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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舞夜 -【孤雁紅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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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5: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孤雁紅伶 作者:舞夜

男主角:慶煒(韓翎) 女主角:俞落雁  

這是老天爺賜給他這個可憐人的獎賞嗎?
尋覓這些年,他終於找到貌似夢中情人的女子!  
縱然這個清靈的小女子出身勾欄酒樓  
但對他來說,酒樓花娘總比有夫之婦好得多!  
雖然他不在乎小女子的出身經過  
她卻介意極了他身上純正滿人的血統  
堅持和他一拍兩散,從此不聯絡!  
當她頑固的小腦袋終於想通血統並不代表什麼  
可惜他已經答應迎娶富家千金當老婆  
即使她只求留在他身旁,其餘一切都不求  
可當她發現自己的長相和他的夢中情人多有雷同  
會不會氣得衣袖一甩,從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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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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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5:5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興隆酒館”,乃一棟占地頗廣的三層樓建築,就位在省城市集口的廣場邊,不但是聲名遠揚的著名飯館,同時亦是該處的地標,來到省城的商客多食宿於此。酒館生意,自然如其名:興旺昌隆。

  酒館的胖掌櫃此時正喘吁吁地在三樓廂房,忙著進出張羅,殷勤招待一名道貌穩重、氣質岸然,年紀約莫五十的男人。

  “爺,酒館的招牌菜全給您擺上了,還有窖裏珍藏的好酒,您嘗嘗看。”他邊拭汗邊陪笑道。

  眼前這位爺,可是“雪河莊”莊主——韓巖,也是酒館的後臺大老闆哪!面對這位衣食父母,掌櫃自然努力“鞠躬盡瘁”一番。

  可借,大老闆的心神顯然全不在飯桌上。

  韓巖從三樓窗邊鳥瞰而下,注視著聚集了許多人圍顏的廣場看臺處,似乎正公開競標買賣奴役人口。或男、或女,一個個先後被帶上臺供買客評頭論足,然後叫價交易。這並非少旯,他大可不去注意若不是那少年的特殊著實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雪河莊產業遍佈全國各地,經營範圍種類繁多,走商數十年,韓巌眼光何其精練——他看得出,那年輕人絕非泛泛之輩!

  讓人拉上臺去好似牲畜般被估價、買賣、轉手,不啻是件尊嚴喪盡的羞恥事,因此在臺上展示待售的男女,無一不是認命地低頭遮羞。

  他,部是毫無所懼地高高昂起。即便滿臉鬍碴虯鬚和一頭狂發久未經修整,一身髒亂、衣著襤褸,仍遮掩不了他倨傲不羈的風華。

  一雙澄晃晃的眸子盛滿了憤世嫉俗的不甘,可見得他本不屬於那低下的族群。修長挺拔的身軀上,有用以禁錮手腳的鐐銬,足見他是頭多麼不好意的蠻牛;破衫沾染的血污顯示他是如何地遍體鱗傷,合該是出自於他打、罵不怕的難以駕馭。

  韓巖清楚他,台前懂門道的買客自然也了然於胸;誰會笨到花錢買頭難馴的野牛回去找罪受?

  見他顯然乏人問津,人口販不禁懊腦地對他狠抽上一鞭。

  少年咬牙不叫聲疼,傲氣地回以大吼:“儘管打啊!爺我寧可被打死,也不願當你這龜奴才的搖錢樹。呸!”


  從小到大,向來只有別人對他卑躬屈膝,絕無他彎腰去伺候人的事!

  若非他實在不解人情世故,誤中賊人圈套,散盡他本打算拿來好好闖蕩江湖的盤纏,甚至淪落成奴工,他何必在這裏丟人現眼!

  龍因淺灘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事到如今,他了不起認了就是!曝屍荒野也無妨,他不在乎,反正世上也沒人關心、在意他。

  人口販子可真上火了,先對他飽以老拳,然後又鞭又踹。“好!老子就了了你的心願,送你到鄂都城當你的爺去,省得賣不掉還要蝕我老本喂你!媽的——”

  少年在一陣鞭撻之下,滴滴血雨飛濺,他蒼白了臉,亦不改昂頭挺胸的自傲。但長期受餓而瘦削的身子到底禁不住折騰,渾身是血地不支倒地。

  “簡楓,去買了那孩子。”韓巌微微一笑,轉而吩咐身邊相貌忠耿的僕從,賞識的目光不離那昏厥倒地的孤傲少年。

  道孩子性雖狂鷙,但有骨氣、有志節!

  “他,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應為我雪河莊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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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6: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康熙五十一年,好春三月天。

  大清早,淡淡的霧蒙罩著初醒的朝陽,蓄了一晚的夜露垂掛在路旁的杏花、桃花苞上,晶瑩剔透,令紅粉更添嬌豔,清新淡馨的花香隨日陽漸升而轉濃。

  縣城內最大的酒樓——花豔樓,位在小巷僻隅的後門悄悄開啟,一名衣著淡素的女子拎著滿手物品跨出門檻,身後隨行的丫頭同樣手抱大包、小包,幾乎連路都快看不清了。

  “冰蘭小姐,你要接濟貧民的東西這麽多,怎麽不叫那些護院幫你送去就好,非要自己跑這一趟呢?咱們兩個女孩家,要提著這一堆走那麽遠……”丫頭把那些打包好的衣食、藥材先擱到地上,不甘願地捶肩捏臂,嘴巴直犯嘀咕。

 被喚作冰蘭的女子從腰帶翻出一錠碎跟,塞進丫頭手裏,淺淺婉笑,“金香,這裏頭所有人,就屬你最古道熱腸,托你就幫了我這回吧!”


  違心之論。誰不知金香這丫頭壓根是個愛錢愛到死的“錢嫂”!瞧她這會兒一見銀兩,馬上眉開眼笑,什麼肩酸臂疼全都丟出雲霄了!

  “哎呀……其實蒙冰蘭小姐看得起,肯讓金香沾光做點功德,金香是挺打心底高興的。認真想想,我哪天不是忙進忙出啊?拿這麼些東西走那麼點路,也不算什麼啦!”金香開懷地又把東西一一抱起,一面亂拍馬屁,“我說,冰蘭小姐真不愧是咱們花豔樓的花魁姑娘,這麼一笑,美得連金香的魂都要給迷去了,還有什麼不肯幫的呢?”

  “別說了,咱們走了。”冰蘭皮笑肉不笑地勉強柔聲催促。

  見錢眼開、唯利是圖、口不對心、爭奪、妒忌……煙花柳巷的低下氣息,孵育出這類現實的市儈人情。她麻痺自己屈就在這等腐臭的氛圍內近四年,心早涼透、冷透,只是肩上有如千斤重擔的責任,她必須咬牙扛著繼續走下去,逃不了、甩不開。

  步出小巷,便是市街大道,前來趕早集的人們已把氣氛烘熱,一天的活力與嘈雜,正要始於晨。

  兩人的衣著是不起眼的樸素,在人群中逕自趕路。冰蘭低頭核算所備物資是否齊全足夠,貧民衚衕裏老老小小的面孔浮上心頭,此行她心裏是憂喜參半。 

 人潮漸形擁擠,來去之間,迎面而來一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冰蘭直覺左讓一步,那人卻跟著也往旁跨一步!,她右讓一步,不料那人又隨跨一步擋在她面前,似是存心故意。她不得不抬起頭,“抱歉,請讓一讓……”


  一見眼前人,她不禁一凜!連忙倒退好幾步,心裏暗叫一聲糟。

  “唷——我說哪來那麽漂亮的姑娘呢?原來是咱們縣城第一大妓院裏的花魁,冰蘭姑娘呀!”刻意大聲吆喝的男子穿著一身灰色長袍與泥金色馬掛,質地皆為上上之選。可惜,再富貴的衣料,也救不了他猥瑣的形貌和粗鄙的氣質。

  他這麽一叫嚷,路過的行人目光盡往這兒集中過來,驚豔於花魁絕俗美貌之同時,又夾帶著一股對青樓女的鄙視。

  冰蘭擠出柔媚的笑靨,以掩飾臉上微慌的發青。“洪公子,不知您特別把冰蘭攔下,所為何來?”


  眼前乃知縣大人的兒子,洪駿。此人仗著老子身為地方父母官,橫行霸道、魚肉鄉民;凡知曉其人者,莫不是恨得牙癢癢。

  洪駿猥褻一笑,滿臉不懷好意。“冰蘭姑娘,咱們真有緣哪!這條大街上,你左不遇、右不遇,偏偏就遇上我,可見咱們是註定要﹂起啦!”性喜吃喝嫖賭的他,自然也是花豔樓的常客。每見冰蘭,他老是手癢、心癢、全身癢,恨不得馬上把她生香活剝下肚!

  他豢養的幾個惡僕似惡犬般為虎作倀,窮兇惡極地替主子吠走了過路人,  “瞧什麽?滾開!再看就瞎了你的眼!滾!”


  見路人全給趕開,冰蘭對自己愈形孤立的險勢感到焦慮。“洪公子,冰蘭眼前有事待辦,恐怕沒法陪您多聊;或者,您晚些再到樓裏來讓冰蘭招待吧?”

  洪駿﹂聽,臉立刻沉了下來。“甭提了,說到花豔樓我就有氣!你們大老闆訂的是哪門子規矩?連‘梳攏’也得看姑娘的意思,害我永遠只看得到、卻吃不到你!”

  花豔樓是遠近馳名的酒樓窯館,但規矩之嚴,也是眾所周知。好比樓中的清倌姑娘,決定賣身與否全憑個人意願,客人強求不得,否則必遭樓內的護院保鏢掃地出門,即便權貴若知縣大人之子,也不能隨心所欲一親芳澤。

  “冰蘭姑娘,你要真有心,不如現在就跟我回府去,咱們在房裏好好琢磨琢磨,你該怎樣招待我吧?嘿嘿嘿……”這會兒,他可是遠到好時機了,管他三七二十﹂,先把美人兒架回府去快活快活,花豔樓也遠水救不了近火!

  惡僕得到主人訊息,一步步迫近冰蘭,多雙祿山之爪眼看就要襲上佳人身。  冰蘭丟出手上的包裏砸向﹂群惡狗,一面慌亂旋首知會丫鬟,“金香,咱們快逃!”哪知才轉頭,赫見托給金香的東西不知何時已散落一地,丫頭早跑出大約十步開外的距離了。

  “冰蘭姑娘,金香趕回去幫你喊護院來哦!”金香邊跑邊用十分義氣的口吻大喊。

  開玩笑!她是拿錢幫冰蘭小姐拿些東西往貧民衚衕,可沒包括跟著一起倒大楣!遺下最後的留言,她疾速如飛,跑得不見人影。

  一刹的愕愣之間,前方去路已經完全被惡僕給圍上堵死,冰蘭被制囿其間,只能焦急呼救:“救命啊!誰、誰來幫幫我……救命!”她盼望隨便一個過路人行俠仗義,幫她一把就好!

  可洪駿何許人也?知縣的兒子呀!周旁這些不老百姓誰惹他得起?又有誰願意為了﹂個酒樓花娘得罪這匹惡狼?是以任憑她再怎樣嘶聲呐喊,路人皆以愛莫能助的目光投望一眼,隨後在惡僕的威脅恫喝下加速走過。

  得意地命令惡僕箝住佳人的纖臂,洪駿迫不及待要回府去享受和美人兒溫存的好時光。

  一群惡主僕才剛轉身,路旁便傳來一聲戲謔,“怎麽,我才剛到呢,好戲這麽快就散場啦?”

  “誰?!”洪駿回首喝問。  “一個停下來看好戲的人。”

  奮力掙扎中,臉色已泛紙白的冰蘭隨同望去,只見一衣裝簡素的男子倚在路旁石牆邊,雙手交抱胸前,身形頎長偉岸、壯碩厚實,下頷蓄有短髭,看似一個粗獷的武人。

  男子眨眨神炯的瞳眸,唇邊掛著無害的微笑。他,也望著冰蘭。眼神有些訝異、有些癡迷,纏繞著她的視線久久不散。

  冰蘭連忙垂下香首,心中起伏不安。她是期望有人助她一臂之力、救她脫困,可不希望又招惹上另一個垂涎她姿色的麻煩蒼蠅啊!

  “哼!你看了又怎樣?”一名惡僕仗著人多勢眾,跨步上前去,伸指直戳男子剛硬如鐵的胸膛。“咱們少爺可是知縣大人的公子,他在自家地頭上做什麽,輪得到你插手嗎?”

  男子笑容不減,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惡僕臂膀一把扭轉到身後,順手輕輕一撂,惡僕的膀子隨即‘卡啦’一響,脫臼了。惡僕無天無地的傲慢口氣瞬轉成哭天喊地的哀號。

  丟開惡僕,男子又是一個無空口的笑容,“你們在路上演出這麽精采的好戲,不就是要讓人看個夠嗎?爺我就愛看好戲,狗奴才喳呼個什麽勁兒?”

  惡僕扶著被“分筋錯骨”的臂膀踉蹌回豺狼群裏,不甘哭訴,“哎唷……少爺,您一定要替小的做主!嗚,疼死我啦……”

  面對這未曾有過的難堪情景,洪駿可真真老大不爽快!他咆哮吆喝,“好你個混帳東西!來人,全部一起上!把他給我好好修理修理,打死了有我頂著!”

  這回,惡僕不敢輕敵,五、六個人一同聯合撲上揮拳,深信他猛虎也難敵猴群!

  “打?爺我才懶得打你們,髒我的手呢!”這特別的異鄉人冷冷一哂,在成群逞兇的豺狼堆中巧妙地淩波微步,掌肘推拿擺動,似乎沒什麽大動作,但﹂聲接一聲的清脆‘卡啦’響聲與惡僕的連番慘叫,可知他深不可測的武功著實不容小覷。 

 瞅瞅倒在地上哀鴻遍野的惡僕,他輕鬆笑笑,“縣城裏的接骨大夫今天有得忙了。”抬頭看向洪駿,他故作驚訝狀,“怎麽你還在?也想加入他們的行列?”

  “你、你……”洪駿為非作歹不少年,從來也沒遇見過這般高手插手干預,膽小得話都快說不出。“你有膽,就報上名來!”

  男子淡笑,“韓翎。聽清楚了嗎?”

  “哼!好你個韓翎!居然為了救花豔樓一個婊子得罪本大爺?給我記著,遲早定要跟你討這筆帳!”洪駿不甘心地裝腔作勢撂下話,轉身夾著尾巴逃走,一群惡僕也按著晃蕩無力的臂膀,連滾帶爬隨主子去了。

  在場老百姓無不大聲叫好。終於有人幫他們狠狠出了口惡氣!  韓翎走向冰蘭,溫和問道:“姑娘,你還好吧?”

  險些失控的噩夢過去了,好似一場鬧劇,冰蘭卻陷落在怔仲的迥旋中。惡人粗魯掐在臂上的疼痛猶存,冷汗、怦動失速的心律不假,方才被硬架住時早已發軟的雙腿,因一時的鬆弛解脫更沒了力氣,就在男子高大魁梧的身影走近時,她忽地撲通跪下。

  “哎,姑娘!”韓翎在她膝蓋著地之前,迅速用強而有力的健臂撐持住她柔軟的身子,打趣道:“姑娘,在下只是舉手之勞,你可毋需行此大禮。”眼下近距離細細端詳她略失血色的白嫩小臉,他無法教胸口不起波濤!

  這濃膩的秀眉、巧致的俏鼻、桃粉的菱唇、精緻的鵝蛋臉……粉雕玉琢的美好五官,組成一張清麗素豔的出塵容顏;尤其那雙隱在羽睫下,眼稍上揚的翦水星眸,更像煞那他多年以來戀慕未忘的女子!

  雖不能說是完全的翻版,但光憑一雙水靈漾媚的鳳眼,就似了七分神韻!方才遠看,他已是怦然心動;而今近睇,更是心如擂鼓——

  天!這是做了善事,上天賜與他的獎賞嗎?  他不在乎她是何身分,對他來說,一個酒樓花娘,總比一個有夫之婦要好多了!

  還有些抖瑟的冰蘭昂起螓首,恰迎上恩人一雙亮晃晃的眼睛,也睇清了恩人的面貌。

  他其實非常年輕,兩道筆直的劍眉,伴著一對特別澄澈的睛眸,鼻樑高挺端正、鼻頭飽滿,臉形是恰到好處的方稜狀,稍薄的紅潤唇片。滿腮的短髭遮住了他些許邪佻之氣,但不掩他原有的俊采;鬍鬚令他看來成熟,但也不減他瞳中明朗的孩子氣。

  他眼裏有再一次的震動,好像是一種懷念,一種失而復得的欣喜……對她嗎?  眸角瞥見旁人不停投來曖昧的眼光,她這才想起兩人在大街上保持這樣親蔫的姿勢已經好一會兒了!趕緊推開溫醉她的暖闊胸懷,原先蒼白的臉蛋霎時變得火紅如霞。

  “冰蘭謝過大俠仗義相助。”

  “呃……”佳人忽離懷抱,韓翎愣了一下。“不,這沒什麽。倒是你本來買好的東西,都給糟蹋了。”他環顧四下散落的包裏,種類繁雜,衣服、食物、藥材……有的已經被踩過,有的則已破裂髒汙。

  冰蘭急忙將仍完整的包裏一個個拾回,細心拍打灰塵,用袖子拭淨!,對已破損無救的,則投以心疼不捨的眼光這可都是她花了不少銀兩買來的呀!

  東西減損,衚衕仍是要去。可問題又來了:金香跑掉,她一個人兩隻手,怎麽拿得動這麽多包裹物件?她該再去叫金香來嗎?不行,如果她回花豔樓,那誰來幫她看顧這些物資……

  為難地躊躇不定時,只見一抹修長的身影彎下腰,輕輕鬆松便抱起了大半。“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不、不用了,怎麽好意思再麻煩您?”冰蘭心裏一陣慌。處在龍蛇混雜的惡劣環境中多年,她已經失去對人性本善的信任。這男子雖救過她一日,可仍是個不相熟的陌生人,她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這也不算麻煩。”韓翎唇角勾起笑彎,“再說,沒准那傢伙回去又集了一批狗奴才來找你碴兒呢?到時你上哪兒去找另一個貴人恩公來救你?走吧!”

  心窩一緊,冰蘭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她是真怕洪駿待會兒又擋在日程路上,讓她到時求助無門。看看這男子,相貌端朗,圓亮的眼睛載滿真誠之意,應該不會欺她這弱質女子才是吧?

  也只能賭上一回了!  “那……就請勞煩了。”

  *********************

衚衕在縣城邊緣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巷道陰暗,低濕狹窄二幢幢矮斜破舊的蓬草屋,有氣無力地相互依靠著,若不是還有人影出入其間,這裏根本形同一片廢墟。而繁華喧鬧所摒棄的灰冷孤寂裏,住著的是被世人遺忘的弱勢族群。

  佳人熟悉地轉過一拐又一拐彎道,最後跨入一間湫隘陋室,對倚坐屋內的駝身老嫗輕快叫道:“秦婆婆!”

  佝僂的白髮婆婆見她,欣喜笑開了蒼老的容顏。“是大小姐嗎?”

  “是,是我。”冰蘭盈步上前,執著秦婆婆乾枯的手,毫無顧忌地坐往一旁沾土蒙塵的小凳子。

  “呀!大小姐你來啦!”一名正好行經破木門前的婦人也歡欣進來問候,瞅見正將包裏放上木桌的韓翎。“咦,旁邊這位是?”

  “他……他是……”冰蘭一時語滯。她並不想讓衚衕的人知曉她在來時路上遇見麻煩,因為她不要他們為她擔憂、對她愧疚。

  而韓翎似乎是懂她的。

  “我是花豔樓的護院保鏢,特地護送冰蘭姑娘來這裏。”不待她開口道出,韓翎笑著先行安置了自己的身分。

  “哦……”秦婆婆與田嫂立刻信以為真,全無懷疑。

  冰蘭覷了男子一眼,正好接收到他同樣投來一記淡笑的眼神,心領神會盡在其中。

  他用護院保鏢的身分,掩飾曾經救她出險境的事實,不要她歌頌他的功德,反倒體貼了她的難處。

  她送給他一朵洋溢著感激之情的甜美笑花。

  “我今天帶了點東西過來,先擺婆婆這兒,托你和婆婆等會兒發給大家。”

  冰蘭起身從滿桌包裏裏挑出幾樣,微笑交給了婦人,“田嫂子,這裏是幾疋衣料、針線,還有些乾糧、碎銀子,阿勤和阿冕正在長,衣服很快就會不合身,多吃些,也才好長壯些。”

  “讓大小姐費心了。”田嫂不好意思地接過包裏,爾後興歎:“唉,咱們這批累贅也拖著大小姐快四年了,每個月都要大小姐花心思替咱們張羅,大小姐辛苦攢進的銀錢,轉頭又落到咱們這兒來,苦了大小姐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從花豔樓贖回身唷……”

  “別說了,田嫂子。至少花豔樓不逼清倌‘梳攏’,我在那兒還算不錯,你們甭替我擔心。”冰蘭下意識急忙撇清自己的清自身,她不希望太過低下的身分,使恩人感到救她是不值的多餘之舉。她悄悄抬眼瞄了瞄韓翎,安心地發現他臉上的微笑並沒有太大變化。

  門外走過幾個方從溪邊濯衣回來的女孩,她無意瞥見,開心叫出。

  “卿萍、珠珠、郁兒、小婷、小喬!”她們全是她昔日的玩伴。“好久沒看見你們了,你們過得可好?”

  幾個女孩見到冰蘭,先是一訝,接著面面相覷,久久連一句問候語也說不出口。稍頃,其中一名女孩先轉頭尷尬快速離去,其餘人也帶著歉疚面色,魚貫地跟著走了。

  她怔仲無語。

  “哎!我說郁兒、卿萍她們這些丫頭是怎地?見了大小姐,連話都不會說啦?”耿直的田嫂馬上發出不平之嗚,“受了大小姐這麽多恩惠,見人卻轉頭就走,這可真……”

  “沒關係,不怪她們。”冰蘭淒涼一笑,低頭黯然。“她們沒有錯。清白的好姑娘,是不應該和妓院花娘來往,免得惹人閒磕牙。”自己淪為煙花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身子的清白彌補不了已然嚴重汙損的名節。她每每將周濟大夥兒的東西寄放在秦婆婆這裏,再讓田嫂與秦婆婆分發,正是因為知道有些人嫌從她手裏拿過的,是‘髒’。

  秦婆婆嗟歎:“她們還是敬大小姐您的,只是人言可畏,她們不好意思跟您接近……”

  “我知道。”眨眨秋眸,她強顏歡笑,把心酸緊鎖在眼眶,不讓它溢流。

  “我也不好留太久。婆婆、田嫂子,我先走了。”

  田嫂送她走出小屋,“大小姐,路上小心。”

  “你和婆婆也請保重。”

  簡單話別,冰蘭與韓翎就要旋身離開,忽見兩個小男孩走來。小的垂頭喪氣,大的則是氣鼓著青一塊、紫一塊的腮幫子,兩人身上都沾滿泥濘,衣裳還有些地方給扯破了。

  “阿勤、阿冕,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呀!”田嫂驚見兒子這副模樣,趕忙問道。

  小的囁嚅,“哥哥同隔兩條衚衕的大虎子一群人打架。”

  “打架?幹什麽打架呀?給我說清楚!”

  大的這才氣呼呼開口嚷道:“大虎子說,咱們大小姐是個不要臉的妓女!我氣——”話未說完,嘴巴已經先被母親用手捂住。

  “閉嘴!”看著面色慘白的冰蘭,田嫂後悔又懊惱。早知道就別問了!

  “大小姐……這都是孩子不懂事胡說,您千萬別……”

  冰蘭再忍不住,轉身飛奔而去。

  她轉過一條又一條灰暗的狹隘小道,離開衚衕後不知跑了多久,撲面的春天冷風驚醒她,才在郊外一面半坍的矮土牆前停住,依著土牆癱軟跌坐泥土地上。

  無窮無盡的疲倦和委屈席捲而來,在心口劃開大口子,蹦跳的心,正血淋淋疼痛著。她緊抓、絞扭著素裙,硬生生把滔天的苦澀巨浪壓下,即使胸窩因此悶痛不已,她仍倔強地拒絕用哭泣來宣洩。

  她不是軟弱愛哭的小娃娃,流淚無濟於事。所以,她不哭……

  “寬心放鬆好好哭一場,你會舒服些。”從身後傳來一聲醇厚的男音,平穩勸道,“犯不著把滿肚子的辛酸苦楚一古腦兒埋在心底,這樣很傷身。”

  “你管不著!”冰蘭微慍地回首仰眺,不滿這個才頭一遭見面的男子,竟可以說中她的心思。

  軒昂的影子灑落在她身上,為她擋去刺眼陽光,讓她能夠探入他明亮的眼眸去搜羅。而他瞬也不瞬的眸心,透出一種真摯的體恤,好似告訴她:他都明白。

  僅僅一個溫情的眼光,她尚未完全封存好的哀傷,竟就這麽碎出裂縫,然後決堤崩潰,潺潺湧流出了美麗水湛的鳳眸。

  為什麽?她不該這樣的!

  她掩面嗚咽,不要自己的傷心在別人面前丟臉。

  韓翎扶她起身,用健臂圈住她,將淚潸潸如出水芙蓉般的豔容收進胸前,給她厚實的依靠。“這樣就沒人瞧見是你,不用怕失顏面了。把心裏的委屈都哭出來,別忍。”

  似是應了他的允許,冰蘭當真痛哭失聲。

  向來視作無用的淚水,在心穀乾涸的枯泉注入一股波濤洶湧的情感,讓她真切感覺自己還活著,而不是一具槁如死灰的行屍走肉。

  哀淒的哭音流洩在空曠的野地,剛冒芽的嫩草綠葉、初啟的花苞好似都感覺到她的深深傷懷,在輕寒的春風裏陪著惻惻垂首,搖晃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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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熙攘吵鬧的縣城大街旁,茶館設有幽靜的雅座,動中取靜,給客人一份貼心的安適。館內茶香飄逸,清水在爐火上沸騰的聲響,特別能撫平煩躁的心情。

  冰蘭從氤氳的甘鬱蒸氣,望回了過去。

  “我本姓俞,是阜寧縣魚龍寨人氏,先父名諱俞雄,正是寨主,所以寨裏族人都稱我一聲‘大小姐’。靠著爹和叔伯們出外盤商,我們寨子十分富足,人人奉公守法,安居樂業。

  “三年多前,官府莫名誣陷爹和諸位叔伯,說他們是殺人搶劫的盜匪,甚至胡言我爹曾在多年前誅弑過朝廷命官!官府派人來捉拿寨裏不少老、壯男丁,寨子於是集結起來抵抗昏庸官府。不料,天道不仁!朝廷不但未曾體察我們的冤屈,反在數月後更派出驍騎官兵圍剿寨子!

  “兵荒馬亂間,寨子毀了,爹、叔伯們都被殺,男了傷亡大半,就連我八歲的弟弟也失散不知去向。剩下我們逃離寨子,本打算投奔親戚,可是……那些親戚卻視我們為罪犯餘孽,怕有一天被官府找上拿罪,而不敢、不願意收留。我帶著一群老弱婦孺輾轉流亡,終於到這縣城,再也走不動了,因而暫以那片廢墟為家。當時傷的傷、病的病,我們舉目無親,不見任何善心垂憐,幾乎快活不下去……”

  “所以,你選擇自己去委身花豔樓,以你之力養活那群人?”韓翎將剛沏好的茗茶注入她面前的陶杯七分滿。

  “不過是幫著度過難關而已,談不上什麽養活。”冰蘭苦笑,顯得無力又無奈,“我只是一買笑不賣身的清倌,花豔樓雖不逼清倌陪寢,但相對地,能掙得的銀兩便很有限。誠如你所見,我並沒能確實改善大家的生活。”

  “苦了自己,卻幫不了多少人,你這是何必?”

  “我……是他們的大小姐,我不能甩開他們,能幫多少是多少。”一個稱呼,彷佛一道符咒,把她緊箍著動也不能動,讓族人的一切都成為她該擔的責任。

  韓翎搖頭,沉沉感慨,“有些稱謂聽來很動人,事實上卻是沉重無比就像你,大小姐。”

  冰蘭捧起陶杯,啜飲混合了樸實氣息的上好茶品,在白蒙的水氣掩護下,抬眼偷偷凝視眼前人。

  這個奇特的男子,愈是細看,愈是覺得他好看。她以為他是一介粗獷武夫,但他沏茶的動作和言談舉止儒雅得與外形不相符合;更奇妙的是,他若有似無的輕輕一喟,著實吹走了一片滯留她心頭的烏雲,好像他對她的苦楚能夠感同身受,讓她感覺自己不再那麽孤單。

  “能談談你嗎?從你救我到現在,我們好像已經說了不少話,可是我還不清楚你的來歷……”

  “我?”韓翎笑露潔牙,“我只是個恰好過境的商人,沒什麽。”

  “你是從商的外鄉人?”這麽說,可能日後想再見到他的機會,是少之又少羅?冰蘭有些失落,好不易才遇上一個可以談心的人呢……

  “是啊!這回到江蘇,不會停留太久,就又得趕到浙江去了。”但決計不會兩手空空離開。因為,他將要從花豔樓擷走一朵絕美幽蘭。

  天色入晚,月兒東升,白天原屬寂靜的地方,漸漸熱絡了起來,花豔樓亦然。

  身為花魁,冰蘭必須趕回酒樓梳洗,一如以往用美豔的笑靨送往迎來、虛與委蛇。思及此,她心情便隨著步伐一寸一寸地往下掉。

  “到了,就這兒。”人煙甚少的小巷後門前,她依依不捨地回身道別。

  “韓大俠今日相救,冰蘭不知這恩情該何以為報……或者,如果不嫌棄,往後您再到縣城,讓冰蘭招待您吧?”

  “你想報恩、招待我?”英昂的男子笑笑,若有所思地望了她須臾,“那麽,你這樣招待我好了”他忽然跨步上前,長臂環過她的肩頭,把她鎖進了懷,掌托住她後腦勺,把兩片櫻瓣推貼向他。

  覆上她甜軟的檀口,他放肆地又親又吮,濕軟的舌甚至滑舔過她的唇。

  “唔!”冰蘭瞪大鳳眸,霎時瞠呆

  他這是幹什麽?!她試著掙扎推開,卻撼動不了他壯闊的胸膛半分。

  這男人身軀堅若銅牆鐵壁,可是他的唇……好柔軟。男人的唇,怎會軟潤若此?綿綿地好像一朵暖雲,包攏得她輕飄飄,意識彷如罩上一層厚厚的霧,她什麽都不知道了……

  吻上她的唇,韓翎似是得到渴望多年的珍寶,小心翼翼地舔吮親咂,細心體會他已經臆測了一整天的紅嫩,驚喜於她比自己所猜想的更香甜可口不只千百倍。

  他不禁要想,她口中的芬芳、小丁香是如何?一身衣裳下的肌膚,又如何?胸房、纖腰、翹臀呢?能夠包容他的熾熱的幽暗谷地又是怎樣?是否皆一如他腦中所想,抑或是美妙更勝他自行描繪的模樣?

  心頭的欲念,在澎湃的想像中急速升高。男子始終沒有更進一步,但他已篤定,自己今晚絕不會是與寂寞共枕。

  良久,他才放開懷中有點暈眩的女子,柔聲低問:“我還沒知道你的……”

  冰蘭頰紅似火,愣愣仰望他翕動著不知說些什麽的嘴唇,腦袋忽從一片空白轉回現實。

  “你……你混帳!”玉手高揚,她送了他一記火辣鍋貼,旋即奔進後門,頭也不回。

  混帳?!韓翎愣了愣,撫著一邊臉頰,皺眉自問:“是怎麽?我吻得不好嗎?”

  小巷子更深處的黑暗,忽傳來一道嬌俏女音,促狹調侃。

  “嘻嘻嘻……您是嚇壞人家姑娘了,爺。”

  韓翎側眼瞟向某處,“偷窺是很失禮的,環。尤其你偷窺的還是自家主子,敢情想受罰嗎?”

  被稱為‘環’的俏姑娘,身作長袍馬褂男裝打扮,手捧一套華貴衣物,輕巧現身。

  “哎哎,小的會跟在一旁,可是為了克盡職守唷!爺您也早該發現我跟著了,對不?我看您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才不出面打擾;方才那一幕,也是您自願表演給我養眼的,怎能怪我?”

  “養眼?”韓翎瞅了她一眼。這像個女兒家的論調嗎?

  簡環顧盼四下一周,果決地替主子拿了主出息,“這小巷暗,人也少,您乾脆就在這兒把外衣換了唄!反正您今晚同段文毓少爺的飯局就安排在花豔樓,只消換好衣裳再繞到大門去便成了。”

  “也好,就這麽辦。”他確實不想多花時間回客棧更衣,生怕不過來回往返一趟,佳人便會化為輕煙消失。

  想得到她的念頭,強烈得容不得半點耽擱。

  快速換上一襲純絲長袍、綴繡金線紋彩背心,再外罩緞面長衫後,男子的氣質驟然迥異於先前,搖身一變,儼然是一幹練的富商巨賈

  “嗯!總算才像個爺的樣子。”簡環滿意地幫主子整平衣面,﹁行啦!段少爺這會兒該在花豔樓大廳恭候大駕了。”

  主僕二人從容步出暗巷,融入了川流的人群。著華服的男子身形英偉,風采殊貴,鶴立雞群的濁世無儔,讓每個路人都忍不住多回望一眼。

冰蘭一路疾奔過花園、迥廊,氣喘吁吁,才終於在自己的房前停下,體內怦怦狂擂的心跳和奔騰的血液卻未見休止,使她在這涼爽的三月傍晚感到異常燥熱。

  纖指拂過頭一遭被人嘗吻的嫩唇,她臉兒燒燙得都快冒煙了!心頭有點惱,因為他唐突無禮的舉措;又有點她不懂的、莫名的……甜意。

  就連她自個兒都想不通,那明明是輕薄之舉,但她卻一點也不嫌惡;剛剛不小心送上的那一巴掌,是因為她嚇著了。

  嘴唇相貼的熱度還在她的櫻瓣上持續加溫,感覺如此清晰。他的唇,是出乎出息料的綿軟,立見令她有再嘗一次的念頭……

  不!她怎麽會對一個男人有了非分的妄想?是不是因為在這充滿曖昧情色的勾欄院太久,她已經被放蕩的氣息所沾染,變得隨便了?

  “冰蘭!”一聲天外飛來的拔尖高呼,赫把冰蘭震出陶醉夢境。轉頭乍見徐娘半老的鴇娘扭腰擺臀走過來,“冰蘭哪!你可總算回來了。一整天都不見影,是上哪兒野去了?”

  “我只是去了趟衚衕……”

  “行了、行了。今夭是個大日子,咱們大老闆馬上要到花豔樓來視察,所有人都得打扮好,上前廳迎接。瞧,大夥兒都忙和著呢!你傻在這兒偷什麽閑?還不快進屋梳洗去!”

  “是,我這就去。“冰蘭略略環顧。

  今晚花豔樓特地點起樓內所有花燈燭火,裏裏外外光燦如畫,比往常更熱鬧得多,姑娘們也爭相作出最妖嬈的打扮,把酒樓妝點得可謂﹁花團錦簇﹂,可見今日之不同。

  但對她,有什麽不同?接待的客人再不同,之於她,也不過是千餘個賣笑日子中,又增添一筆心酸而已。

  回房關上門,屋裏的澡桶已經注滿清水,她伸手探探,水溫有些退涼了。不打緊,這樣的溫度,正好幫她怯除身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熱,且等會兒就要忙接待大老闆,估量她也沒多少時間泡澡。

  快速褪去衣物,展露冰肌玉膚所包裏的嬌軀,一身婀娜曲線,無疑是足使任何男子狂噴鼻血、瘋狂追求的完美胴體。拎起抹身的絲瓜巾,她跨進澡桶內浸身,輕輕刷洗純璧無瑕的雪膚。

  一雙冰蘭沒能察覺的淫邪眼睛匿在黑暗中,飽覽這幅美人出浴圖,連眨一下眼都捨不得,撐得眼球迸出了血絲。須臾,不安分的欲望終於讓這淫狎之徒跳出,沖向澡桶,強攬住美人兒便上下其手!

  “嘿嘿嘿……冰蘭寶貝,讓爺好好疼疼你 唷唷,好滑、好嫩、好香……”

  “呀啊——”冰蘭大吃一驚!慌亂之中抓起水瓢,狠狠往侵犯者頭上連敲好幾下!

  見侵犯者抱頭退開,她趕緊爬出澡桶,隨手套上一件薄紗衣遮擋春光。

  “你是誰?!怎麽會在我房裏?”

  “我是誰?嘿嘿……”那人慢慢放下手,滿臉猥褻淫笑,“不就是最想疼你的好哥哥,洪駿嗎?”上午騷擾沒能得逞的紈絝子弟,在傍晚時分潛入美人兒寢房,打算再接再厲。

  “你!”冰蘭險些暈倒,心裏怨起怎麽這人的膀子早上沒被韓翎也給拽掉。

  洪駿前移幾步,把佳人逼往內堂。他步步逼近,涎著臉搓動雙手,準備好好用手感受方才所見的光瑩凝脂,捏捏她高聳的豐胸、揉揉她俏實的圓臀,然後……然後……

  咽下一口唾液,光是用腦袋出忌淫一番,洪駿再也禁不住地直撲上前,硬是把美人兒抱了個滿懷,亂親亂咂,引來冰蘭尖叫連連。

  “放手!護院大哥快來,這兒有賊呀!護院大哥……”

  洪駿急把小嘴捂住,“別叫護院進來壞事兒呀!冰蘭寶貝,跟爺好好快活快活,往後一定不虧待你。來,讓爺親一下……”他噘起嘴巴,在美人香腮上左右胡沾。

  噁心!討厭!冰蘭拚命掙扎,求助無門,本著求生意志,她抬起膝蓋死命一頂——

  “嗚……”悶悶一哼,洪駿放手掩住下體,臉頓時漲紅、轉紫、發黑。這男人最致命的疼痛,讓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

  冰蘭推開他,攏緊衣襟,腳步踉蹌地倉皇逃出了房。


  “救命!救命啊!”夜涼如水,晚風徐拂,遮蔽不了幾分的薄衫,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直覺往人多的地方跑,一面喊救命。

  才踏上華燈美燦的長廊,她迎頭猛撞上一堵硬中帶軟的高牆!後座力一擊,害她又往後僕倒。眼看佳人的龍尾骨就要硬生生著地時,那面肇事高牆自動延伸,穩穩地把她撈住了。

  “救命,救命……”暖呼呼的懷抱裏,她嬌喘咻咻,還不忘繼續闡明她‘夜奔’的理由。

  “咦,是你?”沉醇含磁、微帶欣喜的低音,如晨鐘般撞進冰蘭胸口,回音在心穀蕩漾不絕。

  冰蘭一詫,趕緊昂螓首以望。“你……”見他,她雀躍地豁然一笑。

  男子的笑容在晚間仍如陽光般燦爛亮眼,但他的打扮有了明顯改變,且左伴一文質彬彬貴公子,右立一纖秀不凡侍從,氣勢大不相同。

  “韓翎,你小子未免桃花運太好,居然有辦法讓冰蘭花魁一見你就笑。”貴公子椰榆地捶捶韓翎的肩頭。“如果這是蓄須的好處,那我明兒起就開始蓄!”

  棲身青樓數年,冰蘭還算閱歷過一些世面,認出那貴公子名為段文毓,出身當地望族,能與之結交者,家世應屬高貴良好。那麽,韓翎他……

  友人口頭的損語,沒能吸引韓翎半點注意。現下,他的視線正無法遏止地定定鎖在懷中瑟瑟發抖的美人兒身上。

  她豔容微帶驚恐,楚楚可憐;胸脯稍貼在他身上,兩側開襟的薄衫微敞,酥胸半露;他更注意到她過度清涼的紗衫早已濕透,薄薄的布料完全服貼在她玲瓏的曲線上,圓凸的胸尖隱約呈現,他霎時無法自製地血脈僨張起來。

  天,她幹啥要披這衣裳?這若隱若現的紗衣,是引人人罪的最大誘因呀!

  “我說是哪個不知輕重的丫頭片子,冒冒失失地撞上大老闆,敢情是想死啦?”鴇娘嚷嚷著從後頭過來。

  大老闆?冰蘭一愣,眨眨眼。她確定撞上的人是韓翎啊!

  定睛一瞧是冰蘭,鴇娘即刻不留情地往她玉臂狠擰了幾下,怒駡道:“你這死丫頭,要你打扮不打扮,這副樣子是怎的,找晦氣嗎?死丫頭……”

  冰蘭倉卒解釋,“鴇媽,您別……我是有原因的。”挨皮肉痛不算什麽,她只是不想讓韓翎見到她出醜的難堪模樣。

  “給我住手!”韓翎護住被捏得泛淚的小女子,怒聲命令。

  鴇娘馬上震懾地停手噤聲,滿臉冰蘭不曾見過的畏怯。

  “今晚的酒宴,讓冰蘭花魁伺候。”男子渾身散發出不可小覷的威嚴,這也是冰蘭所不認識的他。

  鴇娘堆起笑臉囁嚅,“呃……大老闆,冰蘭其實算不上什麽花魁,只是個不懂伺候人的清倌兒,您瞧瞧她,就知道她規矩還沒學全。今晚還是讓雪鵑服侍您吧?雪鵑懂規矩、知禮數,肯定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

  雪鵑是她栽培多年的花娘,媚嗲手段、床上功夫都是一流,倘若大老闆能看上,她這鴇娘勢必沾光添福!相較之下,冰蘭就差了一大截;縱使她容貌姿色遠勝雪鵑,可都賣進來幾年了,還死端著清白架子不肯‘梳攏’,伺候男人這種事,她會個屁!

  “多嘴!就要冰蘭。”鴇娘的期望,韓翎心裏清楚,仍是半點不容情地斷然扼殺。

  “是。”鴇娘萬不情願地惡瞪冰蘭一眼。

  低首,韓翎對美人兒又是一個無害笑靨,絲毫不見剛剛的嚴厲。

  韓翎?大老闆?冰蘭還陷在疑問漩渦的衝擊裏,活靈靈的水鳳眼怔仲地望著他。

  另一頭,胯間疼痛好不易稍緩的洪駿,不甘心地拐步出房,四處追尋,終在通往前廳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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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捧著一碗熱姜湯,冰蘭一邊啜飲,一邊瞄看房裏人來人往的新奇景象。一直以來,連個丫鬟也沒有的她,平日是一概自理,幾時受過這麽殷勤的伺候?如此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優待,全拜身旁這個男人所賜。

  韓翎坐鎮指揮,大刀闊斧地撤換所有他看不順眼的物品,直到這房間總算達到他所能接受的及格邊緣,才摒退一群快要跑斷腿的僕婢,留給目己和冰蘭獨處的時間、空間。

  幾隻光芒四射的明燈,取代了桌上幽暗微弱的燭檠;澡桶內不但重新灌入熱水,還仿似戲文裏貴妃出浴那樣灑滿玫瑰花瓣,詩意極了;就連原本樸實無華的床榻,都因鋪陳了淡雅的雲帽錦褥而顯得面目一新。

  他星眸掃顧,劍眉之間褶起幾道仍然不甚滿意的溝紋。也罷!頂多再將就 一晚而已。

  “身子好些沒有?”

  冰蘭放下飲畢的空碗,淡漠道:“好很多,多謝大老闆費心。”

  “你的臉色和態度都告訴我,你很不高興。”烏眸轉了一周,韓翎勾唇而哂,“是氣我先前沒向你表露身分?”

  美人兒撒開盛滿慍色的芙顏,“你騙我!!”她更氣惱自己的想法似乎總瞞不了他的眼睛,“你明知我是花豔樓的姑娘,為什麽不老實告訴我,你就是大老闆?”

  枉費她直把他當知心人,傻訴衷腸,還……還被他偷了個香!到頭來,才發現原來他是高高在上的大老闆,而她不過是他手下一顆小卒子,一個隸屬於他的廉價資產,令她自覺瞬間渺小得恍如飄過他發稍的塵星、掉在他腳邊的微粒,不足掛齒。

  睇著她因怒炙而雪亮的鳳眸,和氣惱而紅暈的粉頰,韓翎頭一回發現,女人生氣竟也可以這麽美。“在你面前,我不想當大老闆,只想當個平凡人。”

  這話聽進小女子耳裏,卻得到錯誤的解讀。

  她把紅了的眼眶硬悶在心底,顫聲道:“你說的對,像我身分這麽低下的人,合該只能跟平凡人來往,不配‘您’用太高貴的身分來接觸。”

  “你這個愛鑽牛角尖的小東西,弄擰我的意思了。”男人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纖白的玉蔥手,瞳光有著誠摯的深情,“我的意思是:在心儀的姑娘面前,我只想當個普通男人,彼此傾訴真心話,不要繁瑣的禮儀規矩對兩人造成阻礙,懂嗎?”

  冰蘭一震!

  心儀的姑娘?她嗎?

  “你……”他掌中的暖熱似熨斗般,透過手臂向上滑竄,陡然熨紅了她的頸子、耳根、乃至整個臉蛋。她趕緊把手抽離,﹁你別胡說!﹂

  不!不能信!冰蘭心中警鈴大作。俗語有雲:無奸不成商,何況韓翎這樣家大業大的成功商人,肯定更是個無人能出其右的大奸商!他的花言巧語,絕不能信!

  可是,她的心還是陽奉陰違,軟化了一角……

  “我沒胡說,我清楚自己的的確確是對你一見鍾情,因為這樣的感覺,多年來不曾有過。”他的臉,離她只剩寸餘,口中吐出的話語直直噴吹在她雪嫩的頰上,每字每句皆化成紅雲,一層又一層地染色。

  男子身上的陽魅氣息如剛溫好的陳年佳釀,醺得她芳心大亂。“我……我不懂,怎會是我?我那麽普通……”

  “對我而言,你不普通,一點也不!”韓翎捧住她桃紅似火的花顏,堅定的眼神射穿她一雙晶瑩眸心,令她無從問躲。“看見你的第一眼,連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的夢中情人?”

  他輕啄佳人香唇,沉嗄呢語,“可我真找到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知道嗎?”

  冰蘭聽見自己的心坍塌了。她到底只是個年芳十八豆蔻的清純姑娘,即使人在青樓多年,所見所聞也僅止於男人花錢買色,何時受過如此輕聲細語的柔情攻勢?

  是以,當眼前這個曾經救她、助她、又知她的俊挺男子,軟唇再度碰貼上時,她不能自持地淪陷了;攏上眼簾,掉落在他喃喃情海中載浮載沉,忘了方向,沒有依歸。

  “跟我走,我帶你離開這裏,往後由我來保護你、照顧你,我要你開心過日子……”

  “離開?”小女子卻在他繼續給予美好的許諾時,忽然推開了他,憂愀道:“不,我不能離開。”一時的意亂情迷也沒能讓她忘掉肩上的重責大任,衚衕那兒的老老少少需要她盡一點心力,她不能只求自己過得好。

  韓翎愣了愣,隨即出息會,“我明白你的難處。衚衕裏的人我會安排,讓他們脫離困苦,重新過生活。”

  這話,冰蘭簡直不敢相信。“他們……他們不是只有兩、三個人而已,而是幾十來個男女老幼呀!所有人的食衣住行,你當真能全部……”

  “做生意最講究信譽,不是嗎?而且為了你,我一定做到。”他緊執她的柔荑,“到我身邊來,你同你的族人都可被納入雲河莊的羽翼下保護,老有所終、幼有所養,不再受人欺侮。這樣,你願意嗎?”

  “這……這是交易嗎?”用她的身體做買賣?

  “你若堅持,就當它是吧!這樁買賣,你做不做?”

  太美好的遠景,充塞了美人兒整個腦袋,她已經無法思考。

  天!這是她日思夜想,卻恨自己力有未逮的美夢啊!而今,財富雄霸﹂方的雲河莊主許了她這樣一幅藍圖,她再如何左思右想,也找不到一個說‘不’的理由。

  終於,她輕頷螓首,決定送出卑微的自己,交換所有族人們快樂的未來。

  見她點頭答應了,韓翎喜不自勝地把美人兒的嬌軀收摟入懷,將全身喜悅的澎湃驛動付諸一吻。

  他又偷香!“唔……”冰蘭先是輕微地不安掙扎了幾下,隨即在男子靈舌叩入檀口後,被不曾體驗過的軟溜濕熱給愕住了。

  緊緊相接的四片唇瓣未留了點縫隙,他彷佛要吮走所有剩餘的不確定性,不留給她任何改變主意的機會,而將她原有的芬芳津液包括空氣都一併吸走。

  為了抵抗缺氧造成的暈陶,小女子不得不奮起自己的小丁香,對抗侵入口中強力掠奪的濕舌。初學纏繞舞步的丁香舌在幾番努力收回、流失,再收回、再流失後,終究不敵,致使整個人兒都失守了。

  他的唇,還是那麽柔軟,僅一指節長的短髭也柔順地拂著她的芙容;他的大手,隔著她身上那件唯一的羅裳遊走撫摸,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熾熱。

  在花豔樓數年,她看盡男人粗鄙、淫褻的醜態,厭惡任何男子接近、靠攏,更遑論一絲親昵撫觸;可此時的她,卻不是那麽介意他的舉動。

  他不一樣。雖然她不知道哪兒不同,可他對她就是不一樣。


  男子的手遊歷過平滑雪背後,繞到了前頭,自她纖細的腰肢往上滑,攀赴一對飽滿的白軟,撚弄兩顆薄衫下掩藏不住的怒凸,指尖撩撥旋繞,一陣又一陣陌生的刺激快感彷如雷極般竄遍小女子全身,下腹產生莫名的空虛緊縮,惹來次次心慌意亂的震顫。

  “唔……嗯……”她欲表明小小抗議,卻聽見喉嚨逸出聲聲不可置信的淫媚吟哦——

  天!這是怎麽回事?她是怎麽了?

  冰蘭急忙使勁推開幾乎與她熨貼至無縫的男體,剝離纏綿中的唇片,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嬌喘中竟含有興奮的顫抖。

  “怎麽了?”韓翎同樣在喘息,聲音低沉瘖瘂,原先澄亮透澈的墨瞳有些幽黯,彌漫著一股平日不見的邪氣。

  “我……”退後幾步,她赫然發覺雙腿間的縫兒微沁了些許濕滑液體,霎時羞愧得無地自容!“我身子不乾淨,想先去洗過。”

  美人兒躲到屏風後頭解衫,身子快速隱入澡桶中的花瓣下,佯裝淨身,悄悄洗去兩腿間的潤滑。確定證據被湮滅在清水裏後,她才舒了口氣,繼而對自己懊惱不已。

  真是羞死人了!

  身處勾欄院,她大致明瞭男歡女愛之事。據知,女子在心生淫意時,體內會泌出滑液,好迎接男人進入。可是、可是她……他只是吻了她、摸了她一下,她居然就有了這種反應?他若知道了,會不會把她當成淫娃蕩婦?

  “水溫還夠嗎?”韓翎不避賺地倚著屏風,欣賞一片水光秀色。

  冰蘭嬌羞地又往水下縮,幸好有滿滿的花瓣遮擋他直射的眼光。“還好。”

  她沒想到,接下來,男子竟也在她面前寬衣解帶!

  “跑了一天,是該淨淨身,等會兒才好上床。”背對她,他大剌剌脫至完全袒裎裸露,肌肉糾結而勻稱的軒昂身軀上,意外佈滿了條條傷痕,令她看得怵目驚心。

  男子轉過一身精光時,冰蘭早一步撇開火紅的小臉,不敢直視,靜靜任由一個龐然大物跨進澡桶,溢流出大半水花濺濕周旁一地。

  桶內的溫熱水加速血脈迴圈,擠了兩人的澡桶更顯狹窄,他雙腿張開貼著桶壁,恰好將美人兒正面相對的雪胴收納其中。

  “我幫你洗。”他藉此正當理由,行揩油之實,手趁勢游到冰蘭身上,享受水中滑嫩美好的膚觸。

  熱掌自她圓滑的香肩而下,一一按摩過均勻的藕臂、豐滿的胸乳、細瘦的柳腰、平實的腹部……刻意忽略雙腿間的柔絲叢,他延撫她的瑩白大腿,目不交睫地觀察她一雙媚眼時而迷蒙、時而失落的模樣,細心體察她深處真正的需求。

  冰蘭放縱男人的蒲掌探訪自己各處,體內血流倒行逆施地盡往被觸摸過的地方奔去,增加該處敏感度,她因而頭有點昏,可是……很舒服。

  “我想,應該都洗得很乾淨了,只剩下……這裏。”修長的手指忽往她的秘密園地巡去。

  她倒抽一口氣,卻未制止,只是愣愣地感覺他手指的動作。

  韓翎伸進層層肉瓣間輕攏慢撚最脆弱的小花核,一指探往玉潔的幽穴口,為她明顯的濕潤而勾唇,胯間的勃發亦為此氣焰更盛。他真等不及了!

  “淨身到此為止,我想咱倆都已經夠乾淨,可以上床辦正事了。”

  霍然起身離開,澡桶內又濺出大量水花,而當他跨出木桶時,還軟坐桶內的冰蘭直被眼一刖碩大高昂的欲望表徵給驚呆了。

  韓翎托扶美人兒出澡桶,見嬌弱的身子沾附了許多花瓣,使她看起來像是個初生的花精靈,美麗得教人不能不愛憐。

  他將她橫抱回剛鋪好新幄帳的床褥,持起大毛巾包裹住她的身體,細細為她拭乾水漬,手掌又不安分地隔巾恣意愛撫,嘴也再次品嘗了丹紅如玫瑰的甜唇。

  冰蘭在被他撫得春心蕩漾、吻得天昏地暗間,感受一具沉重如山的炙熱碩軀壓貼而上。

  “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本名。”男子的嗓音沙啞仍帶磁性,“在你還不是‘冰蘭’的時候,你的名字?”

  “我……落雁……俞落雁。”她喉頭乾澀難言。

  “俞落雁……是取‘沉魚落雁’為名嗎?”韓翎仔細品味這名字,“看來你爹給你取了個好名字。”佳人果真生得沉魚落雁哪!

  小女子只是笑笑。落雁是個好名字嗎?她不知道;但比起弟弟飛鵬,她總有股自憐的滄桑感。尤其家園生變後,她身墮風塵,更悲歎自己人如其名,成了只鍛羽而落的孤雁,嘗飲人間所有不幸。

  “往後,我就喊你雁雁。”他擅自決定了專屬於他的昵稱,隨後附上一記烙印式的吻,攫去她多餘的意念。

他唇吮齒囓,直到軟嫩的桃粉轉成腫脹的櫻紅,他才不捨地讓她從窒息邊緣解脫,改以密集如雨的啄吻落遍她精雕細琢的玉顏,熾掌沿著高低起伏的玲瓏身段,貪婪捏撫。

  “雁雁,雁雁……”男子反覆呼喚,如心穀中山巒飄蕩的回音,悠悠深遠。追尋多年的那一抹豔影,終在這美麗的雁兒身上,得償宿願了。

  俞落雁渾身嬌軟地任他熱掌隨興拂逗,腦袋昏昏,身體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敏銳地傳送每一分被愛撫的愉悅,她不禁細聲吟出由衷的軟膩歡呼。

  韓翎的濕舌一路滑下,舔洗過大手推捧起的豐挺,包卷住她硬似小石子的乳尖,撥舐勾弄,藉以調高她嚶囀的音量;手,則肆入他用頎軀格開的大腿間,柔柔掏弄初綻的丹紅蕊瓣和充血的珠蒂。

  小女子直覺他的掌炙熱似火,不斷在她身上添火種、加柴薪,燒滾了她被他挑動的欲望,化作晶亮的透明水津流洩股間、濡透新床褥。

  胸口滿漲著幾乎爆炸的歡愉,令她不得不拋開矜持問題,放聲呼出快要受不了的舒快。

  “你的身體真是敏感得驚人,一下就濕透了。”韓翎盯著她濕漉漉的股溝,甜蜜愛液對他發出強烈的蠱惑氣味,驅使他胯間驕傲愈加硬挺。

  美人兒的一切,真是遠比他憑空的臆測美好得太多,無可比擬!

  “那麽,這裏又如何呢?”持續掐按著觸感柔滑如絲綢的小珠核,他另一手長指輕緩直入幽穴,在濕熱緊窒的包含中,淺淺抽插,誘發更多潤滑潺潺沁流。

  “啊啊……”俞落雁失去控制地縱情婉嚀,揪眉搖亂一頭烏順青絲,弓挺起嬌胴輕輕擺動,明顯感到自己的骨頭正一根一根地,讓某種略酸、略麻、又略酣的快感給酥透。

  隨著男人手指動作加重、加快,更濃郁甜美的歡快,層層疊疊地滾滾襲來,直到一陣白熱瞬間炸遍她全身,使她釋放遏止不了的尖叫,在強力收束中抽搐、喑泣,顫抖著不能再承受更多。

  抽出手指,韓翎把滿指濕亮的韻味沾抹上他緊繃熱疼的灼莖,將她雙腿扣至最開,湊近花徑口,預備發洩體內蠢蠢欲動得快失去掌控的獸欲。

  “頭一回會疼,你忍忍,一會兒就過去了。”勁腰一挺,他一舉進攻到底

  “啊!”剛從一波高峰退下的小女子還來不及弄清他的語意,也來不及問明抵在隱私處的那股熱燙是怎麽回事,便被驀然撕裂的感覺給痛傻了!

  他觸碰到的,是她自己也從未知曉的極深之處。

  男子低聲啞歎:“天,這真是太完美了!雁雁……”她的甬道,密不透風地將他灼熾的碩大緊緊銜套;完全埋入時,恰好到達最深沉柔軟的穀底。

  絕頂美妙的結合,令他深切相信,這女人是上天特為他指定的伴侶。

  他稍作淺短抽撤,並輕柔按摩被撐至極限的花穴,讓俞落雁能夠適應他的存在。基於方才的努力,嫩徑有了愛液滋潤,暢行無阻,被濕軟緊密收吮的感覺當真是妙不可言!他按捺不住地逐漸放大動作。

  疼痛退除後,俞落雁為他的擺動所帶來的歡快而迷亂,出自本能地長聲嬌吟。

  才剛過一小小高峰,便又被推入另一汪波濤蕩漾的欲海,去體驗更明晰的熾熱快感,她只能脆弱呻吟,音調跟隨男人愈來愈急劇的撤送而漸次升高。

  韓翎憐寵地品覽她淫靡的媚態,不斷變換交歡的位置、角度,給她不同的感受,也延長歡愛的時間。

  她媚蒙的眼眸、顫抖的吟哦,在在表明了她此次體受欲愛的感覺,也說明兩人在床第間是多麽契合。

  汗流浹背的兩人引燃熊熊愛火,溫度直直上升的房裏,激蕩的水嘩聲和肉體碰撞的曖昧聲所交織成的豔曲,充斥迥蕩不已。

  他強快的節奏,讓俞落雁覺得自己已無路可走,似乎快要到盡頭了,不得不撥出些力氣,勉力哀求:“我快……不行了……”

  “不行了?”韓翎唇角揚起笑容,速度與力道未減輕半分,反而更加激烈。“頭一次就能嘗到極樂的滋味,倒是很不錯。”

  他將全身精力傾注在身體的律動上,從節拍有致的抽頂,至脫軌狂亂的恣情宣洩,猛烈的攻勢令身下的人兒既暈眩又快樂。

  終於,她不可抑制地被逼至盡頭,尖聲一呼後,刺激的怏感似雷電般暫態穿透她身體每一處末梢,男人的交合運動未曾稍停,使這感覺愈發強烈、加倍極致!

  她顫攣著嬌軀,哭出破碎的乞求,“不要了!求你不要了……”

  韓翎眉眼一皺,“不要了?這可得再等一會兒。”

  瞳光一黯,他以更剽悍的力量,在緊緊裹束收攏的嫩穴中瘋狂馳騁。直到抵達世界的盡頭,他悶聲低吼,身子一震,毫無顧忌地迸射出熱流……

  挺受不住的小女子,早被過度的狂喜給撂到天地間某個角落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

  男子側躺而下,摟緊美人兒昏厥的雪胴,聆聽兩人急蹦的心跳漸趨緩和。

  今夜的第一場狂歡,終歸平靜。

  ****************

  日正當中了,沒有任何人來叩門。

  俞落雁眨動還有些困澀的鳳睛,慵懶地想翻個身,卻被異常酸疼的四肢和霸道壓覆在她身上的壯臂長腿所抵制,動彈不得。

  乍睜開眼,她凝睇著身旁才相識一天的他。

  與她同床的男人,一雙劍眉長而濃密,挺直的鼻樑,軟軟的唇,漂亮的眼瞳張開時是皎潔靈晰的;他有張很好的臉形,如果把腮上的短鬍鬚剃了,不知會有多俊、多迷人?

  憶及昨晚,他似乎刻意不讓她有好眠,幾番又把她從黑甜鄉裡擾醒,溫柔又霸氣地勾引出她體內潛藏的欲望,教她忘情呻吟、尖叫、泛淚,直到天都發白了才總算作罷。

  想起自己的回應,她臉兒更是紅暈,羞得直想把頭埋進枕下!

  一直以來,她總是對從別房傳來的淫蕩吟呼不屑至極,認為那是花娘為了討好客人而作戲假裝的聲音。至今切身體驗了才明白,原來這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憋著不叫出聲,恐怕會先死於嚴重內傷吧?

  “早,雁雁。”忽地,韓翎睜開明亮的眸子,對她一笑:“怎麽了?一早就臉紅得像喝醉酒,還對著我直發呆?”

  他薄被下的大手拂過她細嫩的肌膚,鼻嗅她清淡的馨香,今日的活力因此激越躍動起來。忍不住在她開口回話前先攫住她的唇,用兩片柔嫩芳甜當作早餐開胃小點。

  “唔……”俞落雁輕合上眼,默許他隨出息討取她的唇、她的身。

  男人的長臂長腿將她圈住,像八爪章魚般把嬌軀吸附過來,緊貼著他。休息了幾個時辰的欲望,又將一觸即發。“我真要不夠你……”

  就在他吻得愈來愈放肆,手也愈來愈不聽話,把美人兒弄得呼吸急促、嬌喘微微時,他順手拿起枕邊的純金懷錶一瞧,忽然打住,一臉遺憾。

  “多想再要你幾回,可眼前不行。”撫著她精緻的雪容,他輕歎道:“竟然已經午時多了;待未時末刻,我就得搭船往浙江去。”

  俞落雁刹愕,杏眸圓瞠,“你要走了?”一夜風流後,他便拍拍屁股準備走人?“那、那我呢?”他要讓她才過了一晚就變成棄婦嗎?

  小東西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瞧得韓翎失笑。他用力地攬了攬她,輕擰她的瑤鼻。

  “你以為我會放心把你擱在這兒,給那些想吃天鵝肉的癩蝦蟆可趁之機嗎?你當然是隨我一起走!既然跟了我,以後我就要把你褫在身邊,帶著四處走。”

  聞言,俞落雁才寬了心,同時為自己的大驚小怪赧紅了嬌顏。唉,她就是這樣急驚風,又愛鑽牛角尖,再加一點倔脾氣,常教旁人吃不消。

  “那,我們要去浙江多久?”她輕綻絕美笑顏問道。她固定每個月撥一天時間去衚衕探視、接濟族人,希望別耽擱太久才好。

  “不會太久,至多只留半個月。”

  半個月而已嗎?那就沒問題了。

  “時間好像不多,該準備準備了。”俞落雁輕撥開他的大手,掀開薄被要下床梳洗。

  淩亂的被下,還散怖著昨晚從澡桶帶上床鋪的玫瑰花瓣,經過一晚,鮮紅的嫩瓣已轉成暗紅色。咦?有幾片似乎還沒入了床褥……

  她好奇地用指尖碰了碰,才赫然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落紅。

  望著血跡,一陣悵然的失落感在心中泛漫開來。

  “難過嗎?”韓翎從身後擁住她,親親她的耳廓,低聲安慰,“這只是證明,你是個多麽潔身自愛的姑娘,值得讓人疼惜。我的好雁雁,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尋得的珍寶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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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6: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生平初次離開江蘇,俞落雁難得見識到其他地方的人文風情;走到哪兒,韓翎都會先帶她遊歷當地名勝,品嘗特殊美食。

  日裏他教導她,對她講述許多新穎的知識;夜裏他調教她,帶她進入男歡女愛的繽紛世界;因為他要在她面前當個普通男子,所以她有喊他名字的特權。

  俞落雁覺得日子真是寫意極了,美得像在作夢,她愈來愈依賴他的懷抱和溫暖,也愈來愈離不開他。

  但韓翎的行程,卻出乎她的意料。原以為如他所言,在浙江頂多半個月,便會回江蘇,不料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離開浙江後,他們繼續行往安徽,後又至湖北。停留的時間、趕路的時間,加上玩得忘了算的時間,已幾近四個月之久。

  赫然發覺時,俞落雁心急如焚。天!她那些族人們不知過得如何了?許久未見她前去探視,他們會不會以為她不負責任地拋下他們,自己潛逃了?

  只要一思及此,眼下一身綾羅綢緞,和嘴巴裏嘗的山珍海味,無一不令她產生沉沉的罪惡感。

  每向韓翎提起此事,他總笑著要她放心,他已經派人交辦,族人皆已得到了妥善安置雲雲,然後用他的嘴封住她的嘴,接著三兩下便使她喉嚨只剩嗯嗯啊啊,有口難言,一晚又這樣過去。隔日,他又投入繁忙的事務中,要等到晚上才見得著人了。

  終於,在她急得快發狂前,韓翎答應她,“咱們先回雲河莊一趟,等我把莊裏所有待辦的都交代好,就親自帶你去看你的族人,好不?”

  於是離開湖北後,他們一行北上河南,回到了雲河莊。

  *************************

  雲河莊,與盛產牡丹的洛陽城距離不算太遠,矗立在豐沃的平原上,是一座頗為遺世而獨立的大一壯園,四周放眼所及皆為雲河莊所有之土地,物產豐隆,足以讓雲河莊自給自足。

  十來個大大小小的村落,呈環狀分佈在雲河莊的周圍,都是淳樸善良的一般百姓人家,他們為雲河莊耕作,仰賴這座莊園的鼻息而生。可慶的是,雲河莊至今第二代莊主,從來不曾虧待過他們,是以大夥兒樂於在此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分地過豐衣足食的生活,圍繞著莊園自成一個小社會。在大家眼中,莊主可比紫禁城的皇上還重要呢!

  巍峨氣派的居府裏,幾十名僕人在大總管的指揮下忙和著,準備迎接離府已約莫半年時間的莊主回府。

  初踏入雲河府,俞落雁刹為這楝寬敞典雅的建築物感到著迷。

  它占地偌大廣闊,形勢宏偉,雕梁畫楝無一不奇巧細膩,陽光慷慨灑下大片金粉為綴飾,看來益發閃動耀眼;後有含笑的遠山為背襯,山峰頂雲霧繚繞,放眼望去,雲朵好似是聚集在居府上空,成了名副其實的雲河莊。

  韓翎牽著她的手走進大廳,兩旁排開的僕婢全體恭敬行禮:“恭迎莊主回府!”洋溢的笑臉顯示他們十分愛戴這主子。

  簡環走入時,受到同樣的禮遇:“恭迎小總管回府!”她一張俏臉嘻笑著高高昂起,頗為得意。辛苦是值得的!

  陌生的環境,令俞落雁手足無措,不知該將自己置身何處,只能無助地覷向韓翎。

  男人收到她怯懦的眼神,熱掌緊握她的手,傳送穩定的力量給她,眼眸淡笑著,示意要她放心。

  大廳上,簡環東看看、西望望,四處打量了好一會兒,不甘心地板起臉。

  “翽少爺呢?莊主回來了,他也該來大廳迎接啊!人哪兒去了?”她眼珠一翻,“該不會還在花田裏吧?”才嚷嚷,屋外立刻響起更興奮的呼喊。

  “哥哥回來了嗎?”嗓音聽來似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輕快的步履往主屋這兒飛奔來,“哥哥!”

  沖進大廳的少年一身泥巴灰塵,剛碰過園藝而滿是泥土的雙手未及清洗,有著濃濃孩子氣的清秀臉上同樣是灰撲撲,發育中的身材有些瘦小。

  他,正是雲河莊的韓翻少爺。

  韓翽對園藝造詣頗高,素來喜歡在花田裏拈花惹草,對哥哥有著如狗兒對主人般的忠誠崇拜乃眾所皆知,是以聽聞許久不見兄長的回來,他高興得連清潔也來不及,便跑過來了。

  進了大廳後他馬上巴著哥哥轉圈,模樣像極了終於等到主人歸來的小狗,傻氣又可愛。

  “哥,這半年又去了哪些地方?看見了什麽?有沒有什麽有趣好玩的事是不是有帶些什麽不一樣的東西回來……”

  “有,我帶回了一樣比任何珍珠瑪瑙、寶石玉器更珍貴的寶物。”

  “真的?在哪裡?是什麽?”韓翽滿是迫不及待。

  “一株珍稀花苗。”

  “花苗?”韓翽興致更加盎然了。“什麽品種?快讓我瞧瞧!”

  韓翎揚唇而笑,轉將他口中的‘花苗’展示在弟弟面前,“她,一朵美豔脫俗的絕世奇葩。”

  忽被推至少年面前,俞落雁愣了愣,不安地趕忙輕輕掙開,轉頭又傍回韓翎身邊,像只需要受保護的小鳥兒。

  “翽,這是俞姑娘,我想讓她住進府來,你說可以嗎?”韓翎特為此徵詢弟弟同意。

  “好啊!當然可以。”韓翽移開眼光,爽快笑道:“哥哥儘管替她安排就是,我沒意見。”哥哥帶回來這株美麗罕見的花苗,是需要有個好溫房來栽培呵養。

  韓翎淺淺挑唇,“謝謝你,翽。”

  “謝什麽呢?老是那麽客套。”面對太過客氣的兄長,韓翽一點也不高興,“這整個莊園,明明該是你這個莊主當家,想做什麽儘管做,不需要問我的嘛!”

  “不管怎麽說,你才是雲河莊真正的主人。”

  韓翽快要跳腳了,“沒這回事!爹既然指你為這一任莊主,你就是這莊園的老大,哪有什麽真真假假!”

  這對兄弟不同於一般的對話,聽得俞落雁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稍後,在韓翎的指示下,僕婢前前後後將小女子的生活用品搬進了她的新住房;而她的新住房,即為韓翎的臥房。

  接下來的日子裏,韓翎並未因回到家而清閒下來,反而更加忙碌了。

  莊園有莊園的事務,此外,他仍須日理萬機,處理來自各地的商行回報以及出外巡視莊園近況。白天他沒時間陪伴俞落雁,甚至連續幾晚回房,也只是親親她、抱抱她,然後倒頭就睡,第二天才剛拂曉,便匆匆不見人影。

  見他如此,俞落雁在為族人心焦之餘,更為他心疼不已。雖說貧賤人家有貧賤的憂愁,可現在看來,富貴人家也有富貴人家的負擔呢!就連韓翎這樣受人欽羨的名莊主人,也要為繁忙所苦,勞碌得很,不如外人所想的那樣清閒。

  沒他在旁,她開始有了咫尺天涯的相思苦;無所事事的空虛,更教她難受。

  雲河府的奴僕是各司其職忙裏忙外,沒有人像她,是個每天白吃白喝卻什麽也不做的大閒人;她想多少幫一些忙,可偏偏她身分特殊,沒有一個奴僕敢讓她插手雜務瑣事。

  唉!光靠數螞蟻過日子,教人怎麽受得了?

  所幸,在她無聊得發慌時,簡環拉著她作伴,到府外去散心。

  仍是一身男裝打扮的簡環,與身著淡紫衣裙的俞落雁,一起漫步在綠油油的阡陌間,藍天白雲,涼風吹拂,白鷺鷥在稻作中優遊輕飛,這光景教人放鬆,心胸開闊甚多。

  “小總管好。”田中耕作的農人、婦女一見小總管,紛紛熟悉地向她打招呼。

  簡環一面心不在焉地點頭,一面指著一塊在她眼中發亮的地方道:﹁喏,你瞧,那兒一畦,就是翽少爺的花田。﹂

  遠遠望去,一抹清瘦的飄逸身影穿梭花叢間,來來去去,忙碌似蜜蜂蝴蝶,一身簡素的布袍沾滿塵土,認真的表情與幾日前廳上所見,截然不同。

  俞落雁淡笑感慨,“一個在書房裏忙、一個在花園裏忙。這對兄弟,感情好得連忙碌都那麽有默契!”

  簡環撇嘴,不以為然,“那可大不同啊!爺的忙,是了不起的忙!爺使個頤、動根指,就能決定上千、上萬人的生計,可重要了。他呢?胸無大志,每天窩在這畦小花圃管些花花草草,十八歲的人了,還一點忙都幫不上。”嘴巴使壞批評,一雙美眸卻直盯花田裏的影不放。“他從小就是這樣,老莊主大抵看出來這個兒子沒指望了,所以早作打算,另外收了個兒子來挺住雲河莊。”

  “咦?”俞落雁聞語,微微訝然,“另收的兒子,你是指莊主嗎?”

  “是啊!想不到吧?爺其實只是老莊主的義子,翽少爺才是老莊主的親生子。”

  俞落雁訝異得櫻口張成了一個問號。

  “我看這世上除了老莊主,大概也沒人敢把這麽大一筆家業交到外人手上去了。”簡環兀自言道:“不過,這也是老莊主厲害的地方。他老人家可會看人了!而且有遠見、不拘泥世俗,所以得回這麽一個好人才,壯大咱們雲河莊。”

  說著說著,兩人已到花田一隅。

  埋首紅花綠葉中的韓翽抬頭瞧見她們,在陽光下笑露潔牙,“俞姑娘、環姊!你們等一下……”過了一會兒,他捧著幾朵白皚粉嫩的花兒跑來,遞給俞落雁。

  “俞姑娘,這是剛綻放的白芍藥花,我覺得很適合你,請收下。”

  “謝謝……”俞落雁有些受寵若驚,低頭端詳接過手的芍藥花。花兒不但開得大而豔麗,純潔的雪白粉瓣上還沾著晶瑩晃動的水露,足見照顧者的用心與細心。

  “翽少爺最喜歡用花朵比喻人,他這會兒可是在指俞姑娘你,好似一朵剛開的白芍藥呢!”簡環瞪著韓翻的眸光有點酵酸。

  俞落雁觀賞著手上的美麗芬芳,面泛桃暈,“翽少爺太看得起我了。我哪兒有這麽美、這麽純潔?”

  “笑起來,就像朵粉色牡丹了!”韓翽仔細打量她,笑容一派純真。

  簡環噘嘴向韓翽攤出掌心,﹁俞姑娘有花,那我呢?﹂

  “你?”韓翽旋首瞟了瞟這個大他不過三個月的青梅竹馬,“該你的花季還沒到,哪裡來的花給你?”

  “我也有?”簡環的明眸勾起了笑彎,充滿期待,“那你快說,該我的是什麽花?”

  “你嘛……”少年開始後退,清秀的臉上有著促狹的笑,“跟環姊最像的,是秋天裏種壞的菊花!”一說完,便旋身開溜了。

  種壞的菊花?

  “韓翽!你太過分了!”簡環癟著嘴,氣呼呼地大力跺腳。

  一旁的俞落雁唇邊噙著一朵唯美笑花,手中舉捧幾朵剛離校的純白芍藥,襯著淡紫羅裳,端如一株婉立風中搖曳生姿的粉紫仙芙,柔媚醉人。

  遽地,一聲驚喜又帶震駭的呼喊,自她身後傳來——

  “大……大小姐!”

  俞落雁一愕,忙回過身,不可思議地驚呼!“田嫂子,真是你!”

  只見田嫂手上拎著一尾鮮魚、幾個紙包,身上的衣裳不似以往堆滿補丁,換上件淨素的布衣,容光煥發許多,向她快步走來。

  “田嫂子,你……你怎麽會在這裏?”族人們該都還在江蘇等著她不是?

  “大小姐,大夥兒直盼著想見您,原來您已經回來啦!怎麽不跟莊主爺一塊兒到村裏來瞧瞧呢?”婦人精神抖擻的模樣,令人想不出她從前眉頭打結的苦瓜相。

  “村子?”俞落雁全然不解,“莊主從沒告訴我什麽村子,他只說都把你們安排妥當了,我還在等著他撥時間帶我去瞧你們。”

  “大小姐要想去看看,不如就跟著我一起吧!!我才剛從東邊村買了些東西,準備張羅晚飯,我家那兩個崽子大抵也從義塾下課回來了……”

  俞落雁絕無二話地立刻下了決定,“我去!快帶我去看!”

夜了,府內燈火高掛,盈暢通亮。

  韓翎連日在書房中忙著處置滿桌的帳冊、卷宗,三餐都讓人送到書房盡速解決。積存了半年的事務,在這幾天他卯起勁來火速快辦後,已經所剩無幾,預計再過一、兩天,他便能結束所有莊園和商行的事務,攜俞落雁去探望她最關心的族人。

  不僅如此,他往後也會有多出的時間陪伴他的雁雁了。這段日子冷落她,全是為了將煩人的工作一併在此告一段落,好騰出時間來與愛人廝守。

  那可愛的小東西,八成已經急壞了吧?

  男子形美的潤唇愉悅地揚起,蘸了蘸筆墨,繼續振筆而書。

  七月盛夏天,書房為了便於通透涼風,門窗皆是大開。涼爽的薰風隱約送來舒心的淡蘭馨香,一陣娉婷的步履嫋嫋到桌案前,擺上一杯醒神茶在桌角,便靜在案旁不動。

  “還有什麽事嗎?”以為是哪個丫鬟,韓翎偏頭望去,隨即笑開俊容。“雁雁,是你?”他將筆擱上硯臺,展臂歡迎她,“好久沒好好看你,來,過來。”

  美人兒瑰唇上彎,依言輕移蓮步到他身邊。隨著一步一步靠近,她一顆心也似只小蝴蝶般,輕快地翩翩飄飛起來。

  “怎麽忽然跑來?”男子健臂環上她的纖腰,“是為族人的事來催我?”

  她輕搖香首,張手抱住他。“只是想你,還有……謝謝你。”

  他為她,做了太多太多。

  據田嫂所言,全部的族人都在幾個月前,讓雲河莊雇了幾十輛車,浩浩蕩蕩地一舉遷到河南來,並在雲河莊周旁的村集裏落腳。到這兒時,已有為他們安置好的房屋,由村長一一編派給他們居住後,即刻上報落籍,從此他們便成了雲河莊園裏的一分子。

  莊主派給他們每戶一段時間的糧食、衣物,照顧得十分周詳,且經過村長安排了工作給他們。幾個同廠下來,他們在這兒,可說是十足十的安居、樂業了。

  在那個朝氣蓬勃的村莊裏,她看見了簇新的瓦屋;向晚黃昏中,族人們結束一天的農忙歸來,汗濕的衣衫不再襤褸,臉上雖有疲倦,但更有絕對的充實滿足,以往面黃肌瘦的衰相已不復見。

  村子裏有教孩童讀書識字的義塾,族人中的孺兒也被送去習文念書,不再是每天在外胡亂遊蕩的野孩子了。

  當她出現在那裏時,大夥兒紛紛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為今日的安適向她道謝、為從前的誤解對她道歉,還戶戶邀她進屋坐,共用晚餐的飯菜香呢!至於她和莊主之間的關係,他們絕口不提,也不多問。

  撥雲見日的清爽怡然,使充滿無限希望的未來,在俞落雁眼中鮮活了起來

  “怎麽了?遇到什麽傷心事,告訴我。”韓翎不知內情,只聽見她欲泣的聲調。

  “沒有,我是太高興了。”

  她笑中帶淚,把今日下午的所見所聞一一告訴了他。

  聽畢,韓翎卻有些面帶失望,“我本打算親自帶你去看,沒料到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這有什麽關係?或早或晚都一樣會看見,何妨讓我早些安心?”壓在心頭多年的重擔忽然不見,堅強的武裝也跟著卸下,此刻她是個最柔膩的小女人。

  “那不一樣,絕對不一樣。”大掌覆上她白皙水嫩的小臉,“我渴望看見你感動、激動、高興的模樣,那些對我,非常重要。”原本永遠都不會屬於他的表情,他終在這張相似的臉蛋上,獲得滿足。

  烏黑的瞳孔映著她清麗的秀顏,俞落雁癡癡俯瞰,心知自己這輩子,恐怕再也逃不出這對深摯的眸子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謝你,我什麽也沒有……”

  他指尖點止住她的唇辦,輕笑:“我啥也不缺,獨獨要你一件。”

  她投以好奇的眼神。

  “我要你愛我,死心塌地的愛我。你辦得到嗎?”

  愛上他?小女子美目霎時圓瞠。“可是,你是個富貴、有權有勢的名莊主人,而我……”

  “再有權有勢的名莊主人,也仍然是個普通人。我也要人關心、要人愛,尤其更要你的。”仰眺著她秀麗的容顏,他眼中盛滿渴求,“雁雁,你不能嗎?愛我很難嗎?”

  低沉的磁聲充滿擋不住的魅惑,俞落雁心口一塞,擁住了他。

  “我早就已經……愛上那個把我從水深火熱裏救出來的男人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不知道。只知道第一次他伸出援手救了她後,她便對這俊挺男子心生莫名好感,然後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了他。幾個月來,他無微不至地細心關照她、疼愛她,更讓她找不到一點不愛上他的理由。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韓翎從座椅跳起,見她嬌羞點頭後,樂不可支地執著她的手,“那我要聽你跟我說那三個字,快,快說!”他像個要糖的孩子,興匆匆地催促她。

  俞落雁羞躁地咬了咬唇,決定將心中對這男人無盡的感情、感動與感謝,言以蔽之,“我愛你。”才說完,臉馬上紅似熟透的蘋果,從臉蛋熱到腳趾頭。

  “我也是!我也是!雁雁,我的雁雁……”他將她抱高了打轉,惹來佳人又笑又叫。

  稍頃,他把嬌小的美人兒放下,瞳中劃過一抹邪氣,“用說的不夠,我要你用行動來表示你的愛。”他低俯下頭,把嘴唇送近她面前,“快點,給我證明。”

  這個在外人眼中精明得厲害的男人,此時稚氣得像個大男孩。

  俞落雁一笑,環顧四下確定無人,才閉眼踮起腳尖,輕啄了一下。

  “才這樣?”韓翎攏起眉宇,驟然把她打橫抱起,往五彩屏風後邊的內堂走去,“敷衍我,該罰!”

  內堂是私人休憩之處,羅漢榻上霞絹紗帳迤邐,涼風吹送下輕輕擺動;壁上掛著幾幅字畫,典雅而古樸,別具一番風情。

  韓翎把小女子放上榻,開始解扣褪衣。

  俞落雁發出微弱的抵抗,“等等,外面的門還開著,萬一有人進來……”

  “如果沒事,不會有人隨便進來打擾我的。再說,前面還有大屏風擋住,他們什麽也看不見。沒我允許,誰都不准踏進內堂一步。”他拉開她頸後的抹胸系帶,又伸手入她的衣擺去解脫腰後的帶子,熟練地順手就這麽扯出了整片抹胸兜。

  一雙渾圓在衣下呈現出它的飽滿,沒了胸兜,堅挺的尖凸撐起薄裳,誘人逗弄。

  韓翎火焰般的大掌隔著衣裳,似推搓麵團般盡情揉按兩團彈性絕佳的白軟,用手掌的熱和絲裳的柔,引發美人兒無法抗拒的喘息。

  “唔,這是什麽?”指梢觸碰到一塊硬幫幫的薄片橫在她胸脯上,他微詫。

  解開前襟,一隻平躺在雙峰之間的紫翠玉佩吸引了他的目光。紫玉約莫巴掌般大,成色溫潤精美,上頭的浮雕鏤刻更是巧奪天工,細膩非常,尤其襯與她一片雪嫩凝脂,更顯紫豔。

  “這是我爹留給我的。”俞落雁拎起已與身體同溫的紫翠玉佩,“寨子城堵被破時,爹把這個塞給我,叫我快帶著弟弟和族人逃走,說若有必要,可以典當這塊玉佩,還要我們千萬別想著報仇,說這是我們應得的……”她眸神黯淡,語音哽咽。

  她怎麽也想不透父親的遺言;應得的?這怎會是應得的?

  家破人亡,是應得的嗎?漂泊苦難的逃難生活,是應得的嗎?她出賣自己、讓人瞧不起,也是應得的嗎?

  “先前沒有看過。”韓翎取下玉佩,拿近細睇,對玉佩中央的雕刻圖樣端視良久。

  “我一直把它收著。這是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怎麽也捨不得拿去典當。這些夭我在房裏整理東西,才拿出來戴上。”

  “中間的圖樣……你可知有些什麽意思?”

  俞落雁不解一笑,“不就是漂亮的特別花紋而已嗎?”

  “確實只是漂亮的花紋。”韓翎輕哂,轉而將王佩收進榻畔的小匣裏,“先別戴,免得待會兒碰撞壞了。”

  結束了這段小插曲,一切又回到原點,從頭開始。

他俯身堵住她甜柔的唇瓣,煽動她的小丁香挺身相迎,雙手在她敞開的胸前玩弄兩隻涼嫩粉圓。

  韓翎唇舌忙碌,蒲掌也不得閒地幫兩人退除身上多餘的屏障,直至一雙人兒都袒程後,仍貪歡地在小女子曼妙的曲線上遊移不定,用壯碩的身軀介入雙腿之間,讓她再也無法併攏。

  四個多月的夜晚同床共枕,俞落雁對他的吻、他的撫觸和他的灼熱都熟稔不已。她頭昏昏地任隨男子吮啃兩片柔唇,身體再度嘗得睽違了將近一旬的愛撫,從深處激發出迫不及待的顫動,令她瘋狂。

  她玉臂自動圈上他的頸,渴切地想從他口中吮汲更多,以彌補熱掌挑逗所引起的內部空虛,柔荑同樣滑撫著他結實的項背,細嫩的大腿盤上他腰際,內側摩拳著勁腰窄臀。

  兩人竭盡所能地索取、給予,用細緻的愛,呵護、取悅彼此最脆弱的敏感地帶。

  四片唇辦在一陣你儂我儂的糾纏後,終於因胸腔發出缺氧抗議而宣告分離,濃重的喘息仍在空氣中交會成一股氣流,目光傾訴著心中強烈的愛立息。

  “雁雁,我世上唯一的寶……”韓翎呢喃著,濕潤雙唇一路吻下,席捲至玉女峰巔上的俏紅梅,纏繞舔洗、甚或齒牙輕啃,令俞落雁挺身戰慄嬌啼,腿間的嫩穴溢流出透明蜜津。

  須臾,他繼續往下,越過柔順的絲叢,探訪隱匿雙腿間的歡愉秘地,以唇瓣搓撚充血硬挺的內核,修長的中指更淺探入窄小的穴口,為她增添更多潤滑。

  “唔……啊啊……”教人酥軟的快感上下夾攻,搔麻的快樂間又帶著空泛的痛苦,美人兒不禁擰眉逸吟,媚眼朦朧。

  韓翎的手指逐漸加深、變快,唇片也加重了按揉嫩核的力道,不顧身下女子淫媚的表情,和因血脈加速奔流而漲紅的小臉。

  “嗯……”俞落雁長長的吟哦中,含著動情的悸顫。

  直到蝕透人骨的那一刻到來,她失魂尖聲浪吟,為體內承受不住的高潮洪流扯亂了一頭長髮,頻頻顫搐,哀求著他暫時停手。

  男子收手,卻不能不理會瞳眸裏濃烈的欲望尚未得到補償,下腹的硬碩也腫脹到了極致,急待撫慰。

  “來,雁雁,取悅我,證明你對我的愛。”他坐至一旁,士氣高昂的碩大在腿間直直挺立,顯示它強悍的佔有欲。

  小女子體內潮流好不易稍退,撐起嬌懶的雪胴爬至他身邊,小手輕握住他胯間昂揚,溫柔套弄;隨後伏下螓首,張嘴含入濕熱的口裏,吸束出入,巧舌靈活地旋繞。

  調情,不外乎是要求雙方同樣的付出與回應,讓兩人都得到快樂與滿足,這是他教她的。

  男人從喉中溢出爽快的歡呼,壯闊的胸膛迅速起伏,鼓勵她加緊動作。

  回應他的需求,俞落雁加速熾熱在口中進出的速度,即便她的丹唇因他的灼燙已至紅腫,也毫不倦怠。

  她喜歡看他淫靡的模樣,喜歡聽他呼出脆弱的呻吟,因為這讓她感覺到,他與她是一樣的。在兩人敞心合歡的時候,他們只是一對平凡的男女,沒有身分、沒有階級。

  “好了,雁雁,別太過。”就在即將碰觸到高峰時,他制止了她,深重喘息,淺笑拉她起身。“來坐下。這回,換你來要我。”

  俞落雁嬌軟地依言跨坐下,纖手扶住昂挺,用花穴怯生生地將他緩緩吞人,空虛一寸一寸被填滿。

  熱汗狂飆,韓翎著實不能接受她的慢條斯理,低吼一聲,大手掌握住佳人柳腰將她重重壓下,讓欲望瞬間到達她的最深處,沉浸在柔嫩的蕊心包圍中。

  “可以開始了。”他體內急促湧動的欲流正待她來解放。持著她的腰,他引導她抬起抽身、再坐下深入,直到她拿捏住竅門,收放自如。“輕重、快慢、緩急,都讓你來決定。”

  他坐享小女子濕窄緊暖的幽穴吞吐,配合著她的嗯哼一起喃吟,大掌揉捏一雙上下跳動的盈乳,令她不覺加快了動作。

  這樣的姿勢,俞落雁更能敏感地接收到快感的沖刷,酸又酥的愉悅,在每一次男莖前端鑲入最底部的花蕊時,達到極致。

  她帶著渴望、帶著他,攀著欲望之峰,往天際竄去。韓翎亦能感覺到,熟悉又期待的銷魂感漸漸迫近,他喑啞地催她再快些。

  “不……不行,我腿酸得不行了……”奈何小女子體力不濟,一段時間劇烈運動下來,雙腿已經酸疼得發軟,以致在這重要時刻忽然停下,滯步不前。

  “雁雁!”男子身軀急躁地一旋,立刻恢復他上她下的狀態,隨即強勢攻入她柔軟的女性中。“你竟然半途而廢,可見你愛我還不夠徹底。”

  她喘得說不出話,“對不起,我……”

  “噓……好了,咱們還有很長的日子可以慢慢練習,現在讓我來愛你。”

  他挺動腰身,勢如破竹地進攻,除了速度,同時抒發出凝聚在下腹的力量,給俞落雁與方才無可比擬的感受。

  她細聲長吟,方才幾乎到達卻又跌下的巔峰,才一下便又回到眼一刖。她呼吸變得短促,揪眉急欲抓緊那稍縱即逝的綺麗。

  “啊啊——”終於,她抓到了。激烈的快感包圍她整個人,體內急劇收縮,她戰慄地抽搐、呼喊。

  緊得不能再緊的濕軟強力圈套住男莖,韓翎在送出一陣更猖獗的抽撤後,放縱地在她甜蜜的谷地迸發出濃濁熱潮,一同進入極樂仙境。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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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 00:17: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晨光悄悄洋灑進房,將屋內一片黑暗漂染成白,外頭早起的鳥兒大聲喧嘩,躍動得樹梢枝葉沙沙作響,清爽的徐風吹進了窗。

  俞落雁較身邊人晚一步醒來,一睜眼,便迎上他灼灼目光的凝視。

  “早,翎。”昨夜互相表白的過程猶歷歷在口口,整晚不止息的熱情使她現在全身酸疼,但心坎卻是一刖所未有的踏實,讓她在咀嚼回味中,有種重獲新生的幸福感。“怎麽了?這樣一直盯著我瞧。”

  韓翎笑笑,“只是又遠到一次機會偷看你美麗的睡容,看傻眼了而已。”他輕拂美人兒一綹發絲,再次堅定說出:“我愛你,雁雁。”

  這個男人,只要一句簡單話語,便能撼動她的神魂。她眼眶潮濕,抱緊他讓她依枕的胸膛,同樣嘹亮回應,“我也愛你,翎。”

  今生今世足矣!

  十三歲那年一場兵災,使她純真的懵懂,盡碎在血光中、馬蹄下,生命從此沉寂,化成一片死灰。投身入青樓後,清白是她唯一能保有的最後一絲尊嚴,她以為自己將在那醜惡的世界中腐朽、終老 直到這男人出現。

  韓翎讓她重新活過,在她黑暗的心靈開拓光明,為她灰色的人生重新添上五顏六色。遇見他,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捩點。

  雖然對他的過去不明了,可是從他渾身的傷痕即能得知,他必定也經歷過一段不幸的低潮,所以他和她一樣渴望為靈魂尋得容身之處。痛苦的記憶,她不想逼他告知,她只知道自己會好好愛他,死心塌地的愛!

  “有件事,我必須先讓你知道。我並不是真正的韓家人,只是老莊主收留的義子,翽弟才真是這雲河莊的主子。所以,你愛上的人,其實是個窮光蛋。”

  “我聽環說過了。”

  韓翎挑了挑眉,“如果有一天翽想收回該屬於他的財產,而把我趕出去,我便一無所有,說不定要上街乞討。”

  “沒關係。”俞落雁輕笑。再苦的日子,她也熬過了,就算真的街頭行乞,至少他們還有彼此為依靠。“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餓著,對不?”他的胸膛,是她今後棲身的家。

  韓翎展開了似暖陽般和煦的笑容,“對。”

  他們都相信,美好的生活,始於今日。

  ******************************

  接下來的日子裏,兩人無疑是眾人眼中一對教人羨煞、過得蜜裏調油的神仙愛侶。

  秋來時,俞落雁已能融入雲河莊的生活,甚至在大、小總管的幫忙下,逐漸有了女主人的架式,能為韓翎分擔府中部分事務。

  府裏的僕婢、整個莊園的人都知道俞姑娘,一致認為他倆是天造地設的郎才女貌,也樂於接受這個美麗親善的小女子成為雲河莊的莊主夫人,就只等主子正式迎娶,給個名分了。

  俞落雁對此不置可否;之於她,眼前每個好似泡在蜜漿桶裏的甜美日子,已是足夠。她出身青樓的身分是可議的,相愛或許可以拋開地位門第,可若真要頂上莊主夫人的頭銜,恐怕要遭人非議。她絕不願意做出任何傷害雲河莊、損及韓翎的事。

  即便如此,臨近新年前的隆冬雪夜裏,韓翎仍在床帳內有了打算。

  “我想,就在過年的時候,宣佈咱們成親的事吧!”擁著滿懷溫香軟玉,任何蜚短流長僅如外頭無謂飄飛的冬雪,根本算不上什麽。

  “成親?”詫異的同時,一股無法否認的喜悅甜暖也絲絲入扣心弦。“我想……還是別吧?現在這樣過,也很不錯。”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啊!

  “不成親,你以為咱們能這樣過多久?我終究要娶妻,莊園也需要一個女主人,再延宕下去,你不怕我另娶?”

  另娶?俞落雁皺眉緊箍住他,坦承直言:“不要!”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說什麽也不願讓別的女人輕易搶走!

  他輕擰美人兒粉頰,喜於發覺她對他的獨佔欲。“那就對了。乖乖說你願意嫁給我,明兒個就找人看日子;至於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我相信你遲早會讓他們明白,俞落雁是個怎樣的好女子,是不是?”

  撼搖整個心穀的感動與滿足,令俞落雁眼泛潮濕。“嗯!”她笑著用力點頭,使勁抱著他,“我願意嫁給你!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就要嫁你!”

  “莊園的女主人可不好當,日後還必定會多出幾個令你傷腦筋的毛娃娃,只怕到時辛苦後悔的人是你。”

  “才不會!”有她、韓翎,與小雁兒、小翎兒的圓滿家庭似美夢般浮現腦海,俞落雁臉上的笑靨,甜得幾乎要沁出蜜來。

  “還有,夫妻要相伴一世,我的過去不能瞞你,我想要先讓你知道、接受它。”斂起笑臉,韓翎認真言口道。他的過去,是除了老莊主以外無人知悉的。

  “你說,我聽。”俞落雁誠摯頷首。她當然願意愛全部的他呀!

  “我原籍河北,家住北京城,是個旗人。”他特出的身世,她大概會有點驚訝吧?

  “旗、旗人?”俞落雁一怔,“漢八旗嗎?”漢、滿、蒙各有八旗,旗人自然包含這三個種族。

  “不。”他為她略沉的臉色生出不好的預感,“我是所屬正黃旗的……滿洲人。”

  “什麽?!你是滿人?”

  石破天驚的事實,震得俞落雁翻坐起身,芙容刷白,急促喘息,滿臉不可置信。“你怎麽會是滿人?不……”

  “雁雁?”韓翎訝然坐起,持住她顫動的肩頭,不解她為何作此反應。

  俞落雁格開他的掌,猛力便握了他一耳光!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騙我、瞞我那麽久?為什麽不早告訴我你的身分?”鳳眸中,竟有他未曾見過的恨出息和……殺氣!

  “雁雁,你是怎麽了?”這一記,他挨得莫名。

  俞落雁飛快下床著衣,“我要離開你!”

  “為什麽?”韓翎星目瞠瞪。

  “因為你是我最恨的人!”

  “最恨的人?”搞什麽?她才剛說要嫁給他不是?!男子悻怒地捉住她的纖腕,“憑什麽才一眨眼我就變成你最恨的人?把話說清楚,否則哪兒也別想去!”

  “我恨滿人!”小女子怒吼,“當初誣陷我爹和叔伯們的,是滿人官府;派兵圍剿我們寨子的,是滿人朝廷;就連最後領兵夷平寨子、殺死我爹和叔伯們的人,也是個滿人將軍。我恨死所有臭滿清韃子了!”

  韓翎咆哮,“那關我什麽事?!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啊!”

  “你不承認你和那些韃子是同一種族嗎?!在我眼中,你和他們一樣可惡又可恨!”

  天,她愈說愈離譜!“別去鑽牛角尖、別那麽不可理喻行不?你難道不能想想,我一心一意為你付出了多少嗎?”

  “那是你該做的。”俞落雁冷笑,“現在想來,我壓根不需要對你說聲謝,因為你本來就活該要為你的族人贖罪,償還我們所失去的!”

  “俞落雁!”未有半點虛假的真心,被她一言便徹底抹殺推翻,怒火燒上了男人的雙眸。

  “很好!我本來就沒要你為那些說什麽謝,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們就只是做一樁交易而已!”他冰冽一笑,“你讓我享用你的身體,我滿足你那可憐的願望,至今已是銀貨兩訖,你如果想走,我也沒關係,反正像你這樣明明用錢就能買到卻還要裝清高的女人,到處都有!”

  甩開她被緊握得紅腫的手腕,他寒著臉快速披上衣襖,摔門出房,走入陰暗的寒夜。

  空曠的大臥房裏,俞落雁癱倒在留有兩人余溫的床榻旁,心痛如絞,淚傾如雨。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剛才還好好的兩人,怎的突然變臉了?

  是她錯了嗎?但是她真的無法接受這太令人震驚的事實啊!

  她真的恨滿人。那一場家寨巨變的腥風血雨,是她從前午夜夢迥都要驚醒多次的深深傷痛。她將過錯歸結於滿清韃子的兇殘無理,因而憎透了他們。

  她卻也真的愛韓翎。這個救她脫離苦難,教她重新認識大千世界之美好溫馨的男人,即使在用一番鋒利言詞相互傷害後,她仍戀極了他為她勾畫的未來。

  “韓翎……”愛燒成了灰,心,開始下雪了……

  另一頭,頎偉英昂的身影揚著冰焰,邁著大步沖進書房,重掉上門,狂鷙地砸搗房中物品以發洩快燒遍全身的熾火。

  該死的他剛剛說了些什麽?!

  他分明清楚那全是她不經踩的痛腳,為什麽會失控地口不擇言,拿那些去刺傷她?他怎會又回到從前說話不經腦袋的蠢模樣?她現在有多傷心?她不會原諒他了吧?

  興許原本有些挽回的機會,現在全被他搞砸了。

  該死!該死!該死!

翌日,俞落雁帶著哭腫的眼,在眾人的震愕下搬出雲河莊,遷到族人所居的村落去與族人同住。

  韓翽急奔至書房,乍見一片混亂和僵坐書桌前的男人。“哥!俞姑娘她……”

  “讓她走,不用阻止她。”韓翎用一夜未眠的啞嗓斷然言道。

  大雪漫天,溫度霎時低得每個人頭皮發麻。

  心頭的陰霾、心碎的淚,混合兩人間驟起的暴風雪,使他們各自度過了一個最濕冷陰暗的雪冬,與一個不存絲毫歡樂的新春年節。

  思念的痛苦、孤獨的折磨、寂寞的煎熬,也化解不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僵持,填滿冰雪的鴻溝,即使三月春天來臨,亦未見稍融。

  *******************

  “爺,北京來的皇商——飄雲四爺派人來投名柬,想與爺一見,正在大廳上等候。”大總管簡楓恭敬請示,瞷覷面容瘦削如冰巖的韓翎,戰戰兢兢。

  近幾個月來,主子一反以往的溫文儒雅,變得暴躁易怒,教人不敢親近。

  “飄雲四爺?”書桌前的男子眼睛一眯。

  “是,他也是北京靖親王府的世子爺……”

  “廢話!就算雲河莊跟他沒怎麽來往過,商場上誰人不知這個大名鼎鼎的皇商?還用得著你告訴我嗎?”冷冷一語後,他稍靜須臾,下了決定,“我要見他。”

  闊別八年多,記憶裏已經模糊的角落,在他往大廳步去時,漸次清晰。

  富麗的廳堂上,倚坐在客座的男子把玩著黑檀描金摺扇,一身慵懶閒適的氣質,讓他看來十足是個標準貴族王侯公子,不見半分精練商人的模樣。

  他面容肌膚細緻白凝如蛋殼,眉濃且秀,眼明且魅,挺鼻略呈鷹勾,唇稍薄而紅,齒端正而雪,配以一張完美的臉形,極為修長苗條的身材,他毫無疑問是個小指一彎,便能勾走一車姑娘魂的絕頂美男子。

  初抬眼望見時,韓翎是既驚訝又驚歎;美男子唇上漾著熟悉的微笑,令他頓覺心頭有種莫名的輕鬆,晦暗盡去。

  美麗的男人抱拳行禮,“北京愛新覺羅.慶煖,久仰雲河莊韓莊主,今日特來拜會。”

  他沒多回應,待總管備好酒菜招待後,即揮退廳上旁人,獨留兩人對酌。

  他斟酒入杯,開門見山,“好久不見了,四哥。”

  慶煖愕了一下,但執杯不語,等待眼前男子進一步表示。

  “是我。那個八年不曾回過家的人,你們的老五,慶煒。”與慶煖碰撞一下杯緣,韓翎——或者該說是慶煒——先飲下第一杯酒。

  慶煖晶魅的眼只閃過那麽一瞬的驚訝,隨即平淡一笑,喝下杯中物,“如果莊主所言是真,那麽我認不出你了,老五。”

  “四哥倒幾乎沒變,就聯手上的扇子也沒少。不過……愈來愈像個小白臉了。”慶煒淺笑戲謔,藉以測試這份兄弟情的濃度還剩多少。

  從前他們還在王府當賦閑的世子爺時,總是這樣調侃彼此,今非昔比,不知已經成為紅頂皇商的哥哥,是否還能忍受他的胡亂嗤嘲?

  慶煖沒讓五弟失望。他翕眨一雙水魅的桃花眼,滿不在乎,“終究比你好。比起你這個滿臉鬍鬚的老伯伯,我寧可當個受姑娘歡迎的小白臉!”

  慶偉大笑,陰鬱了幾個月的表情難得放鬆,被俞落雁離去所刨空的心也在此時稍複平整。

  四哥仍是四哥啊!

  “好了,渾小子還不快招,你是怎麽混進雲河莊來篡位、當上莊主的?”意外發現雲河莊主根本不是陌生人後,慶暖也免去麻煩的禮節,對桌上酒菜自動自發起來。

  慶煒將當年離家後的遭遇,娓娓道來。從離京後因不熟世情而遭騙,失去所有金錢、甚至人被綁去,淪落成任人宰割的奴隸,一年受盡折磨苦痛,直至被雲河莊老莊主所救。

  “老莊主救了我,也教了我很多;還收我當義子,把雲河莊交托給我。他的恩情,我永生難忘。”

  “看得出來,你不但人長大,心眼也成熟多了,不枉你這些年出府歷練。”慶煖淺啜,“倒是你這個世子爺在外頭當浪子爺也夠久,該找個時間回府瞅瞅了。你可知打自你離家後,瑾姨娘每夭為你擰心垂淚,幾年下來蒼老憔悴許多,身子已大不如前……”

  “擰心垂淚?四哥,你確定你說的人是我娘嗎?”慶煒滿肚子狐疑。

  他怎麽也想像不出,那個對他唯有‘恨鐵不成鋼’怨懟的母親,會為他掉淚、憔悴?

  在他記憶中,身為官宦世家千金的母親——富察麗瑾,總是那麽端莊靜謐,一舉一動都是最高雅的身架。她總用美麗的眼睛冷漠地看他,用溫柔的聲音嚴厲地訓斥他,用蓄著長指甲的柔荑狠狠地摑他……

  在母親眼裏,他是個僅有外表似得她和王爺的兒子,內在的天生‘反骨’使他成為家中最突兀的存在。母親和父親一樣偏疼著大哥慶照,認為凡事應對得體的慶照,最具大家風範,也期望他以大哥為榜樣學習。

  可惜當時的他,一點也不想學大哥。因為他對大哥在人前偽君子的模樣不屑至極,他討厭大哥虛假的謙遜,更痛恨大哥把母親該給他愛也給剝奪去!

  母親並不愛他,這是他多年來唯一的認知。

  “我娘……應該很恨我才是。”他舉杯灌飲,欲以滿杯醇釀洗去漾在眼中的苦澀。“當年我逃家拒婚,無疑是讓她顏面盡失,她若現在見到我,最想做的大抵是把我大卸八塊吧!”

  慶暖輕挑濃眉,聳聳肩,“我不知道。跟你說一聲她的消息,只因為她是你的母親,讓你知道自己還有人惦念掛記著,怎麽也強過沒了娘的老六。”

  “雲姨娘……死了?”愕然之外,又有些唏噓。

  相比之下,六弟慶煜是又可憐了些。他的生母順雲姨太身體羸弱,虛荏得像是風中遊絲飛絮,是以老六從小為了母親康健而潛心鑽研岐黃之術;只是至今看來,他是未能如願了。

  “嗯,在你走後幾個月。她身子不好,早已病入膏肓,任憑老六再怎麽幫她續命,也回天乏術。”美男子散開摺扇輕搖,轉動晶睛,“說到這兒我才想起,其實瑾姨娘也病了好一段時間,大夫說她心病為主因,恐怕……”

  “我娘病了?”慶偉頓時氣急敗壞,“你怎麽不早說!” “那該怪你自己沒問。”慶煖一派優閑地下箸夾菜,“怎麽,終於想回去了嗎?”

  望著哥哥賊溜溜的眼睛,慶偉雖有種上當的感覺,仍不得不承認自己已敗在血濃於水的親情纏繞下。“我需要幾天時間把手邊事情做個交代。”

  慶煖以扇擊掌,“好!盡速快刀斬亂麻,我留在雲河莊等你,三天後帶你回去二八年餘不回家的浪子弟弟,終於要倦鳥歸巢了!

  “三天嗎……”慶煒頷首,“我知道了。”

  **********************

  春陽暖照,東風裏著花香四處飄散,怡人心神。

  俞落雁在窗邊繡機上眨眨熬夜而酸澀的鳳眼,扎針繡完最後一隻雀鳥,完成‘百鳥朝鳳’圖。扎實緊密的功夫,使精美的成品翎翎如生,在光線下絲光閃動,彷佛全要振翅,破絹飛向萬裡晴空。

  “大小姐,你又一個晚上不睡趕繡了嗎?”秦婆婆掀開門簾,見狀歎問。“這怎麽行呢?你雖然年輕,可也不能這樣折磨身體啊!這繡品也沒趕著要,你何必……”

  “我睡不著。”指尖拂過心血結晶,俞落雁淡道。

  自從搬出雲河莊與秦婆婆同住後,她到村中的繡坊去習繡,存心用綿密的針針線線把心縫死,不給一絲餘暇去想起那個她不知該愛或該恨的男人。她不分日夜地練針,進步神速,很快便繡出受人喜愛的極致精品,在繡坊銷路十分良好,她於是更夜以繼日地加繡出更多繡品,多賺的銀兩皆拿去分贈族人,從沒讓自己好過半分。

  想重新找回過去的堅強,並沒有想像中簡單。

  在韓翎身邊的那段日子,她百般依賴,過足了好像沒有他就什麽也不會的小女人生活;以至於離開他後,她仍常常茫然無依。

  幾個月來,她總讓自己忙,忙得體力透支後,倒頭放鬆睡一場。如此,她才得以忘懷空蕩蕩、冷颼颼的床鋪上,缺了另一個人的溫暖;也才能不想起那晚他倆在床帳裏,如何幻想著只差一步就能達到的幸福生活,卻轉眼天地變色,一切成空。

  她以為日子可以這樣一直過下去。至少,她能吃能喝能睡,衣食無缺,也不再為族人的生活煩惱,即便心坎因被挖空一角,致使相田心始終氾濫成災,她也無所謂。誰知……

  “大小姐,你這幾天茶飯不思,連覺也沒好好睡,不但人一下子瘦了許多,連眼窩子也黑凹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秦婆婆深歎一息,頓了頓,“說到底,是跟莊主回老家去省親有關,是嗎?”雖然大小姐忽然離開莊主的原因不明,也不許人問,但老者的智慧卻很清楚明瞭,大小姐佯裝的堅強下,對莊主仍有著強烈的依戀。

  俞落雁一震,朱唇緊抿不語。

  老嫗柔聲安慰,“他只是回去省親,河北也不遠,很快就會回來……”

  “不!他不會回來了!”俞落雁撲入婆婆懷裏,崩潰泣道:“他說他不回來了,永遠都不……”

  幾日前的一個大清早,她拎著衣簍,踩著因一晚沒睡而顯得有些飄忽的腳步,在往溪流的石子路上癲晃走著時,那個男人意外地出現,喊住了她。

  她看出眼前已有三個多月不曾聞問的男子削瘦了很多,腮上的軟髭因長時間未理,茂長得使他一時老了不少。望著他變了些樣的形體,她的心好酸疼。

  她多想沖上前去抱住他,承認離開他是個愚蠢又胡鬧的決定,說她一直都想極了他——

  但,她仍頑固拿喬,冷冷撇開臉,﹁你來做什麽?走開!別讓我在一大早便看見討厭的人,害我一整天不舒服!﹂

  “你當真這麽不想看到我?”他笑了笑,卻是那麽苦,她知道自己又傷害了他。

  “那好,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馬上要離開雲河莊回河北老家去了,這個莊園,我已經還給翽,也許這一離開就不會再回來,你可以永遠清靜,不會再看到我了。”

  什麽?!她猛然一怔,只覺腦中嗡嗡作響。

  他說什麽?他要走了?他要離開這裏,永遠都不回來了?

  驀地,他微溫的大掌輕撫過她的臉頰,眼眸有些哀傷,“一段時間不見,你憔悴不少,教我看了……好不捨。如果我走,能讓你開心,那麽往後你要對自己好些,沒了我,還有別的男人會疼惜你……”

  她太震驚,連挽留的眼淚也忘記流。

  “保重。”放下手,他毅然決然扭頭就走。不遠處二輛馬車正等候著,她看他上了車,然後漸行漸遠——

  他走了。拋下她,自己走了……

“原本我以為沒了他,還是一樣可以過日子,可是我錯了!”抱著秦婆婆,她泣咽傾吐心聲,“他還在雲河莊時,我知道他就在那麽近的地方,所以我能若無其事;可現在雲河莊沒了他,我白天晚上、睜眼閉眼,滿滿都是他的影,我才知道自己根本……”

  拍撫她的背,秦婆婆輕問:“你當初是為了什麽離開他呢?”

  俞落雁明眸黯淡,“因為他告訴我,他是滿洲旗人,我……不能接受。滿人淩辱我們寨子、毀了我們家園,還殺了我爹、好多叔伯……”

  “大小姐,你愛他,是愛他這個人,還是愛他的身分家世呢?”

  “我……”

  “這世上,一樣米養百種人,咱們漢人是有好有壞,滿人也是啊。若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對莊主就太不公平了。”覽遍世間百態,白髮老婦已是豁達。“當初朝廷派來圍剿寨子的兵丁,幾乎都是漢人,可他們掄刀時,眼睛可也沒多眨,怎麽你不恨他們呢?”

  小女子沉默了。

  秦婆婆又問:“莊主對你好嗎?”

  “很好。一直都……非常好。”憶及過往點點滴滴,俞落雁微微笑起。

  秦婆婆點點頭,“他對大夥兒也很好。咱們寨子的人不是不懂事理,莊主對大家的恩惠,可比再世父母,沒有人會在意莊主是不是滿人,大小姐你又何必拿這個把自個兒捆死呢?”

  俞落雁戚然哽道:“說這些都太晚了。他已經走了,興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何況我那樣傷害他……”

  “如果有心,失去的也能追回來。你給他的傷,也只有你去醫治,才會撫平。世上要遇見可以相愛、相伴一生的人,並不容易,你們要好好珍惜。接下來該怎麽做,由你去拿捏。”老婦揪起枯皺的眉心,若有所思地低語:“而且,咱們寨子那一遭,也只能說是應得的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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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今日的京師,繁榮華靡未變;八年不見的王府,依然聳立在此。用滿、漢二文題寫了‘靖親王府’的匾額,仍在正門上居高臨下,睥睨來來往往的人群。

  站在大敞的朱門前,門外晶亮的寶藍色琉璃瓦、張牙舞爪的石獅,門內一座座深鎖在蜿蜒層疊長廊之後的華麗樓閣,面對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慶煒有一股想逃的衝動。

  一陣風吹拂,他不安地摸了摸剃除鬍鬚後的臉頰,涼快得很不習慣。

  回北京的途中,慶煖勒令,非要他把鬍鬚剃了不可,不許抗辯。

  “你都二十有六了,還需要用鬍子裝成熟嗎?瑾姨娘一定認不出這麽老的兒子,而我也不要這麽老的弟弟。不許多話,乖乖剃了就是!”

  於是,他剃了須;結果,後悔莫及。

  沒了鬍鬚遮掩,一張俊美的娃娃臉,使他看來像個未滿弱冠之年的小夥子,而練達的眸光此時反而顯得過度深沉,透出一種邪氣,好似他很愛算計人的樣子。

  雖然這是自己最根本的模樣,可他一點也不喜歡。

  “別摸了。擔心什麽?鬍鬚又不是不會再長。”走在一旁的慶煖搖扇笑言,似乎弟弟的苦惱完全不關己事。

  瞥了優哉遊哉的四哥一眼,慶煒只能怨自己。分開八年,他一時忘記四哥從小就心機重,最喜歡挖坑看著人跌下,然後在一邊竊笑,神色自若,天生不知罪惡感為何物。

  跨進門檻,王府總管已先迎了過來。

  “四爺,您回來啦!”鬚髮斑白了不少的納海,揖身恭道:“王爺接到您的消息,同夫人正在大廳上等著哪!”

  慶煒望向前方富麗堂皇的樓房。八年不見的阿瑪和娘親,都在大廳嗎?他們將如何看待他這個遊蕩不歸八載余的不肖兒?而他又該說些什麽?!突然間,他頸子像被戴了枷鎖,重得抬不起頭;腳也彷佛銬了腳鐐,沉得舉步維艱。

  慶煖察覺弟弟的旁徨,不由分說便擒住他的手腕,拉著往大廳走去。

  “像男子漢一點!看你一臉奸商相,就知道你在外面當商人的時候騙過不少人;你雲河莊主既然能哄那些王爺貝勒,哄哄自己的老父老母又有何難?”

  慶煒攢眉咕噥,“說得倒簡單……離家出走的又不是你!”

  近鄉,情怯;近親,情更懼啊!

  ****************************

  大廳上,靖親王穩坐高堂,淺啜熱茶,望穿秋水的麗瑾如夫人則焦躁地來回踱步。

  “王爺,您說慶煖捎回來的消息,是真的嗎?您想他可不可能認錯人,或者找人冒充煒兒,來討咱們開心呢?”她神經質地胡思亂想。

  靖親王揪眉沉道:“煖兒人聰明,做事向來有分寸,不會拿自己弟弟的事兒亂來的。倒是想起煒兒,才真教我擔憂。”往昔桀騖不馴、狂妄不知禮的五兒,在外飄浪多年,無人管教之下,不知現在變成什麽樣?

  麗瑾一聽,連忙哀求,“王爺,等會兒見到煒兒,不論他在外面做了什麽壞事、犯了什麽錯,都求您別再罰他,一切由妾身承擔。求您了,王爺,”

  “放心,只要他不是在外面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王府都會替他頂下。”

  “謝王爺。”麗瑾這才寬心。

  此時納海總管領著兩名身材皆高佻修長的年輕男子,走進了大廳門。

  “阿瑪,四兒回來跟您請安了。”慶煖歡綻笑顏,順手把垂頭不起的弟弟推上一前,“還難得把迷途的五兒順道牽回家來羅!”

  被四哥一把推上廳子正央,慶煒全身僵硬,勉強克服手足無措的尷尬,艱澀地嘎出一句:“五兒……給阿瑪請安。”他連抬頭看父親一眼的勇氣也沒有。

  “你是怎麽?脖子扭壞了抬不起來嗎?”靖親王眯皺起眉頭。

  慶煖也在旁邊看戲幫腔,“就是,老五,還不快立直些!從前的老五,可是個不管犯了大錯小錯,都不改倨傲昂首姿態的火爆浪子耶!哪是這副委屈的啞巴小媳婦樣?”

  臭四哥,給我記住!

  慶煒青了俊臉,深吸一口氣,緩仰起頭,恰迎上一雙顫動的纖柔玉手捧住他的臉,和一對熱淚盈眶的眼睛凝視著他。

  “煒兒?你是我的煒兒嗎?”

  這眼、這鼻、這唇……麗瑾將眼前的面容,與她淚眼勾勒了八個春冬的相貌一一比對,輕聲淒問。

  “娘……”慶煒眨眨眼,這是他生來頭一遭見到母親流淚……為他。

  曾幾何時,母親的身形變得這般嬌小?八年歲月,抽高拉長他的體格,也在母親的美麗覆上了幾道滄桑的刻畫;昔日烏黑的秀髮,竟已染上大半秋霜。第一根出現時,他在哪兒?染白了雲鬢一角時,他又在哪兒?每絲霜雪華髮,皆是他沒在旁盡孝侍親的見證啊!

  雙膝一曲,他跪了下來,哽咽懺悔,“孩兒不孝。”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麗瑾淒惻地抱住兒子,“逼走你,全是娘不對。你走了以後,我後悔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好怕你在外頭出事,總想著你一個人在外,要生病了,怎辦?受傷了,又該怎辦?你還那麽年輕,不懂事,也沒見夠世面,若在外頭讓歹人給怎麽了……只要一想到這些,我就真的……”她已泣不成聲。

  母親酸楚至極的關懷之情,縱使男兒有淚不輕彈,慶煒也無法不動容。他怎會佞言母親不愛他?欠思量地任性出走,一直負氣不歸,讓母親飽嘗八年憂心之苦,他真該受天譴!

  圈擁住他的懷抱,是他出世那時,第一個讓他依偎的溫柔;而今,仍願包容他這回頭的浪子。閉上眼,他任憑清淚滑下臉龐。“娘……”

  如此催淚的場景,周旁的眾人也不免受到感染而鼻酸。

  慶煖散開扇子掩臉,秀眉微攏,“唉,‘苦兒流浪記’不管誰來演,結局總是感人的。”

  許久,母子兩人情緒較為平復了,慶煒仍直跪在地,等候父親裁決。

  “要你來請個安,可真是不容易啊!一等就是八年多。古人雲:‘父母在,不遠遊,游必有方。’身為王府世子,你擅自離家,既不告知去向,這幾年也沒捎個信兒回來過。”靖親王頷首決定,“去,到、醒悟齋。罰跪,晚膳時間才許出來。”

  “王爺!”麗瑾悚白了臉,不敢相信。“王爺,別罰了。煒兒才剛回府,您怎好讓他一進府,頭一件事又是受罰呢?”好不易才盼回來的兒子,敢情王爺是想再逼走一次?!

  靖親王沉吟了一會兒,“也對,一路舟車勞頓,他大概也累了;跪兩個時辰便罷了吧!”

  “王爺——”麗瑾幾乎要下跪哀求了。

  慶煒卻咧嘴一笑,起身謝罰,一面安慰母親,“不要緊的,娘。阿瑪對我懲以家法,是表示阿瑪願意讓五兒回家了。”若非家人,焉用家法?

  他旋首一望,父親正投以讚賞他懂事的微笑。

  雲開見日的一刻—他覺得自己好似只不過賭氣離家了八天,而不是一去八年。

靖親王府的五世子,出外‘雲遊’八年後,總算回來了。

  生母麗瑾如夫人的喜不自勝,自然不在話下。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健康欠佳的身體,因心裏的遺憾獲得填補,而迅速好轉。僅有的兒子回到身邊,她的生活重心忽然有了著落,每天旋著兒子打轉,似乎怎麽也看不夠他。

  現在的慶煒,不僅容貌俊美,體格英姿颯凜,待人處世的態度亦轉趨成熟寬厚,評斷事情的眼光也更深遠開闊,體貼又窩心,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好兒子,她為此欣慰歡喜不已。

  眼見母親衰老體弱,方知親情羈絆之深,慶偉為多年不曾略盡孝道感到自主貝,決定往後盡力承歡膝下。他每日大半時間都花費在陪伴母親,或在王府各處溜達走看,感歎物換星移後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王府裏一座座館苑樓閣不改其窗明幾淨,但因無人居住而忒顯寂寥。回想起從前,他和大哥吵架、和二哥談不來、嫌三哥羅唆、喜歡欺負弟妹、恨父母從不關心體貼……當時總覺得自己滿腹委屈無處訴,煩躁之下,脾氣愈來愈火爆,常挾著身為世子爺的天生優勢到處折騰、怒駡奴才,在外惹事生非,徒增王府煩惱。

  不知人間疾苦,卻又高傲狂妄,那是十幾歲時的他。天上星兒幾番眨眼,人間數輪寒暑彷如浮雲,轉眼即過,他變了,整個王府也都變了。

  三個哥哥已經成家立業,乖乖當起好男人;年近而立之年的四哥堅持人生當以輕鬆玩樂為口口標,誓言絕不為一瓢飲而放棄三千弱水;老六則不知是否以他為榜樣,也喜歡在外漂蕩,成了見首不見尾的神龍浪子;小妹更是不可思議!他曾經以為可能會嫁不出去的王府女霸王,竟然嫁給昔日和她互相看不順眼的小霸王、今日千裏外的蒙古霸主!聽說近日就要回京城,參加阿瑪的壽辰呢!

  “偉兒,告訴娘,你在外頭那麽久……成親了沒有?”麗瑾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

  “那……可有看上想娶的姑娘?”

  看上想娶的姑娘?慶煒腦中飛過一張清豔絕麗的面容,但她偏介懷滿漢之分,血統無法變更,他們是不可能了。在溪邊,他心淌著血跟她道別時,她甚至面無表情,連句‘珍重再見’也吝於開口施捨。

  想起她,心還是會痛。“沒有。”

  “你已經二十六,該娶親了。你大哥、二哥、三哥在你這年紀,都已經當阿瑪了。”麗瑾絞著手絹,惴惴不安地瞄著兒子的表情,“煒兒,當年娘給你訂下的那件婚約,其實一直都還在,對方並不知道你出走……娘絕不是又要逼你,只是對方小姐正好也十八了,我想如果可以,你就看看……當然,如果你還是不要,那娘不逼你,就幫你捎句話跟對方退婚,哦?”

  慶煒明白母親是希望他趕快成家生子,給她個孫兒解悶。畢竟每年中秋、年節時,妠嵐福晉、如珍側福晉和瑞燕姨太都是子、孫環繞身旁,獨獨她……

  他無謂地笑笑,“娘說的對,我是該成親了。既然還有婚約,那就履行它吧!反正這幾年我一事無成,娶個揚州首富千金,對我比較好。”

  麗瑾喜上眉梢,趕緊點頭,“對對對!我馬上叫人到揚州去通知親家,也跟你阿瑪報上一聲,咱們家五兒要辦喜事了!”

  見母親這樣樂開懷,慶偉想,自己是做對了。娶妻、生子乃人生之必須,不論他對俞落雁還有多少依戀,也不能致使他的人生就此停擺,孝順母親是他當前最要緊的。

  於是,麗瑾命人發傳消息告知揚州首富白萬金,靖親王府五世子決定成親了,期望將千金——白玉瓏送至王府,待一切就緒,擇日完婚。

  王府也開始為打理五爺的婚事所需,熱絡了起來。雖說依照靖親王府的規矩,世子應先覓得新居分府後,方在新屋成婚,但麗瑾著實不捨兒子這麽快又離身,是以央得靖王同意,讓五兒在王府完婚,婚後先住府內,再慢慢尋屋喬遷。

  一片洋溢的喜氣,慶煒卻無動於衷,心如止水地未波動一絲漣漪,淡然應付一概事務。除了讓裁縫師傅量身、制衣、試衣外,他什麽也不多管,常在王府某隅發呆,放縱思緒無定,惟獨不准自己去想那個倔強又頑固的小女人。

  這樣的日子裏,只有兩件事在他心湖蕩開波紋。

  一件,是小妹回來了。

  相隔八年後,他詫見已全然蛻變成女人、無比嬌媚嫋柔的妹妹慶歡,以及身旁頭﹂回見面的妹婿,達爾漢親王。他們從東側門入府時,他興奮地喚住這對小夫妻。

  “濟爾罕、歡兒,你們竟然成親了?真不可思議!歡兒你……還有孕了?天,沒想到,真沒想到……”睇著小妹隆起的圓腹,他真是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此情此景。

  妹婿相貌英俊,頎長健美,和妹子恰成一對天作之合的佳偶。歡兒認出是五哥,才想說些什麽,卻被小心眼的丈夫帶開了。“貓兒,先進屋去。你五哥要有點良心、懂得體貼妹妹的話,會自己跟過來同你說故事的。是吧?”

  妹婿的架子大得很,瞪著他的眼睛滿是敵意,就連他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妹妹也不許。到了竹泉館後,便不容情地一腳把他這個五哥踢出,虛偽笑言“貓咪要休息了,明天請早。”

  呿!這樣的男人,素來驕縱的歡兒怎麽可能同他和平共處!但,他們到底化不可能為可能,成為一對如膠似漆的被底鴛鴦了。

  化不可能為可能……他和俞落雁之間,有沒有化不可能為可能的一天?

  另一件,是回府後不久,成端郡王福晉聞訊前來探望,順道懷抱兩歲多的次子琛舜過府省親,他因而再次得見那抹難以忘懷的豔影。

  她,美豔更勝當年。成熟的豐姿為她增添綽約光彩,舉手投足依舊令人癡迷,不負她‘京城第一美人’的名號,歷經多年仍然不墜。當封存在心底許久的絕豔又映入眼簾時,悸動仍是強烈得令他屏息。

  當年,他對伊人曾經無可救藥地極度迷戀,不管她是否長他兩歲,也不管她在名分上是否身為他永遠逾越不得的大嫂。即使後來離開王府,他也一本初衷,在滾滾紅塵中苦苦追尋與她相仿的佳人,直到俞落雁出現,他漂泊的心才有了歸依。

  俞落雁那張似大嫂般瑩秀雪麗的芙顏,乃最初吸引他的主因。是故,他用心良苦、不計代價,務求得到她,以解栓桔心頭多年的情鎖。

  今日他終能坦然承認,眼前這個已經獲得幸福的嬌貴格格,是嫂嫂、是大哥的嬌妻,他對她僅剩欣賞仰慕,再沒有多餘的遐念妄想;也更確定自己愛上的,是另一個嘗遍世間苦澀辛酸的倔強小女人。

  但,又有何用?

  他的心,已被沉在存有一缸子甜美愛戀的記憶底,從此埋葬,不再開封。

  望著雪玉湖水波瀅瀅,慶煒呼出了一聲喟息。

  “怎麽了?都快成親了,身為王府今年頭樁喜事的主角,卻在這兒長籲短歎?”俊逸男子步上畫舫,薄唇揚句至可使俊容完美無缺的角度,手中黑檀描金摺扇晃動。

  “四哥。”

  “我可憐的弟弟,是在感傷單身的好日子即將終結嗎?”慶煖到他身旁,面帶憐憫地搭肩安慰,“我能明瞭。乖,回屋去,我安排了一個美姑娘在那裏等著見你,快去。”

  “姑娘!”慶煒先是面露不解,爾後沒好氣地把眉心摺出好幾褶。心機重的四哥,還能做出什麽好事?“少雞婆了,我沒有在婚前當個飽鬼的念頭,更不需要誰來教我洞房花燭夜該幹些什麽,那個姑娘你自己拿去用吧!”

  “你這崽子!”慶暖用扇子狠敲弟弟一記,“婚期還沒定,就已經滿腦子洞房花燭夜?我只說安排人給你‘見’,可沒說讓你‘玩’!美得那麽少見的姑娘,若非她指名找你,我早把她拐回我的海棠塢去了。死小子!”

  “她指名找我?”

  慶暖投子一記白眼,“自己的風流帳要是都記不清,婚後可有你好受的。去吧!人在你書房裏。”

  究竟是誰?美得少見的女子……眼前,掠過如星般閃耀的媚顏。

  可能嗎?那個直倔又冥頑不靈的小東西,會拎著包袱,越省來找他嗎?

  慶煒懷著滿心疑惑,急忙往自己書房走去。


  芸齋清靜敞亮,韋編滿架,書香四溢。鑲嵌著玻璃的門窗櫺格,是精雕的;垂掛著上好紗綢帳帽的樑柱,是細琢的。書桌後方的大屏風雕工華麗細緻,且飄漫著陣陣檀香,處處皆是一塵不染。

  “這親王府可真了不得,一間書房弄得那麽大、那麽漂亮,比雲河莊的還要氣派!”簡環發表感想。

  旁邊彼個身著漢裝的女子,昂抬著宛如白璧的精美雪顏,環顧張望,對這幢名為‘拘風院’的建築,緊張中亦感讚歎。

  她,便是俞落雁。她收拾了包袱,跋山涉水地到北京城來找尋她愛得比恨更深、更多的男人,試圖尋回一度失落的愛。

  韓翎臨走前,只向雲河莊眾人說名動天下的紅頂皇商,飄雲四爺,是他的同鄉,他欲隨同四爺回京探視家人,而關於他家居何處、府上原姓名為何,隻字未提。

  簡環提議到北京城先拜訪飄雲四爺,向他打聽,應該能就得到韓翎的消息,她並且整理行囊,自願護送俞落雁上京。

  本以為四爺所居的親王府﹁侯門深似海﹂,平民百姓想必很難接近,不料才在門口求見,門房便輕易放行了。

  “四爺交代,只要是漂亮的姑娘找他,全都不能攔的。”門房伯伯如是說。

  乍聞此言,俞落雁直當四爺是個色迷迷、拿肉麻當有趣的人,但在偏廳上,她吃驚地發現自己大錯特錯。

  四爺是一個俊卓倜儻、風采飄逸的貴公子,既無貴族的傲慢姿態,亦無商人的勢利之氣,陰柔出色的臉上笑容可掬。聽完她們的來意後,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點頭說了好幾次﹁原來如此﹂,然後便領她們到這書房來等候。

  “不行!我受不了了!”簡環陡然站起,雙腿緊攏著走了出去,“我要去小解!俞姑娘,你先自己在這兒等,我去問問解手的地方,我忍很久了!”

  房裏只剩俞落雁一人,她有些坐立不安。


  四爺不知要到哪裡去找韓翎?韓翎見到她,會是什麽反應?她又該如何開口道出自己的心情?

  頃爾,一陣跫音響起,伴隨一抹頎偉軒昂的身影跨入房內。那是個她不相識的男子,面貌俊美又略含稚氣,一身華服貴致,年齡似乎還不過二十。

  見到她,他愣在門旁,一臉不可置信,似是沒料到房中有人。

  俞落雁連忙起身,“呃……對不住,是四爺讓我們在這裏等他……”

  “雁雁!”

  交睫之間,男子驟將她箍擁入懷,長臂似要把她揉進體內般,緊緊環摟住她,教她有些喘不過氣。

  “這位公子,請你放手!”美人兒驚慌失措,奮力掙扎,“我是來找人的,請你放尊重些!”

  慶煒放開她,“雁雁,你冷靜點看清楚,我就是韓翎!”

  “你是……韓翎?”緩下慌張的情緒,她皙膩的小臉滿是疑惑。

  他笑撫自己光滑的腮頰,“我只是把鬍子剃掉了。怎麽,完全認不出了嗎?”

  俞落雁怔怔仰眺,眼前的濃眉大眼、豐挺的鼻、紅潤的唇,搭配以恰到好處的臉形……確確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啊!

  “雁雁,你怎麽會來找我?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我了。”他壓抑再次緊擁她的欲望,卻無法阻止自己熱烈的眼神。

  “因為……因為我該死的太愛你,所以我來見你;因為我不容許你始亂終棄,所以我來要你負起責任。”鳳眸懸漾著鬥大的晶瑩淚水,音調悽楚,“你走了以後,我只要一想起雲河莊裏只剩我,我整顆心、整個人,全空了!我頁的過不下去……”

  冷凝在兩人間好幾個月的距離,瞬間被熱淚溶化。

  抱緊小女子,她的人、她的話,都教慶煒靜止了好一段日子的心湖頓生波瀾,甚幾沸騰!他低聲提醒,“我的身分,無法改變。”

  “我知道。”她昂起幽邃水瞳,澄澈的眸心再清醒明白不過。“我就是愛上了……一個滿人。”

  他為她的言語甚感動容,卻也眉宇緊擰,搖頭喑歎:“太晚了。我已經遵照我娘的意思,準備成親了。”遲來的接受,是否已經太晚?

什麽?!俞落雁霎時感覺心被重重一摔,全身恍如墜入萬丈深淵——

  他要成親了?

  “所以,你不要我了?”她踉蹌倒退幾步,淒絕一笑,眼前濃重的霧氣讓她什麽也看不清,“所以,我是自作多情的打擾你了?”

  “不!我還是愛你,從最初的一見鍾情到現在,我都只愛你!”他扳住她纖弱的肩頭,俊美的顏面有層愁雲,“但是我答應我娘所提的婚事,現在豈能反悔?這八年來我未曾盡孝,我不能再任性杵逆了。這樣,你說我該拿你怎辦?”

  一陣默然,自此停滯在空氣中。

  “我不知道你該怎辦,我只知道,沒有你的孤單日子,我過不下去。”這兩難的僵局,不是韓翎的錯,而是出自她當初鬼迷心竅的頑劣固執。而今,她已立定心意。“我想待在你身邊,即使你要娶親,我還是想陪在你身邊。”

  “雁雁?”

  “不能嗎?”她淚漣漣地懇求,“我不多討,讓我當個伺候你的丫鬟就好,你成親娶別人也不要緊,我只要能天天看見你就成了,這樣也不能嗎?”

  “雁雁……”他不再多說,只對她展開雙臂。“那就回來吧。”雁,是會離家的候鳥,但現在該是雁兒回家的時候了。

  俞落雁睇了半晌,緩緩上前,把潔白的額靠上他厚實的胸膛,聆聽他穩定規律的心音,用鼻音噥出無盡的歉意和懊悔。“對不起,我給你帶來麻煩和苦惱了,是不是?”

  “回來就好。”他環抱住這只歸巢的美麗孤雁,心窩被剜去的創口,漸感平復。

  此際,他忽然發現一句簡單的‘回來就好’,原來是須用無限的愛與寬容,方可組成的無怨無尤。憶起回府那日,母親也這樣對他說過。


  他愛他的雁雁,也愛他的娘親。有沒有方法,可以讓這兩人都不要傷心難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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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門外忽響起鼓掌聲,簡環從容走入,顯然很滿意這場好戲的結局。

  “俞姑娘,看來你和爺破鏡重圓沒問題了。”她在門邊只見影像不聞其聲,看兩人再度擁抱,以為問題已圓滿解決。

  “環,你也來了?”即使發現第三人在場,慶煒也沒有鬆手的意思。

  簡環高仰起俏臉,“那是當然!像俞姑娘這樣國色天香又嬌弱的姑娘,怎可一人獨自出門?沒有我保護,您當俞姑娘一個人能到得了京城嗎?”

  “那倒是真。”他笑了,“我馬上幫你們安排地方好好休息,晚一些再設宴接風,如何?”

  “不了,我要儘快趕回雲河莊去。眼下府裏只剩我爹,我怕晚些回去,爹便給翽少爺累死了!這回跟著俞姑娘來,主要是想問問爺,預備何時回雲河莊?”簡環滿臉祈求,“翽少爺是真的拿莊裏事沒法兒,爹和我都快被他折磨死了,只希望爺快快回來,好放翽少爺回他的寶貝花田去,省得他在書房裏吃苦受罪。”

  “哦?我還當府裏有什麽大事,這麽急著我回去,原來只是翽不肯在書房理事。”慶煒劍眉一揚,“翽需要鍛煉,現在正是個好時機。雲河莊本屬於他,他不能一輩子不理睬。我八年多都沒回老家,說什麽也得多留一段時間,好好孝順父母。”

  簡環瞪大眼睛,“爺的父母還在嗎?我一直當您是父母雙亡,才流落在外,被老莊主收養耶!”

  “抱歉,我父母健在。八月初正逢家父壽誕,再來還有中秋慶團圓,我短時間內是不會回雲河莊了。莊裏的事,托你和大總管多擔待,也多教教翽。”男子綻開俊朗的笑容,“這可是給你個好機會。趁現在多和翽相處,藉此讓他瞭解你對他有多重要,不是很好?”

  “這……好像也對。”簡環抿了抿嘴,“總之,還是希望爺能早些回莊,至於這段時間裏的事情,我和爹會儘量幫襯。我先走羅!”

  “嗯。”慶煒喚了個奴僕送她離開。

  目送小總管背影離去,他接著安頓俞落雁。

  “來,我瞧瞧你該住哪間房。”他領她走出書房,繞過迥廊,找尋合適的房。

  “這兒?”俞落雁不解,“這裏是親王府,我能住嗎?”飄雲四爺的府邸,豈是韓翎能隨意指派給外人居住的?“為什麽不帶我去你的家府呢?”

  慶煒停了一下,轉身握住她的纖荑。“雁雁,再告訴我一次,你是真想待在我身旁,其他都不在乎,即使我可能連個像樣的身分都不能給你?”

  俞落雁頷首。

  “好,我也是。別忘記你此刻的決定,我絕不許你再拋開我,我不許你帶走我的愛,卻棄絕我的人。”他收緊她的小手,眼中有不可抹滅的堅定,“再要有下一回,我說什麽也不會放手讓你走了!”

  她雖不懂他為何出此言,仍是點了點頭。

  “關於我的身分,原本都要告訴你的,可是你才一知道我是滿人就變了臉,所以我沒說全。”慶煒帶她走回寢房,沒有比這兒更適合小女子的地方了。“這間,是我的寢房;這拘風院,是我的居所;這座親王府,就是我的家。”

  “啊?”俞落雁詫住。

  “我的父親,就是這王府的主人 靖親王,母親是如夫人,我是親王庶生的五世子,飄雲四爺則是我同父異母的四哥。”

  “你是、你是……滿清貴族?”她驚得口吃了。韓翎居然會是一個親王的兒子,一個世子爺?“我真沒想到……”

  “我沒跟雲河莊透露,是不想也嚇壞大家。”心知她的駭愕,慶煒將她攬進臂圈中,不給半分逃走的空檔。“王府規矩嚴,我必須將你的來歷交代清楚才能把人留下,不過你只管待下來,其他由我另作安排,嗯?”

  俞落雁偎靠著他胸口,聞嗅著他混合了陽剛的熏香味,醺醉在好不容易找回的深愛,什麽都不想再計較。“都聽你的。”

  這是第一次,她認識了不鑽牛角尖、盡情放縱愛戀的自己;甚至,不顧對錯。

  她終於明白,她的心是懸掛在這男人身上的。他走了,把她的心也帶走了,而沒有心的人,怎活得下去?是以她長路迢迢地來找尋他,只求補足心窩的缺縫,其他什麽也不問。

  數日後,靖親王府人人知曉,今年即將成婚的五爺,才剛回府不久,便把他在外時納入羽下的寵婢接進了王府,成為貼身近婢,同房而寢、同衾而眠,朝夕不離。

雅致的澡間裏,水氣漫騰,滴過幾滴花露的溫熱水散發出怡人心神的香氛,四周張掛著漂染了霓虹花影的輕紗幔帳,特製加大的檜水澡桶足供三、四人共浴仍綽綽有餘,桶邊一張舒適躺椅,是提供主人接受按摩所用。

  這些,是皇朝貴族理所當然應有的享受,民間大富大貴人家或許還能仿效,但市井小民絕對是望塵莫及。

  俞落雁在澡桶邊,自願侍浴。

  她為慶煒擦洗膚色似銅的闊背,撩整他解散的濕淋長髮,動作輕柔而小心,鳳眸盛滿甜蜜愛意。不論他是掌理千家行號的商業钜子韓翎,抑或親王府的尊貴世子爺,愛新覺羅.慶煒,都一樣是佔據了她整個心房的男子,唯一的鍾愛。

  “你的阿瑪方才找你去,是把婚期擬定了嗎?”她凝視著指間滑溜的青絲,語氣淡然得好似問的是別人的婚事。

  慶煒籲出一口沉悶,“嗯,八月,我阿瑪的壽辰後,中秋前二天。”

  “現在才五月初,為什麽要等三個月那麽久?”

  “我小妹在府中待產,新生兒出世也是喜事,阿瑪怕會、喜沖喜。,折煞了嬰兒和產婦,而預產期是七月,便要把我的婚事儘量延到孩子滿月後再辦。”

  “真可惜。聽說要當你新娘的白小姐,不但是揚州首富的獨生女,還是揚州第一美人呢;娶了她,財富、佳人同時擁有,你的夫人母親便毋需擔憂哪一天這靖親王府易主後,你無家可歸……”

  男子英眸一眯,“你哪裡聽來這麽多?”

  美人兒淡然一哂,“夫人告訴我的。”

  “我娘?”慶煒一驚,“我娘找過你?幾時的事?她還跟你說了些什麽?她為難你了嗎?”有鑒於王府眾人對他納進府的寵婢議論紛紛,他心知母親遲早會獲悉此事。

  為了不讓她受到難堪,他讓她盡可能待在他的居院內,出外必有他相陪,不料百密仍有一疏。

  “甭緊張,夫人對我沒有你想的那麽糟。”她笑著按捺住他的不安。

  麗瑾如夫人是她所見過最美麗高貴的母親,無怪乎能生出慶煒這樣軒倫俊美的兒子。夫人和藹地同她說起慶煒小時的頑皮和叛逆,言詞間有無限的關愛,也有濃厚的擔憂,無異是希望為兒子鋪路,讓他將來生活無憂。

  “又是那些!我阿瑪百年後如何、我大哥入主王府,把我趕出去又如何……”慶煒不耐地起身跨出檜木桶,溢灑滿地水漬。“我小時不愛聽話,不代表現在就成了沒出息的人。我真不僅為什麽我娘會認為讓我娶個富家千金,一輩子吃軟飯是一件好事?”倘若母親只是要個好媳婦、討個可愛的孫兒,眼前的俞落雁馬上就能讓她實現願望。偏偏……

  “夫人是個愛子心切的母親,你該體諒她的苦心。”許是因為她沒有母親,許是因為她將來也會成為母親,她甚能體恤麗瑾如夫人的盼望。

  這婚事對慶煒是有必要的,是以她甘願退讓,與另一個女子分享她深愛的男人。

  “我知道,可她的愛太沉了。”他雙眉鬱結,“我就像她手上的鳥兒,她總怕我出事,捏緊了不給飛。但關在金絲籠裏不飛的鳥兒,真能過得好嗎?”

  俞落雁取來毛巾,自他身後仔細地為他拭淨水珠。

  他每一寸深麥色肌膚,閃耀著年輕的光華,一身肌肉緊實糾結,長臂勻稱精壯,勁腰窄臀,修長筆直的雙腿……這男人的胴體,令她著迷。

  背後已是一片乾爽,她手中的毛巾於是從脅下繞往前,靜靜地在他前身遊走,旋摩他膛上敏感點的一邊,空著的另一手,纖指也放肆捏拈上另一邊,男子逐漸加重的呼吸聲在耳際掠過,她甜甜微笑。

  “雁雁,你的手好像過分羅……”

  慶煒急促喘息,下腹的衝動已早一步先背叛了理智。體內億萬細胞在小女子的煽動下,迅速喧嘩騷動起來,腦中的欲念彷似萬馬奔騰,踐踏過每一分殘存的清醒。

  她嬌軟的身軀貼附著他,胸前兩團豐嫩擠壓著他的背脊,棉薄的衣衫與抹胸,掩不住峰頂硬挺的尖凸,他的肌膚一清二楚地感受兩顆小莓果在背後撩畫又撩畫,催使他熱血沸騰。

  當小手拎著毛巾往下溜去,肆無忌憚地在他身前會合、撫摸起充血復蘇的男莖時,他連靈魂都感到狠狠一蕩!

  他頎碩的身子頃然一旋,搶過她手上的毛巾丟開,用嘴攫住她兩片嫩櫻,狂亂吮吻,餓虎撲羊似的將她壓上躺椅。

  “你是在玩火,女人!”他眸光黯邪,唇角揚起彎弧警告。

  “哦?”她朝他媚露嫣然,“結果是燒著你了,還是燒著我了?”

  男子幽狎一笑,“玩火勢必自焚,可是我能幫你解熱。倒是你。惹火。了我,後果必須自行負責。”

  他俯身堵住她的小嘴,大手粗暴地扯裂、剝除她的上衣與胸兜,肆撫大片柔嫩雪膚,握揉她飽滿的圓腴,也不忘取下她系頸的那塊紫翠玉擱置一旁,以免妨礙他在羊脂細膚上肆虐。

  “唔……”俞落雁翠眉輕擰,淡嚶一聲,在被他的吻迷昏之前,不甘地掙扎起來。

  她不同於以往任憑他恣意隨興的反應,使他緩下手。“怎麽了?”

  小女子巧捷地翻身落地,把高佻的身子推坐上躺椅,給他一個風情萬種的嬌笑,“剛才的火,我還沒玩夠。”

  她捧住他的俊臉,吻嘗兩瓣軟唇,時而渴吮、時而輕啄,並漸往下移,啃過他凸起的喉結、親過他剛強的鎖骨……彎下腰,一路滑至他堅硬中又有結實彈性的胸肌,貝齒扣上他胸前的豆粒,毫不客氣地舔囓撥逗。

  通體舒泰的快意,讓慶煒把方才的郁惱全拋到雲天外去,只剩愉悅吟呼。

  “哦!雁雁……你這小妖精……”她的小嘴在他身上烙下火種,小手上下游撫,煽風點火,他體內的欲火已然燎原,燒得他胯間硬脹灼疼。

  “這樣,還喜歡嗎?”俞落雁笑問。

  她不過是揣摩他以往加諸給她的歡愉,投桃報李而已。望著植入他膚上的吻痕,皆是她由衷想要佔有他的印證,是對白玉瓏的嫉妒,也是對他未來妻子的炫耀。

  “非常喜歡,你做的好極了。”他不吝嗇給予鼓勵,大手則趁這空檔掬捧住她挺聳的雙乳,貪婪摩挲。“看來我的雁雁已經變成一個玩火高手了,是不?”

  胸尖的快感霎時竄遍全身,美人兒為被莫名刮空的下腹難過地緊攏雙腿,敏感的身體快速湧起情潮,微微潤濕她的幽穴口。

  豔情的戲碼,才剛要開始。

  她掙開他的熱掌,兀自曲膝跪至男子腿間,小手在他發熱的大腿內側緩緩撫動,正呈擎天之姿的粗碩昂藏就在眼前,活生生地鼓動脈搏,氣勢淩人。

  小女子大膽地包握住觸感柔滑似絲絨、細緻如綢緞的灼熾肉刃,纖莠因興奮而略顯顫抖。

  她巧撫輕摩腫脹的軟囊,粉紅的掌心圈含套弄他滾燙的堅挺,眼見火燙的男根在手中暴長寸許,她宛如得到獎勵一般,秋波畫出了笑彎。

  此時此刻,不管他的身分為何,都只有像一般男人那樣平凡的舒歡。

  “這樣,舒服嗎?”觀賞著他銷魂的神情,她日乾舌燥地輕問。

  “很……很不錯。”勉強吐出一語,慶煒合眼坐享肉體的欲愛,急待抒發的饑渴卻加倍高張。

  調情挑逗所產生的舒快,其實是一種教人失魂的折磨。

  “唔!”忽地,他的驕傲被合進一張濕潤小口。

  舌尖在濕暖的腔內,勾繞舐弄感覺最是敏銳的前端,他全身驀然緊繃,喘息更加濃重。

  俞落雁收攏檀口,不留一絲縫隙地吞吐吮納。進出之間,她細心地不讓自己的編貝刮觸到他滑致的男性,雙手也不得閒地揉挲著同樣需要撫慰的軟囊。

  “天,雁雁……”酷似幽穴般潮濕暖熱的感受,令慶煒血液瞬間盡數揚沸!

  他的呻吟,彷佛是一種催促,她為此加快動作,並把圈套著男根的小嘴再吸緊些。

  “啊啊……”睽違了幾個月的肉欲,摻雜以他對美人兒的想念,讓他比任何時候都更要投入,刺激也比往常更強烈。

  面對焚身的欲火,男子除了傾力馳騁,什麽也不願多想。他出自本能地按住女子伏在胯間的香首,教她在吞入時能進得更深,讓他得到更多滿足。

  他的壓迫,使俞落雁在每回吮入時,粗大的熱杵直只咽喉,雖然十分不適,她卻未因而有所抗拒,只想在這交歡時刻給愛人盡興的愉快。

  無所顧忌的縱欲下,男人的炙熱達到極致的喜悅,濃灼的精華在一陣震顫後忘情地射出

  “糟!”他摔不及防地趕忙將男莖抽離小女子的檀口。

  俞落雁有點發疼的喉嚨噁咳了幾下,爾後出於白自然地把口內的東西連同唾液,一起錯愕地咽下了喉!她登時怔僵住。

  見她如此,慶煒萬分懊悔自己脫軌的失控。

  “對不住,雁雁,我不該讓自己太過……”焦急的歉語中,他見她輕鬆笑了笑。

  “不要緊,這不是什麽要命的毒藥,我沒關係。”她並且俏皮地對他眨眨靈瞳,“倒是你,還敢吻我嗎?”

  男人緊張的眉眼,這才舒開。

  “你這小狐狸精!”他笑著將她捲進臂彎,“我的東西,豈有讓你獨一旱的道理。”他隨即吻上她的唇,濕舌探入她的芳腔,無所謂地汲取縱情後遺留的腥膻。

  平日或許常人感到作嘔的事,在眼下的兩人世界裏,全不具意義。她只想要他快樂,而他為她的犧牲感動。

  擁攬滿懷軟玉溫香,大手包捧她的胸乳,修長的指輕輕狎弄淡紅乳尖,聽她嬌吟微喘,他才剛燒成灰燼的情欲,轉眼又死灰復燃。

  他解開她的褲頭繩結,讓棉褲應聲落地,後將雪白的女體放上躺椅,用熠照的目光虔誠膜拜這唯一能救贖他欲望的神賜。

  “這回,換我來。”

  “我拭目以待。”俞落雁綻出絕豔的笑花。

  他也回以一抹迷人笑容,“相信我,必定讓你刮目相看。”

  他俯身,灑下密集的啄吻,百遍不厭地用唇齒在她雪皙的肌理上,烙下一個個激情證明。熾熱的掌心覆蓋於她怒凸的紅梅上,摩擦按揉,稍後更張嘴含住她雪峰巔頂的莓果,撥舔纏舐,似是得到今生所嘗到最甜膩的糖果般,久久不捨鬆口。

  “別,別再……會疼……”她輕揪含春的媚眼,細聲求道。細緻的嫩梅,受不起過度的撩撥刺激。

  聽她喊疼,慶煒忙不迭將唇舌的攻勢往下轉移,親舐過她纖嫋的水蛇腰、美致的小香臍,掰開她因空虛而併攏的雙腿,大手輕撫她鬈曲的黑絲與軟嫩的肉瓣,他的嘴巴漸漸逼近害羞嬌顫的秘花。

  “等等,你該不會是要……”俞落雁搖著頭撐起上身,試著推開他,“我尚未入浴,那裏不好……”

  “我不在乎。”他微笑著格開她的腿,硬是不給合攏,目不轉睛地將她水光瀲灩的充血層辦盡情收覽,一手曲勾長指,輕攏慢撚脹紅的小花核,讓它在指間更顯硬挺。

  稍頃,他埋首小女子雙腿間,毫不猶疑地將柔嫩的肉核收進口中,靈舌放肆巧逗,潔齒輕囓。

  “嗯……啊……”她細膩吟囀,像作了美好綺夢而無意識的囈語。

  他溫潤的唇、濕暖的舌,都教她全身發燒;高超的技巧更令她不禁為蝕骨的快感挺身擺首,輕飄得好似神魂就要離體……

  男子持續的搔弄,使她全身癱軟得像快融化了一般,一攤晶亮的春水泊泊自體內淌出,濕滑了股溝,沾染了躺椅﹂處。

  慶煒暫停下口舌動作,揩了一掌水亮,滿意笑道:“你的敏感和身體的誠實,都是最醉人的銷魂誘因哪!”下腹的熱杵,雄風早已重振,此刻正蠢蠢欲動地蓄勢待發。他舔嘗指間、掌上的透明蜜津,“你誘人的香甜,也教我著迷。”

  他再度伏下,濕舌撥弄層層紅嫩花瓣,在她渴求的花穴口勾圈、又勾圈,引發更多花蜜從甬道湧出,隨後他將舌頭挺進了濕軟的嫩穴,在可及的淺處來回抽送,長指亦不忘挑逗腫脹的花蕊。

  濕潤、微糙的熱舌,給予全然不同於手指或熾熱男性的感受,讓俞落雁驚詫不已,來不及瞠目結舌,人已被他的指與舌酥透,僅剩嬌喘連連的力氣。

  “唔嗯……”最敏感脆弱的花蕊和幽徑前端,都在他連番逗弄下產生無法言喻的快感,頻頻衝擊她身體每一個細胞,教她不能不吟出舒服的嚶嚀。

  飄飄欲仙的歡暢感,帶著她往上竄飛,穿過一層又一層霧蒙的雲霄,她的呼吸愈來愈短促,直到終於爆出狂喜的歡呼,“啊啊——不要,我夠了……不要了……”

  激烈的電流飆鑽過每一處末梢,她抽搐得蜷曲起四肢,經不起更多撩弄了。大量的愛液從陣陣收縮的徑道泌流出,提醒男人,真正需要被填滿的秘地仍處於饑渴狀態。

  慶煒自然明瞭。

  他將沾滿潤滑的男刃湊近徑穴,隨而一記銳不可擋的穿插,用他的碩大強力貫穿,刹那間便把濕嫩的徑道撐扯到極限!

  “啊……”更深度的欲念被熱烈釋放,美人兒禁不住一喟。

  他緩緩抽出,再接以幾日輕快的淺處挺撤後,重重一掣!給身下人兒最強悍的快意。如此數次淺弄、深搗,周而復始,逐漸增加深入的頻率。

  俞落雁捉住躺椅的手把,獲得充滿的快樂,盡現於聲聲顫抖的浪吟。

  她柔媚的靡態展露無遺,承受著男子每一回強勁剽悍的衝刺。每每撞擊到她花穴底部最柔嫩的芽蕊時,總撼動她全部心神,從喉頭激出震顫的詠歎。

  經歷方才彼此互相滿足,這回的高潮來得又快又猛烈。

  足以毀天滅地的火團在體內爆炸出絢爛火花的一刻,兩人同時喊出了欲仙欲死的狂歡呼號,一齊攀及欲望頂巔,抵達極樂仙境。

  慶煒付出所有灼熱的精華哺育強力收縛吸吮的花徑,在幽穴底部的谷地中埋藏下種子後,他躺至小女子身旁與她相擁,在喘息中靜待狂亂的心音回復平整。

  “覺得如何?”他笑著嗄問。

  “前所未有,說不出的感覺。”軟薄的聲音由衷道出,俞落雁環住他滿是熱汗的碩軀,與自己同樣香汗淋漓的嬌胴相貼。

  “我要討賞,證明我表現得不錯。”

  她盈盈甜笑,用殘餘的一點力氣去親吻他,以茲嘉獎。

  一切都平息後,兩人回到澡桶中,用冷了的清水為彼此沖涼淨身。

  相親相愛的模樣,好似水中交頸鴛鴦。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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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六月,北京城已完全進入濕熱酷暑,晝長夜短,讓人有些難忍。在揮汗耐熱的時節裏,靖親王府到了一個嬌客!五世子未來的夫人,白玉瓏。

  是日,慶煒才同俞落雁牽手在王府花園散步回來,踏進書房,愣見房內有一女子,正佇立在幾幅掛壁的字畫前靜賞,門邊站著她帶來的貼身丫頭。

  她背影高挑纖盈,身上穿著湖綠絹緞繡金雲紋旗服,及腰的黑亮長髮柔柔生輝,發上幾個鑲綴著綠晶的金飾,更顯相得益彰。

  發覺有人進來,她緩緩回首。

  那是一張脂粉末施,卻非常明豔動人的容顏;秀眉如柳、眸如晶,水靈的大眼睛不見佯作嬌羞的女兒態,就這麽直直看來,澈亮中帶著幾許凜然英氣,櫻唇微勾。

  “想來,你該就是五爺了吧?”聲音十分嘹亮。

  尚未意識到此女來歷,慶煒已為她反客為主的氣勢擰起眉頭,“請問姑娘是……”

  女子微揚一邊飛勾入鬢的柳眉,灑脫一笑,“我是那個十歲便跟你訂下婚約,八年多從未見過的未婚妻,白玉瓏。”

  “白……玉瓏?”慶煒濃眉雙攏,快速打量眼前人。

  未來的妻子纖軀相當修長,踩著高底的旗鞋,人已與他齊高,估量就算脫了鞋,她也不過稍矮他半顆頭而已,是女子中少見的身高。她一身渾然天成的自信與傲氣,不知怎的,讓他聯想起唐朝女皇武則天。

  這樣強勢的女子,將成他相伴一生的枕邊人……

  他下意識地想拉緊俞落雁的小手,立誓自己絕對會好好保護心愛的小女人。

  不料,美人兒卻掙脫了他的手。

  望著來自江南揚州的首富千金,俞落雁相信稱白玉瓏為﹁揚州第一美人﹂,是絕無虛假。白玉瓏不僅容貌豔麗,落落大方的姿態和高貴的出身,更足以和靖王府五世子相互媲美,兩人聯姻,可說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她似乎該為慶煒有這麽一段好姻緣感到欣喜,但心裏卻既刺痛又恐慌。

  白玉瓏丹唇略揚,蓮足碎步上前,手中秀致的檀香扇輕敲另一邊手心,目光跳過未來的丈夫不看,卻盯上了他身後的小女子。她用扇子托起俞落雁下顎,讓清麗絕塵的花容得以完全展露,頗為驚豔。

  “這美得驚人的姑娘,是五爺的侍妾嗎?”

  “不、不是……”俞落雁慌忙解釋,“我只是……只是服侍爺的丫鬟……”

  “雁雁!”慶煒拍開白玉瓏的小扇,一把將她拉得更近。他不喜歡看她張惶委屈的模樣,更不喜歡聽她把自己身分貶得那麽低下。

  “丫鬟?”看男子喊她喊得親昵、護她更是護得緊,白玉瓏撇嘴冷笑,“就算是丫鬟,也絕對是個不尋常的寵婢。傾城如你,真是我見猶憐,這樣的美人成天陪在身邊,要說五爺至今沒和你有肌膚之親,要不就是他沒膽量,是個懦夫,要不就是他、不舉。,不是個男人!”

  “你說夠了沒有?不要太過分!”

  過度犀利的言詞,使慶煒顧不得什麽修為,當場對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女子發了飆;俞落雁更是羞得巴不得馬上挖個地洞掩埋自己。

  白玉瓏玉蔥指拈玩小扇,對男子的咆哮充耳不聞。“得了,婢女給主子陪寢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舉凡大戶人家的少爺,哪個不是這樣?”她淺淺一笑,“不過我提醒你,最好婚禮前提早把你身邊的鶯鶯燕燕處理掉;在我眼裏,不興三妻四妾這種玩意兒,你倘若娶了我,往後再也不許收房納妾。換言之,你身邊的美人寵婢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日子,是沒指望了,早早遣離了她吧!”

  慶偉凜眸瞠瞪,“你憑什麽命令我?又憑什麽管我?”

  白玉瓏淡瞟他一眼,笑容猶存,“憑我將是你的妻子。既然你想娶我,當然就得聽我的;你若是不肯照做,我就退婚!看你如何向麗瑾如夫人交代。紫蘇,咱們走。”

  在此單刀直入地狠戳了兩人一頓後,她蟯首高高一昂,率著丫頭揚長而去。

  “莫名其妙!”慶煒沖著未婚妻逐漸縮小的背影怒吼。

  什麽揚州第一美人!江南佳麗該有的似水柔情,她身上哪裡看得到半點?倒是仗著家裏多了幾個臭錢,囂張狂妄若此,他簡直不敢想像,自己必須和這劣女過一輩子同床異夢的生活!

  轉頭一瞧,俞落雁緊攢黛眉、垂首發愁的悽楚樣,教他擰心不已。他展臂抱住她,柔聲安撫,“雁雁,別在出息她的話。”

  “怎能不在意?”她昂頭,眉心有著濃濃的憂,“白小姐不允許我繼續留在你身邊,否則就要退婚啊……”

  “她退婚?”慶煒冷哼,“怎麽不想想我先說退婚?”

  俞落雁一驚,“你不可以這麽做!夫人很重視你這樁親事,你要是任性提退婚,夫人會傷心的。你想要孝順她不是?千萬別這麽做。”

  “縱然如此,我又何嘗捨得你離開?”他手臂圈得更緊。

  千迥百轉亦仍無解的兩難,使得此時片刻的擁抱,突然變得彌足珍貴。

  *****************************

  “小姐,你話說得真夠狠,姑爺肯定氣炸了。”

  王府花木扶疏的石板徑上,白玉瓏的貼身丫鬟紫蘇,對方才所見所聞發表感想。

  白玉瓏甩動檀香扇,滿不在乎,“他先解除婚約再去炸也不遲。”

  “你真那麽不想嫁呀?”紫蘇歎氣,“姑爺看起來儀錶堂堂,錯過可惜唷!你已經十八了耶,都是個老姑娘了還不嫁,等人老珠黃就沒人要羅,”

  白玉瓏投以一記白眼,“怪了,男子十八時,都還是談論嫁娶太早的少年郎;我一樣才十八,為什麽就是非嫁不可的老姑娘?世間的眼光對女子真是太不公平了!”

  “是是是……不公平,真是不公平。”紫蘇趕緊附和,以免接下來又得聽主子忿忿不平批判世間的男女有別。“可是不管怎麽說,這親事已經穩當了,今年中秋,小姐你是當定新嫁娘啦!”

  “想得美!我告訴你,不管那個五爺照不照我的話做,我這婚都退定了!”開玩笑,她白玉瓏才沒那麽容易就範。

  紫蘇一訝,“你要怎麽做?”

  主僕兩自幼相伴成長,做事向來沆瀣一氣,白玉瓏也不怕紫蘇洩密,便把計畫侃侃道來,“我看五爺方才的反應,該忒是喜歡他那美人寵婢,所以,如果他捨不得送走她,我正好遠著理由,二話不說就退了婚。”

  “可他要是按著小姐的話,把人遣走了呢?”

  “那更要退!”白玉瓏秋波一瞪,鼓起腮幫,“為了娶得利益聯姻的富家女,狠心拋棄愛人,我甯死也不嫁這種混帳陳世美,因為這人不但是個懦夫,更擺明瞭不是男人!”她說得甚是義憤填膺。

  紫蘇沒勁兒地搔搔頭,嘀咕,“原來早給小姐算計好了……那咱們留下來幹啥?現在就可以直接把婚退一退,收拾行李回揚州啦!”

  “笨紫蘇!離婚期少說還有兩個月,不趁這時間把北京城玩夠、看夠,未免太可惜!”白玉瓏以扇擊掌,瞳兒骨碌碌地轉呀轉,“想想,兩個月在靖親王府包吃、包喝、包住,咱們只管玩就好;外面哪裡找得到這麽好的客棧?我當然要好好用上一用!”

  “小姐,你也真是太會算了,居然把森嚴的親王府當成……免費客棧?”紫蘇額冒冷汗,左顧右盼,就怕隔牆有耳,害她和小姐不得好死。

  白玉瓏纖指輕戳丫鬟腦袋,“瞧你怕死的!”轉而一笑,“咱們回房把行頭準備好,馬上出府去探一探吧!”

  “當然好。”紫蘇求之不得。

  她可真怕再多待一刻,兩人就會因小姐膽大包天的言論而被拉出去砍頭。

  ***************

  慶煒僅同白玉瓏見過那一回,之後除了每日按例向王爺、如夫人請安時見上一面,兩人幾乎呈平行線狀態,各過各的,彼此不相過問。

  他仍和俞落雁繼續形同恩愛夫妻的生活。他沒辦法說服自己,為了孝順母親而遵照白玉瓏的話,把心愛的人送走。

  而今,他最希望雁雁的肚子能對他辛勤的耕耘、播種有所回應;只要她有了子嗣,屆時只消幫她歸入旗籍,她一樣可以當他慶煒的正妻,誰還管那個跋扈女退婚不退婚!

  也因為開始對‘孩子’有了想望,所以他三天兩頭便往竹泉館跑,對正是孕婦的小妹慶歡問東問西。有時會盯著妹妹即將臨盆的大腹,為自己和雁雁的孩子萌生幻想而笑著發怔,每每都讓妹夫不堪其擾而轟出竹泉館,他仍是不怕死地登門造訪。

  七月初,應臨預產期,慶歡發生陣痛,就要生產。

  王府為格格的分娩忙得天翻地覆,上從靖王爺、下至王府家奴們,無一不是翹首企盼格格平安為王府產下第一個外孫。

  達爾漢親王在屋外坐立難安,急躁地來回蜇足。慶煒看著達爾漢每聽見歡兒痛號一聲便驚跳冒汗,好幾次險些沖進產房,都讓傭婦擋下,只得咬著牙精神喊話,支持愛妻撐下去。

  太誇張了!慶煒想。

  王府這麽多人幫著,歡兒不會有事的;倒是妹夫這副緊張兮兮的跳腳樣,跟外界傳聞萬夫莫敵的‘蒙古英雄’形象,完全不搭軋。膽小如豆,如何能成勇將?

  折騰了兩個多時辰,慶歡終於在眾人的期盼中完成使命,順利產下一女、一男,是難得的雙生龍鳳呢!

  一舉兼得掌上明珠與麟兒,初為人父的達爾漢簡直欣喜若狂,隨手便抓住人用力搖晃、放聲歡呼。如此把屋外所有人摧殘得東倒西歪後,才輕手輕腳地進房去探望妻子。

  “貓兒,苦了你了。”他坐至床沿,擁住剛經歷過人間至痛的虛弱嬌妻,煞是心疼。

  慶歡傍著夫婿的暖懷,微微一笑,汗透的蒼白秀顏蕩漾著母性光輝,“不,很值得。”

  一旁的妠嵐福晉笑呵呵地將兩個包裏在錦緞繈褓裏的白淨嬰兒抱近,一一交給女兒,直贊兩個孫兒漂亮得不得了。

  慶歡左抱小女兒、右摟小兒子,兩個剛讓奶口喂飽的小傢伙正是好眠中,臉蛋、小嘴紅通通,純潔無邪得令人見了便要愛憐。

  達爾漢親親三個摯愛,一臉滿足快意,說明了他夫複何求。

  妠嵐福晉笑領其他傭婦退出,讓這一家子好好團圓,帶上了門,也阻斷了慶煒無限欣羨的視線。

  廳上心焦的靖親王,喜聞女兒安然產下一雙龍鳳娃娃,馬上笑得合不攏嘴;尤其無意掐指一算,赫然發覺這一對小寶貝的滿月禮,無巧不巧地正好搭上外公的壽辰哩!

  靖王府今年的八月,將是說不出的喜氣騰騰。老王爺的壽誕、雙生寶寶的滿月慶,還有五世子的大喜,皆為美麗的涼爽中秋增色添光許多。

  得知小妹慶歡生產的大好消息,原本欲待父親壽誕才過府慶賀的兄嫂們,遂提早攜家帶眷日王府省親,預備待到八月慶過中秋後再走。

  寂靜多年的王府,忽然忙得像過年,剛出世的雙胞姊弟儼然天生便是一對人氣旺的明星,把在外開枝散葉的兒孫一下全數聚回老王爺身旁。

  原本空蕩著的樓閣館苑,因有人遷入而恢復了以往活力,尤其多了幾個精力充沛的小毛頭奔來跑去,愈顯朝氣蓬勃。回府的三個媳婦,還不約而同地都身懷有孕,王府未來綿延不絕的新血希望,就在她們腹中。

  **********************8

  轉眼已近八月,秋涼,桂花香。

  拘風院內清風微拂,池畔楊柳枝條搖晃,倚坐在臨水亭榭下啜茗、嘗精巧糕點,其中之閒暇寫出息,毋需贅言。

  “這可好,人全到齊了。”慶煒遞給俞落雁一塊甜糕,一邊笑著搖頭,“你沒見到,每天清早舉家在廳上上齊向我阿瑪叩拜,請早安,場面真夠壯觀。”

  她輕咬一口飄香的精緻糕餅,也笑:“為什麽要全部聚集起來特地請早安呢?你們大可以一個一個分散去,就不會那麽費周章了;甚或,不請也不要緊吧?”

  他擺擺手,“‘請安’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滿人規矩比漢人更嚴謹,齊家叩請是必須的,沒得那麽鬆散。”

  “喔……”美人兒頭一偏,流波好奇轉動,“想想,我來王府也有兩個多月了,只見過你的母親和四哥,我也好想看看你其他家人。雖說憑我的身分,的確無從參與早晨的請安,可為什麽連躲在廳門邊覷一覷也不行呢?”她本來就很少走出居院,現在王府親眷紛紛回府後,慶煒更是千叮萬囑,要她別輕易跨出居院跬步,顯然是極不願意讓家人見著她。

  “對不起……我有我的難處。”慶煒將她的香首摟貼胸懷,沉沉的音調滿是歉意。

  她是他摯愛的絕美珍寶,卻見不得光,一直讓他匿藏在居院裏,因為他不敢想像,倘若兄嫂們發現了貌似大嫂的她,將會惹出什麽樣的風波?

  當年他年輕直火的性格一點也藏不住秘密,兄弟妹們全都知曉他戀慕自家大嫂,但只當他是癡愚妄想而已;如今他真找了一個神似的女子褫在身旁憐寵,他們會怎麽想?

  他萬分不願讓人將這段感情視為他對大哥的挑釁;更不想讓俞落雁發現,初初他不惜代價也要擁有她的舉措,竟是出自一個不正的意圖。

  不了他心中所想,俞落雁贈以嬌美一粲,柔膩日道:“不要緊。”

  她瞭解自己的存在之於慶煒,就是個難處。一個已經快成親的准新郎倌,卻與卑微小婢有著剪不斷的糾纏情節!,而今婚期愈來愈近,假使她還明目張膽地出現在眾人面前,無疑將使他成為眾矢之的。

  “你看不著他們,但我可以用嘴巴說給你聽。”

  “好,我要聽!”她睜大澄盈的水鳳眼,熱切地急欲知悉他的全部,包括她來不及參與的所有過去。

  慶煒開始娓娓道來,“先說說我大哥慶照吧。他身兼滿蒙血統,是王府的嫡長世子,未來要承襲‘鐵帽子王’爵位的人。他從小就很傲慢,個性表裏不一,不過運氣很好,二十歲那年皇上指給他蒙古格格為妻,還得賜郡王爵位;而我大嫂不但曾是蒙古的第一美人,即使到現在,仍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呢!”

  “真那麽美?”美女碰美女,免不了比上一比。“你大嫂到底有多美呢?”

  他促狹一笑,“和你一樣美。”

  “胡說!我可從來都不是什麽第一美人。”她甜笑嬌嗔,就算只是貧嘴,也令她心頭喜孜孜。“那你二哥呢?”

  “我二哥名叫慶焰,爵封鎮國將軍,以他庶出的背景,得此封已屬不易……”

  “等等!”俞落雁身子一僵,笑容頓斂,“你說……你說你二哥是……”

  “鎮國將軍慶焰。怎麽了嗎?”偎著他的嬌軀似乎震了一下,他有些不解。

  未及多想上名奴僕彎身上前稟道:“爺,二爺瞧您來了,眼下就在小廳等著。請您走一遭唄?”

  “當真說人人到。”慶煒稍稍﹂笑,點頭示意:“我馬上過去。”他放開俞落雁,輕聲叮嚀,“我去小廳會一會我二哥,很快就回來,你在這兒別亂走動。”捏捏她的手,他邁開大步往居院的小廳行去。

  俞落雁心口窒塞得快要不能呼吸,側過刷白的臉兒,遠瞻男子領著奴僕消失在長廊一頭,眼前一片昏暗。

  舉目,但見十三歲一年,天地變色的那天。

  一幕幕令她痛徹心扉的畫面,再度鮮明浮現。

  “不——”纖臂使勁一揮,猛然將桌上的杯盤撣落地面,碎髒了滿地,她伏桌哽泣抽噎,肩頭劇烈顫動。


  那個名喚慶焰的將軍,她知道。然她再怎麽也沒料到——他上見會是她深愛的男子的……兄長!

  “老天爺!究竟我俞落雁造了什麽孽,您要這樣一再地作弄我?”一會兒,她抬起淚痕滿怖的小臉。“不!或許……或許只是同名而已……”

  她要去求證!她要求證……

“二哥!”步入居院裏專門用以招待訪客的小廳,慶煒沖著正端坐著閉目凝神的男子笑喊。

  座上男子緩睜一雙黑邃冷亮如冬夜晴空的星眸,唇畔微勾,“我還猜著你大抵正同你的寵婢打得火熱,不打算理會我這個二哥了呢!”

  慶煒不以為然地悠然一笑,“哎,我現在所做,和你以前所為,堪稱異曲同工,你何必這樣挖苦弟弟呢?”

  他的兄長漾開唇弧,“出去幾年,你嘴皮子練得和老四一樣油滑了。”

  “二哥謬贊小弟了。四哥那張舌燦蓮花,已有近三十年的道行,我哪兒比得?”他還處在被四哥拎著耍的階段哩!

  多年未見,昔日的毛頭小子不僅外表成熟,內涵氣度亦洗煉許多,不再感覺自己和二哥性情扡格不入;而慶焰有了愛妻與乖巧甜美的女兒,早已不若舊日那般冷酷的我行我素。

  兄弟分別多年而稍有的陌生感,在彼此言兩語稍加調侃後,消融殆盡,繼而輕鬆地閒話家常起來。

  “怎不見我二嫂和可愛的小侄女兒跟著來?”

  “府裏的女人家,大約全都聚到竹泉館去幫歡兒哄寶寶,當現成保母了……”

  門外走進一名捧著託盤的小婢,“給爺上茶。”

  慶煒乍見端茶前來,臉蛋水嫩、雙頰淡桃的女子,不禁一愕。“雁……”

  為什麽她會跑來?他不是要她待在水榭亭下等他回去嗎?

  俞落雁微微仰頭,揚眸相望,烏邃的水瞳似有難以道盡的千言萬語,最終,只展給他一抹豔絕的美柔。將兩盞茶盅擱上紫檀幾後,她福了福身,輕道一聲:“爺慢用。”

  慶煒悄悄瞷瞥,見二哥捧盅啜茶,淡然的沒多挑一下眉眼,他才惴惴不安地端起茶盅就口,一面心焦俞落雁為何還立在一旁,不快退下。

  就在慶焰低頭品茗之際,小女子目光一沉,陡從袖口掏出鋒利之物,緊握閃閃寒光便猛撲向前,狠直地往他胸窩戳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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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9-13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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