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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瓔 -【掉包皇后 •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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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5:4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掉包皇后 • 下》作者:簡瓔

哎呀,暈!當初為救被陷入獄的爹爹,她自願假扮失蹤的隋家女兒進宮,
面對後宮如戰場,娘說的“憑著感覺走”她有聽,該傻就傻,該狠就狠,
像是玉妃給她小鞋穿,她便將計就計揪出她假孕之事,鞏固自個兒勢力,
然而果決如她,卻不知怎麼應付一日三變,陰晴不定的皇上啊!
好比大婚當天他故意在綾嬪那兒留宿,擺明寵著別人,給她下馬威,
怎麼她不過是在他父皇賓天時,學娘畫“漫畫”安慰他,他便變了樣?
從此她的鳳儀宮夜夜多了個天家登徒子,人家都以為她占著獨寵呢!
不只他怪,連派她進宮的忠心隋大將軍也變卦,竟要她偷軍機圖?!
幸好這宮裡還是有始終如一的好人,就拿玉樹臨風的甯親王來說吧,
當皇上陪綾嬪去掃墓,而她這假皇后明明沒資格,卻心裡直泛酸苦時,
他便包下酒樓帶她賞煙火、吟詩作對喝美酒,真真是一樂解千愁啊!
可不知皇上哪得來的消息,竟突然現身劫走她,還要她離野男人遠點,
這吃醋的模樣令她忽然懂了,問世間情為何物,正是一物降一物!
嘿嘿,這執掌後宮、假後成真的關鍵,她可是牢牢把握住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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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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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6: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慕容悠這一覺直到半夜不知什麼時辰才幽幽轉醒,身上蓋著輕暖的絲繡被,她感覺到身後有個溫暖健碩的軀體,那人側躺著牢牢地摟著她,她一時有些回不了神,帳裡散著淡淡的麝香氣味,紗帳外搖曳著幽暗的燭火,她頓時難分是夢境抑或是真實。

    但她並沒有疑惑很久,扣在她腰際的大手攏了攏,她的神智很快回來了,那特殊的麝香不容錯認,是他!

    此時此刻,很是糾結,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和心情面對他,她的心理素質並不強大,想到他和綾嬪那樣,她實在接受不了,不由得掙扎了下想從他的懷裡掙脫,她滿腦子的想法只有一個,他這雙手臂昨夜也是這樣攬著綾嬪入睡吧……

    感覺到懷裡的人似乎很吃驚,跟著便想脫離他的懷抱,宇文琰臉上隱現怒氣,延續了整日的不悅,此時不吐不快。

    他哼了哼,微冷的聲音沉沉地響起,“為何吃驚?朕在皇后的床上有何不對嗎?”

    之前她分明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抱著她睡,怎麼被宇文玦抱過之後就對他的懷抱這麼排斥?

    他們真是在斑斕池才相識的嗎?

    在他父皇殯天之後,徐太后和隋岳山私下的來往就變得極為頻繁,理由他尚未查出來,但如此一來,讓他不免懷疑隋雨蒙和宇文玦是否先前就已相識,卻在宮裡做足了戲裝作不認識,所以宇文玦才會對她落水那麼緊張,否則一個小小宮女落水,他堂堂一個親王親自下去救說得過去嗎?

    她是他的皇后,但她的心到底在哪裡?是在封擎身上,還是在宇文玦身上?她覺得宇文玦比他好嗎?若不是他父皇指婚,她想要嫁給誰?他不自覺地緊了緊手臂……在她還沒醒來之前,這些想法真真快要逼瘋他了,他,無法容忍自己是她不情願的選擇。

    “皇上,您也是把綾嬪抱得這麼緊嗎?”天知道她怎麼會這麼說?但她就是說了沒錯!

    語氣還……還挺不是滋味的,而且還……還有些陰陽怪氣的。

    再度與他躺在一張床上,她覺得悶極了,心情早已不復之前曖昧時的甜蜜,想到他不相信她沒害玉妃滑胎,還“趁她之危”在她查真相時宿在凝雪宮,跟綾嬪做那冊子上的事……

    先前還空口說白話,說什麼“你還不來,我怎敢老去”,都敢去凝雪宮了,還有什麼不敢的?根本滿口荒唐話,不管她如何寬慰自己還是說服不了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對他心動的她才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你說……什麼?”宇文琰旋即將她翻轉過來面對他,見她垂著頭,又捧起她的臉來,想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被他這樣看著,慕容悠只覺得一陣煩躁。“沒有,沒說什麼,我已經沒事了,您可以回您的寢宮休息了。”

    說著,她有些意興闌珊的垂下了眼眸。

    她真是犯傻了,竟跟他的嬪妃吃醋,進宮都還沒半年呢,她還真以為自己是皇后了,搞清楚,她並不是真的皇后,她是慕容悠!早晚有一天她要離開皇宮,離開他,回到含笑山含笑村去做回她的慕容家女兒,那麼現在她在意他碰哪個女人有什麼意義嗎?

    “你在趕朕?”他真不喜歡她此刻的表情,好像萬念俱灰似的。“為什麼甯親王抱過你之後,你就對朕反感了?”

    宇文玦雖是他的弟弟,但他們原來就不親,此時他對宇文玦更是有意見了,左右橫豎怎麼看都不順眼。

    “就算您是皇上,也不能含血噴人!”她忍不住發火了,眼眸還泛起了水光。“扯到甯親王做什麼?他不過是好心救了我,而您呢?我掉進池裡的時候您在做什麼?怕是還在綾嬪的被子裡吧!”

    宇文琰看著口不擇言的她,他累積的怒火忽然之間全消了,不禁揚了揚嘴角。

    她在吃醋!

    在她的驚訝之中,他伸手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柔聲說道:“朕昨夜與前夜均是在內閣與大臣們商議北匈奴進犯之事,並非宿在了凝雪宮,朕在玉妃小產那日是宿在凝雪宮沒錯,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但朕對綾嬪有承諾在先,暫時不能對你說,等到時機適當了,朕絕不會瞞你。”

    聽他如此軟語溫聲的對她解釋求和,她的心也軟了。

    唉,她都不知道北匈奴來犯,國難當前還跟他鬧什麼?她突然有些內疚了,不講道理的好像變成她了,都沒求證就胡亂給他扣上帽子。

    可是,他跟綾嬪之間不是她想的那樣,那麼又是哪樣?他又是跟綾嬪約定了什麼,不能與她說?

    總之,他待綾嬪與玉妃不同,這是肯定的。

    “蒙兒,你好好想想,若朕的心裡有別人,又何必來你這裡低聲下氣,你就別再折磨朕,今夜,做朕的女人好嗎?”他的唇湊到了她的耳畔,臉緊貼著她的鬢髮,心口熱燙。

    慕容悠被他的氣息弄得心跳加速,眼中蕩起了無數波瀾。

    他說的也沒錯,要不是對她情意纏綿,他要什麼女人沒有,何苦來哉?重點是,她也被他撩撥得身體軟綿,冊子裡的事湧上了腦門兒……

    她一向是聽她娘的,她娘說不能給皇上碰她,就不能給皇上碰……可今夜她恐怕要違背她娘了,她覺得自己也很留戀他的懷抱,所以想與他試試,但前提是,他的回答要令她滿意才行。

    “等等!我、我有個問題要問您。”她手忙腳亂的想要推開他。

    宇文琰自是不理,堅硬火熱的欲望早在蠢蠢欲動了。

    這會兒,她說什麼都不能阻止他要她的決心!

    從此之後,不許她再看旁的男人一眼,也不許她讓他之外的男人抱……他究竟是有多在意宇文玦抱她啊?此刻他已不想去管自己究竟是喝了幾缸子醋,身為男人,他的想法很直接,當她成了他的女人,她便只會想著他一人,而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同時間,他還深深覺得過去那要先得到她的心再得到她的人的想法簡直無聊透頂,他大可以先得了她的人,再得她的心,保不定還事半功倍些,女子都是從一而終的,成了他的人,她的心自此之後自然會系在他身上了。

    這樣的想法助長了他的情/yu,他迫不及待的將她壓進絲繡被裡,傾身一下一下吻著她的眼睛,熱燙的雙唇旋即也徐徐覆上她的。自現在不是用嘴說話的時候,用身子說話才對。

    “唔……等等……”慕容悠顧不得君前失儀,努力地把情/yu高漲的天子給推開了,雖然她也被他吻得頭腦發懵,但她一定得要知道,這對她很重要!

    宇文琰瞪著她。“我真要瘋了。”

    她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她推開他?推開大雲朝權力最大的男人?

    “我一定要問!”她毅然抬眸,執著的看著他。“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不然我不會乖乖就範的。”

    宇文琰忽然有些哭笑不得。

    乖乖就範?敢情是把他當土匪頭子在強搶良家婦女是吧?

    “問吧。”他看著她那張油鹽不進的絕豔俏臉,發出了挫牙磨齒的聲音。

    好,很好,他竟然會縱容著她?

    誰讓他犯賤,後宮那麼多女人偏偏只要她一個,他這輩子目前為止沒輸得這麼徹底過。

    “就是——”慕容悠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的雙眸。“我跟綾嬪掉進湖裡,您會先救誰?”

    宇文琰不由錯愕的一楞。“什麼?”

    慕容悠那被吻到嫣紅的唇嚴肅地重複道:“我說,我跟綾嬪掉進湖裡,您會先救誰?”

    宇文琰險些失笑,凝視她半晌。“你要問的就是這個?”

    “很可笑嗎?”慕容悠無所謂的聳聳肩。“沒錯,是很可笑,可是我想知道,若您不回答,我是不會讓您碰我的。”

    宇文琰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不讓碰,成年禮後,有女官教他通曉人事,隨即有妃有妾,登基後,不翻牌子倒像他的罪過,後宮嬪妃個個等著他的雨露,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有個女子會開出條件才肯讓他近身,而且那女子還是他的皇后,他的正妻。

    他不由得輕輕捏了捏她精巧的下巴。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人,她知道有多少嬪妃在等著他臨幸嗎?她竟敢開條件?嗯哼,不過他喜歡,喜歡她不受他擺佈,更喜歡她這個問題背後代表的涵義。

    他雙眸徐徐眯起。“你真想知道?”

    “對!”她重重地說。

    他倏然一笑,神情充滿了戲謔。“朕會先救綾嬪。”

    咚!

    有人的心掉了到穀底。

    “好了!您不許碰我,您走,您馬上就走,我不想見到您,嗚……”慕容悠捂住了耳朵,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哭了出來,心還酸酸的,很酸很酸。

    好了,看吧!偏要問!他果然會先救綾嬪!明知道答案一定是如此,她幹麼還要問?幹麼會難過?

    宇文琰搖頭,無奈歎道:“誰讓你偏要問?”

    不過她顯然聽不見,他扣住了她的雙手,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拉開,馨她哭得淚眼婆娑的臉。“聽朕說完!”

    “不聽!”她對他拳打腳踢的,全然忘了他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反正此刻在她眼前的不是天子,而是負心漢!

    “你一定要聽!”她這樣失儀的胡亂打他,他心中反而湧起了絲絲甜蜜。“朕會先救綾嬪是因為朕承諾過,無論何種情況下都會保護她,所以朕不能食言,但救了她之後,朕會再跳下河去與你一同赴死!朕到陰曹地府裡去保護你,讓那些牛鬼蛇神不敢欺負你。”

    慕容悠心頭一震。

    “你這個——”她想起了她娘形容故事話本裡的男主人翁時用的詞兒,臉色緋紅地脫口道:“你這個高手!”

    他愛憐地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目光像是溫柔的羽毛。“蒙兒,朕愛你,你還不懂嗎?朕愛你,愛慘你了,連自己都感到驚訝,朕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如此感覺,你是第一個,就好像,空了的心被填滿了……”他說著,含著她的雙唇不停吮吻,又把她的香舌吸進自己口中挑弄,如同著了魔一般。

    慕容悠亦同。

    聽了他那一番要去陰曹地府保護她的告白,她心裡已是極度熨貼,她眼含水光任由他予取予求,枕下那令他不舉的藥丸子,她決定明日就拿去扔掉。

    她的身子綿軟,他動情的吻著,目光漸漸深濃。

    很快的,她的衣衫從肩上被扯了下來,胸前那飽滿的渾圓扣在兩塊布裡,親眼見到,觸手可及,他不禁吸了口氣,頓時口乾舌燥。

    慕容悠這才想到自己穿了外人看了會很奇怪的抹胸,這要怎麼跟他解釋才好?

    正想破頭,卻聽到他嗓音沙啞地說道:“可知道朕是怎麼被你迷惑的?就是這兩片東西,以後,你都要穿這個給朕看……”

    原來他喜歡啊?她頓時松了口氣。

    他親自解開,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就如同他想像的一般,多汁的蜜桃蹦出……

    一夜纏綿,百病全消。

    慕容悠再度醒來之時,發現自己枕著宇文琰的手臂,想起昨夜幾乎是通宵繾綣,他才沒睡一會兒,怕是不久就要上朝了。

    果然,沒過一刻,外間就傳來小祿子請皇上上朝的聲音。

    宇文琰也已經醒了,他讓小祿子進來伺候,自己則親自為慕容悠披上外衣。

    慕容悠任由他伺候自己,也沒覺有什麼不妥,不過若是此刻有人進來肯定會覺得大大不妥,皇帝伺候皇后娘娘更衣,這成何體統?

    “皇上沒怎麼睡可怎麼好?”何止沒睡啊,簡直過度縱情,體力透支了。

    宇文琰將她的衣帶牢牢地系好,獨佔的意味非常明顯,小祿子雖然是太監,但也不能讓他看了去。

    “你別擔心。”宇文琰看著她,眸中微微發亮且帶著笑意。“朕的身子好得很,不過是一夜沒睡,不算什麼,下了朝再補眠即可。”

    慕容悠沉吟。“那麼,等皇上去上朝之後,我便去聚霞宮。我想了想,有人要殺我,肯定是發現了我要做什麼……”

    宇文琰悄無聲息地伸出了食指輕按住她的嘴唇。“不急。”

    慕容悠因睡眠不足而有些迷蒙的雙眼連眨了好幾下。

    怎麼能不急?她昨日早晨從斑斕池回來就睡到這時候,恐怕該在的證據都被湮滅了,人,也被滅口了……

    “你信朕嗎?”宇文琰凝眉說道:“若是信的話,你再睡一會兒,朕去上朝,下了朝,朕過來接你,咱們一塊先去聚霞宮,該在的,一樣都少不了。”

    她拉下了他的手,毅然決然地說道:“罷了,冤枉就冤枉吧,反正清者自清,我沒做就好,這當頭皇上還有北匈奴進犯之事要煩惱,國難當前,我還給皇上添堵,實在不該。”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她腦中驀然回蕩起這兩句話,是誰對她說過的?

    到底是誰在對她說話……

    “你不信朕能做好每件事?”她那視死如歸的表情令宇文琰失笑。

    慕容悠輕輕搖了搖頭。“不是不信,而是這時候皇上理該要把心力放在力抗北匈奴之事上,若為別的事分心實在不好,若是為了後宮之事分心,那更是大大的不好。”

    宇文琰輕輕揉了揉她的頭。“朕自有分寸,不過,朕很高興你這麼為朕著想。”

    小祿子進來伺候更衣,宇文琰去上朝了,離去前還捉住慕容悠的嘴唇一陣深吻,兩人經過昨夜,心中都是纏綿無盡,這會兒只是要小別一、兩個時辰都覺得捨不得對方。

    慕容悠雖然身子挺累,但腦子裡記掛著玉妃之事卻是也睡不著了。

    春景、綠意帶著四兒、美寶等收拾了寢殿,見到床上落紅,那高興啊,十足擺在臉上了,綠意還立刻去讓敬事房記檔了。

    慕容悠都看在眼裡。

    本來嘛,她雖是冒牌皇后,但皇上可不知道她是冒牌的,她遲遲沒與皇上圓房本就極為不妥。

    “娘娘,這是什麼?”

    慕容悠一轉眸,看到站在紫檀床邊的美寶,她手上拿著一顆藥丸子左瞧右瞧的,一臉的疑惑。

    不舉迷香丸!她頓時臉上發燙。“沒什麼,快拿過來給本宮。”

    為了要用時能迅速找到,她將藥丸子直接用繡帕包著擱在枕下,沒裝在瓶裡,如今她已知曉了“舉”的意思,想到要是昨夜宇文琰吞了這藥丸後不舉,那情況會有多慘烈,而自己被他撩撥得如水如泥,若是他不舉了,自己又該怎麼辦……

    “看娘娘緊張的模樣,不像沒什麼啊。”美寶雖然依言朝慕容悠走了過去,卻還是捏弄研究著那藥丸子。

    “娘娘還藏在繡枕下方,肯定有什麼。”

    都是因為慕容悠沒有皇后的架子,久了,她們這些宮女也就跟著沒大沒小了。

    慕容悠窘了一會兒,很快就恢復整人本色了,她一本正經的看著美寶。“實話告訴你吧,那是紅蘿蔔苗子。”

    這會兒換美寶嚇了一跳。“紅蘿蔔苗子?”

    慕容悠輕描淡寫地說道:“皇上不是不許禦膳房送紅蘿蔔給鳳儀宮嗎?所以嘍,本宮就想著自個兒種,上回本宮家人進宮來時,特地托他們帶來的。”

    “娘娘,這真是紅蘿蔔苗子嗎?”美寶實在不信。

    沒看過豬也吃過豬肉,紅蘿蔔苗子再怎麼也不可能是一粒藥丸子,娘娘肯定又在誆她了。

    “不信?”慕容悠挑眉。“那你拿去種種看,若是沒有長出紅蘿蔔來,本宮隨便你處置。”

    “奴婢哪裡敢處置娘娘啊。”這打賭根本不公平嘛!美寶扁了扁嘴。

    慕容悠十分大方地道:“好吧,若是沒長出紅蘿蔔來,本宮便給你一百兩銀子,可若長出來了,你得在本宮和皇上面前放個屁。”

    “啊?”美寶一楞,小嘴兒張得老大。“您說,放個屁嗎?”

    這賭注好生奇怪,雖然不難,娘娘與她們瘋慣了,她在娘娘面前放屁倒還可以,但要她在皇上面前放屁,這委實……委實是大大的不敬,想到皇帝那張嚴肅的臉,她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慕容悠偷偷笑了笑。“怎麼,你做不到嗎?”

    “奴婢做得到!”為了一百兩銀子,美寶忙道:“不過是放個屁嘛,這有何難?奴婢這就拿苗子去種。”

    美寶欣喜若狂的拿著那顆藥丸子出去種了。

    慕容悠看著美寶喜孜孜離去的背影,心裡十分感歎,她娘還說京城人聰明哩,美寶就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這不,讓她這個山裡來的耍得團團轉?要是那藥丸子能長出紅蘿蔔來,她給美寶一百兩都行,她還在美寶面前放個屁!

    慕容悠用了早膳便什麼也不做,好不容易盼到早朝散了,宇文琰果然依言來到鳳儀宮接她。

    帝后連袂一塊先到了聚霞宮,像是有情報似的,太后後腳隨即駕到。

    宇文琰看著太后,神色淡淡。“母后怎麼來了?”

    “哀家過來看看玉妃。”太后也是雲淡風輕。“倒是皇上和皇后一起來了,是查出什麼了嗎?”

    皇后落水還遭暗算,她自然知道,只是這件事裡插進了她的親生兒子,她極不樂見。

    “自然是查得水落石出才會過來。”宇文琰漫不經心的答道。

    慕容悠看了宇文琰一眼。

    他知道什麼嗎?可來之前,他什麼也沒問她……

    “皇上,您已查清楚了嗎?孩子死得冤枉……臣妾還請皇上為臣妾腹中的胎兒主持公道。”玉妃哽咽地說,她臉容憔悴,像是一夜沒睡。

    是的,她確實一夜沒睡,不只如此,睡也睡不著,吃也吃不下。

    她和整個聚霞宮的人被困在宮裡動彈不得,有人明顯的在告訴她,她被監視了,她只能在宮裡乾著急卻什麼也不能做。

    問她如何知道?她不過是要叫田景過來議事,一枝羽箭便直接穿過她面前,釘在了床柱上,甚至那箭尾還會輕輕顫抖,嚇得她花容失色,跟著她又叫了銀翠,又是一枝羽箭尖銳地破窗射來,就在她喊救命時,整個聚霞宮的宮女太監無人進寢殿查看,也沒半個侍衛沖進來救她,當下她心驚膽跳。

    試問,在這宮裡誰能做到這樣?肯定是皇上了。

    皇上為何派人監視她、監視聚霞宮?會用如此粗暴的方式,足見查到的事證對她極為不利。

    “你說主持公道嗎?”宇文琰面色平靜,但目光陰沉。“朕都不知要怎麼為個不存在的胎兒主持公道了。”

    太后面色一凜。“皇上此言何意?”

    慕容悠也詫異的看著宇文琰,原來他知道?

    “玉妃——”宇文琰面上不動聲色,淡淡地道:“看在你是朕的嬪妃分上,給你一次機會,你自己說吧,你是否真的懷上了龍種?”

    他本要說看在你伺候過朕的分上,或者夫妻一場的分上,但又怕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聽了不舒服,因此改口。

    他真不知道自己可以墮落到這地步,為了一個女人牽腸掛肚,求之不得,好不容易得到了,又怕失了她的心,小心翼翼地護著,她可要明白他的一片真心才好,他所求的,就是她的心。

    “皇、皇上……”玉妃眼中一片慌亂,但她猶是強自鎮定地問道:“臣妾不明白皇上說的是什麼意思。”

    宇文琰看著玉妃,目光中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玉妃,你想清楚了再開口,一開口就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玉妃更怕了,那眼光分明是已把她屏除在嬪妃之外了。

    她咬了咬牙,跪了下來。“求皇上給臣妾腹中胎兒做主!”

    她父親可是手握兵權的雲南將軍,她就不信皇上會將她如何!

    “你就好好的跪著,沒有朕的口諭不許起來。”宇文琰看了眼小方子。“把安太醫帶進來。”

    玉妃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自己幹麼要下跪啊!

    太后冷眼旁觀沒有開口,這件事倒是可以讓她看清楚皇上對隋雨蒙有多寵愛,他越寵愛隋雨蒙,對她就越有利。

    安太醫本來就讓小祿子帶了過來,這會兒在聚霞宮門外候傳,因此很快便進殿來了。

    宇文琰目光往玉妃臉上一掃,挑了挑眉對安太醫道:“安太醫,你說說看,皇后在斑斕池邊挖到的土裡混著何物?”

    安太醫躬身道:“回皇上的話,土裡混雜的幾味藥材乃是上古秘方,服用會讓女子脈象宛如有孕一般。”

    聞言,玉妃的臉上忽然變得蒼白如紙。

    宇文琰看在眼裡,沉聲道:“把銀翠帶進來。”

    銀翠抖成一團的進來了,一進來就朝宇文琰跪了下去。“奴婢該死!”

    宇文琰沉冷的目光中透著一股殺意。“你說說看,藥渣子是誰讓你埋在斑斕池邊的?”

    銀翠瑟瑟發抖地道:“是、是玉妃娘娘……”

    玉妃滿臉憤恨,一聲怒斥,“賤婢!你胡說!竟敢栽贓本宮,你活得不耐煩了!”

    宇文琰絲毫不理會玉妃,他周身仿佛籠了一層寒氣。“把田景帶進來。”

    田景跟銀翠一樣,早由暗衛看著,此時很快進來了,且他是爬著進來的。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宇文琰的神色絲毫不見緩和。“說說看,你如何該死?”

    田景貪生怕死,一股腦的說道:“奴才不該聽從玉妃娘娘的指使,弄來了假孕藥方,奴才是受主子威脅才會犯下滔天大錯,絕非有意陷害皇后娘娘,請皇上開恩!皇后娘娘開恩!”他巧妙地把自己給摘出去了。

    玉妃恨得咬牙切齒。“你這個閹貨!竟敢胡說八道陷害本宮,本宮定會將你碎屍萬段!”

    “廢妃住口!”宇文琰的聲音有說不出的清冷凜然,聽得玉妃一陣膽寒。

    慕容悠心下詫異,他是何時不聲不響把事情查明白的?

    “皇上!”聽到廢妃兩字,玉妃簡直要瘋了。

    “朕讓你住口。”宇文琰目光幽沉,唇角抿出冷硬線條,當眾宣佈道:“玉妃假孕爭寵,且誣陷皇后毒害帝嗣,還欲謀害皇后性命,罪大惡極,刑部已查清了,此事乃受其父顧磨指使,顧應欲禍亂宮闈,罪無可恕,拔除其雲南將軍封號,收回兵權,且罪誅九族,擇日問斬,玉妃賜毒酒一杯,白綾一條,皇后即日起肅清宮闈、嚴明刑律,以正視聽!”

    是不是顧彪指使的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刑部已經查清了”,而刑部是什麼地方?要捏造顧應指使的證據還不輕而易舉嗎?重要的是,刑部尚書是皇上的人,這就代表了這件事是皇上要讓他變成顧應指使,此舉也無疑是讓整個後宮的人知道皇上是站在哪一邊,莫要再不長眼對皇后使絆子了。

    玉妃看著宇文琰,他适才說的話仿佛一道驚雷在她腦中炸開,幾乎難以相信,她萬萬沒想到父親不但保不住她,她還連累了父親!他們父女倆都被定了死罪,還罪連九族……

    不過,謀害皇后性命是什麼意思?她沒有啊,她只是想給皇后使絆子而已,她並沒有要謀害皇后的性命。

    假孕爭寵與謀害皇后根本是不同等級,假孕爭寵、嫁禍皇后頂多是剝奪封號、清修反省,但謀害皇后可是死罪……

    她頓時心神大亂,面色慘白,哭天搶地道:“皇上!臣妾並沒有謀害皇后性命,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啊……”

    太后看著被拖下去的玉妃,唇角不屑的揚起。

    這沒用的東西,比隋雨蒙早進宮卻無法固寵,要給隋雨蒙使絆子卻搭上了自己和顧應的命,真是愚不可及。

    宇文竣此舉是一箭雙雕,把戰線拉長到了朝政權謀,不但牢牢的鞏固了他寵愛的皇后的位置,還削弱了他看不順眼的雲南軍勢力,換上了他自己的心腹,作風狠辣,加上株連顧氏九族,已然斬草除根。

    該死……他竟然暗中查明了玉妃詭計,又不動聲色的派人到了雲南,甚至今早還如時上了早朝,半點風聲都不露。

    才登基不過一年,他羽翼已豐,若她再不動手,恐怕就撼動不了宇文琰了……

    從聚霞宮出來,慕容悠忍不住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她剛才是在作夢嗎?好像看了一出極度血腥的戲,因為不知道宇文琰有何打算,因此她不敢隨意開口,只是他的語氣,他下的旨意,都似曾相識。

    “蒙兒,你怎麼知道玉妃服下了假孕的方子?”宇文琰可不糊塗,一個沒有醫術的人卻能精准的找到藥渣子,這不可能。

    慕容悠還以為能糊弄過去。

    含笑村裡有個可憐的女人,成親多年未有身孕,就快被婆婆趕出家門了。

    她深愛著丈夫,不得已之下找上了大夫,求那大夫給她開個能診出喜脈的藥方,好讓她拖延一段時日來想法子懷孕。

    那個大夫就是她爹,那副藥,她爹交代了她煎,因此她對那股子奇特的藥香印象深刻,那日她一進玉妃的寢宮便是聞到了那股藥香,所以起了疑心。

    她對宇文琰說道:“雪月山莊有個管事媳婦兒是伺候我的,她婆婆因為她生不出孩子便想給她夫君納妾,於是她欺瞞她婆婆說是懷了身孕,她婆婆要請大夫給她診脈,她便央了另個大夫開了假孕的藥方,我在那裡聞過幾次藥味,那藥味挺特殊的,那日到玉妃寢殿便是聞到了那藥味,我又想,藥渣子總不能吞下去,要找地方埋,便假扮宮女跟聚霞宮的宮女閒聊,得知玉妃的貼身宮女銀翠曾去斑斕池,便去碰碰運氣,沒想到我運氣還真好,真讓我挖著了。”

    她之所以扯到雪月山莊是因為那裡遠,他總不能馬上派人去查證有無那管事媳婦吧?隋雨莫說過,雪月山莊是隋家的莊子,他便是在那莊子附近見到她的,因此她說在那莊子聞到藥味是萬無一失。

    只是,他不管不顧如此張揚如此高調地保護著她,而她卻這樣欺騙著他,她心裡越來越不安。

    哪天真相揭穿,他知道她不是隋雨蒙,知道她滿口謊言時,他會有多震怒……

    又或者,找到了隋雨蒙,她們交換回來,他永遠都不知道生命裡曾出現了一個她……

    “經此一次,你應當明白了後宮的水有多深,就算你沒做,別人也能想方設法的栽贓於你。”宇文琰借機教育。

    她心裡惆悵,看著他,發自內心地說:“我不是還有皇上您嗎?”

    他突然把她拉進懷裡,看著她秋水盈盈的雙眸。“既是如此,皇后是不是該給朕一些獎勵?”

    後頭跟著的宮女太監侍衛很自動的別過身去不敢看了。

    慕容悠臉上升起淡淡的紅暈,他的眼眸也轉為熾熱,與适才在聚霞宮時判若兩人。

    他握著她的手摩挲,想到昨夜的恩愛纏綿,滾滾的甜蜜湧起,他低頭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忽然揚聲道:“起駕回嘯龍宮!”

    慕容悠嚇了一跳。

    嘯龍宮是他的寢殿,至今未有嬪妃留宿過。

    宇文琰的手下滑扣住了她纖腰,他的聲音像是熱油在鍋裡滾動。“今日朕要讓你在朕的龍床上,做朕的女人。”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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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6: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讓我到禦書房偷軍機圖?”慕容悠看完春景、綠意交給她的密函,訝異過後,她直接把密函揉成了一團扔到角落,揚起頭來看著她們兩人,眸中有著跳動的火苗,她毫無商議餘地的道:“辦不到!”

    她沒問是什麼人同她們接頭的,宮裡這麼大,以隋嶽山的勢力要安排人手進來不是難事。

    她內心很是震驚,隋嶽山一個武將,竟連皇上將軍營分佈圖放在書桌下方第五道抽屜的暗格內都知曉,這大雲宮裡究竟有多少他的人?

    “娘娘莫要意氣用事了。”綠意忙去把紙團撿起來收好,這可萬不能讓她們三個之外的人瞧見了。

    初時陪嫁進宮,她們就知道肩上的責任不小,這會兒可不印證了?

    其實她們已經很幸運了,要是換做她們真正的主子進宮來,依主子的脾氣早把宮裡攪得天翻地覆,她們哪還有如此安生的日子可過?

    自然了,真主子待她們是不薄,她們倆也是打小伺候著的,可主子脾氣一上來連她們夫人都招架不住,若進了宮,再遇到皇上那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她們要如何為主子收拾善後,想起來也是一個頭兩個大。

    所以了,她們挺喜歡現在這個假主子的,雖然她的行事魯莽了些,卻是得到了皇上的聖心,日後若是生下龍子鞏固了地位,她們也想跟著她在宮裡長長久久、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但首先,不能跟侯爺作對,否則一切都是泡影。

    “娘娘,恕奴婢多嘴。”綠意歎了口氣。“娘娘的爹娘在明,侯爺在暗,若是這般回復侯爺恐怕不大好。”

    聽到這話,慕容悠心中的一團怒火倏地冒了出來,這是威脅!“所以,侯爺是這麼可怕又不講道理的人?”

    “奴婢不好說。”她們是隋府的家生子,父母兄嫂都還在隋府做事,實際上也是人質,讓她們在宮裡聽令行事。

    “當初講好的,進宮做皇后,可不帶偷東西!”慕容悠氣得走來走去。“讓我問問隋雨莫!看他怎麼說,難道我不幫他們偷皇上身邊的東西,他們就要對我爹娘如何嗎?!”

    敢情隋家父子以為她是什麼都不懂的村姑,不知道精忠愛國四字怎麼寫?不知道三綱五常四字怎麼念?以為他們讓她做什麼,她便會乖乖去做什麼,沒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自己的主見嗎?

    他們錯了!起碼她知道要她去偷軍機圖就很不對勁,他們想拿軍機圖做什麼?隋嶽山握有兵權,難道是勾結了他國要對大雲不利?謀逆可是不赦之罪,他們這些被野心蒙蔽了良心的臭男人莫要連累了善良的隋夫人才好!

    “娘娘息怒。”春景、綠意同時跪了下來,兩人都快急哭了。“奴婢沒用,沒法子聯繫上大爺,這密函是奴婢醒來便擱在枕邊了,奴婢並沒有看見是何人所放,是真的,請娘娘相信奴婢。”

    “我又不是氣你們,做什麼跪下?快起來!”慕容悠不禁直攢眉,忙把春景、綠意扶起來,有些懊惱地道:“我當真是氣得糊塗了,竟然為難你們兩個,你們也是聽命行事,隋雨莫那人十分奸詐,你們又能知道什麼呢?”

    春景、綠意對看一眼,大爺為人其實還挺不錯的,這麼說大爺是太過了,不過娘娘尚在氣頭上,此時不是幫大爺說話的時候,只得暫時委屈他做個奸詐之人了。

    慕容悠在寢室內踱了一刻鐘。

    “好吧!偷就偷,我去就是。”

    慕容悠雙眸一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語氣,倒叫春景、綠意心裡七上八下猜不透了。

    不過,既然娘娘答應了便一切好談,她們也可以鬆口氣了,如此方能向侯爺交差。

    小祿子一直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他本來就是皇帝跟前的人,跟皇帝打小報告是他的職責所在,再天經地義不過。

    “你確定沒聽錯?”宇文琰放下手中的茶盞,目光靜靜的看著小祿子,但眼尾不經意的挑了起來。“你說,皇后要偷軍機圖?”

    小祿子想也不想地道:“奴才十分肯定,奴才絕無聽錯,是隋侯爺指使的!”

    他在外間聽了半天牆角,很確定自個兒聽到了皇后要去偷軍機圖這些字眼,而且是隋侯爺的意思,白話解釋起來的意思是,皇后的爹要她偷丈夫身邊的重要軍情。

    此事不得了!他自然要跑來稟告皇上了,就算沒有得賞他也會這麼做,因為他是忠心耿耿的小公公,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有志向小公公,日後要向他師傅尚德海大公公看齊的,想在他師傅百年之後在皇上身邊伺候,自然要時時刻刻展現護主忠心了。

    “朕知道了。”宇文琰胸中一陣翻滾。“你回去待著,不經意的讓皇后知道朕這兩日午間都會離開禦書房與內閣大臣議事,至少一個時辰才會回禦書房,這期間不會有人到禦書房走動。”

    “奴才明白。”他可是個聞一知十的聰明奴才,皇上這麼做的用意很簡單,要引皇后上鉤再來問罪。

    說到這兒,他實在為皇上抱不平啊,皇上待皇后娘娘那麼好,就算是皇后娘娘不能違抗她父親隋侯的意思,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龍自然要隨龍了,她現在是皇上的妻子,怎麼可以幫著娘家父親做壞事,辜負了皇上對她的心意,太不可取了。

    小祿子領旨出去了,禦書房裡雖然另外還有三個人在,但一時間陷入了安靜。

    宇文瓏、奉榮、褚雲劍皆看著宇文琰,宇文琰早已起身立於書案之前,他的黑眸深幽無比,看不出什麼情緒卻又似驚濤駭浪。

    驀然,他的拳頭落在了案幾上,瞬間筆墨硯臺齊跳,他胸口起伏,重重的喘著氣。

    該死!

    他對她掏心掏肺,而她,她怎麼能——怎麼能背叛他?!

    宇文瓏暗暗咽了口唾沫,在褚雲劍拚命使眼色下硬著頭皮開口道:“皇兄先別氣,保不定小祿子耳背聽錯了,臣弟認為皇嫂不是那種人,中間肯定有什麼誤會,等查明了皇兄再來氣惱也不遲。”

    他對隋雨蒙這個皇嫂不瞭解,但他瞭解他皇兄很是寵愛皇嫂,簡直是放話袒護著她,讓她在後宮裡橫著走了,還破天荒讓她在嘯龍宮留宿,此刻自然受不了打擊了。

    唉,自個兒怎麼就這麼倒楣,攤上這件棘手的事兒了呢?他是被他皇兄使喚來翻摺子的,小祿子說有要事要報時,他就想回避了,偏偏他皇兄說什麼自己人不必,害他聽到了這麼大的秘密,真是吞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行,難受啊。

    奉榮介面道:“殿下說的不錯,皇上稍安勿躁,待皇后娘娘真有行動再議尚且不遲。”

    褚雲劍冷哼了一聲,極度不以為然地說道:“不過那隋侯的膽子可是越來越肥了,竟明目張膽地讓皇后娘娘幫他偷軍機圖,看來他已經開始行動了,皇上不可不防。”

    奉榮深蹙眉心。“皇上,隋侯在安然一帶秘密練兵,私募的兵至少達五萬人,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何止。”褚雲劍眯起了眼睛。“暗地裡,隋侯和徐氏一族在朝為官者皆往來十分密切,微臣的心腹便逮過慈甯宮的宮女給隋侯遞消息,只不過怕打草驚蛇,因此無法明著去搶隋侯手中的紙條罷了。”

    宇文瓏訝異地瞪大了眼。“所以,呃,那個,太后真要和隋侯聯手?”

    在他看來,腦子肯定要灌進不少水才會失心瘋造反去搶王位,他皇兄平素裡是好商量,半點都不兇殘,但兇殘起來可是連只螻蟻都不會放過,瞧,他上回不是使了雷霆手段整治了顧應在雲南的勢力嗎?下手可狠了,太后和隋岳山可真是搞錯了,以為他皇兄會由著他們擺佈。

    宇文琰目光一寒,渾身從适才就罩著寒戾的陰鷙之氣,他沉聲道:“扶持甯親王稱帝,太后行徑可以理解,但隋嶽山所圖為何?他的獨生女如今貴為皇后,即便他這個外戚要發動政變也該等到皇后生下龍子,有了可以即位的血統,他方才有拿捏江山的籌碼,支持甯親王難道會比對朕效忠來的好?”

    他一向不喜歡宇文玦,如今更不喜歡了,他不信太后在密謀篡位之事,他這個當事人會不知道。

    褚雲劍微微聳肩,譏誚地道:“或許太后許了他什麼了不得的官職。”

    宇文琰挑了挑眉,語氣同樣嘲諷地道:“如今在我大雲,他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兵權,誰敢不從?還能有比一品軍侯更高的品階嗎?”

    宇文瓏潤了潤唇,小心翼翼地插話道:“會不會,他自己想稱帝?”

    宇文琰一凜。是有這個可能,他怎麼沒想到呢?

    明著,是與太后聯手扶持甯親王,暗裡,是他打算黑吃黑,推翻了他之後便自己稱帝!

    那麼,隋雨蒙就成了他手中一顆極好使的棋了!

    哈,父皇千算萬算,讓他娶隋雨蒙為後來對抗徐氏一族的勢力,偏生沒算到隋嶽山會想自己稱帝,父皇地下有知肯定要嘔死了,他信任了一輩子的人到頭來還是為了權力背叛了他。

    他的神色驀然一肅,目光慢慢地落在壓在奏摺之下的漫畫冊子上。

    而隋雨蒙呢?她會否跟她父親一樣,背叛他?

    宇文琰立於禦書房之前,他的目光幽沉若深潭,意味不明。

    聽到執拂塵的小太監一聲皇上駕到,春景、綠意都快嚇破膽了,然而禦書房裡卻半點動靜都無,真是急死她們倆了。

    娘娘到底在裡頭做什麼啊?外面還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們也不能硬闖進去,誰讓娘娘進去時丟了句“誰都不許進來”,若是她們進去就算是違抗旨意了。

    宇文琰冷眼看著春景、綠意膽戰心驚的模樣,他心中有數,面色陡然沉了下來。

    她果真是來偷軍機圖的,否則她的心腹丫鬟不會如此惴惴難安。

    她當真與隋嶽山同路,背叛了他是嗎?

    察覺到自己的呼吸略微急促,他閉目凝了凝神,才又重新睜開眼睛。

    “皇后進去多久了?”他不動聲色的問小祿子,身後的尚德海見主子的神色並無什麼大變,益發的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回皇上——”小祿子大氣不敢喘一聲,垂著頭畢恭畢敬地道:“娘娘進去禦書房已有兩個時辰了。”

    宇文琰倒是有些意外了。

    兩個時辰?

    他特意將所有抽屜都不上鎖,還把自己的人都遣開了,想偷什麼由著她,怎麼偷了兩個時辰還不出來?她在裡面做什麼?實在詭異。

    他遂板起龍顏,厲聲說道:“你們在外候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宇文琰獨自進入禦書房,裡頭非常安靜,無人在翻箱倒櫃,平時他在看摺子的地方空無一人,禦案上,他離開前看了一半的摺子還攤開著,朱筆還擱在硯臺上,半點不像有人翻動過的樣子。

    她人呢?

    總不會憑空消失了吧?

    難道——她遭遇到什麼不測了?

    他知道在斑斕池邊欲奪她性命並非玉妃所為,難道是那人闖入了禦書房對她行兇嗎?

    該死!他怎麼沒防到這個?

    他心裡一緊,快步進入了裡頭的暖閣,繞過紫檀金屏風。

    下一刻,他的心落了地。

    帷幕後面,她在他平素休息的床榻上睡著了。

    她鵝蛋臉素面朝天的,臉上沒沾一丁點脂粉,穿著一件雲錦的寬袖袍子,衣裙上繡著昂首欲飛的量,襯得她宛如璧,此時她側躺著,懷裡抱著他的布偶鐘,袖上的鳳凰羽翼像在護著布娃娃似,她的雙腿微微彎曲著,氣息綿長均勻,臉色紅潤,足見睡得香甜。

    看到眼前的畫面,他的雙眸深幽了,心裡瞬間柔軟了,昨夜因她可能的背叛而感到心中沉鬱、憂悶疼痛,此時全一掃而空。

    他坐了下來,先是輕輕將她頰畔的發撥到耳後,拂去她眼前的激海,後又情不自禁的傾身吻她光潔飽滿的額,鼻端瞬間縈繞著她身上清幽動人的香氣,他含情脈脈地一一親吻她的眼皮、她的鼻、她的唇、她的臉頰,甚至連她挺翹的睫毛都親吻了……最後把她給吻醒過來。

    “皇、皇上?”慕容悠揉了揉惺忪睡眼,眼眸眨了兩下之後看清了眼前的人。

    她以為誰在她臉上頑皮,怪癢的,原來是宇文琰。

    原本她只打算進來做做樣子,但也不能太快出去,她不過是躺會兒等待時間過去,沒想到就睡著了。

    是啊,她是答應了會來偷軍機圖,可她沒說一定會偷到。

    隋嶽山以為她傻了,她會偷軍機圖給他?一邊涼快去吧!

    她想過了,如今她可是皇后,手裡有的是資源,她大可找個理由把她爹娘弟弟都接到京裡來就近看著、保護著,她真這麼做了,隋家父子又能說什麼?要揭穿她是冒牌皇后不成?

    所以了,這回“偷不到”只是給他們個軟釘子碰,下回還要叫她偷東偷西,她就一不做二不休真派人把她爹娘弟弟接來,嚇一嚇那兩父子。

    “朕吵醒你了。”宇文琰撫著她的粉頰,唇邊帶著寵愛的笑容。

    慕容悠稍稍伸了伸懶腰,懷裡的布娃娃險些要掉,她忙摟緊,好奇問道:“這裡怎麼會有個布娃娃,是皇上的嗎?”

    宇文琰嘴角含了絲笑。“自然是朕的。”

    慕容悠眼眸滴溜溜地轉了一下。“不要告訴我,皇上晚上要抱著布娃娃才能睡哦!”

    宇文琰難得放聲大笑。“這是朕的母后親手為朕縫的,那年朕才四歲,一直保留到了今日,不致於抱著它才能入睡,是對母后的一個念想就是。”

    慕容悠恍然明白了。“原來是端敬皇后做的啊。”

    針腳還真細,像她娘就完全不熟針線活,連雙鞋都不會做,帕子也繡得歪七扭八,龍可以繡得像蜈蚣似的,她爹都不太敢帶在身上,拿出來用挺丟臉。

    她把那布娃娃翻過去又翻過來的看,娃娃身上的痕跡顯示它很“得寵”,經常被人抱著。

    “皇上很想念母后?”她突然有些同情他,才七歲就沒有娘親,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自然想了。”宇文琰眼瞳微黯。“朕的記憶好,還記得母后的模樣,母儀天下,當之無愧,母后待下人一向寬厚。”

    慕容悠的眼神比他更加黯然。

    真好,還記得親生母親的模樣,哪像她,連親生母親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不過,你在這裡做什麼?竟然還睡著了?”他一雙俊眸緊睇著她。

    “這床舒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慕容悠吐吐粉舌,半坐了起來,配上剛睡醒的慵懶,模樣有點兒嬌憨,她自小便是這樣向她爹撒嬌的,成效可大了,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所以她娘都說她是小狐狸精。

    宇文琰好笑地點點她鼻尖。“你總不會是進來查看朕的床好不好睡的吧?”

    慕容悠可沒忘記她擅自進來禦書房的理由,這會兒很溜地說道:“我燉了補身養氣的淮杞鹿茸湯,想給皇上補補身子,在這裡等皇上回來,等著等著不自覺就睡著了。”

    不過,她覺得事情也太順利了些,怎麼一打磕睡就有人送枕頭了?小祿子昨日說起皇上這兩日下午都在內閣和大臣們議事,好像在討論要派何人征討北匈奴,所以她今日下午便找好理由過來了。

    “朕不必喝什麼補湯,你就是朕的補湯。”宇文琰眸色深深,宣告了他要做什麼。

    慕容悠耳根子一熱,抬眸接觸到一雙深情的眸子,她真真覺得自己這是羊入虎口來了,偏生又好端端的躺在他的龍榻上,而他就在自個兒身邊坐著,要躲也沒處躲,像來投懷送抱似的,臉上頓時染了一層紅霞。

    她這模樣嬌美如桃,無異是更為誘人,宇文琰只覺得喉嚨一陣乾渴。

    “你吻吻朕。”他兩手撐在她身側兩邊,上身湊近她,兩人的唇相距不到半寸,她本能地往後移了一下頂到了大迎枕,但身子卻也跟著燥熱起來,心更是跳得厲害。

    說實話,若他不是天子,他仍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

    今日的他金冠束髮,烏髮瀑布般垂在腰間,身穿五爪飛龍圓領窄袖袍衫,一身只有他能穿的明黃令他通身散發著一股皇家氣派,他原就面若冠玉,龍袍加持令他更顯得氣宇軒昂、長身玉立。

    她依言伸出舌尖碰了碰他的唇,他楞了下,似乎是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一股酥麻的感覺頓時漫向全身,本能就想要含住她的唇輕咬。

    說也奇怪,他對其他女人的反應都沒這麼大,只有她例外,只要她輕輕一撩撥,他就渾身緊繃了起來。

    慕容悠繼續舔他的唇,殊不知宇文琰此時心裡已野火燎原了,他的大手移到了她的柳腰上,沒法再等她一下一下的舔了,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火一般的堵住了她的唇,一吻住了她的甜美便再不放開,靈舌一卷將她兩片花一般的唇瓣納入口中,或輕或重的吸吮,直到他自己都有些呼吸不過來,這才放過了她的唇。

    他如癡如醉的看著她迷醉的動人模樣,一手胡亂的解她的衣襟,順勢把她壓進床裡,除了她的鞋襪,頓時覺得她玉足雪玉可愛,更特別的是,足底竟然有三顆繞圓的紅痣。

    他的眼裡彌漫著濃濃溫柔。“蒙兒,知道你足底有三顆紅痣嗎?”

    慕容悠此時正陷入迷亂的漩渦中,她頭暈目眩的闔著眼,沒有回答。

    宇文琰顯然也只是隨口一問,這時候就算她腳底長了一朵花都不能阻止他要她,胸臆間燃起的火焰快把他燒了。

    他很快褪了兩人身上礙事的衣衫,健碩的身軀把慕容悠壓在身下,鋪天蓋地的狂吻她,慕容悠緊緊摟著他結實的腰,嬌喘連連的任由他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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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深夜的一品軍侯府,名為“靜思齋”的書房裡傳來劇烈的爭吵聲,一點兒也不靜。

    “父親為何要慕容姑娘竊取軍機圖?”隋雨莫對著自己父親不依不饒的追問,得知這件事時,他簡直氣壞了。

    隋嶽山哼了聲。“何人向你多嘴?”

    “那父親又為何要瞞著兒子私下做這件事?”隋雨莫額間青筋直跳,胸膛明顯起伏著。

    “瞞著?”隋嶽山板起了臉,不快地道:“你是兒子,我是父親,我為何要瞞著你?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他話還沒說完,隋雨莫便截口道:“近日兒子知悉,父親與太后過從甚密,兒子斗膽請問父親一句,難道咱們不是要幫著皇上剷除徐氏一族的勢力嗎?但父親眼下的行為似乎並非如此!”

    隋嶽山聽了臉色就變了,他瞪著隋雨莫。“等時機成熟了,為父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你什麼都不需要知道,只要把為父要你辦的事辦妥就行了。”

    “兒子做不到!”隋雨莫直視著隋嶽山的眼睛,語調堅定地說道:“若是今日父親不給個明確答案,兒子便不去安然練兵了。”

    “放肆!”隋嶽山的聲音終於怒了起來。“難道你在質疑為父嗎?”

    隋雨莫絲毫不退讓,反而更加鏗鏘有力的說道:“兒子答應過慕容夫人會保慕容姑娘性命無虞,但父親卻指使慕容姑娘去偷軍機圖,父親想過沒有,若是事蹟敗露,她要如何脫身?難道父親就不怕她在皇上面前揭穿是受父親指使行事的嗎?”

    隋岳山陰惻惻地看著兒子。“我倒要問問你,我早讓你除掉慕容家那三口人,為何遲遲不動手?”

    “父親!”隋雨莫憤慨喊道:“您這是濫殺無辜!慕容家沒有人做錯什麼,做錯的是咱們,搶了他們閨女頂替蒙兒進宮受罪……”

    “別說了!”隋嶽山不耐煩的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殺一兩個人算什麼?若現在不斬草除根,難保蒙兒失蹤一事會捅到皇上跟前,人若死了便死無對證,這道理你還不懂嗎?”

    隋雨莫一聽,氣便不打一處來,他怒道:“兒子是不懂,不懂您怎麼能輕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兒子無法苟同!”

    “嘖嘖嘖,沒用的東西,我隋嶽山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婦人之仁的兒子?”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隋雨莫心潮起伏,決絕地道:“總之,指使慕容姑娘偷軍機圖這種事到此為止,下不為例,否則兒子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隋嶽山眯起了眼。“你在威脅為父?”

    隋雨莫桀驁地冷視著隋嶽山。“若是父親想和太后聯手做些什麼大逆不道之事,兒子勸您懸崖勒馬及時收手,太后不是吃素的,父親想從太后那裡拿到好處,莫要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說完,隋雨莫甩袖而去,他氣衝衝的推門而出,卻在門外撞到一個人。

    他臉色一僵。“娘——”

    隋夫人據著唇,她不發一語,僅用眼神示意兒子跟她走。

    兩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到了東次間的暖閣裡,隋夫人輕聲將門帶上,拉著兒子走到窗邊,這時臉容才浮現了焦慮。“娘都聽到了,你爹竟然要小悠冒那種險,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你爹有其他盤算?”

    隋雨莫壓低了聲音咬牙道:“娘,稍安勿躁,您暫且裝作不知道,兒子會去查個清楚,看看父親和太后究竟要做什麼,若他們要做的是兒子想的那件事,兒子拚死也會阻止父親!”

    隋夫人自然明白兒子說的那件事就是“篡位謀反”,想來太后有意要為兒子奪位了。

    她吟沉了會,才欲語還休地道:“莫兒,有件事,娘實在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隋雨莫心裡頓時一跳。“娘您就快說吧!兒子已經快要急死了,我不肯對慕容家的人下手,父親恐怕會自己派人動手,我必須趕快去通知他們離開,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那麼娘就告訴你了……”隋夫人的目光輕輕轉到了窗子上。“這麼多年以來,我總覺得你爹心裡有另個女人,可是卻苦無證據,只有一次,我見到他遠遠望著太后的眼神,直覺他們之間有些什麼。”

    隋雨莫一愣。“有些什麼?”他想了想,很果斷的說道:“不可能。”

    徐氏十四歲進宮,之後一直在深宮裡,她常伴帝王左右一路和後宮的嬪妃們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哪有空隙和旁的男人有些什麼?何況他爹長年在沙場上,兩人怎麼也兜不到一塊兒。

    若說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而結盟,他信,若是為了私情……那絕對不可能。

    “可能是我想多了。”隋夫人垂下眼眸,苦澀地道:“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但女人的直覺卻老是擱在心上……”

    論美貌,她和傾城之姿的徐氏是遠遠比不上的,可是結總三十載,她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一直恪守人妻道理,沒有對不起隋家,丈夫有幾個小妾她可以容下,但若丈夫心中有個求之不得的女子,一直放在心尖上,她就無法原諒了,因為這麼一來,她的人生也未免太過可悲了。

    “娘不要胡思亂想了。”隋雨莫不是感性之人,他草草安慰道:“等兒子查明了,到時自然水落石出。”

    他送隋夫人回房,才進花廳,卻見香兒急匆匆的提裙而來。

    “夫人!夫人!”香兒心急火燎,邊跑邊喊,“有人在洛陽見到大小姐了!”

    隋夫人身形一晃,如在夢中。“當真?”

    蒙兒沒有死?她的女兒沒有死……可是之前也有過類似消息,最後卻都是空歡喜一場。

    “母親莫急。”隋雨莫扶著隋夫人坐下。“等兒子去過含笑村便親自上洛陽一趟,若見到蒙兒,押也要將她押回來。”

    明黃色的紗帳裡,床帳內飄浮著淡淡的龍涎香氣,已過了子時,整座宮殿十分安靜,帝后相擁而眠,稍有眼色的都知道不能擾了主子清夢。

    “皇上——”尚德海欲言又止的聲音傳進帳裡。

    宇文琰向來淺眠,打從他成為太子的那日起就養成這習慣,因此尚德海只喚了一聲他便醒了。

    “何事?”

    尚德海會在這時辰來打擾,必然是極重要的事。

    尚德海上前一步,隔著層層幔帳小聲地道:“綾嬪娘娘昏倒了。”

    聞言,宇文琰立即起身。

    慕容悠不是被尚德海吵醒的,是宇文琰突然起身的動作太大,她才幽幽轉醒,她原是躺在他的臂彎裡,他突然起來,她可是個大活人,能不被擾醒嗎?

    “為何昏倒?”宇文琰朝帳外低聲問道,顯然是不想吵醒身邊熟睡的人兒。

    尚德海明白主子疼愛皇后的用心,便也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地回道:“奴才尚不清楚,凝雪宮只派人來說綾嬪娘娘昏倒了,並沒說因為何事。”

    慕容悠完全清醒了,也聽到了,原來是綾嬪昏倒了。

    “知道了,朕過去看看,不需擺駕了,小心不要吵醒了皇后。”

    她不想他知道她都聽到了,便繼續裝睡,可又有些不太樂意這麼晚了,他還丟下她去看綾嬪,顯得綾嬪多重要似的,於是她驀地翻身,幼稚的一個大跨腿壓在了他身上。

    宇文琰一楞,有些失笑地輕輕把她的腿抬開,再為她蓋好被子。

    包含過世的太子妃、側妃等,他的女人之中沒有人睡相如她這般的,她們即便是入了睡也是中規中矩。

    “別跑!”慕容悠又粗魯不文的踢開了被子,這一次她的腿一樣準確無誤的落在宇文琰的腿上,要是能,她想落在他的命根子上,看他還如何去探望綾嬪。

    “真是的,連夢裡也如此頑皮。”宇文琰淡笑著捉著她的玉腿,看到了她足底的三顆紅痣,頓時興起,若不是要去看綾嬪,他會反過來壓住她。

    不知道她作了什麼夢?明日定要問問她。

    他再度把她的腿歸位,為她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慕容悠也知道不能太過,捉弄了他兩次便作罷。

    她閉著眼,聽著聲音便知道宇文琰下了床,穿好了衣裳,親了親她的臉頰,離開了寢殿,尚德海也伺候著去了。

    她睜開了眼,看著帳頂垂下來的夜明珠。

    孤枕難眠四字突然出現在她心底。

    她驀然利索地擁著絲繡被坐了起來,一邊扯著絲繡被上凸起的金線條,一邊心煩意亂的胡思亂想。

    不是說她和綾嬪落了水,會先救綾嬪再跳水陪她一塊兒死嗎?饒是如此,他要先救的綾嬪昏倒了,他還是刻不容緩的要去探視,留她這個他願意同赴黃泉的人獨守空閨,這個綾嬪當真是不簡單……

    不過,自己怎麼就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了起來?綾嬪在東宮時就在他身邊了,比她早入宮,身子又不好,人家都昏過去了,他去看一下又不會死,她是在吃什麼醋?

    難怪她娘說絕不能失身給皇帝,要跟後宮所有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是痛苦的,她總算是領教到了,明知道他要去看別的女人卻不能說不要,真的太痛苦了,想到他這一去有可能跟我見猶憐的綾嬪行房,她更難受了。

    他說過,他和綾嬪不是她想的那樣,不然是哪樣啊?她在宮裡資歷尚淺,實在想不出一個帝王和一個嬪妃過夜,若沒做那件事還能是什麼關係,不能直接點跟她說嗎?她真不是高來高去的料,也不齒自個兒的想法捎帶著醋意。

    “啊!好煩啊啊啊啊啊——”她包著絲繡被子在床上滾,像顆球似的。

    如此慘叫,守在外頭的小方子嚇了一大跳,趕忙進來查看,看到時都無言了。

    “娘娘……”

    娘娘這是成何體統……

    宇文琰到了凝雪宮,謝雪綾已經醒過來了。

    寢殿裡紗簾輕卷,燭光微搖,燃著摻了香藥的香燭具有安神作用,桌上有只漆花烏紋的湯藥碗。

    見到宇文琰直接來到床榻之前,謝雪綾掙扎著要起身,她奮力地要抬起身子。“皇上請恕臣妾君前失儀,無法接駕……”

    宇文琰一個箭步跨到床邊。

    “接什麼駕?”他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摁了回去,自己跟著在床沿坐下,眉峰蹙凝著。

    “好端端的怎麼會昏過去?朕派人送來安神解乏的補藥,你可是吃了?”

    謝雪綾黛眉輕顰,垂下眼簾幽幽歎道:“吃什麼補藥都無用,臣妾這是心病。”

    宇文琰眉一挑。“心病?”

    謝雪綾忽然眼泛淚光。“皇上,臣妾夢見爹娘了,他們直喊冷……”

    “原來如此。”宇文琰感同身受地說:“那麼,朕下令給他們兩位修墳可好?聽聞謝統領的老家在猶州,那裡日光充沛,若是遷墳至猶州,你覺得如何?”

    謝雪綾病懨懨地說道:“不必勞師動眾的,臣妾就想親自給他們上炷香罷了,再燒些紙錢。”

    “這還不容易。”宇文琰淡淡一哂。“朕許你出宮掃墓,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謝雪綾沉默了片刻,才接著道:“皇上不能陪臣妾一塊先去嗎?想來,爹娘也肯定想見到皇上……”

    宇文琰半點也不為難,不假思索地道:“好,朕答應你,陪你去掃墓。”

    原本他想讓蒙兒給雪綾畫一本漫畫,但後來想想,蒙兒已因雪綾的事而吃醋,若是他再提出這個要求,她難免會感到不開心,便歇了此心,現在既然雪綾要求去掃墓也好,興許能讓她開心一點。

    謝雪綾這才展了笑顏,隨即又關切地道:“皇上是從嘯龍宮來的?臣妾聽說皇后娘娘這陣子都宿在嘯龍宮裡,我沒事了,皇上快回去陪皇后娘娘吧,若被皇后娘娘發現皇上這麼晚還來看臣妾,那就不好了。”

    宇文琰笑了笑,溫聲道:“你不必擔心,皇后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謝雪綾朝他嫣然一笑。“臣妾明白皇后心慈,定然不會跟臣妾計較,可皇上丟下皇后娘娘總也是不好,皇上快回去吧。”

    宇文琰點了點頭。“那麼你也不要多想了,早些睡下,排定了出宮之日就讓人來跟朕說。”

    謝雪綾報以一笑。“雪綾明白。”

    他起身,溫言道:“不用起來送駕了。”

    出了寢殿,宇文琰便召來畫眉問話。“綾嬪近日睡得可好?”

    畫眉垂著眼。“奴婢不敢說。”

    宇文琰拉下了臉。“眹讓你說。”

    畫眉這才唯唯諾諾地說道:“娘娘幾次在夢中驚恐囈語,喊著求皇后娘娘不要殺她,似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宇文琰一聽,臉色便有些陰沉。“什麼意思?”

    畫眉續道,“自從皇后娘娘來警告過娘娘不得親近皇上,娘娘就心頭壓抑很是不安,夜裡常作惡夢,所以今日才會暈倒……”

    宇文琰擰著眉峰一甩袖。“胡說!”

    見龍顏大怒,畫眉立即惶恐跪下。“皇上恕罪!奴婢該死!”

    宇文琰黑瞳閃爍著冷光。

    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雪綾才急著趕他走?

    不,他不信蒙兒會來做警告雪綾的這種事,也不信雪綾會指使下人誣陷蒙兒,中間肯定有人在興風作浪。

    是誰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他會查明白。

    慕容悠再見到宇文玦時實在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可在宮道上遇到了,她又不好當面避開,那也未免太過失禮,況且她還欠他一句抱歉和謝謝呢,她心裡一直很是惦記。

    可是,身後兩個聲音火速傳進她耳裡。

    “娘娘,是甯親王,快避開!”春景急促地說。

    綠意也壓低了聲音道,“娘娘,皇上好像不太喜歡甯親王,咱們快走吧,免得被有心人傳到皇上耳裡就不好了。”

    正在猶豫不決時,宇文玦已瀟瀟灑灑的朝她走過來了,他在她面前從容止步,翩然行禮。“見過皇嫂。”

    慕容悠有些欣賞的看著他。

    態度不卑不亢,氣質瀟灑不俗,宇文竣為何不喜歡他?

    進宮這些日子,每日聽美寶、四兒那些宮女八卦,她對宮裡的事也頗為瞭解了。

    她推敲宇文琰之所以不喜歡宇文玦,因為宇文玦的母親是徐太后,而徐太后背後的徐氏一族勢力龐大,時常左右朝政與他作對,所以他才遷怒到宇文玦身上。

    這實在沒道理啊,身為徐太后的兒子又不是他能選擇的,徐氏一族的勢力也不是他培養起來的,縱然不是同個娘胎出來的,但父親相同,宇文琰那小氣鬼就不能對弟弟好一點,不能兄友弟恭的相處嗎?

    瞧她,她和弟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但她們姊弟情深猶勝同胞,宇文琰真該向她看齊的。

    “快別多禮了。”慕容悠微微彎身對宇文玦虛扶一把。“其實,我應該跟你說聲對不住,沒即時向你表明身分當真是對不住,還連累你跳下池裡救我,也很對不住,還有,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可能淹死了。”

    宇文玦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碧瓦藍天之下,她一身百鳥朝鳳的黃色襦裙,顯得嬌俏豔麗,面頰潤紅,賽過桃花,不似其他宮妃般的蒼白,且其他宮妃在宮裡多半以腰輿代步,她卻步行,後頭也沒跟著大張旗鼓的皇后儀仗,只帶了若干宮女太監,如此地不顯擺皇后架子,當真是與眾不同又難能可貴。

    雖然知道了她的身分是皇后,是他的皇嫂,但不知為何,她的態度讓他覺得她還是那個小宮女小悠。

    不想她不自在,他爽朗地笑道:“皇嫂當時扮成了小宮女,自然不能向我表明身分,這也是情理之中,至於跳下池救人,我想任何人都不會見死不救,皇嫂也不必放在心上。”

    曾經有那麼一刻,他還想向他那未曾謀面的皇嫂要來小悠這個小宮女,要是當時沒遇到他皇兄,沒揭穿她的身分,他當真去鳳儀宮要人時,看到她正是他要的那個人,不知會有多錯愕。

    難得他動了情,為何她偏偏是皇后,是他的皇嫂?他不是沒有遺憾的,只是遺憾又如何,她是他永遠不能想望的人。

    “對了,望遠鏡還沒還你。”

    宇文玦淡笑看著她。“我府裡還有些西洋人的玩意兒,皇嫂想去看一看嗎?”

    慕容悠眼睛一亮。“真的?!”

    宇文玦嘴角啜著一絲笑意。“我府裡食客之中還有位西洋人,十分詼諧有趣又博學多聞,他從西方搭船來咱們中原,一路上趣事頗多,聽著他家鄉風土人情便也想上西洋見識一番。”

    慕容悠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人是金頭髮嗎?”

    她早聽她娘說西洋人的東西比中土好一百一千倍,還說什麼西洋繁榮富庶,科技發達,這科技是什麼東西她娘也解釋不清,所以她一直認為是她娘誇大了,她娘又沒親眼看過,只說從書上看的,怎麼能肯定西洋人的東西就是比他們天朝好?

    這會兒她想親自去看看,若能的話再借幾樣走,待她娘下次有機會進宮時便可以獻寶了。

    她越想越興奮,不等宇文玦回答便道:“我去!”

    她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去小叔子的府邸做客有什麼不對,反正皇上也陪綾嬪出宮去掃墓了,那她也出宮去甯親王府走動走動又有何不可?

    “擇日不如撞日,皇嫂若無事的話,今天就成行如何?”宇文玦燦然一笑。

    慕容悠興致勃勃,想也不想地道:“正合我意。”

    小祿子眼睛一轉。

    皇后娘娘要去皇上的眼中釘甯親王的府中做客,想當然耳,這種天大的事當然要馬上稟告給皇上知道!哪怕是皇上已經出城去了,這世上有種東西叫飛鴿傳書,只要飛去城外的別館驛站就行了。

    慕容悠渾然不知身邊有個小渾蛋又給宇文琰打小報告了,她在甯親王府玩得很歡快,甯親王府裡的西洋玩意兒不是一件兩件,而是百件以上,也不知是怎麼收集來的,府裡那位名叫安德列的西洋先生會說一些中原話,加上比手劃腳,溝通起來完全不成問題。

    “你說‘餓了,想用膳’是嗎?”像勾起什麼記憶似的,慕容悠試探地看著安德列。

    安德列猛點頭,眼中流露出讚賞神色。“耶使耶使,皇后娘娘真是聰敏慧黠。”

    宇文玦詫異極了。“皇嫂竟會西洋話?”

    慕容悠自己也愣住了。“是啊,我竟然會西洋話?”

    在這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會聽西洋話,因為她根本沒機會聽到,而适才一聽到,沒一會兒她就聽懂了,實在玄之又玄。

    她想知道自己能聽懂多少,便在甯親王府用了午膳,下午繼續跟安德列說西洋話,討論西洋風土,一晃眼到了掌燈時分,她自然又留下來用晚膳了。

    “傳膳。”宇文玦目光中笑意滿滿,任何人看了都會說那是寵溺的眼神。

    她毫無皇后架子,也沒一品軍侯府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以前他聽說過隋雨蒙的一些事,多半沒什麼好話,總說她驕傲,不屑與其他官家千金結交,想不到她本人竟是如此率直可愛,若是早一步識得她,他或許會請他母后賜婚也不一定。

    不,就算他先識得隋雨蒙怕也是不能請求賜婚,他皇兄已經防著他了,若他再娶了隋侯的嫡女,他皇兄不知會怎麼想,肯定對他更加疏離了。

    他苦笑一記。

    說到底,即便隋雨蒙現在不是皇后,他和隋雨蒙也是不可能的,他真該收收自己的心,把她當皇嫂看待了……

    “殿下,殿下,安德列說你府上有西洋來的葡萄酒和夜光杯,我能看一看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見那個他下定決心要當皇嫂看待的絕豔少女正不經意的戳戳他手臂叫喚他。

    一瞬間,他的心房震顫了一下。

    慕容悠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麼了殿下?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掩飾地對她一笑。“沒什麼。”

    他命人取來了裝葡萄酒和夜光杯的漆木盒,待那漆木盒打開,慕容悠哇的歡呼了一聲,最後當然不是只有純粹欣賞,她和安德列對飲了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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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小祿子那封打皇后小報告的飛鴿傳書準確無誤的到了宇文琰手裡,看完,他已不是不悅那麼簡單,他非常火大。

    但他答應了陪謝雪綾掃墓,就沒理由丟下她走,何況墓裡長眠之人是他視為恩人的謝飛和柳月,加上雪綾在她爹娘墓碑之前又哭成了淚人兒,他更是不能說走就走。

    從城郊回到京城,已然星月滿天,自有暗衛來報皇后還在甯親王府,他也不回宮了,直接上甯親王府。

    甯親王府的大總管張建英從前在宮裡內務府當差,自然是認得天子聖顏的,他見皇上事先沒點徵兆就上門來,頭頂上還似飄著一團烏雲雷雨,他的下巴驚得快掉了。

    今日究竟是什麼邪門的日子?先是皇后降臨,滿府忙了個人仰馬翻,把庫房裡的西洋玩意兒一一搬出來給皇后賞玩,好不容易皇后走了,皇上又來了,大雲朝最最金尊玉貴的人物都往甯親王府來了,真的是——真的是叫人不知所措啊!

    他忙向皇上身後的尚德海要個暗示,只見尚德海拚命眨眼睛,看得他又氣又急,他哪裡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了,八成是以前在內務府時兩人有過爭執,尚德海一直跟他不對盤,記恨到了如今,故意整他來著,否則皇上要來甯親王府,他這個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大可以先派人來通報一聲。

    張建英暗地裡咬緊牙關,好啊,尚混球,這筆賬他記下了,改日再來算。

    於是,甯親王府這夜,滿府的下人跪了一地接駕,甯親王還沒有王妃也沒有側妃,因此,張大總管便是領頭接駕的人。

    “皇后在哪裡?”宇文琰兩眼散發冷光。

    看著他面前的那尊人間閻王,張建英咽了口口水。

    饒是他在宮裡當過差,此時面對冷如冰河的聖顏也不禁牙齒打顫,“回回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娘和主子去、去看煙火了。”

    他也是覺得很不妥,可主子說不要緊,皇后娘娘更是興沖沖,他也沒法阻止了。

    早聽聞皇后恩寵隆盛,連玉妃都被她鬥死了,在後宮裡風頭無二,而主子跟皇上向來不親近,這兩個人,一個被皇上寵著,一個被皇上冷著,結伴一塊兒出遊去了,他應該使勁攔一攔,這不,皇上臉上寫著捉姦來了……

    “看煙火?”宇文琰心口又是一堵,壓抑著怒火。

    他都還沒跟她看過煙火,她卻先跟別的男人去看煙火了?!

    “去哪裡看煙火?”宇文琰臉上烏雲密佈,臉色難看到了極點,聲音帶著冰碴兒。

    張建英額上佈滿了細汗,不敢抬手抹去,仍舊是結結巴巴地道:“回回回皇上的話,今、今日是煙火節,整、整個京城都有煙火可看,奴、奴才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主、主子這會兒在哪裡看、看煙火。”

    宇文琰眉一蹙。

    宇文玦和仙鶴樓大掌櫃向來交好,仙鶴樓樓高六層,自是看煙火的好所在,而宇文央肯定是不會讓尊貴的皇后去和平頭百姓擠在城街上看煙火,所以……

    他身子拔地而起,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皇上!”

    宇文竣的輕功在大雲朝的皇室子弟之中是數一數二的,他父皇常說他這一身輕功可媲美他的祖父了,因此,他從甯親王府到城東街上的仙鶴樓不過眨眼功夫,甚至連一干暗衛都被他甩在了身後。

    仙鶴樓乃是京城最風雅的酒樓,以貴聞名,隨便一桌席面都是二十兩起跳,一般百姓不會走進這裡。

    月娘銀盤似的掛奏際,天幕不停開起大朵大朵的煙火,宇文琰淩空而來,直接由敞開的窗子進入。

    果然,六樓淨空,只有一對男女並肩而立在大開的窗前,男子一身月白色衣袍,身材頎長,黑髮如墨,他側眸凝視著身邊麗人,眼裡柔光無限,女子一身黃色襦裙,搖頭晃腦哼哼唧唧。

    原來,底下還搭著戲臺子,正在唱許仙與白娘子。

    這兩個人,一個看戲,一個看人,都對身後的動靜無知無覺,渾然不知大難臨頭。

    宇文琰悄無聲息的走近。

    “朕的皇后覺得煙火好看嗎?”

    兩人同時一驚也同時轉身,宇文玦看到臉色不善的宇文琰,他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皇兄,他身邊的人兒就被宇文琰給劫走了。

    被人摟抱著在天上飛,慕容悠以為自己醉了在作夢。

    原來飛的感覺是這樣啊……

    繁星點點的夜幕下,這樣飛翔著享受清風拂面的感覺還真是不錯。

    宇文琰用他的明黃玄狐大氅裹住她,摟著她落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上,屋前一株大樹高過屋簷,枝葉向外開散,倒是挺美,有時風卷過樹葉,樹葉沙沙地搖曳著,更是浪漫。

    見她臉上染著酡紅還笑嘻嘻的,宇文琰皺起了眉頭。

    “你飲酒了?”

    慕容悠把臉貼在他懷裡,歪著頭看他,目光流轉,說不出的嬌俏豔麗。“我喝了西洋來的葡萄酒,皇上喝過嗎?”

    她並沒有醉,是在裝瘋賣傻罷了,和安德列對飲區區一瓶葡萄酒,哪裡難得倒她了?別忘了她酒量可是很好的,自小便喝她爹釀的消食藥酒,這點酒不算什麼,只不過見他惱火,她不想跟他對著幹,便賣起了傻。

    這招可是她跟弟弟逃避她娘責罰的招術,每每兩人在溪谷邊野過了頭,晚晚才回家時,知道她娘一定拿著竹子在門口等,他們便一進門就一迭聲的喊累,然後不由分說進了房倒頭就睡,而且馬上發出隆隆打呼聲,讓娘拿他們沒皮條。

    “該死的宇文玦!”宇文琰火冒三丈。“朕要宰了他!”

    把她拐出宮到他府裡待了一整日,又誘她上街看煙火,這些他可以饒過,但讓她喝酒?存何居心?

    “那我也要宰了綾嬪!”她藉酒裝瘋,吐出心中積了一日的不滿。

    看到他對綾嬪那麼好,她真是很不是滋味。

    宇文琰神色一凜。“難道你當真警告過綾嬪?”

    慕容悠一楞,她警告綾嬪?

    這下她不裝傻了,不,是不能裝傻了。

    她馬上用清醒的眼神看著宇文琰。“什麼話?那是何意?”

    “你並沒有醉?”宇文琰這才發現适才在氣頭上被她蒙混了過去,她此時的眼神那裡有半分的醉意?

    “對!”慕容悠非常乾脆俐落的承認了,她手里拉著他衣袍袖角催促,“您适才那是什麼意思?我對綾嬪怎麼了?綾嬪說我什麼了嗎?”

    怎麼好像弟弟向娘親告她的狀,她在為自己平反似的。

    宇文琰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既然她沒有對雪綾找碴,那麼依雪綾的性子也不會無故去攀咬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后,定是有其他人在興風作浪,巴不得這兩個對他都很重要的女人起磨擦,他可不能平白讓她們之間產生誤會了。

    他看著她,雲淡風輕地道:“無事。”

    慕容悠的直覺告訴她,明明有事。“可是您剛才說……”

    宇文琰神色淡定。“朕的意思是,綾嬪對朕而言是很特別的親人,你也是,所以你要跟綾嬪好好相處,莫要給朕添堵。”

    慕容悠瞪大眼睛看著他,想從他眼裡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可惜的是,他藏得真好,她什麼都看不出來。

    她從美寶她們那些宮女嘴裡也知道了綾嬪爹娘的事,初時她也頗為同情綾嬪小小年紀便沒有了爹娘,可待她把心交給眼前這個男人之後,她對綾嬪也就沒那麼同情了。

    她實在是有些鄙視自己的,進宮之後她把慕容家“愛護弱小跟小動物”的家罰都忘光了,綾嬪顯然就是弱小,身世不是她自個兒能選擇的,自己竟然還不愛護她?她真是很要不得啊。

    這時,她莫名的想起了一個詞——情敵。這詞是她娘給她講故事時講到的。

    她娘說,情敵就是你喜歡一個人,有另個人也喜歡他,你們兩個勢均力敵分不出誰好一點,兩個人都爭取同一人的戀慕之情。

    她覺得,綾嬪好像就是她的情敵。

    “如果沒有恩情,皇上就不會那麼寵愛綾嬪了是嗎?”問題是她問的,可她的心也跟著吊起來。

    她覺得自己簡直要魔怔了,怎麼就把綾嬪往心裡去了。

    宇文琰心中明白,她會這麼問代表著她心裡有他。

    於是乎,他滿腔的怒火全消失了,寬慰她道:“蒙兒,朕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綾嬪自幼跟朕一塊兒長大,她就像朕的妹妹一般,若是謝統領沒有因為保護母后而死,柳月沒有追隨母后而死,朕應該還是會特別關照她。”

    慕容悠睜大眼睛凝視他片刻。

    他這是在說,他們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情分不一般!

    宇文琰唇畔綻出溫柔的笑。“不過,朕對綾嬪是愧疚,因此對她好,補償於她,而你,你是朕的定海神針,朕對你並無愧疚,朕愛你,你們無法相提並論,你也不必與她相提並論。”

    慕容悠感到自己的心跳飛速加快。

    愛她,他說愛她……

    她摸了摸扣在她腰上的那只大手,嗓子眼兒發堵,說不出什麼起雞皮疙瘩的甜言蜜語來,只問道:“那你們今日出城,是同坐一輛馬車嗎?”

    宇文琰低笑起來,抵著她額頭。“胡來,朕怎麼能與嬪妃坐同輛馬車?”

    慕容悠真是松了口氣。“那就好。”

    她娘畫的那本春宮圖有在馬車裡行事的,真不知她娘腦袋裡在想什麼,膽子真肥,怎麼什麼都敢畫……

    “倒是你——”宇文琰彈了下她的額頭,瞳仁幽光一閃。“真要較真的話,你沒陪朕看過煙火,倒是陪了別的男人看煙火。”

    慕容悠哼了聲。“皇上也沒陪我掃過墓。”這件事她實在在意,沒法嚴嚴實實地捂在心裡。

    宇文琰一陣失笑。“你爹娘還在世,朕要陪你去掃何人的墓?”

    慕容悠吐吐粉舌。“我失言了。”

    想到可不要好的不靈壞的靈,詛咒到了自己爹娘和隋夫人才好,便輕輕一打臉頰,呸呸呸了三聲。

    他捉住了她的手,眸光沉沉。“誰說你可以打朕的皇后?”

    她心裡一跳,眨巴著眼睛幾乎快忘了呼吸。

    宇文琰被她這萌傻樣懾住,心頓時柔軟,他低頭輕輕吻她的手背,後又猝不及防的堵住了她的唇。

    慕容悠忘了閉上眼睛,她看到他黑瞳氤氳,離她好近好近,就像夜幕似的,她快要醉死在他的黑眸裡了。

    “蒙兒,閉上眼睛。”宇文琰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響起。

    她柔順地閉上了眼睛,感覺到兩唇更深入的糾纏,她驀然想起兩人初見那日他的冷漠,再對照此時的柔情萬千,她的心也要化了……

    宇文琰,很對不住,我不是隋雨蒙,我是慕容悠,要是你哪天知道了真相,千萬不要太怪我好嗎?因為我是……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兩人輾轉纏綿了許久,宇文琰這才放開了她的唇。

    放開之後,但見她白晰如玉的臉上透著被他徹底吻過的明豔酡紅,一雙澄澈妙目波光隱隱,紅唇挺鼻,呈現了幾許慵懶,而他手裡握著的腰肢纖細如柳,不盈一握,想到她衣物裡的誘人曲線……

    他心裡一熱,命令道:“朕不許你再與甯親王在一起。”

    她是專屬於他的,旁人不僅碰不得,連看一眼也不行。

    慕容悠心裡存了當他們兄弟和事佬的想法,於是問道:“皇上為什麼不喜歡甯親王?我覺得他是好人。”

    她自認有點眼力,甯親王跟隋夫人給她的感覺相同,他們都是真心喜歡她。

    “好人?”聞言,宇文琰冷笑。“要是他想弑兄奪位,你還覺得他是好人嗎?”

    他原就不喜歡宇文玦,她又站在宇文玦那邊,他聽了更不高興,今天他非要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她只能站在他這邊!

    “什麼?!”慕容悠一驚,眼珠子都要滾出來了,她脫口而出,“您在說什麼天方夜譚?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宇文琰雙眉一挑。“天方夜譚?”

    “對!天方夜譚!”慕容悠瞪大眸子還加重語氣。“就是虛誕、離奇的議論,荒誕不經的說法。”

    這詞兒是她娘說過的,有個西洋國家叫阿拉伯,那裡有個故事叫做一千零一夜,天方夜譚便是出自那故事,她覺得有趣便學了起來。

    宇文琰眯了眼。“所以,朕說甯親王想弑兄奪位,在你看來是虛誕至極、離奇至極的議論,是荒誕不經的說法?”

    慕容悠又不怕死的點了頭。“沒錯。”

    那麼溫和的一個人,看他眸子就知道了,所以她不相信他會想弑兄奪位。

    “你不信朕?”宇文琰的眼眸瞬間深邃不可見底。

    他無法忍受她相信宇文玦而不信他!

    “不信。”她十分堅定的搖了頭。

    該死!宇文琰狠狠地說:“甯親王非但想弑兄奪位,而且還是與你父親聯手!”

    她是他的髮妻,早晚都要選邊站,他容不得她站在徐太后、宇文玦和隋嶽山那邊,即便是她父親也不行,她只能站在他這邊,站在他的身邊!

    “與、與我父親聯手?”慕容悠一陣震驚,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她錯愕的看著宇文琰冷峻的眼,還有那陰鷙的眼神,難道真有其事?她笨拙地、期期艾艾地問道:“這、這是真的嗎?”

    謀反——這是天底下最重的罪,任何沒被謀反成功的皇帝都會株連謀反者的九族!

    要命!隋嶽山意圖謀反,所以才要她偷軍機圖嗎?隋雨莫也知道嗎?他們父子真的是——真的是——她已經不知道怎麼形容他們才好了。

    人生天地間,當知忠君愛國,而國家兩字,國字在前,若是沒有國哪來的家?擁有無可撼動的一品軍侯府地位還不滿足,還想要發動政變搞得天下大亂,真是無藥可救了。

    唉,這件事關係太大了,她無法改變,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受他們指使,他們休想讓她從皇上身邊偷東西,另外,如果隋夫人再進宮看她,她會勸隋夫人決些和離以免東窗事發受到連累。

    “君無戲言。”宇文琰見她動搖了便臉色稍霽。“朕不會說沒根據、沒證據的話。”

    如此一來,她就會為她父親求情了吧?

    他可不是那種聽女人枕頭風的昏君,謀逆一經查實,該如何辦便如何辦,不會因為是她的父親有所改變。

    “站著聊不累嗎?先坐下吧。”

    宇文琰一楞,慕容悠已經拉著他坐下來,她下巴一抬。“瞧,星星多美啊!”

    宇文琰抬眸。

    確實,星星很美,他已經許久未曾抬眼看看星星了。

    慕容悠微歎。“這麼好的夜晚就別說那些煩心事了,咱們專心看星星吧。”

    宇文琰又是一愣。她不為她父親求情嗎?

    他微蹙著眉看著她,而她正專注的望著星空,大眼睛j眨也不眨的,似乎真的半點也沒有要為她父親求情的意思,不像暗自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一會兒之後,他也放鬆了,兩人便坐在人家屋簷上看星星。

    他驀然握住了她的手,牢牢地攥在掌心裡。

    他知道,無論隋嶽山如何大逆不道,他都不會遷怒到她身上。

    慕容悠綻開一個笑容,眸中閃亮亮的一片晶瑩。“我給您唱首歌,我娘教我的。”

    她說的娘,自然是鄭靜娘了。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她重複唱了兩遍,宇文琰輕聲應了一聲好,微笑道:“倒是白話逗趣,想不到隋夫人會這樣通俗的小調。”

    慕容悠當即咧嘴笑了。“這首是簡單了點,不過我跟我弟弟打小就愛聽。”

    宇文琰不解道:“弟弟?”

    據悉,隋夫人只有一子一女,隋雨莫為兄,而隋嶽山的其他姨娘都沒有生育,她哪來的弟弟?

    “我剛說弟弟嗎?”慕容悠連忙打哈哈。“我是說我兄長!”

    他看著她,微微挑眉,他很確定她說了弟弟兩字。

    慕容悠被他看得有些頭皮發麻,覺得他好像察覺到什麼了,怕他深究,忙道:“我再給皇上唱首有星星的歌。”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她便大聲的唱了起來——

    “……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背對背默默許下心願,看遠方的星如果聽得見,它一定實現……”

    如此良辰美景,他暫時把适才的疑惑擱一邊去,攥著她的手緊了緊,側身吻住了她的唇。“你的心願,朕一定為你實現。”

    慕容悠眼裡染上了一抹落寞。

    如果她的心願是她的身分被揭穿了之後,他還會這樣愛她,會太貪心嗎?

    靈隱寺乃是大雲的開國皇后,也就是宇文琰的祖母所建的香火院,規模宏大、莊嚴肅穆,且距離雲京相當的近,出了城門往東,約莫只要一個時辰的車程便會到達紅葉山,而靈隱寺便是在紅葉山裡。

    依照慣例,每年在冬至之前大雲的帝后必須親自到靈隱寺禮佛叩拜、祈禱祭祀,這項固定儀式原本沒什麼,去年宇文琰初登基時尚未立後,冬至那日是自己前去靈隱寺朝拜祭祀,當時宇文瓏也隨行,而今年他有了皇后,自然要與皇后同行。

    他糾結的是,靈隱寺裡有個他不想見也不想讓隋雨蒙見的人,偏偏他、^高氣傲,又不願下令讓那人回避。

    “皇上,你見過你祖母嗎?”慕容悠好奇地問。

    宇文琰一愣。

    她一定知道封擎在靈隱寺裡,此去可能見到舊情人,為何打從知道今日要前去靈隱寺開始,她臉上連半點志志都無,甚至還不時掀開車簾從那一寸寬的縫隙往外張望,一臉的興奮,一副出來郊遊的模樣。

    她對此行沒有期待嗎?不怕跟那人碰個正著嗎?

    若是見到面了,她會跟那人說話嗎?

    他們已是有名有實的夫妻,他自然是十分不願她見舊情人,不願她定下來的心又受動搖,或者是流露出半分懷念過往的模樣,那些全都叫他無法忍受。

    “怎麼了?為何這樣看我?”慕容悠不解的看著宇文琰。

    宇文琰同樣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瞳眸深邃不可見底。

    她極少自稱臣妾,有時也不尊稱他為皇上,不知何時起,兩人獨處時總是你啊我的掛在嘴上,雖不合規矩,但他喜歡。

    歷朝曆工,帝后的結合向來是以鞏固江山為首要條件,身為天子,他得拋棄情愛,沒有選擇心愛女子為正妻的權力,他父皇是如此,他祖父亦是如此。

    他本就對皇后人選沒有期待,加上知曉了隋雨蒙與封擎的私情,對她更是早生了厭惡之心。

    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得了他的心,因此面對即將到達的靈隱寺,他內心十分的糾結,一路上心思動了又動,越靠近靈隱寺,意念越是強烈,幾度欲下令回宮不去靈隱寺了。

    “皇上?”慕容悠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宇文琰清了清喉嚨,不苟言笑地說道:“朕自然見過,朕是祖母第一個孫子,祖母十分疼愛朕。”

    慕容悠又問:“她漂亮嗎?”

    宇文琰不假辭色地道:“端莊秀麗,賢德貞淑。”

    慕容悠翻了個白眼,她問的是他對祖母的印象,而他回的是哪個歷史人物啊?

    “你是在對朕翻白眼嗎?”宇文琰忍俊不禁地笑了,連雪綾也沒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慕容悠瞪大了眼,伸手拉了拉自己兩頰。“我有嗎?”

    宇文琰笑得更大聲了。

    她是如此可愛多嬌,他絕不會把她讓給別人!

    帝后同駕,靈隱寺的住持方丈——海濤長老身披金線大紅百衲袈裟,鄭重地率領僧眾在山門列隊相迎。

    宇文琰踏出了馬車,深吸了一口山中微涼的空氣。

    今日他身穿白色團龍錦袍,頭戴金冠,此時手剪于背顯得修長挺拔、英氣逼人,儼然透著一股人中之龍的氣勢,叫人不敢逼視天子龍顏。

    他精銳的眸光一閃,一眼看到了在僧侶之中的封擎,胸口當即一緊。

    封擎濃眉高鼻,樣貌堅毅出眾,氣質不同於他人,並不難認。

    他當真落髮了,但見他一身僧衣,胸繞佛珠,低垂眉眼,雙手合十,和其餘人並無二致。

    封擎在鐵騎軍裡戰功傲人,前途不可限量,若不是為了情字哪裡會放下大好前途遁入空門。

    而他,七歲成為太子,在太子之前他是皇室的嫡長子,他未曾想過自己會有自信蕩然無存的一天,全因眼前那個男子。

    慕容悠跟著下了馬車,手搭在小祿子的手臂上,眼眸溜溜地四處轉。

    含笑山頂有座天機寺,是她和弟弟偶爾會去玩耍的地方,但這裡可比天機寺大多了,入眼是百來級臺階,光是她此刻站的這一大片空地便可容納萬人,放眼樓閣殿堂、錯落有致,不愧是開國皇后娘娘建的香火院。

    “阿彌陀佛。”海濤長老雙手合十行禮。“老衲率領眾僧拜見皇上、皇后娘娘。”

    宇文琰手一抬。“平身。”

    見禮過後,便是正式的法會了。

    這場法會要進行七七四十九日,因此佛寺已建設了大法場,搭蓋了百丈彩棚。

    氣勢宏偉、法相莊嚴的佛像前,海濤長老念著梵文,帝后同時焚香祭祖,其餘百名僧人整齊肅靜低頭合掌,口中也默禱著經文。

    禮成之後,剩下的便是法師們的事了,而帝后也可起駕回宮,前後不過耗費了一個多時辰。

    這場法會宇文琰做得心不在焉,他的眼眸不時瞄向身邊的人兒。

    她對封擎比他還熟悉,肯定在百來僧侶中見著他了。

    見封擎削髮披緇,她心中不難受嗎?還是,她心中難受卻在苦苦壓抑著?

    一個鬼使神差的念頭冒了出來。

    他倒要看看她面對著封擎時會是何種表情,她還能保持鎮定嗎?而封擎又是什麼反應?

    他還在想望著這個對他而言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嗎?

    離去時,慕容悠忽然發現宇文琰扣住了她的手,正當她覺得莫名其妙時,宇文琰已拽著她進入了僧侶之中,然後在一個和尚面前站定了。

    尚德海不知道主子在做什麼,一反應過來,馬上領著一串侍衛跟上去。

    小方子大驚失色,他知道主子在做什麼,自然也是馬上跟上去,不過主子此舉也太過幼稚了,這樣做是能夠解氣嗎……

    宇文琰不會承認自個兒幼稚,他睥睨地看著封擎。“封卿?”

    封擎雙手合十,一個施禮,面無表情地道:“貧僧法號在劫,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蒙兒,他的蒙兒已經死了,因為他懦弱不敢跟皇帝搶女人,不肯帶她走,所以她去尋死了,是他,他害死了蒙兒,若是他肯帶她遠走高飛,她也不致尋死。

    蒙兒投湖的死訊傳來那日,當夜大雨,他六神無主、渾身濕透的來到靈隱寺,他向海濤長老要求剃度,在佛前他許願若蒙兒能平安無事,他願終身侍奉佛祖絕不反悔。

    不久,隋雨莫找到了他,要他回去,他不肯,這才知悉隋雨莫竟神通廣大的找到和蒙兒一模一樣的女子頂替她入宮當皇后,大婚至今風平浪靜,顯然皇上沒有發現與他成親的人不是隋雨蒙。

    不過,此時此刻在眾目睽睽之下,皇上刻意把皇后帶到他眼前來,難道是知道了什麼?

    “皇后,你沒有話對在劫師父說嗎?”宇文琰的周身像籠罩著一層霜。

    慕容悠更是莫名其妙,她看著眼前緊抿著唇線的和尚,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對他說什麼,便說了句,“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法會有勞諸位師父了。”

    小方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喝采啊,皇后娘娘的演技實在太好了,竟然能面不改色的假裝不認得封副將!

    宇文琰也同樣瞪著她。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這就是她要對封擎說的話?

    她為何無視于封擎?且眼光與對待其他僧侶全無不同,為什麼?

    她怎麼能做到如此?眼中波瀾不興,連一點點一絲絲的感情和破綻都沒有?

    不可能!饒是朝堂上身經百戰的老狐狸尚且不能做到如此,她為何能做到?

    不!是他們兩人為何都能做到仿佛不曾相識,仿佛毫無瓜葛,這太奇怪了。

    封擎微微抬眸,將宇文琰的反應看在眼裡。

    不好!他深知宇文琰是個怎麼樣的人,他七歲就受儲君教養,感情內斂,腦子清楚,任何情況下都能冷靜的判斷,絕不是個可以隨意糊弄的人,恐怕他是起疑了。

    “皇上——”

    慕容悠的聲音喚回了所有人的神志,霎時,許多雙眼睛同時看著她。

    宇文琰的心一跳,眉峰一沉。

    她終於要對封擎說些什麼了嗎?

    慕容悠也不覺得被這樣盯著有什麼奇怪,逕自拉拉宇文琰的衣袖。“可以走了嗎?臣妾站得腿酸,想歇會兒,喝口茶,還想去解手。”

    宇文琰一僵。

    解手?她就是要說這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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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7:1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娘娘,皇上這幾日的心情挺不錯,奴婢看著皇上的眉頭似乎不再打結了呢。”一路,美寶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

    夜色微涼,四兒在前頭挑著燈籠開路,美寶在後頭扶著慕容悠慢慢地散步,日常服侍她散步的都是春景和綠意,而她們兩人平日裡就像雙胞胎似的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竟然也同時生病了,肯定是互相傳染了。

    前幾日她們倆同時受了風寒,昨夜都發起了高燒,綠意身上甚至還起了小紅疹子,她這個主子還沒免了她們倆伺候,她們便自動自發的躲了起來,迅速把日常伺候起居的工作移交了給美寶、四兒,說是怕把病氣過給她就不好了,等痊癒了再來跟前伺候。

    因此這幾日跟在她身邊的都是美寶、四兒,且說也奇怪,這兩天只要在寢宮裡待著她便覺得悶,出來走走便好一些,因此時不時便讓美寶、四兒陪她出來走一走,不想招人注目,也不想勞動侍衛和其他人,主僕三人便在後花園裡走。

    這一夜亦同,主僕三人邊走邊聊,從鳳儀宮後殿出去,並無驚動侍衛護駕,而美寶本就是個話嘮,一張嘴從早到晚動不停,此時逮住可以說話的機會更是暢所欲言。

    不過慕容悠也喜歡聽她講就是了,宮裡的八卦美寶簡直都了若指掌,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三人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慢慢走著,慕容悠說道:“雍北只花了三個月便討平了兇狠的滑月族,打了個大勝仗,在皇上為他辦的慶功宴上又自請出戰北匈奴,皇上心情自然是極好。”

    美寶眼裡閃著崇拜。“說起雍王,那真是咱們大雲朝的一個傳奇啊!”

    “哦?”

    “娘娘在入宮前沒聽說過雍王的事蹟嗎?”美寶覺得奇怪,同是武將出身也同在京城,娘娘這將門之女怎麼也不可能不知道雍王才對啊!

    慕容悠也想到這一點了,她打哈哈道:“本宮對雍王的名諱是如雷灌耳,但對他的事蹟卻是一知半解,因為本宮素日裡忙著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刺繡和禮儀,所以無暇聽聞閒事。”

    身為一品軍侯府的嫡小姐卻不知道雍王有哪些事蹟,她用這樣的理由搪塞過去會不會太扯了?應該不會吧……

    正不確定,就聽到美寶不以為然地說道:“可奴婢也就看過娘娘畫畫,而且畫的畫還頗為古怪,別說琴、棋、書娘娘碰也沒碰了,就是上回娘娘心血來潮想給皇上繡個荷包也繡得歪七扭八不是?禮儀嘛,更是一般般,怎麼可能無暇聽聞閒事?”

    走在前頭的四兒噗哧一笑。“美寶姊姊此言差矣,我就看過娘娘看書啊,雖然才看一刻鐘不到就睡著了。”

    慕容悠一時語塞。

    哎呀,她真是把這些丫頭寵得無法無天了,若是春景、綠意在,她們才不敢如此口無遮攔。

    都怪她,她平時對待春景、綠意就不大像在對待丫鬟,倒是美寶這幾個丫鬟才像她的丫鬟。

    她清了清喉嚨暗示她才是主子。“總之本宮沒聽過,你就告訴本宮吧。”

    美寶自然懂得見好就收,主子隨和,可不代表她們可以造次。

    她娓娓道來,“娘娘,人人都說雍王是天界的武曲星轉世,得此少年英雄是咱們大雲朝的福氣,雍王名叫崔贏,十六歲投軍,沒有靠山,沒有家世背景,是個從小混在天橋下乞丐堆裡長大的孤兒,最叫人津津樂道的便是他單憑一己之力立下戰功,先帝在位時他已立下大小戰功,突厥一役又以三萬大軍大敗突厥的十五萬大軍,打得突厥伏首稱臣,先帝龍心大悅封他為鎮安大將軍,又封為雍王,又賜府第。要知道,那府第極為考究華麗,是前朝大蕭太子的舊居,說明了先帝對他的重視和信任,還特准他擁有自己的親兵,那之後他又單槍匹馬率了一支僅三千人的軍隊奇襲了不斷騷擾南境的天蠻族,以寡敵眾,兩個月內打得天蠻族狼狽不堪,最後投降,那一回先帝更是高興的賞了封地,從此他每每出戰必定凱旋而歸,從未吃過敗仗,只要那揚著‘崔’字的大旗出現在戰場上,就足以令敵人聞風喪膽。”

    慕容悠聽完也明白了。“難怪他自請出戰北匈奴,皇上便像吃了顆定心丸,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娘娘,重點奴婢還沒講。”

    慕容悠奇道:“還有重點?”

    她認為那些戰功已經夠彪炳了,難道還有更精采的?

    前頭的四兒笑道:“美寶姊姊又來不正經了,娘娘別聽。”

    美寶駁道:“我不過要說雍王不但渾身是膽,驍勇善戰又長得十分俊美,哪裡不正經了?雍王是長得俊嘛,這是事實,難道你要否認?”

    四兒抿嘴笑。“什麼俊不俊的,多羞人啊,我可不敢說。”

    “你們是說,雍王長得很俊?”慕容悠也喜歡聽這種八卦。“比皇上俊嗎?比甯親王俊嗎?”

    美寶搶著說道:“俊到每要上戰場都要戴著面具,怕敵人誤以為他是女子,娘娘就知道雍王的相貌有多麼顛倒眾生了,奴婢敢打包票,京城裡找不出第二個如同雍王般的絕色公子了。”

    慕容悠心裡一動。

    戴著面具?

    她娘跟她說過一個蘭陵王的故事,故事裡的男主角一生金戈鐵馬,他便是在出征時都會戴著猙獰的面具以嚇退敵人,而他本人是相當的俊美,高傲的看不上任何女人……,她隨口問道:“雍王不會也是高傲的看不上任何女人,至今沒有王妃吧?”

    那也字十分奇怪,但美寶沒發現她的語病,只驚詫地道:“是啊,是這樣沒錯,雍王至今尚未娶妻,不知道有多少媒人上門提親,京裡的官家小姐都想嫁進雍王府,先帝也曾想將鳳眉公主許配給他,但都被他給婉拒了。”

    “連公主都拒絕?”慕容悠嘖嘖稱奇。“眼界確實是高了點。”

    她娘說,蘭陵王有個天女傾心相隨,就不知道雍王有沒有那緣分遇到他的天女了。

    沉靜的月色下,主僕三人信步走著,驀然之間前方的樹叢間疾步走出來一個人,身形修長,氣質有說不出的冷冽。

    莫容悠奇道:“這麼晚了,誰會在這裡出入,又是個男人?”

    美寶扶著慕容悠的手驀然一緊,她興奮地道:“娘娘!那個人正是雍王啊!”

    慕容悠更奇了。“他就是雍王?”

    怎麼可能說人人到?不說現在是夜晚,外男不得進入後宮,就算是大白天,外男也不得入後宮,除非是像甯親王、翼親王那樣的親王等級,他們的母妃都在宮裡才能隨時入宮,否則即便是戰功再怎麼蓋世,也萬萬不可能擁有出入後宮的權力。

    “不會錯的,他就是雍王!”美寶的聲音已經興奮到顫抖,不知如何是好了。

    真是幸運,她也就在宮裡見過雍王三次,三次都是他受邀入宮參加宮宴,他俊美的相貌她可是牢牢的刻在腦海裡。

    “你不會看錯了吧?”慕容悠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

    美寶覺得受辱,“娘娘,奴婢眼力好得很,打小奴婢的奶奶要穿針引線都會叫奴婢,絕對不會看錯。”

    慕容悠不語了。

    好,姑且當那人真是雍王好了。

    他以為夜深人靜不會有人看見,哪想得到她們三個人深夜在這裡散步,從他的方向來看,他肯定是沒有發現後頭的她們。

    那方向是往凝雪宮去的,難道堂堂雍王在凝雪宮裡有相好的宮女嗎?若是如此,他大可以向皇上討了人去,皇上沒理由不答應,為何要偷偷摸摸的夜闖皇宮密會?一時之間,她也想不明白。

    “娘娘……”美寶的聲音又悄然響起。“今夜看到的,您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皇上。”

    四兒也道:“是啊,娘娘,您千萬不可以說。”

    “你們這兩個丫頭真是的……”慕容悠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不是她這個主子該講的話嗎?

    美寶繼續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奴婢是為您好,您入宮不久,不知道宮裡深淺,奴婢們自小在宮裡長大,這種骯髒事看多了,宮裡可要比戰場更加險惡,看到了要假裝沒看到才能保命,而且雍王是什麼人?他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很快就要披上戰袍出征北匈奴了,要是娘娘把雍王夜入後宮之事跟皇上說了,皇上不會治雍王的罪,反而會怪娘娘不懂事。”

    慕容悠蹙眉片刻。

    所以,她們的意思是,雍王夜入後宮可能是得到皇上默許的,來見某個他相好的宮女,要她不要多管閒事免得惹禍上身?

    這深宮裡的生存學問果然玄乎,真不是一時半刻能懂的。

    她點了點頭。“本宮明白了。”

    美寶、四兒亦松了口氣。“娘娘明白奴婢的苦心就好。”

    看完密件,宇文琰慢慢起身,臉上神情變幻不定。

    奉榮有些不安,此事畢竟重大。“皇上可還好嗎?”

    從靈隱寺回宮,皇上下了口諭要他暗中調查隋雨蒙的一切,不想,沒調查無事,這一調查卻查出了天大的秘密,他萬萬想不到鳳椅上那平易近人的皇后娘娘是冒充的。

    聖意難測,他以為會龍顏震怒,不想皇上卻是驚訝大於震怒,且眸裡還有兩簇幽火跳動,這實在叫他費解,難道皇上還高興皇后是假的?

    “朕無事。”宇文琰凝住目光,不想讓奉榮看出他心跳飛速,他緩聲道:“你出去吧,朕要想一想。”

    “是。”奉榮輕功了得,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根本無須他多交代,奉榮自會守口如瓶。

    他重新坐了下來,手指一下一下敲著桌面。

    隋嶽山竟然如此大膽,找了個和隋雨蒙相貌相同的人嫁進宮來當皇后。

    他翻動著密件。

    含笑山、含笑村,慕容悠——

    她一切不合理的舉動都有了解答,難怪她跟他所瞭解到的隋雨蒙不一樣,難怪她的言行舉止和態度一點也不高高在上,難怪她會畫奇怪的漫畫、會果雕,會唱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小曲兒,難怪她見到封擎沒有任何反應,因為她根本不是隋雨蒙!

    他想到了在含笑山的溪邊見到她的那一次,那就是真正的她吧!當時跟她一塊玩瘋的少年就是她弟弟慕容雲吧?果然是姊弟情深。

    密件上說,真正的隋雨蒙在洛陽出現,隋雨莫曾經去了趟洛陽卻空手而歸,如今也不知道隋雨蒙在哪裡,可以確定的是,她還活著。

    她為什麼不乾脆死了算了?

    既然不想嫁給他,有勇氣逃婚,有勇氣投湖自盡,那麼死不成後就該投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死絕為止。

    她為什麼要活著?只要她活著,只要隋嶽山找到她,勢必會將兩人交換回來,這麼一來他就要失去慕容悠了。

    密件上說,上回他恩准她家人進宮探望,隨行的人之中,她的娘親扮成了隋夫人的丫鬟也進宮來了。

    她常掛在嘴邊的娘就是那個叫鄭靜娘的女子是吧?她爹娘、弟弟現在均已不在含笑村,他們全被隋雨莫送走了,送到哪裡?尚未查到,為何送走?原因不明。

    隋嶽山的欺君之罪他先晾著,若是他夠聰明,找到人後不把真正的隋雨蒙送進宮裡宋,他就不治他的罪,反之,若是他膽敢送進來換人……

    他,絕對嚴懲。

    太后壽宴是宮裡大事,照理要由皇后操辦,但宇文琰知道連正式學堂都沒進過,也沒有教習嬤嬤手把手教導過的慕容悠怎麼也操辦不了太后壽宴,她會的宮規都是進宮前由隋夫人惡補的,於是他便命惜妃,也就是太后的內侄女操辦,此舉倒叫進宮後一直被無視的惜妃受寵若驚了。

    是夜,因為皇上下了由惜妃操辦太后壽宴的旨意,揣摩聖意的結果,惜妃頓時成了香脖脖,所有人,包括端綠頭牌來給宇文琰翻的尚德海都以為主子會翻惜妃的牌子……

    而此時鳳儀宮裡,慕容悠百無聊賴的雕著果子,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果子,圓的、長的,崩蘆狀的,她全雕成龍。

    “娘娘,都什麼時辰了,您還不去沐浴?若是皇上來了……”綠意病好了,又開始在她耳邊叨念了。

    慕容悠頭也不抬。“皇上才不會來。”

    她也知道了皇上要惜妃操辦太后壽宴的旨意,鳳儀宮上下同心憤憤不平,怎麼可以讓惜妃操辦太后壽宴,那是皇后分內的事,如此一來,把她這個後宮之主放在哪裡了?

    可她並不在意誰操辦太后壽宴,反正那是個苦差事,讓她辦她也不會,她在意的是宇文琰什麼時候和惜妃看對眼了?還把操辦太后壽宴的金棒子交給她,可見有提攜惜妃之意,很快,他們就會蹦出小皇子、小公主來了……

    “那若是皇上真的來了……”綠意還想勸。

    靈隱寺之行,她和春景當時身子就有些不適了,因此都未曾隨行,跟去的是美寶、四兒和小祿子,她們雖然知道封副將去了那裡出家,可娘娘又不識得封副將,封副將也知道入宮為後的另有其人,不是她家小姐,理當不會出什麼亂子。

    可回來後她們細細詢問美寶和四兒,才知皇上竟是特地將娘娘拉到了一個叫在劫的僧人跟前說話,那法號在劫的僧人不就是封副將嗎?

    當下她們均是一驚,難道,皇上知悉她家小姐與封副將的私情?

    可若是知悉,又為何對頂替她家小姐入宮的慕容姑娘百般寵愛?甚至再沒召幸其他嬪妃,這實在令她們不解啊。

    為免多生事端,她們決定將此事爛在肚裡,不跟侯爺回報了。

    慕容悠有些煩躁。“我說不會就不會,他不會來!”

    “誰說朕不會來?”一個聲音驀然響起,伴隨著入內的步履聲。

    綠意忙跪拜下去。“參見皇上。”怎麼皇上來了,外頭卻無聲無息的無人通報?肯定是皇上又不讓人通傳了。

    皇上來了?慕容悠雕果子的動作一頓。

    她抬起眼來,見到了笑意深深的宇文琰,他身著深紫色窄袖常服,黑髮打散著,一派輕鬆居家模樣,顯然已沐浴過香湯。

    她心中的訝異之情全寫在臉上。

    宇文琰走近她。“在雕什麼?”

    他在她身後彎著腰,兩隻胳膊伸了過來,親昵地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慕容悠情不自禁的吸氣深嗅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一時有些回不過神。

    見狀,綠意乖覺地退下了。

    宇文琰隨意拿起一顆雕好的果子把玩翻看著,眉宇微揚。“又是龍?”

    慕容悠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扭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顏。“皇上怎麼來了?沒去惜妃那兒……”

    問得雲淡風輕,事實上她無比糾結的想過,若是他去了惜妃那裡,她就要把他“打入冷宮”,身為皇后,她不能不理會他,但她不再用真心待他了,他們將會是一對同床異夢的夫妻。

    “朕為何要去惜妃那裡?”宇文琰似笑非笑的盯著她看,喜歡她此時故作不在乎的模樣,這洩露了她的在乎。

    慕容悠義正詞嚴地道:“皇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惜妃操辦太后壽宴?那麼,今夜理該去惜妃那兒。”

    宇文琰低低一笑,忽然將她由椅中抱起,走向床,一邊說道:“操辦太后壽宴有什麼好?吃力不討好,辦成了,太后也不會感謝你,不如屆時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參加,做個富貴閒人豈不是最好?”

    想見的人就在眼前,慕容悠不想跟他置氣了,她抬眸看著他,歎了一口氣。“我不操辦太后壽宴不打緊,可是想到你去惜妃那裡跟她親熱,我就很是難受,明知道你是皇上,要雨露均沾才能為皇室開枝散葉,可我就是不想你給其他嬪妃種孩子……”

    “種孩子”是他說的,每當他要對她行事時,就說要給她種孩子了。

    宇文琰將她放在床上,傾身壓上她,眼裡含著柔情,開始吻她的唇、她的身子,一邊說道:“朕除了這鳳儀宮,哪裡都不去,除了你,也不給其他人種孩子。”

    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從未被其他人碰過,她的心從未屬於別人,這感覺太令他滿足了,自從知道了她的秘密,他整個人都踏實了,隋雨蒙也好,封擎也罷,都一邊涼快去,他只愛他家的小悠,慕容悠。

    不過,他卻不能堂堂正正的喚她小悠,這實在有些悶,宇文玦可是光明正大的叫過她小悠的。

    “等、等等,我、我還沒沐浴。”她連忙夾起雙腿,他已經吻到她小腹那裡了,早知道就聽綠意的,這下好了吧,怎麼見人。

    “沒關係,之後再一塊兒洗就好。”宇文琰在她身上繼續點火,併攏雙指在她幽處口輕輕重重地刺激。

    “可、可是——”慕容悠雙眼迷蒙,除了由她嘴裡逸出的失神吟哦,沒有可是了。

    雲收雨散之後,她不想動了,更別說去沐浴,她枕著宇文琰的臂彎,沒睡著,就闔著眼養神,腦子裡慢慢浮起他沒去惜妃那裡的喜悅。

    忽然,她手裡被塞進了一塊玉佩。

    她拿起來,睜開眼眸一看,玉身白晰溫潤狀如凝脂,上頭刻著九龍祥紋,說明了這不是普通玉佩。

    “這是什麼?給我的嗎?”她秀眉高挑把玩著玉佩,真心覺得太漂亮了。

    她把玩著玉佩,他則覆上了她纖長的手輕輕摩挲。“是朕給你的免死玉牌,無論什麼事,無論何時,只要你出示此物,朕都會免你一死。”

    想來她被隋雨莫拿捏著她爹的性命只好進宮來,心中的忐忑不會少,他要她知道,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降罪於她,而他心中也是偏心又護短的認為,她是受人威脅的,半點罪都沒有。

    “免、免死玉牌?”慕容悠一楞,心裡撲通跳,覺得很不對勁。“為何……為何要給我這個?”

    “以備不時之需。”宇文琰俊容凜然地說道:“朕要你知道,不論你犯了什麼罪,朕都不會降罪於你。”

    慕容悠心弦一震。“你、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她卻是從頭到尾都在騙他,心裡實在難受……

    “真是傻氣。”宇文琰深墨的眸子凝視著她,好整以暇的說道:“愛護一個人,喜歡一個人,有何道理可言?況且你是朕的皇后,朕不對你好,要對誰好?”

    慕容悠一陣悵然,她驀然把頭埋進了他懷裡,有些哽咽地說道:“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我怕日後你會失望……”

    宇文琰溫言說道:“永遠不會,朕永遠不會對你失望。”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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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太后的壽宴風風火火的操辦起來,一轉眼太后壽辰也到了,內務府自有壽宴開支的款項撥用,但惜妃為了面子也不知道貼了多少私房錢,將壽宴操辦得好似國宴。

    慕容悠一身繡五彩金鳳的正紅朝服,戴著金鳳耳墜子,頭戴銜珠金鳳入場,她扶著小祿子的手踏進了萬華殿,後頭緊隨的一溜宮女太監自動往後站去。

    她放眼一望,後宮中有品階的嬪妃大多已經到了,殿中佈置得極盡奢華之能事,甚至可以說奢華過了頭,适才她在很遠之處便聽到了絲竹管樂聲,且宮殿亮堂的燭火幾乎照亮了半邊天。

    萬華殿位在御花園內,殿內琉璃金瓦、寬敞大器、氣勢恢宏,原就是宮裡舉辦各種宴會的場所,足足可容納幾百人,因此今日除了有品階的後宮嬪妃,四品以上的官員也都攜眷來賀,場面可說是熱鬧非凡。

    她緩步走上臺階在龍椅旁的鳳椅坐了下來,覺得太后壽宴比他們含笑村一年一度的廟會熱鬧多了。

    正面,紫檀座的金屏風前擺著金龍鑲邊的雕花長桌,後頭擺著龍椅,左邊是皇后的位置,右邊是太后的位置,兩邊長長一溜看不到盡頭的紫檀木桌子,後頭椅中擺著繡花坐墊和靠枕,後頭立著侍奉的宮女太監,左邊,嬪妃們按位分坐,位分越高的坐在越前頭,右邊亦同,官員亦是按品階,攜眷者則坐在一塊兒,除了經常見面的嬪妃之外,她也見著幾張熟面孔,甯親王宇文玦、翼親王宇文瓏,以及隋岳山、隋夫人、隋雨莫,他們的身分尊貴,都坐在她抬眼可及的地方。

    再往外看去,地上鋪著厚厚的嵌金絲繡金孔雀的地毯,樑柱上掛滿了叫人歎為觀止的各色彩繪宮燈,宮燈下方結著大紅綢花,大殿四周也掛滿了紅緞綢花,所有的柱子上均貼著燙金色的壽字,鳳藻玉案上層層迭迭的壽果壽桃,入口有十二名粉衣宮女提著花藍,不斷從花籃裡掏出花瓣灑向空中,到處顯得喜氣洋洋,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惜妃不只灑了銀子也用了心,加上她臉上那得意非凡的笑容,處處讓人覺得仿佛過了今日,明日她就要晉位為貴妃了。

    沒一會兒,宇文琰和徐太后都露臉了,徐太后一身黃色鳳裙,絲線繡成的鳳凰在衣裙上展翅欲飛,十分奪目,但她依舊是不苟言笑,絲毫沒有因為今日是她的壽辰而露出半點笑容。

    宇文琰就不同了,他面帶微笑看起來心情很好,一落坐便轉眸對慕容悠一笑,她也報以微笑。

    吉時已到,所有人都到齊了,就空了個位置。

    “誰還沒來?”慕容悠小聲問身邊伺候的小祿子。

    小祿子在宮裡待得久,見過的場面多,認識的人也多,因此今天她讓小祿子隨行伺候,免得人家對她行禮,她還不知道那是誰。

    小祿子彎身低聲道:“回娘娘,是雍王爺未到。”

    “哦——”慕容悠意外了。

    這該要說他氣焰囂張,敢在皇上、太后、皇后之後才到,還是說他不懂事,認為戰功蓋天就可以無視宮規禮節?”

    自小她娘給她講的歷史故事裡,功高震主的人通常沒什麼好下場,不是被賜死就是被流放,她覺得這個雍王真應該斂斂鋒芒了。

    說人人到,此時,就聽得外面太監一聲通傳,“雍王爺到!”

    也不知為何,原本交談熱絡的殿中忽然寂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入口,慕容悠自然也是看了過去,那日在夜裡沒看清楚,美寶把雍王形容得像謫仙下凡,她倒要瞧瞧是否真有那麼俊美。

    一名挺拔男子緩步走進大殿,他身穿一件錦繡緋色錦衣,腰系白色玉帶,銀色發冠極度耀眼,身材高大挺拔,唇紅齒白、面如冠玉,一雙星眸蘊藏著銳利,神色陰鬱深沉之中帶著一抹邪魅慵懶之氣,雍容俊美,這樣的人說他是在乞丐堆裡長大的,還真叫人不敢相信。

    見到雍王的真容,慕容悠忍不住心頭微寒,執玉杯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了,她脫口道:“慶蘭!”

    同時,她的腦子裡瞬間閃過許多畫面、許多片段,可是她卻來不及捕捉,那些畫面又不見了。

    小祿子沒聽清楚。“娘娘說啥?”

    慕容悠失神的望著崔贏,忽然之間遍體生寒。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麼她看到他會這麼難受?難受得幾乎凝滯了氣息,她覺得自個兒輕飄飄的,好像飄浮在半空之中,耳邊聽到眾人齊齊叩首的恭賀之聲——

    “臣等恭祝太后娘娘千秋吉祥!祝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萬福金安!萬壽無疆!”

    開宴後,太監宮女們穿梭不息的上菜,頃刻間音樂也響起了,一股淡淡的香氣緩緩從角落的六座鎏金銅香爐中散發出來,幾乎沒人注意到殿中多了股不一樣的香氣。

    柔美的旋律一下,八名裸著蓮足、身著水袖長衫的歌妓舞起了五彩緞帶,她們的袖口處均繡了流雲花紋,腰間系著粉色絲帶,顯得身形婀娜曼妙,時而旋轉,時而輕跳,將五彩緞帶舞得猶如天女散花,加之發間插著翠玉步瑤,輕輕晃動便叮噹作響,個個都像淩波仙子似的看得眾人眼花撩亂、目不轉睛,直覺得魂魄都要被吸走了。

    慕容悠沒在看舞,她心亂如麻,眼睛不由自主的追隨著落坐的崔贏,就見他低首與左右大臣交談,驀然之間他似乎發現了她的所在,慢慢擱下了手中的紫檀木鑲金筷子,抬眸朝她的方向一望——

    他的眼眸利劍一般,寒氣四溢,深沉的眼底透出冰寒冷冽,隱約竟浮動著殺機。

    被他眼神掃過,慕容悠覺得極為難受,就好像處在灼熱的烈日之下,她不敢再看崔贏,卻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坐在崔贏旁邊的隋嶽山不時與太后使眼色,而其他人均被不斷旋轉繞圈的彩帶舞吸引住了,包括心情很好的宇文琰在內,無人注意到隋岳山和太后的不對勁。

    終於,樂曲漸歇,八名舞妓的身影逐漸慢下來,站定後,她們同時一個旋轉將緞帶繞著自己舞成一個圓圈,身子也慢慢伏地,最後靜止不動。

    音樂亦在此時停止了,就在殿中眾人連聲叫好之際,其中一名舞妓忽然淩空而起,她手中握著一把光芒閃爍的短劍,身子快如閃電地朝宇文琰刺去。

    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但慕容悠看得真切,見那短劍飛來,她想也不想的就撲到了宇文琰身上。

    她只是個小老百姓,她死不足惜,他是皇上,有國才有家,他要統領整個大雲朝,他不能死……

    “蒙兒!”

    一聲肝膽俱裂的驚聲叫喚,是宇文琰的聲音。

    她被人扶住了,但視線漸漸模糊。

    她看到了什麼?一望無際的遼闊草原,她騎在白馬上賓士,她巧笑倩兮邊騎邊回頭,長及腰際的柔亮烏髮飛揚在空中,後面有個人騎著黑馬在追她。

    “別再過去了!雍玥,前面是斷崖!”

    她回頭笑。“我不怕,慶蘭哥哥!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鳳儀宮寢殿裡,慕容悠仍然昏迷不醒,打從那短劍刺進了她胸口,宇文琰就沒離開過她半步,雖然那一劍沒有傷到體內重要臟器,但太醫說劍上喂了不明劇毒,因此她才會至今都還昏迷不醒。

    “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哥、哥哥……”

    “爹……娘……”

    他心痛如絞的輕撫她發青的面頰,原本她的臉色蒼白如紙,但隨著時辰一點一滴的過去,她的臉色越來越青,這表示她體內的毒素在流竄,流到她身子的每一個部分,如果讓那毒苗潛到了心室,她也就沒救了。

    如今太醫院的太醫們聯手用針暫時止住了毒素四竄,只是她體內的毒一日不解,她就一日不會醒來,如此過了七七四十九日便會毒發身亡,而此刻太醫們也正焦頭爛額的在想法子。

    “皇上,所有歌舞妓都已咬舌自盡,不過那帶頭行刺皇上的女子所使的劍招,奉統領說他似曾相識,疑似青嵐山莊的劍招。”褚雲劍面容凝肅的稟道:“青嵐山莊的青嵐劍法不外傳,外人難以窺得其貌,且又禁止山莊之外的人進入山莊,原就神秘無比,奉統領在因緣際會之下救了莊主夫人,這才受邀至山莊作客,因此才無意間窺見,順此線索,或許能查到幕後主使。另外,萬華殿裡的熏香也查出來有問題,摻了某種西域的迷香在其中,只要專注盯著那彩帶舞便會被熏香暫時迷惑心神。”

    他身為大內侍衛統領卻讓刺客聞進宮來,還直搗聖顏,這一日一夜他已經鬱悶得想拿條繩子上吊自盡了,加上宇文瓏時不時便刺他一下,說什麼他怠忽職守,說他疏於防範,讓他簡直沒法活了。

    如今刺客全數死絕,皇后又命懸一線,他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負責。

    真他媽的,他不是想卸責,而是這般的宮宴,因為在場的宮妃和大臣的女眷太多,所以皇上身邊並沒有帶貼身侍衛,便是這漏洞給了刺客機會,他就是先知也預防不了啊!

    不過,能買通層層關卡闖到御前,那些刺客也絕不簡單,不,不只不簡單,是大有來頭。

    究竟是什麼人要皇上的命?皇上才登基不到兩年就有人想要取而代之,那答案會不會太明顯了……

    “朕不要聽那些!”宇文琰一門心思全在慕容悠身上,對他而言捉到刺客背後的主謀不重要,他只要他的小悠活過來!

    “把隋雨莫找來!”

    她想見她爹娘,他就完成她的心願。

    皇上召見,隋雨莫自是火速進宮見駕,另一方面他也極為掛心慕容悠的傷勢。

    在席上,他親眼見到慕容悠為了救皇上而倒下,他十分震驚。

    雖然他娘說過皇上似是喜歡慕容悠,但那時他並不認同,心想皇上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山野丫頭?

    現在看來不只皇上喜歡慕容悠,慕容悠更是喜歡皇上,喜歡到捨命相救,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真是叫他很意外。

    “敢問皇上,娘娘的傷勢……”

    宇文琰在床邊緊緊握著慕容悠的手,根本沒回頭看他一眼,只冷峻又火爆地說道:“把她的爹娘找來!”

    隋雨莫一愣。

    适才皇上摒退了左右,此時寢殿裡只有春景、綠意和他,皇上說這話的意思是?

    如果是要把他爹娘找來,适才宣他時便可一塊兒宣旨,沒必要把他找來,再叫他去找他爹娘進宮,不是嗎?

    可他又不能明著問皇上,這……

    瞬間,宇文琰冷淡怒沉的聲音傳來,“還需想嗎?朕說的是她真正的爹娘,慕容敬、鄭靜娘!”

    隋雨莫內心的震驚無以名狀,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

    皇上他……

    宇文琰終於回頭掃了他一眼,那一眼極盡的酷寒,眸中精光暴閃。

    他冷冷地道:“沒錯!朕都知道了,先放過你,若是她死了,再跟你算帳,所以你最好祈禱她好好活著。”

    隋雨莫嚇出一身冷汗,忙單膝跪下。“臣遵旨。”

    這欺君之罪他得用命來擔,但皇上此時暫不追究,是因為慕容悠生死未蔔,所以才放過他。

    幸好他將慕容敬一家藏在京城之中,才不致於要勞碌奔波,可以速速將人送到。

    他爹要派人殺了慕容家三人滅口,他把他們從含笑村接了出來,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於是他聯合了他娘將他們藏在他舅父府中。

    不過一個時辰,隋雨莫飛快離宮又飛快返回。

    夜深人靜,他身邊帶了兩個人,由尚德海親自領著來到鳳儀宮。

    慕容敬和鄭靜娘在路上已從隋雨莫口中知道了女兒身中劇毒之事,他們默默的跟在尚德海身後,直到見到了死氣沉沉的慕容悠,兩人才終於有了真實感,這臉色發青、動也不動躺著的女孩兒是他們那向來活潑好動、沒一刻得閒的女兒嗎?

    “小悠!”鄭靜娘一下子撲到了床前,看到慕容悠兩隻發青的手臂高挽著衣袖,上面插滿了針,她心涼了一截,眼淚一下子就湧出了眼眶。

    雖然他們知道這是進了皇宮,知道眼前那冷峻的男子便是當今天子,但誰都沒有行參見皇上之禮,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忘了繁文縟節也是人之常情,無人會見怪。

    “你這傻丫頭,娘不是叫你不要愛皇上嗎?你還是愛了,還愛到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真是笨得可以。”鄭靜娘哭著數落。

    隋雨莫聽得滿額黑線。

    這個女人,她這到底是在罵誰啊?這種話能隨便講嗎?要知道皇上就在他們身邊哪!

    “靜娘,別哭了。”慕容敬本身也是大夫,他上前為女兒把了脈,久久不語,臉色凝重。

    “如何?”鄭靜娘胡亂抹了把淚,吸了吸鼻子問道。

    “劇毒攻心,心脈紊亂……怕是沒救了。”慕容敬語調很輕,但神色十分悲傷,眼圈也紅了。

    他能診出劇毒,但他不精解毒,本事有限,救不了女兒。

    “沒救?”鄭靜娘瞬間淚眼婆娑的楞住了,她不敢相信地再度問道:“沒救?這是說,小悠會死?”

    慕容敬沉重地點了點頭。“小悠的脈動十分微弱,幾乎是無法察覺,若不是這些針在延命,她早已經斷氣了。”

    宇文琰心裡一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也是如此說法。

    難道,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難道就這麼放著不管?”鄭靜娘站起身來,動作猛烈到把一旁小幾上擺的藥碗、銀匙都弄倒了。

    她不管不顧的沖到了隋雨莫面前,怒目相向的抬眸瞪視著他。“隋雨莫!當初你不是保證小悠會平安無事?那現在這算怎麼回事?由著她自生自滅?”

    隋雨莫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公平點,也講講道理,我沒想過會出這種事。”

    他實在無辜,慕容悠自己要撲到皇上跟前替皇上挨刀子,他要怎麼保證?

    “朕不會由著她自生自滅!”一直沉默的宇文琰開口了,他深深地看著慕容敬和鄭靜娘,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用什麼方法,朕一定會讓她平安無事,會讓她——活著!”

    慕容敬起身,他眉峰深蹙,鄭重地朝宇文琰拱手一禮,“草民相信皇上,這便將小女託付給皇上了。”

    鄭靜娘看著宇文琰,突然有點明白了。

    是啊,這麼有擔當的男人,哪個女人會不愛?也難怪小悠會一頭栽進去了。

    小悠跟皇帝是怎麼發展戀曲的?等小悠醒來,她一定要好好問問,所以小悠一定要醒來,一定要……

    氣氛凝滯的寢殿裡,小祿子悄悄躬著身子進來低聲道:“皇上,甯親王殿下派人送來解毒粉,說是府中的西洋人由西洋攜來,在他們國家也是十分珍貴,對於化解各種劇毒十分有效,望能對皇后娘娘有所助益。”

    宇文琰想也不想便道:“扔了!”

    這種時候他誰也不信,更何況是宇文玦,刺客是誰指使的,答案昭然若揭,他卻來送解藥,是何居心?

    “奴才遵旨。”他早猜到皇上才不會用死對頭眼中釘的東西,就算甯親王府說那是仙丹也一樣,他不過是按例進來稟一聲罷了。

    “等等!”鄭靜娘冷不防沖到小祿子面前,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臂。“你說西洋人嗎?”

    小祿子著實嚇了一大跳,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她。“呃……呃,甯親王府派來的人是說西洋人沒錯。”

    他不知道她是何人,只知道隋大爺奉皇上命令帶了兩個人進宮,肯定是跟皇后娘娘的毒傷有關,所以了,男的他認為是極高明的民間大夫,而眼前這女子可能是醫娘。

    只是男女大防擺在那裡,醫娘也不能隨便捉他手啊,他雖是閹人,也是男人……

    慕容敬也快步過來。“靜娘,怎麼了嗎?”

    “西洋藥啊!”鄭靜娘已放開了小祿子,她兩隻拳頭緊緊的握了起來,熱血沸騰地抬頭看著慕容敬。“我不是跟您說過,西洋比中土進步百倍千倍,還能讓大鐵屋載著幾百人上雲端,他們的藥物肯定是好的!保不定能救小悠的命!”

    聽罷,慕容敬點了點頭,他神色端凝地走到宇文琰面前深施一禮。“草民斗膽,請皇上答應將西洋人的藥粉給小女一試。”

    宇文琰也聽到他們适才的對話了,雖然覺得他們這對夫妻無論外型和交談都不像是對夫妻,但他此刻無暇深究,只抓住了一個要點——鄭靜娘說西洋比中土進步百倍千倍!

    大雲貿易開放,海運也盛行,境內不乏西方來的商人,他知道宇文塊喜歡與西洋人打交道,府裡的食客之中還有西洋人,而他自己則是根深柢固地認為中原文化更勝西洋一籌,因此不屑為伍。

    難道他錯了嗎?西洋之物也有可取之處?

    慕容敬又道:“啟稟皇上,內人對西洋事物多有研究,事關小女性命,她肯定不會妄言,懇請皇上讓小女一試。”

    宇文琰的視線移到了毫無生氣的慕容悠身上。

    如今太醫院束手無策,要找出解藥也不知要到何時,他們說若是尋找解藥的過程過久,人救活了也是廢人,將終身癱瘓且無意識,與其空等不如孤注一擲,或許真能有一線生機。

    “皇上,微臣可以作證,慕容夫人確實博學多聞,知曉許多他人所不知的事物。”隋雨莫稟道。

    宇文琰瞪了他一眼,這才朝慕容敬點了點頭。“朕會讓太醫院驗過藥粉,再以大理寺的死囚試驗,若那死囚無事便會讓小悠服下,爾等先行離宮,若是有好消息,朕會派人告知。”

    慕容敬自是明白,女兒雖是他們的,但如今卻是皇后,他們不能留在宮裡對她的毒傷指手劃腳也是天經地義的事,而皇上肯讓小悠試一試西洋藥粉已是讓步。

    “微臣告退。”隋雨莫聽到了逐客令,遂領著人要走。

    适才他被皇上瞪得好生莫名,敢情皇上也是將慕容姑娘會遭遇此劫怪到他頭上了,可若不是他這李代桃僵之計,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人又怎麼會相遇?他這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以功過相抵吧?怪罪於他太不公平了。

    “慢著——”宇文琰看著隋雨莫的眼神降到了冰點。“不許傷害慕容家的任何一個人!若是他們有任何損傷,朕唯你是問,唯你脖子上的腦袋是問!”

    隋雨莫以為這就沒他的事了,不想臨走前又被皇帝狠狠地警告,他真是——真是覺得自己裡外不是人,父親怪他,鄭靜娘怪他,皇上也怪他,而昨夜突然自個兒回來的蒙兒也怪他,怪他為何讓封擎出家了,讓他有很深的挫敗感。

    其實皇上不必用他的腦袋威脅他,他也不會讓慕容家三口出事,他保護他們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傷害他們。

    深夜皇宮的一角,也有個人在為自己的項上人頭發愁。

    “姑母,求姑母救救眉兒!”慈甯宮裡,惜妃跪在地上哀求著太后。

    她操辦的壽宴闖進了刺客,不說她那可能即將到手的貴妃金印飛了,恐怕皇上還會向她問罪,那些歌舞妓全是她一手安排的,但她又怎麼曉得她們會是刺客。

    “冷靜點。”徐太後手裡端著一盞茶,慢慢地用茶蓋撇著浮沫,不鹹不淡地道:“你這個樣,旁人看了會以為刺客真是你安排的。”

    惜妃驚呼起來,“我沒有啊姑母!”

    “哀家知道你沒有,憑你有那個膽子嗎?”徐太后輕蔑地掃了惜妃一眼,慢慢地說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刺客來行刺皇上,看來是要讓人來清清宮裡的妖氣了。”

    惜妃一愣。“啊?”

    妖氣?怎麼突然轉到妖魔鬼怪那裡去了?她腦子一時跟不上。

    徐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盅,不緊不慢地說道:“肯定是上回皇上出宮去靈隱寺時,路上招惹了些不乾淨的東西才會招來妖邪作怪,若不好好的掃蕩宮裡的妖氣,咱們大雲宮將永無寧日。”

    惜妃聽得一楞一楞,皇后還生死未蔔,這時候叫道士進宮作法,皇上會不會大發雷霆?

    “總之,這件事哀家自有主張。”徐太后語調平緩淡漠地道:“你下去吧,皇上這時候也無心責怪你,你就安分點,為皇后多抄幾份佛經送到鳳儀宮表達心意。”

    惜妃頓時如醍醐灌頂,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忙叩首謝恩,“臣妾明白了,多謝太后娘娘指點,臣妾告退。”

    惜妃一走,太后的心腹太監衛德良馬上小心翼翼地趨前道:“娘娘,甯親王殿下來了好一會兒了,見惜妃娘娘在與您敘話便不讓奴才打擾。”

    徐太后一個冷眼飛去。“混帳東西,玦兒來了,怎麼不早點來跟哀家說?”

    “母后別怪罪衛公公了。”宇文玦笑著進寢殿來。“是兒臣不讓衛公公通報的。”

    “怎麼這時辰進宮來?”徐太后看到兒子,總算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容。“快過來坐下,要喝什麼茶?還是端碗銀耳燕窩給你嘗嘗?才燉好呢。”

    “母后別忙了。”宇文玦坐了下來。“兒臣是給皇嫂送藥來,想到好端端的壽宴給打壞了,母后肯定不好過,便來看看您。”

    他帶了甯親王府的大總管張建英一塊進宮,讓張建英去給鳳儀宮送藥,自己則往慈甯宮來。

    其實他很掛心皇后的情況,何他知道皇兄不會想看到他,所以才讓張建英過去。

    “何必?皇上又不會感謝你。”徐太后語氣一冷,不悅地哼道:“要哀家說,你送的藥再好,皇上都會讓人扔了。”

    宇文玦又何嘗不知道?他淡淡地道:“兒臣只是盡一己之力,至於領不領情,皇兄自有定奪,兒臣問心無愧便好。”

    徐太后的心腹宮女柳楓送了熱茶進來,在徐太后的示意之下退下了,寢殿裡只剩下母子兩人。

    “還有什麼事,你說吧。”兒子是她生的,她自然瞭解,深夜過來不會只是來看看她。

    宇文玦沒動那盅茶,他一眨也不眨的凝望著徐太后。“兒臣想知道,刺客之事是否與母后有關?”

    太后壽宴闖進了刺客,這兩日京城流言四起,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他自然也聽到了一些。

    皇上若死了,誰是最大的得利者?自然是他了,宇文家族的嫡親血脈,加上母家徐氏一族又勢力龐大,皇位非他莫屬。

    “事到如今也沒必要瞞著你。”徐太后挑了挑眉梢,爽快地承認道:“不錯,刺客是哀家安排的,只不過那些沒用的東西沒要了宇文琰的命,卻傷了皇后罷了。”

    說也奇怪,她以為傷了隋雨蒙,隋嶽山一定會怪她,但是並沒有,隋嶽山那裡半點消息都沒有。

    “母后!”宇文玦十分震驚。

    雖然他母后不時表達要他當皇帝的決心,但他總是一笑置之當笑話聽。

    如今天下太平,他皇兄這皇帝當得可圈可點,深受百姓愛戴,他們有什麼理由發動政變?再說了,單憑徐氏一族在朝中的勢力,沒有兵力也不可能撼動得了皇兄的地位,更何況皇兄如今還有個一品軍侯的岳丈,母后根本是在癡人說夢而不自知。

    “哀家都已經為你鋪好路了,你只要照哀家的安排,天下就是你的,江山就是你的。”徐太后毫不掩飾的直言道。

    宇文玦搖頭。“母后別說了,這不可能,母后沒有兵力……”

    “有。”徐太后揚起了嘴角,隱隱有些得意。“而且是很堅強可靠的後盾,你大可以放心,是絕對不會背叛你的兵力。”

    宇文玦更是驚訝得闔不攏嘴,他按捺住心裡的激動。“母后是在說笑嗎?難道是舅父他們養了私兵?”

    徐太后神情閃避。“總之你只要知道咱們有兵力便可以了,哀家定會將你送上龍椅。”

    宇文玦神情微微一動,語氣堅決地道:“兒臣不能相信,除非母后明白告訴兒臣支持咱們的兵力從何而來,否則兒臣不能放心。”

    徐太后靜默片刻。

    半晌之後,她拿起茶盞啜了一口,低聲道:“一品軍侯——隋嶽山。”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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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7: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別再過去了!雍玥,前面是斷崖!”

    她回頭笑。“我不怕,慶蘭哥哥!有你在,我什麼也不怕!”

    場景一換,原本在笑的她滿臉驚恐。

    同一座草原,大雨滂沱,她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驚惶的回頭看。“慶蘭哥哥!你要做什麼?不要再追來了!前面是斷崖!”

    黑馬上的男子冷酷一笑。“雍玥,我也不想對你下手,誰叫你全看到了,現在你不死也不行了!”

    慕容悠看到自己在馬背上不斷狂奔,最後,一枝羽箭由後而來射進了馬身,馬兒發狂奔去,不管她怎麼呼救都沒有用,也不管她怎麼哀求都沒有用,黑馬上的男子沒有來救她。

    最後,她連人帶馬摔下了斷崖……

    “啊啊啊啊啊啊——”

    她尖叫著醒來,腦子像被炸開過,睜開眼睛仍然心有餘悸,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著,一顆心好像要蹦出嗓子眼了。

    “你終於醒了!”宇文琰沙啞地說道。

    他在她囈語尖叫時便一直緊緊盯著她的變化,之前她也有幾次如此,只是萬萬沒想到這回她真的睜開眼睛醒過來了。

    慕容悠失神的望著他,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分不清事實抑或是夢境。

    宇文琰看著她迷離的雙眸,一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一手輕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道:“怎麼如此看朕?認不出朕是何人嗎?”

    慕容悠慢慢回到了現實,眼眸緩緩轉動,長睫眨了眨。

    “知道這是哪裡嗎?”宇文琰問道。

    她點了點頭,發聲有些困難地道:“鳳儀宮。”

    宇文琰輕撫她額際,寬慰地一笑。“正是鳳儀宮。”

    慕容悠看著他,覺得他看起來十分疲憊、憔悴,眼裡浮著血絲,仿佛許久沒闔眼了。

    “皇上……”她打了個激靈,按捺住心裡的激動,反手捉住他的手,顫聲道:“我作了一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有人要我的命……”

    “是要朕的命,不是要你的命。”宇文琰輕拍著她手背安撫。“都是為了朕,你才會受這種苦。”

    慕容悠心中激蕩,眼裡一片慌亂,猛搖頭。“不是,我不是說刺客。”

    宇文琰並沒有因為她說的是夢而輕忽,他鄭重問道:“不是刺客?那是何人?”

    慕容悠看著他,仍是心潮難平。

    是馬背上的那個人,朝她射箭的那個人,把她逼到斷崖邊的那個人,她看清了那個人的真容,是、是雍王!

    當兩張面孔忽地在她眼前連結起來的同時,她心裡頓時一驚。

    那個她叫慶蘭哥哥的男子竟然是雍王?

    為何,夢裡的雍王要置她於死地?他們素未謀面,無冤無仇,那究竟是夢還是記憶?如果只是夢,為何真實的像發生過?想到那人朝她射箭,她心裡還會有種沉甸甸的痛楚。

    “我、我也不知道是何人。”慕容悠頹然地垂下眼瞼。

    這個時候,如果她說是雍王要她的性命,肯定會被他斥為無稽之談。

    若問雍王為何要殺她?她要如何回答?她沒根據也沒事實,一切就只是出現在她的夢裡罷了,雍王並不會因此被定罪。

    “只是夢境,你也不必往心裡去了。”宇文琰眸色深幽。“現在最緊要的是把你的毒傷治好,其餘的就不必多想了。”

    她這才想到,“刺客呢?”

    “都死了。”宇文琰劍眉揚起。“你別擔心,現在沒事了,以後朕也不會讓你有事。”

    “都死了?”慕容悠只聽到這個,她急躁地問:“那豈不是沒捉到幕後主使者?”

    宇文琰緊緊握著她的手,眼神堅定地道:“你不必操這分心,朕自有主張,你只要把你的傷養好就是幫朕了。可知道你躺在這兒,朕無心早朝都快成昏君了。”

    慕容悠終於露出醒來後的第一個笑容。“我娘說過一個‘從此君王不早朝’的故事給我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成為故事裡的女主人公。”

    “你還是先別說這麼多話,才剛清醒,得讓太醫診診才行。”他揚起聲來,“小祿子!”

    珠簾外傳來恭敬回應,“奴才在,奴才都聽見了,已讓人去請太醫了。”

    一個好的奴才就是要像他這樣會察言觀色,在主子沒開口之前把事情辦好,這樣主子就少不了他,離不開他了。

    皇后娘娘清醒了是宮裡第一等的大事,沒一會兒太醫院裡醫術最高明、資歷最深的幾個太醫便匆匆來了鳳儀宮。

    診過脈後,一陣討論,由太醫院的王院使彙整後向宇文琰稟道:“恭喜皇上,應是西洋解毒藥奏效,娘娘已度過險境,如今脈象趨於平緩,再好好將養一段時日,鳳體便能恢復昔日健康,現在開始可以多多走動,有助血脈活絡。”

    慕容悠這才知道她是服了西洋解藥,想必她昏迷時,宇文琰沒少折騰這些太醫,等她好了定要好好答謝他們,當然道謝的話也不可少。“有勞諸位太醫為本宮費神了,多謝你們。”

    王院使恭敬道:“娘娘千萬別這麼說,這是臣等的職責所在,再說此次娘娘能夠解毒,最大功臣其實是甯親王殿下,若不是殿下送來西洋解毒藥,臣等也是束手無策。”

    慕容悠恍然大悟。“原來是甯親王送西洋解毒藥來了。”

    眾太醫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全體告退,到了殿外,眾太醫都是一抹額際的汗。

    吳太醫道:“皇后娘娘醒過來了,咱們的人頭這下可算是保住了吧?是吧?”

    幾個人對視一眼,也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們決定去喝兩杯來慶祝一下逃過死劫。

    寢殿裡,慕容悠有意無意的看著宇文琰。

    宇文琰哪裡會不知道她的意思,他可不會因為宇文玦送來的西洋解毒藥真的救了她的命而對宇文玦改觀,他反而更懷疑刺客和徐太后等人有所關聯了。

    若非如此,宇文玦送的解藥為何能解她的毒?至於為何好心送解藥來,理由也不難找,因為徐太后和隋岳山已結盟,他們要除掉的人是他這個皇帝而不是皇后,如今卻傷了皇后,徐太后以為皇后是隋雨蒙,她當然要救活隋雨蒙以示同盟友好。

    所以了,他沒必要感激宇文玦,也不會笨得因此把宇文玦當好人看。

    “皇上——”

    宇文琰早料到她會忍不住開口,不站在宇文玦那邊,她似乎就會渾身不對勁似的,他一個沒好氣的眼神擋了回去。“你現在什麼都不要說,朕也不想聽,你只要將身子養好便成。”

    慕容悠蹙眉。“可我想解手,不說不行啊。”

    宇文琰,“……”

    宇文琰喚了美寶、四兒進來扶慕容悠去解手,他想抱她去,但她說想走走,且太醫也說了她多走走有助血脈活絡,因此他才由著她。

    沒一會兒,美寶、四兒扶著慕容悠回來,宇文琰親自過去接手讓她在床上坐起來,拿了彩繡靠枕枕在她腰際,美寶忙將層層紗帳掛上玉制的鳳首帳勾。

    春景笑容滿面的端了白玉託盤進來,盤裡有個白瓷大碗,旁邊擱著銀匙,碗裡還冒著熱氣。“娘娘肯定餓了,奴婢問過太醫了,吃什麼都不妨礙。”

    宇文琰不由分說的接過那瓷碗。“你下去吧。”

    春景識趣告退,美寶、四兒也一併退下。

    宇文琰舀了一小口到慕容悠嘴邊,她臉上是掩不住的訝異。“這是綠豆粥?”

    她很意外,因為這是她最愛吃的,打從進宮便沒再吃過,宮裡沒有這種庶民吃食。

    “不喜歡嗎?”宇文琰似笑非笑地問。

    慕容悠再笨也知道這絕不是巧合。“皇上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宇文琰怡然微笑。“朕知道的可多了,等你痊癒,一樣一樣叫禦膳房做給你吃。”

    鄭靜娘離宮前,他讓她寫了一張清單,都是小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妥善收藏著,日後有得她驚喜了。

    慕容悠雖然覺得奇怪,可她渾身無力,腦子發暈也無力追究了,等她有精神再來問也不遲。

    她把一碗綠豆粥吃得半點不剩,喝了藥又倒下睡了。

    宇文琰給她掖了掖被角,他握著她的手在床邊守著。

    光是這樣看著她,他已經滿足了,若是她再也不醒來,他要如何是好?從前無她,他是一般的過日子,可有了她之後,他便是再也不能少了她。

    尚德海躡手躡腳地進來。“娘娘已經無事了,皇上您要不要去歇會兒,或是,奴才送晚膳過來……”

    宇文琰回頭,蹙著眉對尚德海做了個噤聲手勢。“別吵。”

    人家是情到深處無怨尤,光看就飽了,心甘情願不睡覺,尚德海只好摸摸鼻子退下了。

    過了幾日,慕容悠的精神越來越好,身上嚇人的黑青色漸漸淡去,每日王院使親自來為她換藥診脈,現在只剩傷口痊癒便無礙了。

    宇文琰恢復了早朝,下了朝一定立刻來看她,與她用過午膳便去禦書房批摺子,掌燈後便又過來與她一塊兒用晚膳,夜裡定是留宿鳳儀宮。

    原本他是將摺子帶來鳳儀宮批,是她讓他回去禦書房,他在鳳儀宮裡批摺子,時不時便要瞧瞧她在做什麼,有時甚至擱了朱筆看她畫漫畫、看她雕果子,效率實在不高,她又顧及他在也不能好好休息,因此才讓他移回禦書房,這麼一來,他可以好好批摺子,她也可以好好休養。

    “咦,都到了下朝時間,皇上怎麼還不來?”美寶在寢殿裡伺候著,一邊剝了個橘子,將橘皮扔進炭盆中,這是因為主子喜歡橘子的清新香氣才這麼做的,別的嬪妃都喜歡濃郁熏香,尤其愛挑別致的貢品用,就她家皇后娘娘不同,特別喜歡樸實之物。

    “有人規定皇上下了朝一定要往咱們這裡跑嗎?”慕容悠頭也沒抬,繼續埋頭畫她的,宇文琰有時下了朝會在內閣召見大臣商討國事,耽擱一時半刻也是有的。

    “娘娘,您整個早上在畫什麼啊?”剝完橘子,美寶好奇的跑過來桌案邊看。“咦,您今兒個不畫漫畫了嗎?這是什麼啊?奴婢在褚統領身上看過,是佛郎機商人的貢物,好像叫做佛郎機銃,只有一把,皇上賞給了褚統領。”

    “你眼力倒好。”慕容悠笑了笑,繼續畫她的。

    “娘娘,奴婢聽說這佛郎機銃是打仗用的,要是咱們能有幾百支幾千支,豈不是可以打得敵人落花流水了?”

    慕容悠笑道:“是有那可能,只可惜咱們並沒有幾百支幾千支,咱們只有一支。”

    “沒有也沒差,咱們雖然沒有很多佛郎機銃,但咱們有雍王啊!一個雍王可比千千萬萬支佛郎機銃了。”美寶眉飛色舞了起來。“娘娘,這次啊,雍王爺又打了勝仗,可把北匈奴人嚇得魂飛魄散,哼,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來侵犯咱們。”

    慕容悠一頓。“那麼,崔家軍應該很快會班師回朝嘍?”

    雍王在她昏迷不醒時因北匈奴軍情告急而領兵出征去了,因此,至今她還未見到他第二次。

    只要想到雍王,她便渾身不舒服,有時甚至還有作嘔之感。

    那個雍王究竟是何許人也?跟她夢境中的那個人是同一人嗎?還是只是有相同面孔罷了?就如同她和隋雨蒙一樣,雖然她沒見過隋雨蒙,但連隋夫人都說她們長得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差距。

    “應該吧!”美寶神色之間突然有些不以為然。“娘娘,聽說康親王很想將孫女兒許配給雍王,一直在積極的跟皇上進言呢!可那康親王府的安華郡主相貌實在太平凡了,雖是京城知名的才女,但又怎麼能與俊俏的雍王爺匹配啊!”

    “是嗎?”慕容悠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

    她在想,等雍王回京了,她一定要讓再見他一次,她要確定心中那沉重的古怪感覺是什麼,也想知道他是否識得她。

    “皇上駕到——”

    美寶原本沒規沒矩的趴在桌邊與慕容悠說話,這會兒聽到皇上來了,連忙彈開身子退到角落去。

    宇文琰步履生風地踏進殿中,尚德海便在內殿的門口止步了。

    “在畫什麼?”他走到慕容悠身邊。

    慕容悠抬起頭來朝他一笑。“畫著玩的。”

    他頭戴白玉冠冕,身著明黃色龍袍,胸前和衣角的九龍騰雲繡得栩栩如生,腰間扣白玉帶,俊逸穩重,通身的氣度叫人不敢逼視。

    “這是——”宇文琰拿起圖紙,看了之後面色一變,“蒙兒,你畫的這是佛郎機銃的構造圖?”

    慕容悠見他神色有異,也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沒細看過佛郎機銃,這個東西叫做鳥槍,我無師自通,自小便會畫,時常畫著玩。”

    她弟弟喜歡看她畫,她便畫給弟弟看,有回她娘看到了,就跟宇文琰适才的反應一樣,很是訝異的搶過去看了許久。

    她娘說這東西叫做鳥槍,是某個叫做清朝的朝代才開始有的東西,很嚴肅的問她從哪裡看來的,怎麼會畫?

    得知她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畫之後,她娘便跟她說,以後鳥槍只能在家裡畫,若是被外人看見了會惹禍上身,所以千萬不能在外頭畫,她一直牢牢地記著。

    進宮後,她見過褚雲劍幾次,也見過他佩的佛郎機銃幾次,心想那佛郎機銃跟她畫的鳥槍大同小異,既然宮裡有,她畫也不足為奇了,不至於會惹禍上身吧,於是今天她心血來潮便畫了。

    看來她娘說的對,這東西不能在外頭畫,只能在家裡畫,否則會惹禍上身……宇文琰連眼底的笑意都斂起了,看來確實不妙。

    “鳥槍?”宇文琰眯了眯眼睛。“既是無師自通,你怎麼知道它叫鳥槍?”

    慕容悠心裡暗叫糟糕,恨不得咬下自己舌頭,幹麼沒事跟他介紹這叫鳥槍,果然是多說多錯,出大紕漏了。

    “算了,你不用說了。”宇文琰突然說道。

    她在山裡鄉間長大,她爹又懸壺濟世,病人裡不乏販夫走卒、三教九流,或許她正是在那些人之中得知這叫鳥槍的東西,他再逼問下去可就為難她了。

    “不用說了?”慕容悠一楞,還沒反應過來。“真的?”

    宇文琰點了點頭。“不用說。”

    慕容悠簡直想歡呼一聲,不用說出鳥槍的來歷,她著實松了口氣,不然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說,若說是她娘告訴她的,萬一他召來隋夫人詢問怎麼辦?

    如今他不再追問,真是太好了。

    “不過,這圖紙能否送給朕?”宇文琰直言道:“朕想拿給工部軍器司打造看看,若能造出來,對咱們是一大助力,到時大雲將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什麼敵人都不怕了。”

    奉榮和褚雲劍已追查到刺客之事確實和太后有關,青嵐山莊的孟莊主和隋嶽山有來往,而隋岳山和太后勾結,如此一來隋家軍已不能為他所用,他的私兵不多,增加軍備是當務之急也是最好的抗衡方法,若是能造出鳥槍他便更有勝算。

    “皇上儘管拿去用吧,能幫上忙,我也很高興。”只要不逼問她從哪裡知道這鳥槍就行。

    春景提了小木桶進來,一邊道:“娘娘,晨起不是說腿酸嗎?奴婢備了藥草要給您泡泡腳。”

    慕容悠很大聲地說道:“皇上在呢!”

    春景這才看到了聖顏,有些慌亂地道:“皇上恕罪,奴婢不知聖駕在此。”

    “提進來吧。”宇文琰對慕容悠笑道:“有何干係?朕看著你泡腳,還能與你聊天,豈不美哉?”

    春景小心地道:“不如奴婢也給皇上備個泡腳桶,皇上和娘娘一塊兒泡可好?”

    慕容悠撫掌笑道:“好啊好啊,這個主意甚好,皇上平時勤于國政,腳丫子是該放鬆一下。”

    宇文琰哭笑不得地道:“朕勤于國政用的是腦子,怎麼卻要腳丫子來放鬆?”

    慕容悠輕快地道:“皇上這就不懂了,這叫倒行逆施。”

    宇文琰笑了出來,連春景、美寶都忍不住笑了。

    隨伺的小祿子心想,自從皇后娘娘住進鳳儀宮,鳳儀宮的笑聲就沒斷過,連過去甚少有笑意的皇上都笑了好幾回,著實神奇。

    帝后兩人在榻上坐好,小祿子為宇文琰除下靴襪,美寶為慕容悠脫下鳳頭紅綢繡花鞋和襪子。

    一般來說只要宇文琰在鳳儀宮寢殿裡,尚德海和小方子便不會跟進來服侍,出了鳳儀宮他們才會跟著,而宇文琰在鳳儀宮裡需要人伺候的時候,小祿子總是狗腿的一馬當先,就像此時便是。

    “娘娘,您足底有三顆紅痣耶,著實可愛極了!”美寶沒規沒矩的贊道,她也是會察言觀色的,雖然聖駕在此,但皇上顯然心情好,她亂說點話也沒關係,有時還能逗皇上、娘娘開心哩。

    啷!綠意原本要端茶給兩位主子,茶杯直接從她手中摔落在地,而春景也是一臉震驚,望著慕容悠的眼神不可置信。

    宇文琰將她們的反應看在眼裡,肅容道:“都出去,春景、綠意留下,小祿子出去後將門帶上,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

    幾人都認為綠意粗心大意,居然在皇上面前打破茶杯,這下要被責罰了,於是忙不迭地領旨一溜煙的退下。

    宇文琰神情一沉。“說吧,怎麼回事?”

    她們兩人是隋雨蒙的貼身丫鬟,肯定從頭到尾都知道慕容悠頂替隋雨蒙進宮一事,因此讓隋雨莫領慕容敬夫婦進宮時,他壓根沒想過要瞞著她們進行。

    “奴婢該死!”春景、綠意突然跪倒。

    原本靈隱寺一事已夠讓她們不安了,再加上慕容夫婦進宮那日,她們倆知情,一直忐忑不安,以為皇上會審問她們,沒想到皇上只令她們兩人不許將慕容夫婦進宮之事告訴皇后而已,後來也一直風平浪靜。

    可如今,若要說明她們此時的震驚,就必須道出慕容姑娘是冒牌貨一事,但沒有侯爺和大爺的指示,此事又萬萬輪不到她們開口……

    見她們猶豫,宇文琰臉上籠了一層陰霾,神色不善地挑著雙眉。“朕在問你們怎麼回事,沒在問你們的罪,快說!不要讓朕失去耐心。”

    春景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吞吞吐吐地道:“是……我家小姐的足底,也有和娘娘一樣的三顆紅痣……”

    慕容悠看著跪著的春景、綠意,又看看面色沉沉的宇文琰,再聽他們的對話,心裡一個咯噔,震驚之下,不由得起身往後退了幾步。

    什麼我家小姐?難道……

    他都知道了?知道她是冒牌皇后?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所以她昏迷醒來後,他才會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不喜歡什麼,是嗎?是這樣嗎?

    所以他才會給她那塊免死玉牌,還告訴她,無論她犯了什麼罪都不會降罪於她。

    她心亂如麻,又往後退了幾步。

    她抬眸再度看著宇文琰和春景、綠意,心裡仍舊毫無頭緒。

    他到底是如何得知的?有人告密嗎?而隋雨蒙又為何和她在同一處有一樣的痣?老天,這一切好混亂……

    “你們也出去。”宇文琰沒再問第二個問題。

    春景、綠意還想說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兩人垂頭喪氣的退下了。

    寢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慕容悠手足無措的看著宇文琰,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她不敢開口。

    她都不知道他知道了,還在他面前演隋雨蒙、演皇后,演得泰然自若,他心裡不知會有多厭惡她。

    想到這裡,她一瞬間從頭皮麻到了腳底心。

    “你過來。”宇文琰彎了彎嘴角。

    她一頓,惴惴不安地走過去,走得極慢,感覺到腳步沉如灌鉛,雙眸心虛的直往下掉。

    他是不是要揚手給她重重一巴掌?

    帶著不安走過去,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低頭親了她一下。

    她楞住了,瞠大眼睛不敢動,連眼也不敢眨,耳畔一陣令她酥麻的熱風掠過,便聽到他輕柔說道:“小悠,朕終於能這樣喚你了。”

    這話是、是什麼意思?她愕然的看著他,心頭滾燙,有些迷糊,還結結巴巴了起來,“你、你、你不氣我嗎?”

    他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他還知道了什麼?

    “愛你都來不及,何氣之有?”宇文琰下巴擱在她香肩上。“你不是隋雨蒙,朕求之不得。”

    慕容悠只知隋雨蒙抗婚跳河,卻不知道她心有所屬,所以不明白他的意思,看到他的雙唇過來,她自然閉上眼迎接他的吻,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他知道了一切卻不怪她,還吻她,這太奇怪了,太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他的舌頭在她口內一陣亂掃,但一個吻還是不夠,宇文琰把她壓進了榻裡,胡亂解著她的衣物。

    他要得急切,她的心跳重如擂鼓,腦子裡混混沌沌的,很快便在他熟練的撫弄下酸軟無力。

    她緊緊摟著他的腰,任由他的熱燙之處一點一點推進,最終在她身上馳騁起來。

    她也不想問他何時知道了,他是皇上,總是無所不知的,天子腳下發生的事情自然掌握在他手裡。

    反正他知道了,但他不怪罪她,還是一樣的愛她,這就夠了,她娘常說的,難得糊塗。

    宇文琰也沒打算說因為她和封擎的反應才令他起疑,事關隋雨蒙的清譽,他說不得,就算日後她會得知那也一定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絕不會是他。

    雲收雨散之後,宇文琰把她抱到了床上,清理了兩人,不過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與她交頸而眠。

    “雖然朕也很想這麼摟著你睡去,不過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弄個清楚,而且今夜就要弄清楚。”宇文琰炯亮目光望著她。

    慕容悠擁著絲繡被。“你是說我與隋雨蒙一樣的紅痣嗎?”

    “很可疑,不是嗎?”宇文琰捏了捏她下巴。“加上你與隋雨蒙長得一模一樣,這在在的一切都令人不得不產生聯想。”

    慕容悠聽了朱唇微揚。“是很可疑,不過我曾戲謔的問過隋雨莫,隋夫人是否生了雙胞胎,他很肯定的說隋夫人只生了他和隋雨蒙兩個孩子,所以我不可能是隋夫人所生。”

    宇文琰眉一挑。“也可能你和隋雨蒙是你娘所生?隋雨蒙其實是被隋家給收養?”

    見宇文琰絲毫沒有放棄把她和隋雨蒙聯結在一起的意思,莫容悠覺得有必要讓他知道真相。

    她整整神色,抿了抿唇,這才鄭重地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我娘所生,所以隋雨蒙更不可能是我娘所生。”

    宇文琰一愣。“你——不是你娘所生?”

    慕容悠很慢地點了頭。

    宇文琰被她這話雷得不輕,忙問:“那麼,你是何人所生?”

    慕容悠搖頭。“我也不清楚。”

    宇文琰眯眼看著她。“不清楚?”

    “這事要從我娘說起。”慕容悠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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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十七年前,慕容敬到鄰鎮替人看病時,回程在路上遇到了身無分文、一頭奇怪短髮,穿著妝扮又十分古怪的鄭靜娘,她說自己叫鄭靜,來自天龍國,是“莫名其妙掉到這個鬼地方來的”。

    由於她無家可歸又不識任何人,慕容敬不忍心她露宿荒野便把她帶回家了。

    後來,他原想送她回家,但她又說不清天龍國究竟在哪裡,只一天到晚搖頭歎道回不去了。

    他多方打聽,也無人聽聞過天龍國,她卻還是堅持自己來自天龍國。

    當下他以為她腦子不正常,要是讓她離開保不定遇到壞人會出事,便收留了她這樣的一個大姑娘。

    這一收留便整整過了十七年,他喚她靜娘,為了讓她能光明正大的在含笑村生活,他讓她上了他的戶籍,成了他名義上的妻子。

    對外他們是夫妻,私下他們亦師亦友,像師生一樣的相處融洽。

    慕容敬撿到鄭靜娘的兩年後,他在距離雪月山莊不遠的溪畔又撿到了個繈褓中的小女嬰,說也奇怪,他撿到小女嬰時曾探過鼻息,發現已經斷氣,他再度不忍心地將之帶回,想為她做場法事,買口棺材再好好安葬。

    想不到一踏進屋裡,那死掉的小女嬰卻是死而復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似是肚子餓了,鄭靜娘忙去煮米湯喂她喝。

    從此小女嬰就在慕容家住了下來,為了讓她跟其他孩子一樣的長大,慕容敬同樣將她上了他的戶籍,做他的女兒。

    又過了兩年,某天一大早,慕容敬一開門,便看到門口有個不足月的小男嬰,他照例從暫時收留變成永久收留,同樣上了他的戶籍成了他的兒子。

    就這樣,直到四十歲都尚未成親的好好大夫慕容敬,幾年內成了有妻有子有女的幸福居家男。

    “爹娘分房睡,相處也不像一般夫妻那般你對我吼我對你叫,我跟弟弟打小就知道他們不是夫妻,也知道我們是他們撿到收養的,可那有什麼干係,爹娘真心疼愛我跟弟弟。”

    “你爹撿到你娘後,便讓她上了他的戶籍,成為他名義上的妻子,這般過了十七年……”宇文琰細細推敲,總覺得有古怪之處。“當時,你爹年過四十尚未成家,娶一個十來歲的小女童,不怕街坊鄰居閒言閒語嗎?”

    慕容悠望著宇文琰。“誰說我娘當時十來歲了?我娘跟我爹說她二十七歲。”

    宇文琰看著她好笑道:“你昏迷之時朕見過你娘,她如今也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識得你爹之時如何可能是二十七歲?”

    “是真的!”慕容悠瞪圓了眼眸脫口道:“我娘當時是二十七歲,如今也是,打我小時候有記憶開始,我娘就是這副模樣,我爹頭髮日漸花白逐漸年老,我娘的容貌卻是不曾變化,長年活蹦亂跳,我曾向我爹娘感歎,再過個十年我都要看起來比我娘老了。”

    宇文琰疑惑了。

    難道這世上真有長生不老之事?

    前朝大蕭的開國皇帝蕭高祖熱衷追逐長生不老之法,折騰死了好幾百名童男童女,而鄭靜娘又為何能夠容顏不改?

    鄭靜娘的凍齡之術可以先擺一邊去,眼前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他揚眉看著慕容悠。“走吧,去弄清楚,你究竟是哪裡蹦出來的。”

    宇文琰自認沒有嚇人的惡習,因此在駕臨隋府之前已派暗衛快馬加鞭將春景、綠意送回了一品軍侯府,讓她們先去向隋夫人傳話,以免隋夫人到時嚇昏過去,有礙他查慕容悠蹦出的那塊石頭。

    月色如霜,銀白月光灑落大地。

    夜寂人靜,皇城周圍的街道上除了打更的之外便不見人車,一輛從皇宮角門而出的馬車往西街的一品軍侯府賓士而去。

    此時,一品軍侯府的靜思齋也不平靜,傳來劇烈的爭吵聲。

    “父親居然指使青嵐山莊行刺皇上?”隋雨莫氣急敗壞的質問。

    當時慕容悠命懸一線,鄭靜娘簡直把他當仇人看,他實在受不了,他會追查刺客源頭是想得到解藥救慕容悠。

    當他查出刺客來自青嵐山莊時已隱隱覺得不妙,因為他父親和青嵐山莊的莊主孟青嵐私下往來已有多年,只不過兩人交往十分隱密,江湖上無人知曉,朝堂上更是從未有人聽聞過。

    當他知道刺客是青嵐山莊的女弟子時,便假裝奉了父命向孟莊主詢問行刺計畫,孟莊主不疑有他,以為他真是他父親派去要進行第二次行刺計畫的密使,當下便把計畫全告訴他了。

    “你自己查到了,那也不必為父多費唇舌了。”隋嶽山哼了哼。“不錯,刺客是為父所指使,如何?”

    隋雨莫面色一變。“難道父親真與太后勾結,意欲謀反?”

    隋嶽山拿眼掃過隋雨莫。“這件事你遲早要知道,現在就當提前知道了,你做好準備,咱們為甯親王效命,將來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隋氏就要成大雲朝第一家族了,而你,便是將來的族長,知道這什麼意思吧?意思便是除了皇帝,未來你在大雲朝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父親!”隋雨莫手緊握成拳,關節已然繃緊泛白。“兒子不稀罕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即便您是父親,您做的是錯事,兒子也不會追隨!”

    隋岳山冷下臉來。“不追隨?哼,你是我隋岳山的兒子,你不追隨我,你以為皇上就會相信你一片赤誠嗎?

    你以為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隋雨莫咬著牙,臉色變幻不定。

    父親說的不錯,當今皇上並不是可以一碼歸一碼的人,他可以因為防著太后而冷著甯親王,自然也能將他們隋家都當成一丘之貉,所以不管他是否追隨父親,在皇上心中他都將是逆臣!

    “想明白了吧?”隋嶽山抽了抽嘴角。“此事已是定局,你說什麼都沒用,所以你也不必說了,只要照為父的吩咐去做即可。”

    隋雨莫的火氣被挑起,冷道:“皇上已知道身邊的皇后不是蒙兒,而是慕容悠。”

    隋嶽山一驚。“什麼?!”

    隋雨莫心裡不痛快,語氣也極冷,“父親不必著急,皇上並不打算向咱們問罪,皇恩浩蕩,父親為何還要背叛皇上?”

    “不問罪算是什麼恩惠?”隋嶽山又是一哼。“待甯親王登基之後會有更大的皇恩賞賜給咱們隋家,皇上要是敢向我問罪,我現在就可以起兵把……”

    叩叩叩——

    書齋外傳來急促的叩門聲。

    隋嶽山蹙眉,不耐煩的揚聲,“什麼人?”

    “奴婢香兒,夫人請侯爺、大爺到良辰院的暖閣裡去,有貴客來了。”

    “貴客?”隋嶽山眉毛挑了起來。“什麼貴客會這麼晚來訪也沒事先知會一聲?”

    “奴婢也不知詳細情形,夫人只說請侯爺、大爺速速過去,還有……春景、綠意回來了。”

    隋嶽山聽了很是震驚,隋雨莫亦同,他立刻去開門。“春景、綠意怎麼會回來?皇后娘娘呢?可是一同回來了?”

    隋嶽山眯起眼。“不是說不問罪?把陪嫁丫鬟都扔了回來,還能不向咱們問罪嗎?”

    隋雨莫驚疑不定。

    皇上明明說過只要慕容悠保住性命就不會向他們問罪,那現在春景、綠意回來是……

    夜色下,兩人各懷心思的匆匆到了良辰院。

    驀地,兩人步履同時一頓,交換了個眼神。

    屋簷上有人!

    不是一個兩個,是十名以上的高手在良辰院的屋瓦上。

    隋雨莫心潮起伏不定,是何人埋伏於此?府裡的護院竟然一無所覺?又是何人要對付他們父子兩人,竟擺了如此陣仗,還脅迫香兒通傳假消息引他們來此。

    隋嶽山眼神銳利,低聲道:“今天就讓你看清楚皇上是什麼樣的人,一邊說不問罪,一邊派暗衛來暗殺咱們,咱們若是不反,可就沒咱們的立足之地了。”

    隋雨莫心頭一震!

    他爹的意思是……皇上要除掉他們?因為他們的欺君之罪?

    他不願相信這是事實,但屋簷上的如雲高手又是怎麼回事?

    比起送慕容悠進宮頂包的欺君之罪,他寧可認為是皇上知曉了他父親與太后正在謀劃之事,要先除掉他們以絕後患。

    暖閣外有幾個守門丫鬟,隋岳山手起手落劈昏了她們,不讓她們有通傳的機會。

    他眉眼凝聚殺氣,氣勢如虹直接踹開房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他是武將,以武建功,累積起這一身的榮耀,這麼一個踹門自有其石破天驚之勢。

    破門之後,並未如他想像的有數十把尖刀同時直指他而來,相反的,暖閣裡十分安靜,幾乎是落針可聞,清楚可聞房裡人的呼吸聲。

    隋嶽山不禁一怔,迎視著眼前的真龍天子。

    “皇上!”隋雨莫失聲喊道,他已被一連串的變化驚呆了,忘了要見禮。

    宇文琰此時的目光平靜,無半絲波瀾卻又深不見底。他定定的看著隋嶽山,淡淡地道:“隋卿見了朕,不見禮嗎?”

    隋嶽山這才回過神來,隋雨莫亦同,兩人同時單膝跪倒。

    “臣,參見皇上。”

    隋嶽山心潮起伏不定,雖然他已決心謀反,可此時此刻見著不該出現在此地的宇文琰,他仍舊有些慌亂了。

    隋雨莫則是放下心來。原來是聖駕在此,難怪會有這麼多暗衛隨行保護,那些暗衛不是來取他們性命的。

    宇文琰抬眼平靜的看著他們父子。“起來吧。”

    “謝皇上。”

    隋嶽山一邊起身,一邊拿眼瞄著眼前情況。

    慕容悠、春景、綠意、自己妻子、妻子的陪嫁奶娘王嬤嬤都在,慕容悠望著他的眼神有些特別,跟之前見到他時不同,但他最後發現神色最不對勁的是妻子。

    隋夫人眼裡蒙著一層水霧,臉色煞白又帶著激動,臉上還掛著淚痕,一副隨時會暈過去的樣子,當他們的眼神對到,她的魂魄才忽然歸位,一串淚珠卻又忽地落了下來。

    她喜極而泣地道:“侯爺……小悠是咱們的女兒,是咱們的女兒啊!”

    隋雨莫心裡重重一跳。

    隋嶽山則是皺眉。“皇上在此,在胡說什麼?”

    他生平就只得一男一女,且是結髮正室所生,姨娘通房們都生不出孩子來,如此情況之下,他會不知道自己妻子生了幾個孩子嗎?且那兩個孩子出生時,他碰巧都在妻子身邊並無出戰。

    “夫人說的是事實,是、是老奴該死!”王嬤嬤跪了下去,不由分說的自掌了好幾個耳光。

    隋夫人忙阻止道:“嬤嬤別打了,快別如此,嬤嬤也是情非得已、情有可原。”

    隋岳山盯著王嬤嬤,她是府裡的老人了,向來忠心耿耿斷不會犯什麼大錯,如今卻是不由分說自掌耳光……

    他冷眉掃了王嬤嬤一眼道:“聖駕在此,有話快說!”

    慕容悠溫言道:“嬤嬤就再把原委說一遍,嬤嬤喝口茶慢慢說,想必侯爺不會怪罪,不必著急。”

    王嬤嬤連忙應承,“是。”

    慕容悠示意春景倒茶給王嬤嬤,王嬤嬤小心地接過茶碗。

    皇后娘娘開的金口,又是自家嫡親的二小姐,且是她親手接生的,這杯茶她喝得!

    於是,眾目睽睽下,王嬤嬤咕嚕咕嚕的喝完了一杯茶,接著抹了把淚開始憶從頭。

    當年主子在雪月山莊避暑時產下了雙胞胎,生完的同時也昏了過去,其中一個女嬰出生沒一刻就夭折了,兩個穩婆都怕侯爺降罪,惴惴不安,說服她先不要跟主子說生了雙胞胎,主子醒來時只抱了健康的女嬰去給主子看。

    當夜風雨交加,屋裡的燭火怎麼都點不著,加上不遠的溪水暴漲,莊子裡忙亂成一片,莊子上的男丁都去防災了,婆子丫鬟們也忙著把物品往高處堆。

    天亮時風雨漸歇,她才知道那兩個穩婆已經偷偷把死掉的女嬰帶出去丟掉了,她當下大驚,小主子雖然命薄可也是隋家血脈,得告知主子這件事再好好安葬才行。

    她押著兩個穩婆一塊兒出去找女嬰屍體,但風雨過後的含笑山一片狼藉,卻是再也找不著女嬰了。

    她怕主子會為了下落不明的女嬰屍體難過,不敢告訴她生下的是雙胞胎……

    “此事老奴原想爛在肚子裡,卻沒想到小小姐還活著,奴才真是該死,罪該萬死……”

    隋夫人用帕子抹了抹淚,又高興又感傷地道:“侯爺,小悠腳底和蒙兒一般有三顆繞圓的紅痣,适才我看了,真是一模一樣,是咱們的女兒萬萬不會錯。”

    隋嶽山抿緊著嘴角,一張臉先是瞬息萬變,最後陰沉如墨。

    長年征戰,他為人無情,但他對自己的血脈十分重視,萬沒想到他還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且是蒙兒的雙生姊妹……

    他看著慕容悠,忽然,他後怕了。

    刺客沒刺成宇文琰反而刺了她,受了劍毒之傷的她幾日幾夜都徘徊在生死關頭,他還一副無關緊要的模樣。

    當時他甚至想,慕容悠索性死了也好,這麼一來皇上就永遠不會發現她不是蒙兒,且她為了救皇上而死,皇上必定對他抱著愧疚和補償之心,不會懷疑他要謀反,三來,慕容悠根本不受他控制,留她在宮裡是個後患,不如藉此除去求個心安。

    他竟然……竟然曾經那麼希望親生女兒死掉……

    “你不是鄭靜娘所生?!”隋雨莫的激動之情比隋嶽山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只是看穿了慕容敬與鄭靜娘並非夫妻,沒想到慕容悠不是鄭靜娘所生,這、這太好了!

    見他喜悅得快要炸開,慕容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小雲也不是,我們都是我爹娘好心撿來收養的。”

    不等隋雨莫有所反應,隋夫人便一迭聲的催道:“莫兒,快,快準備馬車,這件事慕容家也必須知道,我要到你舅舅家親自把慕容先生和靜娘一家三口接來,他們把小悠養得這麼好,這份恩情咱們一輩子也報答不了。”

    如今一切都揭開了,皇上也在這裡,慕容家三口性命無虞,自然要接到侯府來以上賓之禮款待才是,她也想知道小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以前沒能為她做的,以後要好好地補償她。

    “娘,明日再去吧,現下已晚,莫要嚇到舅父一家了。”隋雨莫勸道。

    隋夫人這才消停。“說的也是。”

    隋嶽山糾著臉,他仍在怔楞之中,仿佛是個局外人,充耳不聞他們在說些什麼。

    “隋卿聽好了。”宇文琰淡淡地開口了。“既然皇后也是隋家的女兒,用她頂替隋雨蒙的欺君之罪,朕不會追究,若尋到隋雨蒙下落,讓她返家便是,此事不宜昭告天下,讓隋雨蒙以流落在外的女兒身分認祖歸宗便是,日後婚嫁與朕不相干。”

    所有人聽著都知道,皇上這口諭的意思是饒了隋家一回,而隋雨蒙也犯不著尋死尋活為愛奔走天涯,她大可以回來嫁給她想嫁的人。

    這自然已是最大的恩典。

    隋嶽山這時也不得不叩首謝恩了。“臣叩謝聖恩!”

    如今才知曉慕容悠是他的女兒已經來不及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圍獵當日她會成為寡婦,但他會補償她,讓她永享榮華富貴。

    宇文琰都看在眼裡,神色更淡然了。“起來吧。”

    隋嶽山起身後,他又若無其事的說道:“咱們大雲以武立國,朕打算在各地成立武學堂,有意請江湖地位崇高的青嵐山莊莊主孟青嵐先生來做總堂主,兩位隋卿認為如何?可適當否?”

    隋雨莫一凜。這是皇上給他們的警告,他已經知道刺客與隋家有關了,要他們好自為之。

    見父親神色一繃,他定了定神忙道:“皇上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孟莊主德高望重,擔當得起總堂主之位,必然能將武學在咱們大雲發揚光大。”

    “大舅子倒是明白朕的心意。”宇文琰別有深意地一笑,沉靜淡然的攜起慕容悠的手。

    “夜深了,咱們回宮吧,要敘話也不急在一時,來日方長,岳母若想見小悠,儘管進宮便是。”

    又是一個恩典賞下,隋夫人可隨時進宮。

    “謝皇上恩典。”隋夫人說著,又要拜倒。

    慕容悠忙去扶她起來。“娘就不必多禮了,皇上雖然是一國之君,但也是您的女婿。”

    她自個兒毫無感覺,但所有人心裡都明鏡以的,她能笑著說出這一番叫人咋舌的話,可見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已充分得了聖心。

    “雖是如此,但禮不可廢。”隋夫人寬慰又親昵地捏捏慕容悠的手,眼中又是淚光閃慕容悠甜甜笑道:“那女兒先跟您說好,下回您進宮見了女兒可不許行如此大禮,還有,您明日見了我慕容家的爹娘,好生跟他們說,不要嚇著他們了。”

    隋夫人拍拍她的手。“你放心,娘省得。”

    慕容悠心裡有說不出的輕鬆。

    先前怕身分被揭穿,揭穿之後又怕自己得離宮再也不能見宇文琰,如今可好,她跟隋雨蒙竟是姊妹,又經某人一開金口,她明正言順的頂替了隋雨蒙,再也不必愁要被迫離開皇宮了。

    先前一來到侯府,她便對隋夫人有了好感,原來隋夫人是她親娘,那便是母女連心吧!

    只是奇怪了,隋侯是她親爹,為啥她就對他沒好感?至於隋雨莫,如此近看,忽然覺得他的面孔似曾相識……

    這兩日京城裡很是熱鬧。

    雍王班師回朝,皇上大設慶功宴與洗塵宴,朝裡四品以上的官員都受邀了,雍王要選妃的消息也不知道打哪來的,總之每個人都信以為真,大大小小的官員,只要家裡有適婚年齡的嫡女便托官媒上雍王府說親,一時之間求親的媒婆快要把雍王府的門檻給踏破了。

    雍王府忙著接待上門的官媒,宇文琰這個皇帝也忙得不遑多讓,除了論功行賞,嘉勉此役有功者,他對如何大敗北匈奴的過程也十分重視,召集了崔家軍的幾個將軍和副將,在晴光殿關起門來詳細詢問行軍戰略。

    慕容悠同樣不得閒,隋夫人可沒在客氣,得了皇上口諭可隨時進宮,她隔日就帶著鄭靜娘進宮了,母女三人有說不完的話。

    話題告一段落,隋夫人歎了口氣。“你姊姊回來了,可她不願進宮來見你,日日跑到靈隱寺去守著,娘也拿她沒法。”

    慕容悠不解。“姊姊為什麼要去靈隱寺守著?”

    “也沒什麼,就是你姊姊她、她——”

    隋夫人欲言又止,這畢竟關係到女兒閨譽,可若她不說出來,蒙兒得知自己還有個雙胞胎妹妹卻不來看看也是說不過去,任何人都會覺得不合乎常理。

    “夫人就快說吧。”鄭靜娘一臉吐血的樣子。“我真要好奇死了。”

    慕容悠瞪圓了眼,伸出手使勁揉了揉眼角。“女兒也是。”

    隋夫人不禁噗哧一笑,她莞爾地摸了摸慕容悠的發,對鄭靜娘說道:“靜娘,你把她養得真好,率直隨和,太招人喜歡了,不像蒙兒被我寵壞了,性子又傲又冷,不聽長輩半句,從來就討不了人喜歡。”

    慕容悠言笑晏晏。“我娘說連溪裡的魚蝦都喜歡我,因為我總是捉到了它們又放生回去,寧可自己餓肚子,實在笨得可以。”

    鄭靜娘連忙搗住她的唇。“這種話以後在夫人面前還是別說了。”

    隋夫人一笑,遂把隋雨蒙投湖避婚為哪樁說了。

    聽完,慕容悠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封擎、靈隱寺、出家……

    她想到靈隱寺祭祀那回,宇文琰把她拉到一個年輕的和尚面前,問她有沒有什麼話要對和尚說,她說了什麼?她想想……

    她似是說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哈哈!”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說了那樣的話,宇文琰聽了有多無言,肯定以為她是故意不著邊際的胡說。

    不過他也真幼稚,居然在那麼多人眼前把她拉到那男人的跟前硬是要她說話。

    “連皇上都敢不嫁,看來大小姐和那位是真愛啊!”鄭靜娘是現代人,思維與她們不同。

    可是隋夫人差點兒讓一口唾沫給嗆著。

    真、真愛?要知道,這事若是傳出去,蒙兒就會成為跟男人有私情的淫賤女子,人人喊打,要沉塘的。

    鄭靜娘這才後知後覺地道:“我好像說錯話了。”

    又閒聊幾句後,隋夫人說要去解手,春景、綠意伺候著去了,慕容悠和鄭靜娘都很明白隋夫人這是貼心給她們說體己話的機會。

    隋夫人一走,慕容悠便讓美寶、四兒去門口守著。

    偌大的寢殿裡剩下母女兩人,鄭靜娘便緊緊拉住慕容悠的手。“娘是來告知你一聲我們要回含笑村了,你一個人在宮裡,原先爹娘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可如今不同了,如今有隋侯夫婦照看著,娘跟你爹也不必擔心你了,可以安心回去了。”

    慕容悠一驚,心頓時略略下沉。“你們要回含笑村了?這麼快?”

    鄭靜娘凝聲道:“你爹住不慣京城,其實娘也是,小雲也是,侯府雖大雖好可規矩也多,再說了,金窩銀窩也比不上自己的狗窩舒服,我們還是回含笑村自在些。”

    慕容悠蹙眉搖了搖鄭靜娘的手,動作裡帶上兩分撒嬌。“娘……”

    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就是不想他們走。

    鄭靜娘伸指堵住了她的唇,挑了挑眉。“少來,不要說你捨不得我們,你更捨不得離開皇上不是嗎?娘記得有微服出宮那回事,將來你想爹娘小雲的時候就死皮賴臉的央皇上跟你微服出宮去看我們吧。”

    “嗯……”慕容悠點點頭,又遲疑的說道“可是娘,你這樣走了,隋雨莫……我大哥怎麼辦?”

    鄭靜娘有些彆扭不自在。“什麼怎麼辦?我跟他又沒什麼。”

    慕容悠試探著說:“我看得出來,我大哥他喜歡你……”

    鄭靜娘有些氣呼呼的說道:“那又如何?他自個兒要喜歡的關我什麼事?難道我們能有結果嗎?我是你娘,他是你大哥,多亂啊!”

    那傢伙,那個隋雨莫,昨天竟然壁咚強吻她?!吼,霸道的讓她小鹿亂撞、心動不已,這也是她想逃離京城的原因。

    從現代穿越時空掉到這裡來,她是在好好先生慕容敬大夫的照拂下才能平安的生存到現在,她沒把握自己能在規矩多如牛毛的一品軍侯府裡生活,沒法想像自己變成隋大奶奶,要掌家,要當兩隻小蘿蔔頭的後娘。

    “說的也是。”慕容悠點著頭又驀然說道:“可是女兒有回偷聽到爹對你說,要是有可靠的男人,讓你去找自己的幸福,說戶籍上的名義不算個事,他曾治好衙門師爺他娘的病,只要他說一聲都能有法子改的。”

    鄭靜娘哼道:“你這丫頭居然偷聽我跟你爹說話?你呀,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娘的事娘自己會看著辦,宮裡詭譎,不像咱們村裡人人都沒心眼,你要當心,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若有什麼閃失就是對父母不孝,知道吧?”

    娘訓話,慕容悠自然只有點頭的分。

    “那你們何時要走?女兒也想見見爹和小雲。”慕容悠眼圈兒一紅。“爹把女兒養大,總要正式的跟女兒託付終身的人見面,小雲也該見見姊夫。”

    後來,她知道她迷昏那當口爹娘都進宮來過,也都見著了宇文琰,可那當下誰有心思敘話?她爹當她是掌上明珠般寵大,天下父母心,又怎會不想跟她的夫君好好說會兒話呢?

    鄭靜娘凝眉道:“娘聽隋夫人說,皇室的圍獵活動定在三月初三,你身為皇后自然也要一同去,在那之前我們會離京,至於見你爹和小雲,他們是外男,既沒品階又沒官職在身,要入宮不容易,你問問皇上能不能回家省親吧,還是在隋府裡見面方便些。”

    慕容悠驀地想起一事,把握時間速速說道:“娘!女兒畫的鳥槍給皇上看到了,皇上交給軍器司打造,前幾日皇上說,鳥槍已經成功打造出來,威力著實不凡,若將來還有他國來犯便可戰無不勝。”

    鄭靜娘聽不出有什麼錯,便點了點頭。“這是好事。”

    慕容悠有些煩悶地道:“可是女兒還是想不起來為何會畫那鳥槍,娘不是說過,那是叫明清的朝代之後才有的東西?”

    “娘不是老早跟你說過,想不起來就不要勉強自己去想,免得頭疼,況且想不起來又如何?你還不是長這麼大了?”鄭靜娘想了想又道:“不過你那鳥槍若是要給皇上打造來禦敵,娘覺得還要再加強點。”

    慕容悠精神來了。“哦?如何加強?”

    鄭靜娘讓她再畫一次鳥槍圖,細細給她講解了,聽得慕容悠眼眸越發明亮。

    “皇上看了肯定高興。”慕容悠把圖紙收好,又兜回話題道:“可是娘,若是女兒想不起來的事情其實挺重要的呢?”

    鄭靜娘面色一整。“小悠,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還有話沒跟娘說?”

    女兒不是她生的,可是是她養大的,逃不了她的法眼。

    慕容悠握著鄭靜娘的手一緊,神色也有些緊張起來。“娘,雍王……你知道雍王吧?在京城的這些日子聽過他的名諱吧?”

    “自然了。”

    白手起家的高富帥,大雲朝最有前途的武將,她在侯府聽下人們八卦,說得好像京城每個未婚女子都想嫁給他。

    “娘——”慕容悠的眼神十分的忐忑不安。“女兒在夢裡見到雍王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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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08:2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大雲以武立國,因此,能在眾人面前吟詩作對、通曉琴棋書畫沒什麼了不起,若是能展現不凡的武藝,那才真正能叫人另眼相看。

    三月初三,大雲皇室的圍獵活動一年一次,除了皇帝及皇后,文武百官皆可參與。

    圍獵不只要靠體力,也要靠智力,可說是在天子面前展露頭角的好機會,因此只要身子還行的幾乎都會參與圍獵,更有許多官員私底下偷偷練武,打算來個一鳴驚人,還有幾個老臣為了證明自己老當益壯硬是要參加,再加上各個重臣的侍從,圍獵的隊伍浩浩蕩蕩有幾百人,足足走了三個時辰才到了雲京城外的皇家圍場。

    “娘娘、娘娘,已經到了。”

    慕容悠幽幽轉醒,看到美寶近在眼前的大圓臉跟兩隻瞪得圓圓的眼睛,有點受到驚嚇,興許是坐車顛太久了,還有些腦仁兒疼。“我睡了多久?”

    美寶讚歎地道:“娘娘可真會睡,打從啟程不久娘娘就睡著了,連要用午膳也叫不醒您,皇上便吩咐別吵您了,讓您好好睡。”

    美寶扶著慕容悠坐起來,她掀開車簾一角,眼前的平原阡陌連綿看不到盡頭,遠處層峰迭起,山谷間隱有煙嵐,美得讓她想起了含笑山。

    三日前,她慕容家的爹娘和弟弟已經離開了京城,隋雨莫派了一支小隊伍護送他們回去,從今爾後她想要見家人,不知要待到何年何月何日。

    因此這幾日她都有些低落,不大有胃口,覺得困頓疲乏,也確實睡得很多,跟只小豬似的。

    “娘娘肯定餓了吧?”美寶簡單的為主子理理亂掉的發妝。“奴婢扶您下去,宴席已經佈置好了,就在營地裡,行宮也備妥了,小祿子适才已經去瞧過了,說一切就緒,娘娘隨時能去休息。”

    “誰說要休息了?”慕容悠這時精神來了,她悶在宮裡許久,盼星星盼月亮的,好不容易盼到可以遊玩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美寶瞪大了眼。“娘娘不休息?難道……”

    “不錯,本宮要參加夜獵!”

    美寶頻頻點頭,眼睛發光。“奴婢早聽說娘娘騎術精湛,京城裡的官家小姐沒有人騎得比娘娘好,娘娘肯定能在女眷之中第一個射到獵物、拔得頭籌!”

    慕容悠頓時一楞。

    美寶說騎術精湛之人是隋雨蒙,而她呢?她是看過馬,不過是來京城之後才看過的,在那之前她壓根沒騎過馬,也沒看過,因為含笑村只有驢子,代步工具是驢車或牛車,沒哪戶人家有馬車的。

    她都沒騎過馬,發什麼豪語要參加夜獵?圍獵的基本就是馬上功夫,連馬都不會騎要如何追獵物?

    可是,為何她有種強烈的感覺,她會騎馬,而且騎得很好,這樣規模的圍獵,她好像已經參加許多次了……

    突然間,她的肚子發出了咕嚕聲響。

    美寶咧嘴一笑。“娘娘果然是餓了。”

    主僕下了車,天際晚霞迷人,慕容悠抬眸,正巧有人字形的雁群飛過,她看了一會兒,小祿子噔噔噔殷勤地跑過來。

    “娘娘,皇上在等您呢!說您醒了便過去用膳。”

    慕容悠登上了步輦,沒一會兒便到了宴席營地,高臺已點了篝火,小祿子忙扶了她到上首。

    已落坐的宇文琰嘴角微彎,眼角帶笑,把手伸向她。

    往年的圍獵除了皇后外,也會有嬪妃參加,但今年宇文琰親自下的口諭,後宮嬪妃一律奉詔留守後宮,讓她們想表現也沒機會,十分哀怨。

    宇文琰牽著慕容悠坐在自己身邊,上首以下的兩旁坐的是皇親國戚,各個親王、郡王、國公、郡公、侯爺等,宇文玦、宇文瓏便坐在其中,再下首是按品階的群臣,隋嶽山坐在第一個,旁邊是六部尚書與其他重要大臣。

    慕容悠一落坐,宇文琰隨即將蓋在自己膝上保暖的狐皮親自蓋在她膝上,舉動十分親昵。

    “我瞎了我。”宇文瓏坐得極為靠近上首,便嘴角抽了抽,不怕死的說道。

    宇文琰眼神過去,舉杯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羡慕朕的話,就快些娶王妃吧!莫再讓太妃擔心你了。”

    宇文瓏縮了縮頸子。“臣弟怕了皇兄了,這種時候也能逼婚,臣弟自罰一杯便是,皇兄莫再提妃不妃的了,臣弟聽了都膽寒了,就怕沒娶到美嬌娘,娶到一隻河東獅。”說著,自幹了一杯。

    宇文瓏放下了空杯,便換宇文玦舉起了酒杯。“臣弟敬皇兄皇嫂一杯,祝皇兄心想事成,一舉擒住獵物,與皇嫂白首相依,共用江山。”

    “但願如此。”宇文琰眼神深了些,他輕勾著唇角,兀自舉起銀盞一飲而盡。

    慕容悠也執起桌上的銀盞淺淺地抿了一口,雖然只是淺抿一口,但她的眼神真心誠意,這一杯代表了她的謝意,多虧了他及時送到的西洋毒解藥,她才得以保命。

    夜色逐漸降臨,開席了,眾人喝酒吃肉,氣氛一派輕鬆,不似在宮中那般拘謹。

    慕容悠知道雍王也參與了圍獵,她下意識在席上尋找他的身影,她想試著再喚回腦中那奇怪的紛亂記憶,想知道究竟自己跟他是何關係。

    那一日,她將夢裡雍王追殺她之事告訴她娘,她娘說的話令她極為心驚,久久無法釋懷。

    她娘說在天龍國聽過這樣的事,雍王可能是她的前世,有些人在轉世後記得前生的一切,有些人不記得,有些人受了刺激會慢慢想起來,全憑老天的安排和命運的造化,而她既然在見到雍王之後被喚醒了淩亂的記憶,作了奇怪的夢,指不定雍王的記憶裡也有她……

    “怎麼心不在焉的?”宇文琰握住了她的手,低不可聞地道:“記住朕昨夜說的話。”

    她也不著痕跡的點了點頭。“記得牢牢的。”

    昨日深夜,他在禦書房裡接到了兩張不同字跡的密函,何人所發?內容為何?他都沒有吐露,只交代圍獵時若有事發生,會有暗衛帶她走,她只要跟著暗衛走便行,這樣便是幫他了,千萬不可以回頭尋他。

    “不過,究竟是什麼事,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嗎?我心裡著實不安。”他雖說了可能沒什麼,但他越是不說,她越往壞事想。

    宇文琰笑了笑。“你知道了沒好處,乖,照朕的話做便是。”

    慕容悠自然是只有乖乖聽話的分兒。

    吃到一半,小祿子又噔噔噔地跑來在慕容悠耳邊悄悄稟道:“娘娘,隋大爺讓奴才將此物交給您,說是讓娘娘找機會穿上,越早越好。”

    他在宮裡早混出一身經驗,知道自己這是跟對主子了,皇后娘娘得到皇上全部的寵愛,今後他也不必向皇上打小報告了,專心伺候皇后娘娘就可以在宮裡橫著走了。

    “這是什麼?”慕容悠接過手,可東西包得好好的,也看不出個端倪。

    小祿子壓低了聲音,“奴才也想知道,不如娘娘快去換上,奴才也好去向隋大爺回話。”

    慕容悠本來就好奇心重,小祿子這麼一說,她頓時覺得很有理,便喚來美寶伺候她去營地旁邊的離宮裡更衣。

    進了寢殿,打開搗得嚴實的包裉一看,是件柔軟的金蠶衣!

    一瞬間,她像被雷打到。

    她分明是第一次見到金蠶衣,可她怎麼知曉這便是金蠶衣?還知道這是刀劍不入的防刺寶衣,有銀子也未必買得到。

    奇怪了,她大哥好像也知道此番圍獵會有事發生,竟送來珍貴無比的金蠶衣給她防身。

    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她實在不喜歡這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啊!將來真有一天,她能和皇上歸隱山林,過著平凡靜好的閑雲野鶴日子嗎?

    她回到了營地席上的鳳座,美寶退到一旁,小祿子極殷勤的又過來了。

    “娘娘,奴才适才已經向隋大爺回過話了,說娘娘換上了。”

    慕容悠點了點頭,眸光不由得在席上尋找隋雨莫,因為品階不同的關係,隋雨莫並不坐在隋嶽山附近,她好不容易找著了,目光投向他用眼神道了謝,他也輕輕點了點頭。

    她可憐的大哥,她娘不由分說的回含笑村去了,他肯定是犯相思了,看起來無精打采的。

    眸光收回,看到了近處的宇文玦,他凝眉抿唇不知在想什麼,想得出神,想得專注。

    她心裡一咯噔,怎麼宇文玦和隋雨莫竟然有六成相像?

    不信邪,她再看一次,越看越像,越看越心驚,反觀宇文玦和宇文琰、宇文瓏兄弟卻是半點都不像。

    先前遇到宇文玦時,她便覺得他似曾相識,後來再見隋雨莫,也覺得他似曾相識,原來這兩個人竟然如此相像!

    正驚疑不定,一個身影看似風塵僕僕的踏著月色而來,走近了,她定睛一看,竟是雍王崔贏來了。

    頓時,她心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翻騰著。

    崔贏先上前告罪。“皇上恕臣來遲。”

    宇文琰噙著笑意,看似隨興地說道:“無妨,坐吧。”

    慕容悠全身僵硬,那種遍體生寒的感覺又襲上了心頭,她半垂著眼眸,回避了好一會兒,偏生她一抬眸,兩人瞬間竟是對視到了。

    他的眼眸深沉,而她受到了驚嚇,在頃刻間感到心悸,他的眼神好似在告訴她,他認得她……

    “有事?”宇文琰輕易感受到了她的反常。

    慕容悠很想跟他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況且這情勢也容不得她此刻詳說,就算能讓她詳說,內容畢竟是個夢,他不會覺得荒唐嗎?

    於是湧到唇邊的話咽了回去,千言萬語化為了兩個字,“無事。”

    宇文琰慢慢看了看四周,眨了眨眼眸,最後什麼也沒說。

    酒足飯飽,士兵舉起號角,夜獵開始了,眾官員子弟和權貴之後都摩拳擦掌想要獵個大獵物為家族爭榮光。

    雖是夜晚,但營地處處火把將夜照得有如白晝,密林裡到處插著旗幟,只要在獵場裡獵到的獵物都能列入計分,夜晚以兩個時辰為限,時間到了便要帶著自個兒的獵物回到入口處才算數。

    慕容悠的坐騎是宇文琰親自為她挑的,當她說要參加圍獵時,他也很驚訝。

    她又不是隋雨蒙,她會騎馬嗎?在含笑村能學到什麼馬術?

    如今看來是他多慮了,她不但會騎馬且騎得很好,俐落上馬,英姿颯爽地揮動馬鞭,馬兒一下便撒開了腿賓士出去,她的腰身纖細美好,光看背影確有幾分草原兒女的豪邁架式。

    “臨風、夜風!跟著皇后娘娘!”

    今夜多事又要維持表面常態,他分身乏術無法一直跟著她、保護她,她進入獵場去找獵物反而安全,若是對方心急的話,或許等這場夜獵結束,一切也就結束了。

    慕容悠在馬上迎著夜風,腦中很是紛亂,頭也很疼。

    她果然會騎馬!

    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騎過馬,可适才一看到馬兒,她便本能地翻身上了馬背,坐穩之後她便自然而然的駕起馬來了,她駕馭馬兒不費吹灰之力,就像她天生就會騎馬。

    她已在樹林裡遛了一圈,獵場極大,她還沒碰到其他人,於是她越騎越快,就好似有人在追趕她似的,驀然轟隆一聲巨大雷響,瞬間下了起傾盆大雨!

    “雍玥!”

    她一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頭看,那分明不是喊她,可她卻還是一拉韁繩回頭了。

    一回頭,她不禁全身哆嗦。

    大雨中,高大的黑馬,跟她夢境一樣的黑馬賓士而來,馬上的男子一身黑色披風,雙眸有種浸潤入骨的冷峻。

    她緊張的看著他,一時間她神魂未定的劇烈心跳都快蓋過雷響了,不等他策馬走近,她急急轉身一聲“駕”,落荒而逃!

    這是不是夢,他為何會追著她來?

    她駕著馬沒命的狂奔,他在後頭緊追不捨,她聽到馬蹄聲越來越近。

    “雍玥!咱們談一談!”

    轟隆——

    一道閃電從空中劈下,一株大樹在她面前倒下,一瞬間記憶像潮水般急急湧來。

    她想起來了……

    她不是慕容悠,她是和碩和惠公主,小名雍玥,她阿瑪是堂堂怡親王,額娘兆佳氏是滿族貴族,她自小養在宮裡,甚得皇伯父雍正帝的喜愛,小名正是她皇伯父所賜,她同時也是太后祖母最寵愛的孫女兒,鎮日在慈甯宮承歡膝下,比所有的公主都要受寵。

    她和恭王府的慶蘭貝勒青梅竹馬長大,一心想要嫁給他,她以為他真心愛著自己,沒想到,從頭到尾他都只是利用她而已!

    那一日,就在她被他逼到墜落斷崖的那一日,落日時分,她早了半個時辰到他們約好的梅花湖畔碧春樓的二樓廂房,想給他一個驚喜,卻無意間聽到他和步軍統領訥啟圖的談話,原來,他想要謀反!他想要當皇帝!

    要知道,訥啟圖深受皇上寵信,步軍統領一職負責京師守備,且他還統率著八旗步軍及巡捕營,權責極大。

    當下她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身想走卻與來送茶的店小二撞個滿懷,託盤落地、茶杯碎落的聲音驚動了廂房裡的人,店小二連聲道歉,她不管不顧的連忙奔下樓,慶蘭卻還是追上來了。

    她立即縱身上了系在湖畔柳樹下的馬兒,揮鞭賓士,她足足奔了三十裡到了城外的丹楓林,這片樹林相當遼闊,是她和慶蘭經常來賽馬的地方,因此出了城門,六神無主之下,她很自然的就往丹楓林去了。

    明知道丹楓林有斷崖,她不應該往丹楓林去的,可那時的她又怎麼想得到慶蘭已對她動了殺機。

    進了丹楓林,天空陰鬱,風聲呼嘯,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她的絳紅衣袖被狂風吹動,整個人好像要展趣高飛了。

    慶蘭一直在身後追趕她,他的寶馬半點不輸她的御賜座騎,不管他怎麼喊話她都不肯停下來,所經之處折斷了無數樹枝,馬蹄翻飛,卷起了大堆雜草,直到暮色吞沒了大地,夜色降臨,隆隆雷響,上空劃過了一道閃電,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後頭馬蹄聲噠噠噠地直奔而來,她知道已經接近斷崖了,可他還在追,她一邊策馬一邊驚惶的回頭看,哀求道:“慶蘭哥哥!你要做什麼?不要再追來了,前面是斷崖!”

    雄駿黑馬上的男子冷酷一笑。“雍玥,我也不想對你下手,誰叫你全聽到了,現在你不死也不行了,就算我能放過你,訥啟圖也不會放過你!”

    她倏地倒抽了一口氣,害怕的一直搖頭。“慶蘭哥哥,我不會告訴別人,你也收手吧!只要你肯懸崖勒馬,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為止。”

    他古古怪怪地一笑。“你今天就死,我豈不是會更放心?”

    “慶蘭哥哥……”她整個人都傻了。“你當真——要我死?”

    他策馬步步逼近,陰惻惻地說道:“我像在說笑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皇上?”她哭著大聲質問他,“皇上延攬你進軍機處,讓你在南書房行走,貝勒當中有誰像你這般深獲皇上的信任,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想要篡位謀反?!”

    他冷眉一挑,陰狠地說道:“別天真了!你還不清楚皇上的為人嗎?皇上生性多疑,我阿瑪又功高震主,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今日我不奪他皇位,改日就是他讓我全家人頭落地!”

    她覺得心都涼了,不明白一直好好的,他怎麼就突然起了謀反之心?這是他自己的想法,還是恭王也和他一樣有謀反之意?

    他……一直是這麼有野心的人,還是她沒真正認識過他?

    她仰著頭任雨水打在臉上,顫抖著問道:“慶蘭哥哥,你……愛過我嗎?”

    “愛?”他突然笑了起來,仰天長笑的那種笑法,極為嘲諷的那種笑法。“果然天真,死到臨頭還滿口膩死人的情情愛愛,愛對你就這麼重要嗎?要不是你能隨時接近皇上,能自由進出養心殿,能把誰上了什麼摺子講給我聽,我根本不會看你一眼。”

    她忽然間覺得手腳冰冷,但身子的冷,不會比她的心更冷。

    她撥馬往另一條路而去,瘋了似的揮動馬鞭,臉上交織著淚水和雨水,然後,就是她在夢裡看到的——

    雷聲隆隆,她不斷狂奔,他朝她射了一箭,箭射進了馬身,馬兒發狂疾奔,她不斷的狂喊救命,不斷的哀求他救救她,但他充耳不聞。

    最後,她連人帶馬摔進了斷崖……

    當她醒來,已來到了這大雲朝,成了才出世不到幾個時辰的小女娃,因此原先斷了氣的女嬰才會死而復生,後來被她慕容家的爹娘撿了去養。

    她勒馬急停,驀地連人帶馬掉頭,眼前崔贏駕的黑馬也停了下來,狂風吹動他的黑色披風,獵獵作響。

    他一眨也不眨的看著她。“看來,你是想起來了。”

    第一次在太后壽宴見到她,他便知道她不帶記憶而來,但現在從她的眼神他知道,這相似的場景喚醒了她沉睡已久的記憶,她想起他們在大清朝的日子了。

    慕容悠慢慢地轉過了視線看著他,慘笑道:“慶蘭哥哥,把我害死了之後,你怎麼也來這裡了?”

    這樣看著他,如今她沒恐懼了,反倒有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湧上心頭。

    前生她死得太倉促了,只是震驚,來不及感受痛苦,現在她正感受著他意圖謀反和他根本不愛她的這兩件事。

    “雍玥,雖然我沒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咱們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你也莫要恨我了。”他挑起劍眉,神色自若地道。

    她的表情未有絲毫的軟化,只是看著他。“為什麼?”

    “訥啟圖追在我身後,我的箭射向你的馬,他的箭射向我的馬。”他薄唇一扯,自嘲道:“你墜崖後,我也跟著墜崖了,帶著記憶來到了十一歲的崔贏身上,當了好一陣子的小叫化子,也算是報應了,是不?”

    慕容悠的眼神越發的深幽。“訥啟圖為何要那麼做?你們不是同黨嗎?”

    他狠狠地道:“是我大意了!我還是太低估皇上了,訥啟圖是皇上的人,只是假意向我投誠,在我墜崖的那一刻他又朝我心室補了一箭,說為了讓我死得瞑目,所以告訴我,他從頭到尾都是皇上的人,分明是要讓我氣血攻心,死得更快。”

    慕容悠忍不住露出了快意笑容。

    哈,她總算能鬆口氣,皇伯父果然不糊塗,早防著他,是他不自量力妄想以卵擊石。

    “那麼你現在又意欲何為?”她斂起了笑意,冷漠的看著他。“雍王爺,你在此地對本宮窮追不捨,是還想再殺本宮一次嗎?”

    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道:“雍玥,我想你幫我。”

    慕容悠心裡一咯噔。“幫你?”

    “我要這江山。”他的目光遊動,放緩了語調,“雍玥,我許你事成之後的皇后之位,你讓隋侯站在我這邊。”

    她恍然大悟的看著他。“原來你還沒放棄你的皇帝夢啊!”

    “那麼你呢?”他灼灼目光注視著她,帶著幾分不懷好意和睥睨。“雍玥,你迷戀我,什麼都願意替我做,那仿佛還只是昨天的事,難道你就能真的忘了我?不想做我的女人?那個宇文琰難不成能比得上我?”

    “不想!我現在半點也不想做你的女人!”她神情冷漠,不假思索地道:“還有,你根本連宇文琰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你也不配讓我記得。”

    “雍玥,說話小心點,不要說讓我不開心的話。”崔贏露出陰狠神情,緩緩狂妄地哼道:“要知道,就算沒有隋侯的幫襯,大雲的天下依然是我的,你以為憑宇文琰那小子能跟我兩世為人的智慧鬥?”

    慕容悠聞言,心裡涼涼的。

    她已充分明白他的企圖心了,絕對不能讓他得逞,他若當了皇帝肯定也是個暴君。

    要怎麼才能幫宇文琰打垮他?

    雨漸漸小了,夜風吹來,腦子似乎也清醒了許多,她心神鎮定了下來,腦中飛速的動念。

    過了一會兒,她凝目看著他,不緊不慢的說道:“我當然相信慶蘭哥哥你有這樣的能力。”

    前生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怎麼沒發現他的為人如此陰險狡詐,皇伯父既已察覺到他的驚天陰謀,為何不告訴她?令她鑄成大錯,暗地裡為他做了那麼多事!

    她當真以為他是關心皇伯父的身子、關心國政、關心天下百姓才會要她偷看摺子,萬萬沒想到他是在收集對他有利的情報,利用摺子裡呈報的內容找出誰和誰之間有矛盾,再逐個擊破或加以籠絡為自己人。

    如今才想明白有何用?懊惱又有何用?想來是當時的她眼裡只有他一人,對他一往情深,看他什麼都是好的,皇伯父若說了她也未必會信,所以皇伯父才會不說的。

    如今她可以放心了,起碼訥啟圖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她阿瑪額娘才不至於苦尋她不著以為她憑空消失了。

    雖然她死了,可把禍根給一併帶走了也算死得有價值,不枉費皇伯父和皇祖母疼愛她一場。

    只是那禍根雖離開了大清,卻隨她一起來到了大雲,如今要來禍害大雲了……這回,她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自然了。”崔贏唇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若是我沒有能力,能從一個小乞丐爬到今天的位置嗎?”

    今天她說的話裡就數适才那句最中聽,最像前生她對他的姿態,總是附和他所有想法。

    看來,這一世他仍舊可以對她予取予求,她是抗拒不了他的,即便前生她是被他追殺而亡,她的癡心仍舊不改。

    “所以呢?”他策馬靠近了她幾步,唇邊挑起堅定的笑。“雍玥,你願意讓隋侯站在我這邊了嗎?”

    慕容悠看著他。

    前生她真的很喜歡他這樣笑,喜歡自信滿滿的他,喜歡目空一切的他,可現在,他那太過篤定的笑容令她厭惡,就像算准了她會任由他操縱似的。

    她垂下眼瞼,不動聲色地說道:“慶蘭哥哥,你給我一點兒時間,隋侯雖是我這具身軀的父親,可也不是容易說服的,畢竟先帝很是厚愛他。”

    崔裸不置可否。“你言之有理,那麼,我就給你時間。”

    “娘娘!皇后娘娘!”遠處忽地傳來十分焦急的尋人之聲。

    “想來是暗中保護你的暗衛到了,适才我使了點小手段拖延了他們……”崔贏撇了撇唇,目光閃爍。“你倒是有本事,看來皇帝真對你動了心。”

    他一直在尋覓宇文琰的弱點……這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連老天也幫他,他還不是真龍天子嗎?

    他驟然明白了自己前生英年早逝的原因,原來是要來此成就他的大業,真正的崔贏被環境消磨了志氣,根本沒這野心,是他,是他的出現拯救了擁護崔贏的那幫人,讓他們堅持到現在,他天生就是皇帝命,無人能阻擋他,即便借屍還魂、死而復生也一樣,擋他路者,他會一個一個除掉。

    “本宮在此!”慕容悠揚聲回應,複又低聲對崔贏道:“慶蘭哥哥,你先走吧,莫要叫人起疑了。”

    “本王也在此又怎麼了?”崔贏高傲的揚起下巴,前世今生,他的字典裡都沒有回避這個字眼。“這裡是獵場,本王出現在此天經地義,誰敢多嘴?”

    慕容悠不願與他爭辯,只朝他笑了笑。“你說的不錯,確實沒必要避開。”

    這股子霸道的魅力,前生曾無數次撥動她的心弦,然現在不會了。

    臨風、夜風聽聲辨位,很快到了慕容悠所在之地,雨雖停了,但星月無光,四周一片漆黑,原先看得到的營地火光也不見了。

    “娘娘無事吧?”看到崔贏與皇后單獨在一塊兒,兩人心中是有些奇怪,不過還是依規矩見禮。“見過王爺。”

    崔贏冷淡的點了點頭。

    臨風道:“娘娘、王爺,屬下收到消息,此地不宜久留,需速到離宮。”

    慕容心中裡一緊,唇角微動。

    來了,果真是今夜……

    “什麼話?”崔贏揚起下巴,有些不悅。“圍獵不過才要開始,豈有此刻離開的道理?”

    臨風回道:“王爺,叛軍已包圍了獵場週邊,且已佔領了皇宮,皇上下令,宗室和女眷全部到離宮。”

    崔贏一凜,瞳孔收縮,死死瞪著說話的臨風。“你說什麼?什麼叛軍?何人是叛軍?”

    饒是見慣了風雲和沙場殺戮的他也不禁臉色一變。

    他的人,沒有他的命令,不會動手。

    所以,除了他,還有人想要皇位?

    臨風蹙著眉心,眼神複雜的看了慕容悠一眼。“是隋家鐵騎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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