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心]面癱總裁別愛我[全文完]

大頭寶珠

柚心 - 面癱總裁別愛我

根據言小定律，與冷酷多金美男邂逅，就能發生最浪漫的事──
大錯特錯！可憐兮兮的總裁小秘書今日就來當流言終結者！
了替父親報恩，楊曜晴來到恩人兒子經營的公司實習幫忙，
然而缺乏經驗本就忐忑，遇上面癱總裁霍允宸更是雪上加霜！
都怪老闆惜字如金，一個眼神就要搞懂他的喜好與指令，
偏偏「眉來眼去」老半天，她快脫窗了仍無法心電感應（淚）
但也只能硬著頭皮朝夕相處，就盼有天能為他分憂解勞（握拳）
豈料她終於成了愛將，卻也發現他淡漠外表下的溫柔與體貼！
如此反差竟令她越陷越深，連心都賠了進去，從此痛並快樂著，
因為她知道他心裡有個無法抹滅的人影，所以注定只能單戀……

大頭寶珠

【楔子】

　　八月，熱辣辣的豔陽高掛，天地萬物被籠罩在一股熱浪裡，仿佛連空氣都是熱的。

　　楊曜晴看著蒸騰著熱氣的柏油路，行人專用道旁的行道樹被曬得垂了頭，覺得自己也要蒸發了。

　　她耐不住熱地挪了挪腳步，往遮不住幾片涼蔭的行道樹下鑽，微微送爽的涼風拂過綠葉，篩落滿地如碎金般的天光。

　　這樣的好天氣讓她忍不住歎了口氣，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她原本和同學約好，要騎摩托車環島的，但父親突然中風入了院，讓她不得不取消計畫。

　　最後的暑假會在醫院度過吧？

　　雖然心裡有些失望，但沒有什麼比陪在父親身邊更重要，她可以明年再好好計畫如何揮灑青春。

　　心思一定，她抬頭再看了看湛藍的天空一眼，正準備離開時，包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楊曜晴心一凜，就怕接到與父親有關的緊急電話。

　　她忐忑接起，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話筒一端傳來一串激動尖銳的聲嗓。

　　「曜晴！你磨磨蹭蹭搞什麼啊，居然花了半小時還沒到？曜予下午有鋼琴課，你是存心讓她遲到是不是？」

　　她將手機拿離耳朵，直到那？哩啪啦的聲音終於說完才開口。「小媽，我到了，正準備上去，你再等我五分鐘。」

　　王碧嫻聞言，語氣十分不耐煩。「快點、快點！慢吞吞的，時間都給你磨蹭掉了。」

　　楊曜晴很習慣小媽對她說話時總是帶著火氣，加上怕妹妹真的因為她而遲到，好脾氣地應了聲後，半分都不敢耽擱地加快腳步，直到來到父親的病房，看著小媽「護送」著妹妹離開後，她才松了口氣，拉了把椅子在父親的床邊坐下。

　　楊更川見女兒白晰的臉蛋因跑步染上淡淡粉暈，心疼地嚅了嚅唇。「晴晴，委屈你了。你小媽年輕時就是這種個性，你聽聽就算了，千萬別往心裡去。」

　　他的第一任妻子在生下女兒沒多久就過世了，他心疼女兒這麼小就沒了母親，所以才會續弦，讓女兒可以擁有完整的母愛。

　　起初王碧嫻還挺疼愛曜晴，但當曜予出生後，曜晴就明顯被冷落了，幸好大女兒懂事，沒有因此怪罪後媽及剛出生的小妹妹，讓他這個當父親的，不需要在忙事業之餘，又得操煩家裡事。

　　為此，他是打從心裡疼愛從小就失去母親的大女兒。

　　楊曜晴起身湊到父親面前，笑著說：「沒事，我知道小媽的個性，不會與她計較的。」

　　小媽人不錯，就是人強勢、嘴巴厲害，但在妹妹還沒出生前，她對她其實挺好的，是真心把她當女兒看待。

　　雖然妹妹出生後，她被冷落了，但該得到的照顧卻也沒少過，因此對小媽她是抱著感激尊敬的心，自然不會與她計較。

　　「好孩子……」他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女兒，再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曜晴沒發現父親的異樣，微微笑問：「怎麼樣？今天感覺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只差還沒辦法下床……」

　　父親的落寞與無奈太明顯，讓楊曜晴心裡不由得一揪，安慰道：「唉喲，醫生不是說，只要爸爸出院後勤做複健，還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呀，不過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熬夜、應酬……」

　　發現父親欲言又止、滿臉憂鬱，她頓下話問：「爸爸，怎麼了？」

　　楊更川定定看著女兒，許久才擠出一句話。「晴晴，爸爸……有件事想告訴你。」

　　父親沉重的語氣讓她不由得忐忑起來。「什麼事？」

　　楊更川斟酌許久才開口。「前一陣子爸爸在馬來西亞與新的材商合作，沒想到被對方唬哢，進了一批泡過水的問題板材。發現時對方已經跑了，爸爸……可能沒辦法度過這個難關。」

　　楊曜晴錯愕不已。「怎麼會這樣……」

　　父親的「衍川」建材公司專營各種進口建築、傢俱用木材，多年來憑著父親的專業，爭取到許多與大建築商合作的機會。

　　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讓楊曜晴無法不感到訝異。

　　臨老跌了一跤，詫異的何止是旁人，連楊更川都無法原諒自己，他苦苦扯唇，只能萬般感歎地歎了口氣。

　　「身邊沒個值得信任的左右手，大小事務都得親力親為，鐵打的身體也撐不住呀！或許出來後還能苦幹下去，但……爸爸終究是老了啊！」

　　雖說兩個女兒都讓他感到驕傲，但沒有兒子繼承他的事業，一直是他心裡的遺憾。

　　楊曜晴聽出父親的感慨，看著他霜白的髮鬢以及不再意氣風發的憔悴樣，突然發現，父親因病在一瞬間蒼老許多。

　　還記得去年暑假她帶同學回家，一大票年輕人在建材工廠旁的田地焢窯，同學們看到父親時，直嚷著他是最帥最有魅力的老男人……而眼前的父親，哪還有當時的風采？

　　這想法加深了她想要為家裡盡一份力、為父親分憂解勞的想法。

　　但她還來不及開口，楊更川滿懷愧疚地搶先一步問：「晴晴，你……可不可以幫爸爸一個忙？」

　　「當然。」她不假思索地點頭答應。

　　「真的？」

　　面對父親的質疑，她有些氣惱。「爸爸，你還有沒有把我當女兒？家裡有事，我有能力幫忙，為什麼不讓我幫忙？」

　　見女兒板起小臉表明想法，楊更川的思緒起伏不定，許久才開口。「其實這次的難關是霍家幫的忙，除了資金周轉，霍氏還借了人才，讓他暫替我的職位，讓工廠繼續營運下去。」

　　「霍氏？是霍叔叔嗎？」

　　她聽父親說過，在臺灣建築界頗負盛名的霍氏企業老總裁霍啟勝與父親是大學同學，學生時代便十分要好，在多年後於商場重逢，兩人開始合作，也算是商場上的戰友。

　　「對。出手幫忙的是霍家老四。」

　　誰說商場上沒有朋友？

　　霍啟勝在得知他的狀況後，立刻讓老四出手幫忙楊家度過難關，但其實……幫忙之外還有個附加條件，至今連他都不知道，答應那個條件是好是壞？

　　見父親擰眉沉思許久，楊曜晴擔心地問：「那……爸爸希望我幫什麼忙？」

　　楊更川打住思緒。

　　「爸爸希望你畢業後暫時不要去找工作，聽說霍氏接了大案子，未來一年會很忙，所以爸爸希望你進霍氏幫忙一陣子，報答霍家對我們的恩情。」

　　楊曜晴一愣。

　　一年？！

　　原本她打算畢業後再考研究所，或者到國外留學的，不然至少也要留在父親身邊陪伴照顧……

　　見女兒沒說話，楊更川拉拉她的手。「晴晴，小予雖然只小你兩歲，但不及你懂事，也不及你機靈，所以……」

　　楊曜晴點點頭，自從妹妹出生後，她就聽過無數次這樣的話，很多苦差事，到最後都是攬到她肩上。

　　心裡雖然偶爾會冒出——「為什麼又是我？」的想法，但她和妹妹感情不錯，再加上妹妹自小身體不好，讓她無法不打從心底疼她。

　　於是聽父親這麼一說，她不假思索回道：「好啊，就我去，只是這樣我就沒辦法專心照顧你了……」

　　楊更川看著女兒說話帶笑，臉上沒有半點勉強，甚至關心起自己術後照顧的問題，他感動不已，憐疼她的想法滿溢胸口。「沒事的，有專業看護幫忙就夠了。」

　　略頓，他哽咽了聲嗓。「晴晴，爸爸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謝——」

　　楊曜晴開口打斷父親的話。「爸爸，你不要再說這些了，霍氏是大公司，應該有不少與外商合作的機會，能去體驗磨練，從中學習，對我未來找工作也有很大的幫助。」

　　這是真心話，雖然代價得犧牲未來一年的計畫，讓她有些小小失落，但沒有什麼比為家裡付出心力還要重要。

　　思緒一定，她笑著又問：「餓了嗎？我喂你喝些湯好不好？」

　　「好。」

　　楊更川定定看著女兒，誠摯希望，這個乖巧懂事的女兒在那樁被他刻意隱瞞的交易裡，得到幸福！

大頭寶珠

【第一章】

　　清晨七點三十分，一輛銀白色Lexus停在東區商業大樓不遠處的街角旁，突兀地擋在人來人往的路口，令本就壅塞的交通更加混亂。

　　霍允宸坐在車裡看完一份欲投標的地產資料，看了看手錶，發現車子熄火至今已經過了十分鐘，而保證會在十分鐘內抵達的拖吊救援，卻因尖峰時段遲到了。

　　情有可原的遲到理由，卻讓霍允宸對拖吊公司喪失信心；同樣的，定期進廠保養的維修廠以及司機，都得為這次的意外負責。

　　想到今天又多了幾件需厘清責任歸屬的雜事，兩道俊朗的濃眉微微一蹙。

　　這意外，打亂了他向來規律的時間計畫。

　　他按下車門邊的電動按鈕降下車窗，司機一對上霍允宸冰冷幽黑的雙眼，心一凜，有種由腳底寒至心頭的錯覺。

　　他趕忙解釋。「霍總，對方說他就快到了，老陳的車也在路上，三分鐘後會到。」

　　在霍允宸身邊做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嚴以律人也律己的人，對時間的控管，更是精准得不浪費一分一秒。

　　車子突然拋錨的小意外，打亂了霍允宸規律得像機器人的行程計畫，他知道，只要等他歸咎起責任，身為專屬司機的他，很有可能因此被換掉。

　　想到這一點，司機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抹掉額上冷汗，說起話來，有著掩不住的慌。

　　早已習慣下屬們面對他時永遠是如履薄冰的忐忑樣，霍允宸淡淡開口。「不用了，我用走的。」

　　話落，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離公司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路程，用走的，強過待在原地浪費時間。

　　聽著他用一貫低沉的冷嗓簡扼開口並直接行動，司機嚇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霍、霍總……這、這怎麼可以？」

　　他在霍家當了兩年司機，見過霍家四個兄弟，深感霍家子孫的好教養，就算富可敵國，但幾個兄弟都沒有紈？子弟的派頭，待人溫謙有禮。

　　霍允宸亦是如此，只是不像其他幾個兄弟那般喜形於色，永遠的一號表情更讓人看不出情緒，所以很難捉摸，在他身邊做事的人，不免戰戰兢兢。

　　今天的突發狀況，絕不是霍允宸所能容忍的，如果再讓他走路回公司，他的飯碗丟定了！

　　司機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霍允宸淡淡撂了句話。「只是一段路。」瞥了他一眼後，邁開長腿往前走。

　　「霍總……要不攔台計程車……」

　　司機追在後面嚷嚷，修長筆挺的背影仿佛沒感受到他的急切，消失在視線之外。

　　霍氏集團子公司之一——「塔特建設開發公司」的業務為競拍買地，發展適合商辦或其他用途的投資為主。

　　上班第一天，楊曜晴起了個大早，依照著「塔特」總裁秘書辦公室給的資訊，來到過去鮮少接觸的商業精華地段。

　　聽說這一區有一半的公司都是霍氏的天下，雖然來的機會少，但也不至於迷路找不到地方吧？

　　楊曜晴抱著樂觀的心情出門，搭了將近半小時的捷運後，來到未來要上班的地方。

　　一走出捷運站，遠遠就看到晨陽自林立大樓灑下的萬丈光芒，那反射在玻璃帷幕的灼白光線，令人幾乎要睜不開眼，一如霍氏帶給人們的光環一樣……

　　在她被那灼白的光線刺得神思恍恍時，突地，手機傳來清脆的來電樂音。

　　楊曜晴回過神，拿起手機，看到一組近來十分熟悉的號碼——那是「塔特」總裁秘書辦公室的電話，她趕忙接起。

　　「楊小姐，總裁再五分鐘就會進辦公室了，希望你可以在八點前進辦公室！」

　　聽到秘書不似幾天前聯絡時那般平常的語氣，甚至挾著緊張，楊曜晴知道自己得加快腳步。

　　雖然父親和霍家關係不錯，但兩家從未私下聚會，所以關於霍家四個優秀的兒子，她全是由旁人口中聽來。

　　當時她對霍家沒興趣，總是聽聽就忘了，在她決定要到霍允宸的公司上班後，她也沒太多想法，只是從答應父親開始，便不斷收到總裁秘書辦公室的電話提醒——

　　總裁討厭遲到，超過一秒都不被允許。

　　服裝儀容只需精簡整齊，不宜濃妝豔抹、灑香水，總裁不喜歡女員工把美貌帶進公司，影響上班心情。

　　在公事上總裁嚴以律人也律己，所以千萬不要抱著苟且的心態上班；只要表現得好，總裁給的獎勵也會十分大方，他接掌這些年來，離職率是零！

　　即便大家知道進「塔特」不輕鬆，每年仍有眾多新鮮人爭相進公司，也是轉職人才的首選目標。

　　所以楊曜晴再笨也該知道，身為總裁大人的貼身秘書，她是萬萬不能遲到！

　　只是她倒有些好奇，如果她在第一天就遲到，會不會被如此嚴苛的男人給炒了？

　　她不敢試，畢竟霍家是恩人，她抱著感恩的心進他的公司，理應遵從他所定下的規矩。

　　斂下心思，她看了看時間，還有十分鐘，而大樓就近在眼前，她可以趕在八點前到——

　　但她萬萬沒想到，世事難預料，在走過斑馬線，進入「塔特」所在的商業大樓後，楊曜晴竟然迷路了！

　　明明她依著樓層指示來到三十三樓的總裁辦公室，但走道兩側有好幾間辦公室，卻沒有一間是總裁秘書辦公室？

　　難道她看錯了？

　　正疑惑之際，她突然看到有個菁英型的男人由電梯走了出來。

　　楊曜晴的視線被那男人吸引了過去，穿著三件式西裝的男人有著模特兒般的好身材，身形修長挺拔，將西裝撐得筆挺，完美得仿佛由時尚雜誌走出來似的。

　　在她看得出神之際，男人走出電梯後發覺她的存在，微乎其微地輕蹙眉頭瞥了她一眼後，立即往另一邊走去。

　　楊曜晴看著他的動作赫然回過神，急忙步上前喊住他。「先生，請等一下！」

　　霍允宸聞聲，如她所願地頓下腳步，撇過頭，挑起眉望向她。

　　眼底一映入男人的模樣，楊曜晴的心因驚豔而猛然一震。

　　那男人不只身材好，連模樣也長得好，他的鼻樑直挺，眉毛濃俊軒昂，輪廓深邃、皮膚白晰，整個人透著儀態雍容的沉靜氣質。

　　但不知為什麼，楊曜晴總覺得他美好得像假人。

　　此刻他那粉色唇瓣抿緊，下顎跟著微微繃緊，俊美的臉上看不出情緒……

　　楊曜晴壞心地想，難不成這男人剛剛打了肉毒桿菌，才會出現面癱的情況嗎？

　　霍允宸見她喊住他又不說話，感到奇怪，於是開口問：「什麼事？」

　　聽到略沉的冷嗓，楊曜晴心一揪，竟覺得眼前男人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讓她不自覺緊張起來。

　　「請問一下，總裁秘書辦公室在哪裡？」

　　男人那兩道俊秀濃眉微微一挑，隨即將視線定在她身上，許久才開口。「三十二樓。」

　　霍允宸看過楊曜晴履歷上的相片，所以一眼就認出她來。見到本人，他不得不承認，她果真如長輩們所說，是個美人胚子。

　　她的五官很精緻，皮膚很好，像剝了殼的蛋，嫩白得看不見半點毛孔，臉上沒有過多的彩妝，那雙杏仁般的貓眼清亮無比，裡頭仿佛藏著星星，隨著眨眼的動作，一眨一閃地魅惑著他。

　　她的模樣，帶著七分可愛、三分俏麗，是他從未遇見過的類型——去世的女友，以及母親、大嫂、二嫂都是氣質典雅的美女，令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只是欣賞歸欣賞，他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狀況遇上，而這點讓他感到生氣。

　　他出手幫楊更川是因為父母之命，雖然讓她來身邊工作是迫於無奈，但他希望她是個機靈的女人。

　　只是第一天就處在狀況外迷路的女人，讓他無法對她有更高的期望。

　　聞言，楊曜晴錯愕道：「三十二樓？！但我明明看到樓層牌標示，總裁辦公室是在三十三樓……」

　　說這句話的同時，一個畫面閃過腦中，她才想起，剛剛似乎瞄到，三十二樓的樓層牌有「秘書」兩個字，但她直覺認為，總裁秘書與總裁會在同一個樓層，所以順手按了三十三樓……

　　她搞錯樓層了？

　　見她恍然大悟的神情，霍允宸不等她回過神，冷冷撂了句話。「把頭髮盤起來。」

她的發長及腰，發質泛著光澤，每走一步便晃逸出誘人的發浪，足以讓男性員工分心，造成工作上的失誤。

　　霍允宸很訝異，他的秘書竟然沒告訴她，他十分注重女性同仁上班的儀容。

　　在他接掌「塔特」那一年，公司裡有不少女職員伺機接近他，期盼獲得他的青睞。

　　偏偏他從沒想過談辦公室戀情，而且自那場嚴重意外後，更是無心談感情……

　　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職員讓公司成了服裝表演會現場，空氣裡彌漫著各種香水味，連吸進肺葉的空氣都是香的；那一陣子他被騷擾著，幾乎沒辦法靜下來思考，連男職員的心也浮動得不像在上班。

　　所以他只好定下嚴格的儀容標準，而成果令他很滿意。

　　他幾乎沒有語調起伏的聲音，令楊曜晴有些反應不過來。「啊？」

　　男人沒給她答案，轉身就走，行走間手機響了，他接起手機，開始講起公事。

　　聽著他的談話內容，楊曜晴震驚不已地杵在原地——

　　不會吧？他……竟然就是她未來的頂頭上司、「塔特」的總裁大人，霍允宸？！

　　好的開始，絕對會是一整天工作中最最最重要的開端。

　　但楊曜晴知道，在她在霍允宸面前出了個搞錯樓層的狀況後，今天一定不會過得太順利。

　　抱著忐忑的心情來到三十二樓報到後，楊曜晴自總裁三大秘書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職責所在。

　　簡單來說，她的工作內容比較像是總裁在公司的小總管，負責總裁所有雜事。

　　據三大秘書透露，霍允宸惜字如金，所下的指令極為簡單，只要將心思放在工作上，絕對可以由那簡扼的話語中得到指示，繼而完成任務。

　　聽起來不難，但真正接觸到霍允宸後，楊曜晴才發現，在他身邊工作，需要多有慧根！

　　在她為他送上第一杯咖啡時，她被霍允宸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俊臉弄得一頭霧水。

　　她還沒弄懂，霍允宸已經低頭看檔，咖啡一口也沒喝。

　　她愣了許久後，他才再開尊口，要她重新再泡一杯。

　　楊曜晴不知道自己哪裡出了錯，更不知道咖啡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霍允宸只瞥了咖啡一眼，便要她重新再泡一杯？

　　這樣的情況像鬼打牆似的重複了第二次，在她準備再去泡第三杯時，她忍不住偷偷溜到三十二樓向三大秘書之一的薛儀鳳求救。

　　薛儀鳳跟在霍允宸身邊多年，一接收到她的求救，忍不住揚高語調驚呼。「霍總喜歡熱燙的飲品，溫度大約在冒白煙的程度，你不知道嗎？」

　　楊曜晴一聽到霍允宸這異于常人的怪癖，露出欲哭無淚的驚訝表情。「真的假的？！」

　　「敏庭，你沒告訴楊小姐嗎？」

　　三大秘書之二李敏庭搖頭望向資歷最淺的王佩芳。「我以為佩芳和楊小姐說過了？」

　　「我以為儀鳳姐會說……」

　　追究到最後，大家都以為已經向楊曜晴交代最重要的事，卻沒想到誰都沒有說。

　　楊曜晴連被退了兩杯咖啡，懊惱、沮喪，幾乎要以為自己竟笨拙到連杯咖啡都泡不好。

　　知道問題不在她身上後，她松了口氣後，不確定地問：「所以只要我泡上一杯燙到冒煙的咖啡，就可以過關了？」

　　「嗯，基本上只要是燙到冒煙的飲品，就算不是咖啡，也能過關喔！」

　　「還有、還有就算加班，霍總是寧願喝上一碗熱湯也不吃便當喔！這一點你千萬千萬要記住！」

　　李敏庭連忙提醒，想當年她初進霍氏，為了博得總裁好印象，特別在加班時叫了一個健康清爽的日式便當呈上；卻沒想到，那個便當沒有得到預期的稱讚，還被一杯冒著白煙的味噌湯取代，讓她至今想來也感到委屈。

　　「霍總不喜歡人吵，據說安靜到完全寂靜無聲的環境有助於他思考，所以才會將秘書室與他的辦公室分開。」

　　怕有遺漏，三大秘書你一言我一語做補充，聽得楊曜晴嘖嘖稱奇。

　　沒想到，霍允宸竟然有一堆異于常人的怪癖。

　　回想在她進入霍允宸辦公室的那一刻，早就該明白，他不是個好相處的男人呀！

　　他的辦公室很冷，單一色調的黑與白，擺設、檔都十分整齊、一絲不苟，連辦公桌邊角也見不著半點灰塵。

　　想到這點，她好奇地問：「霍總……應該也有潔癖，對吧？」

　　三大秘書聞言，愣了兩秒後有志一同地鄭重點頭，薛儀鳳做了結論。「總言之，不要把霍總當人……」

　　這句話一出，眾人驚恐的瞪大眼睛，薛儀鳳一臉尷尬，清了清喉嚨後才接著說。「我的意思是，霍總是機器人。」

　　她的話又再次引起大家的共鳴，楊曜晴想到霍允宸那張俊美卻永遠一號表情的臉，突然覺得，在這樣一個男人身邊工作，應該不會太有趣。

　　慶倖的是，三大秘書跟在機器人霍允宸身邊的資歷雖深，卻沒想像中的一板一眼，否則依她活潑好動的個性，應該很難過吧？

　　而她勢必得好好研究霍允宸的「眼神指令」，努力摸清他的一切，才有辦法當他稱職的貼身小秘書，以報恩情啊！

　　果然如三大秘書所言，在她送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後，霍允宸僅看了咖啡一眼，便接了過去，啜飲起來。

　　楊曜晴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看著他喝起咖啡，心裡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

　　如果他再龜毛嫌棄她的咖啡，她就要翻桌了。

　　幸好，霍允宸沒這麼變態地挑戰她的極限，這會兒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等待下一個指令，她的目光不自覺落在他身上。

　　她看著他比女人還漂亮的長睫毛半覆在俊眸，不得不承認，這個男人是妖孽。

　　不知道這樣好看的男人會喜歡怎麼樣的女人？

　　在她的思緒不知不覺繞在他身上八卦時，有道毫無起伏的淡冷語調打斷她腦中忙碌的小劇場。

　　「下星期一晚上來我家吃晚餐。」

　　聞言，楊曜晴驚駭不已地看著他。

　　她……聽錯了嗎？

　　剛剛……霍允宸說要她去他家吃飯？

　　霍允宸看著她瞪圓一雙澈亮的眼，一臉大受驚嚇，很是平淡地再開口。「待會兒給我資開部的文件。」

　　他可以想像她的驚訝，如果不是父母為了見故友的女兒，硬要他帶她回家吃晚餐，他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要求。

　　只是她的反應也太大了吧？

　　當然他沒空理會她的反應，下午就得決定由資開部堪輿來的地是否有投資的必要，他得趁空看完。

　　因為太過驚訝，楊曜晴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為什麼……」

　　他們根本就不熟，甚至是上司與下屬、施恩與報恩者的關係，他為什麼要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

　　霍允宸抬起頭看著她。「那是下午要用的檔。」

　　「不是，我是說下星期一為什麼——」

　　在辦公時，他不允許被私事佔用太多時間，於是簡扼道：「因為你是楊叔叔的女兒。」

　　嗚……楊曜晴好想哭。

　　他難道不能多說幾句解釋清楚嗎？還是她天生駑鈍，聽不懂簡扼語句裡想要表達的涵義？

　　不敢相信她還在驚訝的反應裡，霍允宸微微皺起眉，將空的咖啡杯遞給她。「五分鐘內。」

　　這句話倒是清楚讓楊曜晴知道，關於帶她回家吃飯的話題結束了，她被動地接過咖啡杯，感受到杯身的余溫，卻甩不掉迷懵地僵在原地。

　　因為他還在看著她，除了那句「五分鐘內」，還有別的事要交代嗎？

　　楊曜晴就這麼對上他的視線，思緒陷入那雙幽深的冷眸裡。

　　在快要溺死在那雙眸子裡時，她幽幽地想，如果他還有別的事要交代，可不可以快一點？

　　搭電梯到十五樓的資開部不用花太多時間，但找人要資料加走路，會超過五分鐘吧？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沉默梗在相看兩無言的無奈中，霍允宸見她還不走，眉心的皺折擠壓得愈來愈深。

　　「還有事嗎？」

　　他都已經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出去了，她還杵在面前，是想繼續提出為何要帶她回家吃飯的疑問嗎？

　　被他這一反問，楊曜晴傻了，忘了修飾言詞，脫口就問：「蛤？」

　　瞧她傻憨憨的模樣，霍允宸暗歎一口氣。「你可以出去了，加快你的動作送上資料！」

　  終於等到他再開尊口，楊曜晴欲哭無淚地退了場。

　　所以剛剛他看著她，是代表她可以走了嗎？

　　他最好再惜字如金一點啦！

　　他不知道自己長得夠妖孽了，再這麼用眼神代替言語示意，很容易讓人誤會嗎？

　　幸好她夠鎮定自持，否則若真會錯他的意，被那「深情」的凝視電得茫酥酥，而做出什麼失控舉止，不就丟臉死了？

　　楊曜晴邊在腳上裝上風火輪，飛快領命辦事，邊不斷告訴自己——她得牢牢地觀察清楚他的微表情代表什麼涵義，否則接下來的日子肯定會很難過！

大頭寶珠

【第二章】

　　一個星期後——

　　五點半，下班的鈴聲響起，總裁秘書室的小秘書專線便響了起來。

　　楊曜晴看著屬於自己的專線在眼前閃爍著紅光，有種不想接電話的衝動。上班這一周，她與霍允宸「眉來眼去」，看到眼睛都快脫窗了，卻還是弄不懂總裁大人的意思，歸咎到最後的結果是……

　　霍允宸真的不是地球人，又或者他們來自兩個不同的星球，才會完全無法溝通！

　　即便知道自己的寡言造成他人的困擾，他還是依然故我，沒有改變習性的打算，所以該改變、進化的，是她！

　　她善用觀察力，將所有專注力放在總裁大人身上後，終於從那張面無表情的冷臉看出一些端倪。

　　她漸漸可以由他皺眉、挑眉等細微的動作看出他的意思，然後即時行動。

　　只是，偶爾還是會有凸槌的時候。

　　像半個小時前，他利用網路與遠在加州勘地的外派人員連線，講到一半，他突然看向她，伸出修長的指，往外比了比。

　　於是楊曜晴以為沒她的事了，開開心心地下了三十二樓，準備坐下，喝一口茶槌槌腳時，小秘書專線響了起來。

　　原來她會錯意了，那仿佛來自北極的冷嗓將她喚了回去，並要她收信將外派人員傳來的資料列印出來，帶回他的辦公室。

　　如果她有專心聽他講電話，就會明白，他的手勢其實是要她出去列印資料，但就因為那要命的一秒恍神，她錯失關鍵句，誤以為自己可以休息了……

　　終於熬過一天，她的心累得無法驅使肉體接起電話，只想趕快回家躺平，好好睡上一覺。

　　薛儀鳳見她遲遲不接電話，出聲提醒。「楊秘書，專線響過五聲未接會被總裁噴喔！」

　　聞言，就算楊曜晴累得不想接，也不得不強振起精神，再看到自己在第一天上

　　班時，在辦公桌貼了張寫著「報恩」兩字的便利貼，所有疲憊自動退散。

　　她會在這裡，一切都只是為了回報霍家在父親遇上難關時伸出援手的恩情。

　　即使再累，她都得撐下去，這兩個字是自勵，也是提醒。

　　於是她用最甜美可人的聲嗓接起電話。

　　「總裁您好，請問——」

　　甜美聲嗓被硬生生截斷，霍允宸不疾不徐道：「到了，我在車上了。」

　　他的語氣依舊是不帶情緒、毫無起伏的音節，卻莫名給人一種不敢不從的壓力。

　　「蛤？不是下班了嗎？」

　　「跟我回家吃飯。」

　　冷硬的語調撞進耳底，楊曜晴努力回想了好久才想起，他在一個星期前說過的事。

　　這幾天，她忙得天昏地暗，每天回到家像累了八百年似的，連澡都來不及洗就睡著了，哪會記得今天的約定？

　　電話另一端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音，霍允宸想起，上星期他傳達母親懿旨時，楊曜晴錯愕發怔的表情。

　　她忘了，所以再震撼一次嗎？

　　他不耐煩地問：「要讓我等多久？」

　　聞聲，楊曜晴回過神，知道事到如今，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短時間練就的口是心非立即派上用場。

　　她很巴結、很狗腿的回應。「是，我馬上到！」

　　唉！她真的好唾棄自己，怎麼才上了一星期的班，居然對他唯命是從到這樣的程度？

　　抱怨歸抱怨，唾棄歸唾棄，楊曜晴還是很認分地掛上電話，匆匆收拾包包，沖進電梯。

　　一進電梯，看著樓層往下跳動，她的心思轉到要去霍允宸家吃飯的這件事上。只是無奈，就算她定下心來想也想不明白，要她到他家吃飯的動機為何？

　　得不到答案，她的腦子混亂得攪成一團，但該來的還是得面對。

　　來到B1停車場，電梯緩緩開啟，她來到霍允宸那台閃亮亮的！Lexus6X115旁，敲了敲車窗。

　　「霍總……」

　　霍允宸降下車窗，不懂她杵在外面做什麼。

　　在他俊朗眉間的皺摺微微一蹙時，她趕緊鼓起勇氣說：「我看……我還是不去了……」

　　霍允宸靜靜地瞅了她許久才說：「約你的不是我。」

　　話落，車門打開，他往內挪到窗邊位置。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但楊曜晴卻再度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是要去你家不是嗎？」

　　話一問完，她恍然大悟，所以約她的是別人？

　　別人？與霍允宸住在同一個地方的會是誰？這個想法才浮現，她立即有了答案。

　　難道……約她的是他的父母？

　　但這有可能嗎？

　　她聽父親說，這對夫妻退休後過得十分逍遙，幾乎不在臺灣，又怎麼會特地讓兒子帶她回家吃飯？

　　這實在太奇怪了，可無奈的是，雖然可以解答的人就在身邊，卻問不得，就算問了，也得不到回答吧？

　　在霍允宸的目光脅迫下，楊曜晴很不爭氣的坐上車。

　　楊隆晴坐在車內，與他處在比辦公室還要狹小許多的空間裡，莫名有種說不出的窘迫感，整個人緊繃不已。

　　明明兩人分坐在窗戶兩邊，之間有著一小段距離，而司機就在前方，但她卻只聞得到他身上清爽淡雅的古龍水香味。

　　她才剛出社會，所接觸過會噴古龍水的男人不多，也一直認為不會喜歡那種味道，但奇怪的是，他的味道聞起來不會讓人不舒服，反而令她有胸口微繃的奇怪感覺。

　　可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一直沒辦法放鬆，直到車子轉進山路，山腳下亮起的萬家燈火透過玻璃窗映入眼底，她緊繃、忐忑的神經才漸漸放鬆。

　　聽說霍家位在半山腰的豪宅全是霍氏建設所建的房子，霍家子孫全都住在這一區。

　　關於霍家的事，全是她在醫院那天聽父親說的，聽過霍老太爺的創業傳奇，以及如何教育霍家子孫成為溫謙優秀的商業人才後，楊曜晴對霍允宸更加好奇。

　　如果霍家人真的如此溫謙優秀，為何會出了霍允宸這麼個冷面奇葩？他是天生冷情，或是曾經遭遇過什麼打擊嗎？

　　她真的好納悶，或許留在他的身邊愈久，解開心裡疑惑的機會會更大吧？

　　在她邊看夜景邊想著這些事時，車子抵達霍家主宅，駛進黑色雕花鐵欄大門後，進入庭園。

　　她才下車，便發現有對中年夫妻立在門口，原本還在交談，一見到她，氣質優雅的中年婦人立即來到她面前。

　　「你就是晴晴吧？」

　　楊曜晴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便被中年婦人熱情地挽住手，邊被上下打量。被打量的感覺讓她有些尷尬、不舒服，但面對這個氣質優雅、滿臉笑意的溫婉婦人，她沒辦法生氣。

　　尤其看著她笑起來眼睛眯成兩道彎月的柔和模樣，楊曜晴不由得想到自己的母親。

　　母親在生下她沒多久就過世了，對她的印象全靠父親珍藏的相片。

　　如果媽媽還在，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個歲數吧？也會與她看起來一樣優雅嗎？

　　想起媽媽，楊曜晴胸口一悶，對上的卻是中年婦人笑著等她回答的臉，她趕忙拋開難受的情緒。「您好，請問您是……」

　　楊曜晴的話才到嘴邊，便聽到霍允宸冷冷的嗓音介入。「媽，我先進去了。」

　　把人帶回來的任務完成，這裡沒他的事，他不打算留在這裡被當成話題。

　　聽到他對著中年婦人喊媽，楊曜晴訝異不已，原來氣質優雅的婦人竟是霍允宸的母親？！

　　霍溫如玉露出傷心狀。「怎麼大半年沒見到老媽，還是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真傷心……」

　　自從兒子大學那年出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後，同車的女友過世，原本開朗的個性就變得憂鬱沉悶。

　　他們知道是什麼原因使他個性丕變，卻無能為力改變，拉他走出那段陰霾。

起初他們樂觀地以為，時間會讓他漸漸恢復，卻沒想到，他一直沒有走出來……

　　明白母親的擔心，他有些無奈地說：「我很開心。」

　　霍溫如玉雖然長年不在兒子身邊，但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狀況呢？

　　也就是因為如此，在丈夫因緣際會聯絡上故友楊更川，得知他有困難，又有個活潑樂觀的女兒後，便提出聯姻的提議。

　　沒想到兒子竟也沒反對，還乖乖遵照丈夫的話，向楊更川伸出援手……她不懂兒子的打算，對他的擔心也益發沉重。

　　這是不是代表，兒子一直未走出當年的傷害？

　　想到這裡，霍溫如玉憂心地暗歎了口氣。「去吧，和妹妹別玩太久，就快吃飯了。」

　　霍允宸點了點頭，在經過父親身邊時，任父親拍了拍自己的肩，說了兩句話後便進門去。

　　楊曜晴發現他與家人的互動竟與一般人沒兩樣，心裡十分訝異。

　　她本以為霍允宸只是在人前冷淡，沒想到在家人面前也是如此。

　　這時，霍啟勝見妻子那掩不住急切的熱情模樣，沒好氣地喊了喊她。

　　「如玉，先讓晴晴進屋裡聊，天黑了，蚊子大軍出動了，你們倆細皮嫩肉的，是想杵在那兒喂蚊子嗎？」

　　楊曜晴被雙鬢已花白的男人逗笑了，連霍溫如玉也被逗得眉開眼笑，嗔道：「有孩子在場，你也不知道收斂一下。」

　　笑叱完丈夫，霍溫如玉側眸對楊曜晴說：「咱們就進屋裡聊吧！廚房也上了點心和茶，老大和老二的媳婦都到了，客廳裡熱鬧得很，你別拘束，當在自己家喔！」

　　不等她回應，霍溫如玉說完，拉著她直接往屋裡走。

　　楊曜晴被她親密拉著，感覺自己那一顆憶起母親而冰冷的心，像貼上暖暖包一樣，十分溫暖；而霍溫如玉的手柔軟溫熱，化解了她初次見面的靦覜，她真心誠意地道了謝。

　　「謝謝伯母。」

　　「不謝，都快是一家——」

　　意識到差一點說溜嘴，霍溫如玉改口道：「你霍叔叔和你爸爸就像兄弟一樣，我自然也把你當女兒看待，不用說謝謝喔！」

　　聯姻的決定還沒告訴楊曜晴的原因，主要是怕她彆扭，而且也希望藉由相處的機會，讓他們深入瞭解對方，再決定是不是要結婚。

　　楊曜晴與她邊走邊說，一進客廳，立即被裡頭的笑鬧聲吸引，因而沒注意到霍溫如玉的異樣。

　　「真的好熱鬧喔！」她羨慕地說。

　　父親和小媽幾乎夜夜有應酬，家裡多半只有她與妹妹，根本不可能有這樣歡樂的家庭氛圍。

　　而霍家老大及老四管理家族事業、日理萬機，老二是無國界醫生，老三是攝影師，霍啟勝與妻子又四處遊山玩水，居然有辦法喬到聚會，讓全家人共聚一堂，實在很難得。

　　「是呀！就因為老大和老二都娶媳婦了，我才跟你霍叔叔說，我們玩夠了、享受夠了，也該是停下來過過含飴弄孫的日子了。」

　　說完，霍溫如玉向在客廳裡熱絡交談的家人們介紹今天參與霍家晚餐的唯一外人。

　　楊曜晴見廳中的俊男美女停止談笑說話，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便拋掉羞澀，與眾人打招呼並自我介紹。

　　她的話才剛落下，便聽到坐在客廳一隅，有著麥色肌膚的男人說了這麼一句。

　　「哦～～原來你就是楊叔叔的女兒。」

　　她向男人打了招呼後問道：「請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霍家男人都長得十分神似，只有氣質有些不同，她猜……這個笑起來有一口白牙的男人，應該是霍家老二吧？

　　「我是老三霍允剛，這是我老婆郁舒唯……」介紹著自己的同時，他順道為她介紹客廳裡的每一個人。

　　依偎在丈夫身邊的郁舒唯沒好氣地輕拍他的胸口一下。「唉呀，你怎麼巴大家的話都搶光了？」

　　「就順便咩，要一個個自我介紹太浪費時間了。」

　　老大霍允恒的妻子阮靜悠認同地說：「說得也是，一晃眼也該開飯了。」

　　她才起身，原本偎在丈夫懷裡的郁舒唯跟著起身。「大嫂我跟你去！呃……晴晴，你先坐一下喝茶，不要客氣喔！」

　　雖是第一次見面，但郁舒唯把她當鄰家妹妹看，仿佛十分相熟的稱呼她。

　　楊曜晴原本就是不拘小節，也跟著熱情應和。

　　將這一家和樂的情景看在眼底，她突然有種嫁給霍家男人，進入這樣的大家庭，應該會很幸福的想法。

　　這想法才閃過，在一旁優雅品茶的霍溫如玉突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丫頭，可以麻煩你去叫允宸和小五下來吃飯嗎？」

　　突然被點名，楊曜晴才發現，霍允宸根本不在客廳裡，而她第一次到霍家，不知道要到哪兒喊人下來吃飯。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霍允恒開口說：「老四應該在我家小妹妹小五的房裡，上三樓左轉最後一間房就是了。」

　　霍允恒才說完，便與父親及二弟聊著男人的事。

　　楊曜晴望向霍溫如玉。

　　「我……這樣上去，方便嗎？」

　　「方便方便？？」

　　幫這個忙是小事一樁，只是霍溫如玉與她一見如故，沒有半點生疏，不像第一次見面的感覺讓她有點奇怪。

　　甚至霍家人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是她多慮了嗎？

　　抱著充滿懷疑的想法，楊曜晴硬著頭皮，上樓喊人吃飯去……

　　三樓是名副其實的公主房，鋪著粉橘色地毯的長廊與色彩活潑的彩繪牆面，讓人不自覺地跟著放鬆。

　　霍允宸簡單與兄弟們打過招呼後，便直接前往妹妹的房間，這向來是他回到霍家主宅後的習慣。

　　一上樓踩在那柔軟的地毯上，霍允宸總是抿成一線的嘴角不自覺放鬆，就算還沒見到小妹，但來到她的地盤，他似乎也能感受到，屬於孩童的天真，以及讓他不自覺忘記憂愁、拋開現實的美好。

　　所以他才會如此喜歡與妹妹在一起，因為能令他忘掉那段深烙進骨血的夢魔……

　　霍穎琦一聽到開門聲，看到心愛的哥哥迎面而來，她一雙如水晶般的眸子興奮地發亮。

　　「四哥，你來了！」

　　看著年幼的妹妹一手拽著心愛的長耳兔，用熱情的呼喊伴隨著熊抱朝他奔來，霍允宸不由得迸出冷汗，就怕她這牛奔似的跑法，會讓她一個不小心跌倒。

　　為免意外發生，他大步上前，展臂將小人兒撈進懷裡。

　　霍穎琦提早被截進哥哥懷裡，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將臉貼靠在頸窩撒嬌。「四哥好慢，人家要綁好頭髮才可以下樓去耶！」

　　十年前發生的那場車禍，令霍允宸以為自己的右手廢了，就算父母利用關係聘請國外的名醫，做過無數場手術，也沒辦法讓右手恢復正常，只能靠著複健勉強維持右手的靈活度。

　　他絕望了，接受自己成為殘廢的事實，直到妹妹出生，滿一歲生日的那一年，他的命運改變了。

　　當時剛滿一歲的霍穎琦看到同齡小女孩綁了一根小沖天炮，綴在上頭的發飾，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拉著哥哥的手，直說「漂漂」，偏偏霍允宸聽成「要要」，誤解妹妹的意思，幫她也綁了根小沖天炮。

　　如何抓起頭髮卻不弄痛妹妹？如何將發飾綁在頭髮上？這讓他左右手並用，徹底活動的十指達到了與複健相同的效果。

　　他意外在為妹妹綁頭髮這件事上，成了受惠者。

　　於是之後妹妹的髮型一直由他負責，買發飾、研究最新流行的綁發技巧，成為公事外的另一個功課。

　　「對不起，有事耽誤了。」

　　聞言，霍穎琦在哥哥頰邊重重啵了一下。「四哥辛苦了！」

　　他淡淡地扯唇，心暖暖甜甜的，向來冰冷的語調也不自覺變得溫柔。「不辛苦。」

　　說著，他抱著妹妹坐在梳粧檯前，小心翼翼、萬分溫柔地為她梳起那頭快要及腰的長髮。

　　無來由的，在他梳著妹妹的頭髮時，突然想起，楊曜晴也有著與妹妹一樣的長髮。

　　但不知為何，妹妹的長髮發質雖好，卻像洋娃娃；而大女孩的長髮卻閃動著誘人的光澤，俏皮又美麗……

　　一意識到自己竟想起楊曜晴，霍允宸猛地打住思緒，甩開腦中浮現的奇怪想法。

雖然楊曜晴一開始的表現讓他無法抱有太大的希望，即使長輩們都說她聰明、機靈，他卻只感受到她的遲鈍、笨拙。

　　但這幾天觀察下來，他發現她每天都在進步，對她有多少能力的懷疑心態也少了許多。

　　他不由得期待，若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她是不是可以為他減輕一些公事負擔？在他的思緒不自覺轉向楊曜晴時，霍穎琦好奇地問：「哥哥，最近去公司幫忙的那個姐姐表現好嗎？」

　　她聽大人們說，爹地有個好朋友的女兒要到四哥的公司幫忙，而且有可能會是四哥的新娘喔！

　　聽說那個姐姐今天會到家裡吃飯，她對她充滿了好奇，很想趕快看到她！

　　「目前為止的表現……差強人意。」

　　他如實說出心中想法，在思緒忙碌間邊為妹妹編個法式風情的髮型，走的是浪漫可愛風。

　　霍穎琦看著兄長映在鏡面上的俊臉，天真的問：「為什麼？那個姐姐很笨嗎？」

　　「嗯……有點吧。」

　　即使對她有些改觀，但這一個星期下來，她常常盯著他發儍，搞得他說了比平常多好幾倍的話。

　　「可是她才上班一個星期耶！說不定是因為跟四哥不熟，被四哥的冷臉嚇到，才會變笨的。」

　　一定是這樣，不認識四哥的人都怕他，但其實她的四哥是全天下最溫柔、最棒的人了！

　　她暗暗在心中決定，如果那個姐姐因為與四哥不熟，被他的冷臉嚇到，那她一定要告訴她，四哥有多麼好！

　　聽著妹妹的童言童語，霍允宸這才意識到，妹妹說的話竟然還挺有道理的。

　　他的情緒內斂，若不是很瞭解他的人的確會弄不清楚他的想法，楊曜晴才上班一個星期，就如此下定論，對她不是很公平。

　　「那就再給她一個星期好了。」

　　「如果姐姐過了一個星期還是表現不好呢？四哥會炒她魷魚嗎？」

　　霍允宸在心裡暗暗苦笑，楊曜晴是長輩們選上送到他身邊的妻子人選，縱使表現不優，也不能輕輕鬆松炒她魷魚吧？

　　「我想她會讓自己趕快進入狀況。」

大頭寶珠

【第三章】

　　楊曜晴上了三樓，一開始被顏色夢幻的地毯及牆上的彩繪吸引，駐足了幾分鐘，才來到那間屬於小公主的房間。

　　房間的門沒關，半闔的白色門板流瀉出屋內的光線，連同小女孩稚嫩的嗓音以及男人低柔的輕嗓，讓楊曜晴的心頭評然一震。

　　霍允宸不在小女孩房裡嗎？

　　如果沒有，那低柔的男嗓來自於誰？

　　她好奇地將門再推開一點，透過半闔的白色門板，隱約可以看到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兩條腿兒隨著說話的語調前後甩晃著，聽起來像是與很親密的人說話……那個與小女孩說著話的人，不會是霍允宸吧？

　　這個念頭一閃過，她腦中立即浮現霍允宸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以及總是冷冰冰的語氣，與此時讓人如沐春風的模樣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應該沒看錯吧？

　　楊曜晴邊想邊將門板往裡推了半寸，終於看到與小女孩說話的男人的長相了。不看還好，這一看，她備受驚嚇地大退了好幾步。

　　真的是霍允宸？

　　小女孩坐在房中梳粧檯前，霍允宸則立在她身後，半彎著腰，為她紮著髮辮。他替小女孩紮髮辮的動作熟稔輕柔卻又迅速，

　　仿佛生來就是專門為人編發的髮型師；在他動作的同時，則十分有耐性地回答妹妹那仿佛有一拖拉庫為什麼的疑問。

　　這一幕實在讓楊曜晴太震撼了，就算她只被霍允宸那不喜歡說話、僅用眼神傳達的習慣折騰了一個星期，她也絕對不會相信，這個語氣溫柔、臉上帶著柔軟神情的男人是霍允宸啊！

　　驚嚇過度，她怔在原地許久才努力抹了抹臉振作精神，決定再上前看一眼，證實剛剛看到的畫面不是來自於她的幻覺時，卻聽到兩兄妹開始評論起她……

　　霍允宸竟說她的表現差強人意？！

　　捕捉到關鍵字……道對在校成績名列前茅、被封為才女的楊曜晴來說是一種污辱！

　　她真想上前解釋，她之所以表現不好，是因為有人有一堆異于常人的怪癖，以及懶得開尊口所造成的！

　　當然，有部分原因是她真的與他不熟，弄不清處他細微的表情變化所代表的意思。

　　幸好他不至於太無情到感受不出她的努力與決心，此時確定他是這麼認為，激起了楊曜晴的鬥志。

　　她握緊拳頭暗自發誓，只要再多給她一點時間證明自己的能力，絕對可以打破地球人與外星人間的隔閡，把他瞭解得透澈，讓他刮目相看！

　　完全不知道房外有人的霍允宸一替妹妹編完發，往後退了一步做最後的審視，才柔聲詢問。

　　「好了，滿意嗎？」

　　霍穎琦像個小大人似的，在鏡子前左照右看了許久才對兄長綻開笑。「嗯，我喜歡！謝謝四哥，我要換衣服，你先下去吧！」

　　妹妹開心他也跟著心情大好，他這個白天在公司裡下達指令的大人物，甘於被小女孩使喚。

　　他走出房，卻看到楊曜晴緊握拳、脹紅著一張臉。

　　他一愣。

　　「你……怎麼在這裡？」

　　楊曜晴原本處在激昂的情緒中，一見到他由房裡走了出來，與她對上視線後，飽滿的氣場像被誰拿針偷刺了一下，瞬間消風。

　　他……會不會以為她在偷窺？

　　想到這一點，她忘了自己身負著替霍溫如玉傳達的使命，上來叫兩兄妹下樓吃飯，心虛地轉身就跑。

　　她心虛的反應令霍允宸感到好奇，比她快一步來到她身前，像堵牆似地擋在面前問：「去哪兒？你還沒回……噢！」

　　而她也真的有夠呆，像受了驚嚇就蒙頭亂竄的小獸，渾然沒發現他早就擋在前方，一頭撞進他的懷裡。

　　霍允宸始料未及，當他回過神後，他已被她撞倒在地，而她就這麼壓趴在他身上。

　　他沒被撞痛，但屬於女人的嬌軟壓在身上，令他的心神為之一蕩，胸口被勾挑起微微悸動。

　　是物極必反的原因嗎？

　　他訝異自己多年來刻意被壓抑的男性本能竟如此容易被挑起，自我厭惡地冷哼了一聲。

　　好巧不巧，楊曜晴就在這時抬起頭。

　　一聽到他的冷哼，她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狀況，怎麼愈是怕在他面前出狀況，她便是愈有製造混亂的本事呢？

　　「對不起！對不起！」

　　她尷尬不已地道歉並小心翼翼撐起身子，卻無法不感受到身下那不斷散發出懾人熱度的結實體魄。

　　她恍神了一秒，忘了此刻最要緊的是拉開兩人的距離，竟有種想偷摸霍允宸藏在衣下肌肉的衝動？！

　　她從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好男色……

　　楊曜晴暗在心中自我嫌棄，完全沒發現，霍允宸的視線落在她微紅的鼻尖上頭。

　　她的鼻子……是因為撞上他而紅的嗎？

　　如果是，她的鼻子也太脆弱了吧？

　　她想哭嗎？竟然連眼眶也紅了起來？那鼻紅、眼紅的模樣，看起來怎麼有點像小兔子？

　　看著這樣的楊曜晴，霍允宸向來不為哪個女人波動的心竟泛起淡淡漣漪，他想知道，如果對她很壞，她還會這麼恭恭敬敬的嗎？

　　壞心一起，霍允宸在自己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居然伸手掐了掐她泛紅的鼻頭。

　　這一掐，瞬間掐回楊曜晴的思緒，她痛得飆出眼淚，火大地捧臉怒吼。「嗚！很痛耶！你幹麼啦！」

　　霍允宸也訝異自己竟會對她做出如此失禮的舉動，再聽到她絲毫不修飾的言詞後，微微挑眉，才打住對她的莫名思緒。「只是提醒你，走路記得看路。」

　　所以這是教訓？

　　楊曜晴瞠目結舌，在心中暗咒了他一百遍。

　　霍允宸看著她臉上閃過好幾種表情，不禁有些莞爾。「怎麼？我說得不對嗎？」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那藏在長睫毛下的冷眸仿佛帶著笑意？他是在看她笑話嗎？

　　但那張冷臉其實看不出任何表情，害她好想湊到他面前，細細看清他是不是真的在笑。

　　但想歸想，她還沒那個狗膽，況且她沒忘記，她是來報恩的，面對恩人要卑躬屈膝、滿懷感激，就算被莫名其妙捏了痛處一下，也要笑著當沒事發生。

心思一定，她趕緊起身拉開距離，官方且狗腿地回道：「是，霍總您說得對極了，伯母要您快點下樓吃飯。」

　　一口氣將話說完，她連忙逃離現場，免得他再追究她剛剛失儀的舉止，繼續扣她的分，徹底把她看得扁扁的！

　　霍允宸看著她倉皇得像逃難的背影，發現楊曜晴的包頭已經松亂，散亂的幾根髮絲垂在玉白頸上，讓他的心又無端發起癢，手似乎也跟著癢了起來。

　　他攤開手看著右掌，猜想，這會不會是這些年來為妹妹梳發帶來的後遺症？見人發亂就想梳好再紮綁好，這樣習慣成自然的反應讓他覺得好可怕……

　　無來由的，他的思緒飄走了，在經歷過當年的巨大傷痛後，身體的傷復原了，但心的傷卻遲遲未復原，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處在那樣的傷痛裡。

　　但隨著時間流逝，心裡的痛似乎漸漸淡了，但這樣……對嗎？他真的可以忘掉過去，過自己的日子嗎？

　　想起這些，他原本因為楊曜晴而放鬆的心情，又不由自主地緊繃了起來……

　　結束了混亂的一天，楊曜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實現這一個星期來總會在腦中上演的渴望I直接飛撲進她可愛的床，與小涼被及擺在床邊的大小抱枕盡情纏綿！

　　突然，敲門聲響起。

　　「姐，我可以進去嗎？」

　　楊曜予進入姐姐的房間，看著她很不淑女的賴在床上，有些愧疚地說：「姐，對不起。」

　　「幹麼說對不起？」

　　「其實應該是我到霍氏上班的……」楊曜予抿了抿無血色的淡唇，多添了一股楚楚可憐的氣質。

　　她與姐姐一樣，在爸爸倒下後，總希望可以幫家裡做些什麼，可惜她的身體不好，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哪還有能力去幫別人呢？

　　聞言，楊曜晴驚跳起來。「你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

　　霍允宸是外星人，妹妹嬌嬌弱弱的，被他那一拖拉庫的怪癖折騰，可能會小命不保。

　　但她有強壯的體魄、堅如磐石的心靈，所以才有能力打怪……不對，是有能力可以應付霍允宸這面癱男！

　　姐姐激動的反應讓楊曜予很是感動，雖然她們不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但她可以感覺，姐姐是真心疼愛她，想到這一點，她更覺愧疚。

　　「姐，在‘塔特’上班很累嗎？」

　　「累喔……唔……」

　　楊曜晴偏著頭思索了好久才說：「工作上的事是應付得來，所以累是不至於啦……」

　　這是她在「塔特」上班幾天的心得，而且有資格說累的，應該也只有霍允宸吧！

　　這一個星期以來，她常常到資開部拿地皮標案的資料，當中不乏美洲、歐洲的土地，所以總是可以看見霍允宸認真地研究資料，以及不斷召開會議。

　　他嚴以律人也律己的態度，壯大了家裡留下的產業，讓她不得不崇拜起來。

　　也因為跟在他身邊，將他為公司所做的一切看在眼底，她這個小跟班頂多拿拿資料、準備召開會議的茶點，以及照顧他的「特殊癖好」，實在不敢說自己有多累。

　　若真要挑毛病，她只能說，霍允宸真的太正經八百，太愛工作了！

　　搞得她跟在那完全無情緒起伏、宛如機器人的總裁大人身邊，仿佛連七情六欲也被剝削，忘了該寓工作於娛樂。

　　「那有趣嗎？」

　　楊曜晴無奈地回。「你說當小妹有趣嗎？」

　　「那霍允宸本人是不是很帥？我前幾天翻到商業雜誌，有他的專訪耶！雖然聽說他是個嚴肅的人，但能在帥哥身邊工作，是不是每天都很幸福呀？你會不會和言情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逃不過總裁與秘書必相戀的鐵律呀？」

　　說這話時，楊曜予眸底不禁綻放興奮的光采，令楊曜晴很想大喊——假的！

　　一切攏是假的啦！

　　但妹妹被保護得很好，想法依舊天真浪漫，是言小的支持者，力擁愛情不死的浪漫派；她不想說出霍允宸令人髮指的真實面貌，免得破壞妹妹的純情美好。

　　「霍允宸是很帥啦，但也跟雜誌寫的一樣，和他工作並不好玩。我不會愛上他！」

　　楊曜晴一言蔽之。

　　楊曜晴說得好冷淡，但楊曜予卻聽得好興奮，還想多問，卻發現房門被推開，

　　母親略高的尖銳語調充斥在原本寧靜的空間。「唉喲，我說你上哪兒去了，原來窩在你姐這裡。」

　　「嘿呀！我來跟姐說說話。」

　　聞言，王碧嫻那兩道描繪得精緻的眉微微皺起。

　　「天天見面，哪那麼多話好說？我讓廚房褒了養氣湯，你趁熱喝一喝，快點上床睡覺。」

　　聽到又要喝那些中藥味濃的補湯，楊曜予皺苦了臉。「媽，我可不可以不要喝啊？」

　　「當然不行！」話落，她望向楊曜晴，語帶責備。「晴晴呀，不是小媽愛說你，你下了班就該早點休息，還拽著妹妹聊什麼呢？你不是不知道，小予的身體不好，不像你——」

　　意識到母親又要把當年為了分神照顧姐姐，在懷孕期間無法好好休養，才會害自己體弱多病的陳年往事搬出來，楊曜予忍不住說：「媽，你別怪姐姐，是我！」

　　王碧嫻心裡氣悶女兒過分善良，體會不了她這當媽的用心良苦，一副與楊曜晴問一個鼻孔出氣的模樣，怏怏地一口回堵了她的話，把她趕回房休息。

　　「多嘴！去去去，把湯喝了，上床睡覺！」

　　楊曜予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女兒一走開，王碧嫻沒走，反而瞥了眼賴在床上的楊曜晴。「‘塔特’這份工作再怎麼難熬你都得熬下去，別給家裡添麻煩，知道嗎？」

　　自從丈夫倒下後，她總是戰戰兢兢地，好不容易因為霍氏的幫忙才穩定下來，她可不允許楊曜晴熬不住臨陣脫逃，最後拖累她的心肝寶貝替她擦屁股。

　　「小媽放心，我不會這麼沒責任感，答應爸爸的事，一定會做到底。」

　　聽她親口說出，王碧嫻這才稍稍安了心，又思及剛剛她與女兒說到霍允宸時，似乎語帶保留，於是忍不住問：「那個霍允宸怎麼樣？」

　　楊曜晴一愣，今天的話題怎麼總繞著霍允宸打轉，大家對他這麼有興趣？

　　「什麼怎麼樣？」

　　「會是嫁人的好對象嗎？」

　　當初霍家提出的條件是要聯姻，若小倆口在工作中培養出感情，就順理成章把婚事訂下。

　　她沒爭取讓女兒去，就是打聽到，霍允宸因為大學時那場差點致命的車禍而變得陰沉封閉，她怕女兒在他身邊受委屈，否則這麼好條件的男人，絕不會留給別人的。

　　王碧嫻突如其來的話，令楊曜晴錯愕得被口水嗆到，猛咳。

　　天知道那規矩一堆、講求效率、一板一眼的寡言男人進入婚姻生活會怎樣？該不會像要求員工一樣要求自己的老婆吧？

　　想到自己近來在他身邊的情況，她勉強止住咳，擠出話。「誰嫁……嫁他，誰倒楣，他不、不適合當老公。」

　　「是嗎？」

　　聽她這麼說，王碧嫻放心了，慶倖自己的眼光沒出錯。「好了，沒事了，你早點睡吧！」

　　「噢……小媽晚安。」

　　楊曜晴一頭霧水地目送王碧嫻離開，不懂她特地留下與她聊霍允宸的用意何在？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白天上班時為了應付霍允宸，她已經用掉夠多體力，她要養精蓄銳，才有精神跟上霍允宸的速度。

　　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不到一分鐘便陷入深層睡眠中。

　　晚上九點，臨近東區不遠的夜市燈火通明，充斥著大批觀光客與攤販的吆喝聲，十分熱鬧，周邊甚至設置了交通管制。

　　楊曜晴早就耳聞這個夜市大名，聽說裡頭有好幾家被美食節目採訪推薦的隱藏版美食。

　　上班的第一天她就想過，有一天下班後一定要逛逛夜市、大啖美食，好好犒賞自己才回家。

　　但進「塔特」已經一個月了，她始終沒能實現渴望，只能杵在三十三樓的「廣寒宮」裡，眺望著夜市的熱鬧燈光。

　　她哀哀歎了口氣，在準備幫加班的總裁泡一杯熱騰騰的即食杯湯時，突地腿間一股濕意滑下，弄濕了底褲。

　　心一凜，她放下杯湯，抬頭看了看日曆，整個人僵住……她的生理期來了？

　　但怎麼會是這個時間？

完全沒料到生理期會提早報到，她一點準備都沒有，不過秘書辦公室都是女生，廁所應該有準備才是。

　　楊曜晴想了想，在準備沖回三十二樓時，霍允宸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啊！」

　　驚慌之際，她被他無聲的腳步嚇了好大一跳，感覺又有液體因為那一震，溢流出來。

　　沒想到會嚇到她，霍允宸道了歉後問：「我的湯呢？」

　　這一個月下來，楊曜晴由原本的慌亂、面對他總會露出茫然神情的狀況，到漸漸摸熟他的眼神指令，完全不用多說她便能領會，讓他十分滿意，收回對她表現差強人意的評語。

　　例如前天，她陪著他與國外客戶開會時，他發現她的外語能力很好，英打速度驚人，在會議進行時，不時可聽到纖纖十指在鍵盤上飛舞，「嗒嗒嗒」地敲出規律的速度。

　　而且整場會議裡，只需他一個眼神，她便心領神會，知道他要什麼，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十足，根本不像才相處一個月。

　　事後他看過她的英文會議記錄，發現楊曜晴確切做好歸納整理，除了一些專有名詞譯得較不恰當外，簡直無可挑剔。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但的確對她刮目相看，愈加放心將更多更重要的事交給她辦，而不只是一個幫他跑腿、辦雜事的小秘書。

　　但奇怪的是，今天她竟花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還沒泡好他要的杯湯？

　　這實在不像是她會犯的失誤，所以在第六分鐘過去，他有些擔心，按捺不住地起身到茶水間察看。

　　乍見他出現，楊曜晴心有餘悸地撫著胸口，因為擔心再拖下去會釀成「血流成河」的悲慘畫面，急顫著說：「有，湯……馬'馬上好……」

　　只要加進熱水攪一攪，送到總裁大人手中，她就可以沖回三十二樓的廁所找她要的東西，但想是這麼想，因為過度緊張，她的手顫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霍允宸看著她異常的舉止，不禁皺起眉問：「你沒事吧？」

　　有事！

　　但要她怎麼開口跟他說，她那個來了，因為沒準備，小褲染血，亟需救援？

　　她窘紅著臉，六神無主地強扯出僵硬的笑。「沒、沒事，快、快好了，很快就好了喔！」

　　她雖否認，但那模樣愈看愈是有事的樣子，讓霍允宸感到生氣。「我不准！」

　　他打住話，因為瞥見她的裙子一角沾上鮮紅的血，恪在布料上，像一朵初錠的紅花。

　　「你……怎麼……流血了？」

　　一聽到他的疑問，楊曜晴側過身子瞥見裙子那一抹觸目驚心的豔紅，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但事到如今，除了面對又能如何？

　　她紅著臉，尷尬不已。「我、我想要去一下廁所。」

　　話落，她沒等他反應，沖出茶水間。

　　霍允宸還沒弄清楚她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可能讓她丟下一句話就走？於是大步追上，拽住她的手，冷毅的唇線抿得好緊。「什麼事？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沒心情欣賞霍允汵難得顯露的急切模樣，楊曜晴欲哭無淚地回道：「我只是沒預料那個會來啦！」

　　聽到她的回答，霍允宸愣了兩秒，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用我的廁所。」

　　他的專屬廁所在他的辦公室裡，還有淋浴設施，他願意借她使用令她很感動，但……這不是重點呀！

　　她苦著張臉，豁出去了。「你的廁所有衛生棉嗎？」

　　他尷尬地扯了扯唇。「我怎麼會有那種東西？」

　　楊曜晴很想回他……你來亂的喔！但狀況已經讓她夠想死了，她沒力氣和他抬杠。

　　「我沒帶，要到樓下辦公室的廁所看看有沒有放。」

　　見她慌然無助，他怎能坐視不理。「我去幫你看。」

　　楊曜晴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總裁大人不但沒有因為她出的狀況生氣，反而紆尊降貴替她跑腿，令她悸動不已。

　　「不好意思……」她充滿感激地說道。

　　是她錯看霍允宸了，原來他不是機器人，他有血有肉有感情，不枉她平日如此誠心誠意地伺候他！

　　霍允宸被她一副受了大恩惠的模樣弄得極不自在，他恢復處變不驚的平淡神色，用極為理智的口吻命令。

　　「我只是怕電梯留下像命案現場的血跡，你回我的廁所，坐在馬桶上等我。」原本該是感人的氛圍，被他冷冷的一句話硬生生拉回現實。

　　好吧！

　　她收回剛剛的感動，原來總裁大人之所以願意幫忙，是因為怕她的血污染了被清潔工擦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磚。

　　可以理解，也符合她對霍允宸的印象，她乖乖遵照他的指示，小心翼翼地進入他辦公室裡的廁所，等待救援。

大頭寶珠

【第四章】

　　十點鐘，便利商店因為附近有夜市的緣故，依然熱鬧不已。

　　但不管是在店外等待逛夜市的伴，或是貪涼進店裡吹冷氣的人，都讓霍允宸尷尬不已。

　　在他替楊曜晴到三十二樓的秘書辦公室廁所，像個翻箱倒櫃的小偷卻找不到半塊衛生棉後，他猶豫了幾秒，衡量狀況，決定就近找間便利商店，買她要的東西。

　　雖然買衛生棉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卻是他生平第一次幫女生買這種東西，來到便利商店，霍允宸有種所有人都在注意他的錯覺。

　　他頭一次感到窘迫，來到放著衛生棉的貨架前，看到好幾種品牌、好多種型號的衛生棉時，錯愕得愣在原地。

　　這些品牌、型號的差別在哪裡？

　　該怎麼買？

　　他開始後悔自己沒帶著手機，不然就可以用手機聯絡楊曜晴，問她需要哪一種。

　　他猶豫不決，就算決定投資案，也沒如此困難過。

　　突然，有人問：「先生，需要幫忙嗎？」

　　進倉庫補貨的女店員見他一臉為難地杵在衛生棉的貨架前，盡責的柔聲詢問。霍允宸循聲望去，看到女店員笑咪咪地看著他。

　　一定是心魔作祟，他心虛地猜想女店員是不是覺得他很奇怪，尷尬地回了一句「不用了」後，大手帥氣地將貨架上的衛生棉全掃進懷裡，再拿了組免洗內褲，

　　準備到櫃檯結帳，又因為瞄到櫃檯旁熱飮櫃裡的熱飲，便拿了一瓶熱奶茶，一起結了。

　　抱著大紙袋，霍允宸板著臉快步離開便利商店，完全不知道，人們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裡，帶著好奇與羨慕。

　　好奇什麼樣的女人能讓大男人不顧面子，到便利商店購買女性用品；更羨慕他貼心地買了罐熱飮，舒緩女友的經痛。

　　比平常走路回到公室的時間快了一倍，霍允癍將那堆東西擺在了廁所門口，拿了條放在休息室的抽繩運動褲後才敲敲廁所的門。「東西放在門口，我……繼續忙。」

　　話一說完，不等她回應，霍允宸坐回辦公桌，想藉由看檔來分散他覺得自己很蠢的想法。

　　他不懂，不過是買些女性生理期用品，有必要讓自己這麼心虛、這麼尷尬嗎？在他身邊，盡是貼心的男人，父親、大哥、二哥都是寵妻一族，為妻子做過不少身為男人不會做的事……

　　雖然楊曜晴不是他的女人，卻是長輩們認定的媳婦人選，這一陣子來更是幫了他很大的忙，他能為她做點事，其實挺理所當然的。

　　只是想是這麼想，他還是無法理直氣壯、泰然自若。

　　在霍允宸苦惱之際，乖乖在廁所裡坐了好久的楊曜晴，遲遲等不到他，好幾次想要走出門找他。

　　這念頭才興起，楊曜晴卻聽到敲門聲與他淡冷的聲嗓。

　　她松了口氣，慢慢移動身體將門打開一條縫後，看見廁門前擺著一個牛皮紙。

　　她伸手將牛皮紙袋拿進廁所卻發現，牛皮紙袋大得誇張，紙袋上還疊著一條抽繩運動褲。

　　抓起那條運動褲啪地甩開，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動。

　　霍允宸是上哪兒幫她借的褲子？光是褲長就足足讓她反摺再反摺，她第一次正視到自己腿很短的事實。

　　不過再怎麼打擊都強過穿著染血的裙子回家，她滿懷感激地收下，看到那一大袋牛皮紙袋，好奇霍允宸到底買了什麼東西？

　　她打開牛皮紙袋，發現裡面有好幾種衛生棉，還有一組免洗內褲。

　　霍允宸竟貼心地幫她買免洗內褲！

　　她清雅的臉蛋冒出熱氣，心裡騷動不已。

　他的貼心讓她很害羞，至於那些衛生棉……是不是那些衛生棉把他搞得一頭霧水，所以迫不得已才買了這麼多？

　　想到在公事上精明果斷的霍允宸站在衛生棉區猶豫、無法作決定的模樣，她就覺得好笑，又有些壞心，超想知道他那時是什麼表情？

　　懷抱著感激他、又想看他囧樣的心情，楊曜晴迅速處理自己狼狽的狀況。

　　十五分鐘後，她穿上那條巨人的抽繩運動褲，走出廁所，回到霍允宸的辦公室，看到他埋首在公事中的側臉，好笑的情緒瞬間飛走，取而代之的尷尬、害羞……各種情緒湧上心頭，讓她有種想要逃跑，不想面對他的衝動。

　　但難為他這麼幫她，跑走的話會不會太失禮了？

　　她拋開那些情緒，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鼓起勇氣吶吶地說：「謝謝，多少錢？我拿給你。」

　　霍允宸循聲抬頭，看著自己的抽繩運動褲套在她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

　　坦白說，她穿他的褲子真的太勉強了，腰間的抽繩順著她的腰繞了好幾圈，褲長更是反摺了好幾摺，更別說臀部、雙腿，看起來都是鬆鬆垮垮的。

　　明明是很好笑的畫面，但因為她衣衫不整、紅著臉的害羞模樣，製造了惹人遐想的空間。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開定在她身上的視線，清了清喉嚨才淡淡回道：「不用！」

　　「可是……這些不少錢吧？」

　　「沒關係。」

　　霍允宸低頭準備繼續看文件，卻突然瞥到放在一旁的罐裝奶茶，他頓了頓，將罐裝奶茶推到她面前。

　　「給你。」

　　看著罐裝奶茶，楊曜晴有些不明就裡。「啊？」

　　久違的楊曜晴式傻憨又出現了，霍允宸這才明白，就算在公事上，她變得值得仰賴並予以託付，但一遇上難以理解的狀況，她還是會露出茫然的可愛神情。

　　那神情意外可愛，令他波瀾不興的平靜心湖，再次悸動得泛起圈圈漣漪。

　　一而再、再而三因她而起的反常，是不是代表著他已經走出那場意外的打擊，可以再愛上另一個女人？

　　霍允宸還不敢妄下定論，拋下心緒後斂定心神，看著她臉很紅，但唇色略顯蒼白的模樣說：「已經沒那麼熱了，但是你需要喝點甜的、暖的。」

　　依舊是淡得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嗓調，卻帶給楊曜晴極大的震撼。

　　她想起那天見到霍允宸幫妹妹編梳頭發的溫柔神情，突然明白，他並不如外表那般冷然。

　　在他的內心深處，是不是有著一顆細膩、溫柔的心？

　　想著這樣的他，讓她的心激動、沸騰不已，直到冷冷的嗓音再次出現，適時澆熄澎湃的情緒。

　　「司機在B1等你。」

　　突如其來的冷調，讓楊曜晴再次露出茫然神情。「啊？」

　　「今天就到這裡，你可以回去了。」

　　「可是……司機……」

　　「今天借你用。」

　　當他說出這樣的話，楊曜晴渾身上下彆扭到了極點。

　　這不是霍允宸！這不是霍允宸啊！

　　他這麼溫柔和善，反倒讓她很不自在，況且她只是一名小小的秘書，竟佔用他的司機？這太不合常理了！

　　「不！」

　　「晚一點我會讓另一台車來接我。」

　　他不容反對地下了結論後定定看著她，放下檔的手無意識地相互揉壓著。

　　楊曜晴注意到他的動作，這似乎是他的習慣動作，只要手有空，便可以看到他做出這樣的動作。

　　她沒多想，只是趕緊打住思緒，當他這麼看著她時，她就知道，她該乖乖閉上嘴，領命離開。

　　可能是那個來的原因，還有霍允宸今晚一連串反常的舉止，她的腳步輕飄飄的，直到坐上霍家司機的車後，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而他給的那罐奶茶被她捧在掌心透著淡淡暖意，察覺到那股溫暖，她嘴角不由自主噙著一抹微笑。

　　這男人真不可思議……他給的，不管是無形或有形，都帶著屬於他溫淡而內斂的風格。

　　她打開奶茶喝了一口，甜甜的液體順喉滑下，撫慰了腹間悶痛，她第一次覺得，當女人挺不錯的！

　　在霍允宸目睹過她最狼狽、淒慘的一面，且破天荒的伸出援手後，楊曜晴徹徹底底對他改觀。

　　也因為如此，她對他也不再像以前一樣，維持總裁與秘書的制式關係，反而多了點真心。

　　最近加州的那塊地談成了，開發專案也決定了，緊接著要做的事如海水般潮湧而來，霍允宸幾乎天天加班。

　　總裁大人都加班了，她這個貼身小秘書當然也得跟著加班。

　　下班後，確定今天還是照著這幾日的行程來走，她匆匆趕到總裁辦公室旁的茶水間。

　　霍允宸就如之前三大秘書所說，加班時寧可喝熱騰騰的湯品也不願吃便當。所以為他準備熱騰騰的湯品，是她每回加班的重要雜事之一。

　　也許是因為這一陣子對他多了關心，她這才發覺，他真的忙瘦了，原本修長挺拔的身材減了好幾分肉。

　　再這麼忙下去，他會不會瘦到皮包骨啊？那她這個貼身小秘書，鐵定要負最大的責任！

　　反覆思索了這個問題，她決定將由宿舍帶回來的小電鍋拎到公司，小電鍋雖小，但功能不錯，可熱湯、煮泡面、蒸飯菜，很是方便；在學校時，她都是靠它煮一些簡單的料理喂飽自己。

　　帶來小電鍋後，她會買一些食材冰在小冰箱裡，以便利用小電鍋煮出熱騰騰的湯。

　　瞧瞧最近的新聞，天知道杯湯裡的材料是不是能喝下肚的東西？就算只是海帶芽白菜蛋花湯，也好過即食杯湯吧？

　　她還從家裡帶來中藥材，小媽為了妹妹虛弱的身體儲備了許多，她每次拿的量都不多，也不是進自己的肚皮，徹底拿來借花獻佛，心甘情願當他的小女傭。

　　霍允宸在辦公室聽到楊曜晴的動靜，起身來到茶水間，腳步才定，便看到她背對著他在流理台前洗菜的纖影，心繃著，暖暖的。

　　現在的女孩子不會做飯的很多，年輕貪玩的更是不可能為了張羅一餐而麻煩。但自從他在她生理期那天為她做了一點事之後，便可以感覺，她是真心對待他。

　　在公事上她的表現依舊出色，為他準備湯品這種雜事，更是盡心盡力，難道只是因為他當時付出的關懷？

　　還是……她已經知道長輩們決定的事了？

　　霍允宸盯著她的背影恍恍出了神，嚇到洗好菜準備轉身拿另一樣食材的楊曜晴。

　　「霍總！你又嚇到我了！」

　　她有這麼專心嗎？居然連霍允宸什麼時候杵在她身後也不知道，被他嚇了好大一跳。

　　她的語氣微惱，仍沾著水珠的手貼著胸口連拍好幾下，讓薄薄的襯衫印出幾片浮水印，隱隱透出內衣花樣。

　　其實若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來，但茶水間很小，兩人離得很近，他又是男人，所以注意到了。

　　粉紅色的，可愛的蕾絲花邊……惹人遐想，激發男人藏在心底的野獸，讓他想扯掉她的襯衫鈕扣……

　　意識到心裡單純而邪惡的原始欲望，他覺得自己愈來愈不正常，道歉的語氣充滿懊瑙。

　　「對不起。」

　　大部分不是因為嚇到她，而是為自己心裡那說不得的野獸想法，當然，她不會知道。

　　相處久了，楊曜晴知道霍允宸嚴肅歸嚴肅，卻不是高傲跋扈、不懂說抱歉的男人，她接受了，並關心地問：「沒關係，怎麼了嗎？」

　　「今天不用幫我準備湯了。」

　　楊曜晴一愣，試探性地問：「為什麼？你……不喜歡嗎？」

　　她的廚藝有這麼差嗎？特地煮的湯品居然比不過即食杯湯？所以他不想喝了嗎？

　　「不，很喜歡。」

　　即食杯湯怎麼拚得過現煮現熬的湯品？

　　她的湯品變化很多，有時是香菇雞湯、有時只是簡單的青菜蛋花湯，只摻一點鹽為食材提味，清淡無負擔，讓嗜熱湯如命的他喝得十分滿足。

　　鬱悶的情緒因為他的一句話消失於無形，她不確定地問：「那……」

　　「我們去外面吃。」

　　這樣的提議前所未有，楊曜晴驚訝得無法反應過來。

　　「不要嗎？」

　　「要！」

　　楊曜晴點頭如搗蒜，問出心裡的疑問：「只是怎麼突然想到外面吃？不是還線上上等著和你開會？」

　是公司派到加州勘地的外派人員，在拿到土地後，等著霍允宸後續的指令。

　　「今天就到這裡。」

　　工作進度要跑，但也不能不給彼此喘息的空間，正巧今天因為楊曜晴，讓他有喘口氣暫歇的理由。

　　他邊說邊回到辦公室關電腦、關燈，楊曜晴看他真的準備離開辦公室，也趕緊去做最後的巡視，才三步並作兩步走地跟上他。

　　楊曜晴沒想到，霍允宸竟然會帶她走向公司附近的夜市，這太不符合他給人的感覺了。

　　他一身西裝革履的菁英形象，看起來比較像出入五星級飯店、高級餐廳的人。不過這個夜市可是她早就想找時間來逛逛的，既然他開口了，她很樂意從命。

　　夜市愈夜愈熱鬧，來來往往的人潮很快拉開兩人的距離，楊曜晴有些著急，卻只能看著霍允宸離自己愈來愈遠。

　　她沮喪地歎了口氣，正摸著手機想打給他時，突然感覺到有人猛地拉住她的手腕。

　　那是屬於男人的手……心一凜，她直覺想掙扎，那雙手卻將她拽得更緊，她驚慌失措，害怕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想拉她去哪裡……

　　「放！」

　　她還沒喊出口，便聽到霍允宸冷冷的嗓音自頭頂飄下。

　　「是我，笨蛋。」

　　他一發現她被掩沒在人潮裡，便立刻回過頭來找她，以防再走散，想也沒想，直接拉著她走。

　　沒想到這個女人還一副狀況外，連頭也不抬地與他角力著。

　　聽到那熟悉的冷淡聲嗓，她猛地抬起頭，對上霍允宸無波無瀾的深邃黑眸，錯愕地不斷眨眼。

　　「霍、霍總？！」

　　這個男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剛剛明明看到他被人群擠到離她好遠的地方，怎麼眨眼又出現了？

　　霍允宸顯然已經習慣她不時會露出驚訝的表情，淡淡地說：「走這邊。」

　　他的右手因為受過傷本來就沒什麼力氣，而她激動起來力氣不小，他當機立斷，趁著她驚訝之際，拉著她繼續往前走。

　　「噢。」

　　楊曜晴被動地任他拉著走，心裡波濤洶湧。

　　他……他居然握住她的手腕？！但他看不出半點不自在，仿佛這麼拉著她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的手又大又寬貼著她的手，修長的指扣著她的大姆指，動作很輕，卻堅定得讓她掙不開；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手心出奇地涼。

　　她以為男人的手都是暖的，至少父親與前男友都是；難道是因為他太冷情，所以連血的溫度都比別的男人低？

　　想到這一點，她好奇的垂下眼看他的手，發現他的手部線條過分僵硬，手背有好幾條淡淡的疤，膚色略顯青白。

　　他的右手曾受過傷嗎？

　　楊曜晴還來不及開口問，霍允宸的腳步突然停在路旁一家叫「路口」的乾麵店。

　　她還來不及開口，霍允宸鬆開她的手說：「等我一下。」

　　「噢。」她應了聲，發現店內生意還不是普通的好，店外甚至有人直接端碗站著吃。

　　她好奇地看了一下，想知道賣的是什麼？

　　看到的卻只是一些很尋常的滷味、麵食，但麻醬香、滷味香卻不斷竄進她的呼吸，讓她的肚子不爭氣地餓了起來。

　　霍允宸是進去看有沒有位置嗎？

　　她猶豫著要不要進門，卻聽到一抹久違的稱呼落入耳底。

　　「楊楊！」

　　她叫楊曜晴，家人習慣喊她晴晴，她卻一直覺得晴晴兩個字太淑女——不……大剌剌的個性，所以舉凡進入一個求學階段，她都讓同學們這麼叫她。

　　當她聽到那樣的稱呼，立即想到她可能遇到同學了，可好死不死，她記得那個聲音……

　　她回眸，果然看到蕭淨閔嬌美的臉龐映入眼底，「冤家路窄」四個字厭惡地浮上心頭。

　　蕭淨閔一開始還不確定，直到楊曜晴回過頭，才扯出一抹挾帶著諷意的笑。

　　「你……最近好嗎？」

　　楊曜晴原本也有些訝異，以公主自詡的蕭淨閔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平民地方？但想想，她家的貿易公司也在附近，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會出現在這裡吧。

　　而此時，不用她多問，不需多看她的表情，楊曜晴也知道她並不是真心問候。她露出敷衍的笑。「挺好的。」

　　「是嗎？」

　　蕭淨閔顯然是聽了有關她父親倒下、公司出問題的消息，拉長尾音，一雙眼定在她身上，露出假意關懷。「老同學一場，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千萬不要客氣喔！」

　　那施捨的模樣讓楊曜晴愈瞧愈是火大，她腦中驀地閃過一個想法，隨即扯出燦爛笑。

　　「噢！我突然想到我很需要你的幫忙，你可以馬上開張一千萬的支票給我嗎？」

　　沒料到她真的會開口，蕭淨閔錯愕得像在嘴裡塞了顆鹵蛋似的。「啊？什、什麼？」

　　「我最近被無國界醫生的熱情感召，覺得世界上有很多需要幫助的地方，如果你不想幫助世界，那幫助國內的公益團體如何？」

　　之前到霍允宸家吃飯時，他那身為無國界醫生的二哥霍允剛與她聊了很多行醫的故事，她很感動，隔天就捐款了。

　　她捐的錢雖然不多，但有能力幫助身處困境的人們感覺挺好的，她覺得蕭淨閔需要淨化一下心靈，多做一些好事！

　　聽到是要做公益，蕭淨閔嗤之以鼻，卻礙于面子，強撐著應道：「噢，好、好呀，回頭我讓我男朋友開支票，我、我男朋友……喜、喜歡做公益，一千萬小意思啦！」

　　她的確有個小開男友，但他們只喜歡花錢在自己身上，哪有餘力做公益？再有，只是隨口說說，兌不兌現是她的自由。

　　打定主意，蕭淨閔安心許多，卻發現話一說完，突地有張名片落入眼底，她抬起頭，看向遞名片給她，對著她微笑說話的男人，頓時僵在原地。

　　「這是無國界醫生的捐款帳戶，若想知道臺灣其他需要幫助的公益團體，可以聯絡我的秘書，她會給你更詳細的資料。」

　　她認得他……

　　應該說，全臺灣的名媛千金都知道他！

　　他是霍家的四公子霍允宸，賺錢能力一流，相貌更是出眾，是個舉凡女人都想攀上的好對象；偏偏這樣好條件的男人就是對人冷淡寡情，招惹到他的下場，會很慘。

　　商場上的人都知道，霍家是慈善家，每年為了回饋社會付出許多，一直是許多慈善晚會的開幕代表嘉賓，絕對可以詳細列一張臺灣公益團體的捐款帳戶名單給她。

　　如果他認得她，往後再遇到，她的話就得兌現……

　　楊曜晴在一旁看著蕭淨閔沒了囂張的氣勢，又是第一次見霍允宸笑著說那麼多話……但她不得不說，他笑得很恐怖啊，隱著殺氣，像隨時會把人吃掉的笑面虎！不過她很壞心地補了一句。「小淨，我現在在霍總身邊學習，等你開好支票，記得聯絡我喔！」

　　「噢，好、好，那再聯絡。」蕭淨閔咬牙切齒，後悔自己沒事惹事的挑釁，應了句後，匆匆和她道了再見，擠進人群裡。

　　第一次見到從學生時代便仗勢著自己有點姿色、家裡有點錢就橫著走的蕭淨閔，一見到霍允宸就連話都說不清楚，楊曜晴心裡很是快意，對霍允宸更是充滿感激。

　　雖然只是一句話，但對冷情的他來說，能順著她的話力挺，就足以讓她對他付出更多真心！

大頭寶珠

【第五章】

　　「謝謝你！」

　　得到楊曜晴熱情感激的回應，霍允宸有些不自在地淡應了一聲，心裡詫異，他竟不知不覺把她當成自己人，所以在看到那女人的嘴臉後，明知楊曜晴的個性不會被欺負，還是忍不住出聲了。

　　再看到她雖然笑了，但愛笑的眼眉間卻掩不住惆悵，他很想知道，為什麼那個女人能讓楊曜晴的心情蒙上陰霾。

　　「她是誰？」

　　「大學時的同班同學。」

　　「和你有仇？」

　　霍允宸不是她的朋友，而是上司，但當他與她同仇敵愾後，她毫無保留地回道：「因為我交的第一個男朋友就是被她搶走的……」

　　雖然之後他們分手了，但蕭淨閔見到她，時不時還是要在她面前耀武揚威一番，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

　　霍允宸的心莫名其妙因為她交過男朋友而微微一顫，但語氣卻依舊平靜地下了注解。

　　「那種男人不要也罷。」

　　「也是啦！」

過去的就過去了，她不會留戀，說完，她忍不住瞥了他萬年不變的冷臉一眼，笑道：「只是好奇怪，你這麼帥，她按理說會巴著你不放，怎麼聽你說一句話就嚇跑了！」

　　「她不是真的想捐錢，與我無關。」聽她不知是褒是貶的話，他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楊曜晴還想說什麼，他卻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走吧！」

　　往裡探了探，人潮不減，她不禁皺起眉。「有位子了嗎？」

　　「有。」

　　他帶著她穿過人潮，直接走到店裡後方的小門，跟著打開進入到裡面的小客廳後才停下腳步。

　　楊曜晴看著像是進入店主家裡，忍不住擔心地問：「霍總……」

　　她才開口，一抹微揚略帶煩躁的聲音蓋過她。「霍總，您第一次來嗎？帶人也帶太久了吧？」

　　話落，男人的目光落在霍允宸身邊的女人，他明顯的打量，以及臉上的笑容令楊曜晴想起，那天霍允宸的母親及家人看她的神情，讓她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店裡的客人多到阻礙我前進。」

　　「屁話！」

　　撂下粗話，身穿白色制服、頭戴白色高帽，看似高級餐廳主蔚的英俊男人，轉身走進另一扇小門。

　　「坐吧！」

　　「這裡是……」

　　「我朋友路朗瑋的老家，前面的店是他父母經營的，最近他回臺灣練功。」霍允宸一次說明，為她解惑。

　　路朗烽……這個名字好熟，好像在哪裡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她沒能多想，男人端了兩碗湯出來，不忘碎念。「全世界就只有你敢使喚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

　　霍允宸聽而不聞，轉而對楊曜晴說：「趁熱喝。」

　　楊曜晴可以由他們的互動裡猜出兩人的交情，開口向路朗瑋道謝。

　　「不客氣。」他朝她扯出俊朗的笑，拍拍自己的口袋。「最該謝的是你身邊付錢的大爺。」

　　未回國前他聽霍允宸說過，家裡為他安排了個女人當貼身小秘書，說是未來要給他當老婆的。

　　當時他說得頗不上心，但如今看來似乎不是如此。

　　否則依他實事求是的個性，怎麼甘願付他天價，只為煮出兩碗豬肝湯呢？

　　楊曜晴點了點頭，很狗腿地說：「謝謝霍總。」

　　雖然豬肝湯一碗沒多少錢，但請客是一回事，心意才是重點，她還沒喝下湯，就已由頭頂暖到腳底了。

　　再仔細看這碗豬肝湯，她發現，豬肝比起外面切的厚上一倍，豬肝沒有過度烹煮的乾柴樣，嫩軟地泡在清澈的高湯裡，伴著一把翠綠的菠菜，熱呼呼地騰出老薑誘人的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同時她想起，她的生理期才結束沒幾天，霍允宸是特地帶她來喝豬肝湯的嗎？這想法才閃過，路朗瑋咧嘴對著她說：「女人在經期結束後喝豬肝湯，可以補血益氣，舒緩下次月經來時的經痛症狀喔。」

　　再怎麼大剌剌，與男人提到這麼私密的事，楊曜晴很難不局促地狠瞪霍允宸一眼。

　　「你……你怎麼可以告訴他，我……我的……」

　　不似她的反應，霍允宸品著世界級知名大廚親手烹煮的熱湯，淡淡地說：「沒有，他自己猜的。」

　　這麼神？但既然霍允宸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好鑽牛角尖。

　　聽她淡應了聲沒再追問下去，霍允宸暗松了口氣。

　　其實對於自己特地帶她來找好友要湯喝的舉動，他也覺得反常。

　　難道因為她是自己未來另一半的原因，他才會注意到她生理期間的臉色分外蒼白，又正巧好友剛好回國，所以才破天荒地帶她來喝湯？

　　他還來不及思索，不經意接觸到好友饒富興味的眼神，打住思緒，陰沉沉地對那個多嘴補充的男人說：「敲完竹杠，你可以走了。」

　　「是，小的不叨擾二位。」

　　路朗瑋很識趣，不惱被好友利用完後踢開，反而配合度十足地彎腰鞠躬退了。

　　聞言，楊曜晴好奇地問：「竹杠？這豬肝湯……很貴嗎？」

　　「這你不用管，趁熱喝。」

　　被他冷銳的眼神一掃，楊曜晴不敢再多話，在他身上挖不出話事小，湯涼了事情就會很大條。

　　她乖乖喝湯，才一口，味蕾就被看似平凡的豬肝湯給征服，切得厚厚的豬肝吃起來沒有粉味，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所以口感紮實滑嫩無腥味。

　　她覺得身體每一顆細胞好像都沁入那鮮美的湯頭，更被好吃的豬肝給撫慰了。她偷偷覷向霍允宸，看著他優雅地喝著湯，心裡為他的體貼窩心，沸騰著澎湃暖意。

　　她不得不說，霍允宸這個男人，真的讓她徹徹底底跌破眼鏡。

　　未認識他前，她將霍允宸的面癱解讀為打肉毒桿菌真是天大的錯誤！

　　深入瞭解後她才知道，他看起來雖然是無情無緒、八風吹不動的冷漠尊容，但其實藏在冷面皮相下的那顆心細膩溫柔，一舉一動，輕易便掐中她的心啊！

　　她對他的好感又再往上飆升，隱隱意識到，這不是好現象，她很有可能陷入妹妹說的那套言小公式裡……

　　只是她與霍允宸……可能嗎？

　　她打了個冷顫，霍允宸絕不允許一個喜歡上他的秘書留在身邊，不能留在他身邊，她便不能報恩了！

　　想到這點，難得蕩漾的春心在面對現實後自動冷靜了，他與她，只能是總裁與秘書！

　　十月，今年第一個秋台迅速掃過臺灣，整個週邊環流的影響下，陰雨綿綿下個不停，空氣裡添了幾分秋的涼意。

　　八點鐘的上班時間還未到，李敏庭才進辦公室，一見到比她早到的楊曜晴，興奮地提出邀約。

　　「楊楊！剛忙完加州的案子了，資開部的同事約下班後要去吃麻辣鍋，吃完直接殺……，你去不去？」

　　忙了幾個月的案子終於結束，霍允宸在當天就頒佈未來一星期可以準時下班的德政，公司同仁壓抑了好一陣子，紛紛提出釋壓邀約，搞得大家好不忙碌。

　　今天是星期五，可以玩通宵，如果是以前，楊曜晴二話不說便會點頭答應。

　　但想到進「塔特」這一陣子，她少有時間去醫院探看父親，只好忍痛拒絕。

　　「不好意思，六、日我要進醫院顧我爸，沒辦法耶！」

　　這陣子她只能從小媽口中得知父親的情形，在他精神狀況不錯時，偶爾打個電話與他聊上幾分鐘。

　　父親因為躺在床上太久，四肢不若以往靈活，常需要看護協助按摩；她聽了很是心疼，暗暗找了按摩書籍偷空自學，想趁假日時盡一點做女兒的孝心。

　　聞言，李敏庭垂肩碎念。「真可惜，儀鳳姐是絕對不參加這種活動的，楓芳要去約會，又剩我一個了。」

　　李敏庭年紀雖然大楊曜晴一點，私底下個性比她還小女生，人又親和好相處，所以很快就和她成為好朋友。

　　「別這樣咩，要不就定下個星期五去吃燒烤，讓儀鳳姐和佩芳把時間空出來？」

　　「就敲定了喔！不准放我鴿子！」

　　「好！」她邊應，眼睛跟雙手忙著在桌上搜索。

　　「你在找什麼？」

　　「我幫霍總排的飯局表，剛剛列印出來明明放在這裡的。」

　　聽見與霍允宸有關的事，便會自動進入備戰狀態，李敏庭斂下輕鬆神態。「我幫你找！」

　　左翻翻右看看，她突然看到桌曆標示的日期後發出驚呼。「楊楊，上次儀鳳姐給你的那張霍總大事備記表呢？」

　　霍總大事備記表……她因為最近對霍允宸瞭解許多，所以不必時時刻刻再把那張表拿出來看，早就不知道塞到哪兒去了。

　　「怎麼突然要那張呢？」

　　「今天十月十五，霍總這天下午都不會有行程。」

　　經李敏庭提醒，楊曜晴隱隱約約憶起這件事。

　　「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備記表是儀鳳姐今年和霍總開完會的結果。」

　　霍允宸不是軍人，但幾乎是照表操課，因此備記表也是秘書室一整年度工作內容的指標。

　　在兩人討論之際，楊曜晴桌上的小秘書專線突然響了起來，她看了看時間，才七點四十五，霍允宸今天會不會太早到公司了？

　　她疑惑著，接電話的動作卻毫不遲疑，才開口便聽到冷然的淡嗓簡短吩咐。

　　「幫我訂一束風信子，中午前送到。」

　　「知道了。」

　一掛上電話，楊曜晴立刻問：「敏庭，你有花店的電話嗎？」

　　問話的同時她心裡納悶，總覺得他的聲音不似平常，多了幾分沉重，是她的錯覺嗎？

　　「等等喔！」李敏庭將與公司配合的花店名片遞給楊曜晴，等她訂完花才問：

　　「霍總訂花要送誰？」

　　「不知道。」這是進來「塔特」這麼久，第一次幫霍允宸訂花，她也十分好奇。

　　李敏庭像專追明星緋聞的狗仔，嗅到一丁點兒八卦氣息，便緊抓著不放，沉思推想許久才說：「霍總每一年的今天都會訂花，而且訂的都是風信子，應該是送女朋友吧！」

　　他有女朋友了？

　　突如其來的可能性讓楊曜晴整個人沒有理由地緊繃，心頭漫起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感受。

　　「霍總……有女朋友了？」

　　李敏庭沒有發現她的異樣，繼續發表自己的想法。「一年送一次花，一定是生日！如果不是女朋友，應該也是很知心的紅粉知己，才會讓他如此重視！」

　　「嗯……」

　　楊曜晴應了聲，心裡因為李敏庭的話不太舒服，也就是在這一刻她才發覺，自己太在乎霍允宸有沒有女朋友、紅粉知己這件事了。

　　李敏庭接著又說：「霍總都三十歲了，縱使是工作狂，身邊若沒個女人，也很奇怪吧？」

　　她小心翼翼地問：「也是，不過……你有看過那個女的嗎？」

　　她知道，這一陣子的相處下來她對他大大改觀，甚至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被他吸引。

　　即便知道對他動心不是一件好事，她還是有種難以掌控心意的無力感啊！

　　「沒有耶，霍總真的挺低調的，居然能讓那個女的神隱這麼久！」

　　李敏庭露出很可惜的表情，還想繼續發展劇情，卻聽上班鐘聲響起，薛儀鳳風風火火地進了辦公室，準備開始一整天的工作行程。

　　兩人的話題很有默契地中斷，各自回到工作崗位，楊曜晴的心情卻無法恢復原有的平靜，亂得徹底！

　　楊曜晴發現，今天的霍允宸真的和平日不太一樣。

　　他依舊是那張冷臉，但多了種說不出的沉重、悲傷，讓她好幾次想問他，今天到底怎麼了？

　　一直到中午，在她到資開部拿資料後，準備回霍允宸的辦公室，在電梯前遇到穿好外套的霍允宸，手中正提著裝著風信子花束的大紙袋。

　　「霍總，你要出門了？」

　　「資料放桌上，我明天才會進公司。」

　　話落，他匆匆進了電梯。

　　楊曜晴看著他神色匆匆的背影，想著他是要去赴某個女人的約會，心情竟然如外頭的天氣，灰濛濛的。

　　真的很糟糕，她不知道自己會在無所知覺的狀況下，喜歡上這個曾被她視為外星物種的男人。

　　但那又如何呢？

　　他們原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他又是楊家的恩人，她該認分扮演好報恩的角色，為他分憂解勞，而不是對他發花癡！

　　再一次提醒自己認清現狀，楊曜晴情緒低落地踱回總裁辦公室，原本想放完資料就走，卻發現霍允宸將忘在辦公桌上。

　　想到他沒了手機就等於聯絡不到人，楊曜晴急急搭電梯下樓，希望能趕在他把車子開出地下停車場前攔住他。

　　看著電梯一層一層往下，她的心緊張得咚咚亂跳，就怕追不上他。

　　好不容易來到B1，她看著他的車在面前疾駛而過，她心一急，趕忙追在車子後面喊。

　　但或許是霍允宸急著赴約，沒有發現苦命小秘書傻乎乎地在後面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咻地消失在視線範圍。

　　因為一心一意想把手機拿給他，楊曜晴回到一樓，馬上攔了台計程車跟在他後面，期望追上他……

　　天灰灰的，像是呼應他此時的心情，壓得更沉，細雨依舊綿綿。

　　隨著車子順著蜿蜒山路來到山腰的私人靈骨塔時，窗外濃郁的綠意被雨霧遮掩得像覆著一層白紗，教人幾乎要看不清楚眼前的路。

　　這對駕駛者來說是一種考驗，但這條山路他已經來了無數次，哪個彎轉的弧度特別大、哪個路段坡勢陡峭需要放緩車速，他都知道。

　　順利來到靈骨塔後，他下了車，連傘也沒撐，拿著那束風信子走進去，任一身高級西裝及皮鞋被雨絲打濕。

　　進入靈骨塔，來到熟悉的靠窗角落，他望著骨灰壇上笑容美好的相片，一顆心緊縮、揪痛。

　　他緩緩將風信子獻上，擺在骨灰壇前，目光凝滯在上頭的相片，心裡無限感慨。

　　十年的歲月流逝，她的家人都已經移居美國，久久才會回到傅家供奉著先人的靈骨塔祭拜。

　　而他，每到當年出事的這一天，就會來到她的骨灰壇前，與她說說話、聊聊近況。

　　他總是想著，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與靜思的愛情是不是早就修成正果，連孩子都有了好幾個？

　　又或者早因為某次爭吵，分開多年，身邊各自有了新的伴，成為對方最青澀的愛戀回憶？

　　他總是這樣想，尤其來到這裡後，刻意被壓抑的思緒會如脫韁野馬，失控奔騰。

　　所以這一天，他不排任何工作行程，會在這裡待上幾小時才離開。

　　即便心裡失去她的痛已不若當年，但這已成為他多年來的習慣，也是一種儀式，讓自己有力氣掙脫過往，獨自一個人重新再出發！

　　如果不是看到霍允宸的車子出現在傅氏靈骨塔的園子裡，楊曜晴真的以為，計程車早就跟丟人了。

　　在步下計程車時，司機甚至以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她，似乎不懂，她怎麼會跟人跟到荒郊野外的靈骨塔？

　　其實他怕，她也怕啊……

　　付了車錢，望著計程車疾馳而去後，她走進靈骨塔，還來不及找尋霍允宸究竟跑哪兒去了，目光立即被日式風格的庭園吸引。

　　這裡沒有靈骨塔陰暗鬼祟的感覺，庭園造景風雅別致，像觀光景點，尤其位在園中那棵樹形優美的老楓樹，絕對是焦點。

　　雖然才十月天，但山上氣溫比平地低，老楓樹像一把紅色的大傘，在灰色天空的映襯下，依舊耀眼；山上風大，雨絲飛斜，打落不少紅葉，葉子落在枯黃的草地上，也成一景。

　　她看得入迷，有片刻忘了自己的目的，著迷似地靠近老楓樹，仰頭想再讓更多楓紅映入眼簾，突然，身後傳來皮鞋走過石子路的聲音，她回過神，想起此時最應該做的是什麼。

　　霍允宸在靈骨塔內聽到車子引擎的聲音，好奇外出察看，卻看到楊曜晴站在老楓樹前，仰頭不知看著什麼。

　　天空仍飄著雨絲，她沒穿外套，原本梳得完美的包頭已經松亂，髮絲垂在她的頰邊、頸上，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更讓他不懂的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對上霍允宸眉宇緊鎖的淡漠俊臉，她無來由感到緊張，一時猜不出他是否因為她的打擾而生氣，於是急忙掏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走向他。「霍總，你忘了帶手機。」

　　看著她驚惶的神態，再看她掏出他的手機，霍允宸為她傻氣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

　　「就為這個？」

　　她邊說邊暗暗打量四周，想知道是不是能看到讓霍允宸一反常態的約會物件，一聽到他冷涼微訝的口吻，突然有些膽怯。「你沒交代就出來，我想沒有手機會很不方便……」

　　直到這刻她才明白，她與霍允宸並沒有她以為的那麼熟。

　　他們只是一起共事，吃過幾次東西，但這並不代表，她與他熟到可以觸犯他的私人領域。

　　縱使以手機為藉口，還是顯得太莽撞、太自以為是了！

　　她更沒想過，假如真的遇到與他在一起的人，看著兩人，她不會更難受嗎？

　　想到這裡，找到他的喜悅情緒瞬間降了溫，再想到，她讓計程車先走，等會兒怎麼下山？

　　愈想她的心情愈低落，覺得自己蠢極了。

　　霍允宸接過手機，碰到她冰冷的手，兩道俊眉擰成結。

　　看他蹙眉，楊曜晴心一凜，逕自猜想他的情緒，於是急忙回道：「我……我只是把手機拿來給你，不打擾了，我走了。」

　　朝他扯出一抹不自在的笑容，她才準備轉身就走，他卻突然拽住她的手，將她拉回身邊。

　　「上車。」

　　在踏出靈骨塔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有種看到陽光的錯覺；再看著她緊張兮兮地跟著他，沒撐傘也沒穿外套，只是為了拿手機給他的傻氣舉動，讓他的心無來由一暖。

就像第一次看到她端了一碗親手煮的熱湯，放在自己面前的感動一樣。

　　那時他才發現，楊曜晴是典型「受人點滴、湧泉以報」的人，之後她總在為他辦妥一件事後，不自覺對他露出希望他滿意的期待表情。

　　只要給她一點點回應，那喜形於色的美麗小臉就會因為興奮，染上亮眼的陽光笑意。

　　她像一抹出現在他陰霾生命裡的陽光，無懼於他多年來刻意營造的冷情惡面，勇敢而堅定地接近他、瞭解他、沁入他。

　　讓他無情冷寂的心，被她的每一個情緒滋養，慢慢回溫。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因為靜思的死早就心如止水，沒辦法再愛誰，所以對於長輩的安排，他無所謂地接受，反正對一個無心的人來說，誰都一樣。

　　但他漸漸覺得，父母的眼光以及考量，比他所以為的還要慎重、嚴格，甚至認為，安排楊曜晴到他身邊就近相處是對的。

　　突然被拉住，楊曜晴一頭霧水，緊張兮兮地不斷往後張望。「但是……和你來的……」

　　「我沒和誰在一起。」

　　略頓，他微微挑眉，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放緩了語調。「還是你有看到！」

　　「呸呸呸！」

　　猜出他話裡的意思，楊曜晴急忙否認後好奇地問：「你不是買了風信子要送給女朋友……」

　　意識到自己不小心說出她與李敏庭的猜測，趕緊搗住嘴，氣自己怎麼這麼大膽，居然當著上司的面說出她們的私下八卦。

　　好笑地看著她一副想咬掉舌頭的模樣，霍允宸雲淡風輕地說：「風信子的確是送給女朋友，不過……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即便他的語氣很清淡，依舊掩不住藏在裡頭，同樣淡然的哀傷，楊曜晴怔愣住，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見她怔住，他催促。「有什麼話，上車再說。」

　　「要走了嗎？你不多留一會兒？」

　　「時間其實也差不多了。」

　　他很慶倖她的出現，如此一來，陷在過往回憶的心情適時被拉出，他才知道自己得面對現實，繼續往前。

　　「噢。」

　　楊曜晴輕應了聲，見他沒鬆開手的意思，索性任他拉著，仿佛能藉由這樣的碰觸，拉近兩人的距離……

大頭寶珠

【第六章】

　　因為太過驚訝，楊曜晴一直到被霍允宸拉回車上，他發動引擎、扭開車內的暖氣並遞給她幾張面紙後，才回過神來。

　　「擦擦，別感冒了。」他說道，心裡好奇，她為什麼對他說的話有這麼大的反應？

　　向來都是楊曜晴服務他比較多，一聽他這麼說，她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想也沒想便接過他遞來的面紙，替他擦去臉上的雨水。「這種天氣，霍總怎麼不帶把傘呢？」

　　霍允宸默默看著她，感受到她對他的一心一意，心再也難以克制地酥麻蕩漾。他一直知道她長得漂亮，但之前無心，所以無感；如今，對她似乎動了心，又如何不被蠱惑？

　　仿佛察覺到灼熱目光的凝視，楊曜晴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太主動了，再見他比往常深邃幽黑的雙眼，心跳暫態加快，赧紅了臉。

　　她尷尬不已地頓下動作，重抽了幾張面紙遞給他。「剩下的，霍總自己來吧！」

　　看著她在他的目光凝視下紅了臉，那張臉又格外動人，霍允宸這才驚覺自己失神了，想伸手接她遞來的面紙，抬高的右手卻陡地一抽，痛楚令他發出一聲悶哼。他的反應讓楊曜晴一震。「怎麼了？」

　　「沒事，老毛病。」他扯唇淡道，以左手按摩右手，由上臂至手掌，反覆揉壓著。

　　楊曜晴看著他的動作，突然想起，之前也曾看過他這麼按摩自己的手；上次去吃豬肝湯，兩人經過夜市差點被人潮擠散，他拉著她的手時，她曾看到他手上的痕。

　　當時她就想，他的手應該受過傷，現在見他說得輕鬆，濃俊的眉卻揪蹙成結，額角甚至浮現因為隱忍而冒出的青筋，顯然不如他說的那麼輕鬆，讓她看得有些難受。

　　再見過他溫柔、充滿感情的一面後，她更加覺得他的無情無緒是隱忍、壓抑。雖不知是為了什麼，卻讓她愈來愈難以忍受那樣的他，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折磨自己？

　　想著這樣的他，她無法坐視不理，顧不得自己是否不夠矜持，拉過他的手說：「我幫你。」

　　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如果沒那些疤，會是一隻很漂亮的手，握在手裡，可以感覺血液迴圈不良，微涼的溫度直竄進她的心頭，讓她的心發麻、緊繃。

　　自從受傷後，霍允宸沒讓誰幫他按摩過，更沒想過楊曜晴會突然拉過他的手幫他按摩，他連推拒的話都還沒說出口，便被她柔嫩的手感征服了。

　　兩人沒說話，各自懷著心思，氛圍沉靜，電臺隨機播的音樂清楚回蕩在車內。

　　跳著你的心跳　抱著你的擁抱　愛最深多深我不知道

　　沉默什麼都好　心裡什麼在燒　幸福那麼少　我竟然得到

　　月光太冷　海浪太吵　我把你裹進我外套

　　這雙翅膀不飛了 　因為守護你最重要

　　這一生一世讓我保護你　就算跟世界成為敵

　　當你把手緊緊放進我手裡　怎能不相信　世上真的有奇蹟

　　——《保護你》曹格 ，作詞：徐世珍

　　聽著歌，楊曜晴將他的手緊緊握在手裡揉壓，像陷入歌裡的情境，很想守護眼前這個深情的男人，用愛撫平他內心的傷……

　　在心口蕩漾著這些想法時，霍允宸半靠在牛皮椅上看著她眉眼半垂、一心為他按摩的柔雅模樣，開口問：「你學過按摩？」

　　楊曜晴驚得拉回神思，因為腦中的想法，心虛得不敢接觸男人的眼光，齦然地低聲開口。「買書來看的，想說可以幫我爸按摩，他癱的程度雖不嚴重，但複健期間若能輔以按摩，可以讓他舒服一些。」

　　霍允宸目光閃著溫柔，起初他真的不把楊曜晴當一回事，但相處下來，他不斷發掘她的優點，尤其是這麼年輕的女孩，卻如此貼心懂事，著實難得。

　　「那你爸爸好一點了嗎？」

　　「嗯，好多了，醫生說出院後只要勤做複健，好好保健身體，還是可以像正常人一樣。」

　　他頷了頷首，感觸頗深地開口：「這只手是在十年前那場帶走靜思的車禍廢掉的，複健只是讓它不要完全失去手部功能。」

　　聽他低沉的冷嗓突然說出這句話，楊曜晴的心猛地一顫，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起前女友的事。

　　話起了頭，便沒有中斷的打算，他像回憶著一段與他無關的過往，麻木淡然地說著。

　　聽他滔滔不絕說了將近五分鐘的話，楊曜晴恍然大悟，這些年，他的無情無緒、他的隱忍壓抑，只是為了懲罰自己在那一場車禍中獨活……

　　想通這一點，她被他掩藏在平淡語氣後的巨大悲傷籠罩，一同陷入無以復加的愁思裡。

　　「所以，你曾有過不想活下去的念頭？」

　　她簡直無法想像，優秀的霍允宸也曾有過那樣消極、負面、灰暗的一面。

　　「獨活是最恐怖的懲罰與折磨，如果不是因為家人的支持與包容，我可能無法

　　從絕望的地獄中爬出來……」他澀澀地開口，雖是對著她說，卻又像喃喃自語。楊曜晴聽得心驚膽跳，卻也心疼無比。

　　她情難自禁地停下按摩的動作，握住他的手，擔心地問：「但你卻選擇變成這樣的人……都十年了，難道不能放開那些罪惡感，讓自己活得輕鬆些嗎？」

　　他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測，她為他這樣壓抑的無趣人生而心疼，也為他讓自己這麼難受而生氣；而他的深情……全盤抹殺她過去認定他是機器人的想法。

　　雖然一點一滴認識他後，發現他其實比想像中有血有淚，但今天他深情的一面，令她無法自製地被他吸引、牽動著。

　　他扯唇苦笑，眉間有著揮之不去的憂鬱、悵然。「我想，但做不到，即便……痛淡了。」

　　那樣的回憶太過痛苦，所以才會在心中留下一道難以抹滅的疤，每每思及，便會被那道疤扯得泛疼……

　　「看著這樣的你，她在天之靈會安心嗎？」

　　他緊抿嘴唇，陣光變得深沉，像是在思考她的話。

楊曜晴看著他因思考而僵繃的臉，想著那一段影響著他的沉痛過往，以及希望她希望他像個正常人，難過就該露出難過的表情，快樂就該開心大笑，而不是將所有情緒抑下！

　　於是，她湊上前吻住他抿成一線的粉色薄唇，惡意地想破壞他的冷面假像。霍允宸一陣錯愕，感覺她的鼻息拂上，軟得不可思議的唇壓貼著他的，他讀不出她的用意，只能擠出一個字。「你！」

　　突地，手機響起清脆樂音，打斷他的話，也喚醒楊曜晴那過分陷在思緒裡的無意識行為。

　　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明顯一僵，她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天啊！她做了什麼？！

　　她眨眼再眨眼，因為驚訝而暫時停止呼吸，感覺他吐出的氣息噴在她的頰上，而她的唇，像欺壓良家婦女的惡霸，不知羞恥地壓住人家的嘴……

　　她渾身一哆嗦，驚得往後大退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卻不慎撞上身後的玻璃窗。沒想到主動的是她，受驚的也是她，霍允宸想拉住她，但仍僵麻的右手卻快不過那瞬間的動作。

　　她的後腦勺硬生生撞上玻璃窗，發出好大的聲響。

　　「噢，好痛！」楊曜晴痛得紅了眼眶。

　　他聽得心跟著一繃，大手順勢摸了摸她撞到的地方，眉頭一皺。「搞什麼？」

　　他的眼神、動作都很溫柔，像是那天他對妹妹露出的神態，讓她有一瞬間恍神，不知該怎麼反應。

　　他還想開口說些什麼，手機鈴聲卻持續響著，他只得開口：「讓我接個電話。」

　　在他講電話時，楊曜晴發現他的手還貼在她撞上的地方，柔柔撫著，即使他的表情依舊僵冷，她的心卻軟燙得一塌糊塗。

　　她知道自己徹底完蛋了，即便一開始對他的印象不怎麼好，還是跌進總裁與秘書的曖昧魔咒裡。

　　而她還是主動的那一方？！

　　還說什麼報恩？

　　依她對他的動情程度，她真怕自己會忍不住把恩人吃了。

　　在腦中小劇場熱烈奔騰上演著她自編自導自演的劇情時，她聽到霍允宸開口說

　　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趕回去」的話後，便轉頭對她說：「先系上安全帶。」

　　楊曜晴見他神色不對，聲音比剛剛沉冷，遂打住思緒，緊張地問：「怎麼了嗎？」

　　「花蓮那塊地出了問題。」

　　花蓮那塊地是最近新標得的，建設項目計畫書以及損益開發評估剛完成，開過幾次會，定案要蓋大型觀光飯店，以帶動促進該區的繁榮、提供就業機會。

　　但標得的地其實不足，得再收購整合附近三、四十戶民宅，以擴充本體建築，一定案，公司立刻派人前去洽談收購工作，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如今霍允宸卻這麼急迫，她不免跟著提心吊膽起來。

　　確定她系好安全帶後，霍允宸接著吩咐。「打給薛秘書，一個小時後開會。」

　　「知道了。」

　　依照他的吩咐打完電話，她偷偷覷著霍允宸專心開車的側臉，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這樣不應該，但她十分感謝這個突發事件，否則在自己主動吻人家之後，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她希望，霍允宸這一忙會徹徹底底忘了這件事，永遠別想起來！

　　一回到公司，緊接著便是一個又一個漫長的會議。

　　原來霍允宸接到的消息是，最近剛標得的土地位在容易發生土石流的警戒區域，根本不能興建大型觀光飯店。

　　原是顯而易見、根本不可能交易成功的土地，卻因為一個疏忽引發了一連串驚人的連鎖效應。

　　霍允宸無法原諒自己犯下這樣的錯誤，整個人變得更加嚴肅、森冷，公司上下也跟著進入冰河期。

　　會議氣氛比往常沉重，全程跟著開會的楊曜晴頭暈腦脹，已經無法判斷，到底是面對偷吻他的結果比較好？還是面對此時的狀況比較好？

　　在進入冰河期的第三天，仿佛嫌狀況還不夠混亂，花蓮那頭，已經與公司協調好搬離的住戶聽聞風聲，激動的要霍允宸出面說明。

　　因為建大型觀光飯店所帶來的附加價值，令住戶對未來有了期許；加上飯店建造後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讓他們十分不能諒解「塔特」撤銷建設計畫的決定，起了暴動。

　　得到這樣的消息，霍允宸的臉色沉凝陰鬱到了極點，讓楊曜晴也跟著情緒低落。

　　結束通話後，霍允宸對著楊曜晴說：「晚點你跟我下花蓮。」

　　沒想到霍允宸會要她一起下去，楊曜晴點了點頭，又聽他說：「有可能在花蓮過夜，司機給你，你回去準備一下，順便去我那邊幫我帶上換洗衣物，一個小時後回公司接我。」

　　這是她第一次幫霍允宸準備出差要用的東西，她感到旁徨，吶吶地問：「要幫你帶什麼？」

　　「你決定就好。」

　　丟下一句話，他辦公室的專線響起，便沒再理她。

　　聽到他的吩咐，楊曜晴無言地苦著張臉。

　　他說起來很簡單，但這是她第一次幫男人準備出差要用的東西，最好會知道要幫他帶什麼啦！

　　但無助歸無助，上頭既然交代了，縱使茫然，她還是得硬著頭皮做好。

　　她自己的東西要準備不難，五分鐘就搞定了，但讓司機載著她來到霍允宸獨居的房子，進入他的領域，她竟有種無法呼吸的錯覺。

　　因為對霍允宸動了情，所以有關他的一切，都可以讓她臉紅心跳，更別提要幫他準備換洗衣物的事。

　　她對他家的格局不熟，更不懂他放東西的習慣，好不容易找到他整齊得像高級服飾店的完美更衣室後，她感到汗顏。

　　由霍允宸的更衣室看來，就知道他是個家教、習慣良好的男人，相較之下，她的隨興應該被唾棄。

　　拋開與他相比便自慚形猿的心態，她不敢再耽擱，幫他拿了襯衫、西裝，又拿了一套較簡便的家居服，讓他回飯店後可以穿得舒適些；而替他拿小褲褲時，實在很難不引起遐想，害她的臉不爭氣地紅了……她不由得慶倖這裡只有她一個人。

　　終於收妥，她想著還需要再幫他帶什麼時，突然瞥見，待洗衣物區的架上掛著一條十分眼熟的抽繩運動褲；仔細一看，她才發現，眼前這條抽繩運動褲是當初他借給她的那條。

　　那天把褲子穿回家後，她洗乾淨準備還他時，怕褲子沒洗乾淨，還檢査了好幾遍，發現那條褲子的褲腳有線脫落，還拿針線補了一下；只是當時太倉促沒找到與布料相近的色線，細看還是看得出差別，所以她一眼就認出了。

　　這代表，她把褲子洗乾淨後還給他，他也穿過了嗎？

　　想到兩人穿過同一條褲子的曖昧，楊曜晴臉紅得發燙，她覺得自己真的病得愈來愈嚴重了，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腦中又會生出什麼奇怪的想像，還是快快離開比較好！

　　由臺北到花蓮少說也要數個小時，到了「塔特」最近新標得的地區後，天色已晚。

　　這裡原本是住宅區，如今已鏟成一大片空地，空地前聚集了三、四十個人，人群前，委請的警力架起拒馬防止脫序衝突，嚴密戒備著，那不尋常的氣氛讓楊曜晴一顆心懸得高高的。

　　她還沒開口，便見穿著西裝的男人由另一邊走來，她認出那是處理收購民宅、與屋主們進行協商的王經理。

　　狀況可能真的很糟，這時王經理已沒了平時從容自信的模樣，寬額爆汗、領結微松、發微亂，看起來頗為狼狽。

　　一看到總裁座車，王經理快步上前來到已降下車窗的車邊，恭敬喊道：「霍總。」

　　「現在什麼狀況？」

　　「一聽至公司要撤資取消建案計畫，居民們就失控了。」

　　楊曜晴不解地問：「該給的補償不是給足了？為什麼失控？」

　　王經理歎了好長一口氣。「那些居民期許蓋飯店後帶來的經濟效益，哪管之後可能會發生的災害？現在他們的情緒太激昂，霍總還是緩些時間再出面好了。」

　　「我不出面，他們會鬧多久？」霍允宸態度堅決，早已做了面對居民的打算。

　　「但是……」他話都還沒說，便見一身西裝筆挺的霍允宸下車走向抗議的居民。

　　楊曜晴見狀，跟著下車快步跟上。

　　兩人才剛在櫃馬前停下，幕地，一顆雞蛋飛來，砸中霍允成右胸，高級布料立刻留下蛋汁粘液。

「霍總！」

　　王經理臉都綠了，急急上前，卻一時找不到手帕、衛生紙幫霍允宸擦掉蛋汁，愣愣地吩咐人趕緊去拿。

　　楊曜晴站在霍允宸身後，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簡直氣炸了。

　　站在公司立場，得知建地有問題撤資取消計畫，損失最多的是建設開發公司本身，該給的補償公司也給足了，鬧的是哪出？

　　她氣呼呼地沖到霍允衰面前，直指著那個丟雞蛋的年輕人說：「做！丟雞蛋的那個！不知道雞蛋是拿來吃的嗎？」

　　情緒失控的年輕男子，聽她這一嚷，憤憤不平地回道：「林北不爽啦，安怎？出爾反爾就是大企業的作風？X，不知道不蓋飯店，我們的損失有：多大嗎？為了你們的建設計畫，林北可是特地辭職，回鄉想應徵你們的主管訓練，但你們說不建就不建，裝肖為嗎？」歇斯底里的一長串怒駡後，又是好幾顆雞蛋同時擲砸而出。

　　就像當初在車上聽到曹格的那首歌一樣，她對霍允宸是徹底的心疼，怎麼捨得他受這樣的屈辱？

　　於是直覺移到他身前，想為他擋下那不斷襲來的蛋擊。

　　沒想到，手臂被一股力量拽拉住，雞蛋落在她腳邊，楊曜晴不悅地抬起眼，迎向霍允宸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意外讀出幽黑眼底夾雜著責怪意味的安撫眼神。

　　一旁的人不知他的個性，全被那張僵冷的俊臉撼住，屏息等著他大發雷霆。豈料，霍允宸將護在身前的小女人拉到身後，這才上前向眾人彎腰鞠躬。

　　「我是霍允宸，‘塔特’建設開發的總裁，誠摯為這件開發案的疏忽所造成的困擾，向各位致歉。」

　　「塔特」的確在決定建飯店後公開徵召當地人才進公司訓練，以便日後成為主管，他可以理解對方抗議的理由以及憤怒的情緒。

　　他這一個謙和的舉動引來眾人議論紛紛，但為首的年輕男子不領情，氣焰更加囂張。「致歉有個屁用？臺灣又不是時不時都會下大雨，就算下了大雨，我們住這邊這麼久也沒發生過土石流，怕個屁啊！」

　　霍允宸打直身軀，眼神冷銳地望向年輕男子，語氣鏗鏘有力。

　　「無論土石流會不會發生，我們都不能輕忽可能發生的警訊，執意繼續發展計畫。因為只要發生一次，代價便是一條條人命，我們承擔不起；再有，‘塔特’自

　　成立以來，便是秉持著良心與誠心為宗旨，若知道地有問題仍昧著良心繼續開發，是污辱我爺爺的心血，也是罔顧輕視諸位的性命安全！

　　「我懇請各位好好思考，也不要忘記，撤資取消計畫，最大的損失是本公司。」

　　他的話一說完，擋在拒馬後的居民又開始議論起來，年輕男子身旁的老婦趕緊拉住兒子。

　　「進安，算了啦！人家總仔這樣講也對啦！最近新聞不是有在說要拆除清境那些違建飯店嗎？還有八八風災那一次，小林村因為土石流帶走好多條人命，呼人看得真心疼、就恐怖捏，煞煞去啦！」

　　「嘿啊！‘看見臺灣’也有提到土石流的問題耶……」

　　「媽！」名喚進安的年輕男子聽母親這樣說，又聽旁人議論起來，暫態軟了態度，但臉上仍留有不服氣的神態。

　　霍允宸暗暗聽著母子倆的對話，從容不迫地做了結論。

　　「我允諾各位，會在附近再找一塊安全的地蓋飯店，各位不用擔心將來發展的問題。」

　　話落，他沒再聽到住戶有何抱怨之詞，顯然，挑起事端的是那個叫進安的年輕人。

　　王經理見狀況平撫下來，適時補了幾句讓住戶安心的話後，霍允宸在他耳邊交代道：「去查查那個年輕人的資料。」

　　王經理看不出霍允宸的用意，怔了怔才點頭說：「霍總，飯店已經幫您訂好了，時間晚了，您先走，這裡由我善後吧！」

　　他點了點頭，瞥了杵在他身後發呆的楊曜晴一眼，示意她跟上。

　　楊曜晴的情緒還陷在他剛剛那段簡扼的聲明裡，終於明白，為何父親對霍允宸讚譽有加。

　　誰說商人市儈無情，在她眼裡，霍允宸就是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她的心，已經無法克制的完全淪陷……

大頭寶珠

【第七章】

　　一進入飯店，楊曜晴跟著霍允宸進入他的房間後，立即到浴室擰了兩條毛巾，一條冷的，一條熱的。

　　熱毛巾是給他擦臉用，冷的毛巾是為了幫他擦拭西裝上的蛋液。

　　在替他脫西裝外套時，她發現連襯衫都沾到蛋液，兩道秀眉微微擰起，碎念著：「那個年輕人真不會想，竟然丟雞蛋，如果被你二哥看到他這麼不愛惜食物，鐵定要生氣……」

　　她還沒抱怨完，霍允宸卻突然抓住她的手，半垂的黑眸幽幽深深地凝視著她。楊曜晴驚訝地抬起臉看他，發現他俊眉微擰。

　　他在生氣嗎？

　　她不確定地吶吶開口。「霍總……」

　　「以後不准你擋在我前面！」

　　霍允宸真的沒想到楊曜晴會擋在他面前，幸好丟來的是雞蛋，不是具有殺傷力的東西。

　　否則她若為他受了傷，他就算不心疼死，良心又過得去嗎？

　　真傻，她怎麼會為了他傻成這樣？

　　「可是……你是總裁耶……」

　　「我是男人，說什麼都是我挺在你面前保護你，不應該是你挺在我面前保護我！」

　　他的語氣堅定強硬，透著大男人的姿態，卻讓她莫名感到被寵愛的甜蜜。

　　她知道這感覺來得突兀，但心就是無法控制地蕩漾著。

　　「噢……」

　　她應了聲，霍允宸突地壓下身體，將頭靠在她小巧的纖肩上。

　　她的肩膀因為他的重量微微一沉，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竄入鼻息，心輕顫，卻又想到，他這異常的舉止，是因為剛剛的事嗎？

　　想想，他處理的態度雖淡定沉穩，在她心裡他亦不是個軟弱的男子，卻知道他十分在意這次的疏忽，再加上今天發生那麼激烈的事，對一個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爺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她可以理解，於是伸出一手輕拍他的背，柔聲安撫。「沒事的，都過去了……」

　　她的聲音溫柔軟啞，教他聽得心窩酥麻軟燙，再回想她擋在他身前的那股氣魄，又忍不住想笑。

　　她的身高甚至只到他的胸口，居然想擋在他身前保護他？那行為讓他想起那天在車上聽到的歌，反覆在耳邊環繞——

　　跳著你的心跳　抱著你的擁抱　愛最深多深

　　我不知道　沉默什麼都好　心裡什麼在燒　幸福那麼少

　　我竟然得到　月光太冷　海浪太吵　我把你裹進我外套

　　這雙翅膀不飛了 　因為守護你

　　最重要　這一生一世　讓我保護你　就算跟世界成為敵

　　當你把手　緊緊放進我手裡　怎能不相信　世上真的有奇蹟

　　心好暖好甜，這是十年來第一次，有個女人能讓他湧上想要守護、捧在手心疼愛的心情。

　　感覺他的雙肩聳動，楊曜晴慌了。

　　他……不會是壓力大到哭了吧？

　　想到這點，她更加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小臉微偏想看看他。「你……沒事吧？」

　　他正巧抬起頭，對上她滿是憂心的臉容，於是嘴角含笑、眼眉含情地柔聲輕喃。「我沒那麼脆弱，只是有點累。」

　　「噢……」楊曜晴會錯意，有些尷尬，又見他對著她笑，整張臉窘紅發燙。

　　他在笑，暖心笑意擴散到嘴角，柔和冷峻的臉部線條，英俊得讓她的心失控亂跳。

　　她真想告訴他，不笑的他突然賜予的微笑多具有殺傷力？那會讓她內心裡調戲俊少的渴望再起，忍不住想侵犯他啊！

　　她壓抑著內心的騷動，不知自己雙頰泛紅、嬌羞憨傻的模樣，完全納入男人眼底，誘得他低頭，吻住她的唇。

　　感覺他的唇落下，楊曜晴恍惚得以為自己在作白日夢，但他的吻是那麼真實，他的唇觸感如此柔軟，熱燙的舌頭甚至闖進她的口中，與她親密糾纏。

　　他的氣息滲透進她的每一個毛孔，她覺得肺裡的空氣好像被抽盡似的，腦袋瓜子缺氧，思緒昏昏沉沉，分不清東西南北。

　　她不是沒接過吻，但全都是蜻蜓點水般的啄吻，從沒像他吻她來得如此激烈醉人。

　　在他終於吻夠她，放開她的唇後，她全身軟綿無力，一雙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襯衫衣領，氣息不穩地問：「為……為什麼？」

　她粉頰染暈，一雙清雅美眸仍殘留著被吻後的朦朧，讓霍允宸的心騷動不已，想再狠狠吻她。

　　「扯平。」

　　他促狹的眼神讓她突然想起那天主動吻他的事。

　　他居然還記得！她又羞又齦地急聲回道：「這哪是扯平，我那天又沒有把舌頭伸進去你的……」

　　見他微揚嘴角勾起越發濃厚的笑意，眼眉間竟破天荒帶著幾分勾人美感，讓她心跳加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惱瞪了他一眼。

　　都怪他把她迷得團團轉，讓她緊張得口不擇言！

　　他不以為意，反而伸出手摸著她被吻得微微紅腫的嘴唇。「你如果想把舌頭伸進我的嘴裡，我可以讓你再吻一次。」

　　他說得太自然，語氣像在與她聊天氣般輕鬆，令她一張臉暴紅。

　　天呀！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

　　什麼叫做她如果想，也可以把舌頭伸進他的嘴裡？

　　她嬌瞪了他一眼，還來不及開口說些什麼，他吻她嚐到了甜頭，上了癮，大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後，再次深深吻她。

　　在男人熱烈的唇舌攻勢下，楊曜晴很快淪陷。

　　迷迷糊糊裡她想著，霍允宸果然是個外冷內熱的男人，只是……他為什麼會吻她？

　　轉眼十二月底，寒流來襲，令楊曜晴縮得像小蝦米，幫總裁大人泡了杯熱騰騰的咖啡進辦公室時，見他正在講手機。

　　一看到他，楊曜晴忍不住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

　　每一次看到他，她總覺得這男人長得太妖孽，一般的襯衫、西裝褲，卻襯得他身形挺拔，英俊得讓她的心評動不已。

　　她覺得自己迷戀他的程度像個崇拜偶像的瘋狂小粉絲，因為他的一舉一動，便被迷得失了魂。

　　最近他們的關係很奇怪，這全歸咎上次她主動吻人家開始。

　　在花蓮那次，他回敬她一個吻後，他像上了癮似的，時不時就給她一個吻，偶爾還會約她去夜市吃東西……手拉著手。

　　他們像談辦公室戀情的情侶，但似乎又不像，因為霍允宸從未定義過兩人的關。

　　偏偏她拒絕不了他的靠近，即使心裡充滿疑惑，還是問不出口，他們這樣到底算什麼關係？

　　她混淆不已，不知該如何界定他是上司或男友。

　　霍允宸見她放下咖啡就要出去，用眼神示意她到身邊來。

　　一接收到他的訊息，她乖乖走到他身邊，便見霍允宸由抽屜拿出兩包東西塞進她的手裡，她低頭一看，是兩個暖暖包。

　　楊曜晴看著手中的暖暖包，竟有些恨起他來，她的心就是因為這個男人貼心得近乎寵溺的舉動，才會滿心滿眼都塞著滿滿的他。

　　這樣下去該怎麼辦才好呢？如果一年的時間到了，她捨不得離開他，怎麼辦？心裡的苦惱剛竄起，她卻聽到霍允宸用一如既往的淡嗓說：「好，我會帶楊楊回去參加尾牙，嗯，其他見面再說。」

　　心一促，她錯愕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要帶她回去參加尾牙？跟他講手機的人是誰？

　　仿佛看穿她的滿滿疑惑，他按下結束通話鍵才說：「你父親要我帶你回去參加尾牙。」

　　她知道爸爸上個星期出院，也知道尾牙是讓公司同仁對公司更有信心的重要活動，但沒想到爸爸會打電話邀請他。

　　「你……答應了？」她記得他年底的邀約不少，應該分不出時間陪她回去才是。

　　「嗯，答應了。」

　　「可是……你的時間……」

　　「時間沒問題。」話一說完，見她仍握著暖暖包沒拆，他索性幫她拆了，塞進她外套的口袋裡。

　　他從沒看過那麼怕冷的女孩子，天才開始轉冷，便發現她時不時縮著身子，一副很冷的模樣，他看不過去，決定隨時幫她補充暖暖包。

　　只是也許他不適合做這樣體貼的事，每次一有動作，總會見她一臉吃驚，仿佛他這麼做有多讓人驚訝似的。

　　再見她傻怔怔地望著自己，他微勾唇角，忍不住逗她。「還是需要抱抱溫暖你一下？」

　　楊曜晴被他的話嚇得回過神，見他的眼神蕩漾柔光，擺了擺手、退了一步。

　　「不、不用啦！」

　　自從兩人更親密後，他的話多了點，偶爾喜歡用一貫的冷調逗她，眼底蕩漾的柔情卻讓她招架不住，讓她即使明白他嚴守公私分明的界線，只是愛逗她，卻也能讓她驚慌失措。

　　她對這樣的自己很懊惱，非常懊惱！

　　霍允宸與她更親密後，他覺得自己變得有些病態，喜歡看她被逗得驚慌失措的臉紅模樣，這仿佛成了他一天的能量來源。

　　看夠了她可愛的模樣，他坐回位置朝她伸手，她立刻遞上自人事室拿來的資料。

　　在他翻開檔案夾的前一刻，她收拾好心情，好奇地問：「霍總，為什麼要讓林進安進公司？」

　　開始她還不知道上次那個領頭鬧事的年輕男子叫林進安，直到在電管部見到他，才知道他的名字。

　　「他本質不壞，大學時在校成績很好，電腦能力很強，但因為父母身體不好，才中輟回老家。原本他的工作不差，卻因為‘塔特’的疏忽而失去工作，我覺得我有責任補償他。」

　　「但他的EQ差，不怕他進公司再挑起紛爭嗎？」想起他拿雞蛋砸霍允宸，她心裡就有氣。

　　「有時人缺的就是一個機會，如果有更好的環境，他或許就不會那麼憤世嫉俗。」事實證明，林進安進公司的表現出色，不枉他力排眾議下這決定。

　　楊曜晴佩服起霍允宸識人的眼光，也訝異，像他這樣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好命少爺，怎麼能豁達大度地原諒曾惡意對待他的人，甚至願意給他一個機會？

　　楊曜晴與他相處愈久便愈覺他是寶藏，愈讓她難以放手……

　　「你父親和小媽喜歡吃什麼？」

　　他突如其來丟出一句與公事無關的事，讓她一時愣住。「啊？」

　　「回你家不能兩手空空吧？」

　　雖說這是基本禮數，但他特意問起，還是讓她受寵若驚，這代表他雖是楊家的恩人，還是沒忘身為晚輩該有的禮數；而此舉，對依舊傳統的老人家十分受用。

　　爸爸本來就喜歡霍允宸，會對他的印象加分不少吧？

　　不過加分也沒用，這樣好條件的男人，看不上她這個黃毛小丫頭吧？想到這點，她不禁有些落寞。

　　「買水果就好了。」

　　「那下班一起去吧！」話一說完，他不等她回應，思緒很快投入公事裡。

　　一起……

　　楊曜晴欲哭無淚，最近她很常和他在一起，秘書室的三大秘書以及很多同事都看過，也看言情小說的李敏庭還激勵她，趕快落實由總裁秘書變總裁夫人的身分，恪遵言小傳統！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覺得似乎每個人都很愛逗她，非得看她臉紅耳燙才開心。天知道，她和總裁大人是有曖昧行為啦！但要從總裁秘書變總裁夫人，這一點也太難啦！

　　年底，「衍川」建材公司尾牙辦在廠裡的出貨區，老派傳統的喜宴方式，請來南部紅透半邊天的流水席師傅，席開五十桌，大宴員工。

　　廠前搭著高臺棚子，重金禮聘幾名頗有名氣的歌手，讓員工可以邊吃邊聽歌，飽食一頓後還備有豐厚獎品、禮金當壓軸。

　　楊昵晴詠大學前，幾乎年年都可以看到這樣的場景，上大學後，已經很久沒感受過這樣熱鬧的氣氛，所以心情格外輕鬆。

　　自從父親倒下後，一度停工的工廠氣氛低靡，許多員工都憂心工廠可能就這麼完了，大家準備一起喝西北風。

　　但因為霍氏的援助，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衍川」已恢復往日榮景，席間，她看到員工們很滿意今年的安排，每個人臉上掛著笑容，猜著今年誰會抽到最大獎。

　　而這一切的美好，全是霍允宸的功勞。

　　再看到霍允宸難卻爸爸盛情，被拉著來到另一桌泡茶、說話的格格不入畫面，楊曜晴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他身上。

　　不管在哪裡，高大挺拔、英俊爾雅的霍允宸永遠是焦點，她甚至注意到許多女員工的視線都黏著他轉。

　　幸好，霍允宸不苟言笑的臉容透著嚴肅，令愛慕他的女人們不至於失心撲上。突然，妹妹楊曜予挨到她身邊。「姐，你騙我！」

　　暗暗收回視線，她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才說：「騙你什麼？」

　　「你和霍總有一腿！」

　妹妹那直白的話讓楊曜晴心虛地一凜，差點把滑下喉的果汁吐出來。「你、你胡說什麼啊！」

　　她和霍允宸僅限於親親抱抱牽牽小手，還不至於發展到十八禁的地步，無論如何都承認不得！

　　「霍總看你的眼神不一樣。」

　　「因為我是他的貼身秘書呀！早就與他練就一套‘只能意會，無法言傳’的功夫，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

　　「是嘛？」楊曜予十分懷疑，非常確定自己的觀察無誤。

　　「可是霍總不只看你的眼神不一樣，對你也十分體貼，你剛和他一起下車時，他站在車門邊等你、扶著你，連包包都幫你拿了；進門時，他多像陪老婆回娘家、亟欲討好岳父、岳母的女婿，禮數可周到呢！」

　　有嗎？有嗎？仔細想想，好像和霍允宸私底下出去時，他都會這麼做耶，所以她早就習慣了？

　　即便如此，她還是一門否認。「你言情小說看太多了啦！」

　　話一說完，她不經意接收到小媽她投以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知怎地，小媽的眼神讓她感到不安。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因此沒放在心上，把所有心思都拿來和妹妹東拉西扯，只為了轉移妹妹對自己和霍允宸的關注。

　　一直到獎抽完，她看了看時間，心想霍允宸忙了一天，又要陪她回來參加尾牙，明天一早還有會議得開，差不多該回家休息了，於是起身去找霍允宸。

　　沒想到她的腳步還沒靠近，便聽到爸爸朗笑著說：「轉眼就是大半年過去，再過半年，我家晴晴這個貼身小秘書的工作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我不打算讓她做滿一年。」

　　「所以決定了？」楊更川的語氣裡有著驚喜。

　　「嗯，決定了。」

　　由他口中得到答案，楊更川笑得更加開心，楊曜晴卻因為他那一句話縮回腳步閃到角落，原本放鬆愉快的心情因為兩人的對話，有種覆上陰霾的錯覺。

　　她的表現有這麼差嗎？

　　霍允宸居然沒打算要讓她做滿一年？

　　所以這代表……這一段期間，他們之間……他對她只是一時興起、解樂的抒發？

　　早知道……其實這是她早就可以預料的結果，但心為什麼這麼失落、這麼痛呢？

　　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的世界已經習慎繞著他打轉；離開他之後，她就可以過她自己想要的生活了，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她應該高興，但為什麼流眼淚了呢？

　　霍允宸雖然被楊更川拉去喝茶，但還是不免被灌了幾杯酒，雖不至於喝醉，卻讓他整個人大為放鬆。

　　也因為如此，他嚴肅僵冷的面容變得柔軟，看在楊曜晴眼底，很直覺地認為——他醉了。

　　看著他，楊曜晴即便心裡難過，還是不放心讓司機送他回家，和爸爸報備過後，她與他一起上車回他家；因為心情太差，她沒注意到，爸爸臉上的笑容有多欣慰。

　　上車後，楊曜晴看他梳得整齊的發微亂，嘴角微揚、俊臉染醺地死命盯著她，讓她掩不住擔心地問：「醉成這樣，沒事吧？」

　　霍允宸抬起迷醉的眼看向一臉緊張的楊曜晴。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發現，楊曜晴用真心融化了他冰凍的心，他愛上她了，甚至越來越樂意與她結婚，所以才會與楊更川說自己的決定，讓她早日從秘書的身分，轉變為他的新娘。

　　說完後，他的心情大好，又因為喝了點酒，連向來內斂的情感也變得放肆，一雙眼瞅著她不放。「我沒醉。」

　　這是喝醉的人一貫的臺詞，不足採信，再握上他受過傷的右手，楊曜晴很直覺便幫他按摩起來。「你的手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可以的話還是少喝點酒吧。」

　　被她暖暖的小手按得很舒服，他眼眉含笑地低聲說：「有你在，沒關係……」

　　這一句話直戳中她的心窩，讓她的心痛得發澀，悲傷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深吸了口氣，澀澀地扯了扯唇，說不出話。

　　可以感覺她有些感傷，但右手被她按壓得很舒服，加上喝了點酒，他有點昏昏瞧他一臉疲憊，她摸摸他的臉說：「你眯一下，到了再叫你。」

　　他輕應了一聲，極為信任她地合上眼休息，楊曜晴近近看著他英俊柔軟的臉龐，情不自禁地將臉靠在他肩上，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靠他靠得很近，但事實上，他們之間的距離遙不可及，這是現實，就算不願意，她也不得不面對。

　　她還能靠在他的懷裡，感受他溫暖的懷抱多久？想著想著，眼淚險些失控落下。

　　一個小時後，車子回到霍允宸獨居的房子前，楊曜晴喊醒他。

　　「霍總，到了。」

　　她輕拍了拍他的肩，見他那雙閃著幽微眸光的眼眸睜開，定定看著她，也不知酒醒了沒？

　　許久，他開口讓司機先回去休息後，才對楊曜晴說：「晚了，你今晚要不要留下來？」

　　他可以讓司機送她回家，但這麼晚了他不放心，而家裡多得是客房，他希望她留下來睡一晚，明早再一起去公司。

　　他初醒的聲音微啞，帶點惑人的性感，楊曜晴想了幾秒才點頭答應。「我扶你進去吧！」

　　他失笑。「我沒醉到走不了路。」

　　「我知道。」她雖這麼說，卻堅持扶他，手臂攬住他的腰，拉起他的手橫越過她的肩，讓他把她當依靠。

　　霍允宸貼在她身上，感覺她嬌小的身子，聞到她的發香，心蕩漾得厲害。

　　這個小女人是那麼嬌小，卻總是搶著為他做所有事，把他寵得好好的，讓身為男人的他顯得無用武之地；若讓哥哥們知道，他被自己的女人疼寵、保護到這個程度，絕對會把他唾棄到死。

　　他儘量不把身體壓在她身上，卻還是在進入客廳關上門後，因為她一個踉蹌，與她跌在厚軟溫暖的地毯上。

　　他在電光石火間張臂護住她，卻嚇壞了楊曜晴。

　　「霍總……你沒事吧？」因為有他當墊背，她沒摔痛，心裡愧疚不已地急急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今天是尾牙，她刻意打扮了下，穿著布料溫暖的短洋裝，總是梳起的發放下，柔柔亮亮地垂在身後，那雅致的五官，因為淡妝顯得嬌俏，讓他近乎著迷地抓住她在身上遊移的小手，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迎向他灼燙目光的凝視，心裡的悲傷被挑起，她沒發現，那一雙直直望進她瞳孔深處的黑眸有多清醒，只是捧著他的臉，戀戀地看著他。

　　「你知不知道，我愛上你了，我捨不得離開你……」

　　說著說著，她眼眶泛紅，看起來好不憐人。

　　被喜歡的女人這樣深情依戀地看著，有哪個男人招架得住？再見她一臉要哭出來的模樣，霍允宸失笑地扯唇道：「傻瓜，那就別走，留下來陪我。」

　　他誤會她的意思，以為那句捨不得指的是現在。

　　她知道他誤會了，卻因為那一句話，心頭湧上前所未有的大膽想法。

　　雖然愛戀無結果，她還是可以抱他吧？

　　她想成為他的女人，想把最珍貴的第一次獻給最心愛的男人。

　　這樣的想法一閃過，她拋開羞恥，爬上他的身體，將臉貼在他耳邊低語：「那我可不可以要你？」

　　聞言，霍允宸低聲笑著。

　　到底是這小妮子醉了，還是他醉了？

　　她居然爬上來壓住他，問她可不可以要他？

　　她不知道男人禁不起挑逗嗎？

　　「傻瓜，我早就是你的了。」

　　聽到他的回答，她很滿意，女人的矜持早被拋到腦後，也不顧自己穿的是洋裝，腿一開，大剌剌地坐在他結實的腹肌上，紅著臉解開他的襯衫鈕扣。

　　霍允宸仰看著她急切又緊張的模樣，忍不住問：「不回房裡嗎？」

　　她想了想後點點頭，臉又更紅了，現在的情形簡直像她猴急強壓上他，顧不了地點是哪裡。

　　霍允宸坐起身，拉著她走進離他們最近的客房裡，躺上床後，雙手圈住她那不盈一握的纖腰，抱起她，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繼續吧！」

　　她不知道，在這麼令人害羞的狀況下，他怎麼可以那麼從容淡定，一點都沒有尷尬不自在的感覺，仿佛駕輕就熟。

　　楊曜晴有些吃味，不自覺便問出口。「你……常做？」

　　聽著她惴惴不安的口吻，霍允宸坦白道：「不是心愛的女人，我寧可不做，有需要就自己解決。」

　　對霍家的男人來說，女人是需要疼寵的，就算是在性愛上，擺脫不了男人原始的獸性，也要讓自己的女人體驗無止境的幸福，而且如果不是最愛的女人，上不了他們的床。

　　這個話題尺度太大，雖是她挑起的，卻讓她羞得腦袋瓜子熱烘烘的，沒全部聽進他的話，只隱隱約約捕捉到關鍵字，知道他有生理需求就靠自己解決。

　　此時她垂著眼眉，長髮垂在頰邊，襯得那張羞紅的臉蛋好小、好可口，那溫熱的腿心貼在他的肚腹，卻遲遲不肯動作，他按捺不住地問：「你要繼續嗎？」

　　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消失，她強忍著羞意，堅定地說：「當然！」

　　霍允宸看著她繼續解他襯衫上的扣子，動作笨拙得讓他覺得度秒如年，心騷動得厲害。

　　當她終於脫掉他的襯衫，看到無一絲贅肉的結實胸膛，她不由得陶醉，訝異男人脫光也可以這麼秀色可餐。

　　霍允宸回望她熱烈的凝視，只覺得那嬌媚的神態讓他全身著火了。

　　仿佛欣賞夠了，她終於挪了挪屁股往下移，壓在他雙腿微開的小空間上，她開始拉扯他的皮帶褲頭，卻因為緊張，怎麼也扯不開。

　　兩道秀眉生氣地輕蹙，嫩嫩的唇嘟成一點，雙手就在他的腰間移動，時不時碰到最敏感的區域。

　　那有一下沒一下的碰觸，就算是定力再好的男人，也禁不起這樣的折磨，好不容易，她成功征服他的皮帶，抽出後報復似地把它甩下床。

　　接下來是他的西裝褲，還沒脫，楊曜晴便發現，他胯間早已被激動勃發的欲望撐得鼓鼓的。

　　楊曜晴再怎麼勇敢，看到那情況，也羞得遲遲不敢碰，不敢想像扒光他後會是什麼情形？

　　見她又頓下動作，霍允宸再也難以壓抑地坐起，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低粗地問：「接下來的，我來？」

　　再讓她主導下去，他會爆炸！

　　他口中淡淡的酒味竄入她的呼吸，幽黑深邃的眸已經佈滿濃烈情欲，光是看著他，她就有全身發燙、無法思考的錯覺。

　　這種事她不擅長，還是交給他比較好。思緒一定，她才點頭，男人英俊的臉湊近，纏綿火辣的吻貼了上來。

　　這下子她是真的無法思考了，他的每一個吻、每一個碰觸都能讓她忍不住顫慄，很快的情欲被挑起，她就像一片墜入春池裡的葉子，被春波蕩漾的水攪動得暈暈沉沉。

　　他深深埋進她的溫暖中，她被他充實、脹滿，嚐到第一次的痛，心卻浸在甜得不可思議的蜜意裡。

　　在與心愛男人結合的那一瞬間，她才感覺到自己真正屬於他，五味雜陳的心情讓她流著眼淚。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晚……永遠都不會！

大頭寶珠

【第八章】

　　一早醒來，楊曜晴發現她與霍允宸擠在同一個枕頭之上，她的臉頰近近地貼在他微微冒出胡髭的臉上，刺剌的；彼此的呼息親密地交錯相融，帶給她最真實的存在感。

　　昨晚，他們真的在一起了……心甜甜的，但想到未來，那甜味卻漸漸滲進苦澀，讓她開心不起來。

　　定定看著他長得極好的濃密眉睫，她情不自禁地伸指輕輕畫過，她要把他的樣子牢牢記住，烙進心口。

　　愈是看著他，心裡的苦澀愈來愈濃，因為他們不是情人，她無法等到他醒來，無法想像他發現兩人上床後的反應。

　　咽下堵在喉間的哽澀，她小心翼翼地拉開與他的距離，心裡竟湧現強烈的不舍。

　　如果她能理所當然地在他懷裡醒來該有多好？

　　這個念頭令她鼻頭微微發酸，她深吸了口氣，正欲下床，沒想到腳尖才著地，她卻腿間一痛，跌坐在地上。

　　她感覺屁股底下似乎壓著東西，抽起一看，竟是自己的內衣，瞬間羞紅了臉，再細看，雙眼瞪得更大，不只內衣，床下東一件、西一件全是兩人的衣物。

　　除了他的襯衫、皮帶被她甩丟掛在床邊的椅子上，其餘的混亂全是霍允宸的傑作。

　　昨晚是她第一次看到霍允宸失控的一面，在點燃欲望後，他火速脫掉兩人身上的衣物，成就了眼前這情景。

　　楊曜晴怔怔地看著，突地聽到床上的窸窣聲響，心猛地一驚，打住思緒，屏息地偷偷瞄了一眼。

　　幸好，霍允宸只是翻了個身，並沒有醒來。

　　她松了口氣，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花了好久的時間站起來後，強忍著羞意與身體不適，迅速穿上衣物離開……

　　星期五清晨，還未到上課、上班時間，捷運上少了人潮，顯得十分清靜。

　　在空蕩蕩的車廂裡，她為了不讓腦子有胡思亂想的空檔，拿出耳機想聽音樂，注意力卻被對面一對年輕夫妻吸引。

　　年輕夫妻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小女孩一路上充滿好奇心的問問題。

　　爸爸則很有耐心，一一回答，沒有半點不耐煩的好爸爸模樣令楊曜晴的思緒又不由自主轉到霍允宸身上。

　　如果霍允宸當了爸爸，應該也是這麼溫柔的模樣吧？

　　她看過他如何對待妹妹，感受過他的溫柔體貼，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但是那個畫面永遠都不屬於她……

　　「把拔，那個姐姐怎麼了？」

　　小女孩稚嫩的聲嗓令楊曜晴猛地抽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再見年輕父母有些尷尬，楊曜晴狼狽地擦掉頰上的淚後扯出一抹不自在的笑容，倉皇地起身往另一個車廂走去。

　　直到遠離那一個小家庭後，她才苦苦地想，她中霍允宸的毒已經太深，短時間

　　內無法復原，這感覺竟比當初被前男友背叛還痛上一百倍。

　　抱著低落的心情，她終於回到家，才進家門便見王碧嫻一大早就坐在客廳裡。她訝異地看著小媽，還來不及開口問早，便聽到王碧嫻問：「晴晴，昨晚……你留在霍總那邊過夜嗎？」

　　小媽的臉色有些難看，加上心虛，楊曜晴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她回應，王碧嫻一臉沉重地問：「你愛上霍允宸了嗎？」

　　小媽的開門見山讓她一時無言。「我……」

　　王碧嫻畢竟是聰明人，楊曜晴又是喜形於色的個性，見她一臉遲疑，立即明白了。

　　在昨晚親眼見過霍允宸後，她才清楚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當初霍家提出聯姻是看中大女兒的聰明、活潑，加上她聽聞霍允宸的傳聞，所以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為曜予多多爭取。

　　沒想到，霍允宸並不似傳言那般古怪，反而優秀得讓她扼腕。

　　多年的商場經驗沒為他添上半點市儈油條，反而溫文爾雅，舉手投足都展現良好家教；而他對楊曜晴展現的體貼，一一落進她的眼底，全成了諷刺她不識貨的證明。

　　如果當初她積極一點，肯定可以扭轉局面，那麼享受這些溫柔情意的，就會是曜予……

　　說她自私也好，為了親生女兒的幸福，她決定再當一次壞人，哪怕曜予不會贊同、曜晴更會恨她。曜晴自小開朗人緣好，就算錯失這次的機會，仍可以找到完美物件；曜予卻不同，她身體孱弱、無法獨立自主，總令她擔憂，如果她的對象是霍允宸的話，她會放心很多……

　　定了定心思後她說：「你知道霍家會幫我們，其實是想要楊家的女兒嫁給他家老四嗎？」

　　聞言，楊曜晴一臉震驚地問：「什、什麼？」

　　王碧嫻緩緩又說：「聽說霍允宸發生過一場車禍，之後便封閉起自己，霍家夫妻因為擔心兒子，怕沒有女人肯嫁他，又意外得知我們家的困境，所以提出要楊家女兒以報恩為由，到他身邊做事，如果兩個人日久生情的話，就結婚。」

　　意思是……在長輩的安排下，她是要嫁給霍允宸的？

　　如果能嫁給他，她當然很開心、很樂意！只是想起昨晚他與父親的對話，不免令她的心重重一沉，而王碧嫻接下來的話，更是把她拉進地獄裡——

　　「我和你爸爸的想法是，你聰明懂事，雖然適合在霍允宸身邊輔佐他，但小予……她自小沒吃過半點苦，能嫁給他這樣的男人，下半輩子衣食無缺，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看著楊曜晴的臉色愈來愈蒼白，王碧嫻難免不舍，但為了曜予，她硬下心腸將話說完。「所以，你不能愛上霍允宸。」

　　萬萬沒想到，這件事背後居然藏著如此真相，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一心一意幫著霍允宸。

　　所以她到底算什麼？只要盡好秘書責任，其餘不該她的都不能妄想，從頭到尾只能是個體貼妹妹的懂事姐姐？

　　她強抑著內心痛楚，勉強擠出話，顫聲問：「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你和霍允宸之間的互動，讓小媽很擔心……」略頓，王碧嫻握住她冰冷的手。

　　「晴晴，你不會這麼對妹妹的，對吧？」

　　楊曜晴定定看著王碧嫻臉上濃濃的哀求，突然十分羨慕妹妹。

　　其實，每當看到原本對她好的小媽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妹妹身上時，她就會好嫉妒、好想念媽媽，好希望她還活著，一定會像小媽疼妹妹那樣疼著自己。

　　如果她的媽媽還在，也會這般極力想把最好的留給她吧？

　　直到長大後她漸漸明白，人死不能複生，她活在現實裡，不管有多麼想要，失去的就是失去了。

　　她學會妥協，並收起羨慕與忌妒。

　　她已經很幸福了，至少小媽在照顧妹妹之余，還肯回頭望她.眼，她不該不滿足……

　　遲遲得不到回答，王碧嫻著急地問：「晴晴……」

　　因回憶而失神的視線再次定在王碧嫻滿是急切的臉上，楊曜晴的心情也由錯愕到理解。

　　她懂小媽的決定，霍允宸那麼優秀，註定不是她可以得到的……她早就懂這個道理，才會愛他愛得那麼心虛、那麼不確定。

　　「小媽，我知道了。」

　　王碧嫻聽到她的回答，反而不敢相信。「你……知道？」

　　楊曜晴握緊雙拳，任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自己、提醒自己，她才有辦法把痛的情緒抽掉，無所謂地淡淡開口。

　　「我等一下會把辭呈寫好，你讓小予幫我送去，如果小予願意，可以讓她代替我的職位，畢竟她將來還是要面對自己的……丈夫，去熟悉一下他比較好。」

　　經過昨晚，她已無法再面對霍允宸，本來就在猶豫要不要去上班，現在可好，她可以理所當然不用面對他了；再想到昨晚霍允宸對爸爸說的話，她的辭呈或許遞得正是時候。

　　事情進行得太順利，楊曜晴的情緒又太平靜，讓王碧嫻沒了平常的幹練，吶吶地問：「所以……你真的願意……」

　　楊曜晴麻木地扯出一抹笑。

　　「我和霍總之間只是因為工作培養出的默契，我很高興終於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把不該有的依戀丟掉，不只她，所有人都會快樂；至於昨晚，霍允宸醉了，或許根本不會記得，和他上床的是誰。

　　這樣的結果很好，讓失序的情況回到原有的軌道之上，是理所當然的事。聽她說得灑脫，王碧嫻放下心，安慰自己方才是她多想了，終於眉開眼笑地說：「那好、那好，你之前不是說想出國遊學，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需要多少再跟小媽說，小媽去提錢。

　　「對了，你是不是還沒吃早餐？小媽煮了干貝粥，去幫你盛一碗好不好？瞧你的手冷冰冰的，不趁在國內時讓小媽好好照顧你，去國外怎麼辦？」

　　看著小媽沒了愁苦的喜悅神色，楊曜晴澀澀地想，只要她沒有侵佔妹妹的利益，安安分分生活，小媽還是待她很好的。

　　當年如果沒有小媽照顧她，爸爸不可能全心沖剌事業，她也不會有這麼好的生活，可以念大學、可以出國……

　　這一點點小委屈，是對她愛上霍允宸，太過貪心的懲罰，根本不算什麼！

　　早上九點十五分，上班才一個多小時，「塔特」卻再度陷入足以凍死天地萬物的冰河期。

　　每個人忐忐忑忑，深怕一個行差踏錯就會跌進萬年寒冰湖裡，直接凍成冰屍。早上霍允宸一醒來，發現身邊的女人竟不告而別後，心情就處在陰鬱風暴當中。

　　這感覺很差，他幾乎要懷疑，床頭會發現一張一夜激情後的補償支票。

　　更令他火大的是，當他來到「塔特」後，不但沒看到「肇事逃逸」的罪魁禍首，反而出現一個楚楚可憐、仿佛只要他大聲吭氣，便會嚇得她暈過去的女人。

　　她說她叫楊曜予，是代替姐姐楊曜晴遞辭呈，順便上班的。

　　這句話令他的暴怒指數直線攀升，只能咬牙冷問：「你再說一次。」

　　聽到霍允宸冷硬的語調，楊曜予沒了平常愛撒嬌的小女兒姿態，怯怯懦懦地回道：「這……這是我姐姐的辭呈，我、我媽媽說……以後換我在你身邊幫忙。」

　　其實她覺得這樣很不妥，但媽媽哭著，讓她為難不已，偏又聯絡不到姐姐，只好先來探探霍允宸的口風，但沒想到……他與跟姐姐在一起時很不一樣，好凶好難親近呀！

　　聽著她顫顫慄栗的把話重複了一遍，仿佛很害怕似的，霍允宸心煩意亂，暗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才用稍稍冷靜的聲音問：「那你姐姐上哪兒去了？」

　　他不——這中間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才會演變成？如果，最讓他大火的是，楊曜晴竟然未經他的同意便遞辭呈，還讓她的妹妹代替她來上班！

　　他可以肯定楊曜晴是愛他的，就算她的個性再開朗，也不至於主動到撲倒他。但是昨晚之後，她卻拍拍屁股走人？他覺得自己像被玩弄拋棄的那一方！

　　「聽說她要出國了。」鼓起勇氣看向霍允宸，楊曜予怯怯地問：「霍總……你對我姐姐……」

　　「我想娶的是她！」

　　知道眼前的男人對她沒意思，且態度十分堅定，楊曜予松了好大一口氣，面對他的膽怯終於少了一點。「那就好！」

　　他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從小姐姐一直對我很好，總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這次一定是媽媽跟她說了什麼，才會讓她忍痛放棄愛情，把你讓給我。但其實她不知道，我心裡……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說著，楊曜予臉紅紅的。

　　聞言，霍允宸開始懷疑，楊曜晴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因為愛上她才會為她做了那麼多，甚至與她上床……驀地，想起她昨晚的主動，加上楊曜予的話，他的心猛地一凜。

　　她昨晚的舉動，很有教徒殉教的意味，放棄愛情的舉動更是讓他匪夷所思，極度不快。

　　在她心中，他就如此一文不值？

　　隨隨便便就可以讓出？

　　霍允宸愈想愈生氣，整張臉繃得比萬年冰山還冷硬。

　　楊曜予見狀，急忙緩頰。「霍總……不，未來姐夫，我會幫你把姐姐的去向問出來……」

　　「不用了，我現在直接去你家一趟。」他覺得他很有必要和楊更川夫婦好好談談。

　　「啊……」

　　他的話讓楊曜予頭皮發麻。

　　媽媽這一次真的做錯了，霍允宸與姐姐若是彼此相愛，事情會因為她的瞎攪和變得很大條呀！

　　楊更川夫婦與霍允宸坐在楊家大廳裡，三人皆處於凝重的氣氛中。

　　楊更川原本要到工廠巡視，一聽到霍允宸來訪，歡喜地折回家見未來女婿，沒想到卻見到他疏離冷漠的面癱臉，沒了昨晚的熟稔熱絡，他心裡疑惑，酌量了會兒才開口。「允宸……」

　　「楊叔叔。」

　　冷銳黑陣掃向楊更川以及他身旁的王碧嫻，霍允宸緩緩開口。「我記得我父親與您約定的對象是曜晴，對吧？」

　　楊更川有些摸不著頭緒，愣了兩秒，隨即回道：「當然是曜晴。昨晚你不也說很滿意她，想把她娶回家……」

　　不待楊更川說完，霍允宸將辭呈拿給他。「今天一早我看到曜予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說要代替她姐姐，順便把曜晴的辭呈給我。我想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眼神氣勢卻讓人有種低氣壓罩頂的壓迫感。

　　楊更川也錯愕不已。「怎麼會這樣？」

　　有幾次曜晴來醫院看他，他總會關心女兒與霍允宸共事的情況，聽她說著兩人由生疏到培養出默契的點滴，他可以感覺女兒的轉變，以及難掩被愛情滋潤的羞怯。

　　他欣慰萬分，本以為成就了一對佳偶……卻不知，女兒怎麼突然作出這樣的決定？

見楊更川一臉狀況外，霍允宸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他緊接著強調，銳眸定在坐立難安的王碧嫻身上。「我只要曜晴，如果楊家堅持由曜予代替曜晴，我不會接受，並且會回收當初給‘衍川’的所有資源。」

　　他藉由父親口中大抵瞭解楊家的狀況，知道王碧嫻不是對曜晴不好，只是更在乎親生女兒。

　　可如今她為了親生女兒逼走曜晴，他完全不能接受。

　　他是楊曜晴的男人，有義務將她納入懷抱裡珍寵保護，王碧嫻必須清楚明白這一點。

　　霍允宸的不假辭色讓王碧嫻驚抽了口涼氣。

　　「衍川」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果在這時收回資源，只怕會是再度重擊……

　　想到利害關係，王碧嫻急急說：「霍總，您不好好考慮一下嗎？我們家小予很乖、很優秀，真的不比曜晴……」

　　楊更川皺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妻子，怒喝著打斷她的話。「碧嫻！你背著我作了什麼決定？」

　　見丈夫怒氣勃然，王碧嫻有點畏縮地回道：「怎麼？我說得不對嗎？是晴晴自己說想要出國遊學……我想她沒心思留在霍總身邊，才想讓小予去替她啊！」

　　楊更川深知妻子的個性，也明白她偏寵小女兒，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作出這麼自私荒謬的決定！

　　「你、你……我真的被你氣死了！」楊更川氣得臉紅脖子粗，急促的呼吸讓胸口劇烈起伏。

　　王碧嫻被丈夫激動的神情嚇得氣勢軟了一半，急忙上前拍拍他的背，楊更川卻不領情地揮開她的手，原本沉重的氣氛因此變得更加僵拗、沉滯。

　　就在這時，楊曜予喘吁吁地出現了。「未來姐夫！我、我知道姐姐去哪裡了！」

　　王碧嫻乍見女兒，又見她倒戈相向，暗暗在心裡為她的不爭氣，氣得直發抖，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望著女兒瞪眼歎氣。

　　霍允宸瞥過頭看向她，掩不住急切地問道：「她在哪裡？」

　　「我在姐姐房裡找到這張隨手記的便利貼，她應該在桃園國際機場，要搭晚上九點多的飛機。」

　　剛才跟著霍允宸回到家後，她就趕緊回到姐姐的房間，企圖找出姐姐可能前往的地點。

　　聞言，霍允宸一震。

　　就算她要飛到天涯海角，他都追定她了！

　　心裡想法一定，他轉身對楊更川說：「楊叔叔，知道你的想法我就放心了，我會去把曜晴找回來！」

　　聞言，楊更川拍拍他的手。

　　「晴晴就交給你了！」

　　當初擅自為女兒答應聯姻的約定，他對曜晴一直很愧疚，如今看著霍允宸的堅定與決心，卻讓他感動萬分，總算不愧曜晴她媽媽的在天之靈啊！

　　高雄國際機場——

　　楊曜晴出國的經驗不多，所以每到機場總是特別興奮。

　　但此刻她坐在候機室，看著來來去去的旅客，卻沒了往日的高昂情緒，心情低落得如此時的天氣……陰鬱。

　　突然，手機傳來Line的訊息通知聲，她點開，看到好友傳來的訊息——

　　楊楊，幫我回高雄拿我媽要帶給我的東西了嗎？今天東京超級冷，記得穿暖暖，等你過來吃火鍋！

　　大學時她曾與Vivi約定，畢業後要一起到國外遊學；Vivi的姑姑嫁給日本人，曾告訴她們，她在吉祥寺附近有間房子空著，可以免費讓她們住，兩人自然樂得把東京當作她們融入外國生活、學習外文的第一站，打算待個半年再轉往其他國家。

　　在她決定離開臺灣後，想到的第一個便是Vivi，她的行程也就這麼迅速敲定了。

　　這是她夢想的開始，卻開心不起來。看著丟了一個期待她出現的星星眼，她忍不住笑了。

　　這個瘋子！

　　為了不讓自己後悔，她聯絡過Vivi後本打算直奔桃園機場，但Vivi托她從高雄帶東西去日本，最後決定從這裡起飛。

　　楊曜晴笑著回了Vivi一句，Vivi立刻又丟了個搞笑的表情，兩個女生的對話開始了沒營養、無意義的哈啦。

　　在不知不覺中，楊曜晴的心情輕鬆了許多，在準備再回一句話過去時，突然響起的來電鈴聲讓她的動作頓了頓。

　　看著手機螢幕浮現霍允宸的手機號碼，她的心微微瑟縮了一下。

　　他是打電話來質問她為什麼辭職嗎？

　　還是為昨晚的事……不，不可能，她直覺認為霍允宸不知道昨晚與他上床的人是她。

　　畢竟他醉了，她又一大早就落跑了，所以他應該不會知道才是。

　　心雖這麼想，她卻沒有勇氣接他的電話，而那不厭其煩的鈴聲一聲響過一聲，讓她好不容易平靜的思緒又亂成一團。

　　她心一橫，索性把手機關機。

　　不管霍允宸想說什麼，都已經與她沒關係了。

　　她要走了，要去實現她的夢想……到了異地後，她很快就會忘記他的樣子、忘記她曾經抱著他的感覺，以及屬於他的一切。

　　她會開始新的生活，遇見更好的男人……

　　像為了催眠自己、逼自己接受，她不斷在心裡重複著這幾句話。

　　苦澀的淚水不知何時偷偷湧上眼眶，一顆接著一顆滴了下來，染濕了她的衣襟……

　　這輩子霍允宸還沒有這麼窩囊過。

　　即使他趕往桃園機場，翻遍了各間航空公司的報到櫃檯，卻仍找不到楊曜晴。

　　他感到沮喪，只能攀住唯一的希望，不停撥打她的手機號碼，卻總是聽著來電答鈴。

　　因為兩人幾乎天天見面，所以他不曾打給她，聽著她的來電答鈴竟是曹格的〈保護你〉時，那一字一句更加攪亂他的情緒。

　　沒想到到了最後，她還是選擇不讓他保護她，不讓他把她裹進懷抱裡，一生一世保護她……然後歌曲結束，制式的機器聲調響起，將電話轉入語音信箱。

　　在他不知道按了多少次重撥鍵後，手機被關機，讓他心痛的歌聲沒再出現，直接轉入語音信箱。

　　他拿著手機，鬱鬱沉沉地想，他們之間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

　　她在給他溫暖、融化他的心之後，就這麼離開了，她真的捨得？

　　霍允宸恍恍惚惚離開桃園機場，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猛地斂住如遊魂般的思緒，急急摟起，一抹帶著痞痞笑意的聲嗓落入耳底。

　　「老四，要不要蹺個班啊？」

　　聽到那久違的聲嗓，霍允宸來不及收回語氣裡的失落與哀傷，悶悶地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下飛機。」

　　霍允澤沒聽出弟弟平板無情緒的聲嗓有些失落，自顧自地說著：「不枉三哥下飛機第一個通知你，你很感動、很想三哥對吧？」

　　霍允宸毫不留情地潑了他一盆冷水。

　　「沒有。」

　　心情鬱卒，聽到三哥那玩世不恭的油腔滑調，他只有想扁他的衝動，沒有感動霍允澤習以為常，卻忍不住啐了他一聲。「無情的臭小子！今天去你那邊，大哥和二哥都在臺灣吧？」

　　「嗯，我在桃園機場，你要不要搭便車？」人就在附近，不可能真的棄三哥不顧。

　　被弟弟傷透的心很快就復原了，霍允澤感動不已。「噢！老四，哥哥真的好！」

　　三哥風流浪漫，許多女人都過不了他這一關，但霍允宸不是女人，沒心思聽他裝感性，毫不留情地冷冷截斷他的話。「十分鐘見不到你，我就走了。」

　　霍允澤沒忘記弟弟說到做到的個性，只有忍痛揮別那些對他投以驚豔目光的美女們，加快腳步離開。

　　晚上九點，霍家四兄弟難得共聚在霍允宸家裡喝酒，聊聊男人們的話題。相較于兄弟們久未見面的熱絡氣氛，霍允宸顯得沉默許多。

　　雖然他在家人團聚時總是寡言、靜靜聽著眾人說話，偶爾才搭腔，卻從未像今天一樣，露出這麼鬱卒的神情。

　　大哥霍允恒實在看不過去，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道：「怎麼？今天沒攔到人嗎？」

　　關於弟弟與楊曜晴的事家人們都知道，他也極看好在繼他與妻子的企業聯姻後，弟弟也能有幸福的未來。

　　父母因為弟弟的決定十分開心，欣慰他終於從過往傷痛中走出來了，卻沒想到，這當中不知出了什麼差錯，女主角竟然跑了？

　　聞言，霍允宸幽幽抬起俊眸瞥了兄長一眼，悶聲道：「沒有。」

　　老三霍允澤剛回國，訝異宛如機器人的弟弟竟會為情所苦，好奇地問：「我錯過什麼精彩的事了？」

　　老二霍允剛秉持著醫者的熱心，一五一十將兩人的故事娓娓道來。

　身為女人殺手的霍允澤一派熱心，以戀愛專家的身分，準備為弟弟開示。

　　「老四，你做了什麼事，氣跑人家了？」

　　霍允剛接著問……「三字真言說了沒？」

　　霍允宸望向哥哥們，精明冷淡的俊臉難得呈現一臉茫然。「什麼三字真言？」

　　「不是吧！這麼重要的話你竟然沒說！」霍允澤震驚不已。

　　原本他們就不指望霍允宸在愛情方面會有多爭氣，卻沒想到他竟連三字真言都不知道，難怪女人會跑掉。

　　霍允剛歎氣，一臉同情地拍拍弟弟的肩。

　　「老四，二哥早就說過了，你這個純愛小生對愛情不行。」略頓，他不敢置信地微皺起眉。

　　「但我沒想到你這麼……唉……」想不到該用什麼形容詞，他只好以濃濃的歎息做結尾。

　　被二哥、三哥你一言我一語的炮火攻擊下，霍允宸轉向大哥，有點火了。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訝異向來情緒不顯的弟弟難得生氣，霍允恒微挑了挑眉，玩味地看了他許久才回道：「‘我愛你’，這三個字是女人對愛情的定心丸。」

　　兄長這一句話令霍允宸宛如兜頭挨了一記悶棍，把他陷在混沌裡的思緒狠狠敲出一絲清明。

　　他沒說過這三個字，一次都沒有。

　　他總以為，用做的比用說的來得實際，更以為她一定可以明瞭他的心意，畢竟他們在公事上有著極佳的默契……難道這真的是楊曜晴放棄他的原因嗎？

　　因為他從來沒有開口給過保證，令她無所適從，所以她在面對難關時，才會選擇不告而別，而不是投向他的懷抱？

　　霍允成斂著濃俊的眉目，百思不得其解地輕喃。「都已經上了床，不就代表一切了嗎？」

　　他的話雖輕卻猶如在平靜水面擲下一顆炸彈，炸得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已經上了床？！」

　　驚覺自言自語被兄長們聽見了，霍允宸有些不自在地瞪著他們幾秒才彆扭回道：「昨晚。」

　　這可不得了，現在不是對愛情行不行的問題，是攸關技術，以及未來幸福的重要課題呀！

　　「不是每個人都像我們家的男人這麼專情，別忘了，大部分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你不說清楚就吃幹抹淨，教人家女孩子怎麼辦……」大哥苦口婆心。

　　「上過一次床，人家就跑了，你真的厚……」二哥意有所指。

　　三哥倒問得很直接。「前戲夠不夠？你不會憋了十年，一次就霸王硬上弓吧？」

　　緊接著又是一連串關於床上技巧的問題，霍允宸一臉苦惱，發現與哥哥們一起喝酒後，他的心情沒有變好，反而有變得更惡劣的跡象。

　　他紅著臉，咬牙擠出不悅的聲嗓。「我的前戲做得很足！憋了十年與霸王硬上弓有什麼關係？」

　　他一句話撂下，表情十分豐富，惹來霍允澤的震驚注目，他微勾唇笑道：「有意思，我對老四的女人很有興趣！」

　　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看到面癱小弟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他很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有這麼大的本事，融化眼前這顆拒絕融化的冰？

　　沒想到霍允澤這一句話卻引來眾兄弟的誤會，兩顆抱枕夾雜老大的一記冷眼齊擊……

　　「把你的花心用在別人身上！」

　　「兄弟妻不可戲你懂不懂！」

　　瞬間成為眾矢之的，霍允澤大喊冤枉。

　　「我只是很好奇能讓老四變正常的女人長什麼樣子，沒有其他意思啦！救命～～～」

　　霍允宸看著兄弟們像回到童年那般笑鬧著，卻沒什麼心思參與。

　　如果楊曜晴真的是因為不知道他的心意而離開，那他應該要趕緊把她追回來。這一次，他一定要大聲宣告他的愛！

　　一月的東京天氣依舊冷颼颼，偌大的公園裡不見遊客，只有枯樹、寒鴉，以及池水交織出一幅冬日殘景。

　　楊曜晴捧著一杯星巴克，在面對著池子的木長椅上坐下後，望著那池水發呆。她所在的公園是吉祥寺有名的景點井之頭恩賜公園……日本人將皇室土地加以改建成的公園。

　　春天時水池周圍植滿的櫻花盛開，美不勝收；夏天時綠意盤然，許多遊客會在池上划船、踩天鵝船；秋天一到，漫天楓紅，更是賞楓的絕佳景點之一。

　　但冬天的井之頭公園沒其他季節來得精采，大片綠意一到冬天全成為枯枝，蒼涼情景，很適合她依舊灰涼的心情。

　　來到東京後，她很幸運地在井之頭恩賜公園附近的咖啡店找到職缺，因為離住家近，每當打工結束後，她便會繞進公園坐坐，再穿過公園散步回家。

　　在這裡的日子，意外地平順愜意，但她的心已不復剛畢業時的青春熱情，也沒有對未來的美好憧憬。

　　她從沒想過，談一場沒有結果的單戀，會這麼痛苦；更沒有想過，她太低估霍允宸在她心裡的位置了……

　　她本以為離開臺灣後，會因為身在異地、忙著找打工而沒空去想霍允宸。

　　但他的存在並沒有因為她的離開而漸漸淡去；相反的，他的身影愈烙愈深，思念在心頭愈堆愈高，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該怎麼辦才好？

　　怔怔望著池水，她心裡無限唏噓地暗暗歎了口氣，突然，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楊、楊楊！」

　　循聲望去，她看見有個男人朝她跑來，那是咖啡店的同事，小她三歲的千川拓海。

　　他白皙俊秀的臉龐因奔跑而染上紅暈，看起來像個削短髮的漂亮小女生，很萌、很惹人心疼。

　　她嘴角懸著淡淡笑意。

　　「怎麼了嗎？跑這麼急？」

　　他頓下腳步，低頭壓膝喘了好幾口氣，等氣息順了才由口袋掏出兩個暖暖包遞給她。

　　「很冷，給你。」

　　看著他特地送來的暖暖包，楊曜晴刻意藏抑起的心情被觸動，她微微發怔，思緒又不由自主飛轉，回到在臺灣的某一天。

　　她記得在冬天剛開始時，怕冷的她即便多加了好幾件衣服，還是覺得不夠溫暖。

　　然後那個看似冷情、話少得可憐的男人，竟拿出兩個暖暖包，直接幫她拆了，塞進外套的口袋裡。

　　或許是既定印象裡，像他那麼冷情的男人不會有細膩的心思，不會做出貼心的動作，所以她總是很感動……

　　不知道臺灣冷不冷？

　　他的右手會不會因為天氣太冷、血液迴圈不好，又抽痛了？小予會幫他按摩馬？

　　當思緒轉到這裡，她的心一揪，思緒自行啟動保護機制，打住不讓她再回憶那不該擁有的記憶。

　　他與她的美好已經過去了，或許再過不久，就可以聽到他與妹妹結婚的消息，他會變成她的妹夫，她不該再回憶……

　　見楊曜晴怔在原地，千川拓海喊了喊。「楊楊？怎麼了？不要我的暖暖包嗎？」

　　匆匆拉回思緒，她搖了搖頭，朝他扯出一抹抱歉的笑，接過他的好意。「謝謝你。」

　　千川拓海看著她的笑，跟著綻開靦覜的微笑。「那我陪你一起走回去，好嗎？」

　　「不用啦！由這裡走回去很快，你不用專程陪我。」

　　楊曜晴一直把他當弟弟，與他在一起時總有著大姐姐姿態，但千川拓海總是想向她證明，他也是個男人，不是小她三歲的男孩。

　　因為在與她相處的短短日子裡，他已經喜歡上這個開朗活潑卻又體貼的臺灣女孩了。

　　「楊楊……」他看著她，表情有著明顯的失落。

　　看著他一臉失落，楊曜晴拿他沒辦法。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得到她的允許，他咧嘴沖著她直笑，看著他眉目舒展的燦爛笑顏，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走吧！我聽Vivi姐說今天她下班後會拎壽司回去，問我要不要過去吃晚餐。」千川拓海笑道。

　　Vivi找到的打工是在壽司店，她人緣好，下班後總會拎著一大盒師傅做的壽司回住處與她分食。而且她一休假就往她打工的咖啡店裡跑，搞到後來，與咖啡店裡的員工混得也熟，Vivi私下與千川拓海有聯絡她也不覺得奇怪。

　　聽他這麼說，楊曜晴露出瞭解的笑。「哦，搞了半天你是來蹭飯的。」

　　不想被楊曜晴這麼看待，千川拓海皺起俊秀的眉，不服輸地說道：「那我負責煮味噌湯，這種天氣喝熱呼呼的湯最合適了。」

　無由來的，他的話直戳楊曜晴心口，她又想起，有個喜歡喝熱湯勝過吃飯的男人……

　　感覺心口一陣苦澀的揪痛，楊曜晴氣著自己，為什麼如此不爭氣，如此口不對心？說好要忘記，卻死命記住屬於他的一切，一點一滴都不肯放掉？

　　她用近乎賭氣的口吻說：「我討厭味噌湯！」

　　千川拓海沒發現她的異樣，很是包容的想了會兒又說：「但我很喜歡味噌湯耶！不過既然你不喜歡，那我還會煮蔬菜豚汁湯、海帶芽豆腐湯、關東煮大根湯……你喜歡哪一種？」

　　拓海永遠不會知道，她討厭所有的湯品，因為會害她想起某個男人。

　　這時聽著他滔滔不絕連說出好幾樣湯品，楊曜晴像是被迫著回憶與他共事的那段美好，惹得她心痛難受。

　　「我討厭所有湯品！」

　　聞言，千川拓海愣了愣，隨即吶吶地開口道歉。「那……如果楊楊不喜歡……那我不要去蹭飯了。」

　　看著他顯然被自己的反應嚇到，楊曜晴覺得自己好差勁，連忙拉了拉他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那個意思，你別誤會，我很歡迎你來蹭飯，有你在會很熱鬧……」

　　千川拓海被她的安慰鼓舞了，深深地看著那張讓他依戀的臉容，鼓起勇氣問：

　　「那楊楊你喜歡我嗎？」

　　他突如其來的話讓楊曜晴怔住了，想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說：「喜歡呀！我沒有弟弟……」

　　「我不要當楊楊的弟弟！我的喜歡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是屬於愛情的那一種！」

　　楊曜晴直到這刻才突然明白，拓海喜歡她？！

　　意識到這一點，她才驚覺，她與Vivi同年，拓海叫姐姐，卻從不叫她楊楊姐……

　　她有些慌了。

　　在經歷對霍允宸的深刻愛戀後，就算與他分開，她還是可以確定，目前為止，她沒辦法再愛上其他男人，更遑論接受其他男人的愛意。

　　或許有一天等霍允痕格在心底的影子淡了，她才可以再開始另一段感情，但絕對不是現在。

　　她迎向千川拓海的凝視，酌量著言詞，不想傷害他。「拓海，對不起，目前我還沒辦法……」

　　意識到自己會得到她的拒絕，千川拓海拉著她的手，表明自己的心意。「那要多久才可以？只要楊楊願意，我可以等！一直一直等！」

　　楊曜晴看著他清秀眉宇間的堅定、清純，總覺得那是滿身情傷的自己不配擁有的。「

　　她幽幽地說：「拓海，相信我，你還年輕，將來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不要等我。」

　　話一說完，她不給他反應的時間，拉開他緊拽住自己的手，轉身跑進連接公園出口的巷子裡。

　　她與的住處就在巷子盡頭，寧靜的住宅區有著日式建築的簡約風格，每一戶人家都別有用心地種上小花小草，讓幽靜的巷弄多了一點細細品味的趣味。

　　只要楊曜晴一轉進巷子，腳步就會放得特別慢，眼睛睜得特別大，以免錯過身旁的美好。

　　但今天被千川拓海突如其來的表白一嚇，她的腳步快了，沒頭沒腦地往前沖。莽撞的結果便是她撞進一堵懷抱裡，當她吃痛的仰起頭，準備道歉時，卻被映入眼底的身影嚇得瞠目結舌。

　　她是撞暈頭了嗎？

　　還是思念過度？

　　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看到霍允宸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