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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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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鎮國女神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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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8 23:44: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丞相府的小神醫

看著赤紅眼的言知茹,司徒青青和言知非互視一眼,對她還有臉來理論感到不可思議,遠近親疏她分不清嗎?

「你都沒事我為什麼要有事?啊!你是指那位想不開的陳小姐吧,好好的橋不走偏要往湖裡沖,你看她傻不傻,這種天氣她也不怕凍死,我真替她擔心。」

不用診脈,司徒青青就能斷病,湖面雖未結冰,卻也足夠凍死人,陳巧心在水裡又待了好一會兒,正常女人心肺應該承受不住,外觀看不出來,但內臟已被凍傷。

若由她來治,三天可痊癒,加以溫補,陳巧心的身體不會受到太多的損傷,可是若換了別的大夫,她八成將終生為哮喘而苦,一入冬便會有喘不過氣的毛病,年紀越大越嚴重。

「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她的丫鬟說是你絆了巧心一腳才害她落湖,等陳國公府的人找上門,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陳巧心不會放過任何虧待她的人,以她蠻橫的性情,這位自以為是的表妹不會太好過。

言知茹從司徒青青踏入丞相府的第一日,便瞧不上這個衣著樸素的表妹,再看到一身窮酸的司徒空空,心裡的鄙夷更甚,打心底認定他們父女倆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

而言老夫人私下允諾的嫁妝是導火線,一向爭強好勝的言知茹連府內的嫡女都要比,何況是外來的不速之客,她眼紅的是人家的得寵,奪走全府上下的喜愛,突顯她身為庶女的處處不是,她不想司徒青青壓在她上頭。

但真正令她起了惡念的真是那只翡翠鐲子,明年就要說親的她,看上景平侯府的富貴和權勢,景平侯世子更是出類拔萃、容貌俊美,是她眼中的良婿。

雖然她與同樣心儀歐陽溯風的陳巧心交好,但這也是她的女人心機,和生性刁蠻的嬌嬌女在一起,不是更能展現她的得體大方嗎?郡王妃不選她還能選誰。

「我受人責難你有什麼好處?居然親疏不分,難道陳國公府上的人找上門,外祖父、外祖母不會多加維護?你這個視姊妹于不顧的言小姐怕是也沒有好果子吃,言府的家規最忌姊妹內爭外鬥,而你好像兩樣都犯了。」司徒青青不客氣的回道。

有個道士爹的她不怕人弄鬼,就恨人家在背後搞鬼,陳巧心在曲橋上找她麻煩,她不信言知茹沒攪和在裡面,她本想著言知茹若有悔意,她還能容忍一二,如今看來人的心性已經長成了,刀劈斧砍也改變不了。

聞言,言知茹臉色難看,兩手緊握了一下。「不用說風涼話,第一個遭殃的人鐵定是你,陳國公向來寵愛巧心這個孫女,他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司徒青青美目一眨,笑得明媚動人。「要不要打個賭,陳國公府的人一個也不會上門。」

言知茹難掩狐疑,怎麼可能?她不信。

「皇后出自陳國公府,除非那一位不想要那個位置,否則他們只會拉攏丞相府,藉由外祖父的說合助他上位。」司徒青青回得篤定。

爹說過,一要運,二要勢,借東風才能行舟,不管多位高權重,少了重臣幫扶,船航得再順利也會沉,無風難行舟。

言知茹並不笨,很快便領悟司徒青青所言無誤,太子上位需要丞相的助力。但她不願承認司徒青青說中事實,仍擺出倨傲的姿態。「你……你還嘴硬,害了人就想當無事人揭過去嗎?」她就是不服輸,就算只是口舌之爭,她也不能輸。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害人了?不在場的你倒是知道得仔細,難道你與她早就合謀想陷害我?」心中有鬼便勢弱三分。

言知茹惱羞成怒,漲紅了臉。「你……強詞奪理!巧心的丫鬟看得一清二楚,由不得你狡辯。」

「自己的人當不了證人,虧你還是丞相府的小姐,居然不曉得本朝律法,案發當事人的親眾,從骨肉至親到婢僕小廝,都不得為證。」司徒青青從小就聽她爹在耳邊叨念著,別說寫出全文,倒背如流都不成問題。

言知茹惱怒地瞪著她道:「可是也沒有人可以證明你是無辜的。」

「我……」

「我可以幫她作證。」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著玄色繡銀線團蟒錦袍的俊美男子,面色冷漠,眼眸深得駭人,渾身散發著殺伐之氣,如同剛由修羅場歸來。

「景平侯世子?」

「瞧呀!是歐陽世子,他長得真好看。」

「俊色無儔的世子,今日能見到他真是不虛此行,快扶住我,我要昏倒了……」

眾女竊竊私語,以羅扇或錦帕半遮著浮現紅暈的面頰。

「事發當時我正好在湖的對岸,親眼目睹陳小姐欲推人未果反失手落水,但因距離半座湖之遙無法及時施以援手,而言三小姐只聽信片面之詞,未加以求證便任意指責他人的做法著實令人心寒,咄咄逼人不肯饒恕的心態值得商榷。」

歐陽溯風沒說一句責駡的話,卻句句打臉,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聽就聽出他話中之意,意指言三小姐為人有瑕疵,不堪婦德,誣陷他人以謀私,人品有失,是為妄佞。

「你……」言知茹羞窘得紅了臉,又氣又恨,她正想再為自己辯白,可後腰忽地一軟,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雙腳也幾乎站不住,就要癱軟在地。

突地,一隻手扶住了她,讓她不至於太過難堪,她裝模作樣的一轉頭,想向扶她的人道謝,以彰顯她的好教養,沒想到扶她的人卻是……

「司徒青青——」她恨極的咬牙切齒。

司徒青青借著扶她而彎下腰,在她耳邊低喃道:「你當我是鄉下來的小姑娘,由著你援圓捏扁嗎?你是什麼

東西,還不夠資格讓我動你,我光用一根指頭就能解決你……」

接下來的三天,言知茹如行將就木的老婦,一步也走不了,吃要人喂,澡要人洗,如廁要人抱著,她連翻身都要人幫忙,好幾回因來不及而失禁在床上……

「外祖父,我能跟你談談嗎?」

言丞相正在書房裡練字,他的字蒼勁有力,銀鉤鐵筆,仿佛能穿透上好的宣紙,如同他的人,剛正清明,透著文官的剛韌和氣度,不容玷辱。

府裡人都曉得書房是禁地,未經允許,連他的三個兒子也不得入內,平時只交由他信任的親信打理,整理來往書信,所以一聽到聲音傳來,他的表情馬上變得冷厲。

不過當他頭一抬,看見門外那上穿藕荷色金絲暗紋短襖,下著六幅紫綃翠紋裙的身影,仿佛看見宛若紫蘭般脆弱的女兒,驀地,他眼眶一酸,湧現晶瑩淚光。

逆著光,那仿佛是他薄命的女兒,他從小寵到大,呵護在手掌上的一顆明珠,他多不捨得給人,可是她還是走了,飛向她嚮往的地方,和她相愛的人攜手同行,她死前的那段時光應該是快活的,因為她把拚命生下來的女兒教養得很好,小小年紀已能預見日後的風華。

「外祖父。」不請自入的司徒青青站在書桌旁,手裡諂媚的端了一碗養生紅棗桂圓燉蔘須雞湯。

回過神,言丞相臉上的淩厲立時不見,換上和藹的慈祥面容。「青青,你找外祖父有事?」

「外祖父,先喝湯,溫熱的喝才暖胃。」她不慌不忙的送上雞湯,笑臉如百花盛開般嬌豔。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假意不領情,但眼底的笑意卻洩露了他對外孫女的疼寵。「說吧,你有什麼難事要外祖父出面,太過強人所難的外祖父可不幫忙。」

年關將至,已經很少出門的司徒青青特意陪身子已痊癒的外祖母到廟裡還願,齋戒三日為一家子祈福。

三天都住在廟中的禪房,除了被禁足三個月的言知茹外,其他的姑娘都去了,雖然是吃素,但是幾個姊妹都很興奮,因為她們一年當中出門的次數屈指可數。

言知藍年紀最小,拉著堂姊言知蕙到後山放風箏,不意和大理寺卿的劉夫人碰著了,跑得太快的她煞不住腳,迎面撞上大腹便便的劉夫人,劉夫人因重心不穩倒地不起,當下便見紅了。

兩姊妹急得都哭了,慌得手足無措,幸好言知蕙有個叫佩兒的丫鬟及時想到表小姐會醫術,她們讓另一個矮個兒腿短卻跑得最快的丫鬟去報訊。

一向把藥篋帶在身邊的司徒青青刻不容緩,連忙讓豆苗帶上藥篋往後山趕去,她身邊多添了一名丫鬟叫豆香,是言老夫人給的,她也跟在小姐身後,幫著搭把手。

一見到孕婦的狀態,司徒青青不用診脈便可看出這位年歲不小的夫人要早產了,她三十五歲才懷上一胎,這個孩子對她很重要,她寧可不要命也要把孩子生下來,那是她這一生的期盼。

孕婦不好移動,司徒青青只好趕緊讓豆香和佩兒回廟裡向和尚借來席子和被褥,將被褥鋪在草席上充作產房,露天產子。

可是劉夫人原本就胎位不正,有難產的徵兆,她到廟裡上香就是為了求個平安,好順利生產,沒想到還是逃不過一劫。

司徒青青一看事態緊急,二話不說撩起劉夫人的衣裳,朝隆起的肚皮飛快施展九轉連針之術,硬將腳往下的胎兒倒轉一圈,門開,六斤五兩的胖小子滑出。

九轉連針乃是不傳絕技,是指二連下九針,那是很難達到的境界,人的五根手指頭只有四縫,如何夾住九根銀針,而且每一根都要下對穴位,一有偏差便是一條人命,就連當今太醫院的院正最多也只能使出七針而已,十餘年來,沒人敢嘗試,因為風險太大,也沒人有那本事,一次九根銀針齊下,對習醫者而言那只有神才辦得到。

九死一生,劉夫人的命是撿回來的,事後由太醫再診,她才有些後怕,因為太醫說她這一胎根本生不出來,胎死腹中她也活不成,一屍兩命,實在太過覽險了。

她的命可說是司徒青青救回來的,在菩薩的保佑下轉危為安,因此她生下孩子不到三日,便讓人送來不少貴重的答謝禮,連大理寺卿劉大人也親自上門致謝,對著言丞相老淚縱橫。

這個孩子是他盼了許久的香火,年近四十的他膝下無子,為了求個兒子他不知拜過多少神、求了多少的神醫,始終未果,如今能母子平安,他對小姑娘的神乎奇技感激涕零。

這件事不知怎地就傳了出去,司徒青青莫名多了「小神醫」的名號,不少人上門求診,丞相府前一時車水馬龍,萬頭攢頭,看病兼攀上丞相大人這門高枝,一舉兩得。

後來丞相府不堪其擾,於是言丞相另外準備了一間鋪子,不看診的時候就是藥鋪,言老夫人還尋了夥計和掌櫃,管管藥材的進貨出貨和防潮,賣的是司徒青青配好的藥,藥的種類並不多,但量多,專治腦熱頭痛和腹瀉,身上長癬也有藥膏抹。

若要看病則等上五日一回,且她只收重症病人,一天最多十個就夠她累了,不肯多看,看完就走人,即便如此,她收到的診金十分驚人,一個月不到收了近萬兩銀子,她還是隨喜,不要求診金要多少,由看診的人來給,誰知來的大多是家境富裕的人家,一出手便是三、五百兩的,多得她都不好意思收。

雖然丞相府前安靜了許多,不過送禮的人卻越來越多,而且指定給小神醫,其中以太子的詹事府送得最殷勤,三天兩頭便差人來走動,隱隱似有為東宮納女之勢。

如果太子真的提起,身為一國之相的言丞相還真不好拒絕,太子是儲君他是臣下,可是讓好不容易歸來的外孫女為妾,即便對方是太子,他還是不願她委屈,堂堂丞相府所出之女只能當正室,而且必須是元配。

「哎呀!咱們是什麼關係,外祖父還跟我見外,我爹常說外祖父是人上之人,天上神仙來下凡,無所不能,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你不會的,我只要學到你萬分之一就夠受用一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言丞相撚胡笑道:「少奉承了,都多大的人了還一口嬌氣,你外祖父我剛正不阿,不吃這一套。」這孩子長得像女兒,個性卻是南轅北轍,一雙慧黠的眸子骨碌碌的轉動,活似叼花的狐狸送媚。

「外祖父這話可說重了,青青不依,人家對你的景仰真的如旭日東昇一直往上,又似江河滔滔不絕,除了我爹以外,外祖父是我第二個敬佩的人,這點我可不騙人。」司徒青青指天發誓。

「諂媚。」言丞相好笑的道。

「可你愛聽。」她上前一步,小手握成拳,輕捶著老人家的肩頭,姿態有模有樣。

「是,外祖父愛聽,你這小嘴都抹了蜜,還不膩死人,難怪你外祖母老笑稱你是她的糖娃。」甜起來不要命,把人哄得開開心心,他這麼多孫子、孫女當中,也只有她和他處得無拘無束,什麼都敢言,把他當親祖父胡蹭亂扯,而不是那個朝堂之中冷面嚴厲的丞相。

除了這丫頭,府裡沒一人不怕他,只要他一板起臉,全噤若寒蟬,唯有她一臉笑呵呵地走上前,遞給他一包松子糖,要他多笑笑,一笑活百年,笑一百次就成了萬年老壽星。

「我也是外祖父的糖娃呀!我們祖孫倆是泡在蜜罐裡,整天都要過得如蜜般的甜。」

她做了個收涎的動作,再次逗樂了言丞相。「啐!幸好你是個姑娘,不然進了朝堂准是佞臣。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看她快憋不住話了。

司徒青青放下手,走到書桌前,一手托腮,看著正在喝湯的外祖父,認真的問道:「我爹又去哪裡挖錢坑了?」

聞言,言丞相忍不住噴出口中的雞湯,還被嗆得咳了一會兒。哪有女兒會這樣說自個兒的父親?!

「幹道士的不去外面賺銀子,還想賴在岳家讓我養不成?他替你攢嫁妝去了。」女婿還真是任重道遠,要養大這麼個古靈精怪的孩子真不容易。

「外祖父,咱們是誰跟誰呀,你還以為我不曉事嗎?爹臨走前讓我拉下衣服讓他瞧瞧後背,他瞧過後臉色異常凝重,一再囑咐我絕對不能讓第二人看見我的背,包括我的丫鬟。」

她小的是年歲而不是腦子,猜到茲事體大,雖然她還不曉得究竟是什麼事。

司徒空空只在丞相府待了幾日,安頓好女兒便匆匆離去,原本他還要把血貂一併帶走,擔心它太顯眼,可是它已經認主不肯走,最後他只好一個人離開。

看她的背……聞言,言丞相沉下臉。「即使是你的父親,不該看的還是不能看,要是再有下回,我一棒子打死他。」

姑娘家的身子如珠似寶,能隨便看嗎?他自己不守禮法還想把女兒帶歪,真該好好跪祠堂反省反省。

「外祖父,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小男童呢?」司徒青青已經整整三個月沒見到小風了,不知他過得好不好?

「誰呀?」言丞相一時沒反應過來。

「小風。」

聽她一提到那個面帶憤恨的少年,言丞相眉間的折痕又多了幾條,他不禁回想起女婿臨走前說的話——

「岳父大人,不是小婿危言聳聽,青青背上的鳳眼已開,鳳羽日漸豐豔,我已經壓不住她向外流泄的鳳氣,不讓她住在丞相府,我想不用多久,那些人便會找上她……」

司徒空空這是想借著丞相之威擋住蠢蠢欲動之輩,言丞相當了二十年丞相,這點威儀還有,就連太子也不敢輕易開口,只能迂回試探,丞相的脾氣硬眾所皆知,只能軟磨,不能硬碰。

「她是天生鳳命?!」言丞相難掩震驚。他的外孫女居然是皇后命?!

「雖然我改了她的鳳格,可是她還是鳳凰真身,誰娶了她,即便不為帝也名列親王,到時恐會一夕爭搶。」誰不想一步登天,若娶個妻子便能名利、權勢到手,誰不會起心動念?

「改了還不行嗎?」言丞相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不想連外孫女也護不住,那是女兒留給他唯一的念想。

「鳳凰是神禽,凡人不得更動,小婿能遮住她十四年鳳華已是不易,接下來她會因為鳳魂的長成更加光彩奪目,令人不敢逼視。」逆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他還想多護著她幾年。

「你減壽了幾年?」言丞相語氣沉重的問道。

過了許久,司徒空空才幽幽的回道:「二十年。」

「你……你何苦來哉!」言丞相不禁心疼起這個女婿了。

上天所做的安排定有祂的道理,何必為了一己之念強行扭轉,青青能走到那一步也是她的福澤。

「我答應過素心,不會讓青青一輩子被困在宮牆之中,和諸多貌美女子爭奪帝王的寵愛,我要青青開開心心的只做自己,找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守護她一生一世。」

司徒空空對妻子的感情很深很深,深到活著的每一日都像在渡劫,除了不能說服她和妙齡女子換心外,她說的話他無有不聽,每一字、每一句都牢記在心,成了兩人夜半時分的私語。

當皇后看來風光,實則苦多於樂,一旦坐上那個位置,到死才能離開宮牆,可是還不能解脫,要被送入冷冷的皇陵,和多情的帝王同葬一穴,她的苦連死也不能甘休。

「癡兒,癡兒,全是孽債,你這輩子就不能正正經經地幹一件正事嗎?」言丞相心痛的道。

這女婿盡會胡鬧,用陰陽師相術行兒女戲事,他生性不羈,最是反骨,越是命定之事越是想挑戰看看。

司徒空空忽地面容一肅,露出幾許神人之姿。「我正在幹一件大事,怕嚇到岳父大人你。」

「哼!老夫為官數十載,還不知怕字如何書寫。」言丞相一把年紀了什麼沒見識過,豈會輕易受驚嚇。

「真龍已現。」

言丞相馬上被驚得虎軀一震,兩眼睜大如銅鈴。「是那個孩子?」第一天就被送走的倨傲少年?

「嗯,我叫他小風。」風是無形,大難不死,風生水起,有水便是行雲,龍在雲中行。

「本名?」

「龍仲翔。」

言丞相著實訝然。「宜妃的兒子?」

「是。」皇上從民間帶回的美女,生得婉約動人。

「九皇子不是被狼叨走了?」當時大家都這麼傳。

司徒空空笑睨岳父一眼。「岳父大人相信這種鬼話?只要和後宮有關的事,從不單純。」

「你是指……是皇后下的手?」果然,皇后的賢良是裝出來的,誰能忍受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偏寵出身不如她的狐媚子?

「為了立儲,後宮之中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尤其當時宜妃正得寵,宮中便有傳言皇上打算廢太子,改立小皇子。」

皇后一聽就坐不住了,噁心一橫地先下手為強,不留後患。

「所以太子所中的寒冰掌是宜妃的報復?」皇后害死她的兒子,她便反過來要皇后之子的命。

「這些年我不在朝堂,不是很清楚是不是宜妃所為,但是宜妃出自‘仁義山莊’,素來與江湖人士多有牽連,我記得有位閒情公子是宜妃的義兄,他修練的正是陰毒掌法。」宜妃是半個江湖人,不難找到幾個願意為她出力的人。

「八九不離十就是他了,雖然你這人老是不著調,但你的推斷從未出過錯。」

言丞相對這個女婿是信任卻也不信任,雖然關鍵時刻女婿還是相當可靠的,但他就是不肯照著規矩來,凡事自有主張,不重名利,只貪一時閒心。

所以也才把女兒教得和他一樣放縱,不拘小節,只喜山水,不愛繁華,居然還要把他們準備二十多年的嫁妝退回來,說是有手有腳能討生活,給她娘的她不能收,人死緣盡;給她的更不能收,丞相府未嫁的姑娘還有好幾個,她們才是正經的主子。

可是薑是老的辣,她不收,老人家還不能硬塞嗎?言丞相索性提前把鋪子、莊子、田地全過到她名下,壓箱銀先把在手中生利錢,等她出嫁再一併給,長者賜,不可辭。

司徒空空笑著搓著未蓄胡的下巴。「岳父大人教訓得是。」

「少嘻皮笑臉的,你確定是他?」正事要緊。

無視岳父的臭臉,司徒空空照樣呵笑如常。「我剛撿到他的時候,他一身是傷,奄奄一息,手腳都被打斷了,可他仍強悍的活著,在他背後有一條成形的小龍虛影。」

「如今呢?」

「經過四年的調息休養,小龍長大了些,雖未睜眼,但已有凝實之勢。」表示這龍正在成長。

「你想輔佐他?」言丞相的眸光倏地變得銳利。

「不一定。」看他心情。

言丞相沒好氣的乾瞪眼。「那你何必告訴我?」

「我送他到陰陽門習武兩年,讓他有自保能力,他得讓自己變強。」他可不會一直看顧著他。

為什麼是兩年?「兩年後呢?」

「我送他到丞相府,由岳父大人親自教授。」

他已經盤算好了,等女兒出嫁後,觀察一年女婿的品性,若能放心便返回無憂谷,在妻子的墓邊結廬為居,從此常伴左右,等候下一世的相遇,他們約好了。

「我能教他什麼?」為官之道嗎?

「帝王術。」

言丞相真的震驚了,久久不語,原來真是他。

「外祖父……外祖父,你為什麼不理人,青青要哭給你看了。」司徒青青輕輕推了下外祖父的手,哪有人說著話就走神了,看來她的磨人功夫還是下少了。

言丞相拉回深遠的目光看著外孫女,帶了幾許探索,眼前的小丫頭居然有皇后命。「我是在想你爹說過的話,人上了年紀,記性變差了,你爹說找到小風的親人,要帶他回去認親。」

「真的嗎?」她總覺得這不是實話。

「外祖父像是會騙人的人嗎?」他端起青花瓷碗,很用心的喝完最後一口湯,神情毫無異樣。

不騙人?比起神棍爹的胡吹亂扯,外祖父的道行略差,以他在朝中的地位,應該不用看人臉色,所以裝得有些牽強,司徒青青孝順地不揭穿他。「是,外祖父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嗯!乖,過些時日你爹就回來了,他還說他帶了全部的身家要為你尋一門好親。」他那女婿還算富可敵國,國師府是御賜,不得轉贈。

司徒青青沒有一絲喜色,反而覺得不太對勁。「為什麼你們突然急著要我嫁人?」

一個是疼惜,兩個算巧合,湊上三便是反常,和她背上的騷動有關嗎?她最近常聽到奇怪的鳥鳴聲。

「你都十四歲了,很快就要十五,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我和你外祖母都老了,能為你做的事不多,只盼著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出閣,一了當年未能為你娘送嫁的遺憾。」說起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的女兒,言丞相一臉感傷。

見外祖父難過,她不再多問,可是心頭的疑惑仍揮之不去。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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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天賜良緣

「娶了具有鳳格的女子能延壽十年?!」龍仲珽一聽,冷銳的眼眸頓時錠放異彩,亮如珠玉。

「是呀!殿下,根據臣夜觀天象,推算出鳳命之女已返回宮位,若能飮了她的血,鳳凰神血能滋陰補陽,修補受創的內腑,少則十年能帶旺夫主主宮,不論做任何事都能成。」鳳凰入宮,撥亂反正,鎮守八方妖孽。

「你是指那個位置嗎?」明明近在眼前卻只差一步。

「是。」一臉深沉的餘道生穿著欽天監官服,胸前繡著仙鶴淩雲,雲紋的繡線暗藏萬字縮影。

「本宮須許她後位嗎?畢竟太子妃並無過失,且已為本宮生下一子,若是隨意廢妃怕引起輔國公府的不滿。」輔國公府握有兵權,不容小覷。

「那倒不必,此女的鳳格已被強行摘除,只餘鳳命,雖是鳳凰卻已失去皇后命,許以貴妃之位元便是高位。」要不是鳳凰是神鳥,還不需給予厚澤,能為帝妃即是恩寵。

龍仲珽目光一閃。「是國師所為?」

「除了他還有誰有能力辦到,師兄被譽為當代奇才,連師父都對他另眼相待,誰的身分都不能高過他。」餘道生至今仍心有不甘,他與師兄是同一個師門所出,憑什麼師兄就是神人入世,輕而易舉受人注目。

「呵呵……你的本事也不差,何必妄自菲薄,國師做得到的你未必不行,你缺少的是運道。」龍仲珽想的卻是國師若能為他所用,他必定如虎添翼,可惜國師始終行蹤成謎。

「殿下過譽了,下官遠遠不及師兄,他在十多年前就找到鳳命女子,而下官近年來才窺得天機,與他是天壤之別。」

餘道生此話似是在自眨,實際上卻在暗示太子國師是冷性無情之人,明知鳳命之女出世卻不告知,暗自毀了太子登上大寶之路,不是擺明與太子作對嗎?更甚者,還把鳳命之女的皇后命給拔了,讓太子的助力又少了一條。

國師可以不幫忙,但不能是阻礙。

龍仲珽面色一凝,國師當年那句「他不是真龍化身」讓他介懷至今,他一直想推翻國師的斷言,以九五之尊向世人宣示,朕是金龍,如今這樣的念頭更像烈火灼燒著他。

「忒謙了,本宮依賴你甚多,若無先生的護持,本宮怎會得知鳳命天女就在京城呢,你厥功甚偉。」要賞他些什麼好?美女、宅子還是銀子?能為富貴所迷的人皆可用。

「不敢當,下官職責所在,不足言謝。」餘道生要傍上太子這棵大樹,助他建成大業。

「令師兄回來過?」龍仲珽笑得溫煦,笑意卻不達眼底,反倒散發著毒蛇般的寒意。

餘道生臉上的怒色一閃而過。「是的。」

「聽說陰陽門要解散?」那麼多門人散居各處,有點可惜了,他看了真眼紅呀!

「師兄是這麼說過,兩年內必散,但下官不以為然,與他有過一番爭執。」

師兄一走十餘年不聞不問,回門的第一件事居然聚集門下眾弟子,要他們自行回家或另拜他門派,繼而清算財產,一半分給各弟子安家,一半他要帶走,那他呢?辛辛苦苦當了十幾年的代門主,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師兄問也沒問過他一聲,便逕自決定結束創派八百年的陰陽門,是否太過分?

消亡不是死亡,師兄此舉是不讓他們以陰陽門門人自居,在外的所作所為與陰陽門無關,是好是壞自行負責,師兄是不是又推算出了什麼?

又是兩年,龍仲珽雙眸一眯,國師就斷定他活不過二十五?「其實你也不必事事順著國師,他說散就一定散嗎?事在人為,有本宮的支持,國師也許不會為難你們。」

若是餘道生帶領了陰陽門,他行事可就方便多了,門下弟子皆是他的人,助他成事。

餘道生面泛苦澀。「殿下不懂師兄的為人,他說出口的話從不作假,他要散便散,若有人違逆了他,他一把火燒了太極殿都有可能,門下弟子十分信服他,服膺其指令。」

這也是他心中怨憤始終無法消頭的原因,師兄當初走得果決,半點音訊也不留,可是不論新進弟子還是舊時門人,只要師兄一出現,他們眼中便出現追隨到底的崇拜,無視他的存在。

他們想當第二個司徒長空,即使術式學得很差,仍以他為努力目標,將他的話奉為圭臬,信之如神,而他這位代門主做得再多,門下子弟全都視若無睹,代門主又如何,終究有個代字,成不了主司,永遠比不上門主的地位。

為什麼一個不負責任的門主會受到這麼多人的愛戴,而一心壯大陰陽門的他卻淪為打雜的,門內的財富是他歷年鑽營所累積來的,師兄一句話就要拿走他的全部心血?作夢!

道生呀!你不是才小我兩歲,怎麼看起來像我爹,你這些年到底有多操勞,費盡心機要爬上高位,耗損太多精血壽不長,我看你剩下不到十年的壽命,陰損的事少做一點。

為什麼師兄一眼就能看出他用道術害人,連他的壽元都一清二楚,難道天分真那麼重要,有人天賦異稟,是曠世奇才,有人卻再怎麼修行也是白忙一場?

他就只能活十年嗎?那他過去的汲汲營營又是為了什麼?

餘道生不甘心,也不願就此消沉,既然天命鳳女出現了,他何愁壽不長,只要用她的血煉丹,他能百年不死。

鳳凰五百年涅盤,五百年重生,也就是說壽長五百年,人雖活不到五百歲,但鳳血能煉化百年壽命,這件事他並未告訴太子,以免太子搶了鳳女後不肯分他鳳血。

這也是司徒空空急著讓女兒嫁人的原因之一,一旦鳳女有主,不是夫主的人很難靠近鳳軀,鳳凰有靈性,會攻擊想要傷害宿主的人,除非宿主自願讓人取血。

「呵!此門不通便另闢蹊徑,你非要綁死在陰陽門這塊牌匾下嗎?總有些弟子是你一手帶出來的,你何不另創‘幹坤門’,一樣以道術為主。」有人肯教還怕沒人來學?

聞言,餘道生雙眼一亮。「殿下說得極是有理。」

看到他開竅了,龍仲珽會心一笑。「你還未指出天命鳳女棲於何處,本宮好去迎接。」

餘道生遙指城東。「丞相府。」

「丞相府?」龍仲珽眉頭一皺。

「殿下何妨去打聽打聽,近半年來,丞相府可有年約十四、五歲的女子入住,有鳳來儀,霞光沖頂,鳳落黃金窩……」尊貴的鳳鳥會挑地,一旦長成,會挑旺宅樓。

龍仲珽意味深長的一笑。「不用了,我知道是誰。」

原來國師還藏了這一手,他的親生女兒便是天命鳳女,若非表妹陳巧心找母后鬧了一回,他還不曉得火燒竹屋是障眼法,國師是帶著女兒前往京城,司徒青青竟與丞相府有關係。

這倒讓他省了不少力,神醫弟子、天命鳳女,又有言丞相當靠山,國師司徒長空是她生父……呵呵……事情越來越有趣了,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走運,如果她是他的……

就在太子打著如意算盤的同時,一道玄色身影趁著月色,悄然進人四周寂靜的小院,他熟門熟路的飛簷走壁,顯然已來過不只一回。

輕輕推開窗,月光也無聲地沁入屋裡。

一隻男人的大鞋跨進房裡,幾乎無聲的落地,腳才一剛踩地,一隻火紅小獸便兇狠的撲來,張口咬向來者的腿肚。

男人及時提腿避過,語氣頗不耐煩的低喝,「吱吱,是我,你咬什麼咬,敵我不分!」

這哪是什麼聰明絕頂的靈獸,在他看來根本是被門板夾過的小蠢獸。

巴掌大的血貂仍弓著身,毛髮倒豎,齜著利牙。「吱吱……吱吱吱……吱……吱吱……」翻成人話是:貂管你是誰,三更半夜闖入青青的屋子,你非奸即盜,我就是要咬,咬死你,我的血可是很毒的。

血貂硬是不讓路,又想咬人,來者閃了又閃,閃過七回的飛貂攻擊,最後他也被血貂給惹火了,第八回人貂對峙時,他飛身立於貂後,兩指似剪夾住血貂後頸,將它拎起。

「吱——」血貂發出尖銳哀嚎。

「發……發生什麼事了?吱吱,你被倒下的椅子壓到了嗎?」在睡夢中的司徒青青被這聲叫喊驚醒,她一時間還搞不清楚狀況,揉了揉惺忪雙眼,突然看到會動的黑影朝她走近,她警覺的抬起右手。

「是我。」來人低頭往袖口一看,明晃晃地插著三根銀針,幸好針頭並未紮入肉裡。

她終於清醒一點了,低聲驚呼,「歐陽溯風?」

歐陽溯風取下銀針還給她。「小心點用,別紮到手。」

「我這是打小人的,誰教你摸黑溜進來。」沒紮到他真可惜,她還沒試過銀針探穴,他很適合讓她練習練習。

他沒回應小人說法,說道:「大白天你這兒不好進,我一個外男也不好見你。」

「那你怎麼又來了,外頭有好幾班侍衛日夜巡邏,我高喊一聲你就被逮住了。」外祖父一看到他肯定臉都黑了,外面值班的大哥們大概會被打三十大板,而明天人數加倍。

「壞心眼的丫頭,我這不是給你送禮來嗎?你上回不是說想要支血翡簪子,好配裝脖圍的吱吱,我尋了一塊水色足的紅翡,是冰種金絲,血紅中帶著淡金色光澤,日頭一照會閃耀血色金光。」歐陽溯風沒說這塊翡翠由原石到琢磨全是他親手打造。

司徒青青完全不記得有這回事,就算有,當時她應該也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當真了,不過她自然不會老實說。「很好看,謝了,可是我女紅不好,繡出的荷包連我自個兒都看不出繡的是什麼,沒法給你回禮。」

「你只要說喜不喜歡就好了。」

她重重的一點頭,樂得笑開懷。「喜歡,但又不是我生辰,讓你破費了。」

如今匣子裡滿滿的珠寶首飾,全是外祖母讓人置辦的,也有舅母送的,看多了這些精緻物事,司徒青青已不太在意珍品的價值而是在乎心意。身在富貴中,她身上一股市井氣漸漸消去,多了姑娘家的嬌氣。

只要她喜歡,歐陽溯風覺得再辛苦都值得了。

「你還有幾個月就要過生辰了,及笄禮的簪子我來準備,如何?」他打磨出興趣了,看她鴉黑的發上簪著他特意打制的簪子,他的心情總是特別愉快。

不解插簪禮的另一層深意,司徒青青像平時相處那般半開玩笑道:「那我要羊脂白玉,要鑲上黃、紫、綠、紅、藍五色寶石,做成花開富貴,花瓣還要有一隻綠玉雕成的蚱蜢正在吃蟲,一隻黃雀叨住蚱蜢的腳……」野趣多了,首飾鋪子打的簪子都太死板了。

「就你刁著,要求一堆,也不知雕不雕得出來……」歐陽溯風越說越小聲,已經在思索以他的手藝能不能成形。

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多時,他向來果決,很快便決定好了,他要先去找一塊上等的羊脂白玉對半剖開,一半給師傅,一半他慢慢琢磨,若是還行,他便送出自己做的簪子,要是拿不出手,至少還有老師傅的精巧做工,誤不了她的及笄禮。

「你說什麼?」司徒青青沒聽清楚他說什麼,不過她也沒放在心上,打了個哈欠,又想睡了,寬大的寢衣袖子滑下手臂,露出凝脂般的香肩,她卻毫不自知。

見狀,歐陽溯風喉頭發緊,身子跟著一熱,深吸了口氣才稍微鎮定下來。「上元節的燈會我等你。」

「我不知道能不能去,你們那個太子很討厭,一直朝府裡送禮,我外祖父不讓我出門,說外面壞人多,他讓我外祖母逼著我學刺繡,可是我哪會,叫我畫符還比較順手,你看,我十根手指頭都給針紮了。」她十指纖纖,玉白可愛,可是手心一翻,指上紅點斑斑,全是針紮的痕跡。

歐陽溯風心疼地捧起她細白的小手,輕柔細撫。「不會就不要學,府裡有針線房,讓繡娘動手就得了。」

他說的是景平侯府的針線房,可司徒青青聽成丞相府的針線房,可憐兮兮的苦著一張小臉。「就是繡娘姑姑叫我多練練,熟能生巧,紮人的銀針都能拿得穩,穿針引線又算什麼。」

可是真的很難,一拿起繡針她手就抖,針頭一送進布裡,她的指頭就一疼,多了個小血窟窿。以前做她和她爹的衣裳,不需講究,縫得牢就成了,哪像現在要學的是繡出精細的花樣。

「術業有專攻,不要為難自己,你的醫術鮮少人能及……」情不自禁地,他將她的手指往嘴裡一含。

「歐陽溯風,你要幹什麼?」因為癢,她悶聲咯笑,聽起來卻像嗚咽。

「要叫溯風哥哥……」歐陽溯風仍含著不放,眼眸深邃地緊緊瞅著她。

「小子,你給我出來!」冷冽的嗓音伴隨寒風,淒淒。

「咦!是我爹?」司徒青青驚喜一笑。

被嚇著的歐陽溯風一不小心用力一咬,神色陰晦難辨,而司徒青青一吃痛,真的哭出聲了。

這下……解釋不清了吧!

「小子,你在我女兒屋裡做什麼?!」司徒空空不悅的低喝。

他膽子真大,堂堂丞相府也敢翻牆來偷香竊玉,像他當年,蘭花似的女子淺淺一笑,他的心就陷落了。

「……路過。」歐陽溯風回得牽強。

「換一個理由。」當賊才路過。

「賞月。」呃……不知何時,烏雲蔽月,星空中只餘點點星辰。

司徒空空冷嗤一聲,「是呀!好大的月亮……啊!看錯了,是和尚的光頭,你把月亮找出來我瞧瞧。」

「司徒先生……」被人家姑娘的父親當場逮著,歐陽溯風俊美的臉龐上出現一抹窘然的紅暈。

司徒空空抬起手打斷道:「你叫我空空道長順耳些,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兩手一張是空,握著也是空,我問你,人生來這世間走一遭是為了什麼?」

歐陽溯風想都不想便回道:「心是滿的。」

「心是滿的……嗯!回答得不錯,你沒白來一回。」

司徒空空語帶雙關,讓某人心口忐忑,想著他究竟是何意。

「青兒在這裡,我想見她。」面對那雙洞悉一切的笑眸,歐陽溯風決定坦然道。

「以前我也常溜進素心的屋裡,她會在桌上擺一杯剛泡好的菊花茶,菊有花中君子之意,她要我發乎情,止於禮,別太隨便了,把女子閨房當我的太極殿。」她的眼睛很美,美得他常常看得忘神,一心只想把她摟入懷中疼愛。

「司徒先生……」在晚輩面前說起自個兒的纏綿過往,真的可以嗎?而且這人不久前才溜進你女兒的屋裡,你這是在助長火焰。

「是空空道長,年紀輕輕就記性不好,你將來還有什麼出息,拿刀砍人也要長腦子,排兵佈陣靠的是實戰經驗……」司徒空空一聲招呼也不打的長腿一掃,出其不意地攻人下盤。

歐陽溯風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招,堪堪閃過,穩住腳步後,他提高警戒。「道長賜教了,你老,小心你的腰。」

好呀!諷刺他老了,歐陽展白給他兒子長膽了。「我的腰很好,還能踹你幾腳,小子吃了軟筋散嗎?出拳無力。」他一招星換物移,扭轉幹坤,真把歐陽溯風踢得往前蹣跚兩步,腰眼上一枚很明顯的右腳腳印。

「道長乃仙風道骨長者,晚輩怕出拳太重,一不留神就送你上天當神仙。」歐陽溯風不還手,只是閃避。

「神仙可快活呢!小子,你若想成仙,得先走一段荊棘路。」司徒空空伸手換了個佛印,往他的眉心一點。

一朵蓮花立現,若在女子額頭上,增添幾許美麗,蓮生佛心步步香,可在男子兩眉之間……那就不倫不類了。

「道長,青兒在看著。」歐陽溯風未施展全力全是看在他是司徒青青父親的分上,要是打傷了他,只怕有人的嘴嘟得都可以掛豬肉了。

動作一滯,司徒空空看向未點燈的漆黑屋子,仿佛看見女兒抱著血貂正在嘟嘟囔囔:爹好吵,打架也不遠點打,吵得我無法睡覺。「我家青青是你叫的嗎?你臉上貼金條呀!」

他不打了,席地而坐,仰望探出頭的半弦月。

「青兒心很真,眼神澄亮,我想珍惜她。」歐陽溯風也跟著坐下來,低頭看著握過纖纖小手的手心,屬於女子的馨香依稀殘留。

耳朵一動,司徒空空笑看著身手不錯的小子,「報上你的生辰。」

歐陽溯風先是一怔,隨即心中狂喜的咧開嘴,說出生辰八字。

「咦!陽年陽月陽日正午出生,你是陽男?」簡直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自個兒送上門的。

「我是五月初五正午剛過出生,七斤六兩重。」那日天氣正炎熱,他娘生他生得滿頭大汗,至少說了八百回他有多難生。

「泄過精元了沒?」司徒空空毫不含蓄的問。

歐陽溯風兩頰倏地漲紅。「道長……」

「你只管說就是。」司徒空空掐起手指,依八字算命。

歐陽溯風紅著臉,把臉轉開。「我沒有和女人在一起過。」

「所以是童子身?」

歐陽溯風下顎一緊,微不可察的輕輕點了點頭。

「啊!那真是太好了,一個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陰女,一個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生的陽男,陰陽調和,根本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天賜良緣。」哈!他太高興了,女兒的婚事有著落了。

為了擺脫把主意打到他女兒頭上的太子,司徒空空煞費苦心,命門下弟子四處查訪他要的命格,還把已經失去道心的門裡整頓了一番,痛下決心親手剷除這顆毒瘤。

雖然這些年他不在陰陽門,但門裡的大小事何曾瞞過他的眼,誰做了什麼、誰遇到什麼他都一清二楚,只是他冷眼旁觀著,看他們要胡鬧到什麼地步,是否會及時清醒。

可惜他失望了。

曾經寄予厚望的師弟越陷越深,路也越走越偏,原本他還想拿掉那個代字,讓師弟正式接掌陰陽門,可是師弟想要的是權,是從龍的富貴,視陰陽門的道術為跳板,他用所學的術式害人,奪人財、謀人命,操縱別人為其辦事,還張著陰陽門的大旗介入朝中黨爭。

雖然他早就算到陰陽門氣數已盡,心裡還是有幾分不舍,但若是再任由師弟一意孤行,門裡上千徒眾將成為刀下亡魂,斬首市集,血流三日仍未幹,身首異處無人收驗,他們的親人、朋友也會受到波及,伏屍百里。

「道長,你能說明白點嗎?」歐陽溯風聽得一知半解,一頭霧水。

「我……」

司徒空空才說了一個字,就被一道中氣十足,洪亮卻帶怒意的嗓門給打斷——

「你們兩個給我下來,以為自己是七歲稚童嗎?半夜三更跑到屋頂踩瓦,你們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了!」

「言丞相?」歐陽溯風心一緊,面容帶著幾分心虛。

「岳父大人。」臉皮厚度一尺的司徒空空朝下方的人兒招手。

「還不下來,想讓我叫人把你們射下來嗎?」言丞相樂於趁夜打鳥,順便捉賊,丞相府的屋頂可不是茶樓雅座。

一個不著調的女婿已教人頭痛萬分,再來個行事霸氣的景平侯世子,他想他該辭官告老還鄉,省得哪天被他們氣死。

「岳父大人你看仔細呀,我們是人不是鳥,怎麼能用射的,你老要治治眼睛了,我家青青醫術好,叫她幫你診診脈,開兩帖明目清心的藥……」老人家肝火太旺容易傷身。

「只要你別老是惹我生氣,我可以再活百年。」言丞相沒好氣的罵回去。真不曉得女兒那是什麼眼光,居然瞧上這個行事輕浮的傢伙,虧他還是受萬民景仰的國師。

「哎呀!再活百年不就成妖了?老丈人這不是為難我,明知道我改行當道士了,莫非想讓我收了你?要不你也上來聊聊,讓人上壺酒、幾碟小菜,對月空嚎……啊!是閒聊,口誤口誤,咱不是四腳趴地的狼畜生。」司徒空空居高臨下,風吹動衣裾飄飄,仿佛淩空而去的李太白。

看著屋頂上令人冒火的身影,言丞相竟有些羡慕,何等灑脫的心性才能快活人生。「我不想說第三遍。」

他讓人取來弓箭,親自拉弓一射。

雖是人老力衰,又是不折不扣的文官,可這箭射得很有準頭,直向司徒空空,歐陽溯風看得心驚膽顫,想替他擋掉,殊不知司徒空空大腳一抬,一個回身便將箭踩在腳下。

「又沒什麼深仇大恨,岳父大人還真要我的命呀!我也不過是娶了你的女兒。」一轉身,看見身側體型健壯的男子,司徒空空心中一把無明火起,揪著人家衣領就要往下丟。

「你能站得比我高嗎?還不下去,想等轎子來抬你呀,大姑娘。」

「嬸子,花轎留給你。」不等人丟,歐陽溯風一躍而下。

嬸子?司徒空空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著往下跳。這小子資質不差,稍加調教還是大有作為,人若太無趣難過活。

這一夜,老、中、青三代在湖中亭飲酒到夜半,偶爾發出兩聲狼嚎,或是一道流風回雪的身影在月下舞劍。

暢快淋漓。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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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8 23:45: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一起逛燈會

臘月二十四封衙,所有地方官員不上衙,休沐放年假,年關一近,家家戶戶都忙了起來,裁新衣、辦年貨、祭拜祖先,大年初一門一開,拜年的親朋好友齊聚一堂。

初二回娘家,初三起開始走親,忙了七、八天,丞相府中的喧鬧才慢慢平靜,拜訪的大官小官也來得少了。

在這個熱熱鬧鬧的年裡頭,司徒青青卻過得悶死了,她大半的親人都在丞相府,每天都見得著,用不著到各房各院拜年,至於她爹那邊的親戚她半個都不認識,再加上她爹時常神出鬼沒的,壓根別提要帶她去拜訪什麼人了。

府外的年節氣氛很濃厚,到處都有人放鞭炮,擋不住的煙硝味飄進府裡,生性好動的司徒青青已經坐不住了,她也想要去放鞭炮,穿著漂亮的新衣上街晃晃,和表姊妹們到茶樓聽說書,把賺來的錢花掉。

可是從臘月到過年期間,她一步也沒有跨出丞相府,有點像是被禁足,因為太子有意無意透露出欲納她為良媛的消息,品級僅在太子妃和良娣之下,過了個年,東宮將迎入新人,為皇室增添喜事。

新人?呸!作他的春秋大夢。

言丞相和司徒空空第一個不同意,這種道聽塗說的「笑話」不用放在心上,只要不讓司徒青青出門,她就不會和太子「巧遇」,繼而傳出什麼佳偶天成的閒事。

東宮的女人太多了,從太子正妃、良娣、良媛、承徽、照訓到品級最低的奉儀,太子已經有十七名妻妾了,再加上沒位分的侍妾、侍寢侍女,東宮那點地兒都快住不下了。

憑他那副破爛身子也想大享美人恩?這對性子不怎麼好的翁婿很想好好踩他一腳,讓他別癡心妄想,糟蹋他們家的閨女,就算把人送入廟裡當尼姑,也不給短命鬼當媳婦。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言丞相和司徒空空良心發現還是怎地,今日居然答應讓司徒青青跟著表姊妹們出門,感受感受上元節的熱鬧。

「啊!外面的空氣真好!」司徒青青用力深吸了一口氣,笑得好不滿足。

此話一出,幾名容貌秀麗的小姑娘皆掩口輕笑。

「瞧你這不中用的樣子,不過幾天沒出門而已,你還當蹲大牢呀!」剛定下親事的言知非笑點表妹鼻頭,取笑她野馬似的坐不住,老想往遼闊的草原跑。

「什麼幾天,是足足一個月又九天,打我出生到現在,我還沒被關這麼久過,我悶得頭上都長草了,你看,還開出花來了。」司徒青青指著頭上模擬的珠花,表示她悶得快成一棵樹了。

樹不挪位,老死一個坑。

「那是你野慣了才覺得久,我們一年能出幾回門就不錯了,就你不滿的直嚷嚷。」哪有閨閣千金常常往外跑的,這事要是傳出去,沒得好名聲,連婆家都找不到。

「好表姊我服了你了,你就別再念咒了,出個府你也長篇大道理,哪天你出閣了,我看你還念不念。」司徒青青拿表姊的婚事取笑。

言知非與上卿家的嫡長子已過了納采和問名,也就是說交換了庚帖,她鐵板釘釘是人家的媳婦,除非遭遇什麼變故,否則她是嫁定了。

不過丞相府的規矩一向是先訂親,過兩年滿十八了才迎娶,因此這一年言知非還能陪妹妹們出門逛燈會,明年的這個時候她就得待在自己的屋裡專心繡嫁衣,直到嫁人。

「好呀!你還敢笑我,今兒不想出門了是不是,我這就跟祖父說不去了,你繼續養草吧!等草長長了還能割了編雞窩,拾幾顆給你孵著。」言知非還真不想出門,人擠人有什麼好看的,每年的燈會都差不多。

一到元宵,丞相府也會掛上一府的燈籠應景,言丞相的官大,不少官員、商戶都會送來造型別致的各式燈籠,所以府內的燈不比外頭的差,比較不同的是燈會有燈謎猜,好幾戶大戶人家擺起檯子讓人去得個彩頭,添點喜氣。

「好好好,我不鬧你了,咱們快走,別讓各位表哥等,去晚了,好的燈籠都被人猜走了。」司徒青青貪的不是用銀子就能買到的燈籠,她圖的是好玩,一群人湊在一起打打鬧鬧、嘻嘻哈哈,多快活啊!

「妹妹們,還不上車。」

言府長孫言子融大聲一喊,他帶著兩個年滿十六歲的弟弟言子旭、言子儒負責護花,不讓幾個嬌滴滴的妹妹出事。

言子旭是大房的嫡子,言子儒是二房嫡子。

明裡只有丫鬟、婆子、小廝和數名侍衛隨車相護,事實上馬車前後共有二十名暗衛,還有一些先到前頭準備,丞相府的小姐出門怎麼能無人保護,尤其今年加了個司徒青青,陰陽門也派人了,只是隱在人群中不輕易現身。

「我第一個,誰也不要跟我搶。」果然是野生野長的司徒青青最先搶著上馬車,她還一個回身把個小、沒力氣的言知藍也拉上車,往裡挪位給言知非、言知蕙。

少了言知茹,她還在禁足呢,因為大年初二又鬧著要陪姨娘回「娘家」,所以被罰抄經和《女誡》一百遍。

她的生母是個通房,連妾也不是,能讓她喊姨娘是嫡母寬厚,通房丫頭是死契,沒有娘家,通房的家人是奴才,主子怎能認奴才為親戚,與他們平起平坐,那不是自貶身分了。

嫡母的娘家才是她的娘家,可是言知茹是個拎不清的主兒,在富貴窩嬌養的她養出了不該有的嬌氣,她自認不比嫡女差,丞相府也要看重她的生母,等哪天她攀上一門好親,還能反過來幫襯丞相府,給祖父增光。

到目前為止,她想的還是景平侯府,從未想過庶女根本入不了景平侯府,更別提要當正室了,她把丞相府給她的底氣當成驕傲的助力,自認為她欠缺的只是時機,只要景平侯世子與她相處過,一定會同意娶她為妻,多了個丞相府為親,對他也是助益良多。

「呿!跑得快也不表示你第一個到呀!馬車上載了四個人,到時一起到。」言知非取笑表妹太心急,大家都坐在馬車上,第一和最後還不是一樣。

司徒青青小嘴一嘟。「我就是圖個暢快嘛!」

「行,你就偷樂著吧!咱們丞相府離燈會不遠,很快就到了。」

言知非話才剛說完沒多久,馬車外便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越靠近聲音越大,人潮也越來越擁擠,雙馬拉的馬車過不去。

言子融見狀便讓馬車停在路旁,他和弟弟們護著妹妹們用走的,男子和粗壯的婆子、小廝走在週邊,將姑娘們圍在裡面。

一開始是不成問題,一行人靠得很緊,可是越往裡走人越多,你推我擠的,慢慢地就被沖散開。

「小姐,我們好像和表小姐、表少爺走散了。」今兒跟著主子出門的是豆苗,她一點也不心急,只要緊跟著小姐就好。

司徒青青一聽,停下腳步四下張望,果然沒看到人。「沒關係,我們玩我們的,我跟子融表哥、知非表姊他們說好了,若人太多走散了,一個時辰後慶陽樓見,外祖父在那兒包了間小廂房。」

看到熱鬧的雜耍,司徒青青就像放出籠子的鳥兒,飛快地往前撲,看見了讓人玩的攤子,她也過去投投環、射射箭,有好吃的不忘買兩串,順便猜個題目簡單的燈謎。

對她而言很簡單,對別人來說很困難,很快地主僕倆兩手掛滿大大小小的燈籠和剛買的小玩意,看得兩人都乾瞪眼,拿這麼多東西怎麼逛燈會?

「小姐,你小心點,不要被撞著了。」豆苗很想走在前面替小姐開路,可是她現在連轉個身都很難。

「爹說我是猴兒精轉世,我的身手比水還活,一鑽就……啊!誰踩我的腳?別推,我鞋快掉了……」啊——她的手動不了,人怎麼這麼多,全京城的百姓都出來了嗎?

鑽不過人牆的司徒青青不斷地被撞,手上的燈籠也撞得七零八落,還被人偷摸了幾把,她一惱火的用燈籠砸人,使得場面有些小失控。

突地,她感覺到被人用力往前一推,她直覺緊閉上雙眼,這一次真的完了,被推倒在地准會被活活踩死,都成了肉餅了還如何認屍,她爹肯定只能用衣服認人。

但是預料中的疼痛並未襲來,反而多了一股好聞的松香味,她緩緩張開雙眼,就見自己跌入一具很硬實的胸膛,那人將她緊摟入懷。

「緊閉著眼睛想找死嗎?你好歹隨身帶著銀針,誰撞你你就給誰一針,痛了,他們自然會讓開。」總不能全用在他身上。

「歐陽溯風?!」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寵溺又生氣地朝她雪嫩耳肉輕掐。「誰敢抱你,我砍了他雙手。」

「見到你真好,我嚇死了。」臉上毫無驚色的司徒青青笑眼眯眯,嘴兒往上揚。

她也不知道為何每回見了他都這麼開心,她喜歡他來找她,送些簪子、套娃這些小禮物,只要是他送的她都很喜歡,小心的收著,時時拿在手裡把玩。

尤其此時突然被他抱住,明明四周都是令人心煩的吵雜聲,可是恍惚間,她好像聽見兩人的心跳聲,如擂鼓般,咚!咚!咚……而且她還覺得雙頰在發燙,身子也微微發熱,讓她有些不自在,她該不會著了風寒吧?

「不是說好了一起逛燈會?」她嫣紅的嬌顏真好看,街道兩旁高掛的紅燈籠照出她的嬌媚。

誰跟你說好了,明明是你自說自話,她沒打斷而已。「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人多得快要將我淹沒了。」

「心有靈犀一點通。」歐陽溯風笑著打趣。

「嗟!別學我爹說些胡話,我才不信心能相通那一套,你快說你是如何發現我的?」他太神了,在萬頭攢動的人群中居然能找著她,她的個子不高,很容易被人擋住。

他指了指上面。「你們的馬車一到我就盯上了,一路跟在你身後,就等你落單。」

司徒青青順著他比的方向看去。「屋頂?」嗯!由上往下看的確很方便。

「令尊給我的啟示。」上頭的視野寬廣,用來喂招十分爽利,月下人影雙飛頗為有趣。

「你們真的打了一架?」她看他身上無傷,而那一夜爹醉得直舞劍,抱著外祖父喊娘的名字,把外祖父氣得把他痛打一頓。

「是他出手,我挨打。」歐陽溯風趁機告狀。

司徒青青捂著嘴偷笑。「你皮厚,多挨幾回當脫胎換骨,我爹老了,力氣不大,打不疼。」

她爹力氣不大?她不認識她爹還是說笑話,司徒長空不僅是高高在上的國師,還是陰陽門的門主,擅長術式,武功又深不可測,普天之下能贏過他的沒幾人。「青兒,很疼。」

「騙人。」連點青紫都沒瞧見。

聽她這麼一說,他不傷也傷了。「內傷。」

「最好我爹是武林高手,能一拳打死一頭牛。」全然不信的司徒青青斜睨著眼,拍拍他胸口安撫。

你爹就是,可是他更會隱藏,不過歐陽溯風深知這話就算說了她也不會信,於是話鋒一轉道:「看看你想要哪盞燈籠,我替你贏來。」

看看手上被擠壞的燈籠,她索性扔了。「那盞背著青草的兔子燈,我喜歡兔子被斧頭砸到腫起的胖兔腳。」小兔子還穿著一身紅色壽星翁衣袍,逗趣又生動,而且造型很獨特,有別於一般死板板的傳統燈籠。

「好,我們一起過去。」他用熾熱的大手包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仔細護著她,免得她又被人給撞到了。

其實來逛燈會的人非常多,大家都抬頭看著高掛的燈籠,沒人注意到小兒女的情狀,況且看燈的人哪一個不是肩靠肩的挨近,臉上洋溢著過節的歡樂。

滿街的紅燈籠,火光映照下每一張臉孔都是紅的。

歐陽溯風帶著司徒青青走到最前頭,他一身的冷肅氣息讓人不由自主的退避三舍,空出一塊能讓五、六人站立的地方。

看到他漠然冷厲的眼神,臺上的人哪敢不把燈謎拿給他猜,那不是找死嗎?為了一隻燈籠喪命不值得。

「兔子燈,兔子燈……」我的。

看她欣喜的綻笑,歐陽溯風始終不放的手又握緊了一下。「不早了,你和丞相府的人相約在何處碰頭?」他怕自己再和她多相處一會兒,真會把她這只小兔子給吃了。

「慶陽樓。」司徒青青神情專注的玩著兔子燈,沒發現他眼底的壓抑,只覺得他的手心更熱了,但她也不以為意,人多擠來擠去的,當然熱,因為她也是。

「好,我送你過去。」

短短的一條路,兩人走得甚久,因為大夥兒的移動速度都很慢,歐陽溯風的感受更直接,他用雙臂緊緊護在身前的人兒,由於人潮的推擠,嬌軟的身軀不斷往他的胸口撞來,屬於少女的自然馨香也隨之竄進他鼻息……

只要是男人都受不了吧,尤其對方是自己心愛的姑娘。

歐陽溯風擔心再這麼下去,他會壓抑不住對她的意動,乾脆環抱住她的腰,拔地而起,踩著高個的頭顱竄上屋頂,起身,落下,起身,落下……足下輕點地往前躍動。

「你的輕功比我好。」司徒青青有些嫉妒。

爹還說學會他教的輕功便能獨步天下,再也無人能及,神棍爹的話果然聽不得。

「你已經學得很好了,不必更好。」她只是不用心,以玩的心態在學,能有今日的成就已是她爹教得好。

「可我也想像你一樣一跳半天高,我最多只能離地五尺。」她跳得不高,常顯得身體笨重。

那是因為她未修習內力,疼寵女兒的空空道長不希望女兒太累。「有空我再教你。」

「好。」她乖巧地點頭。

「慶陽樓到了,我送你上去。」歐陽溯風將她放了下來,目光柔和的瞅著她。

「嗯。」司徒青青輕應一聲。

進了慶陽樓,一樓的席位坐滿了人,有一家人的,有好友相約,也有並桌的,有人喝酒聊天,有人站在窗旁向外眺望,鬧元宵的笑聲傳上了二樓。

二樓是雅座,以一座座繪有山水鳥獸的屏風做為區隔,雅座是坐榻,四人或八人一榻,中間擺上可溫酒的方桌,幾道點菜陸續上桌,先吃完的先撤盤,再上新菜。

三樓才是一間間隔開的包廂,最大的一間能容納四、五十人,小一點的七、八人不成問題。

丞相府訂的是三十五人的包廂,雖然主子們加起來不到十名,可每個人帶上一、兩個丫鬟、婆子、小廝,加上府裡的侍衛,一間包廂堪堪擠得下,還有人在外守衛。

一來到三樓,看到某個人後,司徒青青原本愉快的心情瞬間一沉,如同冷水澆在熱炭上,滋幾聲就沒了。

「相遇即是有緣,不妨到本宮的包廂坐坐,本宮還沒好好感謝小神醫的解毒之恩。」龍仲珽看到來人,眼眸倏地銳利一眯,但很快又恢復原狀,他笑得不濃不淡的看向跟他說「今日有事,沒空」的表弟,試圖在他冷然的俊臉上看出些什麼。

他不喜歡,很不喜歡出現變數。

跟人說話卻不看這人的眼神,還很無禮的瞧別人,司徒青青很不悅。「你給了銀子,我們銀貨兩清,兩不相欠。」

龍仲珽倏地轉頭看向她,一抹冷光從眼底劃過。「這話說得真不中聽,好像銀子讓人變生分了,救命之恩大過天,本宮還想著該用什麼方式報答,小神醫可別忒謙,讓本宮有機會致謝。」

他的本意便是以銀子來解決後續之事,以他東宮太子的身分,太多人想借著各種名目攀附,他必須先絕了某些人的路,免得有人以恩人的身分自居,妄想拿捏他。

只是這一次他錯了,把司徒青青當成一般大夫,以最庸俗的銀子告訴她,兩人只是醫病關係,各取所需,毒清之後各分東西,不再相見。

原本他的計畫是寒毒一旦治好了,大夫不能留下,非死不可,可是他發現了司徒長空,又得知她為司徒長空之女,殺人滅口的計畫不但不能執行,他反而還要拉攏他們父女。

要不是擔心京城情況有變,他也不會身體剛好就匆匆離開,若能多停留幾日,或是他早點知曉小神醫的鳳命,也許他早就拿下她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最好哄騙了。

「不用了,我看病不分貧富貴賤,你有銀子就多付一點,家裡揭不開鍋的窮苦人家拿把青菜、兩顆蛋來我也高興,我治病不看人,只看病能不能治好,你真要報答我就開義診,設粥棚,以我的名義施惠,讓人多設我的長生牌位。」

「呵……」聽到她開門見山的索恩,絲毫沒有一絲施恩不望報的假道學,歐陽溯風忍不住笑出聲。

「很好笑?」龍仲珽的神情一凝。

歐陽溯風立即止住笑意。「我是覺得她說的方式很得體,一來太子表達了謝意,不讓醫者感到為難,二來受惠的是百姓,他們會感謝小神醫的恩澤,施藥救人,施粥讓人免於饑餓。」

功德無量。

「行衍,本宮記得你說你今日有事,無法同本宮一起來燈會,怎麼你會在這裡出現?」

他的有事難道是指……

龍仲珽的目光若無似有的流連在司徒青青的容顏上頭,他有些驚訝她變得越來越美了,皮膚光滑如絲,柔媚白嫩,吹彈可破。

「是有事,剛好完成了,心想幼弟想要個燈籠,便到燈會走一走,不意遇到被人群沖散的青兒,順道護她一程。」歐陽溯風的解釋合情合理。

但龍仲珽顯然不相信,甚至有種所有物被侵佔的感覺,怒色一閃而過。「青兒?」

「你們要站在門外聊天是你們的事,我要進包廂歇歇腳了,走了快一個時辰的路,腳快酸死了。」司徒青青誰都沒看的走進丞相府訂的包廂,裡面已有人在。

「表妹,你可終於來了。」言知非笑道。

司徒青青也回以微笑,在場的有子融表哥和知非表姊,知藍也在,但少了知蕙和子旭、子儒。

「小姐,你去哪裡了,奴婢找了老半天也找不到你,都快嚇死了。」眼眶紅腫的豆苗沖了過來,她真嚇著了。

「沒事沒事,喝口茶壓壓驚,我這不是來了嘛!別掉眼淚了,我是吉人天相,天生有神佛保佑,別人出事我還不一定有事呢!」司徒青青這話不假,打小到大她還真沒出過什麼事,福星高照。

「小姐……」豆苗破涕為笑,羞赧地以手背抹淚。

「說得好,吉人天相,說不定你真是天上神仙,本宮看了好生羡慕,也想來沾沾你的光。」龍仲珽意有所指。

怎麼沾光?當然是成為一家人,福澤親眾。

「太子殿下?」看到門口出現的漂亮男子,言子融驚訝的站起身,而後又是一位俊美男子。

「景平侯世子?!」為什麼兩個人一起來了?

「太子殿下?景平侯世子?」看著兄長一臉恭敬的長揖,暗驚在心的言知非拉著猛吃點心的言知藍立於一旁。

「坐坐坐,別當本宮是外人,本宮和小神醫是舊識,諸位不必見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龍仲珽袍子一撩,非常自在的坐了下來,仿佛他才是主人,其他人是陪客。

太子的表情和煦得不能再和煦了,可是言府幾人卻沒一個人敢坐下,秉持著君臣有別。

倒是有兩人坐下了,就坐在太子的正對面,一個是揉著足踝的司徒青青,一個是面冷如冰的景平侯世子。

「你不是外人,也不是自己人,誰敢跟太子平起平坐,你呀!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走,我的表哥、表姊妹們就不自在,我們是來過節的,不是找罪受,你恩將仇報。」要擺顯你的太子身分請回東宮,我們賞得是燈而非至高無上的皇權。

「青青表妹……」言子融、言知非緊張地以眼神暗示司徒青青,要她別在太子面前胡言亂說。

一抹怒意掠過眼底,不過龍仲珽很快垂下眸光加以掩飾。「那你們就儘快適應吧,以後這種事情會常常發生,等小神醫入了東宮後,我們兩家會常有往來。」

被人無視的太子終於暴露他的野心,以強硬的態度告訴丞相府眾人,肯也好,不肯也罷,我是太子,我說了算,你們誰敢與皇權作對,滿門的人頭數好有幾顆了嗎?

偏就有人敢。

「誰說我女兒要入東宮了,皇上都不強搶民妻了,太子算什麼東西,更何況還是個短命的太子。」誰想當寡婦誰嫁去。

「國師?!」他居然來了?

「道長?」他總算來了。

「姑丈?」他來幹什麼?

「爹呀!你怎麼才來,小風呢?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不會不給他飯吃,一天餓他好幾頓吧?」

如果這世上有人能讓司徒空空沒轍,唯有他的女兒司徒青青,她是專治他這妖孽的桃木劍。

「哎呀!爹的乖女兒,爹這不就來了,小風很好,餐餐有魚有肉,一頓飯吃三碗白米飯,都長胖了,爹忙著給你攢嫁妝,沒空來瞧你,都瘦了,我可憐的青青……」

「爹,攢嫁妝要幹什麼?」爹會不會太急了?

司徒空空用一副「傻丫頭,你還真傻」的表情看著女兒。「嫁人。」

「我要嫁給誰?」她還沒及笄呢,神棍爹變糊塗了。

「他。」司徒空空的修長食指一指。

眾人的視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先看向了太子,然後落在景平侯世子的身上。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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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8 23:46: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不合規矩

「國師,本宮有所不解,行衍表弟何時與令嬡定下親事,為何本宮毫不知情?」龍仲珽不滿的道。太失策,千防萬防,防不了最信任的人。

「難道本國師嫁女兒還要沿街敲鑼打鼓,讓本朝百姓知曉本國師家有喜事?」司徒空空沒好氣的回道。太子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質問他。

司徒青青喝著茶,啃著鹵得入味的鳳爪,事不關己的坐著看戲,心裡卻忍不住想著,依照她爹的性子,這種事也是極有可能做得出來的。

「懇請賜教。」龍仲珽不肯退讓,沒得到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他誓不甘休。

逆天神醫、國師、丞相、天命鳳女,他一個也不會放手,只要得到這名女子,他們全會成為他的。

他不是短命太子,不會只有兩年可活,有了鳳血,他能延壽十年,若是逆天神醫肯出手,他活多久由他自己決定,沒人敢再說他不是真龍化身,他會是本朝天子文治武功第一人。

遇到胡攪蠻纒的,司徒空空有些煩躁的冷哼一聲,接著看向歐陽溯風問道:「小子,十日前本國師是不是問了你的生辰八字?」

「道長……」歐陽溯風現在是如墜五里霧裡,捉摸不定國師的用意。

「叫岳父,歐陽展白是怎麼教的,教出個傻兒子。」把女兒嫁給這種傻小子是女兒吃虧了,看來他得琢磨琢磨能不能退貨。

歐陽溯風從善如流,先定下婚事再說。「岳父。」

「嗯!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別的話不用多說。」傻有傻的好處,日後沒心眼。

「是。」歐陽溯風當真一問一答。

「你是不是給了我你的生辰八字?」

「是。」

「你是不是送過玉梳和血翡簪子?」給他女兒這句話就不用問,有私相授受之嫌,與德性有關。

「是。」羊脂白玉雕的五色寶石釵子還沒送出去。

「太子,你聽見了,有庚帖、有信物,這還不是定下終身了,你若有空倒是可以勉強讓你來喝杯喜酒。」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糟蹋我女兒。

升米恩,斗米仇,當初就不該救他,人擁有的東西多了,心也跟著變大,將本心扭曲了。

「無媒無聘,無父母之言,這算什麼親事,國師莫非都當人人同你一般,入室擄人無聲無息,不拜別父母,不花轎送行,不祭告祖先,一句‘我成親了’便是禮成。」龍仲珽言詞淩厲直指當年舊事,存心要將別人的傷口撕開。

可惜他面對的是萬事歸一源、修得人間緣的司徒空空,十幾年過去了,他始終不後悔當初帶走妻子的舉動,即使留下駡名也心甘情願,妻子是笑著離開人世的,這一生她圓滿了。

「誰說無媒無聘、無父母之命,能讓本國師當媒人得有多大的福分,你身為太子都得不到,玉梳為聘,本國師是媒人兼父母,你去問問歐陽展白,看他承不承認。」不認打到他認為止。

龍仲珽臉色鐵青,雙眼眯了又眯。「不合規矩。」

「本國師所作所為哪一條符合規矩,你跟本國師說,本國師改。」司徒空空就是不講規矩的鼻祖,誰讓他循規蹈矩他跟誰急。

「本宮正想請父皇賜婚……」有皇上金言,此事等同於拍板定案,龍仲珽以為勝券在握。

司徒空空一撇嘴角,這臭小子拿皇上壓他?腦子灌水了吧!敢和皇上稱兄道弟的唯有他一人,且皇上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說到賜婚,本國師剛好想起有聖旨一卷,太子要不要瞧一瞧,剛出爐的。」

「聖旨?」龍仲珽心中忽有不妙的預感。

司徒空空從後背取出明黃聖旨,交給太子之前還用來撓一下背,敢情他把聖旨當撓背用,人家不提他還不拿出來。

「呵!本國師批字、算八字、排命盤,算出天作之合,只要太子找出算得比我准的人,本國師拱手讓出國師之位。」誰要誰拿去,不過是虛名。

看著聖旨上的點點朱砂,龍仲珽一陣暈眩,感覺到好似有什麼正從手中流失。「不愧是國師,事無巨細都算計到,本宮佩服。」

他總算知道父皇每次一提到國師,為什麼總是流露出又愛又恨的眼神,父皇說國師是他見過最聰明絕頂的人,能文能武,洞察機先,腦子裡裝的東西是別人永遠也比不上的,如果國師願意,他座下的龍椅也保不住,國師只消動動手指頭便能取走,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可是國師向來不看重人人在意的權勢和富貴,他就像一個渾身逆刺的頑童,來世間是為了玩耍,他不遵從規矩,也不把禮教當回事,因為他就是規矩,他就是道理。

現在龍仲珽終於見識到司徒長空和餘道生究竟差在哪裡。

「佩服不必,離我女兒遠一點就好,將死之人都有股不肯就死的邪氣,別衝撞到我家青青。」女兒這一生就一劫,他無法幫她化解。

沒人聽到自己就要死了會高興,尤其是出自能掐能算的國師口中,臉色本就陰沉的龍仲珽此時更顯冷銳,眼神中透著一絲駭人的紅光,他的心已入魔。「何時能喝杯喜酒?」

「問你呢,小子。」司徒空空一想到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要成為別人家的,他遷怒地往未來女婿的小腿肚踢了一腳。

歐陽溯風忍著疼,恭敬的道:「請岳父指示。」婚期一事還是該由國師批示。

「不許喊我岳父,叫道長。」司徒空空這下子越看歐陽溯風越醜了,五官不正,印堂發黑,兩眼長得太齊,唇色太深,眉峰帶煞……覺得他無一處是好的,配不上自己金鑲玉琢的女兒。

「是,道長。」

歐陽溯風一喊出道長,司徒空空又不痛快了,青著臉瞪人。「回去叫你爹請媒人來提親,三媒六聘要走完,免得人家說我們沒規矩,還要敲鑼打鼓讓全城百姓知曉,咱們兩家的婚事是皇上作主賜婚的,絕不會走小巷子偷偷摸摸,給太子殿下的那張請帖要用黃金打造,重九兩九錢九分。」

太子打女兒的主意,不吃虧的司徒空空便噁心回去,九兩九錢九分取「久」的諧音,指歐陽溯風與女兒能夠長長久久,可是用在太子身上卻是反諷之意,活不長的人要「久」何用,少一口氣就是少一口氣,時候到了還是要斷氣,認命吧!

夠毒了,不給太子面子還反把他打一巴掌,這個囂張到沒門的國師心眼真的很小,半點情分也不講。

「是。」歐陽溯風可以鬆口氣了,他娘總算不會再在他耳邊叨念不休了,找來一堆她看得順眼的名門閨秀逼他相看。

一聽要給他九兩九錢九分的純金喜帖,本就被司徒空空噎得不輕的龍仲珽頓時火燒中腹,黑著臉甩門離開。

太子一走,包廂內凝窒的氣氛變輕鬆了,言府兄妹臉上有明顯松了一口氣的笑意,看向道士姑丈的眼神中多了崇拜。

「是什麼是,你倒是應得很順,你們到底有沒有問過我要不要嫁人?爹呀!你是我親爹嗎?你女兒我還沒及笄呢,你就要論斤論兩的把我賣掉,你可真是個好爹。」司徒青青不悅的道。好像他們全知道這回事,唯獨她被蒙在鼓裡,這滋味又酸又嗆。

被女兒一揭老臉皮,剛才一臉張狂的司徒空空立即老虎變小貓,心虛的陪笑。「也沒讓你說嫁就嫁,準備嫁妝要點時間,最快也要你生辰過後。」

「外祖家的規矩是十六歲議親,十八歲出閣,十五歲太小。」一提到婚事,司徒青青小女兒的姿態也顯現出來了,略作掙扎。

在此之前,她根本沒想過要嫁人,她一直以為要等幾個表姊成親了才會輪到她,她多得是時間多想想、多看看,好好找個順眼的男人。

她也曾有一度想著不嫁人了,要不然爹老了沒人照顧,看似和和氣氣的他其實難伺候,有大老爺脾氣卻不承認。

「你姓司徒又不姓言,是我司徒空空的女兒,咱們家不講規矩,怎麼快活怎麼來,嫁到侯府也不用侍奉公婆,歐陽展白那傢伙若是敢說你一句不是,你爹我去捶死他。」紙糊的燈籠滿街是,看他要掛紅或掛白。

歐陽展白若聽見這番話,肯定氣得吐出一缸血,他都遠離國師那魔頭十數年了,怎麼還來糾纏不清,明明在外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在府內也是令人敬畏的侯爺,可是一遇到國師大人就成了被使喚來、使喚去的小老弟。

「爹,我能不能不嫁?」嫁人有什麼好玩,比當姑娘還不自在,公婆、小姑小叔攤上一大堆。

「聖旨、聖旨,看到沒,聖旨都下了你敢不嫁?」司徒空空又拿起明黃卷軸撓背,渾然不當一回事。

「爹,我是你女兒,我不瞭解你誰瞭解你,你把聖旨拿回去換一擔黃金,說不得皇上還會同意。」她爹雖然不著調,可還靠得住,她還沒見過他有辦不到的事。

是行呀!但他不想被皇上老兒嘲笑,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皇上都敢要脅的國師大人居然怕一名十四歲大的小姑娘,他老臉皮厚歸厚,也會發臊。

司徒空空不會對女兒擺臉色,使勁的討好,可是眼神一看向某人,又是凶光迸射,手還往某人的背上一拍。臭小子,老婆快要沒了還不動!

「青兒,你不想嫁給我嗎?」被老丈人從背後推了一掌,歐陽溯風頓時氣血翻湧,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溢開。

「……」呃,怎麼一陣冷氣森森?

歐陽溯風又受了一掌,只好再問:「你不嫁我想嫁誰?」你再不點頭,我都要被你爹震碎內腑了,有這麼逼女婿的嗎?

「我……沒想過要嫁人……」這天是不是越來越冷了,要不她怎麼由腳底發涼,一直竄到背脊?

「你可以考慮我,我會對你很好。」不敢不好。

「這……」他好像不錯,身上的味道好好聞。

「那就這麼說定了,嫁了。」擺平!

「啊?」司徒青青完全傻眼。都說她是女流氓了,居然還有人比她更霸氣,不給人拒絕的餘地,把人噎得只能發呆。

從慶陽樓的一紙聖旨下,不到三天,景平侯府便差媒上丞相府說親,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禮走完剛好是國師大人之女的及笄禮過後,場面十分……

呃,盛大吧!

因為及笄禮的隔日便是出嫁日,來觀禮的女眷順便來添妝,有鑒於國師大人前一個月才宣稱女兒嫁妝有多少抬,本朝國祚便添多少年,因此這些想本朝存留越長越好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們,拚命的拋金擲銀,越多抬越好。

「朕的這些臣子真是有錢……」邊數銀子邊感慨的皇上命人往他的私庫抬進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

皇上特令國師嫁女嫁妝不管逾制多少都沒關係,國師的規矩就是沒有規矩,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上下數百年唯他敢逆天而行,誰也阻止不了,不過皇上也和他說好了,這些臣子進獻的銀子必須分一些給自己。

皇上當年是後宮最不受寵的皇子,他的生母只是個才人,一向不見容于皇后跟前,被皇后明裡暗裡整得死去活來,他也因此受牽連,常常吃不飽。

一日,小皇子遇到餓到走不動的小太監,小太監不是沒飯吃,而是懶得去拿飯吃,他因懶而餓著肚皮,小皇子就把偷藏的饅頭分太監一半,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在冷宮分食。

小太監不是真太監,他是本朝神官的後裔,家裡就剩他一根獨苗,其他人皆因天賦的能力而遭到反噬,死個精光。

他也有神賦的能力,可是卻活下來了,為報半顆饅頭的恩情,他決定把當時的太子拉下來,將小皇子抬上去,後來小太監被封為國師,國師喊皇上為饅頭皇上。

一帝一師的交情追溯三十年,再也沒有人比他們的感情更鐵杆,皇上可以不相信自己,他卻是連命都能交在國師手中,皇上信國師猶如天命,對他比對自己還要寬容。

「……三百三十三、三百三十四……四百一十一、四百一十二、四百一十三……到底完了沒有,我算得眼睛都花了,後面還長得看不見邊……」

究竟有多少抬嫁妝?

打從天一亮,一抬一抬的妝奩就由丞相府抬出,前二十抬是皇上的賞賜,後十五抬是太后賜下,再來十二抬是皇后給的,然後各宮嬪妃湊足三十二抬,光是宮裡出來的就有七十九抬,風光無限。

而後是各府的添妝、丞相府的嫁妝,最後是國師的家產,司徒空空把家底都挖空了,只為了給女兒最好的。

景平侯府大開中門就是為了收媳婦的嫁妝,還特意清空了十座庫房好來容納貴重物品,共派出四十九名識字的大丫鬟和管事來盤點,二和嫁妝冊子對照無誤才收入庫房。

可是算到四百八十抬嫁妝時,十座庫房已經滿了,景平侯夫人趕緊又清出三座院子來放,但是嫁妝實在太多了,嫁妝隊伍走在路上還有人來添抬數,一直走到快拜堂了,丞相府那邊的嫁妝還有三分之一沒出。

沒錢的時候哭,有錢的時候也哭,景平侯夫人被龐大的嫁妝驚哭了,本來還自詡有點錢的她忽覺府邸太小了,連媳婦的嫁妝也裝不下,實在太丟臉了。

最後,進到景平侯府的嫁妝有五百六十四抬,換言之,本朝的國祚還有五百六十四年,長得很,皇上的子子孫孫還能傳很多代,不會有亡國之虞。

「一拜天地……」

終於要拜堂,盼星星、盼月亮、盼兒子早日成親的景平侯夫人熱淚盈眶,看到向高堂跪拜的小倆口,她竟哭得不能自已,把一條手絹給哭濕了,聽到人哭的司徒青青很不忍心,便把墊著婆羅果的紅巾塞到婆婆手裡,讓她繼續哭。

這……這不合規矩吧!

可是誰理什麼規矩,景平侯夫人因媳婦這貼心的舉動不哭了,逢人就笑,還沒相處過就說她媳婦是頂頂好的,乖巧又孝順。

「禮成,送入洞房。」

除了豆苗、豆香,司徒青青又添了豆芽、豆葉為四個一等大丫鬟,另有淨字輩八名二等丫鬟、十六個小丫鬟,以及三十二個粗使丫鬟和婆子,管事嬤嬤有兩名,專管院子的。

說實在話,人數太多她也記不得,全是言老夫人為她備下的,怕她要人幫手找不到人,全是調教過,忠於主子,畢竟她有比皇上還富有的嫁妝,沒人盯著不成,用起自己人比較放心,打了死契的賣身契攥在手上,諒他們也起不了心眼。

「歐陽溯風,鳳冠太重,你幫我取下。」鑲了一百零八顆桂圓大的南珠豈會不重。

「你叫我什麼?」

喜帕一掀,露出司徒青青精緻細膩的小臉,妝粉化得不濃,薄薄的一層,卻將她的天生麗質點了出來,美若那滿園海棠花。

沒有新婚夜的羞怯,司徒青青嬌軟的一喊,「溯風哥哥,我的好夫君,你幫幫我,妾身的脖子快被壓斷了。」

聽著她軟嫩的嗓音,歐陽溯風心口一酥,差點撲上去。「是誰教你用這種語調說話的?以後不許對我以外的人用。」太撩人了,媚到教人難以自持。

「是知非表姊,她說只要是男人都很愛,我的聲音有股柔媚,把舌頭再往上卷一點,男人就軟了……」她指的是男人軟得沒有骨似的直往妻子身上撲,可這話一落就……有點走了味。

「不要在男人面前說‘軟’這個字,切記。」鳳冠很重,落在男人長滿薄繭的大手上卻輕如羽毛。

「你不用出去敬酒嗎?」看他越走越近,一件一件脫著衣服往地上扔,司徒青青突然慌了起來,她意會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你爹說的,我們不講規矩。」有岳父撐腰,歐陽溯風樂得在這種重要時刻當個不守規矩的人。

「聽說初夜會有一點疼?」她畏縮的往床裡面退。

脫得只剩下一件褻褲的他光著上身,將躲遠的小女人拉進懷中。「我會儘量不弄疼你。」

「可是我爹說你也是第一次,你知道怎麼做才不痛嗎?」司徒青青不是很放心。

這個岳父太不靠譜了,連這種私密事也說?歐陽溯風的嘴角抽了一下。「我們都是第一次,誰也不吃虧,你說好不好?」

「……好。」她懵懵懂懂的附和了一聲。

可是當撕裂的痛楚從身下傳來,司徒青青才知道很不好,她快痛死了,而他還一直動、一直動,動得她的背如著火般灼熱,一聲低淺的鳳鳴由她口中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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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8 23:46: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宅門一百招

老侯爺另外還有三名妾室、兩名通房,但都無所出,原來老太君入府的第一年就在她們的飲食中下了絕子散,導致她們終生無孕,而老侯爺前腳一走,姨娘們後腿就被善妒的老太君賣了。

所以到了歐陽展白這一代,只有他和老太君所出的歐陽展宏兩個兄弟,再無其他庶生兄弟姊妹。

一次又一次,老太君想害死嫡長子好讓自己的兒子承爵,但是多次下手都以失敗告終,因為歐陽展白在那時結識了最不守規矩、還不是國師的司徒長空。

皇上能登上帝位,歐陽展白也出了一點力,故而皇上將西北兵權交給他,對他的信任僅次於司徒長空。

不過老太君的一再加害讓司徒長空很不痛快,他一方面要扳倒太子,幫如今的皇上上位,一方面要防著歐陽展白被害死,吃不得虧的他便叫華無雙下毒,把歐陽展宏毒得下不了床,只能躺在床上當廢人。

這下子,老太君終於消停了,為了兒子的命,她四下延醫,求神拜佛,大把大把的花銀子。

在這段期間,歐陽展白娶了個厲害的正室溫氏,不久生下長子歐陽溯風,而後納了雲姨娘和婉姨娘,又得了庶子歐陽沐風,庶女歐陽倩、歐陽靜。

有子又有女了,妻子也能幹,掌控了侯府大權,於是歐陽展白便讓司徒長空為歐陽展宏解了毒。

哪裡曉得老太君死性不改,又故技重施,想把長房一家都除掉,這時已當上國師的司徒長空一個火大,直接弄死歐陽展宏,絕了老太君的念頭,看她還想害誰。

卻沒料到歐陽展宏臨死前留下一個遺腹子,他一個妾室懷有身孕,約一個月,這又給了老太君謀算的機會。

歐陽耀風出生時司徒長空已經離開朝堂,所以沒人有他的心狠連孩子都下得了手,任由他在老太君的寵溺下長大。

「老太君喝茶。」司徒青青恭敬的舉起手道。

等了很久,老太君如入定般轉著手上十八顆大葉檀佛珠,直到旁邊傳來一聲很不快的輕咳,她才面上一慌地「嗯」了一聲,端起八分滿的茶碗放在唇邊一抿。

但是她好像不弄點事兒出來就不肯甘休似的,忽地手一軟,碗口對上跪在地上敬茶的孫媳婦,打算送她一份「見面禮」。

《宅門一百招》那本小冊子還壓在新人枕頭底下,由言知非主筆,言府三位言夫人提供各府各家的宅門心得,言老夫人再加上半生來的歷練書寫而成,對新嫁娘大有助益。

「敬茶」就寫在入門第一章第二小節,字體文秀的言知非寫得相當生動活潑,絲絲入扣,把諸多敬茶的小細節描繪得有如身歷其境。

一向過目不忘的司徒青青記得可牢了,當老太君的手腕往外一翻,準備把微熱的茶水往她臉上潑,當是失手時,她沒多少動作,只是將端茶的茶盤往外一翻,稍微使勁一彈。

嘩啦!嘩啦!

半滴水也沒濺到她,倒是老太君的藍靛色裙子濕了一大半。

「哎呀!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難免手抖,乖女兒呀!勿驚、勿驚,肝火太旺降降溫也好,鬱結在心非長壽相,這是在幫她排解肝氣。」敬酒不吃吃罰酒,忘了她姓司徒嗎?

只見老太君的手真的連抖了好幾下,一時半刻還停不下來,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

「嗯!溯兒眼界高,挑了數年也沒挑上中意的,年過二十才娶新婦,我也不談些訓示省得遭人厭,反正人老了也管不了許多,處處被人嫌棄,孫媳婦敬個菜沒誠意也就算了……」

「老太婆,你話太多了。」适才的男聲又出現。

面有皸折的老太君一惱,往兒子媳婦那邊橫去一眼,想發洩心中的不滿,誰知兩人看也不看她,低頭數著地上的螞蟻,嘴角隱隱噙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老太君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再次開口,「我也不想當個令人厭惡的老太婆,該給的禮還是會給,不過你有那些個嫁妝,大概不希罕什麼鐲子、簪子的,我呢,也沒什麼體己,深居簡出少與人走動……」

她的「深居簡出」是景平侯夫人嚴格控管,舉凡送到二房的請帖,她都會先過濾一遍,認為不會太出格便差人送到繼婆婆手中,反之,若是碎嘴的、來事的,和老太君同一個鼻孔出氣的,甚至是娘家人,一律扣下不給。

老太君太會生事,十天半個月就要鬧上一場,有時是為權,有時是想討要銀子,拿婆婆的身分擺款,教人不堪其擾,她的目的不就是替親孫子造勢,讓他在府裡有一定的地位,不過有歐陽溯風這塊美玉在前,文不成、武不就的歐陽耀風就遜色多了。

「要給趕緊點,囉囉唆唆個什麼勁,舌頭太長我替你修修。」廢話一連篇,當別人跟她一樣閑著等死。

老太君一噎,卻是敢怒不敢言,她再一次瞪著老大兩口子,對他倆的不聞不問感到異常憤怒。

「老太君,你就隨便給點破碗爛盤子吧,我不計較,可是我沒跟人跪過,只在我娘靈前叩首,你要不怕折壽我就多跪一會兒,當是拜靈。」司徒青青膝蓋有點痛了,沒想到跪也是一門學問,看來等回門時她再問問舅母們。

「噗嗤!」有人笑了。

司徒青青回頭一看,每個人都一臉正經的望著景平侯夫人,而她則是狀似以帕子拭嘴,把嘴兒捂得可嚴實了。

拜靈?真虧得新媳婦說得出口,她那腦子是怎麼長的,人死了才拜靈,大喜日說這個實在是觸黴頭。

「你……你不要仗著皇上賜婚就想踩在我的頭上,大家都看到你的嫁妝有多驚人,不缺這點小錢,可是我是長輩,我說的話你就要聽,今日剛入門就敢頂撞,我罰……」

「你到底有完沒完?弄死一個人不難,而讓他絕後……也不難,我想宮中缺了不少太監……」他送一個人進去當差容易得很,太監、宮女的損耗大過民間奴才。

聞言,老太君冷抽了口氣,用力絞緊手中的帕子。

「你不想我在這裡住上一年半載吧!」

聽到這話,老太君很爽快的命人取來事先備好的銅鐲,二兩銀子能買十個的便宜貨。

「喏!給你,起吧。」

「是,謝謝太君。」在丈夫的攙扶下,司徒青青緩緩起身。

解決了面色難看的老太君,司徒青青端著茶走向明顯可親多了的公公婆婆,雙膝落地。

「公公喝茶。」

「欸,喝。」

「婆婆喝茶。」

「呵呵……真乖,我越看越喜歡……」咦!那眉眼間……有貴氣,似有什麼護體。

不過景平侯夫人的一怔很細微,沒人察覺到。

她給的媳婦禮是一副赤金頭面,鑲了珍珠和各色寶石,覆蓋的紅布一掀開來金光漫漫,閃得教人睜不開眼,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和老太君給的銅鐲一比,簡直是破落戶和暴發戶的強烈對比,臊得老太君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至於侯爺就比較實際,他大手筆給了十萬兩銀票,他一臉苦笑地回頭看看身後臉色不太滿意的男人,又把腰上的御賜金刀給送上,那是他殺東境人所收繳的戰利品,很有意義。

「這是二嬸母。」

坐在主位下方的是一位年約三十的婦人,髮型梳得一絲不苟,抹著桂花油,油亮油亮的,可是眼神一點生氣也沒有,給人一種刻薄陰沉的感覺。

「二嬸母喝茶。」

小季氏頭也不抬,一言不發的喝茶,喝完後放回茶碗,一旁的嬤嬤替她放上用荷包裝著的玉鐲,成色還不錯,比起老太君的銅鐲高檔了不少,寡居之人還要靠兄嫂養,不想多生是非。

「你是長嫂,不用行禮,大弟沐風,雲姨娘所出,妹妹倩兒,婉姨娘的女兒。」歐陽溯風一一介紹。歐陽靜去年已出嫁,跟隨夫君外放到南方。

「大嫂好,我是沐風。」

「大嫂好,我是小姑,你要對我好一點,不然我給你穿小鞋……噢!二哥,你幹麼打我腦袋……」小姑給嫂子下馬威是正常的好不好,她表現得太熱絡才是一肚子鬼。

「你看大哥的臉……」我這是在救你呀!不要不知好歹。

生性好動的歐陽倩朝長兄一瞧,頓時嚇得噤聲,那張臉冷得像鬼王似的,看得她心裡發寒,她也不過開開玩笑,捉弄剛入府的新媳婦而已,有必要這麼認真嗎?大哥有了娘子就沒了妹子,太可恨了。

司徒青青不以為意的笑道:「好,你們好,我也不曉得你們喜歡什麼,一會兒我開庫房讓你們自己挑,想要什麼就拿什麼,不用跟我客氣。」反正她一個人也用不完,有些東西不宜久放。

隨便拿?怒氣未消的老太君眉頭一挑,心口一動,一個女人要那麼多嫁妝幹什麼,還不如撥一些給她的耀兒,拿了這些去宮裡走動走動,他也該找事做,不好整日賦閑在家。

老太君邪心又起的打起孫媳婦嫁妝的念頭,想從中挪走一、兩百抬,進了侯府就是侯府的,由不得新媳婦作主,以祖母身分一開口她敢拒絕?不孝的大帽子馬上一扣,看她如何做人。

「真的嗎?」歐陽倩興奮的問道。

司徒青青笑眼盈盈的點頭。「九牛一毛,你們儘量拔,還有這位……呃!你也一起去。」

「他是二叔父的獨子,耀風。」歐陽溯風及時補上。

「喔!是堂弟呀,長得比我高呢!你也去挑挑,不用害羞,都是自己人……」嘖!瞧人的眼神怎麼這麼怪,活似她是來謀奪他的家產一般。

「不必費心,我只要一套文房四寶即可,硯要湖川的紫石硯,墨要蘇南的雲煙墨錠,瓊林的水墨白玉羊毫筆,宣化的玉簪紙,堂嫂不會吝惜吧?」歐陽耀風挑釁的冷視,他以為會為難到她,畢竟他所言的物事相當難尋,件件是珍品,有錢還不一定買得到。

「啊!好巧,我剛好就準備一套。豆葉,取來給了二房的堂弟,希望他用了這文房四寶來年能金榜題名、高中狀元,畢竟這景平侯府沒他的分,要提早給自己找一條出路。」一說完,司徒青青小媳婦似的含羞帶怯,捂著嘴笑咯咯。

「你有?!」歐陽耀風不信。

當豆葉取來紫石硯、雲煙墨錠、水墨白玉羊毫筆和玉簪紙,司徒耀風臉上的得意瞬間風化。

「還有我、還有我呢!你不能厚此薄彼。」适才不斷插話的聲音又響起,帶了點不快。

司徒青青沒好氣的一瞪眼。「爹,你是我娘家人,要什麼禮?最多是觀禮,禮成了,你可以走了。」

「我算婆家人,我和歐陽展白情同手足,他喊我大哥,所以你要叫我大伯。」司徒空空很無賴的仰鼻。

被勒住脖子差點不能喘氣的歐陽展白死拍著勒頸的胳膊,胳膊的主人被拍得不耐煩才鬆手。

「爹,我的東西是你給的,你來討要你給女兒的東西,你老臉皮還要不要?」有人把送出去的禮又要回來的嗎?

「啊!是這樣嗎?」司徒空空訕笑著撓撓耳。

「嗯!不合禮數。」娘家敗了才會討要閨女嫁妝,外祖母說的。

「那你隨便給我什麼都好,反正我就是不講規矩,天皇老子也管不了,你不給我,我就不走……」

景平侯府裡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很是隨意,人家主子不留客,他自個找個院子住下,還大言不慚要陪女兒回門,甚至還不客氣的威脅人家侯爺——

「你給我看好那個老妖婆,不許動了我的寶貝女兒,若是她掉了一根寒毛,我剃光你一頭鳥毛!」

被當雞脖子甩來甩去的歐陽展白敢說不嗎?跟瘋子根本沒辦法講道理,這是他的斑斑血跡,所以他一句話也不說,由著司徒空空去搗鼓,他離禍源遠一點說不定能多活兩年。

不過他很高興兒子娶了國師之女為妻,雖然他對國師大人的種種作為常有哭笑不得的心酸,可他打心裡敬重沒有拿他當狗使喚的國師,再說了,要不是國師,也許他早就死了,也娶不到婉頁那麼好的妻子。

妻子溫氏是國師的師妹,早年生兒子時傷了身,以至於不能再有孕,府中的孩子實在太少了,很難教人放心,又有老太君在一旁虎視眈眈,為了分散親兒被害的風險,她主動為丈夫納妾,一次還兩個,以防萬一。

「是、是、是……你別再搖了,再搖下去我都要英年早逝了,那老妖……母親是不太安分,我一直派人盯著她,不會有事。」歐陽展白比他更擔心家宅不寧,嚴防著呢。

「不夠,再加派些人手,如果只有她一人借機生事我不放在心上,我女兒的本事大得很,她奈何不了她,最多是氣死而已。」死了倒好解決,一口薄棺埋了省事,再無波瀾。

歐陽展白面色凝重。「你是指……那一位?」

「太子。」司徒空空直截了當的道。

「他真會動手嗎?東宮與景平侯府的關係一向不錯,走動很勤,小兒大婚時還送人高的紅珊瑚屏風,把眾人羡慕得挪不開眼。」曾是那般平和又心善的太子,心性應該不至於變得太差,他小時候還常到府中找兒子玩。

「呿!瞧你的小眼睛小鼻子的,送你座屏風就把你收買了呀!改日我搬塊千斤重的血石給你當壽棺。」重禮一送是好事嗎?分明是為景平侯府招禍來著,這顆豬腦袋廢了,只想著太子的拉攏,卻忽略背後的籌謀,歐陽展白這蠢人沒有他還是不行。

「你是指……」歐陽展白欲言又止,是他想的那樣嗎?

「從你兒子娶了我女兒後,他倆以往的兄弟情就回不去了,景平侯府成了太子非拔不可的阻礙。」死敵,無可化解。

「太子想要你的女兒?」歐陽展白冷抽了口氣。

司徒空空一副「你還不算太笨」的神情。「還有,他活不過兩年,是個短命太子。」

「什麼?!」歐陽展白震驚的睜大眼。

「所以他想盡一切辦法要活下去,不擇手段。」人只有在面臨死亡時才知道恐懼,對死產生抗拒。

「那關小青青什麼事?」嫁入景平侯府,她只是一名以夫為尊的內宅女子,豈有影響朝政的能力?

「小青青是你叫的嗎?那是我女兒。」哼!好白菜被豬拱了,他把屎把尿的女兒就這樣沒了。

「也是我媳婦。」不服氣的歐陽展白頂了一句,隨即腹部便中了一拳。

「刺耳、刺耳,我不想聽,你欺負我!」司徒空空耍賴的直嚷嚷,揍人是他,控訴人的也是他。

到底誰欺負誰啊!歐陽展白自認倒楣的揉著肚子。「你還沒告訴我原因,太子為什麼會找上你女兒?」

「她學醫。」

歐陽展白眉頭一皺。「醫術好到能治好太子?」

「不能。」

「別賣關子了,你一口氣說清楚。」省得他七上八下的吊著心,老想著是怎麼回事。

「青青向華無雙那瘋子學醫。」華無雙起先還不肯教呢,他便帶著女兒拔光他的藥草,看他收不收!

「自己瘋瘋癲癲還敢說別人是瘋子……」物以類聚。

「你說什麼?!」司徒空空不滿的睨了他一眼。

「沒什麼,繼續。」他懷疑國師大人還有更大的內幕未爆,他每回一出現准沒好事。

「青青救不了,但華瘋子的逆天術可以,我還沒看過他想救卻救不了的人。」除了他的妻子。

「所以太子想透過你女兒找上華神醫。」合理之舉,師徒情分總是好講情面,救人一命好比桌上拎橘。

「還有。」

歐陽展白驀地心口一緊。「你還有多少還有,麻煩你一次講完,我怕拖久了就一命嗚呼。」

頭一次司徒空空露出憐憫神色,沒有動粗,眼神複雜地輕拍他的肩膀。「五百年重生,五百年涅盤,一千年才遇到一次,青青是鳳凰涅盤。」

什麼五百年又五百年的,歐陽展白聽得一頭霧水。「涅盤是什麼意思?我是武夫,你別老是說這些文謅謅的話,我聽不懂。」

「涅盤指的是浴火重生,一千年才一回,說白一點,我女兒是天生皇后命。」司徒空空用力翻了個大白眼,他這麼笨怎麼還沒笨死?

「喔!天生皇后命,那很好呀,你女兒是將來的皇后……啊!等等,那我家兒子不就是……」歐陽展白猛地閉上嘴,有些話可不能直言啊,那可是犯了要殺頭的大忌。

「不會。」

「不會?」什麼意思?

「我改了她的命格。」不是什麼都是天註定,時也,命也,運也,巧妙善用,風生水起。

「改了?」歐陽展白像學人說話的九官鳥,只曉得不斷重複司徒空空說的話,因為他已嚇出一身冷汗,再也無法思考。

「你記得餘道生吧。」司徒空空說到這人時的語氣充滿鄙夷,好似看到一隻肥碩的蟲被踩得爆汁一樣噁心。

怎麼又把餘道生扯進來,那不是他們陰陽門的事嗎?「好心點給我一個痛快吧,我覺得你在淩遲我。」

這點打擊就不行了?真沒用。「他算出青青是天命鳳女,雖然已無鳳格只剩鳳命,可是那個命也是尊貴的,鳳凰有五百年壽命,每流一滴血淚便減去一年壽,鳳凰的眼淚能起死回生,而鳳血在青青體內流動著。」

驚訝得不能再驚訝的歐陽展白聽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他苦笑地摸著椅把坐下,四肢已經無力。

他知道國師有通天本領,卻不曉得他連這種事也知曉,還能破天命、改命格,扭轉人的一生。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司徒空空咧開嘴,說得好理所當然,「因為光我一人憋著太難受,找個人來分擔我就不難受了。」

「你……你太惡毒了……」現在換他睡不安枕,食髓無味了,太糟心了,居然這麼弄他。

司徒空空呵呵笑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當兄弟的有今日沒明日,你要看開。」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容裡帶著一抹他無法宣諸於口的苦澀,舉凡仙禽神獸下凡是要歷劫的,他女兒最大的劫數便是……

鳳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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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防不勝防

「鳳凰?!」

長在人的背上?不會是她爹的傑作吧,她爹老愛捉弄人,也許是趁她年幼時偷偷找人紋上去的,她懂事後了不知情他便沒提,怕她找他算帳。

司徒青青扭過頭想看清左肩上的鳳凰圖騰,可是她再怎麼轉也看不到,背後一片潔白,連根鳳翎也沒有。

「在我們合歡時,它仿佛要從你嬌嫩的背飛騰而出,紅色的羽毛似要沁出血來……」歐陽溯風說得信誓旦旦,當時他還用手去揉,卻什麼也沒有,可那抹朱砂紅仍凝真地滑動。

「我曾聽我爹神神叨叨地說什麼鳳凰的,原來真有鳳凰,它就活在我背上。」可惜她瞅不著。

「它是活的,眼睛會動。」忽地盯著他瞧,他一楞後反盯回去,不許它壞了他的好事。

男人在興頭上是停不下來的,即便自製甚嚴的歐陽溯風也無法從妻子的軟馥中抽身,他與倏地睜目的鳳眼對個正著,僅一呼息的怔然,隨即墨瞳生寒,將鳳目逼得閉眼。

他聳動著,鳳羽也在撲騰,兩人到達極致巔峰時,鳳身跟著抽動顫抖,似在嗚鳴。

那是只活的鳳凰,有生命、有靈性,如棲息般攀附著司徒青青,他能感覺到它的不滿,以及小小的怨慰,它不喜歡被壓在底下,有損鳳後的尊嚴,天授神鳥一向高棲梧桐樹上。

司徒青青一聽,噗哧一笑。「你把一隻蟾蜍弄死了看它還能不能活,一幅紋畫而已,你還當真呀!它刺得太真實了吧,你才會以為它在看你,有只鳥在身上我會感覺不到?」

「它不是一直都在,只有我們情動時才忽隱忽現,像是不耐煩我們打擾到它,它要我們動作小一些。」但這種事根本慢不下來,看著那雙越見明顯的圓眼,他體內的火就越沸騰,他不想停,只想將兩人投入這場欲火中,與火同化。

她取笑著捏了下他結實的胳膊肉。「那你是不是以後都不碰我了,有只鳳凰在,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歐陽溯風撲向妻子。「我捂住它的眼睛。」

「咯咯……白日宣淫,不合體統。」司徒青青咯咯笑著閃躲,剛承歡的身子還隱隱作疼。

他笑點她鼻頭,重重一吻。「你就是不講規矩的,還說什麼規矩,我就是要吃你,把你這妖精吃得屍骨無存。」

「不要呀!我怕,大壞人走開,我不好吃,味道不好……」她假意求饒,雲白雪足抵在丈夫胸前。

「呵!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就乖乖受死吧,爺兒就愛聞你身上這股味兒。」牡丹香。

歐陽溯風有十五日的婚假,他哪兒也不去,準備耗在新房裡,與小妻子繾綣纏綿,抵死交纏,效法君主不早朝的商紂王,整日沉溺在床笫間。

豆苗、豆香等丫鬟早早就被知會過了,未經通傳不可闖入屋內,一聽見裡面動靜馬上識相的走遠一些,她們主子怕羞,先燒好熱水備用,新婚夫妻最需要的是獨處,他們對床的貪戀更勝於以往。

就連景平侯夫人也讓人來傳過話了,許他們不用去請安,趕緊給她生個白胖孫子就好,她等抱孫子已經等了好久。

倒是老太君比較反常,居然沒來人喊新婦到慈安堂伺候,安靜得教人不安,她不是安分的主兒,沒事都能找出事,何況此時是最好下手的時候,以教新婦規矩好折磨人。

大概是司徒空空還在侯府不走的緣故,老太君有心也不敢輕舉妄動,兒子的驟逝讓她心有餘悸,所以她看到司徒空空有如老鼠遇到貓,只能四肢僵硬的裝死。

「不行,我還疼著,不許碰。」身子還虛軟著的司徒青青捉住撫向腰身的大手,聲音柔媚得足以滴出水來。

「我瞧瞧,看傷著了沒,是我不好,力道重了些。」

「別看,我臉紅了……」

司徒青青難為情的想闔上腿,卻被歐陽溯風的手給擋了下來,本來不臉紅也雙頰飛霞了。

他不禁有些愧疚和心疼,可更多的是想把自己埋進去她身子裡,感受那濕潤的暖意。

「你不是配了藥,拿來我替你揉一揉……」

「不用了!」什麼揉一揉,揉到後來一定不知揉到哪裡去了,這幾日鬧騰得還不夠嗎?

對於男女歡愛這件事,司徒青青是又愛又恨,難以形容的滋味,他老是欲罷不能,體力跟不上的她就像離水的魚兒,只能張著嘴大口的喘息,喊啞的喉嚨都發不出聲音了。

歐陽溯風輕笑著咬住她的玉耳。「抹了藥就要揉開,不然好得慢,為夫的疼惜娘子,捨不得你受一點苦。」

「啊!住……住手,我的好哥哥,溯風哥哥,咱們好好聊聊嘛!我們都成夫妻了,我對你還不是很瞭解,說說你自己吧!」感覺到他的充實,她頓時酥麻的軟了身子,無力地嬌吟。

「說什麼?」他不是好聊天的對象,除了排兵佈陣外,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偏著頭,狐狸似的水眸骨碌碌的轉,別有一番風韻。「那就聊你和太子的關係,他恨上你了嗎?」

她不希望她的因素影響到他在朝堂的立場,太子是正統,誰也越不過他,不依附他又該依附誰?

歐陽溯風嘴邊的笑意由濃變淡,而後帶了點苦澀。「恨倒不至於,他還不想我倒戈到三皇子那邊,我們父子手上有他想要的兵權,他還用得上我們。」

但是肯定有芥蒂,認為他並未將一國儲君放在第一位,反而因私心將太子置於熱火烹調,無視其感受。

太子是極其驕傲的人,從小受的也是成為帝王的教導,他在心裡已認定自己是君,君是天下,君是萬萬人之上,任何人都該以他為尊,為他鞠躬盡瘁,所以這一次的不如意,他心中是怒的,可是為了成就大事他能忍,再有怨氣也不能表達出來。

「聽起來好像是利用……」司徒青青不喜歡這樣,人與人相處不能只想著別人能為我做什麼,那太功利了。

「青兒,天家無骨肉,就算同胞兄弟也有反目成仇的一天,為了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拚得頭破血流也甘願。」一牽扯到金鑾殿上的龍椅,再好的情誼也會變味。

歐陽溯風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料到事情發生得這麼快,看到如今變得陌生的太子,他也該提早做準備了。

他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因皇權之爭而連累妻小,青兒是他想守護的人,他不想她有一絲閃失。

「我就是不喜歡,我爹說皇上是世上最苦的活,公雞還沒啼就得起床上早朝,下了朝要批奏章,沒有人可以替手,更可憐的是他不能喜歡人,一旦有了喜歡的人很快就會被弄死,後宮沒有三千也有數百名吧,皇上像個小倌要一一服侍,把她們服侍好了,她們的爹才會盡心盡力為皇上幹活。」

明明厭惡得要命,還要深情款款地喊聲「愛妃」,有夠噁心人了,皇上真是神人也,居然還沒被噁心死。

「小倌……咳!咳!岳父的話少聽為妙,他那些不敬言語太不著調了。」皇上的私事說不得,可話說回來,這些雖是糙話,卻貼近事實,皇上明著寵愛徐貴妃,但他真的寵了嗎?

每個月還是會抽出幾天到中宮坐坐。

「我也知道爹不著調,可是他有些事說得很有道理,他說皇上都還沒死呢,朝臣就急著站隊,實在是沒腦子的行為。」皇權集中在坐在那位置的人,他才是說一不二的主兒。

「急著站隊……」說得沒錯,皇上還健在,身子骨看來也還安泰,能活多久還是未知數,皇子們私下的爭位他做何感想。「岳父還說過什麼?」

司徒青青神秘兮兮的附耳小聲道:「皇上比太子長壽。」

皇上比太子長壽,皇上比太子長壽……一語驚醒夢中人,歐陽溯風愕然看向妻子,太子的寒毒是她解的,當初她就說過太子壽長不過兩載,寒毒已令太子的五臟六腑受到損害,所以他什麼也不必做,更不必偏向某一方,只須把兵練好,皇室的事由皇室自己去解決,他做好分內之事即可。

「青兒,你真是我的賢內助,有你在一旁提醒我,我少走了不少彎路。」妻賢夫禍少。

她一桶冷水潑下去。「別高興得太早,太子不想死,他還是會找上我,逼我帶他到無憂谷找師父調養身子。」

他倒忘了這件事,忽地,他笑得邪氣地一頂。「不如我們早點懷個孩子。」

「你……你怎麼就進來了……」她又羞又氣。

「想你了。」歐陽溯風低笑地動了一下。

「歐陽溯風——」他太可惡了!

他低沉的笑聲帶了抹調戲。「等懷上孩子之後,你就說胎象不穩,要長期臥床休養出不了遠路,懷胎和產後養身要一年多,那時他八成等不及了,早就找上無憂谷求神醫為他大開方便之門。」

「如果他要我寫信呢?」人在絕望時,什麼事都做得出。

歐陽溯風狡猾一笑。「那就寫,至於送不送得到、神醫肯不肯收,就與我們無關,為了孩子我們也慌得很。」

陽奉陰違。

「你說他會信嗎?」司徒青青低低嬌吟。

歐陽溯風猛地一挺腰,低喘著氣道:「專心點,孩子正等著我們讓他來到這個世上呢……」

「去廣濟寺上香?」

還不到一個月,老太君就坐不住了,看小倆口濃情密意的整天膩在一起,唯恐他們的長子意外到來,增加承爵的籌碼,她又想使麼蛾子了,一早就使人來傳話。

成親不到月餘,求什麼子呀,就算是入門喜也診不出來吧,這個藉口太可笑了,任誰聽了都彆扭。

可是侯府裡輩分誰大得過老太君了,老侯爺也不管上香這等小事,老太君發話了,小輩們就得聽著,不聽便是不孝,她扯著大旗告上京兆尹,景平侯府上下就沒好果子吃。

沒人有司徒空空那樣的膽量,敢說自己不守規矩,他前腳才離府還沒三日呢,老太君就鬧起來了。

「大嫂,我覺得祖母怪怪的,她好像沖著你來,你小心點。」歐陽倩很喜歡「財大氣粗」的嫂子,十天內她就得到三副價值好幾千兩的頭面。

不能說錢在做人,但銀子真的很好用,性格開朗的歐陽倩有點小勢利,對姑娘家的首飾、寶石自有偏愛。

自從司徒青青送了她一匣子後,她從原本的不冷不熱變得異常熱絡,不時往兄嫂院子跑,還答無不問,知無不答,讓司徒青青在最短的時間摸清侯府每個人的底,以及他們密如蛛網的各家關係,誰和誰有親,誰家掌哪裡的事……

在景平侯夫人的整頓下,內宅看似乾淨,可是仔細一問才知道水還是渾得很,各個院子中居然還有老太君的人,有的是她的陪房,有的是她身邊配出去的丫鬟又回來當管事嬤嬤,有的是婢僕互相婚嫁,賣身契仍捏在她手上……一條線一條線的牽起,老太君的人手還真是不少。

「多謝倩妹妹的提醒,我會留神,老人家能使的招數還不是那幾招,哄著她玩便是。」司徒青青可不是個會

任人宰割的,她銀針帶了,還抹上了藥。

「大嫂,別哄著哄著把自己的命給哄掉了,我娘說祖母狠得很,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歐陽倩原本還有個弟弟,在母親肚裡才六個月大就被祖母弄沒了。

為什麼景平侯的子嗣稀少,絕大部分出自老太君的手筆,她不讓大房枝葉繁密,和她親生子爭位。

景平侯夫人生歐陽溯風時她也搞了鬼,害這個媳婦產後失血差點一命嗚呼,因此景平侯夫人在養好了身子後才死命的盯住她,表面孝敬,實則婆媳較勁數百回,一個景平侯府就能看出人性。

「知道了,我不會掉以輕心。」的確有古怪,得小心提防,老太君不會無緣無故帶孫輩們到城外的廟裡上香。

隔日,一行人一早便出了門。

掀開馬車的車簾子往外看,司徒青青心口一突,歐陽溯風婚假滿了回軍營操練,每三日才回府一次,而歐陽耀風則言要讀書,不能同行,所以陪同而來的只有歐陽倩,以及騎著馬跟在馬車旁邊走的歐陽沐風。

如果,她想的是如果,如果他們三個同時沒了,那麼景平侯府的眾主子該有多傷心,孫子、孫女、孫媳婦一下子去了三人,肯定是全府大亂吧,若是有人在此時趁亂做些圖利自己的事,相信仍沉浸在傷心的眾人不會有所防備,便遂了某些人的心。

馬車很快駛近位在半山腰的廣濟寺,寺廟的腹地相當遼闊,幾乎整座山都歸廣濟寺所有,放眼望去寺廟掩在雲霧中,甚為壯觀。

由於不是什麼節慶,也無人拜祭先人辦道場,往來的香客並不多,三三兩兩拜了主殿便離開,不多作停留。

「還不跟上來,東張西望個什麼勁,一點都不莊重,不是正經的丞相府小姐出身,果然在規矩上天差地別,也不知是哪兒慣出的野性子,沒法安分當良妻。」老太君瞧司徒青青那張狂樣,跟她那個壞爹如出一轍,都不是好的。

老太君並不曉得兒子的死是出自國師的手,否則她會更恨司徒青青,吃了她的心都有。

「祖母說得是,改日我和父親說說,讓他進宮和皇上聊一聊,說府裡的老太君不滿意他的指婚,看皇上要不要來跟你道個歉。」我是野呀,所以別怪我說話沒分寸。

聞言,老太君老臉一白,身子還抖了一下。「胡……胡說什麼,皇上豈是你能掛在嘴上議論的!你不想活了也不要害了景平侯府上下。」

「咦!祖母不是那個意思嗎?孫媳婦和夫君的婚事是皇上金口御賜,你說孫媳婦沒規矩豈不是打皇上的臉?埋怨皇上有眼無珠,識人不清,指個糟心貨給你添堵。」她敢點頭嗎?

說皇上你就是個昏君。

「你……你敢頂撞我?!」老太君的胸口一疼,快被這個孽障氣崩了。

司徒青青一雙明澈有神的大眼無辜的眨呀眨的。「孫媳婦心裡有個疑惑,堂堂國師之女你還不中意,不知祖母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夫君不過是小小的景平侯世子,難道祖母想讓他高攀親王女兒,或是尚公主?」

「你……」

沒讓老太君有機會開口,司徒青青又繼續補刀,「哎呀!我忘了耀風堂弟尚未成親,他和宮中的承平公主年歲相當,既然祖母眼界高,那就讓我爹和皇上提一提,保管祖母歡喜得整夜睡不著,大呼我皇萬歲。」

「你敢——」老太君氣得手都發抖了。

「這是件喜事,為什麼祖母還不高興,難道你連公主也瞧不上,想要天上的仙女?那容孫媳婦說句不敬的話,你都作古了也辦不到,孫媳婦可沒天大的本事。」歐陽耀風那貨色配承平公主是一個鍋子一個蓋,佳偶天成。

沒嫁人前的司徒青青也不知道什麼是情、什麼是愛,直到那一天一身華服豔袍的承平公主找上門要她讓夫,她才發現其實歐陽溯風也很不錯,對她好得沒邊又長得好看。

沒人爭、沒人搶不覺得好,一有人爭著要,驟然回眸,原來良緣在那兒呢!把他讓了人著實可惜。

於是她也上心了,慢慢地多了幾許情意,當了夫妻後還能不愛嗎?他就是她以後的天。

「放肆,誰讓你擅作主張了,你……你少向外傳話,府裡的事由不得你作主。」老太君氣恨的警告道。

本朝的駙馬只有虛銜,沒有實權,更不能有爵位在身,通常是府內的次子才尚公主,從此與仕途無緣,只能看皇家臉色過活,當個整日無事可做的閒人。

她對孫兒的期望很高,絕不能任他淪為那種人,尤其承平公主是眾所皆知的驕蠻公主,自幼便被皇后娘娘寵得無法無天,若是娶了此女,家宅不寧是小事,恐有大禍。

「是,祖母怎麼說孫媳婦聽話,要將此事稟告給作主的人知曉。倩兒妹妹,回頭你提醒嫂子一句,讓母親為這事多操點心,別讓人說我們大房虧待二叔父的遺腹子。」

《宅門一百招》裡有寫,不能出手就找能出頭的人,一山還有一山高,是人就有弱點,找個擋箭牌去擋。

老太君又被她的話給氣著了,一口氣差點順不過來。

「是的,大嫂,你忘了我也不會忘,祖母常說二叔父家就剩下這根獨苗了,讓我們要對他好一點。」歐陽倩大聲一應,幫著氣氣偏心偏到天邊的祖母,她以前也是吃過苦頭。

「哎呀!真乖,大嫂那裡還有一對玉鐲子,記得來拿。」配合得好,有賞賜!她那些嫁妝還真是八輩子都花不完。

這姑嫂一搭一唱的,死人都能被她們氣活。

「住口!在菩薩面前混說什麼,一個個牙尖嘴利,真是不象話,真不知道老大家的是怎麼教你們的。」說不贏幾個小輩,老太君乾脆遷怒在媳婦身上。

姑嫂在老人家背後做了個吊睛白眼,相視一笑。

「祖母,這廣濟寺真大,我們要從哪兒拜起,孫媳婦一看到神佛滿天就暈了眼。」主殿、側殿、偏殿、小殿十來殿,每一殿最少有三尊以上的神像,她爹當道士時她都沒看過有這麼多尊神仙的廟寺。

「虧你爹還是國師,你這當女兒的居然連這種事也不懂,先從主殿拜起,而後由右而左的側殿,偏殿、小殿都不用,我們府裡用不上。」

老太君看了眼天色,知道還有時間便不疾不徐。

老人家多活了幾年還是有她的歷練在,看老太君腿腳穩健的入了每個殿門,熟門熟路的像在自己院子,寺裡每一尊神佛都知之甚詳,該拜的該拜、該敬果的敬果,香煙繚繞,三住清香虔不虔誠沒人曉得,但禮數周到。

「咦!祖母,你幹麼擋住我?」歐陽倩腳踏入了一半又被推了出來,她不滿地直嚷嚷著。

「這裡是你能進的嗎?看清楚,是注生娘娘,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拜什麼拜,也不害臊。」老太君不耐煩地趕人。

注生娘娘?抬頭一看,還真是送子觀音,歐陽倩羞紅著臉退出殿外。

「你,還不進來,不想要孩子了嗎?」老太君嘴上說得有力,心裡卻被司徒青青那緊盯著自個兒的眼眸瞧得有些發虛,她該不會察覺到什麼了吧?

背上忽地一陣灼痛,似是某種暗示,司徒青青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邁開了腳步,她纖纖蔥指下意識撫著蜷身頸間當飾物的血貂,才一進入殿內,她立即感覺到一絲詭譎,神像置於供桌上,桌前無供果,香爐內的三住香卻是剛點燃。

她正想往後退出去,老太君帶來的四個婆子卻擋住後路,個個膀大腰粗,而她只有細胳膊細腰的丫鬟豆苗、豆香,實力懸殊呀!

「你在這裡多求求注生娘娘,心誠則靈,注生娘娘會賜你孩子的,我到前殿和住持商量齋菜的事。」老太君把人帶到了,任務完成,是生是死與她無關。

「祖母,我跟你一起去……」司徒青青剛要往前,四個有她身子兩倍大的婆子上前一擋。

「待著,沒有我的吩咐不准離開。」老太君仗著身分拿捏孫媳婦,喝令她不得違抗。

穿著團花襖子的老太君走了,卻留下門神一般的婆子堵住殿門,出不去的司徒青青四下打量內殿,她還是覺得那三炷香很可疑,聞起來是香的味道,卻多了一股甜果子味,讓人聞了還想再聞,無法克制。

突地,她聽到一聲悶響,回頭一看,豆香倒地不起昏迷不醒,一旁的豆苗身子也是搖搖晃晃的,雙手不斷揉壓腦門。

「小姐,頭好……」還沒說完,豆苗也倒了。

一個婆子探頭看了一眼,隨後她們四人就像廟裡的神像,兩兩一邊站在門邊,以帕子捂鼻。

這時候若司徒青青還不曉得發生什麼事,這些年就白跟她爹混了,兩個丫鬟肯定是中了人家的迷香,手段真夠卑劣的。

「你居然沒昏迷?」

一尊怒目金剛神像忽地轉了過來,一名身穿胸前繡有陰陽兩極幹坤儀圖紋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他須長及胸,兩眉短而濃黑,鼻下有顆黑痣,痣上有三根毛,模樣猥瑣,眼神不正,一看就知不是好人。

「沒人告訴你我百毒不侵嗎?看來你也是給人跑腿的,人家不用把你當人看。」狗腿子嘛,那就是一條狗。

怒意一閃而過,中年男子上前兩步。「你不怕我?」

「我為什麼要怕你?」奇怪,她的背怎麼越來越熱?

中年男子桀桀怪笑,「因為我要對你不利……」多年輕的生命,多美麗的一雙眼,可惜已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聽到刺耳的笑聲,司徒青青眉心輕擰。「不要笑了,真難聽,沒人嫌棄過你嗎?要是我爹鐵定會說:‘饒了我的耳朵。’」

邪笑聲戛然而止,中年男子露出陰沉神色。「不許再提你爹,這一次你爹也救不了你,他是國師,卻不是無所不能的神。」

她了悟的點點頭。「原來你跟我爹有仇。」

「我跟他沒仇,只是看不慣他故作清高,他以為這世上只有他最超脫,不在乎一切,把旁人看成輪回上的一抹灰塵。」他總是不斷地超越他,讓他成為他身後的影子。

「你錯了。」

「我錯了?」

「我爹他在乎。」他看人太浮面了。

「在乎什麼?」中年男子幾乎是用吼的。

「在乎我。」她是他爹的軟肋。

中年男子面色凝窒,隨後放聲大笑。「師兄呀師兄,你這一生最大的敗筆便是有了這個女兒,讓我幫你除掉這個污點吧!」

「你要殺了我?」司徒青青撫撫血貂的頭,盤算著何時放貂咬人。

「還不到時候。」余道生冷睨著眼前毫無懼色的小丫頭,心想喪女後的師兄是不是會狂性大發,一如當年的師父。

「什麼時候合適?」司徒青青想著她爹和歐風溯風誰會先趕來救她。

看到她,就像看到她父親,余道生一股無明火驀地揚起,「等你見了姓言的小姑娘。」

「姓言?」她的身子猛地一僵。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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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8 23:47: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鳳凰劫

「太子?!」怎麼會是他?

「你很意外?」龍仲珽笑得溫和,眉眼仿佛染上淡淡金光,使他更有皇家貴氣。

「我以為會看到言府表姊,沒想到表姊變表哥。」司徒青青有想過太子會出手,但沒想到就是今日。

「表姊變表哥?」龍仲珽楞了一下,隨即想到她嫁人了,的確該和歐陽溯風一樣喊他表哥。「還不急,再等等,我們先聊一下,你不會連這個面子也不給我吧!」說完,他也不等她的回應,兀自做了個請的手勢。

遼闊的山崖邊,四周毫無遮蔽物,在崖邊有塊突出山勢的平臺,平臺上擺了一張玉白方桌,兩張對坐的青玉椅子,桌上一壺茶,兩隻茶杯,兩盤糕點。

「要聊什麼?」司徒青青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坐下,不怕他下毒的喝著茶,故意牛飲,有幾分挑釁意味。

他輕笑道:「聊你的婚後生活,聊行衍對你好不好,他有什麼是我沒有的,為什麼你寧可選他而不是我?」

「我沒選呀,是皇上賜婚,皇上讓我嫁誰我就嫁誰,我膽子小,不敢抗旨。」司徒青青說得自己很乖,讓人挑不出毛病。

龍仲珽臉上笑意變冷。「我們都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用不著拐彎抹角,國師根本不想讓你入東宮,他認為我活不到看你入主四妃主殿,很果決地斬斷所有的可能性。」

這一招奉旨成婚太狠了,打得他措手不及,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手到擒來的小事無須費心,沒想到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國師的算計下,一步棋就將他的路堵死。

「這你要去問我爹,我跟你一樣錯愕,不過嫁了之後才知道,成親是一件有趣的事,除了我爹又多了一個寵我的人。」歐陽溯風可是把她放在第一位,全心全意疼寵著她。

「我也會寵你,不管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他就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整日冷面不語的男人。

司徒青青很愉快的搖頭。「你的寵是有條件的,而且要得太多。你給的我都不要,有人會給我。」

「難道他就無條件?」龍仲珽氣不過。

「是呀!因為他愛我。」她笑得好不開心。

「愛?」他嗤之以鼻。

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在宮闈之中最要不得的就是相信帝王有感情,任何入了宮的女人都該當無心之人。

瞧他母后愛了父皇一輩子,少年夫妻一路走來二十餘年,父皇眼中看到的卻只有更鮮妍稚嫩的嬪妃,一個又一個,夜夜做新郎,寵愛過無數的女人,最寵的永遠不是從來都不肯死心的母后。

「是的,我愛她,這世上唯有她值得我動心。」一道墨色身影淩空而至,落在司徒青青身側。

龍仲珽握著茶盞的手倏地一緊,眸色冷若冰霜。

「阿溯,你來了。」司徒青青抬頭笑看著他。看來爹慢了一步。

看到完好無缺的妻子,歐陽溯風冷凝的心為之一松。「嗯!你太不安於室了,我總要盯牢你。」

「什麼嘛,我哪裡不安於室,自從我嫁你為妻後,這陣子我最守規矩了,從沒給你找過麻煩。」她故作委屈的道。

「那這次呢?」歐陽溯風不敢想像若是他沒趕來後果會如何。

司徒青青不服氣地嘟起小嘴。「這可不能怪我,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是被逼得出門來,祖母說廣濟寺的菩薩很靈驗,讓我多走動,請一尊送子觀音回府供奉,這樣才能子嗣綿延。」

「那個老太婆……」又是她從中作祟,內賊通外鬼,她到底何時才願消停?

一提到老太君,歐陽溯風咬牙切齒,恨不得把這個心胸狹隘、目光短淺的繼祖母五花大綁吊在山崖底下,讓她吹一夜的山風,好醒醒那一顆塞了稻草的腦子。

「你們說完了沒?不要忘了我還在這裡。」看到兩人相擁的親昵身影,龍仲珽分外眼紅,天命鳳女原本該是他的女人,如今卻被人先一步搶走了。

「殿下,臣非常不喜歡你的做法,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不要逼我撕破臉。這是歐陽溯風的未竟之言。

龍仲珽呵呵一笑,神情卻更顯陰鷙。「幾時咱們倆的關係變得這麼生疏,你真的不認我這個表兄嗎?」

「從你和人合謀帶走我的妻子後,你我之間就不再有信任,我很希望能像以前那般與你往來,但我辦不到。」朝廷上的爭鬥是男人的事,不該把女人牽扯進去。

見昔日親如手足的表弟面無表情擁著妻子就要離去,龍仲珽銳利的眼一眯,頓生濃濃妒火和怒意,他只是個螻蟻一般的臣子,居然敢不屈膝卑躬。「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帶她走?」

「難道你還想留下我們?」歐陽溯風一手按在劍上,意思十分明白,為了他的妻子,他不惜血染黃土。

「你可以走,她不行。」好不容易才在國師眼皮子底下將人帶出來,豈能輕而易舉的放手。

「我走她也走,我們都不留。」歐陽溯風的臉上出現戰場上才見得到的肅殺之氣,但他此時面對的不是敵軍。

「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咱們多聊一會兒。來人,上茶。」龍仲珽吩咐道。

「不必。」歐陽溯風毫不猶豫,直接拒絕。

龍仲珽陰惻惻的笑道:「行衍,不要試圖激怒我,後果你承受不住的。」

「臣只想帶臣妻走,其他的事臣可以當作沒發生過。」只要太子高抬貴手,歐陽溯風願意忘了這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

「如果我不同意呢?!」龍仲珽略顯焦慮地撫著玉扳指。

面沉如水的歐陽溯風拿起桌上的茶杯,兩指輕輕一掐,茶杯碎如細粉,風一拂過,吹得無影無蹤。「殿下真的確定要與臣為難?臣不想奉陪卻不得不全力以赴。」

「若是你回不去了,還敢口出狂言?」還以為他不敢動他?良臣猛將不只他一人,多得是人願為太子效勞。

「殿下想殺臣?」歐陽溯風目光一厲。

「那要看你的態度,本宮向來寬宏大量。」龍仲珽的意思是,情勢不如人就要學會低頭。

「臣不會置臣妻的生死于不顧,誰想動她一根寒毛,得先問問我手中的劍。」歐陽溯風抽劍指向曾經的兄弟。

耳朵聽著他這般情深意重的話語,龍仲珽心中的怒火更熾。「雙手難敵猴群,你想跟本宮鬥?」

他一揚手,山崖邊的樹林裡沖出五百名手持利劍的禁衛軍,泛著冷光的劍鋒直對著歐陽溯風和司徒青青,而在山的對面,亦有五百名身穿禁衛軍服飾的弓箭手,弓拉滿弦,就等太子一聲令下。

「表弟、表弟妹,你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活著的你們才對本宮有利,若是本宮活不了,你們就來陪葬。」沒道理他就是短命鬼,身為皇族貴胄,他就該壽與天齊。

「你到底想要什麼?」司徒青青最不耐煩死纏爛打的人,她爹例外。

「一條路,讓神醫入宮為本宮調理身子,本宮要活到子孫滿堂。」龍仲珽打的如意算盤是直接將華無雙扣在宮中,讓他只為自己看診,用神醫的逆天術保他太平。

「命由天定,我管不了,我爹說的話從未出錯,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會留人到五更,師父救你至少要損耗他三十年功力。」她不能讓師父為她做此犠牲,他的修為得來不易。

一聽她拒絕,龍仲珽的不悅更濃了。「你要也得要,不要還是得要,除非你想獻出你的血。」

「什麼血?」歐陽溯風眸光銳利的擋在妻子身前。

「鳳血。」龍仲珽冷冷一笑。

「鳳血?」

「行衍,你不曉得她是天命鳳女吧!本宮收了她是天經地義,龍子配鳳女乃是順應天理,偏偏多了一個你來攪局。」壞了他全盤計畫。

「殿下說的臣聽不懂,臣只知她是臣的結髮妻子,臣就算拚得一死也要護她周全。」他愛她入骨,終生無怨無悔。

「你聽不懂有人讓你懂,余先生,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了。」取血之事,先生才是能人。

餘道生從禁衛軍後頭走出,手中拿著半邊黑半邊白、呈現太極圖樣的瓷碗,碗厚半寸,半點不透光,有種令人厭抑的沉重感。

「又碰面了,小侄女,師叔來替師兄完成他未做完的鳳凰天命。」想到即將取到的鳳血,餘道生興奮莫名。

「看到你這張醜臉就不愉快,誰是你小侄女,別亂認親,光看你一臉猥瑣樣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我不用掐指算便知你命不過朝夕……」

司徒青青不高興的脫口而出,殊不知鳳凰天命的言靈相當靈驗,她一開口,餘道生的臉就白慘慘一片,更想得到她的血。

「住口!我是為了匡正天道而來,絕非爾等小輩只為小情小愛,太子乃國之大統,當為萬世開太平而千秋萬載,我乃順天而行。」他才是正道。

「狡言詭辯,哪一個門派會要了人的命,那是邪魔妖道才會做的事,你說得再冠冕堂皇也是為了掩飾你心裡那條自私自利的小蟲,你敢向天咒誓你全無所圖謀嗎?」屁的萬世千秋,人能活到百歲已是長壽了,還妄想長生不死。

「你……」餘道生漲紅了臉,不敢指天立誓,他確實藏有私心,近在眼前的鳳血他非得不可。

為了贏過司徒長空,他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心心念念的是讓自己的道術變強,成為陰陽術界第一人。

「早知道你沒膽,凡事都輸給我父親,你這人活了大半輩子都在幹什麼,難道只為當我爹的陪襯?!」明明是龍套角色還想竄位當主角,瞧瞧他那一張臉,哪裡能比得上她天人般的爹?

陪襯、陪襯、陪襯……嗡嗡作響的嘲笑在耳邊繚繞,餘道生赤紅了雙眼,陰沉的道:「只要有你的血,你爹算什麼,他也不過是我腳底下的一條狗,我讓他趴就不敢站!」

他想像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高高站著,俯望眾生,一如司徒長空那一年在萬丈高峰講道,萬人不辭辛勞地跋山涉水聽道。

「那是我爹不在你才敢說大話,如果我爹來了,只怕你跑得比誰都快。」她爹只有她可以嫌棄,聽他把她爹說得如此不堪,司徒青青紅顏一怒為親爹。

餘道生仰頭大笑,手中拂塵往後一甩。「真是天真呀!小侄女,你爹他來不了了,我在陰陽門設下幹坤五十六坎大陣,大肆屠殺陰陽門弟子,你爹趕著去救人,來不及來幫你了,你用不著等他。」

「什麼?!」司徒青青氣得雙手緊握成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還算是人嗎?

「廢話不用多說了,還是痛快點獻出你的血,我正等著你的血為太子延壽。」鳳凰血真是好東西,千年難得一見,而他竟有此機緣恭逢其盛,他的眼中閃著嗜血的熾熱。

她的血能延壽?司徒青青和歐陽溯風同時露出訝異神色,四目一對,了悟到太子捉她的動機並不單純,他倆的處境比想像中危險。

「為什麼是獻,而不是你自己來取,難道是因為你也怕死?」他敢過來,她家阿溯一劍刺死他!

餘道生眸光一閃,陰毒如蛇。「死到臨頭不怕你曉得,鳳血是要宿主心甘情願的獻血,若是強行取血便會遭到反噬。」

聞言,歐陽溯風兩人松了口氣。

但是,貓有貓道,鼠有鼠徑,人的無恥是無底的。

「那我怎麼可能心甘情願,誰要把血給一個長得令人作嘔的醜男,我能看看你的臉不吐出來是我教養好,你別要求太多了。」真倒胃口的一張臉,她現在就想吐。

餘道生的神色陰冷如凝結的墨。「你不肯,有人會讓你肯,來人呀!把人帶上來。」

「是。」

一應過後,兩個粗壯的男人一左一右拖著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過來,她髮絲覆面,衣著還算完整。

雖然看不見面容,但司徒青青還是從身形和衣服認出人來,她面上一急,就想沖上前去救人,卻被歐陽溯風拉住。

「快放開我表姊,不許你們傷害她!」他們怎麼可以這麼不要臉,扯無辜的人下水。

「哈哈!這下子你總該心甘情願了吧?用你的血來換她的命,很划算,一點也不吃虧。」餘道生就不信有拿捏不住的人。

「你先放了我表姊再說,我不相信你。」他太下流了,連綁架弱質女流這種事都幹得出來。

余道生陰陰冷笑,「需要我叫醒她好說服你嗎?」

「怎麼叫?」

下一刻,司徒青青便後悔了。

「這樣。」餘道生一刀插向昏迷之人腹部,匕首入寸深,將人活活痛醒。

「啊——痛……」

「知非表姊!知非表姊……你太卑鄙了,先幫我表姊止血我就給你血,不就是血嘛!你家姑奶奶多得是。」司徒青青氣憤地咬破指頭,手一甩,指腹的血甩落土岩,一滴也不給他。

餘道生怒極。「你把血給我,我立刻傳大夫來醫治,否則你就看著她身上的血慢慢流盡,成了一具屍體。」

「你……」司徒青青緊咬著唇,一臉憤然。

「要我再多給你一些考慮的時間嗎?」餘道生將刻著雲紋睚皆獸的匕首在言知非身上比劃著。

「等等,我給。」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表姊血盡而亡。

「青兒……」歐陽溯風難掩沉痛的捉住她欲自傷的手。

司徒青青故作輕鬆的揚唇,「血嘛,每個月都排出不少,就當來一次癸水,回府後你多替我補補。」

「是我太無能,保護不了你。」歐陽溯風感覺到心一陣一陣狠狠抽疼,讓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司徒青青搖搖頭,安撫道:「不是的,是敵人太無恥,知道用光明正大的方式贏不了你,才使這種見不得人的小人招式。」

「這個仇我會連本帶利地幫你討回來!」妻子流多少血,歐陽溯風就要對方還回三倍!

想長壽?

作夢!十八層地獄他可以送他們一程。

「嗯。」她輕輕一頷首。

取過了茶碗,司徒青青伸出白藕般細腕,怕疼的她想著要從哪裡下刀子比較不疼……

「不是那裡,是心頭血。」餘道生比著胸口。

「什麼?!」

小夫妻倆還沒出聲,一旁的龍仲珽便臉色鐵青的走上前。「你只說鳳血,沒說心頭血。」從心頭取血還能活嗎?

他只想多活幾年,而不是和國師、丞相府、景平侯府毫無轉圓餘地的決裂,少了他們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鐵定保不住。

餘道生冷冷的嘲諷道:「太子莫忘了你的身體已經開始敗壞,前不久才吐了一口血,若是你想保她,那就應了國師的預言,年不過二十五,這是你要的嗎?」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龍仲珽握著拳,痛苦掙扎。

「她的血是好東西,不僅能延年益壽,還能治百病、祛百毒,殿下服用後有如脫去凡骨,自此不再有病痛纏身,像吃了靈丹妙藥般通體舒暢,不用腆著臉求人。」余道生用太子此生最在意的事來激他。

心裡的那把秤不住搖擺,龍仲珽感覺得到兩道冷冽如刀的視線直盯著他,他知道是表弟的憤怒和痛責,但是……他想活下去呀!活著才能登上他夢寐以求的九龍寶座。

一會兒後,龍仲珽垂下眼道:「取吧。」

他誰也不看,他怕熬不住自己的良心。

「殿下,你真不顧你我的兄弟情義?」歐陽溯風暴怒。

龍仲珽幽幽回道:「行衍,本宮只是想多活幾年的凡人。」此話也代表他最深的歉意。

「小侄女,別拖延了,快取出你的心頭血,言府小姑娘可沒你身子骨結實,怕是拖不了太久。」餘道生笑得像吐著蛇信的毒蛇,不斷的逼迫,眼中盡是猩紅的光芒。

想到有可能會死,司徒青青不免害怕的往後一退,背靠著丈夫的胸膛,頭一抬,眼中滿是驚懼。

「阿溯,我會不會死?」她還沒活夠,也沒做到一日真正的妻子,只會撒嬌、胡鬧,纏著阿溯讓他帶她去玩。

「別管他們誰死誰活,我帶你走,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大不了拚得一死,魚死網破,誰也得不到好處。

「我……」她眼眶一熱,蓄滿淚,在生死關頭她才明白自己深愛著眼前的男子。「我不……不怕了,死就死,我爹是無所不能的國師,他一定能令我起死回生。」

說到國師,歐陽溯風的眼神出現一抹堅定。

「絕別情話說夠了吧,該動手了。」餘道生等不及了。

「催什麼催,讓我多喘口氣會怎樣,說不定這是我在人世間最後一口氣了,身為師叔的人還這麼小氣,難怪樣樣不如我爹!」她不能怕嗎?她只是天生鳳命而不是多一顆熊膽。

又拿他和神人似的師兄相提並論,還將他眨到泥裡,氣笑的餘道生將怒氣發洩在言知非身上,他又給了她一刀,在大腿上,血流不止。「你就儘管喘氣吧,我等得了,她不知等不等得了?」

「你……知非表姊……」司徒青青急得都哭了。

痛醒的言知非睜開迷離雙眸,她聽見抽噎的嗚咽,努力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誰在哭。

「青青……」你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知非表姊你等等,我馬上救你。」刀子插入心窩會很痛吧?沒關係,她可以忍住的……忍忍就過了。

救她?身子越來越虛弱的言知非原先不懂表妹的意思,直到她看見表妹逼表妹夫將劍尖沒入她胸口,她大驚睜目。「住……住手,不可以,不可以……我……我不要你救……阻止她,世子,不要讓她做……傻事……啊——」

餘道生往她傷口狠狠一按,她痛到差點又昏了過去。

「阿溯,我信你,只有你才不忍心傷我,我爹會逆天,我師父也會逆天之術,他們不會不管我的……」

「青兒……」看著妻子嘴角顫抖的笑意,歐陽溯風紅著眼將劍尖往前一送,避開心口半寸。

劍未拔,血量流得不快,但此時一道淒厲的鳳鳴聲響徹山崖,巨大無比的鳳凰影從司徒青青的背後展翼而出,七彩斑斕的鳳影越來越大,佔據整片天際,一隻、兩隻、三隻……無數的鳥兒朝山崖上方聚集,萬鳥齊鳴。

「快,快把劍拔出,取她的心頭血,我要……」

餘道生的狂喜喊聲戛然而止,一張尖銳的長喙刺穿他大半個身體,輕輕一甩,就將他甩落穀底。

收回長喙的鳳凰啄啄身上的羽毛,雙翼大張,似要做起飛的動作,金色的陽光照出它美麗而高貴的鳳身。

「鳳凰,救救我表姊……」司徒青青氣弱的嚅動唇片。

鳳凰低頭碰了碰她額頭,仰起秀頸,鳳眼流出兩滴鮮紅的血淚,像是有羽毛托著,輕飄飄的飄著,一滴落在言知非的小腹,一滴沁入她腿上的血口。

說也神奇,傷口還在,但血不流了,原本意識模糊的言知非仿佛吃了大補丹,眼神倏地清明,不用人扶也能站直身。

驀地,狂風大作。

一翼丈長的大鳥揮動翅膀,它朝天空飛去的同時,抱著司徒青青的歐陽溯風也雙腳離地,鳳影化為虛無,兩人也消失無蹤,只留下萬里無雲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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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善惡皆有報

「滾——」

無憂穀,百花盛開,蝶兒蜂兒成群,還有不知名的鳥兒停在枝椏間琢食果實,背上有一條金線的猴子也來湊熱鬧。

寧靜而祥和的世外桃源……呃!一年前是,它曾經安靜得有如仙境,沒有車馬塵囂,只有鳥語花香,四季並不鮮明,夏天不熱,冬天不冷,偶爾下點雪,但花不謝。

無憂穀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樹木常綠,花季不明,春天看得到夏天的荷花,秋天還有滿山桃花開,到了冬天,李花、杏花壓滿枝,想在什麼季節看到什麼花都有,景致宜人。

它原本也會春融冬枯,但是來了一個叫司徒空空的無賴後,他用了三年的時間在無憂穀四周布下機關和結界,使穀內四季如春,風景如畫,外人無人引路便無法入穀。

一個幽靜的寶地,適合「養病」。

「師父呀!你這句話都說了八百遍了,你可愛無雙又絕頂聰明的徒弟我都聽膩了,你老人家怎麼還沒說膩,要不要換個詞,突顯你清風明月的氣度。」

一隻鞋扔出來,差點砸到蹲在窗戶下方的俏皮女子,黝色的男人大手接住,又扔回屋裡去。

「我不是老人家,再說我是老人家就毒啞你身邊的臭小子!還有,我不是你師父,別喊得滿口像一回事,你那是偷師,偷師你懂不懂?那是小偷行徑!」又是一聲獅吼。

司徒青青拍拍耳鳴的耳朵,握著丈夫的手起身,朝屋內一吐粉舌,眼眯眯的笑得開心。

那一日在山崖上消失了身影,原來是鳳凰護主,連忙將情勢危急的她送到無憂穀,平空出現將人送上華無雙的床榻,被壓個正著的華無雙狂怒的想把這坨「鳥屎」推開。

當他手一伸時,無意間碰到一把長劍,再瞧見一雙冷得駭人的眸光,他一驚,看清楚劍插在何人身上,當下神情嚴肅的下床找他的藥箱救人。

幸好劍未拔出,要不縱使他有驚人的逆天之術也難以回天,心是人體命脈,一旦受損便陽血不生,陰血不滋,人命危在旦夕。

他花了一番功夫才把人救回來。

但是人一醒過來他就後悔了,安寧日子不復存在,他真恨不得再把那把劍插回去,讓人從此安靜。

「哎呀!師父,你也不要太計較,小裡小氣的,不過幾本醫書,拿來給你墊桌腳還差不多,我看上面都沾了灰塵,好心的拿下撣揮灰,剛好有陣風吹過,吹開了書頁,徒兒我順便看了幾眼,沒辦法,我天資聰穎,看兩眼就記住了,等你哪天闔眼了就有傳人了。」書不就是要給人看的嗎?她物盡其用,不讓師父的「用心」白費。

想收她為徒又不好意思開口,她吃師父的、喝師父的、睡師父……呃!睡自己的床,受人點滴要泉湧以報,她當然要自覺點回報一二,不要讓生性害羞的師父為難。

「什麼幾本醫書,你一口氣搬走了幾百本,把我的書架上的書搬個精光,你就是個賊!賊頭賊腦,我就是死也不會承認你是我的傳人,你給我滾,滾出無憂穀,不許再回來——」

吼聲響徹雲霄,把樹上的鳥雀震昏了,紛紛掉下樹,便宜了正處於饑餓狀態的血貂,吱吱樂呵呵地一爪子抓一隻。

「師父,你火氣真大,要不要徒兒為你煮碗黃連湯給你敗敗火,我保證這一次絕不會毒死你。」頂多半死。

「司、徒、青、青——滾——滾——滾——」華無雙再也忍無可忍。

一連三個滾字,司徒青青知曉事態嚴重了,她訕笑著拉著丈夫趕緊走,省得師父等一下丟刀子。

「笑什麼,我被罵你還笑。」還夫妻同生死呢!她「大難臨頭」他還笑得出來。

笑意還停留在嘴邊的歐陽溯風握著妻子的手,走向百花深處。「看你精神這麼好,我心裡開懷。」

看她那日氣若遊絲,臉色蒼白如紙,他悔得也想給自己來上一劍,別人的命怎抵得上妻子的寶貴,言知非未辨謊言誤中詭計是她太笨,怎可連累了青兒。

太子設了個圈套引言知非出府,以太子妃名義設宴款待,卻在半途中被連人帶車給劫了,然後是餘道生下的迷藥,讓她昏迷過去,好藉由她來威脅司徒青青。

這個計畫設想得很周全,也差一點就要成功了,要不是鳳凰啄人,真會讓餘道生和龍仲珽得逞,司徒青青也小命不保。

落至谷底的餘道生從腰折成兩截,太子的人找到他時已是肢體不全的屍體,內腑全被野狗叨個精光。

「有什麼好開懷的,我被師父罵得狗血淋頭耶!他最近脾氣越來越壞了,有往糟老頭發展的趨勢,以他這爆炭性子,老了誰給他送終?」她真是太擔憂了,孤僻老頭。

其實華無雙並不老,人如其名容貌無雙,三十多歲的男人從外表看來像二十出頭,俊美無儔,華豔絕倫,恍若潘安再世,美得世上再無一物能汙其顏色,令百花羞愧。

他太美了,比女子還美,可是他卻深深厭惡自己的絕豔容顏,他不見人,也不讓人見,只有那對無賴父女不要臉的騷擾,還厚顏無恥的趕都趕不走,霸佔他的無憂穀,與他並稱無憂穀主。

「以後咱們多生幾個孩子,送一個來與無雙神醫作伴。」將他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永無寧日。

歐陽溯風帶了點惡意,幫妻子報被罵之仇。

聞言,司徒青青兩眼發亮。「好主意,多生幾個,阿溯你真是聰明,我都沒想到耶,神醫,小神醫,小小神醫,代代相傳。」

「嗯!一門醫神。」他看哪個兒子不順眼就往無憂穀扔,當牲畜放養,不過若是女兒嘛,就要嬌養,寵上天也行。

「對了,你還不回去嗎?公婆他們怎麼說?」養傷一養就是一年,再也沒出過穀,京城那邊發生的事全然不知。

「暫時還不急,我爹說太子薨逝了再說。」他現在回京只會攪入黨派之爭,使京裡的水更渾。

「他差不多快死了吧。」司徒青青稍微推算了一下。

「根據太醫的診斷不到一年,他的內腑已有腐壞現象,藥石罔效,就是在等時間。」等死的過程應該很難熬吧。

「你難過嗎?」她醫術還是不夠火候,救不了。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好歹我們表兄弟一場,又是自幼相伴長大,可是,想到他為一己之私不惜要了你的命,我就無法不怨他無情,他就是不顧念你為他解了寒毒的救命之恩,至少要想到你是我的妻子,你死了我還能獨活嗎?」後怕的歐陽溯風摟緊妻子,手還不由得微微發顫,他就是差點用這只手親手殺了他最珍愛的妻子。

「都過去了,你不要再想了,等他死了之後我們送一百個紙紮美人燒給他,讓他在地底大享美人恩。」柔性的報復,誰教太子讓她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動也不能動。

他被她逗笑了,但隨即神情一凝。「好,不過,三皇子死了。」

「咦!死了?」他不是比太子健康嗎?

「太子的手筆。」他臨死前還要拖個伴。

「太子?」

「太子和三皇子一向爭得激烈,他得不到的也不讓三皇子得到,所以送了個夷人美女給三皇子,那女子身有異香,其實那是劇毒,三皇子一與她合歡便中毒身亡。」死狀淒慘。

「那太子和三皇子都死了,還有誰爭那個位置?」

「問岳父大人。」他似乎早有預知。

「我爹?」

「誰找我——」

說人人到,說無賴無賴就應聲。

「爹,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司徒空空就一臉緊張的高喊,「不是我、不是我,景平侯府的老妖婦那眼斜嘴歪脖子粗不是我下的手,我沒在桂圓蓮子湯裡下偏癱草,一切是錯覺。」

「原來老太君突然癱瘓,不能行走,流涎、失禁是你搞的鬼?!」難怪她覺得這麼巧,還以為老天爺的現世報來得真快。

「都說了不是我,你可愛的小指頭不能指向你爹我,偏癱草是華瘋子給我的,有事你找他說去。」司徒空空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等等,爹,你別走,我問你,下一位太子是誰?」司徒青青眼巴巴的望著她親爹,一臉好奇。

司徒空空仙風翩翩,正要回答時,話鋒突地一轉,「天機不可洩露,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肚子……啊!我……我有身孕了?!」司徒青青驚訝地睜大眼,不相信自己扁平的肚子裡裝了一個孩子。

「我當爹了?!」歐陽溯風先是一怔,繼而開始傻笑。

不遠處,吃了五隻雀鳥的血貂正鼓著圓滾滾的肚子,肚皮向上躺在樹底下吹風,一腳還踩著吃剩的喜鵲。

三年後,小風……就是九皇子龍仲翔強勢回歸,立為太子;兩年後,皇上禪位,太子登基,為少年皇上。

新帝即位第一件事是封歐陽溯風為一字並肩王,封其妻司徒青青為超品親王妃,享永世俸祿,世代承爵不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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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皇家無真情

「你……你要做什麼?」

香婉殿中,一名貌如海棠的美麗女子跌坐在地,一襲九鳳朝陽錦裙如散開的花瓣兒,淩亂而張揚,似開到極致的美而終將雕零,豔美地鋪散在瑩潤白玉地磚上,映照著一張驚惶失措、淚流滿臉的嬌容。

「本宮要做什麼你會不清楚嗎?周容婉,你都入宮十年了,不會還那麼天真吧?本宮已容許你獨寵太久了,你不知進退也就罷了還得寸進尺,讓本宮不得不動手……」

那個男人是她的,他的帝寵與纏綿也該是她的,後宮嬪妃三百六十七名,憑什麼一個鄉野出身的村姑能得他寵愛,日日掛在心上宛如心頭肉,唯恐玉璧有瑕失了純真。

「皇……皇后,你不可以……皇上知道了不會饒過你,你……你不可以這麼做……」宜妃臉上殘留淚珠,一心堅信她愛的男人會來救她,她是那般深愛著他。

聞言,早已因嫉妒而露出猙獰面容的皇后仰頭大笑,套著鑲滿寶石指套的小指輕輕一揚,「皇上的確會為你難過一陣子,但是也就這樣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本宮已備妥了美女二十名,一等你燒成灰燼,皇上會笑擁新人。」

「你……你要燒死我?!」宜妃震驚的白了臉。

皇后長指朝她嫩如凝脂的雪膚一刮,一道紅痕立現,血流如注,白裡透紅的雪膚更顯楚楚可憐。

「他帶你回宮是一錯,讓你生下那孽畜更是大錯,本宮的夫婿最大的錯處是愛上你。」皇家無真心,不應有情。

如果是一視同仁,看似有情卻無情,便是獨寵又如何,容顏易老,美人易雕,寵個三、五年也就色衰花謝,再美的女人也會被取代,花蕾兒似的嬌人兒再度補上。

偏偏最該無心的九五之尊有了心,他把心放在一朵恍若無垢的白蓮花上,給她呵護,給她最清澈的水嬌養,給她不下皇后的尊貴,最後還因為她而遺忘了園中正綻放的百花。

她妒、她怨、她恨,她想摧毀這一切不屬於她的美好。

一提到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宜妃臉色大變,「你想對翔兒幹什麼?九皇子他只是個孩子。」

「孩子?」皇后又笑了,笑得充滿惡毒和不甘。「就是這個孩子逼得本宮不能沉默,只有本宮的皇子才是太子,你的兒子休想奪走他的位置,為了他,本宮只好對不住你們母子了。」

「皇后……」不,不可以,她的翔兒……

「本宮不忍心你們母子分離,於是先送他到地底等你。來人,送宜妃娘娘上路,讓她一路好走!」

「是。」

一把火燒了香婉殿,大火連燒了一整天沒人來救火,等皇上從祭天台回宮時,臨盤龍殿最近的香婉殿已夷為平地,燒毀的宮殿雜物盡除,種上一株株宜妃最愛的海棠花。

帝王見狀,生生嘔出一口心頭血,臥床三日不起。

與此同時,被幾位皇兄騙出宮狩獵的九皇子龍仲翔猶不知母妃已死,他追著一隻紅狐越追越偏僻,一直到陡峭的斜坡上頭,身邊十二個護衛一個個變少,最後只剩下四名。

「太子哥哥,你看見我的紅狐了沒……」

忽地,龍仲翔的聲音如同受驚的小兔子似的止住,他一雙美麗如星辰的黑瞳瞠大,訝異且不解的低頭看向腰際那把插入半截的銀白匕首,因為玉帶上的螭龍盤扣阻止了刀身的深入,才沒一刀斃命。

「不要怪我,九皇弟,誰教你擋了哥哥的路。」那個位置只有他能坐,誰敢覬覦誰都得死。

「為……為什麼?」他,好痛。

身痛,心更痛。

「因為父皇忌憚外戚勢力過大,竟起了廢太子之意,他有意抬舉你母妃為皇貴妃,母族無權無勢,皇權方能不受箝制。」而他外祖父是陳國公,朝中大半官員不是他的門生便是與陳國公府淵源不淺的姻親,往來密切。

「太子哥哥……」他居然為了這個原因而殺他?!

「再說你今日一死,也算是個解脫呢,這幾年來你體內不知中了多少毒,隨便哪種毒毒發,就是你命喪黃泉之日,我這會兒還算是幫你少點痛苦。」

假作失足摔落山谷,要比他毒發身亡,父皇大怒下令追查來得簡單些,是這幼弟時運不濟,可不是有人要害他。

「九皇子快走,不要回宮,走,走得越遠越好……」一名護衛沖過來,為小主子開出一條血路。

不要回宮,不要回宮……是呀!後宮是皇后的天下,她要殺他何愁沒有機會,即便是一國之尊也護不住他。

看著以命相護的護衛一個個倒下,越跑越遠的龍仲翔一身是血,慌不擇路的他對地形並不熟悉,一腳踩空往斜坡下滾去,小小的身子如破碎的腐木般,滾到最底部。

濕粘粘的是他的血吧?

父皇、母妃,孩子就要死了……

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全身的痛仿佛要消失——

「咦?這裡怎麼有個死人……啊!還沒死透……沒關係,雖然爹他有點不靠譜,但應該救得了……好吧!你跟我回家,以後我就叫你小風……」

他被救了嗎?逃難的小皇子放心的暈了。

番外幻滅是偉大帝王的第一步

「爹,我懷的到底是男還是女?」

莫測高深的司徒空空撚著根本不存在的鬍子,「是男也是女,不過只要是我司徒空空的外孫兒,是男是女又有何要緊?」

要財有財,要權有權,他連鳳凰命格都會改了,何況只是要個富貴平安的一生。

司徒青青瞪了她神棍爹一眼,又在神神叨叨,說什麼鬼話,是男也是女?她肚子裡懷的是妖怪嗎?

「你別亂詛咒我孩兒,當心他以後出世,我讓他別喊你外祖父。」

司徒空空一臉無辜,實在不解自己是說錯哪句話,惹了女兒不高興。

大概懷了身孕的女人都不可理喻,瞧瞧他那可憐女婿,都快被孕吐到連膽汁都快吐出來的女兒折騰得當逃兵,軍營也撒手不管了,天天應付著嘴刁的女兒想吃啥喝啥,住在這無憂穀死都不挪窩,就怕孕妻有個閃失,逆天神醫就在身邊,比較好救。

敢情是準備把華無雙當產婆使喚來著?!

十月懷胎後,司徒青青生下一男一女雙胞胎,而華無雙怎麼可能去當產婆,訓練了豆苗個把月就讓她上陣。

神醫一出手,豆苗別說幫人接生,幫牛羊豬接生幼崽都沒問題,只是從此往後自稱是神醫的徒弟又多出一位,在京城更是享有盛名的婦科聖手,高門大戶的貴婦人搶著聘她去為自家媳婦安胎、接生,光紅封喜錢豆苗就可吃喝到下輩子去。

可憐她夫婿都還不知在哪兒,替人生孩子就先生了百回。

司徒空空的預言也半點無差錯,女兒肚子裡懷的果然是男也是女,兩個外孫兒一落地,他立刻批命盤,福祿雙全、聰明靈慧,長命百歲,一生無病無災到公卿……錯,無病無災的是這對小兄妹無錯,不過其他人,日子可不見得能過得風平浪靜了。

「你這小子又把我的藥園毀了,我的蔘王啊!」

眼角抽抽的華無雙忍無可忍,當年自己真的是誤交損友,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個司徒青青,現在才過幾年,她三歲大的兒子又回來禍害他,被借走的醫書沒還過,說是要給兒子女兒開蒙,剛整頓好的藥田像被狂風肆虐,只因那個死小子跟吱吱玩捉迷藏。

有人在外孫子剛踏出人生的第一步就教他輕功的嗎?有這麼揠苗助長的摧殘幼苗的嗎?

那個不守任何規矩的瘋老頭就叫司徒空空,他說反正這外孫兒啥事都不用幹就有爵位等著他,他待孩子再大些,讓他「子承母業」去當個小道童,好好歷練歷練。

如果他沒看錯——他當然不會看錯,這孩子可是天賦異稟,將來陰陽門想恢復往日榮光,非靠他不可。今年,回到朝中被立為太子的龍仲翔腳步已站穩,沒日沒夜學習如何處理政務、當個明君的他實在覺得喘不過氣來,好不容易逮著個空檔溜到無憂穀來,美其名是探望如親姊的司徒青青,實則是逃婚。

「我不要大選,那些官員家的女兒看起來都無趣極了,一個個說得好聽是端莊知禮,實際上就是臉上寫著呆字。」

問她們平常都在做什麼、出門會去哪兒玩,答案全部很一致——

「回太子,民女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貞靜嫻淑的好閨女。

問她們有什麼本事,回曰:繡花、彈琴、吟詩作對。

「會收妖捉鬼嗎?會替人治病嗎?」

眾女面面相覷,放眼整個京城的貴女圈,誰會啊?

一記栗爆,敲得這位未來天子腦門兒生疼,瞪眼看向敢對他施暴的人,啊,是姊夫,他蔫了,天大地大青青姊姊最大,她是他此生可望不可及的想望,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姊夫是要好好尊敬地,被打一下反正也不怎麼痛,他太子有大量,就不跟他計較。

「你剛說你想娶的太子妃是啥樣?再說一遍。」歐陽溯風雙手環胸,斜睨著龍仲翔。敢覬覦他心愛的妻子?前太子怎麼死的,他也不打聽打聽。

龍仲翔小媳婦似委屈兮兮地看了眼司徒青青,見她毫無幫他「伸張正義」的意思,自顧自的喝茶吃果子。他小小聲囁嚅道:「我是說,至少也該像青青姊姊一樣……厲害,才配入我皇家門,當我天家兒媳。」

小外甥女兒囡囡見他揉著頭,貼心的拿了個果子過來,嘴裡軟軟糯糯的說:「太子舅舅吃果子,吃果子頭頭就不疼了。」

好個討喜的小丫頭,像個福娃般粉妝玉琢,嘖嘖,從國師那一代就有的好容貌,爹娘俊的俊、美的美,這丫頭長大還得了。

他頓時眉開眼笑的哄騙小娃娃,「囡囡,你以後長大嫁給太子舅舅好不好?」

一顆果子砸向他腦門,跟他剛剛被打的地方一模一樣,正中紅心。

「哎喲,誰打我?」

就見司徒青青雙手叉腰,一副母夜叉發飆的剽悍樣,所謂鳳凰變火雞,大概就是這副寫照。

「敢肖想我女兒?你也不看看輩分?也不看看她才幾歲?你這是恩將仇報呐,早知道當年我就讓你死在山溝邊……」

嗚嗚,他就是隨意一說而已,知錯了還不行嗎?她說話就說話,怎麼還動手啊,她不知道她打人很痛嗎?

此時此刻龍仲翔覺得貞靜嫻淑很好,繡花、彈琴、吟詩作對棒極了,青稚年少時心儀的女子如今變得這麼可怕,像她這樣的女人多納幾個入宮還得了。

幻滅了。

他決定馬上擺駕回宮,隨便要娶哪個女人都行,言知藍很好,少言不多話應該不會愛罵人,歐陽倩也還行,聽說她貪財了點,給她多點珠釵首飾相信她就會把自己伺候得像皇帝老爺——唔,他也差不多快是了。

對了,順便問問快被氣得吐血的華神醫要不要跟他一起走,這無憂穀再待下去非死即傷啊!

醫者也難自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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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傷春悲秋
寄秋

最近一個月呀,真的不到一個月哦,秋的表弟和小表舅辭世了,而且他們的年紀都比秋小。

民間有九是死關的說法,兩人的年紀末尾數字都是九,過不了九字大關。

表弟是三姨家的小孩,因為住得遠,少有往來,感情不算太深,再加上他有吸毒紀錄,說句讓人敲腦袋的話,還真是解脫了,不用連累三姨老是為他愁苦了心,兼兩、三份工作的為生活奔波,秋娘都在當太夫人了,三姨還在賣老命賺錢。

小表舅是秋娘那邊四叔公家的小兒子,叔公是八個孩子中最小的,而他生子又晚,一度以為生不出來便領養了兩個小孩,結果四、五十歲老來得子,可見得對小表舅會有多疼愛了。

憨財、憨財,這是小表舅從小被叫到大的偏名,人有多憨可想而知,小表舅娶了個印尼妻子,生了兩個兒子,後來他和老婆離婚了,兒子才念幼稚園,土地、車子被前妻拿去貸款借錢,他是在工作時猝死,因為不算意外,賠得不多,所以身後還欠了一屁股債。

可是秋卻很羡慕他,沒什麼人緣的他在家祭時有很多同輩、小輩來送他,一喊兄弟姊妹,堂表的,兩行長長,再喊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照樣兩行長長。

外祖家那邊的親戚很多,多到嚇死人,真的是族繁不及備載,一張訃文寫不完,那日到場的同輩、小輩還不到總數的三分之一,還有更小一輩的沒去。

因此秋想,等秋跟這世界說再見時,會有這麼熱鬧嗎?誰會來送秋?

唉!傷春悲秋了。

「這是老太君,你將手抬過頭,敬茶。」一名嬤嬤引導著司徒青青。

景平侯府的人口說簡單卻不簡單,主子人數不多,卻不怎麼和諧,各有各的小算盤,面和心不和。

老太君不是已故老侯爺的正室,元配死了多年她才進門,當年歐陽展白都七、八歲了,她是嫁進來為繼室。

一開始,她也挺安分的,自己無子前,非常用心照顧元配的孩子,當作親生兒子看待,當時受到不少人的讚譽,誇她賢淑溫柔,是能管家的,老侯爺真有福氣。

可是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一切都變了,十歲不到的孩子不是衣服短了,便是屋裡的分例少了,飯菜常常忘了送,每個月的月銀遭到克扣,寫字用的紙一寫就爛,品質差。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小歐陽展白的身上不時的出現傷口,有時是天雨路滑摔傷,有時被燙油燙傷,還有書裡夾著刀片被割傷,坐的墊子有針,最後被人推入池塘差點淹死。

這些老侯爺都不知情,老太君做得太隱密了,她從不自己動手,有意無意的引其他姨娘動手,自個兒置身事外,讓和她搶丈夫的女人自己找死,她省得再髒一次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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