐廳。

  宋冠鴻心裏一陣狂轟亂炸,現在才上午八點,明莉帶他來這兒,絕不可能是來吃飯,難道是來吃炒飯……但他很快地否決這個想法,交往兩個月以來,除了擁吻,明莉不准他有別的念頭。

  「這兒哪有適合約會的場所?」宋冠鴻左顧右看。

  明莉直截了當地說:「那間賓館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我是不是在作夢?」宋冠鴻捏了自己臉頰一下,確定美夢成真。

  「快進去,晚了就來不及了。」明莉催促道。

  「不用擔心,這裏客滿,可以到我家。」宋冠鴻口水差點流出來破壞形象。

  「別再說那麼多廢話,快訂房間,越早開始越好。」明莉心急如焚。

  辦好了手續,宋冠鴻和明莉來到三0六號房,這個號碼將成為宋冠鴻心中永垂不朽的記憶,每次買樂透都要簽這個號碼,以示對它的敬意。

  宋冠鴻口乾舌燥地問:「要不要先洗澡?」

  「不要,我沒那個美國時間。」明莉坐在床邊。

  「你真猴急。」宋冠鴻飛撲過去,將明莉壓在身下。

  「你幹麼壓著我?」明莉一臉茫然,如被大石頭壓住,推都推不開。

  宋冠鴻一個翻身,雙手環抱她。「不愧是雷明莉,永遠都要高高在上。」

  「你放手!我們來這兒不是來玩的!」明莉擰著他的耳朵脅迫。

  「那來賓館做什麼?」宋冠鴻立刻鬆開手,免得耳朵掉下來。

  「調查我媽的男朋友。」明莉起身脫衣。

  「啊?」宋冠鴻看著她只穿胸罩的上半身發呆。

  「他每天出入這間賓館,我懷疑他偷腥。」明莉又脫去迷你裙。

  宋冠鴻歆羨地說:「他體力真好,每天炒飯,讓人佩服。」

  明莉有她媽一半開放就好了,他也不用到現在還吃不到一口炒飯,忍著欲火燒灼他的腹部、男性象徵也蠢蠢欲動的痛苦;他真希望自己不是君子,但他懷疑她故意賣弄風情是為了考驗他,還是不要輕舉妄動比較好,免得偷雞不成蝕把米。

  如果秋香的個性跟她一樣難纏,唐伯虎恐怕早就打退堂鼓了……

  「你快把這件衣服換上。」明莉打開書包,將裏面的東西全倒出來。

  宋冠鴻接過一件看起來很舊,但乾淨的純白素衣。「做什麼?」

  「假扮清潔員,你負責巡邏五到十樓,我負責二樓和三樓。」

  「為什麼我負責那麼多?」宋冠鴻喃喃地抱怨。

  「為我賣命是你的榮幸。」明莉換上素衣,看起來像孝女白瓊。

  宋冠鴻也跟著換上素衣,心想自己肯定像孝男。「這件衣服是從哪來的?」

  「快樂乾洗店,這間賓館大概跟我家有業務往來。」

  「慢點,我沒見過他,我怎知道誰是他?」

  「這是他的畫像。」明莉拿出一張折成紙飛機的圖畫紙。

  宋冠鴻看完畫陳後,忍不住噗哧笑道:「老天!畢卡索都沒你畫得好。」

  「你快去執行你的任務。」明莉扔給他一個雞毛撣子,將他趕出房間。

  ※※※※

  明莉也拿著一根雞毛撣子,擦拭二樓和三樓每個房間的門。

  只要四下無人,她立刻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偷聽房間裏有無咿咿啊啊的聲音。

  不過,大白天的,哪有人這麼早就在床上吃炒飯,就算要吃也是昨晚吃。吃太飽的人現在多半是在睡覺,養精蓄銳;吃不飽的人,現在也在睡覺,更需要養精蓄銳。總之,明莉是無法完成捉姦在床的神聖任務。

  也許那個色老頭今天暫時歇業,牛郎的身體也是肉做的,哪有成天工作的可能?明莉一邊想、一邊往三O六號房走去。

  今天是假日,通常這個時候她都還在床上,趁著宋冠鴻仍在工作,她打算先小睡片刻,等他回來再商量下一步。

  走著走著,色老頭迎面走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姐,你是不是姓雷?」色老頭突然停下腳步,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你……你怎麼知道我是誰?」明莉難掩緊張地結巴起來。

  「我到過府上,看過你的照片。」色老頭沉穩地回答。

  「你為什麼去我家?」明莉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竟然到過老媽床上吃炒飯,看來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洗老媽的床單;聽說精子的生命力可以長達一個月,免得她哪一天坐上去,無緣無故地大肚子。還有,萬一他坐過家裏的椅子,她該怎麼提防?

  她想了一下,以後在家裏要穿兩條內褲,不可穿迷你裙,以防止精子入侵。

  「送衣服去洗。」色老頭說,但明莉卻認為他是敢做不敢當。

  明莉咄咄逼人地間:「你跟我媽有什麼關係?」

  「敝姓葉,目前跟令堂只是普通朋友。」葉先生自若地說。

  「你跟我媽都上過賓館,你還敢說你們是清白的!」明莉一臉怒容。

  「這間賓館是我開的,令堂到這兒是來收帳。」葉先生解釋道。

  「你真的不是我媽的男朋友!」明莉難以置信。

  葉先生歎了一口氣。「我希望是,但令宣暫時拒絕我。」

  「我懂了,像你這把年紀,一定有老婆,你休想我媽做你的情婦。」

  「我的妻子在三年前因乳癌去世,我現在跟我兒子住在一起。」

  這沒道理,老媽又不是古早人,婚事要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能完婚;更何況,她到現在仍不相信老媽來賓館沒吃炒飯,整整兩個小時耶!收帳哪需要那麼多時間?除非他每次付帳都是用一塊錢,害老媽算得半死!

  「她有說為什麼嗎?」明莉決定用問的比較快。

  「為了你,她要等你找到好歸宿,才考慮她自己的將來。」

  在葉先生眼中,有一抹不安的浮光掠過。其實,以他過半百的年紀,時間看得遠比年輕人來得珍貴,能夠在這種年紀遇到愛情,他比任何人都想緊緊抓住愛情;只是夾在他們之間的障礙,不僅是明莉,還有……

  「你是不是真心喜歡她?」明莉的問話正好打斷他的思緒。

  「當然,令堂是我所見過最溫柔的女人。」葉先生一臉的甜蜜。

  明莉毫不考慮地說:「我會儘快結婚的。」等一下她就抓宋冠鴻去法院。

  「不可以,婚姻要慎重,是為自己,不是為別人而結。」葉先生趕緊阻止。

  「謝謝你的忠言,不過你放心,我已經有好對象了。」明莉燦爛一笑。

  「這個好物件,是不是站在你身後的這位先生?」葉先生指出。

  「你好大膽!居然偷聽我們講話。」明莉回頭的同時,長腿也跟著迴旋踢。

  宋冠鴻抱著肚子,忍住痛苦,強顏歡笑。「打是情,罵是愛。」

  「你好,敝姓葉,很高興見到你。」葉先生禮貌地伸出手。

  「我也很高興,我姓宋。」宋冠鴻握住他的手。

  葉先生乘機附在宋冠鴻耳邊,小聲說:「辛苦你了!」

  「誰教我愛上母老虎!」宋冠鴻以如蚊子叫的音量回應。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悄悄話?」明莉馬上察覺不對,大聲怒吼。

  「說你美麗!」宋冠鴻和葉先生異口同聲,說完後嘴角同時揚起甜笑。

  ※※※※

  午休時間,明莉一個人坐在公司附近的餐廳用餐。

  整個廣告部門又陷入備戰狀態,為下一個房屋廣告開會。

  自從和葉先生見過面之後,明莉就很想結婚,可是礙於有教養的女孩子是不能主動向男人求婚,但可以用暗示的方法,所以她硬拉著宋冠鴻去法院外散步。

  宋冠鴻最近忙得連約會都抽不出時間,他那麼聰明,哪會不知道頭腦簡單的明莉拉他去法院的目的。

  他也想早日吃美味炒飯,但光有愛情沒麵包,是行不通的,所以他只好努力工作,天天加班,越早完成公事,越早吃到炒飯。

  明莉正低著頭咬一塊雞肉,心中暗自咒?老闆做生意不老實,居然給她老母雞,害她咬得牙齒都快斷了;但她發誓一定要把老母雞吃光光,雖然只是一盤七十塊的炸雞飯,可是錢不能白花,她跟老母雞拼了!

  突然,一根修長的手指敲了她桌子一下,明莉抬頭一看,是張不認識的臉,八成是認錯人了,她繼續低頭跟老母雞搏鬥,那根手指的主人卻發出命令。「你!跟我走!」

  明莉嘴巴咬著雞肉,口齒不清地說:「我又不是你養的小狗。」

  「你如果希望你媽得到幸福,就跟我走。」男子威脅道。

  「你是哪根蔥?」明莉把雞肉吐在盤中,抹乾淨嘴準備吵架。

  「我是儂儂賓館老闆的兒子。」男子嘴角揚起一抹比冰山還酷的冷笑。

  明莉雙臂環胸,背靠著椅子,蹺著長腿,以皇后娘娘打量新來太監的眼神看著他;說他像太監一點也不過分,細皮嫩肉,明眸皓齒,身形削瘦,跟他老子不太像,大概是遺傳媽媽,可想而知他媽媽是個美人,難怪紅顏薄命!

  「有什麼話在這裏說也一樣,我待會兒還要上班。」

  「這是命令,你不立刻跟我走,你媽永遠得不到幸福。」

  男子說完就掉頭大步走出餐廳,明莉急起直追,但在店門口被老闆抓住,以為她想吃霸王餐,明莉急忙掏出一百塊,沒等老闆找她三十塊,便沖了出去。

  她一邊跑、一邊心痛,三十塊可以搭公車兩次、可以從臺北車站搭捷運到市政府、可以買杯泡沫紅茶解渴……可以做好多事,如今只能平白送給老闆,全怪他帶來天大的衰運!

  他真有辦法不讓老媽得到幸福嗎?看他的表情,一副說到做到的樣子,她好害怕;但她絕不會讓他知道她害怕,她會為老媽的幸福而努力。

  追上男子,他正站在賓士車旁邊,明莉氣急敗壞地大叫:「你好無禮!」

  男子逕自坐進車裏的駕駛座,又對她命令。「進來!」

  「你憑什麼命令我!」明莉嘔得快嘔出血來。

  「你再不坐進來,我就開車走人。」男子發動著引擎。

  明莉只好坐進車裏,滿臉的不高興。「喂,你究竟想幹什麼?」

  「你的腿很漂亮。」男子在等紅綠燈時,以邪氣的眼神注視她的長腿。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心情聽你啦咧。」明莉雙手不安地拉著裙擺。

  「你那麼想聞我的屁,我就成全你。」男子立刻發出一聲響屁。

  「喂!你這個人太沒教養了。」明莉往他的手臂很擰一把。

  男子差點把車子撞到路樹。「你想謀殺我是不是?」

  「是你先想用屁薰死我的!」明莉自認扳回一城。

  「我是用嘴巴放的,你該去配眼鏡了。」男子才是真正的贏家。

  遇到剋星了,明莉感到背脊一陣不寒而慄。「喂,你要帶我去哪里?」

  「我不叫喂,我叫葉人傑,我要帶你去我家。」葉人傑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

  「去你家幹什麼?」從他臉上看不到喜怒哀樂,更讓明莉害怕。

  「你放心,我中午不吃炒飯。」葉人傑語意深長地一笑。

  「你講話有點分寸,再這麼曖昧,我就請你吃拳頭。」明莉警告。

  葉人傑正色道:「我們有可能成為兄妹,我家就等於你家,你用不著害怕。」

  「誰說我害怕……」明莉覺得和他對抗,比八年對日抗戰還要辛苦。

  葉人傑打岔地說:「我知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蟑螂。」

  明莉錯愕地愣住,她只知葉人傑是葉先生的兒子,但他卻對她了若指掌,是誰告訴他的?老媽?葉伯伯?還是他請人調查她?他像一個可怕的敵人,而且又敵暗我明,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的氣氛彌漫在車內,兩個人都不再開口,但卻各自陷入沉思。

  車子駛入一扇高聳的鐵門,兩旁群樹環抱,花草扶疏,像極了歐洲花園。

  「到了,下車吧!」車子停在一棟豪華壯觀的紅樓前,正中央還有個噴水池。

  「這裏真的是你家嗎?」明莉恍如走進夢境的愛麗絲,看得眼花撩亂。

  「你很想趕快搬進來住嗎?」葉人傑冷嘲熱諷。

  明莉憤憤地下車,並朝車門踹一腳。「我才沒那麼愛慕虛榮。」

  「少爺,你回來了。」幾個穿著制服,有老有少,像傭人的女人跑來。

  「從現在起,沒我的命令,都不許在我面前出現。」葉人傑像趕蒼蠅般揮手。

  「等等!」明莉搶著說。「如果我喊救命,你們可不能見死不救。」

  「你真像你媽!」葉人傑難得哈哈大笑,傭人們都看傻了眼。

  「你見過她!」明莉咬著唇,心底掠過一抹不安的預感。

  「吃過一次飯,不過我把飯桌掀了。」葉人傑大步往紅樓裏走去。

  明莉要以小跑步才跟得上他的步伐。「你不贊成我媽和你爸交往,對不對?」

  「不過現在有了轉圜的餘地。」葉人傑坐到沙發上,明莉卻站得遠遠的。

  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是她現在唯一能想到對付他的辦法,不過她已經明白兩人實力懸殊;他只要用一隻手就能置她於死地,那只手隨便簽一張支票,就會有很多隻手拿槍拿刀來索她的命,她還是不要惹他生氣為妙。

  這一刻,她真希望宋冠鴻能在她身旁,替她殺了他,然後乖乖地去坐牢,她會等他出來才吃炒飯;即使兩人頭髮白了,牙齒搖了,皮膚皺了,骨頭快散了,大小便也不行了,吃起炒飯像吃砒霜,但是她仍堅持——除了他,她誰都不要!

  「坐啊,沙發上沒有暗藏毒針。」葉人傑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明莉堅決地搖頭。「我喜歡站,坐久了屁股會被壓大。」

  「你要喝什麼飲料?」葉人傑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你有什麼條件?」在明莉的眼中,他比十大槍擊要犯還恐怖。

  「親上加親。」葉人傑表情十分嚴肅,仿佛在宣佈要跟大陸打仗似的。

  「拜託你別咬文嚼字,我只聽得懂白話文。」明莉一臉茫然。

  葉人傑鄭重其事地說:「就是你媽跟我爸,我跟你,四個人一起進禮堂。」

  「你有神經病,我有男……」明莉如聽到晴天霹靂的鴨子,臉色駭白。

  「我知道,我調查過你,而且我很喜歡你。」葉人傑意志堅定。

  明莉發誓地說:「我不會跟他分手。」

  「你媽能不能得到幸福,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你無恥!」明莉惡毒地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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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回到家,明莉像剛打完一場浴血戰爭的聖女貞德,累得倒頭就睡。

  整個廣告部卻亂成一團,午休時間過去,沒人知道她的下落,她沒打電話回公司請假,沒打電話回家報平安,幸好也沒有勒贖電話;那麼大的人,照理說是不可能迷路,但明莉可就難講了,天知道她是跑到哪個星球上玩,然後忘了回地球的路……

  宋冠鴻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主持會議,但他又不能公私不分和擅離職守,只好再次拜託張課長,以替女同事在大姨媽來時準備不時之需為由,藉著買衛生棉,到公司附近商家探聽有無異狀?

  張課長只好走遍了公司附近所有的便利店,在每家便利店各買一包衛生棉交差。一個大男人買那麼多衛生棉,自然會讓人產生不當聯想,很快地,張課長成為便利店女工讀生口耳相傳的變態叔叔;可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他是心甘情願,無怨無悔,笨到極點。

  買了一大堆衛生棉回到公司,張課長剛好接到雷媽的電話,得知明莉在家睡大頭覺,雖然覺得很嘔,但只要知道她人平安就好了。

  明莉一直睡到天亮才起床,昨晚沒洗澡,整個人癢癢怪怪的,進了浴室,扭開蓮蓬頭,才知道是她的心使她難受。她雖然臭?葉人傑一頓,但事情並沒有解決,而且也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的,得先去問問老媽的意思。

  明莉一邊抹吐司、一邊問:「老媽,你是不是很喜歡葉伯伯?」

  「你快吃,不然上班會遲到。」雷媽羞紅了臉,趕緊打太極爭。

  「我昨天見到葉人傑。」一想到葉人傑的霸道,明莉就感到頭疼欲裂。

  「唉……」雷媽沉重地歎氣,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

  「怎麼了?」明莉有如瞎子吃湯圓,心裏有數。

  雷媽苦笑道:「他堅決反對我做他繼母。」

  「葉伯伯怎麼說?」明莉屏住氣息,怕有一絲幹擾似地聆聽答案。

  雷媽一臉凝重地說:「還能說什麼,兩人吵得要脫離父子關係。」

  「那很好,那種爛兒子不要也好。」明莉拍手叫好。

  「一點也不好,我怎麼能讓他們父子因我而失和。」雷媽心地善良。

  明莉唱反調地問:「老媽,你懂不懂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好心會有好報,你懂嗎?」雷媽不甘示弱地反擊。

  「在這個世上,長命百歲的壞人也不是沒有。」明莉嘿嘿地一笑。

  「拜託你,別一大早就惹我生氣,好人會短命都是因為兒女不孝所引起。」

  明莉像是胸口受到重擊般,心痛得快碎了。她的眼中流露著深深的哀傷,不是因為老媽罵她,而是她能體會到老媽之所以說出這麼絕情的話,是因為老媽的心情墜入穀底。

  都是那個叫葉人傑的混蛋惹的禍。「老媽,那你打算怎麼辦?」

  雷媽背對著明莉,用力拉開冰箱門,拿出一瓶牛奶,牛奶也不是多重的東西,但雷媽的肩膀卻微微顫抖,而這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明莉的眼睛。只見雷媽故作瀟灑地說:「真的沒辦法,就只好放棄了。」

  「老媽你太傻了,好不容易幸福送上門來,你居然要把它推出去。」

  「誰教我天性善良,跟你這個鐵石心腸的女兒完全不同。」

  「你別這麼說我,我已經去爸爸墳前拜祭過了。」

  雷媽轉過身,含淚的眼中帶著笑意,她很高興明莉想通了。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汽車的喇叭聲,雷媽催促道:「快出門吧,別讓冠鴻等太久。」

  「今天的喇叭聲好像有點怪!」明莉邊吃吐司,口中邊念念有詞地喃喃。

  走出家門口的雷明莉,怎麼也沒想到見到的人竟是葉人傑!這傢夥越看越像她最怕的蟑螂,明莉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來幹什麼?」

  「我來接女朋友人去上班,有何不對?」葉人傑溫柔一笑。

  「你別一早就觸我黴頭好不好?」明莉忍不住發出痛苦的聲音。

  葉人傑厚著臉皮說:「怎麼會?我明明是為你帶來幸福的聖誕老人。」

  「明莉,這個人是誰?」宋冠鴻也在此時來到明莉家門口,見她和別的男人說話,護火中燒。

  「我叫葉人傑,我是來橫刀奪愛的。」葉人傑充滿火藥味的自我介紹。

  宋冠鴻嗤之以鼻地冷笑。「哼!想搶我女朋友?門都沒有。」

  「光憑車子,你已經被淘汰出局了。」葉人傑不屑地嘲諷。

  「明莉,我們走,別理這個瘋子。」宋冠鴻走向明莉,挽起她的手。

  「她不會跟你走的。」葉人傑看明莉站著不動,露出勝券在握的得意表情。

  宋冠鴻鬆開手,走向葉人傑,高舉著拳頭。「你皮癢是不是?」

  「君子動口,小人才會動手。」葉人傑毫不畏懼地反諷。

  「你們別吵,我要搭公車,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明莉受不了地大叫。

  「明莉,你是怎麼了?」宋冠鴻回身抓住明莉,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明莉緊咬著唇,眼神充滿無奈,內心處在天人交戰的狀態,而葉人傑卻偏偏在這時逼她立刻做出決定。「你要嘛跟我上車,要不就跟他上車,現在就做決定。」

  宋冠鴻大怒。「你幹麼威脅明莉?你究竟是什麼人?」

  「長痛不如短痛,我是為你好。」葉人傑露出假惺惺的同情眼神。

  「你作夢,明莉不會變心的。」宋冠鴻表情漸漸僵硬起來,心中充滿不安。

  「我的條件比你好,明莉會選誰,顯而易見。」葉人傑信心滿滿。

  「明莉,你說話啊!」宋冠鴻看著明莉,看到了絕情。

  明莉下定決心似地說:「對不起,我選擇他。」

  ※※※※

  真短命的愛情,早知道會如此,明莉就不做貞節烈女了。

  葉人傑那個混蛋,似乎是來真的,不管晴天雨大,每天都來狗狗纏。

  不過,他追她的事,雷媽和葉伯伯都不知道,只知道葉人傑表示不再反對;看到老媽現在臉上洋溢著幸福,明莉心想,她的犧牲值得了。

  唯一讓她感到愧疚不安的,那就是宋冠鴻總是帶著黑眼圈來上班,明莉看了好心疼……但是又何奈?明莉站在茶水間外的陽臺上,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連老天爺都不快樂,她的心更沉重了。

  雖然一個星期仍有五天能見到宋冠鴻,但咫尺天涯的感覺卻讓她痛苦不堪;這時,偏偏又聽到在茶水間裏,男同事對她品頭論足的談話——

  「明莉跟課長似乎分手了!」

  「她好像新交了一個有錢的男朋友!」

  「那個男的好勤快,每天接送明莉上下班,還開不同的名車。」

  「他叫葉人傑,是個大人物,經濟日報常有他的訪談,電腦公司的大老闆。」

  如果明莉有買股票,又有看財訊或報紙,她便會知道葉人傑是鑽石單身漢;他在麻省理工學院讀完大學後,回到臺灣加入高科技行業,光是他所擁有的公司股票,以市價計算,至少一百億的身價,真是讓人眼紅。

  「真是年輕英俊,又瀟灑多金,難怪課長會吃敗仗!」

  「課長不是敗給宋人傑,而是敗給雷明莉,水性楊花的女人。」

  明莉雖然無法分辨之前說話的男同事是誰,但她清楚地知道剛才講話的人是何致遠;她本來想出面罵他,但有個男同事幫她仗義執言。

  「明莉不是你說的那種女人,除了喜歡穿迷你裙,其他方面都滿保守的。」

  「讓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明莉跟我有一腿。」

  「真的假的?」好幾個男同事異口同聲地發出驚訝聲。

  「她那雙長腿,最喜歡夾在我的腰上……」何致遠越說越過分。

  「住口!」這時,茶水間傳來砰地一聲,和宋冠鴻響徹雲霄的怒吼聲。

  「有話好說,這兒是辦公室,請不要在這兒打架。」一個男同事挺身勸阻。

  何致遠伸手抹掉嘴角的鮮血。「不要以為你是課長,就可以欺人太甚。」

  「誰教你信口雌黃,毀人名節?你這個不得好死的混蛋。」宋冠鴻反擊。

  「你憑什麼說我說謊?你跟她上過床,就該知道你不是她第一個男人。」

  「你再說下去,我會讓你直的走進泛亞,橫的送出泛亞。」

  「別這樣,我們兩個算起來是兄弟,有話好說。」

  「好,我可以原諒你,不過你必須說實話。」

  「我是說實話,你不相信,我想大概是你沒上過她,所以不知……」

  何致遠的話還沒說完,整個茶水間便陷入一場混戰——

  宋冠鴻又給了他一拳,何致遠也還以顏色踢他一腳,兩人你一爭我一腳,把咖啡壺砸得粉碎,幾個男同事好不容易才合力把他們兩個拉開,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從戰場後方傳來。

  是經理來了。「你們兩個把公司當什麼地方!開除!兩個都開除!」

  「經理,是課長發瘋了,是他打我,不關我的事。」何致遠死不認錯。

  「打架是因我而起,要開除就開除我。」宋冠鴻坦然面對。

  明莉突然沖進來。「不!是我不好!經理你開除我!I

  「跟你無關,你滾開!」宋冠鴻雖然氣她,但重要關頭還是袒護她。

  「經理,求求你別開除課長。」明莉冷不防地跪在地上,向經理磕頭求情。

  「我會秉公處理的,你快站起來……」經理伸手想扶明莉起來。

  「不!經理你不答應我,我就一直跪下去,到死為止。」明莉死都不肯。

  經理裁決地說:「好吧,宋課長記小過一次,何致遠記大過一次。」

  「是他先動手打我,為什麼我的處罰比較重?」何致遠不服氣。

  經理明白地說:「因為你散播謠言,而我最討厭嘴巴賤、心眼壞的人。」

  「經理英明!經理萬歲!」這兩項缺點明莉都有,所以她趕緊拍馬屁。

  經理拉起明莉,以眼神示意其他同事速速離去,別當電燈泡;然後他在要離開茶水間之前,經過宋冠鴻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宋課長,還不快帶你的屬下去喝杯咖啡,好好安慰人家。」

  「經理,我……」宋冠鴻滿臉的不情願。

  「難道你還看不出她對你的情意嗎?」經理一語道破,然後離開。

  「你既然移情別戀,幹麼要為我下跪?」宋冠鴻別過臉,掩飾臉上的痛楚。

  「我、我是不得已的……」明莉的眼裏含著淚,語帶哽咽。

  「他那麼有錢,換做我也會投入他的懷抱。」宋冠鴻指出。

  「你喜歡他,我替你們牽線好了。」明莉以為他因打擊太大,而成了同性戀。

  「牽什麼線!我喜歡的人是你!」宋冠鴻真想罵她大白癡,超級笨女人。

  「我根本沒變心,我是被迫跟他在一起……」明莉娓娓道出來龍去脈。

  明莉突然接到電話,要她火速趕回快樂乾洗店。

  原來老媽才是大掃把,人家剛要和心愛的人重修舊好,她硬是要人家死回來。

  從老媽的口氣,看來她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知是誰洩漏了風聲?

  人還沒走進快樂乾洗店,遠遠就看到明華站在店門口,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奸笑。

  她跑來湊什麼熱鬧?明莉以仇視的眼光瞪著明華,腳步卻像走向斷頭臺般,十分沉重地走進快樂乾洗店:見她進門,明華立刻把鐵門拉下,暫停營業。

  小時候,老媽每次拿掃把出來打小孩,第一件事就是拉下鐵門,以免家醜外揚,看來她今天難逃一劫了。但一看到拿掃把的是明華,明莉氣炸了,老媽打她是上天賜給母親的權力,明華憑什麼代母訓妹?

  明華從沒盡到做姊姊的責任,沒幫她寫作業、沒給她零用錢、沒替她介紹男朋友,什麼都是她自己來,唯一幫她的就是教她打桌球;不過,她沒拿到名次,所以不算數。總之,明華若是敢碰她一根毫髮,她就跟她把命拼。

  氣氛非常凝重,老媽坐在椅上不發一語,明華拿著掃把,裝模作樣地在掃地;這樣也好,時問可以沖淡老媽的怒氣。

  明莉正想喘口氣,該死的明華居然引爆核子彈,哭天喊地似地大叫:「老天爺!禰怎麼會給我一個笨得跟豬一樣的妹妹!」

  「你這個笨丫頭,幹麼做這種傻事!」雷媽立刻介面。

  明莉理直氣壯地說:「老媽,我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

  「老天爺,請原諒,我錯怪禰了。」明華趕緊賠罪,免得遭天譴。

  「我一直很幸幅,因為我有你和明華兩個乖女兒。」雷媽露出滿足的甜笑。

  明莉正想撲進老媽懷中,該死的明華卻搶先一步,佔據老媽溫暖的懷抱。幸虧老媽的心臟跟別人不同,有些媽媽會重男輕女,有些媽媽會疼聰明的孩子;但老媽一向不偏心,要明華挪一個空間給她,老媽摟著她們兩個說:「身為母親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兒女有好歸宿。」

  「我們的最大願望也是如此。」明莉和明華一起說。

  「老媽已經活了半百,沒有愛不會死的。」雷媽的目光閃爍。

  「老媽,你說謊,你的眼淚掉下來了。」明莉真不可愛地拆穿。

  雷媽風馬牛不相干地說:「今晚的月亮真美,老媽請客,去吃大餐。」

  明莉心疼地說:「老媽,你別花冤枉錢,沒人吃得下。」

  這時,明華的手機響起跟垃圾車一樣的音樂聲,少女的祈禱;害明莉差點站起身,想搶著明華之前去倒垃圾,表現孝心。只見明華一連好幾聲嗯,回答電話彼端;若不是現在氣氛和樂,明莉真想對明華說,要嗯去廁所嗯,別在這兒臭死人。

  明華掛上手機說:「我老公打電話來,要帶我和媽去吃活魚三吃。」

  「為什麼沒有我的分?」明莉大表不滿。

  「你自己說你吃不下,臭著臉看我們吃大餐,會害我們得胃病。」

  「不去就不去,我叫冠鴻飛過來,帶我去吃人間美味。」

  「你們別躲在家裏吃炒飯,我會儘快回來突擊檢查。」

  「快滾!祝你今晚吃到魚刺,劃破喉嚨,從此變啞巴。」

  「可憐的宋冠鴻,瞎了眼才會看上毒舌婦。」明華和明莉忍不住吵了起來。

  雷媽毫不客氣,一人賞一巴掌;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是輕輕拍了她們的臉頰,力道之輕,連蚊子都拍不死。「你們兩個,一見面就吵架,嫌我命長是不是?」

  明華和明莉立刻互相熱情擁抱,但兩人是同時使出全身的力氣,恨不得讓對方身材變成葫蘆狀。「我們哪有吵架,我們愛死對方了。」

  「抱輕一點,別把骨頭擠斷了。」雷媽看得清清楚楚。

  目送老媽和明華離去,明莉還沒來得及轉身,不速之客來了!

  「你來幹什麼?」明莉嚇得三魂六魄差點飛出軀殼,整個人僵立不動。

  「是你姊夫逼我來的。」葉人傑幽幽地歎口氣,表情顯得很沮喪。

  「你怎麼會認識我姊夫?」明莉懷疑他吃錯了藥。

  葉人傑說:「他是我好朋友,也是我公司的合夥人。」

  「原來我姊夫是塊料,不是肥料。」明莉到現在還不知姊夫那麼偉大。

  明莉的姊夫是在儂儂賓館認識明華的。當時明華正拿洗好的被單送去,而明莉姊夫則是幫人在外國的葉人傑,送生日蛋糕給葉伯伯;兩人一見鍾情,繼而閃電結婚。中間少說了一段過程,那就是兩人當天就在儂儂賓館吃炒飯。

  吃完炒飯,姊夫發現明華是第一次,所以很快就辦好補車票手續。

  「我姊夫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麼?」明莉終於進入狀況。

  葉人傑老實地說:「他臭?了我一頓,要我放過你和伯母。」

  明莉松了一口氣地說:「沒錯,破壞人家姻緣,下輩子可是要牽豬公。」

  「我是真心的,不是惡作劇。」葉人傑眸中深情款款。

  「很抱歉,你來遲了一步。」看在他將是繼兄的分上,明莉就哄他兩句。

  「你姊姊結婚時,我在國外,如果我當時趕回來參加,你一定會是屬於我的。」

  「也許。」明莉心想才怪,她怕死他了,怕到希望他沒出生,那她就可以天下無敵了。反正事情已經圓滿解決,吃過他那麼多次虧,細胞死了不計其數,不報復回來怎行,於是明莉又補充說:「也許命中註定我們今生無緣。」

  葉人傑還不死心。「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你,我家大門隨時為你打開。」

  要宋冠鴻離開明莉,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七老八十了,先地上天堂;不過等到那個時候,葉人傑也該兒孫滿堂,她也會去享兒孫福,才不會去做他的老情婦,以免被他老婆捉到,七老八十還得去坐牢。「我怎麼好意思打擾你和你老婆。」

  葉人傑一往情深地說:「除了你,我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明莉激將地說:「你那麼有錢,還怕找不到比我好的女人嗎?」

  「我發誓。」葉人傑高舉右手對天發下如有違背,就不得好死的毒誓。

  明莉雖然臉上不動聲色,但心裏自鳴得意;有了備胎,就不怕車子臨時爆胎。

  ※※※※

  明莉廣發武林帖,不,是喜帖給同學,請大家來分享她的快樂。

  婚禮前一晚,錢櫃KTV的包廂裏,正在舉行告別單身的歌唱派對。

  幾個愛嫉妒的女同學紛紛建議她,趁年輕多玩玩,別這麼早就走進墳墓裏。

  要玩什麼?唱歌、跳舞、郊遊、烤肉……她統統玩過,算來算去,就只剩下炒飯還沒玩過,為了體驗炒飯好不好玩,所以她必須結婚。

  而且,宋冠鴻說為免夜長夢多,越早結婚越好;既然他晚上睡不好,她打算現在就去陪陪他,讓他今晚早點睡,她可不要明天跟熊貓拜堂成親……

  一聽到明莉要去找宋冠鴻,夏美趕緊阻攔,因為婚禮前新娘和新郎見面,以西洋人來說,是不吉利的。

  明莉沒聽進去,一來她不是西洋人,二來老媽拿著她生辰八字去算過命,算命師說她長命百歲,所以不吉利的事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興沖沖地來到宋冠鴻的住處,他一見到她,如同見到鬼,臉色大白,明莉嚇一大跳,西洋迷信怎麼這麼准!她才來,他就快死了……

  宋冠鴻皺著眉頭說:「明天就要結婚,你這樣跑來,會不吉利的。」

  「別那麼迷信,人家一天見不到你,想死你了。」明莉心懷不軌。

  「拜託別用死字,害我心臟一直怦怦跳。」宋冠鴻撫著胸口,額頭冒冷汗。

  「我是來告訴你,婚後我想繼續工作。」明莉找藉口掩飾此行的目的。

  宋冠鴻大男人地說:「你已經找到好老公了,幹麼還要?頭露面?」

  「冠鴻,我喜歡泛亞,我不想辭職。」明莉鄭重聲明。

  「你是我老婆,在公事上,我很難做你的上司。」宋冠鴻堅持。

  「張課長已經答應,讓我轉到管理部,做他的助理。」明莉繼續遊說。

  宋冠鴻板著臉孔。「他怎麼可以出賣我!」

  「他是還我人情。」明莉解釋。

  「什麼人情?」宋冠鴻一臉茫然,張課長什麼時候跟明莉化敵為友?

  「是我幫他結束他處男的生涯。」聽夏美說兩人吃炒飯了,是夏美強迫的。

  「什麼!你跟他有一腿!」宋冠鴻一時會錯意,打翻醋?子。

  明莉澄清道:「是介紹女朋友。」他越吃醋就表示越愛她。

  「我怎麼都不知道?」宋冠鴻不高興自己被蒙在鼓裏。

  「你又還不是我老公,幹麼什麼事都要向你報告。」

  「才差一天,你也算得太清楚了,不過老張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沒告訴我。」

  「是你自己視力不好,全公司都看出張課長陷入熱戀,還長出頭髮。」

  宋冠鴻擠著眼睛回想張課長的模樣,沒錯,他最近的確頭髮茂密得像黑森林,不過他一直以為他是戴了假髮。「我是情人眼裏容不下一粒沙子。」

  明莉從皮包中取出剛才在錢櫃,用拍立得相機拍下的合照照片,指著坐在她身旁,容貌毫不遜色于她的女孩,很不厚道地問:「這就是夏美,你看,她配張課長,是不是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白菜蘿蔔各有所好。」宋冠鴻不好意思同意。

  「少來了,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也認為張課長像牛糞。」

  「你別小看張課長,我看過他的存款,有八個零,稱得上是鑽石蘿蔔。」

  「難怪張課長說要幫夏美開服飾店,讓她做老闆娘,我還以為他是在吹牛。」

  「我要讓你做少奶奶,是你自己不要的。」宋冠鴻努力勸她打消繼續工作的念頭。

  「你的存款只有七個零,我的眼光居然不如夏美。」明莉偷看過他的存摺。

  宋冠鴻吃味地說:「跟你姊夫和張課長相比,我是最英俊的。」

  「我先跟你說,如果你變心,我會放牛吃草。」明莉有目的的大方。

  「我才不信,你不拿刀追殺我才怪!」宋冠鴻以為她又在考驗他。

  明莉藏不住話地說:「我會提著皮箱去找葉人傑。」

  「找他幹麼?」宋冠鴻一臉的警戒。

  「當然是嫁給他。」明莉笑得合下攏嘴。

  「他才不會要二手貨!」宋冠鴻真想一巴掌把她打哭。

  明莉不可一世地說:「他發了毒誓,非我不娶。」

  「你這一輩子休想離婚!」宋冠鴻怒不可遏,滿臉通紅。

  「去做清夜給我吃。」明莉趕緊轉移話題,怕他一氣之下翹辮子。

  「蛋炒飯如何?」宋冠鴻懶得現在跟她計較,等婚後他再好好教訓她。

  「你好討厭哦!」明莉冷不防地給他一記右勾爭,不偏不倚正中他眼睛。

  幸虧宋冠鴻反應快,閉上眼睛,不然他就成了獨眼龍。迷信這種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現在的模樣像極了單眼熊貓,明莉最不樂見的事還是發生了,她欲哭無淚地看著痛得哭紅了眼的宋冠鴻解釋……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說的是蛋炒飯,真正的蛋炒飯。」

  看來現在只好先將就點吃蛋炒飯,至於她心目中最想要吃的那種炒飯,只好等到明天晚上再親口品嘗那種人間美味嘍!


  【全書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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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2 00:07:53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這句話最適合我,七年搬八次家的無殼蝸牛。

  經過一個月的奔波,感謝上帝,終於讓我找到棲息處。

  在這次尋尋覓覓的過程中,除了上帝之外,我還要感謝很多朋友。

  可能是因為職業的緣故,長久以來,我和朋友越離越遠,遠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什麼時候打好?會不會帶給他們不便?甚至有時還會擔心接到電話的朋友會不會不高興?會不會冷言冷語相對?

  種種自我幻想的困擾,讓我連拿起話筒的勇氣都提不起來。

  我出生在臺北,離開臺北的次數掐指可數,走出臺北,就連板橋都讓我覺得像走到沙漠地帶;我的意思不是說其他地方不如臺北,而是我的生活圈一向是臺北,其他地方對我來說,人生地不熟,難免讓我有彷徨無助地像走到沙漠的感覺。

  不過,這次搬家,我下定決心再次離開臺北,一開始,我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臺灣雖然不大,各地又都有同學住,可是跟寫作時的心情有些類似,書到用時方恨少,友情也是一樣,常不聯絡,朋友自然會變少。

  幸虧小璐妹妹廣結菩緣,與人友好,由她出面呼朋喚友……

  高雄的美安和楊皮,台中的景超和國三,臺北的必成和明憲,以及陪著我和小璐一起奔波的師兄,若沒有他們友情贊助,我和小璐不可能順利找到房子。

  有朋友的感覺真好,看來我應該好好自我反省一番。

  千言萬語,總之,謝謝你們,阿裏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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