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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還君明珠 •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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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5:2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還君明珠(下)》作者:季可薔

自從母親去世後,葉明琛覺得自己在葉家似乎成了外人,
繼母和弟弟視他為眼中釘,就連父親也對他頗有戒心。
習慣孤單寂寞的他,直到方蘭珠出現,生活才有了色彩,
她像一束燦爛溫暖的陽光,照亮他冰冷的心房。
能夠娶她為妻,竭盡所能地寵她疼她,是他平生至福,
知道她心裡有個結,他也從來不逼不問,
可她竟為了報複葉家連他也利用,她,真的愛他嗎?
原來嫁給一個對的人,婚姻可以如此幸福美滿,
他全力支持她的所有決定,幫忙照顧她的親人好友,
在他面前,她再怎麽耍賴任性都可以得到原諒,
這樣深愛自己的一個男人,她卻傷害了他!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夢裡前世的他在自己去世後,抱著她的照片發呆,
她這才恍然大悟,重生是為了與他這輩子相愛結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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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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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5:4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雖是心事重重,一夜難眠,隔天早上,方蘭珠仍是精心裝扮,針織衫搭單寧褲的穿著很是俐落,墨發紮成一束俏麗的馬尾,上了淡妝,神清氣爽地出現在飯店餐廳。

  葉明琛同樣是一身休閒打扮,墨綠色的軍裝外套,黑色牛仔褲,英姿帥氣。

  見到她在衣襟上別了他送的鈴蘭花胸針,他眼眸驟亮,如星辰般灼灼生輝,俊唇勾起迷人的弧度。

  「你今天很漂亮。」

  「你也很帥啊!」

  互相稱讚過後,兩人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對方又是莞爾一笑。

  早餐桌上,他說她看起來清減了,催促她多吃些。

  「你才瘦了呢!」她打量他瘦削的臉龐,秀眉微顰。

  是因為她拒絕他,他才如此憔悴嗎?張琳說他之所以來到德國有一半原因是為了療情傷。

  想著,她心頭微酸,表面卻展顏甜笑,替他將烤得香酥的吐司抹上厚厚的奶油。「我們兩個都多吃一點吧!」

  這頓早餐吃得很愉快,聽到方蘭珠想留下來度假幾天,葉明琛星眸簡直是興奮得灼亮,立刻計畫了整套的觀光行程。

  首先是避過昨天發生爆炸的地鐵站,帶著方蘭珠在舊城區走了一圈,捧著高功能的單眼相機,留下一張張她百般姿態的剪影。

  到了十一點,他拉著她來到市政廳前,聽鐘聲敲響,看人偶騎馬打仗、跳舞歡唱。

  方蘭珠看得興味盎然,睜大了雙眼,唇角彎起甜蜜的弧度,而葉明琛則是趁她專注地欣賞人偶秀時,大大方方地將視線流連於她身上。

  他看著她美麗的容顏,看著她一顰一笑,胸臆融著滿滿的暖意。

  下午,兩人回飯店收拾了行李,葉明琛租了輛車,在離開慕尼克前,先在市區做了一圈巡禮。

  慕尼克號稱歐洲的建築博物館,從十六世紀時華麗的巴羅克風格,到最摩登時尚的後現代主義,各種建築相容並蓄,在這座城市演繹著絕妙風采。

  葉明琛一面開車,一面一棟棟指給方蘭珠看,比起傳統建築,他對現代建築更有興趣。

  雅各猶太教會堂是由德國知名的建築師溫德爾•霍夫爾•洛施(WandelHoeferLorch)所設計,粗糙的沙色地基上,聳立著明亮的玻璃立方體,連接著開闊的廣場,噴泉水聲淙淙,人們或坐或臥,孩子們在水臺上嬉戲玩鬧,享受著傭懶的午後陽光。

  慕尼克現代美術館也是集各家建築師心血之大作,聖心天主教堂簡潔的線條和高高的藍色玻璃門,則呈現出一種純粹的美感。

  奧林匹克中心用斜拉的鋼絲框架,鋪上玻璃,搭起各個運動場館。遠遠望去,整座場館就像一頂巨大的銀色帳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其中奧林匹克塔高二百九十公尺,是德國最高的塔,塔身有三座瞭望台,遠遠地可以看到秀麗的阿爾卑斯山。

  來到BMW總部大樓前,葉明琛更興致勃勃了。「看到沒?這座建築的外表是用玻璃帷幕,造型就好像汽車引擎的圓形汽缸,這是國際頂級建築師沃爾夫•普裡克斯(wolf•prix)設計的,不僅外型很特別,內部設計更是獨樹一格。屋內的天花板是略成弧形的,就像水波浪一樣的銀色屋頂,展廳內的汽車專用斜坡是螺旋狀的,人行道也是曲線,為了順利造出這樣的空間,設計初期就得先用三維軟體在電腦上計算出內部沙漏狀的空間……」

  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帶著點激動的孩子氣,方蘭珠靜靜地聽著,看著他的明眸流光璀璨,漾著點點溫情。

  就跟上一世一樣,談起建築,他便會整個意氣風發,口沫橫飛得像個亟欲和人分享玩具的小男生。

  察覺到她波光盈盈的注目,葉明琛驀地頓住,這才驚覺自己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了了。他略微尷尬地笑了笑。

  「抱歉,我講太多專業的東西了,你一定覺得很無聊吧?」

  「不會啊!」她懇切地搖頭。「很有趣,真的!」

  怎麼可能有趣?葉明琛困窘,又是軟體又是電腦計算的,也只有她會捺著性子聽了。

  看出他的窘迫,方蘭珠再度揚唇,溫柔又鼓勵地一笑。「你很喜歡建築設計,對吧?」

  「嗯。」他點點頭。「其實我大學是念建築系的,畢業後才被爺爺逼著去美國念商管碩士。」

  她知道。方蘭珠若有所思,想起前世他離開四葉珠寶後,就是跟朋友合開一間建築師事務所。

  「你有沒有想過當個建築師呢?」她試探地問。

  「當然想啊。」葉明琛似是想起什麼,眸光微微黯淡。「其實我的夢想是自己親手蓋自己住的房子。」他頓了頓,望向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大學時我曾經參加非洲的志工團,去幫當地的土著蓋房子,我記得那時候的感覺……很快樂。」

  她凝睇他,心韻怦然加速,唇瓣輕顫,終於吐落。「為了家族事業放棄自己的夢想,你不覺得遺憾嗎?」

  他一怔,沉默片刻,沒說什麼,只是淡淡一笑。「走吧!如果我們晚上要趕到弗森,也該出發了。」

  就這樣轉開了話題,方蘭珠不免失望,但她體貼地不再追問,只是一路陪他說說笑笑。

  是夜,兩人宿在弗森(Fussen),這是一個位於新天鵝堡山腳下的小鎮,夜晚從旅館的窗戶望出去,便能看見那座在月色下如詩如夢的童話城堡。

  一座城堡,彰顯的是一個國王的浪漫,當年巴伐利亞國王路德維希一一世將這座行宮建在瀑布旁的陡峭懸崖上,為的是完成一個壯闊的夢想,白色石牆,粉藍色的尖頂,透過城堡的窗戶往外望,山下澄澈如鏡的湖泊盡收眼底。

  方蘭珠和葉明琛是乘著馬車上山的,這還是方蘭珠生平第一次乘坐馬車,幾乎有種錯覺自己像是住在城堡裡的公主,而葉明琛是她的騎士,在馬車顛簸時,輕輕地攬住她的腰守護著她。

  參觀完臨近的三座城堡後,葉明琛開車繞了個彎,往德國西南方的黑森林前進。

  他們花了幾天慢慢遊賞黑森林區幾座各具特色的小鎮,方蘭珠很喜歡南德的小鎮風光,棕色的屋瓦,藍的、黃的、粉的……五彩繽紛的外牆,窗臺邊栽著燦爛的花朵,有時牆上還塗著濕壁畫,襯著各種古樸細緻的銅雕招牌,在陽光下似是鍍上了金粉,光華流燦。

  拜訪有名的咕咕鐘小鎮特裡堡(Triberg)時,方蘭珠不免俗地也買了幾座樣式別致的咕咕鐘,準備回去送給朋友,而葉明琛則是乘機又做了一番市場調查,看有沒有能和當地製造商合作的機會。

  看樣子他還是一心為四葉珠寶的未來設想啊!

  見狀,方蘭珠有些悶悶不樂,接下來的路上,她話就少了,總是望著車窗外沉思。

  葉明琛不知她為何忽然心情低落,劍眉微蹙,車子經過德國西南邊境的蒂蒂湖(Titisee),正是夕陽西沈的時候,彩霞滿天映襯著湖光山色,他看見街邊有一間甜點店,特地下車買了一盒黑森林切片蛋糕,帶回來給她。

  她看著遞過來的蛋糕,一愣。

  他對她微笑。「吃吧!心情會好一點。」

  她怔住,她心情不好有這麼明顯嗎?

  看著男人掩不住擔憂的眉宇,方蘭珠忽地感到歉疚,他如此關懷自己,她卻只耽溺於自己的心事。想著,她甜甜一笑。「謝謝!」

  吃了香軟松綿、甜而不膩的蛋糕後,方蘭珠決心振作起來,葉明琛見她眉目彎彎,松了口氣。

  「今晚我們就住這裡吧!」他說。

  「嗯。」

  初秋時節,岸邊已有些微樹葉染黃,夾雜著深深淺淺的綠,景致幽靜。兩人找了一家臨湖的旅館住下,葉明琛一樣跟櫃檯要了兩間房。

  這一路走來,他不曾越雷池一步,謹守君子禮節,太君子了,方蘭珠真不曉得該喜該憂。

  吃過晚餐,兩人沿著湖畔散步,夜風微涼,方蘭珠不禁伸手攏了攏披肩。

  「冷嗎?」葉明琛很紳士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意欲為她披上。

  「不用了。」她搖頭。「你自己也冷。」

  「我沒關係。」

  「真的不用了。」她堅持將外套還給他,他無奈,只好穿上。

  又一陣涼風拂來,他心念一動,大手驀地扣住她小手,乾燥厚實的掌心送來一股暖意。

  方蘭珠這回沒有拒絕了,由他緊緊握著,心韻怦然。

  兩人手牽著手,愈走愈近,幾乎是摩肩擦踵,葉明琛索性拉著她在湖畔坐下,雙臂由身後松松地攬抱著她。‘

  「這樣比較不冷。」他一本正經地解釋。

  她偷偷地彎唇,身子軟軟地向後偎靠在他胸前,感覺到他灼熱的男性呼息吹拂著自己的後頸,有些酥麻,更忍不住害羞。

  一綹秀髮被風吹得淩亂,他伸手替她勾攏,指尖有意無意地在她玲瓏透白的耳朵停留數秒。

  她心弦一扯,臉蛋悄悄地暈染霞色。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湖面,誰也不說話,風吹過林梢,水波瀲灩,與天邊明月遙遙相映。

  許久,她才細聲細氣地揚嗓。「明天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他身子一僵,她不確定他是否覺得不舍,過了好一會兒,只聽見他沙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嗯,我送你去機場。」

  就這樣嗎?唉!

  她無聲地歎息,凝望著月色掩映下的蒂蒂湖,天地寂靜,彷佛只是他們兩人的世界。

  忽地,她感覺到異樣,似乎有什麼正輕輕地碰觸著自己的頭髮——是他嗎?

  正迷糊地想著,一陣溫熱的氣息撩撥著耳際,她聽見他的呼吸漸漸變得沉重,心韻不由得也跟著亂了調。

  他在吻她吧?是吧?

  她慌亂著,下意識地凝住身子,可他不知是否覺得自己踰矩了,就這樣不動了,只有晚風和他的呼吸在她耳邊纏繞不休。

  這笨蛋!繼續啊!

  心裡嬌嗔地埋怨著身後那根木頭,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他是顧忌著之前在四葉珠寶辦公大樓屋頂,她對他決然的拒絕,可她現在人都來到德國了,難道他還不明白她的心意嗎?

  傻瓜傻瓜傻瓜……

  方蘭珠暗暗罵著,蔥指不覺扣上他環在她腰間的大手,用力掐了掐。

  「怎麼了?」他氣息紊亂。「你冷嗎?」

  才不是冷!她是……

  方蘭珠懊惱地咬了咬唇,卻是靈機一動,故作寒顫地縮了縮,嬌軀一側,整個人更貼緊他了,臉蛋則半埋在他溫暖的肩窩。

  他僵了片刻,臂膀不由得收攏,兩人這曖昧至極的姿勢令她臉蛋紅得發燙,可仍是一咬牙,假裝不適地調整了下姿勢,櫻唇「意外」地貼上他頸脖脈動激烈之處。

  他倏地倒抽口氣,而她羞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抱歉,我……」

  話語未落,她忽然感覺到他微涼的唇正試探性地擦過她耳殻,摩挲著往下,她不禁羞怯地彎下頸脖,卻不知那宛如天鵝般美麗的曲線更加誘惑著身後的男人。

  他粗喘一聲,理智瞬間當機,方唇本能地烙上她後頸雪白的肌膚,隱約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蘭花香,霎時情動難抑,加重了吸吮的力道,而她一聲嬌軟的嚶嚀,更令他下腹一緊,大手不覺掌過她臉蛋,尋那柔軟的唇瓣來親吻。

  起初,他吻得不深,只是密密琢吻著,是她主動張開唇,藕臂無力地掛在他肩頸。

  這全然溫順臣服的姿態讓他激動了起來,堅實的臂膀收緊再收緊,將她軟綿的身體納入懷裡,熱烈地追逐著她的丁香小舌,一陣一陣地含吮,勾得她發麻。

  夜涼如水,兩人沈醉在情欲裡,只覺得渾身發燙,唇舌親昵地交纏,恨不能吞了彼此,曖昧的口水聲教晚風聽了也害羞。

  也不知過了多久,葉明琛好不容易喚回昏亂的神智,勉強控制住自己,再不停下來,他恐怕會當場在這裡要了她。

  「我……送你回房。」他困難地從喉間逼出嗓音。

  「嗯。」她斂下眸,彎彎的羽睫輕顫。

  看著她含羞帶怯的模樣,紅唇被吻得微微發腫,一絲銀色口水線潤澤著唇瓣,顯得異樣的妖媚,葉明琛只覺得下腹一股狂野的欲望又叫囂起來,忍不住用雙手捧住她的臉,又重重狠狠地吻了一記,才近乎懊惱地放開她。

  兩人從湖畔走回旅館,不過是幾分鐘的路程,卻像走了幾個世紀,總覺得心亂如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就這樣回房嗎?她想。

  就這樣放她走嗎?他想。

  跫音在耳畔迴響,宛如一顆顆投入心湖的小石頭,蕩開圈圈漣漪。

  終於,他們來到她房門外,就像前幾天每一個夜晚,他規規矩矩地在門口向她道別。

  「晚安。」

  「嗯,晚安。」

  該離開了。他告訴自己。

  該讓他走了。她在心裡低語。

  時間彷佛也在兩人的猶豫不決中躑躅,前進不能,後退不甘。

  但,終究無法靜止。

  葉明琛自嘲地勾勾唇,毅然轉身,剛邁開一步,一隻白嫩的玉手便由他身後扯住他衣袖。

  他氣息一凝,好半晌,才緩緩回頭。「怎麼了?」

  「葉明琛,明琛……」她咬著唇,欲言又止。

  他心弦一緊,有了奇妙的預感,嗓音不覺變得低啞。「什麼事?你說。」

  她瞥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從他背後輕輕攬抱他的腰,半邊臉蛋貼在他溫熱的背脊。

  他全身僵住,心跳頓時如脫韁的野馬,在胸口踢踏漫天煙塵。他不敢動彈,甚至不敢呼吸,怕一開口,便會打破了這魔幻的一刻,然後發現一切只是自己的夢境。

  許久,她的聲音悶悶地飄出來。「留下來……陪我。」

  心跳更亂了,他悄悄深呼吸,艱澀地開口。「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嗯,知道。」她用臉蛋蹭了蹭他後背。

  他再也克制不住翻騰的情緒,猛然轉過身來,將她用力摟進懷裡,一面將她帶進房裡,一面低頭索取她的唇。

  她抓著他腰際,仰起臉,熱情地回應。

  「嗯……」

  她軟軟地逸出一聲情動的嬌吟,他聽了,瞬間進攻得更猛烈,深深地吮吻,在她側頸種下好幾顆草莓,接著將她推倒在床上。

  他踢開了自己的鞋子,然後像握著某種珍寶似地握住她纖細的腳踝,慢慢替她脫下系帶的高跟鞋。

  人手流連于她玲瓏的足弓,挑逗地摩挲著她每一根腳趾,她驀地感到羞澀,忍不住想縮回腳。「你放開我……」

  他的反應是低下頭來,吻了吻她瑩白細膩的腳背。

  她輕呼一聲,整個人像只受驚的兔子慌亂地往床頭縮,他追上去,將她嬌軟的身體摟在懷裡。

  「害羞了?」他低聲笑問。

  她別過眸,不敢看他,暈黃的燈光下能看出她紅豔的臉蛋如盛開的芙蓉花。

  她真美!

  他癡癡凝望著她,拇指愛戀地撫過她被他吻得水光潤澤的櫻唇。

  她眨眨眼,一時悸動,竟張開唇含住他的手指,像孩子般貪婪地吮著。

  一陣輕微的麻栗由指尖傳來,直抵葉明琛心房,他頓時感覺血液沸騰,下身硬得發痛。

  他低喘著,鬢邊冒著細汗,俊臉微紅,灼燙的呼吸伴著淡淡的松木香,吹拂在方蘭珠臉上,教她也跟著熱得發暈,在他伸手脫她的衣服時,她也顫抖地解他牛仔襯衫的扣子,軟綿綿的小手順著他肌理勻稱的胸膛滑向他後背。

  他忽地身子一僵,握住那調皮的小手。「蘭珠,別……」

  為什麼?她用迷離的眼神問他。

  他眸光一黯。「會嚇到你。」

  嚇到她?方蘭珠愣了愣,轉念一想,驀地恍然,是不是他小時候遇到的那場火災,不僅在他臉上留下疤痕,在他後背也有燙傷呢?

  「我不怕。」她坐起身子,堅持褪下他上衣,小手慢慢地滑上他後背,他僵硬得一動也不動。

  她摸到大塊突起糾結的傷疤,指尖一顫,眼眸酸楚。「還痛嗎?」

  他垂下眸。「不痛了。」

  「那時一定很痛。」想像著當時年紀幼小的他該如何堅強才能熬過這樣的劇痛,她心疼不已。

  她揚起頭,輕輕吻他左臉下緣的傷疤,用舌尖舔舐撫慰,他全身震顏,不敢相信地望她。

  那夜,她被下了迷藥,也曾這般呵護他臉上的傷,可當時她神智並不清醒,如今清醒了,她依然毫不嫌棄,只有溫柔的憐惜。

  從沒想過自己能被一個女人如此疼愛……

  他粗喘不止,霎時激動起來,將兩人身上的衣衫剝得乾乾淨淨,奶油白和巧克力色的裸體在床上翻滾相貼。

  他俯下頭,像個嬰孩般專注而熱切地吸吮著那豐盈綿軟的乳房,大手一寸一寸地撫過那令他發狂的肌膚,一路蜿蜒往下探,停在那濕潤的花瓣口,嬉戲逗弄。

  她倏地顫慄,腳趾因強烈的情欲勾起。「明琛……明琛……」

  她昏亂地喚著他的名,一次又一次,甜蜜如醴的嗓音令他如癡如醉,欲望因而焚燒得更劇烈。

  他想起上回在汽車旅館自己在浴室裡那欲求不滿的噴發,以及之後那一夜夜糾纏著他的春夢,忽地對身下這柔軟的玉人兒感到些微怨慰,她可知道她折磨了他多久?可知曉他日日夜夜總是思念著她?

  可恨哪!這回他非得好好欺負她一番不可!

  想著,葉明琛微微沈下身,那硬燙的東西在她幽秘的洞口淺淺地摩弄著,勾出她聲聲酥媚的輕吟。

  本想一鼓作氣地佔有她,可還是捨不得,緩下動作,在她耳畔吐著純男性的氣息。「我要進去了。」

  「嗯。」她耳朵發麻,昏昏沉沉地應著,用藕臂勾攬他肩頸,本能地抬起腰身迎接他的進入,他把握機會,立即往前一刺……

  窄窒的花徑難以容納他的巨大,處女的薄膜撕裂了,她痛得驚呼,額前香汗淋漓,他憐惜她的痛楚,強自忍著在她體內不動。

  這需要強大的自製力,他覺得自己快瘋了,可她眼角剔透的淚水,細細糾結的秀眉,瞧著又委屈又可憐,警告著他不能輕舉妄動。

  「對不起,我太粗魯了……」

  聽出他語氣的自責和懊惱,她胸口一融,忽然覺得這樣的疼痛也算不了什麼,只要這個男人能得到歡愉……

  「沒關係。」她努力張開水光瀲灘的雙眸,模糊地呢喃。「我都給你,都給你……啊!」火熱的兇器因她溫軟緊窒的包容,一時控制不住,突如其來地在她體內彈跳了下,她不禁悶哼。

  「很痛嗎?」他嘶啞地問,吻了吻她含淚的眼眸,竟然想起身退出。

  她連忙貼近擁抱他。「不要走,我……想要你……」

  無須更多的鼓勵了,他開始動起來,深深淺淺地,縱然激烈的欲望瀕臨潰堤,可他一再強忍,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她的每一個反應,溫情又纏綿地吻她,撫慰她的疼痛。

  漸漸地,歡悅壓過了痛苦,她主動抬高一雙玉腿勾住他的腰,半眯著眸看他,眼含水煙,波光盈盈,姿態說不出的嫵媚撩人,終於逼得他如沖出柵欄的野獸,全面失控。

  他強悍地在她體內馳騁,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令她渾身酥麻,指甲掐入他肩背肉裡,這尖銳的刺痛與其說是埋怨,更像是一個女人給男人獎賞的勳章,反倒令他愈戰愈勇。

  濃濁的喘息和嬌媚的吟哦交織成最誘人的樂章,在靜夜裡餘音繞梁,連綿不絕,直到幸福的高潮來臨,才劃上了短暫的休止符。

  ****

  一夜歡愛。

  隔天早上,葉明琛在晨光裡看著他的睡美人,她恬靜地酣睡著,眉宇秀麗,櫻唇紅腫。

  那是他吻出來的。

  他輕聲歎息,伸出手指去勾勒那美好的唇線,她昨天可累壞了吧?脖頸、胸前,處處都是他留下的迷戀的記號。

  是他太縱欲了!

  可向來禁欲的他也萬萬料想不到自己在擁抱著她軟玉溫香的胴體時,會那樣貪婪得無可自拔。

  他彎下身,愛憐地朝她微腫的唇瓣吹氣,吹著吹著,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接著她動了動,被單滑落,露出一截弧度優美的雪背,他心口一悸,那翻騰的渴望又湧上來。

  唉,傷腦筋啊!

  「嗯……」睡美人教他吻醒了,逸出一聲令人心動的嚶嚀,彎彎的墨睫如羽,乖巧地低伏著,眸光迷離地瞅著他,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慵懶嫵媚。

  「早安。」他對她微笑。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眸光倏地明澈,彷佛這才真正地清醒。

  眼看自己全身赤裸,只裹著一床被單,她不禁羞赧,拉高被子遮住自己半邊暈紅的臉蛋,露出一雙晶瑩的明眸。

  「早、早安。」她有些不自在。「我睡很久了嗎?」

  「沒多久,現在還很早。」他溫和地望她,伸手撫摸她微熱的臉頰。「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不,我不睡了。」她倉皇地搖頭,一頭濃密如雲的青絲鋪在白色的床單上,如海妖般魅惑。

  他心跳瞬間加快了,看著她黑髮、紅唇、乳白的肌膚,看著她那小女孩似嬌羞又閃躲的模樣,他覺得自己胸口無可救藥地融成一團。

  「蘭珠,嫁給我吧!」他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

  她震住,不敢置信地瞪他。

  就連他自己也迷糊了,怎麼會選在這般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突兀地求婚?但話已出口,他不想收回來。

  他撩起她一束細細的發,繞纏在自己掌指間。「嫁給我,好嗎?」

  他是真的在向自己求婚!

  方蘭珠震撼了,心韻在胸口撲騰狂亂,全身血流竄燒,他深情的低語、執著的眼神,宛如亙古的魔咒,撩撥她心弦。

  他向她求婚了,她該怎麼辦才好?

  但,這不就是她一心期待的嗎?這一路遊山玩水,她等的不就是這一刻?

  神智又似昏蒙又似清明,方蘭珠遲疑地張了張唇,許久,才困難地吐落嗓音。

  「我……有一個條件。」

  她以為自己意迷情亂,不知如何是好,殊不知眼前這個等待她回應的男人梗住的呼吸直到此時才稍稍順暢起來。

  「你說,我都答應。」

  「那你不許反悔喔。」

  「嗯,絕不反悔。」他低唇吻了吻掌心上的發,溫柔地許諾。

  太溫柔了,教她胸臆忽然漫開一股淡淡的苦澀,她揚眸睇他,神情不自覺地帶著憂傷——

  「你可以離開葉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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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6:0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葉明琛要娶方蘭珠的消息在葉家投下震撼彈!

  這天,他從德國歸來,帶回了一份和機械鐘製造商合作的契約,同時也將方蘭珠帶回家,正式宣佈自己的婚事。

  眾人聽了,臉色各異,葉念中是震怒,葉文華是驚愕,而葉文華的母親許芬芳則是微微挑眉,美眸閃爍異光,頗有等著看好戲的意味。

  方蘭珠送上精心挑選的伴手禮,向葉家每個人致上禮貌的問候後,便一直默不作聲地站在一旁,低眉斂眸,做足恭順的姿態。

  「明琛!你瘋了嗎?」葉念中首先發作。「之前給你介紹那麼多大家閨秀不要,偏偏要這個狐狸……」

  「爸!」葉明琛機警地打斷父親,不讓他說出侮辱的言語。「蘭珠聰明伶俐,蕙質蘭心,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

  「聰明伶俐?蕙質蘭心?說的好聽!她就是看上我們葉家的財產而已!這種夾在你跟你弟之間糾纏不清的狐狸精,你居然要她?」葉念中冷笑,驀地轉向方蘭珠,想起上回跟她見面,原先是想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結果反而被她反將一軍。「你上次在我面前,話不是說得很好聽嗎?說什麼不敢高攀我們葉家,不管是明琛或文華你都不想嫁!怎麼?你的骨氣就只維持了這麼短短幾個月?這麼快就把自己說過的話給忘了?」

  「爸,是我向蘭珠求婚……」葉明琛急著想為方蘭珠辯解,忽地一隻小手輕輕抓住他臂膀,他回頭望向自己深愛的女子,她投給他一個溫柔從容的眼神,示意他讓她自己來回答。

  葉明琛蹙眉,其實他本來並不贊成帶她回來,就是擔心她遇到這等難堪的場面,可她堅持要跟來,說自己至少得在婚前拜見一次未來的公公婆婆。

  「伯父,伯母。」方蘭珠上前一步,對這兩位長輩盈盈淺笑,曾經對自己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做葉家媳婦,但世事如棋,她心下也頗為悵然。可既然決定了,她只能勇敢面對質疑。「我知道我並不是你們心目中理想的兒媳婦,明琛值得家世更好的名門淑女,可是婚姻最重要的基礎並不是家世,而是彼此之間是否真心相愛,是否抱持著堅定的信念準備跟對方攜手共度一輩子。我跟明琛都已經是成年人了,我們能夠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也希望長輩們能尊重我們的選擇。再說到家世,雖然我不算什麼豪門千金,可家世也是清清白白的,我們方家人不偷不搶,憑自己的努力過生活,我想,我的家人也值得你們的尊重。」

  洋洋灑灑的一番話說下來,條理分明,語氣平靜而溫婉,可話裡那堅強驕傲,卻是一分不少。

  許芬芳聽了,冷哼兩聲,葉念中則是更加暴怒。

  「不用跟我們說這些!你以為自己是誰?敢在我葉念中面前說大道理?!我只問你一句,之前你說不想嫁我葉家的兒子,到底還算不算數?」

  「不算數。」方蘭珠清清朗朗一句。

  葉念中頓時噎住,眼珠子凸得差點跳出來。「你、你、你你你……」暴跳如雷,嘴邊偏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許芬芳眯了眯眼,對眼前這丫頭倒是另眼看待了,很少人在面對狂怒的葉念中時,還能這般冷靜淡定。

  葉文華則是驚駭不已,這是之前和他交往時那個溫軟順服的方蘭珠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犀利了?就連他都不敢跟老爸這樣頂嘴呢!

  自從她對他提出分手後,每一次見她,她總是更讓自己有新一層的認識,而他的心不禁騷動起來。

  這樣一個膽大聰慧的女人,居然要嫁給他的大哥了,這讓他有些不是滋味。

  「愛情是沒有道理可言的。」方蘭珠靜定地解釋。「我承認那時候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才會在伯父面前說了那種大話,現在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她頓了頓,轉向葉明琛,唇畔浮現歉意的微笑。「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明琛,那時候我……不該那樣對你。」

  她是指當時在公司大樓屋頂,她拒絕了他的表白吧!

  葉明琛微微勾唇,伸手握住她綿軟的柔荑,表示自己不在意,同時也對雙親展現自己堅定的立場。

  「爸,媽,就像蘭珠說的,我們兩個都是成年人了,有權力決定自己的婚事,我們也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今天我帶她來,除了大家見個面之外,也是希望能得到你們的祝福。」

  「我不會祝福的!」葉念中咆哮。「你這個不孝子,怎麼偏偏娶這種上不得檯面的女人!」

  「就是啊,明琛。」許芬芳細聲細氣地介面。「終身大事可不是兒戲,要認真考慮的。像恩麗多好啊!出身、教養都好,又對你一片癡心,前陣子知道你去了德國,還一直跟我探聽你什麼時候回來呢!放著那麼好的千金小姐不要,嘖嘖,也不知你想些什麼,你啊,也別令你爸爸太失望。」

  他令父親失望,不正中她的下懷嗎?

  葉明琛淡瞥明顯口不對心的繼母一眼,實在很懶得和她進行言語交鋒。

  「哥,你真的要娶蘭珠?」葉文華突如其來的一句。

  葉明琛望向神情複雜的弟弟,正欲開口,葉念中淩銳的咆吼搶先落下。

  「不准娶她!你如果堅持要跟這丫頭結婚,那我們就斷絕父子關係!以後葉家財產跟公司都沒有你繼承的分,我一毛錢都不會留給你!」

  這是打算將長子驅逐出家門了!

  葉念中這番賭氣的話出口,葉文華和許芬芳眼眸同時閃過驚喜,葉明琛冷眼看著繼母和弟弟彷佛意外叼到獵物的眼神,胸口一冷,嘴角噙起一絲嘲諷。

  再看向父親那威脅中帶著些許得意洋洋的神態,他的心更涼。

  他的父親一點都不瞭解他,還真以為他會為了貪圖葉家的財產而反悔,要不是為了爺爺臨終前的託付,他早就想離開葉家追求自己想過的生活了,這麼多年來困在葉家,困在四葉珠寶,他為的從來就不是葉家的金錢與權勢。

  可惜,理應是他最親近的家人,卻沒有一個懂得他的心。

  想著,葉明琛不覺感到一陣深深的寥落與無力感,掌心裡忽然傳來一股暖流,原來是方蘭珠用力捏握他的手。

  他感覺到她的憐惜與安慰,大手換了個姿勢,與她十指交扣。

  他感激地看了看一臉擔憂的她,接著昂起頭,轉向父親。「我不會跟你斷絕父子關係的,爸。」

  話還沒說完,他便瞥見弟弟和繼母的眸光暗了暗,嘴角不屑地一撇,而父親則是一聲譏諷的冷笑,明顯以為自己的威脅得逞。

  葉明琛深吸口氣,壓住滿腔悲涼,平淡地繼續。「不管怎樣,我們之間都有血緣關係,這是割不下也切不斷的。」

  「所以你要放棄這女人了?」

  「不,我要跟她結婚,並且離開葉家,也退出四葉珠寶。」

  「什麼?!」葉念中駭然,眼眸噴火。

  葉文華和許芬芳也不敢相信,傻傻地瞪著他。

  葉明琛只是淡然一笑。「大家保重。」語落,他不再留戀,牽著自己決意呵護一生的女人,飄然踏出葉家大門,身姿英氣而瀟灑。

  走出葉家,坐上葉明琛的車,方蘭珠這才轉過頭,悠悠地凝睇著葉明琛,試圖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一絲端倪。

  他一臉的從容淡定,回望她的眼神和煦如暖陽。

  她的心瞬間跳漏一拍。「你……不後悔嗎?」

  他微笑。「我已經決定了。」

  她斂眸,忽然不敢看他過分溫柔的眼神。「……對不起。」

  「跟你無關。」他抬手撫摸她秀髮,溫聲低語。「其實我早就很想離開那個家了。」

  「可是……」

  若不是因為她,他或許不會被迫拋下自己的家門。方蘭珠惆悵地歎息。在德國他心血來潮向她求婚時,她忐忑地提出了這個條件,原以為他或許會發怒,沒想到他卻是笑著揉著她的頭要她別擔心,所有難處他都會解決。

  接著他們回到了臺灣,就有了方才那次會面,他當下便向家人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毫不遲疑地離開。可她真怕啊!怕有一天他明白了她心中的謀算會後悔……

  正胡思亂想時,清冽又不失醇厚的嗓音喚回她。「別可是了,我們接下來還有一關要過呢!」

  葉明琛頓了頓,忽然緊張起來,視線一落,打量自己全身上下。「我這樣穿還可以嗎?買的禮物不曉得你媽媽跟你弟弟會不會喜歡?」

  方蘭珠回過神,難得見這男人如此無措的模樣,不禁噗哧一笑。「放心吧,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真的嗎?」他可不敢如此篤定。

  畢竟是第一次見丈母娘,總希望自己給她家人留下好印象。

  「明琛。」方蘭珠柔柔地喚他,伸手握住他乾燥厚實的大手。「別擔心,我的家人一定會喜歡你,他們會對你好的,所以你……」

  不要難過好嗎?雖然你失去了一個家,但我會補償給你另一個家。

  氳著淡淡迷霧的水眸,似憂傷,似不舍。

  他彷佛看懂了她說不出口的言語,雋雅一笑,低唇輕輕吻了吻她額頭。「我知道了。」

  溫暖的呼息拂過她耳畔,如絲纏綿,勾住她的心。

  方蘭珠說的沒錯,方家人確實很喜歡葉明琛。

  方子奇一聽說姊姊跟他交往,而且準備嫁給他,興奮得直嚷嚷,誇耀自己第六感神准,從第一眼就看出葉大哥是個好男人。

  方媽雖是有些疑慮,但看葉明琛一表人才,態度又殷勤備至,就放下了戒心,聽說他要離開葉家的公司,本來覺得可惜,但想想人家是美國名校畢業,再怎麼樣也不至於找不到工作,養不起自己的女兒吧?

  「伯母不用擔心,我從高中就開始投資,賺了不少錢,銀行裡有些存款,名下也有幾間房子,接下來我會找幾個大學同學談談,看能不能合夥開一間建築師事務所,接些案子來做,我想要養活一個家應該不成問題。」葉明琛徐徐地解釋,把自己的身家毫不避諱地攤出來說。

  方媽聽了,不僅放下了心,更喜孜孜地眉飛色舞,沒想到這女婿不但有存款還有房子呢!就算繼承不到家裡的財產,也不愁生活。

  倒是方蘭珠立刻慎重地宣示。「媽,我不用明琛養,我可以養活自己!」

  方媽皺眉,正欲說話,葉明琛搶先開口,他望向方蘭珠,眼眸微蘊責備。

  「我會照顧你,這是我身為丈夫的責任,還有你的家人,我都會照顧。」

  「可是……」她還想抗議。

  他投給她一個不必多言的眼神,她驀地頓住,微微嘟嘴。

  方子奇見最近對自己相當嚴格的姊姊被未來姊夫鎮住,樂得不行,不禁嗤聲一笑。

  方蘭珠眯了眯眼,沒好氣地橫了弟弟一眼,方子奇很識相,迅速正襟危坐,下巴微抬,遙望遠方,裝出一副意態悠遠的神色。

  周恬心也受方蘭珠之邀,一起過來吃晚餐,眼看好友找到自己的幸福,她又是歡喜,又有些悵然。

  「蘭珠,你要結婚了!」她握住好友的手,幽幽地感歎。

  女人結婚後多半看重丈夫多於自己的朋友,為了經營自己的新家庭甚至可能疏遠從前的交友圈,她不希望蘭珠也這樣。

  方蘭珠看出她的擔憂,心弦一動,展臂將她攬進懷裡抱了抱。「就算我結婚了,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恬心,我們還是要常見面喔!」上一世的錯誤她絕不再犯,有了男人就忘了好姊妹,是傻女人才會做的事。

  周恬心聽她保證,喜氣洋洋地笑了,兩個女人親密地抱在一起,方子奇嘖嘖調侃。

  「拜託,周恬心,你有點長進好不好?居然跟我未來姊夫吃醋!」

  「我就吃醋了!怎樣?」周恬心嬌嗔,賞了方子奇一枚白眼,順便轉過頭警告葉明琛。「我可是把我最好的朋友交給你嘍!你要是敢對她不好,哼哼,我可不會放過你!」

  這番威脅的言語令葉明琛莞爾,他溫煦地看了方蘭珠一眼,很高興她有這樣一個肯為她出頭的知心好友。

  「我很幸福,對吧?」她含笑睇他。

  他點點頭,傾身在她耳畔低語。「我會讓你更幸福的。」

  她胸口一融,甜蜜得暈紅了臉,大家看他們倆當眾眉來眼去、濃情密意的模樣,忍不住欣慰又好笑。

  方子奇故作煩惱地揮揮手。「不行,這周圍的空氣太甜了,膩得我好噁心啊!」

  方媽和周恬心聞言都笑了,方蘭珠和葉明琛不免感到些微窘迫,葉明琛耳根微紅。

  唷,這俊帥的小子還會害羞呢!

  身為丈母娘的方媽看女婿,愈看愈滿意,當下就決定親自下廚,好好招待這個半子。

  一桌色香味倶全的料理端上來,其中還有兩道是方蘭珠親手做的,葉明琛大快朵頤,生平第一次得知原來一家人圍著吃家常菜,是這般美滿的滋味。

  他覺得自己好幸福!

  而這樣的幸福,只是開始。

  ****

  一張呈現心形的浪漫水床上,兩具男女軀體赤裸地交纏。

  紫色迷離的燈光,鑲在天花板的鏡面,以及從桌上熏香燈陣陣吐出的麝香,在在催發著情欲,空氣中彌漫著男女交歡的濃靡味道。

  葉文華和張琳抵死纏綿,像永遠要不夠似地要著對方,葉文華提著自身腫硬的兇器,一次次地侵入那濕潤淫蕩的蜜穴。

  張琳不停地嬌吟浪喊,可他聽見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含著眼淚,發瘋似地笑著,冰冷地拒絕了他的求婚。

  葉文華,從今以後再也別讓我見到你!

  究竟為何,她會那樣恨他?面對她那憤恨如火的眼神,他不禁心悸。

  那樣的她,那樣即使他下了春藥,也寧願獨自死撐著忍受痛苦不讓他碰一下的她,竟然決定嫁給他大哥!

  他有哪一點比不上葉明琛?為什麼?為什麼!

  他狠狠地撞擊著身下的女人,內心巨大的空虛卻怎麼也填不滿,不知怎地,他總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某樣東西。

  不是養珠手劄,他知道,之前他之所以想得到那本手劄也不過是想藉此為四葉珠寶立功,得到父親的賞識,而今既然大哥主動退出接班人的競爭,他也不需要那般汲汲營營了。

  那麼,到底是什麼?失去方蘭珠那個女人,究竟代表什麼樣的意義?

  這夜,當葉文華和張琳宣洩了欲望,他們各自躺下,背對著彼此,疲倦地睡去。

  葉文華作了個夢,在夢裡,方蘭珠成了他的妻,總是繞在他身旁極盡討好,體貼地為他張羅生活起居。

  她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從來無須有後顧之憂,即便在外流連花叢,回家時總有她無怨無悔地等著他。

  她甚至為他研究出了養珠秘訣,培育出堪稱極品的珍珠,讓他在父親面前爭了一口氣,也幫助葉家的事業更上一層樓。

  她是他的賢內助,可他對她從來不怎麼上心,嫌她呆板,嫌她無趣,不似外面的野花千嬌百媚,也不如張琳懂得欲擒故縱的手腕。

  漸漸地,那雙總是深情仰望著他的目光黯淡了,當她不再將他當成唯一時,他們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

  他開始煩躁起來,反倒變本加厲地挑剔她的一切,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眼裡怎麼能看不到他?

  她愈不在意他,他愈故意和張琳糾纏不清,最後讓張琳懷了他的孩子……

  葉文華倏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全身濕透。

  他恍惚地坐在床上,神智依然半陷在夢裡,似真似幻。

  「怎麼了?」張琳迷蒙地睜開眼,伸手碰了碰他,嗓音沙啞。

  他皺皺眉,竟然對這個躺在他身旁的女人感到嫌惡,不發一語地起身,進浴室沖澡。

  他沒看到身後跟著坐起的張琳瞬間也變了臉色,不耐地翻身下床,點燃一根煙來抽。

  在吞雲吐霧間,她的唇一直反復喚著某個男人的名,淚水無聲地墜落,她忽地抓起茶几上一隻玻璃杯,用力砸向牆面。

  鏗鏘碎響,在靜夜聽來格外淒厲尖銳。

  ****

  在方蘭珠的堅持之下,小倆口的婚禮辦得很低調,只簡單地拍了幾組婚紗照,選了良辰吉日到戶政事務所登記入籍,然後在一間台菜餐廳宴請了幾桌親朋好友。

  葉明琛本想給她一個浪漫華麗的婚禮,但她搖頭不肯,寧可他把這些錢省下來作為創業的資金。

  「我有錢的,你不用想幫我省錢。」

  「我知道你有錢,可也不用花在那種虛華不實的地方對吧?結婚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心意相通,儀式幹麼太鋪張?與其邀請一堆不那麼熟的朋友來吃吃喝喝,我倒寧可只有真正親近的人來祝福我們。」

  她說的合情合理,他找不到理由反駁,無奈地宣告投降。「我以為女孩子都會想要一個夢幻婚禮。」

  婚禮夢幻有什麼用?方蘭珠自嘲地尋思。上一世她和葉文華的婚禮辦得轟轟烈烈,結果又如何?嫁不對人都是白搭!

  想著,她偎進男人懷裡撒嬌。「你只要答應結婚以後對我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葉明琛擁緊她,恨不能將如此嬌柔可愛的她整個揉進骨子裡。

  他會對她好的,他在心裡暗暗對自己立誓。

  婚後,兩人搬進葉明琛數年前買下的一間豪宅大廈,本想將方媽和方子奇也接過來一起住的,但他們都拒絕了,不願打擾新婚夫妻的甜蜜小世界。

  屋內重新裝潢過,方蘭珠結合了兩人的品味,將房子佈置得溫馨舒適,陽臺上的小庭院栽滿了花花草草,空氣中不時有暗香浮動。

  離開了四葉珠寶,葉明琛準備和朋友合開建築師事務所,目前尚在籌備階段,還算清閒,反倒是方蘭珠經常早出晚歸,為了明珠樓的事情而忙碌。

  葉明琛心疼妻子,自告奮勇擔起了主夫的責任,家事全是他一手包,雖然笨手笨腳地連吸塵器、洗衣機都不大會用,但這番努力的誠意令方蘭珠很是感動。

  從前的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個男人會甘願負責家務,尤其是像葉明琛這樣一個有才幹有能力的男人,他真是令她刮目相看。

  「老公,你對我真好!」

  這天晚上回到家,吃過葉明琛準備的泡菜火鍋,雖然調味有點太酸太辣了,但她只覺得口齒留香,胸臆滿滿融著幸福。

  飯後,她在丈夫臉頰印落一個獎賞的親吻。

  葉明探劍眉一挑,指指自己的唇,表示只親臉頰很敷衍。

  「討厭,還沒刷牙漱口呢!你不怕味道難聞嗎?」她嬌羞地用手指刮他鼻尖。

  他一把拉回轉身想逃的她,偏是重重地吻上她的唇,酸酸辣辣的泡菜味在兩人唇舌之間交融。

  末了,她嬌嗔地推開他。「你不覺得噁心喔?」

  他朗聲一笑,用另一記啄吻給了她答案。

  接著,兩人搶著洗碗,誰也爭不過對方,最後決定一個洗碗,一個用幹布擦拭,合作愉快。

  再來便是葉明琛最喜歡的時間了,洗過澡後,兩人會慵懶地一同坐在客廳沙發上,有時各自看書,有時邊看電視邊閒聊,她會告訴他在店裡遇到的點點滴滴,他也會和她分享自己的計畫進度。

  有時,兩人也會聊起趣味的往事,彷佛想將過去不認識的那二、三十年都彌補回來。

  「真想早點認識你。」聽說妻子高中時曾是校園一朵花,葉明琛遺憾又可惜,嚮往地微微一歎。「你那時候一定很美。」

  「難道我現在就不美嗎?」方蘭珠假作不悅地嘟嘴。

  「美,當然美!」他呵呵笑著親了親她柔細的秀髮。「只是那時候的你一定是個很有靈氣的少女。」

  七歲的她,十七歲的她,直到如今二十七歲的她,他發現自己竟貪心地想全部佔有。

  「意思是我現在沒靈氣就是了,哼!」被男人嬌寵的女人總是很快便學會任性。「你這個變態蘿莉控!」

  哇,這頂帽子可扣大了!

  「說我變態?」葉明琛睜大眼,作勢搔嬌妻癢作為懲罰。「那你嫁給一個變態老公,豈不是腦子有問題?」

  「我這不是誤上賊船嗎?」方蘭珠回話可伶俐了。

  這女人!

  葉明琛眯了眯眼,認真搔起癢來,逗得方蘭珠左躲右閃,止不住嬌笑。

  「好了好了,你別鬧了啦!」她討饒。

  他卻不肯放過她,將她整個人壓倒在沙發,由上而下霸氣地俯視她,語出威脅。「以後還敢不敢亂說話?」

  她嘟嘴,不服氣地睨他。

  看樣子還沒學乖呢!

  葉明琛繼續搔癢,兩人滾成一團,漸漸地,氣氛變得怪異了,方蘭珠隱隱感覺有某個硬硬的東西頂著自己大腿。

  她當然很清楚那是什麼,又好氣又好笑,不依地拿粉拳捶丈夫肩膀。「還說你不變態?才這麼鬧一下你就……」

  葉明琛頓時有些尷尬,但轉念一想,反正他們都是夫妻了,這種情況難道不正常嗎?

  他邪邪一笑,忽地俯首含住嬌妻玲瓏的耳珠,模糊地咕噥。「我對你有反應,你不高興嗎?」

  「你……」她被他撩得耳朵發麻,渾身發酥,又羞又惱,忍不住又捶他。

  感覺到嬌妻的身體變得更軟了,葉明琛知她情動,欲望之火霎時熊熊燃燒。

  「不如我們現在回房吧!」

  語落,他起身就想抱起她。

  「不行啦!」她驚呼抗議。「人家有正經事想跟你說呢!」

  「什麼事?明天再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明天說就來不及了。」她坐起身,撥了撥微亂的雲鬢,一臉嚴肅。「我想明天去小琉球一趟。」

  「小琉球?」他一愣。「你去那邊做什麼?」

  「那邊有間珍珠養殖場,我想過去看一看。」

  「你要去買珍珠?」

  「不是,我想投資那間養殖場。」

  「投資?」葉明琛驚訝,心神一凜,也端坐起來。「你是認真的嗎?」

  「嗯。」她點點頭,凝睇他的明眸意味深刻。「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我家有一本很珍貴的養珠手劄,是我大伯父以前去美國學習養珠時,他師傅臨死前傳給他的,他那個師傅是美國很有名的養珠大師,只是性格很古怪,我大伯父在他生病時很照顧他,才得到他的信任。後來我大伯父自己也生病了,他把這本養珠手劄帶回臺灣,交給我爸爸,可惜我爸對培育珍珠沒興趣,就一直把這本手劄壓在箱底。」

  「你讀過那本手劄了嗎?」

  「嗯,裡頭用了一些暗號,可是我都解開了。」

  「所以你打算投資養殖場,發展養珠事業?」他總算明白了她的意圖,但仍是頗有疑慮。「就憑一本手劄……」

  「我敢保證,那裡頭記載的養殖技術是遠逮超越現在臺灣的技術的,甚至不比日本養殖場遜色。」

  「你那麼有把握?」

  「相信我。」她神態堅定。

  葉明琛凝視妻子,不知她哪來的自信如此篤定?畢竟她從未曾真正地親身進行過培育工作,只憑紙上談兵……

  「好吧!既然你想做,就去做吧!」他願意支持她完成夢想,不管是多麼傻氣的都好,他相信她不是魯莽的女人,必定經過深思熟慮。

  方蘭珠原以為需要花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丈夫,沒想到他幾乎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一時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幹麼這樣傻傻地看著我?」他揉揉她的頭。「我支持你的夢想不好嗎?」

  「當然好!可是……」她猶豫地頓住。

  他誤解了她的猶豫,微微一笑,展臂將她攬進懷裡。「是不是錢不夠?」明珠樓的營運才剛上軌道不久,每個月光付銀行貸款利息就是不小的經濟壓力。「別擔心錢的問題,我有。」

  「你誤會了!」她急急搖頭。「我不需要錢!」

  他愕然。「沒有錢怎麼投資?」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手上有超越臺灣的養珠技術啊!」她狡黠地眨眨眼,瞳神燦亮。「我打算說服對方讓我技術入股。」

  技術入股?葉明琛沒想到妻子是打這種主意。「可是對方會答應嗎?畢竟要養出一顆珍珠,沒有個三、五年是看不出成果。」憑什麼讓對方相信她的技術高超?

  「當然得利用一點契機了。」

  「什麼契機?」

  方蘭珠嫣然一笑,賣了個關子。

  葉明琛還想追問,可他調皮的妻子已開始伸手剝他的衣衫,小嘴輕輕地咬住胸膛上敏感的小豆子,舔著吮著玩弄著。

  方才只消了一半的欲望立即蘇醒,一柱擎天。

  她嬌聲笑了,笑聲彷佛在揶揄著他,他粗重地喘息,撩高她睡衣裙擺,將淘氣的她抱坐在自己腿上,溫柔地進入那潮濕幽香的禁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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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6: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小琉球是位於臺灣本島西南方的島嶼,孤懸于海上如一顆漂浮於臺灣海峽上的明珠,氣候溫暖乾燥,地質是臺灣屬島中唯一的珊瑚島,表面有珊瑚石灰岩覆蓋,蜿蜒的海岸線則圍繞著隆起的珊瑚礁,全島被兩條交叉地塹分割為四塊臺地,皆是一片紅色土壤。

  隔天早晨,方蘭珠和葉明琛收拾了行李,兩人搭高鐵南下,到高雄轉車至屏東東港,再從港邊搭船,在海上搖搖晃晃了將近半小時,總算登上了這座小島。

  路上,方蘭珠娓娓地對丈夫述說情況——

  「臺灣的珍珠養殖業目前還在草創階段,小琉球沿岸的珊瑚礁是很適合育養貝類的地形。除了有幾所大學在那邊設立了研究基地,前幾年還有一對老夫婦在那邊開了間海水養珠場。這對老夫婦以前是做珊瑚加工起家的,後來自己也開了一間銀樓,孩子們漸漸大了各自成家,他們便想完成年輕時候的夢想,到小琉球培育珍珠,只不過不是遇到颱風就是病蟲害,這幾年養殖場的經營不見起色,當初投下的資金都花光了,還背負了大筆債務……」

  說著,方蘭珠不禁悠悠地陷入了回憶。

  其實跟這對老夫婦的淵源,是從上一世就開始的,在她流產之後,不僅公公婆婆沒給她好臉色,葉文華也對她極之冷淡,她心灰意冷之下,獨自躲來小琉球度假。

  起初只是單純想來散散心,逃離那個家帶給她的強大壓力,後來某一天,颱風來襲,她偏偏在戶外因為血氣不順暈倒了,風雨交加之際求救無門,幸好那對老夫婦救了她,將她帶回去細心照料。

  當時她人生地不熟,誰也不認識,老夫婦見她身體虛弱,心情鬱鬱,熱心地留她住下來,每日帶著她釣魚散步,逗她開心。

  其實老夫婦自己也有煩惱的,兒孫不孝,分了家產後就丟下兩個老人家自生自滅,養殖場又在數月前發生了病蟲害,細心養育的貝苗毀了一大半,眼看著就要坐吃山空。

  可即便如此,老夫婦也沒丟了一顆善良的心,依然給了她這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關懷與溫暖。

  她感激之餘,忽然想起了自己家傳的那本養珠手劄,眼看著老夫婦養珠的過程遭遇到百般挫折,於不忍,再加上自己也想為夫家立功,改善自己在夫家的地位,經過一番刻苦惕勵,她終於將手劄裡的暗碼解密了,和老夫婦商量,給了他們一筆資金,買下這間珍珠養殖場。

  原本她的意思是想留給老夫婦一些股份的,但葉文華不贊成,她只得作罷,私下變賣了一些珠寶首飾,補貼給他們。

  對於這對善心的老夫婦,她心裡是有歉疚的,他們古道熱腸地待她好,她卻挾帶著四葉珠寶的資金將他們的心血給奪走了,雖然他們總說不在意,但她一直感到虧欠。

  如今重活一世,方蘭珠決定好好報答他們,算了算時間,現在差不多該是他們的養珠場爆發病蟲害的時候了,她正好能幫得上忙。

  「……怎麼了?!蘭珠,你在想什麼?」

  葉明琛醇厚的嗓音拂過方蘭珠耳畔,她茫然轉頭,朝身旁的男人盈盈淺笑,眼神朦矓。

  上一世,她在小琉球逗留,其實一心盼著葉文華能前來帶自己回家,沒想到等了又等,第一個來探望她的竟是葉明琛。

  他一見到她,幾乎是氣急敗壞地立刻罵了她一頓,責備她不該剛剛流產便一個人亂跑,萬一又傷了身子怎麼辦?

  自從他離開四葉珠寶後,那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聽說她流產,他立即放下一切事務,匆匆便趕來了,就好似兩人之間的芥蒂從未發生過。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聽他訓話,聽著聽著就落淚了,反倒將他驚得手足無措,連連安撫道歉,自責不該對她發脾氣。

  她才不是怨他對自己凶,她是太感動了,就像孤獨漂泊在外的遊子,好不容易見到心疼自己的親人……

  「明琛。」思緒拉回,方蘭珠輕輕喚了一聲,說不出的溫柔纏綿。

  葉明琛的心房不覺悸動一下。「嗯?」他低低地應,伸手撫摸她潤白的臉頰。

  「怎麼了?」

  「沒事。」她放軟了身子,柔柔偎上他肩頭。「只是忽然覺得嫁給你好幸福。」

  「傻瓜!」葉明琛感動又莞爾,手指點了點她翹美的鼻尖。「怎麼會想起這些有的沒的?」

  她沒答話,呵呵輕笑。

  到了老夫婦開的養殖場,方蘭珠表明自己在臺北開了間珠寶店,想過來參觀,這對姓鄧的老夫婦聽了有些猶豫,比較能言善道的鄧老太太代表發言。

  「那個……呃,方小姐、葉先生,你們該不會是想來買珍珠的吧?真不好意思,我們這兒現在還沒辦法正常地供貨,前陣子是收穫了一些珍珠,不過品質都說不上好,可能只能磨成珍珠粉來用吧!」

  論珍珠的等級,只能磨成珍珠粉的養珠算是商品價值最低的了。

  老夫婦很老實地道出養珠場的現況,葉明琛聽了,劍眉一挑,望向妻子。

  方蘭珠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嫣然一笑。「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們還是希望能先參觀一下,其實我們是來這邊看看雙方有沒有什麼合作的機會的。」

  「合作?」鄧老先生瞪大眼。「方小姐的意思是想買下我們的養珠場?」

  「不是買下,是投資。」

  投資?兩個老人家面面相覷,他們這間搖搖欲墜的養珠場居然有人想投資?

  正猶豫時,一個曬得臉黑黑的年輕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老闆,老闆娘,我剛剛去看,又有好多貝苗生病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貝苗都會死光光!」

  鄧老夫婦聽了駭然,也顧不得和方蘭珠說話,跟著年輕人便急急趕往育苗池。

  方蘭珠遞給葉明琛一個眼色,也跟了過去。

  年輕人捧過一盤珍珠貝苗,給鄧老先生檢視,眼看著貝殼上一個個細小的穿孔,打開後肉質腐爛發炎,鄧老先生重重歎氣。

  鄧老太太湊過去看,也愁眉苦臉。「這到底是什麼病啊?怎麼會這樣?」

  「那是馬氏珠母貝,對吧?」方蘭珠突如其來地開口。

  老夫婦雙雙愣了愣,同時點頭。

  「讓我看看好嗎?」

  見方蘭珠伸出手想拿珍珠貝,葉明琛連忙阻止。「小心!那上頭也不曉得有什麼病菌。」

  「別擔心。」方蘭珠彎了彎唇,跟年輕人要了一雙手套,戴上去後,才接過一隻珠母貝來審視,黑褐色的貝殼表面上有細孔,打開後殼體有個小洞穴。「給我鑷子。」

  她又跟年輕人要了鑷子,很熟練地在軟體組織裡翻找,挾出一隻斷裂的蟲體。

  「那是什麼!」鄧老太太驚叫。

  「是才女蟲,一種貝類寄生蟲。」方蘭珠冷靜地解釋。「恐怕這個育苗池都被污染了。」

  「那怎麼辦?」

  「先別緊張,我們用鹽水清洗看看。」

  在方蘭珠的指示之下,年輕人先將那盤珠母貝洗淨,在海水中浸泡五分鐘左右,直到不出氣泡後,再放進淡水浸浴十至十五分鐘,接著便用飽和食鹽水浸泡約莫二十分鐘,撈出風乾,最後再放回海水裡。

  鄧老夫婦在一旁觀看整個過程,又是驚奇又是狐疑。「這樣就好了嗎?」

  「基本上這樣就可以了。」方蘭珠又特別叮囑年輕人。「一開始將珠母貝放進海水跟淡水中處理,就是要讓它們吐出殼內的氣體,這樣雙殼緊閉的狀況下,才可以注入鹽水,要不然萬一鹽水滲進貝殼裡,裡頭的珍珠也完了。」

  「知道了。」年輕人用力點頭,趕忙去處理其它染病的貝苗了。

  鄧老太太驚愕地看著方蘭珠。「方小姐你會養珠嗎?看你的樣子很專業呢!」

  「就是啊,老頭子我在你面前簡直是班門弄斧。」鄧老先生歎氣,說起來他為了開這間養珠場,之前也先到海南島那邊拜師學了半年多,結果還是個半吊子,連這麼簡單的病蟲害問題都不能解決。

  「兩位別灰心,這些都是靠經驗,我也是經過專家指導才學會的。」方蘭珠柔聲安慰老人家。

  老夫婦看她談吐溫雅,態度可親,直覺她就是個好女孩,再加上又剛剛幫了他們大忙,很熱情地邀請她和葉明琛留下來一起吃飯。

  這邀請正中方蘭珠下懷,自然是笑著答應了。

  葉明琛在一旁看著她又一一指點年輕人一些該注意的事項,墨眸越發璀亮,一方面是為自己的妻子驕傲,另一方面又覺得奇怪。

  「這些都是你從那本手劄上面學來的嗎?」他低聲在她耳畔問。

  照理說這些專業的技術如果不是自己親身實驗過,光靠硬記紙本知識是做不到如她方才那樣從容嫺熟的。

  「嗯,是啊。」方蘭珠心虛地點頭。

  葉明琛眸光閃了閃,並不相信,但他選擇不追問,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些小秘密,她願意說時自然會告訴自己,他不急。

  和老夫婦和樂融融地用過晚餐後,方蘭珠侃侃而談地分享了些養珠的訣竅,接著又親自示範了育珠手術,精准熟練的動作看得老夫婦連連讚歎,咋舌不已。

  他們相信了方蘭珠是擁有專業養珠技術的人才,對她提議以技術入股,也願意慎重考慮。

  四人相談甚歡,直到深夜,方蘭珠和葉明琛才回到民宿,沐浴過後,兩人斜倚在陽臺躺椅上,賞月色,聽潮起潮落的濤聲。

  許久,葉明琛慢條斯理地揚嗓。「那間養珠場,看起來快倒了,而且負債累累。」

  方蘭珠一窒,猜到丈夫心中的疑慮。「……嗯。」

  「就算整個買下來,應該也花不了多少錢,你跟他們談技術入股,還是五五分帳,等於以後你每養出一顆珍珠,有半顆是他們的,這樣會不會太吃虧?」

  「也不算吃虧啊,他們也要承擔風險的,我不一定能養出好珍珠來。」

  這算風險嗎?「現在養殖場是負債大於資產,關掉都還要賠錢呢,可現在卻有人白白提供技術給他們……」

  「你不贊成嗎?」

  葉明琛意味深長地凝視妻子。「我只想知道你選擇跟他們合作的理由。」

  她嘟了嘟嘴,別過臉,良久,才細聲細氣地低喃。「因為他們是好人,不可以嗎?」

  她怎麼曉得那對老夫婦是好人?

  葉明琛挑了挑眉,這大概又是妻子心中另一個秘密了,他笑笑,展臂將她攬進懷裡。「我說過,不管你決定做什麼,我都支持。」

  她心房一顫,仰起那猶如剝殼雞蛋般白皙軟嫩的臉蛋,怔忡地睇他。

  他寵溺地微笑,低下唇,輕輕吻上她彎彎的眉眼。

  海濤如歌,在月光下悠然吟唱。

  ****

  要達成合作協定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既然來到風光明媚的小琉球,方蘭珠和葉明琛便決定在這裡住上一陣子,一面遊山玩水,一面也常常和鄧老夫婦見面,多多瞭解彼此,建立共識。

  兩人就當是度遲來的蜜月,日子過得相當悠哉,尋幽訪勝,白天下海浮潛,欣賞水裡五顏六色的珊瑚礁與熱帶魚群,方蘭珠還親自采了十幾枚不同種類的珍珠貝,動作俐落,巡遊優雅,宛如一尾高貴的公主美人魚。

  上岸後,她將采得的珍珠貝一一指給葉明琛看,熱切地介紹每種貝類的特性及育珠時的要點,看妻子滔滔不絕,容色發亮,說不出的璀燦光華,葉明琛完全能感受到她對珍珠的熱愛。

  傍晚,兩人有時去走中澳沙灘,從細白的沙子裡撿珊瑚貝殼玩,或者逛逛老街吃海鮮,又或者來到落日亭,欣賞火紅的夕陽緩緩沈入臺灣海峽的壯麗美景。

  就這樣過了幾天,鄧老夫婦見方蘭珠溫柔可人,葉明琛胸懷磊落,對兩人的人格越發信賴,相信他們不至於為了一己之私哄騙老人家,便同意了方蘭珠技術入股的提議,甚至主動提出如果兩人願意出資將養殖場重新整修一番,老人家還可以再讓出百分之十的股份。

  方蘭珠有些遲疑,不是她不願意整修養殖場,而是她手上實在沒錢,葉明琛瞥她一眼,便知她想什麼,很爽快地說這百分之十的股份他買下了!

  「你買?」方蘭珠驚訝地望向丈夫。

  葉明琛微微一笑。「我們是夫妻,本來不應該計較這些的,不過我看你似乎不想用我的錢,既然這樣,就讓我也入股投資吧!」

  她聞言,霎時心旌動搖,這男人實在太懂她了,她的確不想用他的錢,這輩子她原本決定了要靠自己撐起整個家……

  「讓我投資吧。」他含笑望她,低聲說話的口吻竟有種誘哄的意味。「我相信以你的養珠技術,以及對這份事業的熱情,這間養殖場一定會成功的,也讓我分一杯羹,不好嗎?」

  他說分一杯羹……唉,這男人未免太有談判技巧,很懂得如何去說服一個人,他說得好像他純粹想賺大錢才決定投資,而不是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我知道了。」她接受了他的好意,胸臆暖暖的,像春日的陽光照拂著溫柔蕩漾的潭水。

  於是,大家正式簽了合作協定,方蘭珠立刻著手研擬養殖場的重建計畫,葉明琛看妻子熱情滿滿,忽地心念一動。

  「蘭珠,我那兩個合夥人現在手上都有案子還沒結束,事務所恐怕還有一段時間才能開張,我想不如趁這時候自己來蓋一間房子。」

  「你要蓋房子?」她愕然。

  「嗯,是我大學時畫的一份建築藍圖,我一直很想有機會把它親手蓋出來……」他微笑低語,表情難得帶著一絲赧然,又有幾分神往。「我想在這裡買一塊地,將我夢想中的房子蓋出來,和我心愛的人一起住進去。」

  他要在小琉球蓋房子?

  方蘭珠震顫地聽著,回憶如潮水般在腦海漫湧,她想起上一世,他也曾在小琉球蓋了一間房子,他說他喜歡這裡美麗悠然的環境。

  那是在她買下鄧老夫婦的珍珠養殖場以後……

  「你想蓋的房子,該不會是那種完全用自然建材,像是石頭、黏土或漂流木之類的吧?」她試探地問。

  他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果然如此!

  方蘭珠心口微澀,原來那間房子是他大學時就有的夢想,他上一世怎麼沒告訴她呢?他說蓋這房子是為了想跟心愛的人住在一起,可他當時連個正在交往的女朋友都沒有……

  有什麼觸動了方蘭珠的心弦,她怔忡地凝睇著丈夫,菱唇微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

  華燈初上的時分,葉文華不知不覺來到明珠樓店門口外。

  自從方蘭珠和他大哥結婚後,他已經好幾次經過此處,那場婚禮他並未獲邀參加,事實上就算得到邀請,老爸也不會准許葉家任何一個人去,父親說就當葉家從沒有過這個兒子。

  對這樣的情勢發展,他應該感到高興的,畢竟大哥被逐出家門,等於家族事業的接班人就只能是他了,他不必再像從前那樣汲汲營營,千方百計地和自己的兄長一爭長短。

  媽媽乘機勸老爸升他的職,如今他已取代大哥坐上副總經理的位置,公司那些趣,又有種童話般的浪漫。

  這座小屋,正是葉明琛的心血結晶,他從島上請了幾個工人來幫忙,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終於落成,不僅建材都是取用天然材料,連屋內的傢俱擺設也都是他親自手工打磨。

  方蘭珠愛極了這棟手作天然屋,特地將母親、弟弟和好友周恬心請過來一起賀新居落成,再加上鄧老夫婦和養殖場的員工,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在海邊辦起烤肉趴。

  「姊,姊夫,這間房子真是太棒了!」方子奇裡裡外外地參觀一圈後,像孩子般興奮不已。「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房子,太神奇了!早知道我也去念建築系,跟姊夫一起學蓋房子。」

  「你啊,別想些有的沒的!」方蘭珠巴弟弟的頭。「都要去當兵了,當完兵想做什麼想好了嗎?要不就過來管這間養殖場好了,我教你怎麼養珍珠。」

  「養珍珠?」方子奇皺皺眉,一臉興致缺缺。「那又不好玩,我比較想蓋房子……」

  「你多大了整天還想著玩!」

  「姊!你嫁人以後,怎麼反而愈變愈凶了?是欲求不滿嗎?姊夫晚上沒照顧你……」

  兩枚銳利的眼刀射過去,方子奇忙識相地住嘴,看著姊姊嘻嘻傻笑,裝出一副天真無辜樣。

  方蘭珠一臉氣惱,葉明琛卻是不禁莞爾,摟了摟妻子,要她別跟自己的弟弟計較,順便轉過頭去,慎重地對方子奇澄清。

  「我敢保證,你姊姊對我那方面非常滿意。」

  這話一落,方子奇捧肚狂笑,方蘭珠則是氣得伸手捏了一把丈夫的腰。「你胡說什麼啊!子奇亂,你也跟著亂。」

  眼見妻子大發嬌嗔,葉明琛呵呵笑,周恬心則是對方子奇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當人家甜蜜夫妻的電燈泡。

  方子奇跟著她繞出小屋,來到一條可以直達海岸邊的棧橋,兩人肩並著肩,眺望前方的海平面,聽迴旋不絕的濤聲。

  方子奇悄悄瞥了眼周恬心在霞光掩映下顯得如夢似幻的側顏,呼吸瞬間有些梗住。

  他用力吞了下口水。「呃,恬心,你說我畢業以後做什麼好?」

  她怔了怔,轉頭望他。「你想做什麼?」

  他定定地直視前方,不敢迎視她的視線。「我不知道,我那時是聽我爸的話去念法律,可老實說我對法律沒興趣,也不大想去考司法考試。」

  「是不想考還是覺得自己考不上?」周恬心話裡噙著揶揄的意味。

  方子奇一窒。「都有啦!怎樣?」他忿忿的。

  「你姊姊希望你幫忙養珠,你不想嗎?」

  「也不是不想,我還滿喜歡海的,如果能住在海邊,從事這方面的工作好像也不錯,可是……」

  「可是什麼?」

  「你不喜歡住在這種鄉下地方吧?」男孩忽地望向她,正經八百地問。

  周恬心驀地心跳加速,從那幽深墨黑的眼潭裡看出幾許她不敢去探究的深意。

  「關我……什麼事?」

  方子奇一凜,倏地別過臉,神色黯淡。「是不關你的事。」

  氣氛僵沈,兩個人不再說話,默默地沈溺于各自的思緒。

  遠遠的,方蘭珠望見他們黯然凝立的身影,正想揚聲喊,葉明琛及時握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

  「怎麼了?」她不解。「肉烤得差不多了,我叫他們來吃不好嗎?」

  「你沒發現他們倆之間的感覺怪怪的嗎?」

  「哪裡怪?」

  葉明琛歎氣,手指點了點妻子翹美的鼻頭。「我問你,周恬心有男朋友嗎?」

  「沒有。」方蘭珠蹙眉,這也是她為好友擔心的。「我問過她了,她說沒有好物件。」

  「誰說沒有好物件?」葉明琛淡淡地微笑。「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誰啊?」方蘭珠莫名地眨眨眼,看看老公,又看看遠處的好友與弟弟,半晌,驀地恍然。「你該不會是指……別鬧了!我弟年紀比恬心小五歲呢!」

  「你沒聽過年齡不是距離?」

  姊弟戀?怎麼可能!

  方蘭珠難以置信,可仔細一想,又似乎不無可能,她回憶起上一世,當她為入獄服刑的弟弟送行,轉過身時,看見的那個形容憔悴的倩影。

  恬心也去送子奇了,而當時她的神情看來是那麼落寞,那麼憂傷不舍。

  是因為她其實一直偷偷喜歡著子奇嗎?因為年齡的差距,她不敢坦誠自己的情意,又因為子奇染上了毒癮,讓兩人漸行漸遠。

  是這樣嗎?

  「我居然都沒想過……」方蘭珠恍惚地呢喃。

  「如果他們真的彼此喜歡,你會反對嗎?」葉明琛低聲問。

  「怎麼會?」方蘭珠駭然回神,瞪向丈夫的眼神隱含委屈。「只要他們幸福,我當然贊成,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有點怨自己,她算什麼好友與姊姊?竟然一直沒看出來他們兩個的心意。

  「我太壞了。」她幽幽歎息。

  葉明琛沒聽清她說什麼,卻能察覺她惆悵的心緒,捏了捏她柔軟的掌心,與她十指交扣。

  感受到他無聲的撫慰,她對他感激地一笑。

  兩人深情款款地對望。

  葉文華走過來時,看見的正是這一幕。

  聽說他們夫婦倆在小琉球投資了一間珍珠養殖場,他擔心葉明琛是想藉此殺回四葉珠寶,匆匆趕來打探情況。

  沒想到正好撞見這濃情密意的場面,他喉嚨裡像是噎住了一枚橄欖,苦苦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暮色深濃,方蘭珠穿著一襲飄逸的長裙,秀髮溫順地披在肩際,一條寬腰帶強調出她玲瓏窈窕的纖腰,臉蛋映著斑斕的霞光,更顯得肌膚清透,五官妍麗。

  她笑意盈盈,甜燦得像要滴出蜜來,她從未曾對他那樣笑過,仰著臉,頸脖拉出如天鵝般美麗秀致的弧線。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愛嬌與美豔,隱約透著一股勾人的嫵媚,撩撥著、誘惑著,水光潤澤的紅唇教人看了會感到一陣莫名的焦渴。

  葉文華胸口頓時如遭重擊,心臟撲撲跳。

  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美了?

  什麼時候,她身上有這種撩人的韻味了?

  他好似這才第一天認識她,第一次感覺到胸口如此緊窒得透不過氣。

  看著他們攜手轉身欲離去,他驀地有股強烈的衝動想分開那兩隻緊緊扣在一起的手。

  他上前一步,突兀地打斷了這一片寧馨美好的氛圍——

  「大哥,蘭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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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6: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方蘭珠盯著含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胸臆止不住地翻滾著一股厭惡。

  昨夜他忽然造訪,便像只趕不走的蒼蠅硬要留下來跟大家一起烤肉,礙於他是「親戚」,她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擺臉色給他看,只能漠然以對。

  葉明琛看出這個異母弟弟來意不善,卻不說破,依然是一貫氣定神閑的態度。

  方子奇和周恬心倒是比較明顯地表現出不屑,基本上對他是不理不睬,而方媽雖然覺得情況尷尬,但他除了是女兒前男友外,更是女婿的弟弟,方家的姻親,再加上他嘴上舌燦蓮花,對自己不停地狗腿巴結,也不忍心冷落他,閒時便跟他說幾句話,活絡一下氣氛。

  一場熱鬧滾滾的烤肉趴興盡而散後,客人陸續告辭,葉文華竟還腆著臉想留宿在小屋裡,自告奮勇要跟子奇一起在客廳打地鋪。

  方蘭珠無法忍受,義正辭嚴地拒絕,他只好摸摸鼻子,在附近找了間民宿住下,結果隔天一早又過來蹭早餐,口口聲聲地讚賞方媽煮的清粥小菜是他嘗過最可口的。

  除了葉明琛仍舊如老僧般淡定外,餐桌上其它人大翻白眼,他卻猶如憂然不覺,繼續天花亂墜地說好話。

  吃過飯,葉文華流連不走,總算逮到機會和方蘭珠私下談話。

  天色晴好,海水蔚藍,可惜的就是身邊站了個不對的人,令人煩躁。

  方蘭珠冷冷地尋思,看都不看身邊的男人一眼,眸光逕自投向遠處的海平線,倒是葉文華定定地看著她凝霜的側顏,愈看愈是心神不寧。

  他深吸口氣,努力鎮定情緒。「投資養珠場是你的主意?」

  她淺淺勾唇,似笑非笑,雖未言語,已是明白的答案。

  葉文華心口一緊,驀地惱羞成怒,「你以為光憑一本筆記,你就能有本領養出珍珠來嗎?那種事靠的是經驗,可不是紙上談兵!」

  她挑了挑眉,總算轉過頭來看他,那清冽冷澈的眼潭似是漾著某種輕蔑。「是不是紙上談兵,關葉先生什麼事?」

  「蘭珠!」不知怎地,她那樣的眼神看得他很受傷,忍不住出口為自己辯解,「我是關心你。」

  她又是秀眉一挑,唇角勾著嘲諷。

  葉文華胸口一窒,當下就想發作,但明知她已不是從前那個只要他稍稍顯露不悅,她便會溫柔討好的女人,現在反過來是他不想惹惱她,免得連像這般交談的機會都沒有。

  他暗暗掐握拳頭,忍住脾氣,星眸微眯,俊唇彎起迷人的弧度,他知道女人都喜歡他端出這種風度翩翩的神采。「你是不是想幫我哥回到四葉珠寶?」他連聲音都放柔了。

  方蘭珠沒被他刻意施展的魅力給引誘,眉尖一蹙。

  「你以為養出珍珠,就可以幫我哥建功,讓他伺機回到四葉來對吧?」他笑笑,一派風流瀟灑。

  她狐疑地睨他一眼,他這番惺惺作態到底想做什麼?

  「蘭珠。」見她默然不語,他以為自己軟化姿態奏效了,傾身向前,有意無意地將男性呼吸擦過她耳畔。「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這樣?」

  他這是想勾引她嗎?

  方蘭珠恍然,胸臆那股嫌惡更濃烈了,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子,躲開他放肆的親近。「你哥並不想回去,他真正的夢想是當建築師,他已經準備跟朋友合開建築事務所了。」

  她語聲如冰,森冷地砸在葉文華臉上,他倏地變色,下頷肌肉微微抽搐。

  「說謊!我才不信他不想要葉家的公司和財產!他只是在你面前裝灑脫裝君子而已。」

  「他沒必要在我面前裝。」方蘭珠淡淡地開口。

  「你才認識他多久?我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他恨聲強調。

  「你根本不懂他。」她絲毫不掩鄙夷的眼神。

  他頓時大受打擊,臉色刷白。「你……竟然用這種眼光看我?」

  不可以嗎?她冷笑。

  「方蘭珠!」葉文華惱火,再也壓不住胸海翻騰的情緒,猛然扣住方蘭珠纖細的手腕。「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憑什麼……」

  她被他握得發疼,神情仍是冷靜無痕。「放開我。」

  她愈是平靜,他愈是激動地咆哮。「我不會讓我哥有機會殺回四葉來的!公司是我的,葉家的財產也是我的,我才是葉家真正的繼承人!你一定會後悔的,當初你早該答應嫁給我,而不是跟我哥窩在這種鄉下地方養珍珠……」

  眼看他瀕臨失控,方蘭珠心下忽然一片清明,她彎彎唇,明眸閃爍俏皮的光芒。「葉文華,你該不會是對我……有留戀吧?」

  他聞言一震,霎時鬆開她的手,面色忽青忽白,似是窘迫又似憤惱。

  他果然在意自己!方蘭珠不可思議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這太妙了!她正想著該從何啟動自己的報復計畫,這傢伙竟如此恰好地將自己的弱點送上來給她看。

  是因為她不要他,反而跟了他大哥,傷了他的驕傲與自尊吧!

  從小,他便一心一意地和兄長競爭,想證明自己比哥哥更優秀,可偏偏自己以為能夠輕易到手的女人被哥哥搶走了。

  與其說是對她的迷戀,不如說是心有不甘。

  方蘭珠眯了眯眼,思緒飛快地運轉,她記得上一世,葉文華一直在用各種方法私下挪用公款,投資歐美的期貨市場,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又抓到市場脈動賺了幾筆,所以事情直到很後來才曝光,如果她能激得他沖昏頭,做出失敗的決策,提前露出馬腳……

  思及此,她眉目彎彎,更加存心譏諷。「選擇嫁給你大哥,我絕不會後悔!他比你優秀多了,你以為我不曉得嗎?四葉珠寶這些年來的成長,都是你大哥的功勞,他才是真正能幫公司賺錢的人。你呢?只知道靠家裡給的錢吃喝玩樂,你什麼時候正正經經談成過一筆生意,什麼時候表現出你有賺錢的能力?」

  「你居然敢瞧不起我!」他氣得渾身發抖。

  「對,我就瞧不起你。」她眉飛色舞,一字一句都犀利如刀,刺得葉文華疼痛不堪,恨不得能掐她脖子洩憤。「不只我,我相信所有認識你們兄弟的人都跟我有一樣的想法,你除了皮相長得好一點,其它還有什麼?就連葉董事長其實真正倚重的人也是你哥,對吧?」

  「方蘭珠!」男人如受困的猛獸,暴怒地嘶吼。

  「除非你證明給我看,證明你也能談成大生意,為公司賺錢,證明你比明琛更有能力……你敢不敢跟我賭?」她笑得更甜了,甜蜜之中噙著挑釁,這樣矛盾的笑顏奇異地有種媚惑的姿態,勾得葉文華胸口直跳。

  怒火忽地滅了,他近乎恍神地盯著眼前那一張一合的櫻唇。「如果我贏了,你會怎樣?」

  她沒回答,只是嫣然一笑,明眸流光溢彩,隱隱透著媚意。

  葉文華氣息一凜,心跳欲狂,他忽然有股衝動想緊緊抱住她,狠狠吻上那張可惡的小嘴。

  他全身發顫,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好不容易壓下腹間兇狠的欲望。「好!你等著,我會證明給你看!」

  他驕傲地撂話,大踏步離去。

  方蘭珠目送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唇畔的笑意也跟著淡去,只餘一絲十足譏誚的冰冷。

  為了確保這狂妄的男人確實上鉤,光靠她自己下餌還不夠,得想辦法把張琳也拉下水……

  計謀既定,她面無表情地勾勾唇,盈盈轉身,目光觸及一道挺拔磊落的身影。

  是明琛!他站在那裡多久了?該不會都聽見她和葉文華的對話了吧?

  方蘭珠驀地心虛,呼吸亂了慌了,心韻如擂鼓。「明琛。」她微怯地揚聲喚,努力裝作平靜。

  墨如子夜的眼潭靜靜地映出她雪白的臉蛋。「他走了?」

  她愣了愣。「你、你說葉文華?」

  「嗯。」

  「喔,對,他剛剛走了。」

  他舉步走向她。「他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問話的語氣很平和,神情也很淡然。

  這麼說他沒聽見他們的對話嘍?

  方蘭珠悄悄松了口氣,仰頭對丈夫微笑。「也沒說什麼,他懷疑我們投資養珠場是想讓你有機會立功回四葉珠寶。」

  葉明琛蹙眉。「他想太多了。」

  「就是啊,我也是這麼跟他說的。」方蘭珠攬握丈夫的臂膀,撒嬌似地搖晃著。「你才不希罕,對吧?」

  他低下頭,深深地望她,那眼神太深邃太深沈了,教她不由得心韻跳漏一拍。

  「怎麼了?明琛,我說的不對嗎?」

  「沒有,你說的很對。」他淡淡一笑,習慣性地伸手點了點她鼻尖。「我是不希罕葉家的一切。」

  海風吹散了他的話,落在空中,不知怎地讓人感覺有些捉摸不定的飄忽。

  方蘭珠怔怔地凝睇他。

  ****

  數個禮拜後,葉文華的心腹助理Allen總算替他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在菲律賓南方海域,有一間大型養殖場,去年成功培育出黃金色的珍珠,顆顆碩大飽滿,在市場上引起震撼,主要金主是美國一位房地產大亨。但由於這位大亨最近在歐洲投資失利,急著出脫養珠場的股份換取現金。

  「這是難得的機會。」Allen頭頭是道地分析。「黃金珍珠目前只在菲律賓培育成功,市場產量稀少,再加上這間養殖場已經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裡頭的技師養殖經驗都很豐富。我們除了買設備更要買技術,趁這時候介入是最好的時機。」

  葉文華聽了自是心動,但這筆投資金額重大,他必須慎重思考。「你是怎麼打探到這消息的?照理說人家要出脫持股,應該有得是人想接手。」

  美國、日本、中國……相信有不少對珍珠養殖業有興趣的金主在虎視眈眈。

  「其實說來也巧,我是在查一家在海南島的養珠場時,聽見那老闆跟朋友的對話,後來我去查證,果然有這件事。前兩天那個房地產大亨到香港開會,我乘機求見,對方不知從哪裡也聽說了我們四葉珠寶的名聲,答應和我們再談談。」

  「所以對方是看在四葉珠寶的面子上……」葉文華皺了皺眉,這樣重大的投資案自然不是憑他一己之力就可以搞定的,得經過公司董事會同意,問題是父親做生意一向保守,短時間內要做出決策不容易。「對方答應給我們多少時間考慮?」

  「最多一個禮拜。」Allen看出老闆的心思,跟著歎氣。「我也一直跟他爭取更多時間,但他說想買他手中持股的人多的是,他用不著特地等我們。」

  「也是。」葉文華同意。如果是他,他也未必要把養珠場賣給四葉珠寶,何況對方就是因為亟需資金才急著要脫手,不可能等太久。「Allen,期貨市場現在情況怎樣?」

  這一年來他在期貨市場上操作黃金,進出多次,已頗有心得,若是公司董事會動作太慢,他考慮乾脆自己賺錢來買下那間養殖場。

  「副總!」Allen猜到老闆想做什麼,駭然大驚。「現在帳戶裡還有三百二十三口未平倉合約,市場傳言金價有回檔的可能性,我們不能再冒險……」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給我繼續買!不就是要追加保證金嗎?你放心,我能弄到錢。」

  「可是最近公司查帳查得嚴,要挪用資金恐怕不容易。副總,還是跟董事長報告這件事吧!也許董事會會答應投資呢?」Allen力勸老闆冷靜。

  葉文華倏地咬牙,腦海浮現方蘭珠似笑非笑的容顏。

  證明給我看你比明琛更有能力,葉文華,你敢不敢跟我賭?

  那清柔恬靜的嗓音彷佛仍在耳畔迴響,挑釁他,勾引他。

  該死的女人!竟敢瞧不起他,他真想不顧一切地豁出去!

  「副總,你千萬別衝動。」

  「……知道了,我會跟我爸報告。」

  還沒上鉤嗎?

  方蘭珠輾轉接到消息,明眸凝霜,菱唇劃開尖銳的冷笑。

  葉文華比她想像的還有耐性啊!沒想到他真能沈得住氣等上一個禮拜。

  既然如此,該是打出張琳這張牌的時候了。

  在誘張琳行動前,她必須先演上一場戲……

  想到要利用那個全心全意珍愛著自己的男人,方蘭珠眼神驀地黯淡下來。

  ****

  兩個禮拜前,葉明琛和朋友合開的建築師事務所正式開張,立刻便接到一個大案子,大夥兒為了打響第一炮,幾乎是不眠不休地開會討論,藍圖畫了一張又一張,改了一次又一次,務求盡善盡美。

  這番忙碌下來,葉明琛天天在公司加班,難免冷落嬌妻,也不曉得是否因為這個緣故,那天他難得有空,特意去明珠樓找老婆一起吃晚餐,她不但以自己要趕設計圖為由一口回絕了,更當著員工的面與他冷戰。

  他有些難堪,不想和她吵,只得默默離開,當天深夜回到家,他以為自己會面對一個冷漠的妻子,沒想到她卻是準備了一桌熱騰騰的宵夜,笑盈盈地迎向他,膩在他懷裡又是道歉又是撒嬌,將他哄得暈頭轉向。

  也許女人都有偶爾情緒化的時候?他有些莫名其妙,本以為就此雨過天青了,結果第二天同樣的戲碼又重演。

  她又在公開場合與他爭吵,回家後又變回那個溫柔可人的賢妻。

  究竟怎麼回事?

  葉明琛不懂,想找個機會和妻子好好談談,可惜最近工作實在太忙,客戶又說想約他見面,他只好收拾行李到高雄出差。

  為了節省差旅費,在高雄,他下榻於一間位於愛河畔的商務旅館,房間不大,但收拾得整潔乾淨,早餐也挺豐富美味。

  他在這間旅館連住三天,第二天就有不速之客上門,他瞪著那個倚在房門口等他的女人,眸光一冷。

  是張琳!她顯然刻意打扮過,妝容精緻,豐盈的乳房在V領下擠出一道深深的乳溝,寬寬的皮帶束出纖細的腰身,短裙下是一雙修長如玉的美腿。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我自然有我的消息管道。」她嫣然一笑,拋向他的眼波盈盈,嫵媚誘人。

  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板著一張臉。「有事嗎?」

  「我們一定要站在這裡說話嗎?」她眨眨眼。「學長不請我進去喝杯咖啡?」

  葉明琛微斂眸,看樣子今天是無法輕易打發她了,他蹙了蹙眉。「要喝咖啡到樓下吧!」

  她聞言,笑容一凝,語氣變得嘲諷。「怎麼?怕我吃了你?」

  他不回答,率先轉身走向電梯。

  張琳氣得咬牙,畫得細細的柳葉眉微微糾結。

  兩人來到電梯門前,在等電梯的時候,張琳腦海思緒起伏。

  這男人,已經結婚了。

  從以前到現在,他從不曾對她釋放出任何一點暗示的訊號。

  他不喜歡她。

  這些,都是她明確已知的事實,可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放下他,無法停止思念他!

  前幾天,她在四葉珠寶公司附近巧遇方蘭珠呆呆地坐在路邊,眼眶發紅,似是哭過。

  情敵心情不好,她自然沒放過落井下石的良機,奚落了幾句,才從方蘭珠口中探出原來是跟葉明琛吵架了。

  那女人知道自己漏了口風,又羞又惱,偏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態,看得她大為爽快,一顆心不禁浮動起來。

  她忽然很想知道,葉明琛婚後是不是過得不幸福?

  她假裝要買首飾,到明珠樓打探消息,聽說最近他們夫妻倆時常爭吵冷戰,她樂了,又偶然在店門口聽見方蘭珠跟朋友講電話,委屈地哭訴丈夫為了躲自己竟躲到高雄去,她更是欣喜若狂。

  他過得不幸福,這是否表示她有介入的機會?

  懷著忐忑期盼的心情來到高雄,來到這間旅館,她特意守在門前等他,想著男人在婚姻受傷時總是需要女人的撫慰,可他的反應卻不如她所料。

  他依然是那個葉明琛,永遠孤高矜持,對她冷漠的葉明琛。

  為什麼?

  思及此,張琳的情緒驀地波動了,面對這男人,她總是難以冷靜,對他,她有太多的迷戀與怨憤,這麼多年來,只有他能真正入她的眼,牽動她的心。

  電梯門開啟,葉明琛想走進去,張琳卻一把拽住他,不讓他走。

  「你做什麼?」他拂開她的手。

  看著他彷佛厭棄的神情,她更氣惱了,語聲尖銳。「你就這麼喜歡方蘭珠嗎?」

  這突兀的質問讓葉明琛有些不耐。「你今天來,就是想問我這種問題嗎?」

  當然不是!她恨恨地瞪他。「你明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也明知道我不會給。」他回應得乾脆。

  太乾脆了,重重傷了張琳的自尊,她臉色忽青忽白,好不容易才勻定過分急促的呼吸。

  「學長,你好過分。」他喜歡方蘭珠那種溫柔婉約的女人是吧?她也可以溫柔,也可以婉約,她知道怎麼裝出楚楚可憐的神態。張琳含淚,恰到好處地濕潤了眼睫,上了玫瑰色口紅的唇瓣輕輕顫著,如遭風雨打落的春花。「我只要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就一個晚上,不可以嗎?」

  她這意思是……

  葉明琛神色一凝,尚未開口,張琳已翩然投入他懷裡,雙手緊緊扣住他的腰,仰起頭,就要送上自己的香唇。

  她知道,從這個角度往下看,葉明琛能看到她傲人豐滿的胸口,再加上兩人身體密合相貼,她又有意無意地扭著腰,長腿微勾,摩挲著他的下腹,這火燒般的誘惑絕不是任何男人能夠輕易抵擋。

  至少,葉文華就絕對受不住……

  「那個賤女人!」

  收到不明人士傳來的影片檔,葉文華點開來看,當場暴怒發飆。

  影片裡,是他的女人主動對他大哥投懷送抱,結果被冷酷地推開,還淡淡地丟下一句——

  「你不是跟文華在交往嗎?」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他!我跟他在一起只是為了氣你!」

  就是這句回應,惹惱了葉文華,他從來沒把張琳看成是認真交往的物件,她只是一個漂亮的床伴,一個能替他在父親面前說話的幫手,他不在乎她跟別的男人上床,就像她也不能干涉他四處拈花惹草,只是他沒想到她膽敢背著他去勾引他大哥,還擺明瞭他大哥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男人。

  所以自己算什麼?只是她的玩物,她用來挑釁大哥、吸引大哥注意的工具?

  「賤人!」葉文華愈想愈火大,隨手抓起辦公桌上一個紙鎮就往地上砸,砸了紙鎮還不夠,他繼續砸筆簡、砸花瓶,恨不得立刻將那該死的女人抓來面前,狠狠地掐死她!

  張琳也好,方蘭珠也好,為什麼她們都偏偏喜歡上大哥?葉明琛是哪裡好?臉上有疤,個性又陰沈冷傲!

  她們都瞧不起他,就連爸爸也瞧不起他,他說要買下菲律賓那間珍珠養殖場,爸爸居然罵他做事好高騖遠太激進……

  等著瞧吧!他會證明給他們看,他才是真正有本事、有才幹的那個人。

  葉文華忿忿地尋思,將辦公室裡的東西砸得痛快後,這才氣喘吁吁地抓起手機,撥通心腹的號碼——

  「Allen,馬上幫我聯絡那個賣家!」

  ****

  「上鉤了!」周恬心掛斷電話,興奮地轉向方蘭珠。

  方蘭珠高高懸起的心這才稍稍安落,她凝視好友,一字一句地問:「確定他們成交了嗎?」

  「嗯,我朋友說他們幾個小時前就簽好了合約,一簽完約,葉文華馬上就把錢整筆匯過去了。他還說葉文華為了搶到這筆生意,付出的金額比他預想的還多百分之五,為了感謝我們介紹了這麼個好客戶,他想請我們吃飯呢!」

  「吃飯不用了,倒是你要提醒他,千萬不能把我們的事說出去。」

  「放心,我那朋友很上道,他不會亂說話的。」周恬心頓了頓,看向方蘭珠的眼神有些猶疑。「不過蘭珠,你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促成葉文華買下那間養殖場?又怎麼知道他有挪用公款的習慣?」

  她有個香港朋友是專業的經紀人,專門幫人買賣仲介,在業界很有名,前陣子方蘭珠找到她,特地商請她那個朋友牽線,為葉文華和那個意欲出脫手中持股的美國房地產大亨搭起橋樑。

  方蘭珠說這是為了設一個局,她雖然不甚明白,但基於朋友義氣,還是積極幫忙,果然葉文華貪心不足,不惜打腫臉充胖子,私下挪用公款在期貨市場上大撈一筆,這才有了本錢買下那間養殖場。

  「雖然他是多付了一些錢給人家,但基本上那間養殖場體質很不錯,買到也不算虧,而且他挪用公款的事就算爆出來,憑他是四葉珠寶的公子,我看也不會受到什麼大懲罰,說不定只是他爸罵他一頓就船過水無痕了!」

  「嗯,說不定會那樣。」方蘭珠同意好友的猜測。

  「那你還這麼做?」周恬心又詫異又不甘。「搞了半天我們該不會只是白做工吧?」

  「放心,不會白費的。」

  「你怎麼能確定?」

  方蘭珠但笑不語。

  不錯,就葉文華的立場而言,菲律賓那間珍珠養殖場確實是一筆好投資,即便四葉珠寶的董事會認真評估過,她相信他們也會認可。但,世事難料。

  根據她對前世的記憶,兩年後那裡將由於強烈颱風引起一場海嘯,雖然附近居民都及時疏散了,可那間養殖場卻是遭洪水淹沒全毀,損失慘重。

  這筆投資,葉文華將會血本無歸,連帶也會使得四葉珠寶的財務結構惡化,到時才是她真正復仇的時機,至於現在,葉文華是不是會因為挪用公款遭受斥責,她其實並不在意。

  只是這番緣由,該怎麼向好友解釋呢?

  方蘭珠暗暗歎息,解釋不了,她只好裝雲淡風輕。「總之我們等著看吧,恬心,就算他這次逃過一劫,以後也一定會有報應的。」

  「是嗎?」周恬心撇撇嘴。說真的,她從一開始就對葉文華這個人沒好感,好友想設局誘他中計,她百分之百贊成,只不過事情的結果若是得不到實質的好處,她又覺得這樣冒險太不值。「蘭珠,我看你以後還是別做這種事了,吃力不討好,那種花心男以後自然會有他的報應,不用你弄髒自己的手。」

  方蘭珠怔了怔,半晌,澀澀地苦笑。「我知道,就這一次,以後不會了。」

  看樣子以後這些事她還是得自己做,免得讓家人朋友擔心。

  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個馬卡龍黃的小巧珠寶盒,笑著遞給好友,順勢轉開話題。

  「哪,送你的。」

  「是什麼?」周恬心期待地接過,打開來,是一串設計精巧的項鍊,一顆顆五顏六色的寶石宛如糖果般甜蜜可愛。「這是……」

  「我親手做的,你戴戴看喜不喜歡?」方蘭珠笑著來到她身後,接過糖果項煉,替她扣上小鎖。

  周恬心攬鏡自照,覺得鏡中的倩影彷佛因此年輕了幾歲,甜美又浪漫。「我戴這種項鍊,會不會太小孩子氣了?」

  「怎麼會?你本來就活潑俏皮,戴這種項鍊才好看,戴那些太正經八百的反而會顯得老氣。這可是我為你設計的,難道你信不過我的眼光?」方蘭珠故意裝委屈。

  「信得過!怎麼會信不過?」周恬心喜孜孜地轉身,給了好友一個大大的擁抱。

  方蘭珠呵呵笑,伸手刮了刮好友的臉頰,語帶戲龍。「我的恬心這麼漂亮,是不是應該趕快交個男朋友來約會呢?」

  「你說什麼啊!」周恬心微赧,沒好氣地賞她一枚白眼。

  「我認真的。」方蘭珠端正神色。「難道你不想談戀愛嗎?」

  周恬心一凜,明眸微斂,避開她清澈的視線。「這種事情要看緣分的,又不是我想談就會有對象。」

  「真的沒有物件嗎?」方蘭珠有意追問,想起那天在小琉球看見的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你身邊就沒有一個讓你心動的男人?」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周恬心彷佛被她問得羞惱了,嬌嗔地踩了跺腳。

  方蘭珠莞爾一笑,不再追問,正巧有人敲門,一個大男孩旋風似地捲進來。

  「姊,我來了!你有什麼事找我?」

  來人正是方子奇,他前陣子才剛去服兵役,剪了一頭俐落清爽的小平頭,看起來有些呆氣,可襯著他那高大挺拔的身姿,以及被陽光曬成小麥色的膚色,倒也有幾分軍人的雄壯威武。

  這天軍營放假,他原本跟幾個好朋友正在聚會,接到姊姊的奪命連環Call,便馬不停蹄地趕來明珠樓。

  一見周恬心也在姊姊的工作室,他愣了愣,又是歡喜又有點小尷尬,視線一落,發現她胸前戴著一串色彩繽紛的糖果項鍊,更襯得領口露出的那一小截肌膚瑩透雪白,他不禁有些出神。

  看著弟弟那傻呆呆的模樣,而周恬心又臉頰微暈,方蘭珠心知肚明,眸光瑩瑩閃爍。

  「沒事,只是想說你放假回來,剛好手上有兩張人家送的電影票,本來想找你一起去看的。」她假裝沒看見那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笑著說道。「可是怎麼辦呢?你姊夫這幾天在高雄出差,剛剛打電話給我,說等下就要搭高鐵回臺北了,我得回家等他。這樣吧,剛好恬心也在,不如你們兩個一起去看好了。」

  說著,方蘭珠也不管兩人都是一陣彆扭,逕自將電影票塞進弟弟手裡。「子奇,恬心就交給你了啊!你可要好好照顧姊姊的好朋友,知道嗎?」

  「誰需要他照顧啊?」周恬心粉頰窘熱,剛咕噥了一句,便接到方子奇投來的的眼刀。

  狠狠瞪她一眼後,他近乎霸道地牽起她的手。「姊,我們走嘍!」

  目送兩人離去,方蘭珠先是淺淺地笑,跟著,笑意逐漸淡逸。

  她凝立原地,思緒百轉千回,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她才恍然回神,來到工作桌前,打開筆記型電腦,指尖在觸控板上移動,開啟一封匿名寄出的郵件,郵件裡夾著一個影片檔。

  她盯著那封郵件,心神又恍惚了,悠悠地憶起上一世,她也曾經收到一則匿名寄出的影片檔。

  就是因為那則影片以及張琳的挑撥離間,她才會懷疑周恬心,疏遠了自己真正的好朋友。

  她想,那影片應該就是張琳寄給她的,為了攪亂她的人生,而如今她這麼做,也不過是還以顏色而已。

  她沒做錯。

  可為什麼,她的心會有點慌?

  她顫著手指,點開影片檔,這是她請征信社的人跟拍的,對方為求隱密,用的是手機,遮遮掩掩之下,畫面有些搖晃,但仍能很清楚地看見片中男人跟女人的每個細微的表情。

  方蘭珠看都不看那女人,視線只集中在男人身上。

  他神色如冰,墨瞳幽暗無垠,全身上下罩著一股凜冽的寒氣,剛巧又穿著一身黑西裝,乍看之下簡直像個來自地獄的死神。

  她看著,不禁輕輕打了個冷顫。

  在她面前,他向來都是溫文內斂的,婚後更不必說,每每凝定她的眼神都是深情款款,如暖陽一般融化她,以至於她幾乎都忘了,從前的他曾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氣質冷峻淡漠,有時那眼神會犀利得猶如兩把利刃,隱含威嚇,迫得人無所遁逃。

  如果他用那樣的表情看她,如果他發現了自己做的事……

  想著,方蘭珠忽然驚懼起來,心韻亂不成調,她不敢再看影片,急著刪除信件,也刪除存在電腦裡的影片檔,正準備將垃圾桶也整個清空,不留下一絲痕跡時,一道深沈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落下——

  「你在做什麼?」

  她駭然震住,胸口瞬間揪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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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7: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他看見了嗎?看見多少?

  方蘭珠轉身迎向丈夫,臉上笑盈盈的,心下卻暗暗忐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說晚一點才到嗎?」

  「事情提早結束了。」葉明琛簡略地解釋,瞥了一眼桌上的筆記型電腦。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的眼神很複雜,墨眸幽深。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移動身子擋住電腦。「子奇跟恬心才剛走,你有遇見他們嗎?」

  「嗯。」他點點頭。「在樓下遇見了,聊了幾句。」

  在樓下遇見的?

  方蘭珠在腦海中飛快地計算,子奇他們才走了沒幾分鐘,明琛又跟他們聊了一下,這麼說他也才剛剛上來而已,應該……沒看見影片吧!

  而且如果看見了,他應該會生氣才對,怎麼可能如此心平氣和地跟她說話?是她多心了!

  想著,方蘭珠高懸的芳心稍稍安落,笑容變得更加自然燦爛,她走向丈夫,習慣性地給了他一個擁抱,臉蛋半埋在那溫暖的胸襟裡,嗅著那隱微幽淡的松木香。

  「我好想你!」她甜蜜地撒嬌,那軟軟的、細細如小貓叫的聲嗓教人聽了一顆心忍不住融化。

  葉明琛胸口震了震,不覺回抱她,臂膀有力地收攏。「真的想我了?」他嗓音喑啞。

  「嗯。」她用力點頭。

  「不是天天都打電話嗎?」

  「那也還是想啊!」她踮起腳尖,仰頭在他頰畔送上一記響亮的啄吻。「要這樣見面,才能親親抱抱的嘛。」

  睇著他的明眸亮晶晶的,羽睫上下撲閃,又似嬌嗔,又有些哀怨,小手在他腰際揉呀揉的,身子就像沒骨頭似地整個軟在他懷裡。

  她怎能這麼會撒嬌?婚前還不覺得,婚後這功力可是突飛猛進啊!每每勾得他心猿意馬,只想一口狠狠吞了她!

  可現在是在她的工作室裡,外面是店員和客人……葉明琛深深呼吸,極力忍下腹間沸騰的欲望,他低下頭,重重在她唇上親了一口,接著很不情願地推開那綿軟的身體。

  「回家再說。」星眸異常璀亮。

  都做大半年的夫妻了,她自然不會聽不懂他話中涵義,耳朵倏地發紅,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小巧剔透。

  看著那樣美麗到近乎透明的耳殼,葉明琛有瞬間恍惚,不禁伸手揉了揉,性感的氣息拂過她耳畔。

  她微微酥癢,連忙躲開。「討厭,別鬧了啦!」

  她嬌媚地橫他一眼,拿下他不安分的手,接著轉身回到工作桌前,將筆記型電腦關機,收進抽屜裡。

  葉明琛旁觀她的舉動。「你不把電腦帶回家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她一跳,駭然回眸。

  「你以前不都習慣把電腦帶回家?」他沈聲問。

  「喔,是因為……」天哪,她的心跳得好快。「嗯,每天這樣帶來帶去也挺累的,而且你才剛回來,晚上我想多陪陪你啊!」

  葉明琛點點頭,像是接受了她的說法,朝她伸出手。

  她心領神會,趕忙上前握住,夫妻倆親親熱熱地從工作室走出來,職員們看他們這副親密樣,彼此交換了個放鬆的眼神,個個臉上含笑。

  葉明琛敏銳地注意到職員們的表情。「看來他們都松了口氣。」

  「啊?什麼?」方蘭珠一時沒弄明白。

  葉明琛盯著她,似笑非笑。「前陣子我來店裡找你,你老是在店員面前跟我吵,他們應該很擔心吧!」

  方蘭珠聞言,倏地凜息,心韻跳漏一拍。「我……那是……」她無法解釋自己之前的「無理取鬧」。

  看出她的手足無措,葉明琛俊唇微牽,俯首在妻子耳畔低低地問了一句。「你今天不跟我吵了嗎?」

  這是戲謔或試探?

  方蘭珠心一沈,啞然無語。

  ****

  原本葉明琛不願方蘭珠太累,說在外面館子吃晚餐就好,但她堅持回家親自下廚,說是自己早包好了水餃,就等他回來吃。

  回家後,她立即忙碌了起來,從冰箱裡端出事先包好的水餃,有傳統的白菜豬肉餡,也有蝦仁韭黃餡,以及葉明琛最愛的花枝餡。

  顆顆玲瓏飽滿的餃子下進滾水裡,煮熟了撈起來,更顯得剔透潤澤,用翠綠如玉的瓷盤盛了,令人食指大動。

  方蘭珠還另外炒了一盤青菜,煮了一鍋玉米蛋花湯,再加上幾碟醃菜,擺在餐桌上琳琅滿目,美味可口。

  葉明琛在浴室洗淨一身風霜後走出來,方蘭珠便笑著說可以開動了,坐在丈夫身旁,殷勤地為他挾菜,勸他多吃點。

  其實她是有點心虛,為了計誘葉文華,她打出張琳這張牌,故意將張琳勾引葉明琛的影片寄給葉文華看,果然他一怒之下作出衝動的決定,買下菲律賓那家珍珠養殖場。

  一切都在她計算當中,只是這計算把自己的丈夫也利用了,她不確定葉明琛到底猜到了多少,又或者一切只是她杯弓蛇影?

  她只知道,自己不願惹得他不開心……

  「好吃嗎?」看葉明琛一顆顆吃下她費心準備的水餃,她討好地問,笑容甜燦如花。

  他點點頭。「好吃。」

  「還有這個,包的是你最愛的花枝餡喔!」她挾了一顆花枝餃子給他。

  他來者不拒,將她準備的水餃和小菜都吃了,連湯也喝了一大碗。

  見丈夫如此捧場,她樂得眉眼彎彎,笑得更甜了。

  葉明琛望著她那彷佛可以擠出蜜汁來的笑顏,墨眸複雜地閃了閃,卻是沒多說什麼。

  吃過晚餐,兩人坐在客廳裡吃水果,一顆顆草莓在水晶盅裡鮮豔欲滴,閃爍光澤。

  方蘭珠拈起一顆放進嘴裡,咬破了,一滴粉紅的汁液染亮了唇。

  葉明琛盯著那比草莓還新鮮的菱唇,忽地呼吸一緊,深沈地揚嗓。「有件事我沒告訴你。」他頓了頓,等嬌妻疑惑地望向自己時,才慢條斯理地繼續。「其實我去高雄的第二天晚上,有個女人在飯店房門前等我。」

  她怔住,心韻霎時亂了好幾拍,明知道他指的是誰,卻只能裝出一副驚愕的表情。「你說什麼?有……女人在房門口等你?」

  「嗯。」他點頭。

  看著他淡定的神情,她思緒如麻,他忽然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是為了表明自己對她從不欺騙嗎?還是……

  「是你的愛慕者嗎?」她嘟了嘟嘴,假作不悅。

  「嗯哼。」

  「你……沒讓她進房間吧!你一定把她趕走了,對不對?」她作勢用雙手掐住他脖頸,擺出潑辣兇惡的姿態。

  「你說呢?」他靜定地反問,似笑非笑。

  他這樣的表情……果真是在試探她嗎?

  方蘭珠一顆心怦怦跳,表面卻故意冷哼一聲,傲嬌地拿手拂了拂一頭如雲的秀髮,拋給他一個若有深意的媚眼。「我相信你,你不是那麼容易被勾引的男人,也絕對不會背著老婆搞外遇。」

  他目光一閃,猛然抓住她的手,在掌心裡揉捏著。「就對我這麼有信心?」

  低沈醇厚的嗓音如大提琴,在她耳畔撩撥,她輕輕一顫。「當然啦!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相信你。」

  他似是一窒,俊眸微斂,半晌,淡淡一笑。「說的對,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大手將她嬌軟的身子攬抱入懷。「你不想問那個來找我的女人是誰嗎?」

  「對啊,是誰?」她眯了眯眼,往後仰起臉看他。「是你們客戶公司的女生,還是那些追著你跑的名門千金?我還記得明珠樓開幕那天,那位鄭恩麗小姐可是對我冷嘲熱諷的呢!」

  「鄭恩麗?」劍眉一挑。「她那天也去參加你的開幕酒會?」

  「對啊!你不知道喔?」

  「你怎麼沒跟我說?」

  「幹麼跟你說?那時候我們又不是什麼關係,而且我老早就猜到你一定很受那些名媛閨秀的歡迎,只是沒想到居然有人主動到直接去飯店房門口等你。」她咕噥著,小手掐握他臂膀,警告似地擰起一塊肉。「她想做什麼?勾引你嗎?」

  他沉默兩秒。「她聽說我的婚姻不是很幸福,想過來安慰我。」

  「什麼?!」她在他懷裡扭動起來,轉過頭瞪他。「誰說我們不幸福的?還說要安慰你!她以為她是誰啊?」

  「是以前在四葉珠寶的一個女同事。」他深深地凝視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拿春蔥般的指尖點他。「哼,我就知道你這男人處處惹桃花!以前在四葉,一定有很多女同事整天對著你發花癡……那你有沒有告訴那女人,你娶了個很漂亮又很賢慧的好老婆,外面的野花誰都比不上,要她別白費心機了!」

  「……」

  「你說啊!你有沒有這樣跟她說?有沒有跟她說你過得很好,不用她雞婆多管閒事?」

  他依然沉默不語。

  「怎麼不說話?我可警告你喔,你是我方蘭珠的男人,我可不准……」

  「蘭珠。」他在她耳畔低啞溫醇地喚了一聲,她驀地頓住。

  「怎樣?」她眨眨眼。

  他沒立刻開口,看了她許久許久,墨眸如高山深湖,縹緲著令人捉摸不定的迷霧。「我愛你。」

  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是忽然對自己示愛,方蘭珠心亂了也慌了,嬌嗔地睨他一眼。「怎麼……幹麼突然這樣啦?」

  他卻是緊緊握住她調皮的雙手,攏在自己胸前。「你呢?」

  她窒了窒,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他看起來有些惆悵,有某種不確定的哀愁?

  「笨蛋,你這什麼表情?」她驀地感覺心口有點痛,不自覺地用力回捏他的手。「我當然也愛你啊!」

  他聞言,目光驟然一亮,俊唇突如其來地俯下,攫吻她的唇。

  這個吻來得突然,來得激烈,他似是不允許她有絲毫的躲閃,用力吮吻著她,她嚶嚀一聲,唇瓣微錠,他立即乘隙而入,纏住那丁香小舌,肆意翻攪。

  她被他吻得情動,漸漸放軟了身子,他順勢解開她睡衣前襟的蝴蝶結,大手輪流肆虐那兩團豐盈綿軟,指尖挾住粉色櫻桃,揉捏旋轉。

  「啊……」她被他揉得全身麻軟,低低地嬌吟,而他聽著那酥媚的細嗓,欲火焚得更劇烈了,驀地低下頭,狠狠蹂躪她溫軟如玉的乳房,在那細白的肌膚上烙下一點一點嫣紅的吻痕。

  一陣狂野的攻城掠地,等她稍稍回過神來,他已經抱她坐上自己的大腿,摟著她纖腰,一下一下地往上頂。

  「叫我的名字,蘭珠,叫我!」他使勁頂著她,粗重的呼息燙紅了她的臉。

  「明琛……葉明琛你怎麼了?」隨著他動作越發猛烈,她忍不住哀哀求饒,淚光點點,如花蕊上淨透的露珠。「你、輕一點啊!我受不了……嚼……明琛、明琛,你慢一點,啊……」

  看著她這番又嬌弱又委屈的模樣,他的欲火卻是焚得更劇烈了,恨不能將她整個人吞吃入腹。「蘭珠,你是我的,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

  她微微睜眸,透過一片氤氳的水霧望著他,他的臉汗珠博博,俊頰染紅,劍眉因情欲而糾結。

  她愛憐地抬手想替他撫平眉宇。「我是你的,全部都是你的,全部……都給你……啊……我不行了,不行了,明琛,拜託……」

  她細細嗚咽著,又是享受,又是難受,他從來不曾如此激狂地要過她,從前即便再怎麼欲望翻騰,他也會克制著顧及她,可這回他卻猶如脫韁的野馬,在她身上死命地馳騁。

  溫熱濕潤的秘處幾乎包容不住那硬如烙鐵的東西,一陣陣的緊窒收縮刺激得他和她都止不住呻吟。

  「喜歡嗎?」他咬住她玲瓏的耳朵,吮得她發麻。

  「喜、喜歡……」

  「舒服嗎?」

  「嗯……」

  她已疲累得說不出話來,以為他總算要夠了,哪知他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丟回房間床上,換個姿勢再來一遍。

  「明琛、明琛……」她又愛又痛,真不曉得該如何形容這令她幾欲暈去的極致歡愉。「我不行了,真的、不行……」

  大手梳過她香汗淋漓的長髮,他從後背攬抱她弓起的玉體,讓她更貼合自己,滾燙的唇順著美好的頸弧落下細細碎碎的吻。

  然後,迎接那宛如煙花燦爛錠放的高潮——

  歡愛過後,兩人躺在床上喘息,方蘭珠慵懶得完全不想動彈,葉明琛緩過氣來,擔心她出汗著涼,抱著她來到浴室。

  他輕手輕腳地將她放進浴缸熱水裡,替她刷洗,眼看那白嫩如玉的肌膚上一點一點的全是他種下的草莓印,有的甚至隱隱瘀青,他不禁歉然。

  「對不起,我剛剛……太粗魯了。」

  她懶洋洋地抬眸睨他一眼,本有幾分哀怨,但見他表情是真的很懊惱,胸口一融,身子柔順地往後靠,依偎著他厚實的胸膛。

  「沒關係。」她抓起他一隻大手,銜進唇間愛嬌地啃了啃。

  他被她啃得像通了電流似的,渾身酥麻。「不痛嗎?」

  「不會。」她繼續舔他手指。

  他下腹一緊,歎息地呢喃。「蘭珠。」

  「嗯?」

  「『它』好像又有精神了。」

  啊?她愣了愣,好一會兒,才弄清這個「它」是什麼,臉蛋倏地暈紅,而他索性往前挪了挪,用那硬燙的東西頂住她翹臀,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壞蛋。」她嬌嬌地罵了一句,貝齒碾磨他手指。

  他從身後環抱她,在她耳窩吹著性感的呼息。「蘭珠,你記得文華對你下藥那一次嗎?」

  她沒想到他會忽然提起這個,怔了兩秒,才點點頭。「記得啊。」

  「那天,我忍得好痛苦,真的很難受。」說著,他挑逗地舔了舔她的耳垂,舔得她發癢。

  她嬌笑地縮了縮脖子。「那你後來怎麼辦?」

  「就……DIY啊!」語氣哀怨。

  DIY?外表看來總是一派淡定禁欲的他也會做那種事?

  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她又害羞又覺得莞爾,噗嗤一笑。「你辛苦了。」

  「你還笑!」他輕輕咬了下她的耳垂。「你不曉得那天『它』有多可憐嗎?」

  「好好好,是我不對,我不好。」他不怨還好,一怨她笑得更樂,臉蛋埋進他大掌裡,笑了好一會兒,笑得他再次咬她耳朵洩憤。

  她驀地感覺胸臆暖暖地發熱,也不知哪來的衝動,教她細聲細氣地揚嗓。「那我來……安慰它一下好不好?」

  「怎麼安慰?」

  「這樣安慰……」她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轉過身,忍著發狂叫囂的心韻,伸手握住那個精神奕奕的小東西,溫柔地揉了揉。

  他倏地全身一顫,粗聲喘息。「蘭珠……」

  她半揚起眼簾覷他,只見他整張臉憋得發紅,額前都迸出汗珠了,俊眸因情欲微氳,竟是有幾分迷惘的意味。

  端鼻、紅唇、水濛濛的墨眸,她不禁看得有些呆了,芳心暖融融的,只覺得眼前這男人異常俊美,豐神出色。

  「你真好看。」她贊許地低喃,仰唇在他臉頰啄吻,舌尖在他左臉下緣微凸的燙疤調皮地舔了舔。「就連這裡也好看。」

  聽出她話裡百般的愛憐與寵溺,他整個怔住了,從耳根紅到脖頸,全身血液沸騰,那英偉熱燙的欲望便在她軟軟的手心裡跳了跳。

  她感覺到了,嬌嗔地橫他一眼,臉蛋霞色暈透,猶如盛開的芙蓉花。「別亂動。」

  唉,這動與不動,哪是他能控制得住的啊?

  葉明琛粗重地喘息,展臂想將這可惡的女人摟進懷裡,可她卻不讓他碰,嬌軀一扭,居然彎下腰,用那櫻桃般的朱唇親了親那裡……

  「蘭珠!」他猛然掐住她纖肩,幾乎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刺激。

  這是她第一次為男人這樣做,雖是技巧生澀,但那充滿愛意的細緻溫柔,深深地撼動了他。

  很快地,他便把持不住,激烈地噴發,就像他那天獨自在浴室裡一樣,情欲猶如火山下埋藏了千百年的岩漿,滾滾狂炙。

  ****

  陣陣催命般急促的鈴聲,喚醒了沈睡中的方蘭珠,她不情願地呻吟一聲,摸索著想接電話,一隻大手止住了她。

  「你睡吧!是我的手機響了。」醇厚的嗓音低低在她耳畔拂過。

  她傭懶地點個頭,轉過身繼續睡。

  身旁的男人窸窣地下床,一面接起手機,一面往臥房外走,降低了音量,擔心驚擾酣睡的嬌妻。

  可不一會兒,他的音量便因驚訝而提高,飄進了房內。「……知道了,我馬上回去!」

  方蘭珠感覺到不對勁,直起上半身,伸了個懶腰,腰際驀地一陣強烈酸疼,她用手揉了揉,忍不住朝始作俑者拋去嬌瞋的一眼。

  他的表情卻是一派嚴肅。「蘭珠,我得回葉家一趟。」

  她一驚。「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是我爸打來的,他說文華闖大禍了,聽說挪用了巨額公款。」

  葉文華挪用公款的事曝光了?

  方蘭珠整個清醒,立刻翻身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葉明琛搖頭。「發生這種事他們心情一定都不好,萬一看到你……」

  她懂得他的疑慮,他是擔心父親和繼母把氣出在她身上,羞辱了她。

  她放柔了嗓音。「不管怎樣,我都是你老婆,也算是他們的兒媳婦,發生這種事總該回去看看的。」

  這種熱鬧不看,豈不枉費她之前一番精心算計?

  她在心裡補充一句,不過這話當然是不能跟自己老公說的,拍了拍丈夫的臂膀,便進浴室梳洗。

  一個小時後,兩人來到葉家,正如葉明琛所料,葉念中看到她,本就鐵青的臉孔更加難看,但礙于長子投來的警告眼神,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公公。」方蘭珠恭敬地喚了一聲。

  他不耐地揮揮手,沒理她。

  「爸,文華呢?」

  「在書房,你跟我來!」說著,葉念中便要長子跟自己進書房。

  方蘭珠自然不方便跟去,葉明琛臨走前,安撫地拍拍她的手,她微微一笑,以眼神示意他不用擔心。

  葉明琛離開後,方蘭珠眸光流轉,這才發現婆婆許芬芳人在客廳裡,只是她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眼睛似是因哭泣而紅腫,呆呆地出神。

  方蘭珠心念一動,接過傭人送上的茶水,盈盈走向婆婆。「婆婆,你還好吧?喝杯熱茶。」

  她做足了兒媳孝敬的姿態,但許芬芳當然不會領情,回過神認清是她,狠狠瞪她一眼,手一揮,便打翻了茶杯。

  幸虧她手縮得快,否則便要被燙到了,傭人聽見騷動,連忙過來收拾。

  「你來做什麼!」許芬芳語氣尖銳。

  「聽說小叔闖禍了,所以我跟明琛回來看看。」她儘量溫順地回答。

  「闖禍?!誰跟你說文華闖禍了?他是被陷害的!」許芬芳近乎歇斯底里地喊,氣得渾身發顫。「都是張琳那賤女人,如果不是她胡亂告狀……」

  張琳?方蘭珠低眉斂眸,掩飾眼裡的情緒。這麼說葉文華應該是在確定買下養珠場後便和張琳撕破臉了,所以張琳一氣之下才會索性向葉念中爆料,不惜玉石倶焚。

  「賤女人!等著瞧吧,我不會放過她的……」許芬芳還在碎碎念。

  說人人到,一道清脆冰冷的嗓音揚起。「董事長夫人對我有什麼意見嗎?」

  許芬芳一震,猛然回頭,一雙眼眸如見鬼魅,陡然暴睜。「你這賤丫頭!你還有臉過來?」

  張琳冷笑。「我是來送辭呈給董事長的。」

  「送辭呈有必要送到家裡來嗎?你分明就是來看笑話的!」許芬芳憤然起身,眼看那雙留著長長指甲的玉手就要往張琳臉上抓去。

  張琳機靈地躲開。「董事長夫人,請你放尊重點。」

  「你……」許芬芳氣得噎住,喘了又喘,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蘭珠靜靜旁觀兩個女人對峙,忽地想起前一世,張琳也時常借著送檔出入葉家,而許芬芳見到她總是格外熱情,拉著她問長問短,絲毫不掩對她的喜愛,並且拿她來譏諷自己。

  「你呀,要是有人家一半能幹就好了,瞧瞧你公公多信任她啊!你呢?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真不曉得我們文華是做了什麼孽才會娶到你這個沒用的女人。」

  每當此時,她只能默默吞下婆婆的奚落,而張琳會花言巧語地哄騙許芬芳,轉過頭來再給她一個同情的眼色,私下安慰她。

  那時候,她真的以為張琳是真心想跟自己當朋友的,哪知道一切全是騙局!

  會不會其實許芬芳也早就知道葉文華跟張琳搞不倫婚外情了呢?但為了兒子的前途,她選擇無視,甚至主動促成。

  思及此,方蘭珠櫻唇一撇,劃開冷銳的弧度。

  這兩個女人前世好得彷佛親生母女,現在卻像兩隻鬥雞恨不得抓花對方的臉,想來也真可笑。

  她心下暗暗稱快,張琳擺脫許芬芳的糾纏後,轉過頭來看見她,方才還一副嘲諷淡定的神情倏地崩壞。

  「你怎麼會在這裡?」

  相較于張琳的激動,她顯得一派冷靜。「明琛聽說小叔挪用公款的事,帶我一起回來看看。」

  「學長人在這裡?」張琳聞言,臉色忽紅忽白,眼神閃爍不定。

  見她這般心神不寧的模樣,許芬芳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方蘭珠心念電轉,忽而嫣然一笑。

  「前幾天明琛出差,你去飯店找他的事,他跟我說了。」她語氣淡淡,神色也淡淡,話鋒卻隱含淩厲。「夫妻之間難免會吵架,我們的婚姻生活就算有點小問題,也輪不到你這個學妹去安慰。」

  張琳一窒,表情難堪地糾結。

  而許芬芳聽聞方蘭珠這番話,倏地恍然大悟。「原來你跟明琛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你以前怎麼一點口風都不露?你還跑去飯店想勾引人家,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虧我們文華還那麼相信你!你說,你是不是為了討好明琛才出賣文華的?你這無恥下賤的女人!」

  許芬芳愈說愈激動,愈罵愈難聽,張琳何曾承受過這般侮辱,氣得咬牙切齒,偏偏這一切又是在她視為情敵的方蘭珠眼前上演的,她更覺得胸臆一口氣順不過來,腦門發暈,身子搖搖欲墜。

  「你還好吧?」方蘭珠假作關懷地伸手扶她。

  「不用你假惺惺!」張琳一把甩開她,順手便想在她清麗的臉蛋上留下重重的巴掌印。

  方蘭珠早有預料,身形一挪,靈巧地閃過,姿態輕盈而優雅,從落地窗外射進的陽光映著她似笑非笑的容顏,竟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尊貴氣勢。

  張琳驚愕地看著,陡然自慚形穢,原本她確實是抱著看笑話的心理過來的,但如今感覺只是自取其辱,只得忿忿然地轉身離開。

  見她自己走了,許芬芳也頓時失去鬥志,全身沒了力氣,軟軟地又倒回沙發上發呆。

  方蘭珠瞥她一眼,也不去打擾她,悄悄走出客廳,來到落地窗外的庭院,尋了一塊臨近玫瑰花叢的石頭坐下,安靜地等待丈夫。

  沒想到丈夫還沒等到,倒是一身狼狽的葉文華先過來了,他像是被狠狠痛責了一頓,衣衫淩亂,臉上還有巴掌印。

  他是從書房逃出來的,本想就此偷偷地溜出家門,卻意外遇見了悠然獨坐的方蘭珠。

  這下他腳步挪不動了,癡癡地停下來望著她,好半晌才驚覺自己儀容不整,慌忙整理一番,跟著身子往樹幹斜倚,雙手瀟灑似地插在褲袋,露出唇紅齒白的微笑,努力端出風度翩翩的帥哥范。

  方蘭珠看了覺得好笑,他真以為她會吃他這一套嗎?經過前世的歷練,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傻女人了。

  「聽說你挪用公司公款被發現了?」這話問得犀利。

  葉文華瞬間變色,也裝不來灑脫迷人了,倏地僵直了身板。

  「看樣子你跟我的打賭,輸了呢。」她語氣冷漠,唇畔卻是蕩開了漣漪,淺淺地、甜甜地浮漾,透著一股隱約的媚意。

  葉文華心跳一停,有瞬間恍神,接著急切地為自己辯解。「誰說我輸了?比賽才剛剛開始呢!」

  「是嗎?」她不置可否。

  他上前一步,熱切地盯著她。「我買了一間珍珠養殖場,是出產黃金珍珠的!你等著看,再過個兩年、三年,等投資回收後,我肯定能賺不少錢!」

  「還要等兩、三年啊。」她輕輕地歎息,彷佛遺憾,神色間卻又似有一絲期盼,眼波盈盈。

  葉文華看了,當下便有股衝動展臂想摟抱她,她起身後退,不給他絲毫接近的機會。

  他驀地咬牙,愈是吃不到愈想吃,急得心口發癢。

  她微微冷笑,語音卻柔軟。「兩、三年後的事情姑且不說,倒是現在,你打算怎麼解決挪用公款的問題呢?」

  「不會有問題的!」葉文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我只是暫時借用公司的錢去投資,並沒有讓公司賠錢,等我在市場獲利了結後,自然會把錢還回去。」

  他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挪用公司資金嗎?這種人真是毫無廉恥心,怪不得向來寵愛他的葉念中這次也忍不住發飆。

  方蘭珠懶得跟他多說,轉身想走,他卻大踏步上前,不顧一切地擒握她藕臂。

  「蘭珠,你聽我說,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比賺錢能力,我絕不會輸給大哥!你給我一些時間……」

  「給你時間又怎樣?」她斂去笑意,容顏凝霜。「葉文華,你別忘了我現在已經是你大哥的妻子,是你的大嫂,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你……」葉文華一窒,他本也認為不可能,可這陣子他被她勾得心猿意馬,難道她對自己釋放的那些暗示訊號都是玩弄他的?不,他不相信!「誰說不可能?我知道你對我還有感覺,就算結婚了也可以離婚……」

  「我們不會離婚。」冰冽如刀的嗓音毫無預警地飛過來。

  方蘭珠和葉文華同時一震,轉頭望向聲音來處,是葉明琛,他靜定地站在落地窗前,身姿如松,凜冽淡然。

  「我跟蘭珠,不可能離婚。」他冷漠地對居心不良的弟弟擲話,走過來握住妻子的手。

  方蘭珠心韻加速,雖然他表面淡定,但她仍能從他緊握不放的手勁感受到一股隱微的怒意——

  他生氣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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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7: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這是他第二次牽著她的手走出葉家。

  第一次他懷著滿腔歉意,不舍雙親對她的極盡羞辱,溫柔地哄她撫慰她。

  而這一次,他恐怕是心懷憤怒吧!一出家門,他便拉她上車,直奔四葉珠寶辦公大樓附近的一座小公園。

  一路上,他悶不吭聲,一句話都沒說,直到兩人在公園裡漫步,他依然如蛘殼般固執地緊閉著嘴。

  方蘭珠很慌,不明白丈夫為何起意帶她來到這裡?又為何一直沉默不語?

  最後,兩人停在一株櫻花樹下,她仰頭凝望枝頭繽紛的綠葉,眼眸驀地微濕。

  她記得這裡,那天她拒絕葉文華的求婚後,匆匆奔到街頭,差點被葉明琛的車子撞上,當時兩人就是在這座小公園有了一番對話。

  他說,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而這句話也成了她重生的力量。

  她之所以能夠擺脫前世的苦痛,堅強地再活一次,可以說都是他無意當中給她的鼓勵。

  他一定不知道,對她而言,他不僅僅是一個情人,也不只是一個丈夫,他是……

  「記得這裡嗎?」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了方蘭珠迷蒙的思緒。

  她望向丈夫,就如同那夜一般,他以一種堅毅俊拔的姿態站在她面前,像是一棵偉岸的松木,又似海上指引航向的燈塔。

  她看著他,不由得點了點頭。

  「那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喃喃低語,墨眸有片刻蒙矓,似是陷入了回憶。

  不是第一次啊!其實在上一世,他們便曾相識,只是錯過的緣分註定了他們只能當朋友。

  方蘭珠仰望丈夫,心口震顫著、酸楚著,很想吐露這個深深埋藏的秘密,張唇卻是無言。

  葉明琛定了定心神,眼潭逐漸澄澈。「剛剛我爸跟我說,希望我能回四葉。」

  葉念中要他回去?方蘭珠震驚,心海波濤起伏。

  「那你怎麼說?」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心翼翼地觀察丈夫臉上的表情。

  他沒回答,方唇彷佛自嘲地一扯,低眸凝視她。「蘭珠,你覺得我很笨嗎?」

  「啊?」她怔住,心韻慌亂地跳。他這是什麼意思?

  他淡淡一笑,聲嗓如大提琴弦在她耳畔撥弄著沈黯的音調。「從小琉球那天,我看見你和文華單獨談話,我就覺得有點奇怪了。」

  她駭然倒抽口氣。「你、你都聽見了?」

  「什麼也沒聽見。」他搖頭,嘴角又是似笑非笑地一牽。「我只是感覺你們兩個的表情不大對。」他頓了頓。「張琳和文華翻臉的事,是你設計的吧?」

  她沒答話,容色瞬間刷白,菱唇微顫。

  「你故意在員工面前跟我吵架,讓張琳以為我們夫妻有矛盾,然後暗示她來高雄找我,將影片錄下來傳給文華,造成他們兩個翻臉,張琳才會一氣之下跟我爸抖出文華挪用公款的事。」

  他完全猜中了。方蘭珠木然凝立原地,呆呆地看著丈夫。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低聲問。「你就那麼恨文華嗎?跟他分手還不夠,還要這樣報復他?」

  方蘭珠咬唇不語,全身緊繃,雙手捏握成拳,指尖掐入掌心肉裡。

  見她這副模樣,葉明琛也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像是苦澀,又有幾分難言的失望。「我聽人說過這麼一句話……」他頓了頓,喉間艱澀地吞吐。「有多愛,就有多恨……」

  「不是那樣!」她悚然打斷他,語氣急促而尖銳。

  他看著她,神情寥落。

  她胸口倏地揪痛,不禁伸手握住他臂膀,急切地解釋。「明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點都不愛他!我是、我是……」

  「是什麼?」他柔聲問,眼神並不淩厲,只是有點黯淡,有點迷茫,不像他對別人生氣時,那樣嚴峻而冷酷。

  對她,他終究是特別的吧!方蘭珠眨著淚眼,胸臆翻騰著百般情緒,她早就不愛葉文華了,可她又該如何向他解釋自己對葉文華、對整個葉家那翻天覆地的恨意?還有她含冤死去的父親……

  她只能紅著眼眶,扯住他臂膀無助地哀求。「明琛,你相信我。」

  他的目光更暗了,許久,許久,他斂下眸,掩去所有思緒。「我知道了,讓我想想。」

  ****

  「……所以你們兩個從那時候就開始冷戰?」

  聽方蘭珠敘述完當日夫妻倆去到葉家後的來龍去脈,周恬心禁不住吃驚,她仔細打量好友的臉色,果然覺得有些憔悴。

  「你這陣子該不會都沒睡好吧?」她關心地問。

  「嗯。」方蘭珠無奈地點點頭。「也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好像怎麼也睡不飽似的,整天都渾渾噩噩的。」

  「是因為跟老公吵架的關係吧?」周恬心安慰地拍拍好友的手,方蘭珠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擔憂。

  兩人在明珠樓樓下的咖啡館喝咖啡,周恬心剛剛出差回來,好不容易才能抽空來和好友喝咖啡聊是非,沒想到就聽到這樣的消息。

  周恬心蹙眉,想了想。「這麼說你老公還不曉得是你設局讓葉文華買下養珠場的?」

  方蘭珠搖頭。「他只知道我傳張琳的影片給葉文華看。」

  「也難怪他會生氣。」周恬心歎氣。「你等於是利用自己的丈夫做餌來釣那個張琳,你都不會怕怕的嗎?萬一他們真的怎樣……」

  「我相信明琛。」方蘭珠柔聲打斷好友。「他不會那麼容易被誘惑的。」

  周恬心一窒。「你相信自己的老公是很好啦,不過……」她頓了頓,疑慮地望向好友。「我本來不曉得有張琳跟影片那件事,所以覺得你去對葉文華引蛇出洞,給那個花心大少一點顏色看還挺讓人痛快的,但你為了設計他入局連自己老公都利用……蘭珠,會不會太過頭了?你真的有這麼恨葉文華嗎?」

  方蘭珠凜然,明白好友話中涵義,她澀澀地苦笑。「你該不會也以為我是有多愛就有多恨,到現在還放不下他?」

  「是……挺讓人奇怪的。」周恬心有些尷尬地承認。「我連想替你同仇敵愾罵一下你老公小心眼都做不到,他是滿委屈的。」

  方蘭珠聞言,黯然斂眸。的確,在這件事上她是對不起明琛,所以她不怪他這陣子刻意冷落自己,是她自己活該。

  見她神色黯淡,周恬心也擔心自己話是否說重了,但她素來說話直率,何況是站在關懷好友的立場。「蘭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這樣對一個人追殺到底,老實說真的不像你以前的個性,你這兩年……變了不少。」

  變得堅強,變得勇敢,這不是一件壞事,但變得太過得理不饒人,到頭來也許反而會傷了自身。

  「我真的變很多嗎?」方蘭珠悵然低問。

  「嗯。」

  「是不是面目可憎?」

  「那倒不會!」周恬心急急安慰她。「你別亂想,我只是擔心你。」

  「我知道。」方蘭珠淺淺彎唇,舉杯慢慢喝咖啡,藉此平抑胸臆間翻騰的情緒。許久,她放下杯子,深吸口氣。「恬心,如果我告訴你,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替我爸報仇呢?」

  「替你爸報仇?!」周恬心驚駭,拉高的聲調引來周遭幾個客人的注目,她立即警覺,微微傾身向前,壓低了嗓音。「到底怎麼回事?你說清楚點。」

  方蘭珠悠悠地將自己對父親死因的懷疑告訴了好友。「……這件事我找不到證據,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控告葉文華什麼,畢竟他不是真的殺人,只是在我爸心臟病發時沒有出手幫他一把而已,也許有道義上的問題,但絕對沒有法律責任。可是恬心,你能明白我心裡的怨恨嗎?從小到大,我爸爸那麼疼愛我,結果在他死了以後,我竟然傻傻地去跟一個想搶我們家養珠手劄的男人交往……我實在很不孝……」

  說著,方蘭珠不禁哽咽,若不是上天慈悲,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在上一世,她甚至糊裡糊塗地嫁給了葉文華,為他和葉家做牛做馬……「如果不給他一點教訓,我不甘心,真的沒辦法甘心!」

  淚水無聲地滑落,而周恬心看著她臉上那一顆顆宛如珍珠般剔透的眼淚,只覺得難過又心疼。

  「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跟明琛講?也免得他誤會你。」

  方蘭珠含淚搖頭。「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說不出口,而且那畢竟是他弟弟。」

  周恬心一聲歎息,從包包裡取出幾張面紙,遞給好友,方蘭珠接過,按了按眼皮,擦去頰畔濕潤的淚痕。

  「可是你不坦白講出來,難道要跟你老公一直這麼冷戰下去嗎?」

  方蘭珠咬唇不語,周恬心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是不舍地握住她的手。

  「不管怎樣,以後你有什麼委屈、有什麼心事,你都儘量跟我說,就算幫不上忙,我也一定站在你這邊。」

  「謝謝。」方蘭珠破涕為笑,感覺心口暖暖的。她何其幸運,有這樣一個溫暖貼心的好朋友。

  周恬心適時轉移話題,分享了幾件自己這次到日本出差的趣事,正在感歎她在東京吉祥寺附近發現一間超好吃的拉麵店,恨不得天天過去報到時,一道爽朗的嗓音忽地涼涼落下調侃。

  「就知道吃吃吃,你這女人還真是個天生的吃貨!」

  兩個女人同時回頭,原來是方子奇,穿著一身勁酷的迷彩軍裝,膚色比之前曬得又更黑了,身材也更壯實,眸光炯炯,神采奕奕,漸漸地有了些許陽剛的男人味。

  方蘭珠驚訝地望著弟弟。「什麼時候回臺北的?你今天放假嗎?」

  「嗯,長官交代給我的任務我辦得好,特地賞我一天榮譽假,明天下午六點以前回營。」方子奇為自己拉開椅子坐下,覺得口渴,眼看周恬心面前放著一杯七分滿的冰開水,問都不問一聲,自顧自端起來便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幹。

  而周恬心居然也沒抗議,只是低聲勸了一句。「你喝慢點,小心嗆到。」

  方蘭珠秀眉一挑,這算是什麼情況?這兩人的關係已經進展到可以親密地共喝一杯水了嗎?

  她輕咳兩聲,望向弟弟的眼眸盈滿笑意。「子奇,你姊姊我面前也有一杯冰水,你看到了嗎?」

  「啊?」方子奇愣了愣,一時不明白老姊問這話的用意。「看到了啊,怎樣?」

  他一臉迷糊,周恬心卻是立即領悟了,臉蛋薄染霞色,沒好氣地橫了好友一眼。

  「沒事,看到就好。」方蘭珠笑咪咪的。

  方子奇困惑,轉頭望向周恬心,她又羞又惱,忍不住嬌斥。

  「你看我幹麼?笨蛋。」

  「幹麼無緣無故罵我笨?」方子奇喊冤。「你才是吃貨咧!連到日本出差都只想著到處找吃的。」

  「不行嗎?」周恬心嗆道。「我就愛吃,就想吃,我也吃不胖,怎樣?」

  「確定你吃不胖?」方子奇俊眸掃過她全身上下,若有深意。

  「你……」周恬心被他看得懊惱,櫻唇嘟了嘟。「哼,你以為自己就很瘦嗎?」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方子奇可得意了,卷高衣袖,露出肌肉線條健美的手臂。

  「看,我這樣的身材才叫精瘦結實好嗎?」

  周恬心看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什麼,視線又匆匆轉開,方蘭珠注意到好友的異樣,抿嘴偷笑。

  仗著自己是姊姊,她不害羞地大吃豆腐,伸手捏了捏弟弟手臂的肌肉。「不錯嘛,子奇,有鍛煉有效果喔。」

  「就是啊,姊,很不賴吧!」

  「嗯,是不賴。」

  「你也摸摸看。」方子奇得意洋洋地將手臂遞給周恬心獻寶。

  她一窒,眼看好友那一臉興味盎然的神情,臉蛋瞬間紅透似蘋果。「誰要摸你的肌肉啊?神經!」

  方子奇失望,表面卻傲嬌地咕噥。「呿!你以為我希罕給你摸啊?」

  這對話簡直是幼稚園級的鬥嘴,方蘭珠聽著,終於忍不住笑出來,笑聲如珠玉在玻璃盤上滾動,清雋悅耳。

  見她笑成這樣,方子奇和周恬心雖有幾分困窘,卻也跟著笑了,氣氛愉悅而輕鬆。

  笑夠了,方蘭珠決定自己應該識相。「子奇,你應該是跟恬心約好才來的吧!那這樣,你們繼續喝吧,我這個電燈泡就自動關燈,先走嘍。」

  「姊!」饒是方子奇再遲鈍,現在也明白了姊姊是在揶揄自己,憤慨地嚷嚷。

  「呵呵~~」

  離開咖啡館後,方蘭珠透過玻璃窗悄悄觀察那還留在裡頭的兩個人,見方子奇迫不及待地將周恬心一雙柔荑包進自己手裡揉著,她眉目一彎,笑意盈盈。

  好片刻,她抬起頭,仰望薄暮初降的天空,忽然覺得內心滿滿的都是決心和勇氣。

  那個因受傷而冰封自己的男人,今天晚上,她一定要融化!

  ****

  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葉明琛把轉著手中的咖啡杯,靜靜地沈思。

  他坐在沙發上,盯著對牆一幅原野風光不放,腦海裡浮現的卻是一張溫柔清麗的女性容顏。

  他的妻子。

  自從那天在公園的櫻花樹下一番談話後,兩人的關係便陷入一種奇特的緊張狀態,說是吵架也不至於,就是一場平淡的冷戰。

  他承認,是自己有意冷落她的,因為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面對她。

  任何男人知道自己被老婆用來作為對付另一個男人的工具,都不會高興的,更何況那人還是她的舊情人,也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莫非直到如今,她依然放不下曾經重傷她的文華?否則為何執意那般對付他?

  葉明琛自認不是聖人,沒辦法毫無疙瘩地當沒這回事,他忍不住會想,是不是自己給妻子的愛還不夠,所以她才會忘不了那段過去的戀情?

  算到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他知道自己應該儘快結束這場冷戰,再這麼下去只會顯得他心胸狹隘。

  可是,意氣終究難平啊!

  葉明琛懊惱地歎息,啜了一口加了白蘭地的咖啡,拿出手機看妻子Line給他的簡訊。

  我在家裡等你。

  短短六個字,卻像一副重重的枷鎖套在他頸上,他猶豫著自己該不該解開?

  「怎麼了?看你一直坐著發呆,心情不好嗎?」王書桓走過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面在他身旁坐下。

  這間兼賣咖啡的書店,正是王書桓跟女友Elsa合資開的,他愛咖啡,女朋友愛書,兩人剛好結合彼此的興趣,投資開了這家店。

  當初空間設計還是特別邀請葉明琛來幫忙做的,他大膽地採用普普藝術作為店內的裝潢風格,牆面貼著宛如一圈圈指紋的淡色壁紙,錯落掛著幾幅攝影照片,半弧形的書架巧妙地用來作為空間區隔,沙發上隨意擺置的抱枕色彩鮮豔,很好地平衡了整間店的視覺效果。

  店內裝修完成後,王書桓跟女友都讚歎不已,葉明琛也不時來光顧,順道與好友約在這裡見面聊天。

  這天,他是在下班之際接到方蘭珠的簡訊的,她問他晚上什麼時候回家?他回了一句他會加班到很晚,接著她便傳來那六個字,而他選擇已讀不回。

  說實在的,在還沒決定該如何面對她時,他不想那麼早回家,這陣子他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後洗了澡,便默默地躺上床,她會可愛地對他噓寒問暖,笑得甜甜的像只小兔子,可他總是藉口自己工作累了,表現得頗為冷淡。

  看出她感覺受傷,其實他心裡也不免跟著難受,當她在被窩裡主動向他靠近時,他還是會展臂將她攬過來,摟著她睡。

  只是最多就是這樣了,不像之前每每只要抱她入懷,他便會克制不住地渴望與她溫存。也許自己心裡,也一樣很受傷吧!

  思及此,葉明琛自嘲地勾勾唇,望向一臉意氣風發的好友,頗為羡慕他近來的春風得意。

  「幹麼這樣看著我?」王書桓訝異地挑眉。「你今天怪怪的,真的心情不好?」

  他搖搖頭,淡淡一笑。「之前你不是說跟Elsa求婚了?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王書桓笑了。「呵呵,今天約你來就是想給你這張喜帖的。」一張燙金邊的大紅喜帖遞到葉明琛手上。

  他接過來翻了翻,誠摯地為好友感到高興。「恭喜你!」

  「同喜同喜。」王書桓笑得合不攏嘴。「你跟你老婆結婚以後,應該也過得很幸福吧!有人煮飯給你吃,晚上給你暖床,嘖嘖嘖!」

  「你講話可以文雅一點嗎?」葉明琛賞好友兩枚白眼。

  「大家都是男人,講話幹麼扭扭捏捏的?」王書桓笑嘻嘻,見他端起咖啡啜飲,忍不住炫耀。「怎麼樣?我親手煮給你的白蘭地咖啡,好喝吧!」

  「是挺不賴的。」

  「當然啦!我跟你說,這個咖啡豆可是……」

  聽著好友滔滔不絕的咖啡經,葉明琛又是一陣走神,回過神時,王書桓話題已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前兩天我在一場銀行商會碰見你爸,他要我勸你回四葉珠寶。」

  葉明琛聞言,劍眉微蹙。「他真的跟你這麼說?」

  「是啊!我是跟他說你跟朋友開的建築師事務所聲勢挺不錯的,之前你們不是還接了個高雄藝文廣場的案子嗎?進行得怎麼樣了?」

  「嗯,還滿順利的。」

  「所以啦,我就跟你爸說讓你好好去發展自己有興趣的事業,沒想到他居然當場就把我罵了一頓,說我們年輕人都只會顧自己,不懂事。」說著,王書桓苦笑搖頭。

  葉明琛頗感歉疚。「不好意思,連累你被我爸念了。」

  「是無所謂啦,伯父畢竟是長輩啊!」王書桓頓了頓,神情變得嚴肅。「不過明琛,你真的打算就這樣離開你們家的公司嗎?本來以前業界都看好你應該會是四葉珠寶的接班人。」

  「我沒興趣。」葉明琛果斷地聲明,不僅僅是因為他在婚前便答應過妻子,離開葉家和四葉珠寶,也是對那樣勾心鬥角的環境感到失望。「最近是因為公司出了點事,我爸才會忽然想要我回去。」

  「是你弟挪用公款的事吧?」王書桓了然地問。

  葉明琛苦笑,業界風聲果然傳得快,紙包不住火。「他從前兩年開始就私自挪用公款去炒期貨,前陣子為了買下一間菲律賓的大型珍珠養殖場,更是整個沖昏頭了。」

  「他還私自去買養珠場?」王書桓驚駭。「那怎辦?四葉的財務該不會出問題吧?」

  「目前是還好。」那天被父親叫回葉家後,他便花了兩天時間幫著處理後續問題,並分析這項投資案的效益。「基本上那間養珠場的體質很不錯,雖然四葉買進的資金成本是高了點,但應該是可以順利回收的。只是我弟為了買下那間養珠場,挪用了更多錢去炒期貨,結果虧空了不少,幸好我爸跟銀行那邊關係還不錯,銀行馬上撥了一筆貸款下來,不然四葉可能就要面臨周轉不靈的問題了。」

  「那就好,算是逃過一劫了。」王書桓笑笑,拐肘頂了頂好友臂膀。「那你剛才幹麼擺一副苦瓜臉?我還以為你是為你弟闖的禍在煩惱。」

  怎麼話題繞來繞去又繞回來了?葉明琛無奈,也許女人很習慣跟姊妹們分享心事,但男人總覺得把自己的婚姻問題拿出來跟兄弟說挺奇怪的。他無聲地歎息,終究還是無法跟好友坦誠自己真正的苦惱。

  「我是想問你,明珠樓的貸款還得怎麼樣了?」

  「你不知道啊?」王書桓訝異。「你老婆沒告訴你?」

  「她說過不想在事業上依賴我。」葉明琛解釋。

  「這麼有骨氣?」王書桓聽了,豎起大拇指誇讚。「這樣很好啊!比有些女人只會敗光老公的財產好多了!你不用擔心啦,你老婆很會賺錢呢!明珠樓第一年就達到損益兩平了,今年更是賺翻了,這種客戶我們銀行最愛了,希望以後她多多來貸款。」

  她成功了。葉明琛為妻子感到高興,俊唇微微一彎。

  「看你,根本整顆心都在你老婆身上嘛!」王書桓笑著調侃。「好了好了你在我這邊喝免費咖啡也夠了吧,快滾回家陪你老婆去!我女朋友晚一點也該到了。」

  在好友催促下,葉明琛也不好繼續在店裡賴著,只得起身離開,瞥了眼手錶,才晚上九點多,時間還早。

  他獨自徘徊在霓虹閃燦的街頭,心迷了路。

  ****

  葉明琛回到家時,已將近午夜。

  他開門進屋,客廳依然燈光大亮,而他的妻整個人蜷窩在一張蛋形椅上,雙手抱膝,怔怔的似是在出神。

  聽見玄關的動靜,她才震了震,揚起頭來,一臉恍惚地望向他。

  他有些不忍看她那樣的表情,彷佛夢遊似的,神魂飄飄蕩蕩,不知何去何從。

  他微微蹙眉,嗓音沙啞。「你還沒睡?」

  她愣愣地點頭,好半晌,才倏地驚醒,急急跳下椅子,略微蒼白的唇瓣一分,綻開笑容。

  「你回來了啊!怎麼這麼晚?人家等你好久了呢!」軟軟的、撒嬌的聲調分明是故意裝出來的。

  葉明琛眉頭皺得更緊了,看著宛如蝴蝶翩翩飛向自己的妻子,一下接過他的公事包,一下幫忙他松領帶,殷勤而討好。

  「工作很忙嗎?最近看你老是加班,一定很累吧!餓不餓?我準備了……」她頓了頓,望向餐桌,那一盤盤精心炮製的菜色早就涼透了。她看著,眼神隱約浮掠憂傷,但轉過頭來,仍是笑意盈盈。「我去幫你把菜熱一熱,你吃點宵夜吧!」

  葉明琛深深地凝視嬌妻,啞然無言,這陣子他一直逃避與她面對面,如今仔細一瞧,這才驚覺她神色憔悴了不少,臉蛋雪白,眼下微微浮著黑影。

  「你怎麼了?」他突如其來地問。

  「啊?」她愣了愣。「什麼事?」

  葉明琛咬牙,很想厲聲指責妻子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但話到嘴邊,終究說不出口,他心裡仍介意著、迷惑著。

  他驀地對自己感到生氣,直挺挺地站著,一聲不吭。

  方蘭珠眸光黯了黯,接著又複亮,也不管丈夫對自己的態度依然冷淡,踮起腳尖就在他臉頰印下一吻,然後嫣然一笑。

  「我去熱宵夜了,你先去洗澡吧!出來就可以吃了。」

  語落,她也不等他回應,逕自走向中島式廚房,葉明琛盯著她忙碌的背影,胸臆橫梗著一股複雜的情緒,幾乎令他透不過氣。

  片刻,他甩甩頭,毅然轉身,才走了兩步,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碗盤碎裂的聲響。

  他神智一凜,急忙回頭,只見他的妻身形一軟,差點就要坐倒在那堆碎瓷片上。

  「蘭珠!」他怵目驚心地急奔上前,搶著扶住嬌妻,她偎在他剛強有力的臂彎裡,抬眸看他一眼,勉強揚起一絲虛弱的微笑。

  「別擔心,我沒……」話語未完,她便頹然暈去,不省人事。

  他驚駭地瞪著她,腦海一時空白。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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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7: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方蘭珠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急診室的臨時病床上,綠色布簾外,隱約能見葉明琛清瘦俊拔的身影。

  「醫生,我太太她到底怎麼了?她還好吧?」他語氣焦灼,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方蘭珠心口縮緊。

  「你別擔心。」醫生的聲音聽起來頗年輕。「我剛剛替她檢查過了,她只是有點貧血,可能是最近太勞心勞神了才會暈倒。」

  「貧血?嚴重嗎?需要吃藥嗎?醫生能麻煩你再詳細檢查一下嗎?她最近變瘦了,臉色也不大好,我擔心她是生了什麼病……」

  「不是生病,她只是懷孕了。」

  「什麼?」

  「葉先生,恭喜你,你太太懷孕了。」

  簾外的男人一時無語,良久,才顫著嗓音問:「醫生,你……確定嗎?」

  「剛剛我幫你太太照過超音波了,她的確懷孕了。」

  簾外又是一陣沉默,簾內,方蘭珠坐起身,雙手撫摸自己的腹部,心弦震顫不止,眼眸浮漾淚意。

  她懷孕了,她的肚子裡有寶寶了!是她和明琛的孩子,是她前世失去後再也無法挽回的孩子。

  曾經,她悲痛地以為自己永遠沒機會做個母親了,可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這一世重生,她能夠做個母親了,能夠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和她最愛的男人,他們兩個共同的生命結晶……

  葉明琛掀開簾幕走過來時,看見的是自己淚流滿面的妻子,他胸口一緊,眼眶不覺也跟著泛紅。

  「蘭珠,你聽見了嗎?我們要做爸爸媽媽了。」

  「嗯,我聽見了,聽見了……」方蘭珠傾身向前,雙手緊緊環抱丈夫,嚶嚶啜泣。「明琛,我好高興,我們有寶寶了,我可以當媽媽了!」

  她泣不成聲,又是歡喜又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心酸,葉明琛感受到她的激動,心口也跟著陣陣激蕩。

  他一下下拍撫著嬌妻。「傻瓜,別哭了,這麼好的事,為什麼要哭呢?」

  「我……就是太高興了。」她揚起瑩瑩淚顏,有些羞赧地伸手擦眼淚。「明琛,我覺得好幸福,好開心。」

  「我也是,我也是。」葉明琛喃喃,方才聽到醫生宣佈這個好消息時,他只覺得眼前似是爆開朵朵煙花,一片錦繡燦爛,所有的鬱悶不平、懷疑與嫉妒,霎時都消逸了,如蔽日的烏雲被風吹散,天空蔚藍澄澈。想著,他不禁用雙手捧起妻子的臉蛋,珍愛地在她額頭、眼睛、鼻子、臉頰,細細密密地落下一連串啄吻。「蘭珠,是我不好,這陣子我對你太疏忽了,你一定很難過吧?你怨我對不對?」

  「不會。」她搖頭,小小聲地說。「我沒怨你。」

  「我想通了。」他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記,看著她的墨眸灼亮如星。「不管你以前有多愛文華,現在又是不是還沒完全放下他,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用手指抵住她張口欲言的粉唇。「蘭珠,我答應你不再問了,我們既然已經是夫妻,就這樣一輩子相互扶持走下去吧!好不好?」

  她含淚睇他,從他溫柔似水的眼裡看出他對自己的滿腔愛憐,她再次偎貼他胸懷,感覺他平穩有力的心跳。

  無論前世今生,這男人總是對她無盡地包容,給她無限的安全感,她何其有幸!

  「明琛,我愛你。」她低聲示愛,嗓音微微哽咽著,聽來格外真誠懇切,令人憐惜。

  葉明琛收攏臂膀,將她抱得更緊了。

  ****

  聽說方蘭珠懷孕,方媽媽一早便拉著兒子到傳統市場買菜買肉,跟著風塵僕僕趕去夫妻倆的住處探望。

  「姊!你真的懷孕了嗎?」方子奇幫母親提著大包小包,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我真的要做舅舅了?」

  葉明琛幫忙接過妻舅手上兩大袋魚鴨菜肉,一面擱在廚房中島流理臺上,一面示意他放低音量。「小聲點,可別吵到你的外甥女。」

  「嗄?」方子奇愣然,張大嘴巴好半晌。

  方蘭珠以為弟弟要笑自己老公太過緊張兮兮,孩子現在根本只是她肚子裡一顆花生米哪會知道吵不吵?誰知方子奇想了想,卻是正經八百地壓低嗓門。

  「姊夫怎麼知道是女的?已經照出來了嗎?」

  「怎麼會不曉得?」葉明琛表情比他還嚴肅。「我老早就想要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兒了,這胎肯定是女的。」

  方蘭珠聞言,大翻白眼,方子奇卻是一拍手,樂陶陶地表示。

  「太好了!我也想要一個外甥女,要一個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又軟又萌的小女生。」

  「耳朵就像蘭珠一樣,像貝殼似的精巧細緻,鼻子可以像我,高一點挺一點,嘴巴要紅紅軟軟的,像顆櫻桃。」

  「對對對!還有手腳都要嬌小玲瓏一點,女孩子太大手大腳不好看。」

  「我女兒怎麼可能大手大腳?肯定美得像洋娃娃!」

  「呵呵呵~~還有啊……」

  「你們兩個夠了沒啊?」方蘭珠實在聽不下去,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一人巴了一下。「你們以為現在是上網購物啊?要求還真夠巨細靡遺!」

  方媽媽正在一旁分門別類地歸置自己秋風掃落葉買來的大批食材,聽著也笑了。「蘭珠你就別笑他們了,這兩個一個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一個要當舅舅,難免會興奮點。」

  「媽,你也不念念他們!」方蘭珠嬌嗔。

  「好了好了,媽要燉點補湯給你喝,你來幫媽處理這只雞,你家菜刀放哪裡?」

  「這裡。」

  方蘭珠正欲彎腰打開櫥櫃拿菜刀,葉明琛連忙將嬌妻整個人攬進懷裡,將她往客廳帶。

  「蘭珠,我來幫忙就好,你就在沙發上坐著,別動刀開火的,免得嚇著我們的孩子。」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方蘭珠被丈夫大驚小怪的行舉弄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才懷孕一個多月,這孩子才只有一個花生米大。」

  「我怕你動到胎氣嘛。」葉明琛摸摸頭,笑得有幾分尷尬,他也知道自己是太誇張了,不過他就是捨不得老婆勞動費神。「而且這些生魚生肉味道也不好聞,你們孕婦不是最怕有氣味的東西嗎?」

  「對喔!」方媽媽驀地警覺,轉過頭來問女兒。「蘭珠,你有沒有孕吐?」

  「沒有啊。」方蘭珠搖頭。「就是平常比較想睡,老覺得累,其它都還好。」

  「那可能是你還沒感覺,想當年我懷你跟你弟時,可是吐得天昏地暗,有一陣子什麼都吃不下,看見什麼都噁心。」方媽媽一臉緬懷的表情。

  「不會吧?」方蘭珠聽得有點心驚膽顫。「有那麼慘嗎?」

  「就那麼慘!」方媽媽很肯定,肅然望向女婿。「明琛你可要小心看著你老婆,到時她哪裡不舒服,你隨時跟我報告。」

  「知道了,媽。」聽岳母這麼說,葉明琛臉色倏地也刷白了,光是想像妻子病懨懨地吃什麼都想吐的畫面,他就覺得滿心不舒服,望向方蘭珠的眼神蘊著擔憂。

  方蘭珠看出丈夫的憂慮,又是甜蜜又覺得有些可憐。「媽,你別嚇他了,他昨天半夜知道我懷孕,就纏著人家醫生、護士問了一大堆問題,還馬上上網買了好幾本媽媽寶寶的書,比我還激動緊張呢!」

  方子奇聽了,手肘一拐,戲謔地頂了頂葉明琛的臂膀。「姊夫,姊才剛懷孕你就這麼沈不住氣,我看這幾個月你不好過了啊!哈哈~~」一臉幸災樂禍。

  葉明琛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不是在當兵嗎?怎麼有事沒事就回臺北來?」

  「我們長官給我榮譽假,今天六點以前回營就好。」

  「那你還不快點回去?」

  「不是吧?姊夫,你起碼讓我吃頓飽飽的午餐再走啊!搭高鐵很快的。」

  兩個男人相互鬥嘴,一面笨手笨腳地幫著方媽媽準備午餐和燉補的雞湯,方蘭珠幾次過來想插手,都被丈夫給推回去。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三個人在廚房齊心協力的畫面,忽然覺得有些眼眸發酸,感動得想落淚。

  這是她最親愛的家人,他們每一個人都關懷著她、珍惜著她。

  媽媽為她買菜燉湯,平常最懶得做家事的弟弟心甘情願地洗菜切肉,而最疼愛她的老公更是忙裡忙外,不但拿著筆記一一記下岳母的叮嚀囑咐,還試著親自動手做,以便將來岳母不在時,自己也能幫老婆燉一鍋養生的補湯……

  她覺得好幸福!

  她伸手撫摸自己的腹部,對著那現在也許還聽不懂的胎兒柔柔細語。「寶寶啊,你看見沒?那是你爸爸、外婆還有舅舅喔!他們都很愛媽媽,也都很愛你,所以不管你是男生是女生,長大以後一定要孝順他們,知道嗎?」

  陽光透進窗內,映得方蘭珠白皙的臉蛋更顯溫柔,暈漾著母性的光輝,一道微風溜進來,輕輕地撩起了她鬢邊一綹細發,像是寶寶調皮的回應。

  ****

  「聽說明琛的老婆懷孕了!」

  許芬芳氣衝衝地走進兒子房裡時,他正癱坐在沙發上喝悶酒,一瓶威士卡已經被他喝了將近三分之二。

  聽見母親懊惱的發言,葉文華並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仰頭喝乾杯中酒,又為自己斟了一杯。

  「喝夠了沒!」許芬芳看得更加上火,忿忿然走過去,揮手打掉兒子手中的酒杯。「看看這陣子你都做了什麼!除了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你還能幹麼?你就不想想該做點什麼挽回你爸的心意嗎?」

  許芬芳愈說愈怒,自從葉文華挪用公司公款的事爆發後,不僅被葉念中嚴厲責罰了一頓,在公司地位也一落千丈,雖然葉念中看在是自己兒子分上,極力為他遮掩,但流言依然傳開了,不管內部員工還是業界人士看葉文華的眼光都多了些異樣。

  他素來自負,怎能承受這般譏嘲的眼神?再加上父親對他也失去了信任,拔除他副總的職位,要他暫時待在家裡好好反省,更令他感到難堪。

  「爸!你相信我,菲律賓那間養珠場能賺錢的,未來一定能成為公司的金雞母。」在事發當時,他還不肯認錯,堅持自己的投資是正確的,即便挪用公司公款,那也是權宜之計。

  可這樣的辯駁只是惹得葉念中更加狂怒。「說你錯了還不承認!我知道你想買那間養珠場,我有說不買嗎?只是公司總要做內部評估,你非要這麼急著把錢丟出去嗎?而且你敢說我還不敢聽,你哪裡是為了幫公司賺錢才私自挪用公款的,你根本就是自己想炒期貨!我真後悔自己眼睛沒放亮點,我早就該看出來張琳那丫頭跟你勾搭上了,還幫著你偷用我的印章拿公司的錢到處亂花!

  「你知不知道你搞出這種事其它董事跟公司那些老臣是怎麼看我的?你老子我這輩子的臉都被你丟光了!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公司去!什麼時候想通了、肯認錯了再回公司來,而且也別想著能當副總作威作福了,給我認分地從最基層幹起!」

  父親嚴厲的斥責言猶在耳,葉文華皺了皺眉,胸口悶悶地燒起一把火,索性將整個酒瓶舉起來,直接對嘴喝。

  許芬芳見他這副頹廢的模樣,簡直氣炸了。「文華!媽跟你講話你都沒在聽嗎?明琛的老婆懷孕了,你是沒看到你老爸接到消息時,整張臉幾乎都笑開花了!你還不給我清醒一點?要是那個死丫頭生下個兒子,那可就是葉家的長孫,想想看你跟媽在這個家還能有什麼地位嗎?你老爸肯定會要明琛回來接掌家業,到時候我們母子倆說不定還要被趕出家門!」

  「夠了,別再說了!」母親的嘮叨令葉文華很是煩躁,忍不住嘶吼,眼眸如野獸般發狂地泛紅。

  許芬芳嚇一跳,不覺後退一步,只是想想,仍是不甘心。「你也別嫌媽囉嗦,我是為你好。你不是說方蘭珠在小琉球買了一間養珠場嗎?還說她手上有什麼美國養珠大師傳給她伯父的筆記!要是真的讓她利用那本筆記養珍珠養出什麼花樣來,你大哥可不趁著這個機會班師回朝?」

  「她一個女人家哪能真的變出什麼花樣來!」葉文華不屑地冷哼。「她手上是有那本手劄,可我聽說那裡頭很多關鍵部分都是密碼,憑她怎麼有能耐解開?要是那麼容易解密的話,她爸爸也不會將那本手劄壓在箱底二十年!而且就算她真的把密碼解出來又怎樣?養珍珠這種事沒有個三、五年是看不出什麼成果的,等她真的養出一點訣竅來,我那間菲律賓的養殖場應該早就賺翻了吧!」

  「你就那麼有把握你買的那間養珠場能賺錢?」

  「怎麼不能?那間本來就是菲律賓最出名的黃金珍珠養殖場!有最專業的技術跟人才,哪裡是小琉球那家可以比的?」

  「既然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許芬芳勉強放鬆了糾結的眉宇。「等過陣子你爸氣消了,媽會想辦法幫你求他讓你回公司去,不過你自己也要爭氣,別老是喝酒買醉,趕快振作起來!」

  「知道了,媽你快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送走嘮叨不休的母親後,葉文華再度倒回沙發,想到方蘭珠懷了大哥的孩子,他不知怎地胸口就一陣陣地抽痛,非得用酒精才能麻痹。

  他昏昏沉沉地又喝了杯酒,接著頹然閉上眼,恍惚之間,他彷佛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在一棟位於北投山區的小別墅,正跟方蘭珠激烈地吵架,她含著眼淚,悲痛地問他另一個女人是不是懷了他的孩子。

  「是!張琳肚子裡是有了我的孩子,那又怎樣?」明知會傷她的心,他還是尖銳地承認了。「你也不想想,自己還能生嗎?葉家需要長孫,我也需要一個兒子!」

  「這麼說,是我的錯了?你以為我不想生嗎?不想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嗎?我也……很想要……」她哽咽地噎住。

  看她那楚楚可憐充滿委屈的模樣,他更心煩了,極力壓下心頭的愧疚。「既然想要,那你還跟我吵什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答應你,只要你肯接受孩子,我可以不跟你離婚。」

  「你……」她不可思議地瞪他,好像他的提議是什麼天方夜譚。「你以為張琳會接受嗎?」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他語氣冷酷。「我從沒答應過要娶她。」

  「原來你也只是在利用她……」她喃喃低語,看著他的眼眸空洞而絕望,許久,當那蒼白的嘴唇浮起嘲諷的笑意時,他忽地覺得無法忍受。

  「總之我不想跟你再吵了!你如果乖乖地盡好本分,我不會丟下你!」

  「文華……」她還想與他爭論,可一股奇特的暈眩襲來,她忽然覺得眼前蒙矓,什麼都看不清楚,心下不禁發慌。

  見她這副模樣,他總算松了口氣,順手將她扶上床。「看來是藥效發作了,你就待著好好睡一覺吧!」

  「什麼意思?你……給我吃了什麼?」

  「放心,只是安眠藥而已,我晚上還有重要的約會,懶得跟你吵,先走了!」

  語落,他轉身離去,下樓來到客廳時,一個穿著迷你裙,長相甜淨俏麗的年輕女孩正坐在沙發上發呆,見他來了,連忙起身迎向他。

  「先生,太太她……」

  「你放心,我剛給她吃了安眠藥,她現在睡著了。」

  「那就好。」女孩拍拍胸脯,一臉餘悸猶存。「剛剛她突然跑來,我還以為她發現我跟你……」說著說著,女孩臉紅了,小手緊絞,低眸偷覷他,姿態好不嬌羞。

  他笑了,展臂將女孩摟進懷裡,放肆地揉了她豐盈的胸乳一把,嘴唇咬著她耳朵,她不安地躲著,反倒激得他下腹一把火燒得更旺,吻著吻著大手就順著她裙擺溜上去。

  「不要在這裡!」女孩大驚,用力推拒他。「太太還在樓上。」

  「都跟你說她吃藥睡了……」

  「還是不要!人家會緊張……」

  「好吧!」眼見她實在害羞,他沒轍,索性打橫抱起她。「那我們到外面去。」

  他抱起女孩往外走,完全沒發現自己臨出門前撞翻了一杯水,電暖爐劈啪一聲,火舌咬上了地毯,悄悄燃燒——

  ****

  漫天火光驚醒了方蘭珠。

  她尖叫一聲,驀地從床上彈坐起身,冷汗涔涔,直到看清這是她和葉明琛的臥房,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怎麼了?」葉明琛在房外聽見動靜,匆匆奔進來。「蘭珠,你沒事吧?」

  「明琛!」她朝丈夫伸出手。

  他連忙過去,在床沿坐下,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像哄娃娃似地搖著她。「沒事了沒事了,是不是作惡夢了?」

  確實是惡夢,而且是一場早該遺落在前世的惡夢。

  方蘭珠心神恍惚,偎在丈夫懷裡,雙手緊緊抓著他衣襟。

  除了剛剛重生那時候,她已經很久很久不再作這個惡夢了,為何偏偏今天又糾纏她?

  葉明琛低頭望她,語氣很溫柔。「告訴我,你作了什麼樣的惡夢?」

  「我夢見……自己困在火場裡。」她迷惘的。「就快死了……」

  怎麼會作那樣的夢?葉明琛蹙眉,關於受困火場,他童年時也有相同的遭遇,很能瞭解那是何等驚懼的滋味。

  他連忙親了親嬌妻的臉頰,臂膀收攏,將她摟得更緊。「只是夢而已,別怕,我在這裡。」

  「你不要丟下我。」她宛如小貓咪似地蜷縮在他懷裡。

  「不會的。」他輕輕地拍她的背,舉動之間滿溢憐愛。

  方蘭珠安靜地窩著,許久,那慌亂的心韻總算鎮定下來,她仰起臉,歉意地凝睇丈夫。「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傻瓜!」他笑著捏了捏她鼻子。「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她淺淺一笑。

  看著她這嬌媚又帶著些許羞澀的神態,葉明琛忍不住心弦一動,在她唇上重重琢吻一記。

  「肚子餓不餓?我燉了一鍋紅蘿蔔牛骨湯。」

  「又要喝補湯喔?」她嘟著嘴,嬌嬌地埋怨。「這陣子我天天喝補湯,喝到肚子都鼓起來像顆皮球了啦!」

  「岳母說懷孕初期,要多給你吃點好的補補身子,要不然等你孕吐的反應開始,到時想吃都沒辦法。」

  「就跟你說我不會孕吐啦,我身體好得很,才不像我媽那麼沒用呢!」

  「乖,岳母是過來人有經驗,我們要聽老人家的話。」

  「討厭,你明明不是老人家,怎麼也那麼囉嗦啊?」

  「我年紀比你大,又是你老公,你得聽我的。」

  「不要!人家不想到時候胖到不能生。」

  「你現在肚子都還沒凸起來,就在擔心胖的問題了啊?」

  「當然要擔心啊!萬一生下寶寶後瘦不回來怎麼辦?」

  「呵呵~~你別想那麼多,就算你胖得像頭母豬我也愛你好不好?」

  「你說誰是母豬!」

  「說你呢,我的小母豬。」

  夫妻倆甜蜜地鬥嘴,葉明琛見方蘭珠死撐著就是不肯下床喝湯,乾脆將她整個人公主抱起來。

  「喂!你幹麼啦!」粉拳不依地捶他。

  「我要來餵食我的小母豬。」

  「就跟你說了我不要當豬啦!」

  葉明琛朗笑,不顧妻子的抗議將她抱到客廳沙發上坐好,然後進廚房舀了一碗熱呼呼的湯,親自盛在湯匙裡吹涼了要喂她。

  方蘭珠見丈夫如此堅持要餵食自己,幸福地歎口氣,放棄掙扎了,張開嘴乖乖地喝。

  等喝完了一整碗湯,她才驚覺自己把方才的惡夢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還要喝嗎?」葉明琛拿面紙替她拭去嘴角瑩亮的湯漬。

  「不要了。」她嬌瞋地橫他一眼。「你以為自己真的在喂豬喔?」

  他笑了,不再勉強她,自己也盛了一碗來喝。

  方蘭珠出神地望著丈夫喝湯的側影,忽然感覺心窩暖暖融融的,情意如絲繚繞纏結。

  葉明琛向父親報告她懷孕的消息後,葉念中便一直催著兩人回去,葉明琛沒答應,只在外面訂了間餐廳,帶著她和父親三個人一起吃了頓飯。

  席間,葉念中幾次明示暗示,希望他回四葉珠寶工作,他就是不肯答應。雖然他給父親的理由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實現當建築師的夢想,可方蘭珠知道,他之所以不肯回葉家,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自己。

  他一直記得婚前對她許下的承諾。

  反倒是她坐在一旁聽著父子之間的對話,忽地有種難以形容的歉疚與心酸,其實他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放不下的吧!

  思及此,她心弦一動,不禁衝口而出。「明琛,你會不會覺得……」

  「覺得怎樣?」他回頭望她。

  會不會覺得她很壞,為何就是不讓他回葉家?

  她遲疑著,可憐兮兮地瞅著他,話到嘴邊,卻是難以吐落。

  「幹麼一副噎住的表情?」葉明琛笑笑地伸手揉她的頭。「有什麼話就說啊,我聽著。」

  「……沒事。」她終究說不出口,悵然地偎向他胸懷。

  就再給她兩年時間吧!

  兩年後,待葉文華得到真正的報應,到時候天涯海角她都隨他一起去,即便是那個曾經百般折磨她的葉家,只要他想回去,她就會陪著他。

  「明琛,我愛你。」她呢喃細語,近乎虔誠地仰臉在丈夫油光水亮的俊唇落下一吻。

  感受到她纏綿的愛意,葉明琛的心房震顫不止,久久不能回神。

  長夜未央,燈光將兩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打在牆上,像在演一場最浪漫甜蜜的皮影戲。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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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兩年後。

  這兩年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是經過葉明琛九個月小心翼翼地呵護,方蘭珠終於在差點歇斯底里地痛駡准爸爸一頓前,將孩子順利生下來了。

  生產當天,葉明琛一直陪在產房內,當他將一身皺巴巴宛如紅皮猴的嬰兒抱在手上時,只覺得一顆心都酥化了,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雖然孩子不如他預期,不是個嬌滴滴的漂亮女嬰,而是個哭聲中氣十足的男孩,但在見到寶寶的第一眼,他便深深地愛上了。

  方媽媽、方子奇和周恬心都是隔天便迫不及待地趕來探望媽媽和寶寶,方子奇聽說是個男嬰,馬上跟姊姊預約下次一定要生個可愛軟萌的外甥女給他玩,方蘭珠一面笑嗔他不如以後自己跟老婆生一個,一面意有所指地望向周恬心,鬧得她整張臉暈紅得像顆蘋果。

  偏偏方子奇還不覺得自己被嘲笑了,相當認同地點點頭,投向周恬心的目光充滿某種熱烈的期盼。

  這對姊弟戀情侶,在方子奇退伍後,便正式公開交往了,方蘭珠和葉明琛早就料到,自然毫不意外,讓他們訝異的是,就連方媽也早就知道這回事,一臉淡定。

  「我還在想,你們到底要忍到什麼時候才肯跟我說呢!」

  老人家比他們想像的開明多了,一點都沒在意周恬心比自己兒子年紀大,反而勉勵兒子要努力奮發向上,將來像葉明琛一樣,做個讓老婆有安全感的好丈夫,讓孩子能放心依賴的好爸爸。

  老媽都這麼發話了,方子奇自然是全力以赴,跟周恬心商量過後,他決定接受姊姊的建議,前往小琉球學習培育珍珠,在方蘭珠細心指導下,他很快便上了手,如今已是鄧老夫婦最得力且信任的好幫手。

  就在上個月,養殖場採收了經由方蘭珠技術指導後養成的第一批珍珠,雖然成色品質都還達不到她的預期,但鄧老夫婦已是興奮得不得了,直說從沒見過色澤如此潤亮、形狀如此飽滿的上等珍珠!

  這批珍珠幾乎全數供應給明珠樓,方蘭珠早就繪好了設計圓,只等著自家產的珍珠出來,讓老趙帶出的幾個年輕有為的工匠細心琢磨,做出最精巧細緻的首飾成品。

  其中有不少款式是店裡熟客預訂的,熱騰騰的成品一出來,她們立刻戴上在各個社交場合炫耀,當下又興起一股追捧的風潮,明珠樓的招牌在業界更加響亮了,不僅是一般粉領族認可的頂尖流行首飾品牌,就連許多上流社會的名媛貴婦也對方蘭珠設計的作品十分喜愛。

  明珠樓愈是蒸蒸日上,葉念中便愈是為自己當年趕葉明琛離開葉家的決定感到後悔,當時他的確很嫌棄方蘭珠的出身,認為她配不上自己優秀的兒子,可如今人家憑藉自己的能力及才華在珠寶界闖出一片天,他不得不感覺老臉有點窘得發熱。

  更何況這個兒媳婦還替葉家生下了長孫,葉元承,自從承承出生後,葉念中每個月都會找足各種藉口去探望這個寶貝孫,說也奇怪,葉明琛和葉文華小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想抱抱他們,可對隔了一代的承承,他真是巴不得天天都能抱上幾回,摸摸小嬰孩軟嫩的小臉頰,看那小小的嘴兒吐著泡泡,聽他用那細綿綿的幼嗓喚爺爺。

  第一次聽見葉元承喊自己爺爺,並且用那小嘴輕輕地親自己臉頰一口時,葉念中只覺心房震撼,霎時有股衝動想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搬來給這個孩子。

  對葉明琛,甚至葉文華,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只有每回見到他都會笑出唇角一對小渦的葉元承,令他忍不住滿心疼愛。

  或許,是他老了吧!

  為了想天天見到自己的孫子,葉念中更急著想催葉明琛回葉家了,為了引誘長子答應,他甚至提出以四葉珠寶總經理的職位作為交換。

  沒想到葉明琛只是淡淡一句他沒興趣,便拒絕了,眼看長子一心投入和朋友合開的建築師事務所,在建築界也逐漸闖出一番名號,葉念中不禁心中發慌,看老是闖禍的次子葉文華便越發不順眼。

  在挪用公款的醜聞後,葉文華頗是安分守己了一陣子,在許芬芳百般懇求之下,葉念中一時心軟,又讓小兒子回到公司,本來說好從基層做起,但終究磨不過母子倆,還是給了他業務部副理這個頭銜。

  起初葉文華做得還不錯,他原本就有幾分舌燦蓮花的本事,哄得客戶很滿意,給了他幾張大訂單,哪知某天他陪客戶應酬時遇見一個從前在學校不對盤的老同學,那同學拿他挪用公款的事譏嘲了幾句,他竟當場跟對方打起架來,鬧到警察局,事情上了報紙,客戶覺得大大丟失了顏面,氣得取消訂單。

  接著便是菲律賓那間養殖場的事,為了培育出最頂級的黃金珍珠,葉文華不停遊說董事會增加投資,升級設備,擴大育苗。

  董事會評估過後,也覺得可行,便決定跟銀行貸款以便投入更多的資金,孰料才剛過兩個多月,菲律賓那邊就因為強烈颱風引發海嘯席捲沿海,那間養殖場因而淹沒全毀。

  這筆重大的投資失利,重傷了四葉珠寶,甚至傳出有買家想乘虛而入收購四葉珠寶的消息,眼看公司面臨草創以來最大的危機,葉念中氣得差點中風,痛打小兒子一頓,將他踢出公司,並急召大兒子回來共商大計——

  「明琛,回公司來吧!四葉現在需要你,我也需要你,難道你忍心讓爺爺辛苦留下來的公司毀在我們手上嗎?」

  葉明琛黯然無語。

  面對急出滿頭白髮的父親,他不能無動於衷,縱然父子倆感情向來疏離,但再怎麼樣他們之間都有血緣關係,無法輕易斬斷。

  更何況,他的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四葉珠寶倒下,這是爺爺畢生的心血,也是爺爺臨終時對他唯一的託付。

  他考慮了很久很久,終於下定決心。「我知道了,我會回來。」

  ****

  聽說葉明琛被葉念中召回四葉珠寶,方蘭珠便猜到會發生什麼事。

  葉文華game over了。

  造成公司那樣慘痛的損失,葉文華就算不被開除,也沒臉在這個業界待下去了,他已經在四葉珠寶繼承人之位的競逐中宣告出局。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雖然一切的發展正如方蘭珠所預料,但她並未因此感到松了一口氣,也不覺得心頭有一絲絲喜悅。

  葉文華倒了,可葉家還沒倒。

  只要葉家不倒,只要葉念中對這個兒子還稍稍有些許顧念,葉文華隨時會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真正能斬草除根的做法是讓四葉珠寶破產,沒了這枚魔戒,想必葉文華母子也會死心,不再爭權奪利。

  可是要她勸自己的丈夫別回去收拾爛攤子,她又實在不忍,她明白葉明琛對父親仍是有愛的,對四葉珠寶也有一份責任與留戀。

  如果這時候要他置身事外,他一定會很痛苦,而她捨不得他痛……

  思及此,方蘭珠幽幽地歎息。

  算了,如果明琛想回去,就讓他回去好了!

  「承承,你說媽咪這樣做對不對?讓爸爸回葉家幫忙好不好?」

  方蘭珠伸出一根手指,逗了逗正曲著兩條小肥腿,坐在地上玩玩具車的小男生,才一歲多大的小孩子臉蛋嫩得像剝殼的雞蛋,滴溜溜的墨瞳靈動有神,笑的時候露出幾顆細白的小乳牙,萌得可愛。

  小元承根本聽不懂媽咪在說什麼,只是一面滾動著玩具車輪,一面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咪媽咪,車車快跑!」

  「好,車車快跑。」方蘭珠忍不住笑,朝兒子伸出雙臂,小元承很懂得撒嬌,立刻丟下車車,飛撲進媽咪懷裡,小嘴濕濕地在媽咪臉頰親了一下,然後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媽咪親親。」

  「乖兒子!」方蘭珠笑贊,用力琢吻兒子的小臉蛋。

  小元承樂呵呵地笑,一旁的保母看著母子倆溫馨的互動,也笑彎了眉眼。

  方蘭珠工作忙,兒子三個月大時便請了保母幫忙照顧,這個保母是周恬心的同事介紹的,年紀將近五十歲了,幾個孩子都已經長大,在育兒方面算是相當有經驗,也很細心溫柔。

  有時候方蘭珠想帶兒子出門,便會讓保母一起跟著,今天也是她們倆正在逛街幫小元承買新衣服時,接到葉明琛的電話,說是爺爺很想念寶貝孫,要她帶著小元承過來公司等,陪爺爺吃晚飯。

  方蘭珠知道葉明琛肯定是在跟父親談怎麼幫葉文華收拾殘局的事,也不去打擾他們,到了公司便待在葉明琛以前的辦公室。

  跟兒子玩了一陣,方蘭珠感覺他褲子有點濕濕的,莞爾一笑。「哎呀,你這個傻孩子,又偷尿尿了對吧?」她壞心地戳了戳兒子的嫩臉蛋,他似乎也覺得不好意思,害羞地把整張小臉埋進媽媽的胸懷裡。

  「太太,我來幫他換尿布吧。」保母立即自告奮勇,方蘭珠對她搖搖頭,示意自己來換即可。

  剛剛替兒子換好尿布,享受了他一個感謝的親吻,方蘭珠正要說話,保母忽地臉色一變,她訝異地順著保母的視線回頭,這才發現葉文華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滿臉憔悴,死氣沉沉。

  她神情一冷。「有事嗎?」

  「我有話跟你說。」葉文華看都不看小桎子一眼。

  方蘭珠蹙眉,轉身叮嚀保母好好照看孩子,便跟著葉文華來到走廊轉角僻靜處。

  「你不是被公公開除了嗎?怎麼還在公司?」輕描淡寫似的一句問話,當下便惹惱了葉文華。

  他倏地抽氣,臉色發黑,雙眸噴火,近乎憤恨地瞪著她。

  「你不用這樣看我。」她語氣淡漠。「當初是你自己做了錯誤的投資,造成公司巨額損失當然要負責。」

  「不應該是那樣的!」葉文華咬牙反駁。「我的判斷沒錯,那間養殖場能賺錢,那是天災,是意外,不是我的錯!」

  「是意外是人為都好,總之如果不是你當初一意孤行地投資,甚至不惜挪用公款,今天四葉珠寶也不用面臨破產的危險。」方蘭珠直視面前行將崩潰的男人,言語如刀,犀利而冷酷。「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再逃避負責任,只會讓人更瞧不起。」

  「你!你這意思是……」葉文華全身顫抖,臉色忽青忽白。「你瞧不起我?」

  她冷笑不語。

  這反應夠明顯了,葉文華只覺得整個人快發狂,如今想來,自己會在事業上如此不順,一開始便是起因於在小琉球跟她打那個賭。

  「這一切該不會都是你搞的鬼吧?我就想怎麼會那麼剛好,我想買養珠場時,就有一間送上眼前……該不會是你計畫的吧?難道你一開始就設計我?!」葉文華完全是胡亂猜想,可他想不到自己誤打誤撞的怨天尤人,竟然就是真相。

  方蘭珠靜靜地注視他,她愈是冷靜,他愈覺得自己快崩潰,怒火瞬間在胸臆翻騰,他上前一步試圖攫住她,她卻是機靈地側身閃過。

  「葉文華,你放尊重一點,不然我要喊人來了。」她冰冷地警告。

  葉文華聞言一窒,這才驚醒現在兩人是在公司,而他禁不起再一次承受醜聞的打擊。

  他粗重地喘息,像頭受困的野獸,握拳狠狠重槌牆壁,發洩心中的怒意。

  而她依舊淡定,慢條斯理地揚嗓。「葉文華,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我爸爸去世那天,你跟他在一起對不對?」

  他猛然一震,抬眸驚駭地瞪她。

  她靜定地回視他,明眸冷澈如刀。

  兩人四目相望,半晌,他像是被什麼擊中似的,勉強從喉間擠出聲音。

  「蘭珠,你在說什麼?我又不認識你爸……」

  「別騙我了。」她嘲諷地打斷他。「其實你早在認識我以前,就跟我爸有接觸了,你想要他把那本養珠手劄賣給你,可他不肯賣。」

  「……」

  「我調查過了,那天有個老人見到你跟我爸在公園裡爭論,雖然他後來先走了,不曉得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猜是我爸心臟病忽然發作,而你故意置之不理,對吧?」

  平靜卻緊迫逼人的質問像一陣陣落雷,毫無預警地劈向葉文華,他只覺得心跳狂亂。「蘭珠,你說話可要憑證據,這種指控很傷人。」

  「我知道我沒有充分的證據,可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看著他猶疑閃躲的眼神,方蘭珠幾乎能確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她用力咬牙,強烈的恨意在心頭翻攪。

  可葉文華看著她,看到的卻是自己這幾年來對她的癡心妄想,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在失去這個女人後,他反倒對她產生了莫名的渴望?那一個個奇怪而荒唐的夢裡,她似乎本該是屬於他的,是他不懂得珍惜才錯過了她……

  「蘭珠,你是愛我的。」他恍惚地低喃,也不知在說服她還是自己,一面試著握她的手。「我知道我以前傷害了你,你原諒我吧,我們重新再來,這一次,我會好好愛你……」

  這男人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方蘭珠嫌惡地甩開他纏過來的手,一字一句如極地凍結的冰珠。「葉文華,我最後再跟你說一次,跟你分手我很慶倖!我也很高興你終於得到報應了,不該是你的,你怎麼用盡卑鄙的手段都得不到,這場四葉珠寶的繼承人戰爭,你輸了!」

  這聲宣告宛如喪鐘,在葉文華耳際無情地敲響。

  他怔怔地望著她,胸口彷佛破了個大洞,就連氣憤或懊惱都感覺不到了,只有徹底的虛無。

  「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撂下話後,方蘭珠優雅地撤退。

  直到這一刻,她才總算感覺到一絲復仇的快意,想起在九泉之下的父親,她心口一酸,明眸瑩瑩閃爍淚光。

  她到洗手間洗了把臉,確定自己臉上毫無異樣後,才走回丈夫的辦公室,可沒料到裡頭只有保母一個人。

  「承承呢?」她問。

  「剛剛他奶奶過來,說要抱他去看爺爺。」保母笑盈盈的,完全不曉得自己犯下滔天大錯。

  是許芬芳嗎?她帶走了承承?

  方蘭珠心跳乍停,只覺得一口氣順不過來,幾乎要斷氣。「所以你就讓她抱走了?我不是說過要你好好看著孩子嗎?你怎麼可以隨便將承承交給別人?」

  「可是那是他奶奶啊。」保母愕然又委屈。

  「她不是!」方蘭珠又驚又怒,轉身匆匆奔出辦公室。

  方蘭珠來到董事長辦公室,秘書告訴她葉念中正召開緊急會議,和幾個高階主管密商,葉明琛也在會議室裡。

  「辦公室裡都沒人嗎?董事長夫人呢?」

  「夫人一早有來過,可現在人不在這兒。」

  「那她人呢?」

  「這……我也不曉得。」秘書見方蘭珠一臉慌張,忍不住問:「發生什麼事了?大少奶奶,你臉色不大好。」

  方蘭珠深吸口氣,努力鎮定慌亂的心神,指示秘書。「你幫我去會議室跟明琛說一聲,承承不見了,我現在去找他。」

  承承不見了?秘書震住,那不是董事長最寶貝的孫子嗎?她知道事態嚴重,立刻便前往會議室。

  方蘭珠則是沿路問、沿路找,有個職員告訴她方才見到董事長夫人抱著孩子搭電梯上樓了。

  許芬芳帶承承上樓了?

  方蘭珠心念電轉,這整棟辦公大樓分別承租給不同的公司,樓上並不是屬於四葉珠寶的辦公室,她總不好把孩子帶到別人的公司去吧?還是……在屋頂的空中花園?

  「沒錯!一定是在那裡。」她喃喃自語,顧不得職員驚駭的眼光,轉身便搭電梯直奔頂樓,推開安全門往外一瞧,果然看見紫藤花架下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她飛奔過去,正是許芬芳坐在花架下的涼椅。

  「我兒子呢?」方蘭珠劈頭便是這麼一句,許芬芳柳眉一挑,還來不及回答,只聽見一道幼細的童嗓揚起。

  「媽咪!」

  方蘭珠心神一凜,順著聲音的來處望過去,她兒子困在玫瑰花圃中央,笨拙地想站起來,可卻不敢用手去撐玫瑰花枝。

  「媽咪,痛痛!」他含淚訴委屈。

  方蘭珠只覺得一顆心要迸出來了。「承承,你別動!媽咪去接你,你乖乖等著。」

  她沖過去,穿過花叢,用自己的身子擋住玫瑰花枝上的棘刺,小心翼翼地將困坐在泥土上的兒子抱起來。

  將小元承抱出玫瑰花圃後,方蘭珠立刻檢查兒子全身上下,見他衣褲上都沾了泥濘,細白幼軟的雙手被花棘刺了幾個洞,發紅出血,心疼得幾乎透不過氣。

  「承承一定很痛,乖,媽咪替你呼呼。」她吹著兒子泛紅的手,眼眸陡然氤氳淚光。

  小元承本來還想撒嬌幾句,抬頭一看媽媽掉眼淚了,反而著急了起來。「媽咪不哭,承承不痛。」說著,小手努力地往上抬,努力地想幫媽媽擦去剔透的眼淚。

  方蘭珠一聲哽咽,差點崩潰了,她將兒子緊緊摟在懷裡,極力壓抑嗓音不發顫。「承承乖,媽咪不哭,媽咪帶你回去搽藥好不好?」

  「嗯。」小元承乖巧地點頭,臉蛋埋進母親溫暖的頸窩裡。

  方蘭珠抱著兒子站起來,朝坐在涼椅上的許芬芳望過去,眼眸瞬間冰冷。

  許芬芳明知她氣惱,卻只是冷冷勾唇,施施然起身,與她相對而立。「方蘭珠,這下你懂了吧?」

  方蘭珠用力咬牙,克制著自己不往這惡毒的女人臉上甩耳光。「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許芬芳冷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要以為你有了兒子就可以母憑子貴,這孩子能不能繼承葉家還是未知數呢!」

  「你以為我希罕讓承承繼承葉家?」方蘭珠語聲冰冽。

  「你少在我面前裝清高!我早就看出來了,當年你在明琛跟文華之間攪和,鬧得他們兩兄弟為你爭風吃醋,我就知道你看中了葉家少奶奶的地位,還說你不希罕嫁進來呢!結果還不是一樣嫁給明琛了?這孩子才多大?你就已經教會他巴結自己的爺爺,念中現在整天都念著他……」想起丈夫是如何偏疼這個孫子,口口聲聲都念著這是他的寶貝孫,許芬芳倏地頓住,眸中陡燃妒火。

  方蘭珠觀察她的表情,約莫也猜出她的思緒。「如果公公知道你這樣對待承承,他會怎麼想?」

  「我怎麼對待他了?」許芬芳狡獪地笑。「我是承承的奶奶,只是想帶他來花園玩,誰曉得他自己貪玩不小心刺傷了手指,這能怪我嗎?」

  「你……」方蘭珠心海沸騰。

  許芬芳出了口氣,感覺痛快多了,這陣子她被兒子接二連三闖的禍逼得快發瘋,至少在這個賤丫頭面前下下馬威也好。

  「你最好保證自己以後能分分秒秒不離開這個孩子,否則……」許芬芳得意洋洋地威脅,眸光一轉,瞥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霎時震住。

  是葉明琛,他不知何時來到屋頂,正往這個方向大踏步走過來。

  「明琛,什麼時候來的?」他都看見了嗎?他該不會對付自己吧?許芬芳臉色刷白,這時才開始覺得慌,後悔自己控制不住情緒太衝動了,欺負葉念中也頗有成見的兒媳婦是一回事,可跟葉明琛打對台絕對不是聰明的舉動,要是惹毛他……想著,她驀地全身發涼,強笑著說道:「你來了就好,那我不打擾你們一家團聚了,先走了。」

  目送繼母匆匆逃逸的背影,葉明琛深思地收攏眉宇,半晌,轉向老婆和兒子。

  「蘭珠,承承,你們沒事吧?」

  方蘭珠似是怨怒地瞪他一眼,悶不吭聲,倒是小元承朝爸爸伸出胖胖如藕節般的雙手。

  「把拔抱抱!」

  葉明琛連忙將兒子抱過來,小元承很會撒嬌,馬上將雙手攤給爸爸看。「把拔,花花有刺,承承痛。」

  葉明琛接過兒子小手一看,赫然幾個細細紅紅的傷口,他倏地倒抽口氣,駭然往妻子望去。

  「這是怎麼回事?承承怎麼會傷成這樣?」

  方蘭珠冷哼,看都不看丈夫一眼,轉身就走。

  葉明琛啞然,只得苦笑著跟上。

  ****

  晚上回到家,由葉明琛負責替兒子洗澡,哄兒子上床睡覺。

  葉明琛坐在嬰兒床邊,念繪本給兒子聽,這一整天下來,小元承已經很累了,沒讀幾頁就昏昏欲睡,不一會兒便閉上眼睛,小嘴張開,發出細細的呼嚕聲。

  葉明琛笑著親了親兒子的小臉蛋,替他蓋好被子,將燈光調暗了,這才轉身離開房間。

  方蘭珠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也不知想些什麼。

  葉明琛望著嬌妻冷凝的側臉,無聲地歎息,方才在晚餐席間,夫妻倆幾乎不曾交談,她也沒跟公公提起承承被婆婆帶走的事,還是葉念中自己發現孫子手受傷,罵了兒媳婦幾句,承承才細聲細氣地為媽媽辯解,說是奶奶帶他去屋頂花園玩時弄傷的。

  葉念中當場臉色變得很難看,方蘭珠仍是神情淡漠,什麼也不說。

  夫妻結漓也三年了,葉明琛自然不會看不出妻子心頭堵著悶氣,他進廚房親自沖了一壺她最愛的花茶,端到客廳。

  「喝一點吧。」他將玻璃茶杯遞給妻子。

  她沒接,抬眸睨了他一眼便撇過頭去。

  他自嘲地勾勾唇,在她身旁坐下,主動去摟她的腰,她扭了扭身子,終究抵不過他的力氣,只好由他抱在懷裡。

  他抬手順了順她柔細的髮絲。「生氣啦?」

  她不吭聲。

  他親了親她在燈光折射下近乎透明的耳朵,捺著性子問:「今天在屋頂,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麼?」

  方蘭珠聞言,身子一僵,轉過臉來,冷澈的明眸隱約浮著一抹哀怨。「你猜不出來嗎?」

  他微微一震。

  她冷笑。「不要跟我說你不曉得你繼母安的什麼心,她故意帶走承承,把承承一個人丟在玫瑰花圃裡,你覺得她是什麼意思?」

  葉明琛默然,其實他也猜到了,只是不願深思,他能理解妻子心頭的憤怒,「她不想你回到四葉,不想讓承承繼承葉家的財產,這樣你還要救四葉嗎?還要回葉家嗎?」方蘭珠彷佛看透了他的思緒,聲聲句句,犀利如刀。

  葉明琛只覺得胸口一痛,腦海裡浮現的是今日髮鬢如霜的父親苦求他回去拯救家業的臉孔,是爺爺臨終前不甘閉眼的表情。

  他當然知道繼母和弟弟肯定是不希望他回葉家扮演公司的救世主的,尤其弟弟闖了這般大禍後地位岌岌可危,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被父親逐出家門……

  「我聽說有買家想趁這個機會收購四葉珠寶?」方蘭珠幽幽地問。

  葉明琛一凜,苦澀地抿抿唇。「你也聽說了?」

  「恬心有個朋友在金融界專做這個的,他收到風聲後告訴恬心,聽說是一個香港的買家。」

  「嗯,是有這回事。」

  方蘭珠深深地看了丈夫好一會兒。「把四葉賣掉吧!把這個魔戒毀了,看他們母子倆還能怎麼興風作浪?」

  葉明琛聞言震顫,忍不住皺眉。「蘭珠,我知道你生氣,可四葉是我爺爺畢生的心血……」

  她用力掙脫他的懷抱,憤然起身。「就算我求你也不行嗎?」

  他咬牙,眸光明滅不定,閃爍著複雜的情緒。

  她更氣了,衝口而出。「四葉和我們母子,你只能選一個!」

  聽著最鍾愛的妻子撂下的狠話,葉明琛心如刀割。

  隔天,方蘭珠便抱著兒子回娘家。

  由於方媽一直不肯搬來跟小倆口一塊兒住,葉明琛和方蘭珠便在家裡附近找了間兩房一廳的大廈公寓,方子奇這陣子都待在小琉球沒回來,空出來的房間剛好就給方蘭珠住。

  方媽見女兒一副打算長期抗戰的陣勢,大為擔憂,等問清楚小倆口是為了葉明琛該不該回四葉幫忙而吵架,更覺得女兒這是無理取鬧。

  「蘭珠啊,你好好想想,再怎麼樣他都姓葉,是葉家的子孫,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家的公司倒閉袖手不管?你這是強人所難啊!」

  「我沒要他完全不管,我只是建議他乾脆將四葉給賣了!也免得他那個繼母總是以為我們要跟葉文華爭家產。」

  「唉,你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公司怎麼能說賣就賣?畢竟那也是他們家幾代的心血。」

  方蘭珠抿唇不語,方媽勸不過女兒,只好私下通知女婿,葉明琛得知老婆帶著孩子回娘家,只能苦笑。

  「媽,你就讓她跟你住幾天吧!等她冷靜下來我會去接她。」

  就這樣,夫妻倆暫時過起了分居生活,葉明琛雖是忙著處理四葉的財務危機,每天卻也都儘量撥出時間去探望妻兒,方蘭珠不肯見他,他就藉口自己是想念兒子,起碼陪兒子玩個半小時才離開。

  他誠意十足,看在方媽眼裡,就更加為這個帥氣又體貼的女婿感到不舍,不時叨念女兒心太狠。

  到了週末,方子奇回家探望母親,發現姊姊跟外甥也在,先是激動地說要替姊姊教訓姊夫一頓,轉身便要衝出家門,等方媽急急拉住他說清楚來龍去脈,他霎時愣住,一臉為難地轉向姊姊。

  「姊,不是我不幫你,這件事……好像是你不對耶。」

  見弟弟也不站在自己這邊,方蘭珠既懊惱又無奈。

  沒有人懂得她心裡的驚懼,她是怕了,前世淒慘的遭遇彷佛仍歷歷在眼前,她錯嫁給葉文華,在葉家受盡羞辱,最後還被下了安眠藥鎖在山間別墅裡,在漫天大火中含冤而逝。

  她想過只要葉文華得到報應,她可以放過葉家的,可如今是許芬芳不肯放過她,竟還拿承承的安危來威脅她。

  她無法忍受!

  所有前世的委屈與哀傷,都在那一刻化為熊熊焚燒的恨意,她甚至連葉明琛也恨上了,為何他偏偏是葉家人!如果他不是,她早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摧毀葉家!

  她會親自去找一個最精明冷血的買家,來將四葉珠寶分解得支離破碎!

  這明明是最好的復仇時機,可她只能在一邊旁觀事態的發展,只能拿自己和兒子作為交換條件,懇求丈夫不去拯救葉家……

  她恨透了這一切,真的好恨好恨!

  在娘家住了幾天,她刻意不見上門探望的丈夫,也是怕自己面對他時會心軟。

  她想逼他做個決斷,做出選擇,可他遲遲不肯給她一個明確的承諾,她更恨了,每個晚上都失眠。

  直到這天夜裡,她接到葉明琛的電話。

  「我在機場,要飛去慕尼克。」他開門見山地說。「就是你去德國找我那一次,那時候我在當地認識了一個珠寶商,他去年買下了法國一個知名的珠寶品牌,銀行答應我,如果我能談到代理權,他們就會貸款給四葉度過這次財務危機。」

  他還是決定救四葉……

  方蘭珠咬牙,緊緊掐握手機。

  「我跟爸說好,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四葉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管,只要繼母一天留在葉家,我就不回去。」

  「……」

  「蘭珠,這樣還不夠嗎?」葉明琛沙啞地歎息。

  方蘭珠深吸口氣,冷笑。「你這麼做有用嗎?承承是葉家的孫子,就算你說自己不回去,那承承呢?總不能不讓他見爺爺。」

  葉明琛一窒,啞然無語。

  「你這次不賣掉四葉,我就不相信下次四葉有難,你真能狠下心放著不管!到時候還不是找各種理由來哄我讓步?」

  「蘭珠……」

  「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隨便你!」

  語落,方蘭珠不由分說地掛電話,只覺得胸口又氣又悶,呼吸順不過來,只想肆意痛哭一場。

  「媽咪~~」睡在床上的小元承被她吵醒了,軟軟地喚了一聲。

  看著兒子茫然又可愛的小臉,方蘭珠心痛不止,走過去便將他抱進懷裡,成串滴落的淚水如鈴蘭花蕊,在風中悽楚地凋零。

  「承承,你爸爸好壞,他是大壞蛋,壞透了!」

  「媽咪!」小元承嚇到了,小手抓緊母親的衣襟。

  感覺到兒子的驚慌,方蘭珠心緒更複雜了,終於,她再也忍不住滿腔翻騰的酸楚,抱著孩子沖出房間,破碎著嗓音哭喊——

  「媽,媽!你幫我打電話給明琛,你跟他講我們母子倆出事了,要他馬上回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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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8 00:18: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葉明琛接到消息後就立刻動身。

  車子在路上賓士似箭,他難得這樣近乎發狂似地飆車,一顆心懸著無所適從。

  消息是家裡的傭人傳給他的,說蘭珠回家時臉色蒼白,整個人失魂落魄,誰跟她說話都無動於衷。

  「後來她就出門去了,二少爺這幾天都待在北投那邊的別墅,二少奶奶應該是去找他了。大少爺,你要我隨時幫你注意二少奶奶的情況,我看她今天那樣子真的很奇怪,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不可以!蘭珠,你等著我,千萬要等我!

  葉明琛不曉得自己為何如此慌亂,心臟狂跳,只是忽然有種奇特的預感,彷佛這回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蘭珠跟文華的婚姻說不上幸福,兩人貌合神離很久了,身為兄長,他自然不會不知道自己弟弟花名在外,向來風流浪蕩。起初,蘭珠自己還傻傻的,但後來她漸漸也發覺了真相。

  可她,還是愛著文華,曾經某一次,她趁著醉意自嘲地對他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他覺得她真傻!

  但就是這般傻氣又執著的女人,打動了他從不為任何人牽動的心弦,喜歡看她的笑,喜歡她溫婉善良的脾氣,喜歡她在他輕忽自己的身體健康時,她那充滿暖意的關懷以及一點都不嚴厲只讓人覺得溫馨的責備。

  他喜歡喝她為自己煮的茶,吃她親手做的點心和小菜,雖然他很清楚,她待自己不過是一個弟妹那樣敬愛著大伯,不涉男女之間的情感。

  可他心裡還是偷偷喜歡著她,自從她出現在他面前,他眼裡再也看不見別的女人,心裡也只有一個她。

  方蘭珠,蘭珠啊!他竟愛上自己弟弟的妻子,她等於是他的妹妹啊,他既羞愧又自慚,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不敢顯露這逆倫的愛戀。

  就連偶爾暗示她如果婚姻過得不快樂,不妨離婚算了,他都會懷疑自己是真心為了她好,或者只是自私地想得到她。

  他只知道,看著她又是操持家務,又是培育珍珠,千方百計只想挽回枕邊人的心,他就覺得心痛不已,有時甚至嫉妒得快發狂。

  為什麼上天要那樣捉弄她,也捉弄自己?如果先遇到她的人是自己,他絕不會像文華那樣辜負她!

  曾經,他想躲開她,幾年前他在慕尼克捲入一場地鐵爆炸案,腳受傷了,複健了大半年才好,當時文華乘機結合公司一派老臣排擠他,而她也有意無意地躲著他,似乎不想見他,他更加心灰意冷,決定主動離開。

  他辭去了四葉的職務,搬出葉家,想著自己拉開了與她的距離,不再天天相見,總能慢慢淡忘她了吧,孰料相思卻是一天深似一天,一顆紅豆種下去,長出來的卻是一樹纏綿的枝枝葉葉。

  他忘不了她!

  不但忘不了,聽說她流產的消息,他更整個人焦急得不知所措,好一陣子吃不下睡不好,掙扎許久,終於還是親自前往小琉球探望離家散心的她。

  看到他時,她哭了,而他看著那一顆顆宛如珍珠的眼淚,也徹底地領悟,自己終究放不下她。

  他不再強求,不再怨天尤人,只要能看著她就好,只要能跟她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就算她只將他看成是丈夫的哥哥,他都無所謂了。

  既然放不下她,那就守護著她吧!

  這是他在心裡對她許下的承諾,雖然她從不知曉。

  「蘭珠,你等我,我來了。」葉明琛喃喃自語,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好不容易車子開上蜿蜒的山路,一陣左彎右拐後,總算能遠遠地看見葉家蓋在山上的那棟別墅。

  抬頭一看,房子正冒著火光,濃煙四溢,連他在車內都能隱約聞到那嗆鼻的燒焦味。

  失火了?!

  他驚駭地踩油門,不顧危險地加速,又前進了幾百公尺,車子在別墅前的空地停定,他倉皇奔下車。

  葉文華跟一個年輕女孩正驚慌失措地在屋外團團轉,見他來了,葉文華匆匆迎向他。「大哥!」

  「怎麼回事?房子怎麼會失火?蘭珠呢?」他也不管弟弟臉色多難看,一迭連聲地問。

  「蘭珠……在裡面。」葉文華吞吞吐吐。

  他聞言大驚。「什麼?!她怎麼會在裡面?」

  「她吃了安眠藥,睡著了。」

  這麼說她是困在裡頭了?困在這棟火焰熊熊、濃煙濃濁的屋子裡?

  葉明琛腦海瞬間混沌,驀地憶起小時候自己也意外困在火場裡,至今他仍記得當時的絕望與無助。

  蘭珠,蘭珠……他不能讓她一個人待在裡面!

  想著,他邁開步履就要衝進去救人,葉文華嚇了一跳,連忙拉住他。

  「放開我!讓我進去!」

  「大哥,你瘋了嗎?現在火燒那麼大,你進去很危險的,我已經打給119了,消防車很快就來……」

  「我要你放開我!」

  葉文華看著他沖向庭院裡,隨手拿起灑水器就往自己身上澆水,不一會兒整個人便濕透了。

  「大哥,你真的要進去?」

  「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裡面!」

  「大哥,你……」葉文華再度捉住他臂膀,臉上肌肉扭曲,唇角歪斜著怪異的笑意。「原來你真的愛蘭珠!」

  他愣了愣。

  葉文華盯視他的目光犀利,帶著某種冷酷的意味。「你以為沒人知道嗎?我告訴你,我早就看出來了,張琳也知道。」

  他咬牙,心海沸騰著複雜的情緒,明知弟弟這是在指控自己,可他顧不得了,他心愛的女人困在火場裡,生命危在旦夕。

  他推開葉文華,奔往後院,身後一道陰沈暴躁的嗓音追逐著他。

  「我不會讓你得到她的!蘭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你休想跟我搶!」

  對弟弟賭氣的咆哮,葉明琛置若罔聞,挺身撞破落地窗的玻璃,就從那破口鑽進去,屋內已經燒成一片,就連樓梯也起火了,可他仍不管不顧地沖過那狹窄的通道,直奔二樓。

  「蘭珠,我來救你了!你等等我!」

  破碎的嘶喊在屋內迴旋,當他看見臥房裡那個頹然坐倒在牆邊的身影時,只覺得目訾盡裂,心碎若狂,他搶上去抱住她——

  「方蘭珠,你張開眼睛,你不准死!」

  ****

  葉明琛從夢中驚醒。他冷汗涔涔,鬢邊濕透,心神恍惚了好片刻,才看見眼前空姐正對著他禮貌地微笑。

  「先生,飛機已經降落在香港機場了。」

  到香港了。葉明琛起身拿隨身行李,腦海仍有些混沌不明。

  由於時間倉促,他訂不到直飛的機票,只能從香港再轉機到慕尼克,上機以後因這陣子太過疲倦,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就作了那個夢。

  真的只是夢嗎?

  葉明琛隨著人流來到機場的轉機大廳,怔怔地倚在牆邊站著。

  方才他打過電話確認,岳母說蘭珠已經睡著了,說她躲在房間裡哭了一個晚上,似乎很傷心。

  她沒事就好。他松了口氣,可心頭那股怪異的感覺仍是繚繞不去,若說剛才那只是一場糊裡糊塗的夢,為何他會覺得似曾相識,彷佛是親身經歷?

  夢中,蘭珠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弟妹,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和文華在一起,過著備受折磨的婚姻生活。

  最後,當他在火場緊緊抱住瀕臨斷氣的她時,他只覺得整個心房都空了,世界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那是極度的恐懼,他怕失去她,怕從此再也不能見到她。

  那種感覺,那種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死去,椎心刺骨的絕望,他承受不了再來一次……

  葉明琛悚然回神,急急往櫃檯奔過去——

  「請問還有飛往臺北的機票嗎?」

  ****

  方蘭珠來到小琉球。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此刻天色有點陰,濃雲密佈,遠處隱約可聞潮起潮落的海濤聲,周遭幾乎不聞人聲,氣氛沈鬱,正如她彷徨不定的心。

  她慢慢走著,不知不覺來到養珠場外頭,徘徊了片刻,忽地有一雙熟悉的人影並肩走過來。

  是鄧老夫婦!她眼眸一亮,仔細打量兩位老人家,似乎比她上回見到時蒼老了不少,鬢髮滿霜。

  「鄧伯伯,鄧伯母,最近好嗎?」

  她笑著迎上去打招呼,可老人家好似沒看見她,自顧自地說話。

  「葉先生呢?你不是說他一早就來了?」

  「他下海去采貝了。」

  「這種天氣下海?那麼冷!」

  「我也勸過他了,可他說反正沒事,就當運動。」

  夫婦倆碎碎念,方蘭珠連連呼喚了幾聲,他們都沒聽見,甚至連她整個人都站到他們面前了,依然無動於衷。

  她頓時有些焦急。「鄧伯伯,伯母,我是蘭珠啊!你們沒看見我嗎?」

  兩位老人家驀地站住,她以為對方終於看見自己了,正錠開笑容時,哪知他們轉個方向,就往她身邊走過去。

  她怔住,只見老夫婦迎向一個全身濕淋淋的,顯然剛剛潛水上來的男人。

  「葉先生,你可回來了!這麼冷的天還下水,你沒事吧?」

  是明琛!他怎麼也來這兒了?

  方蘭珠愣愣地看著葉明琛和鄧老夫婦說話,老人家對他一陣噓寒問暖後,興奮地向他報告今天又育成一批上等珍珠。

  「其中有幾顆完全就是極品,你快過來瞧瞧!」

  老夫婦倆催著他去沖澡,等他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便急急拉著他去看新育的珍珠。

  方蘭珠一直恍惚地跟在後頭,可完全沒人注意到她,她好似一縷遊魂,飄來蕩去。

  她看著葉明琛拈起一顆碩大圓潤的珍珠,在燈光下細細鑒賞。

  正如鄧老夫婦所說的,這顆珍珠堪稱極品,無論是色澤還是飽滿的形狀,在市場上都極為罕見。

  而且這樣的珍珠還不止一顆,光是鄧老先生捧過來的託盤上就足足有五、六顆。

  「這顆珍珠,我買下了。」良久,葉明琛低沈一句。

  「葉先生說這什麼話啊!」鄧老先生面上尷尬。「這整間養珠場都是你的,連我們夫婦倆也是你找回來在這裡工作的,你從四葉那邊買下股份,就是這裡的大老闆了,這裡收成的珍珠當然全都是屬於你的,哪還需要用買的啊!」

  葉明琛但笑不語,方蘭珠聽了卻是止不住震驚。

  明琛向四葉買下了這間養珠場?這是什麼意思?

  她木然呆立於原地,好半晌,驚覺葉明琛跟鄧老夫婦告別後竟是轉身離開了,這才匆匆跟上去。

  「明琛,明琛!」她試著喚他。「你聽得見我嗎?有看到我嗎?」

  果不其然,他跟老夫婦一樣都看不見她的存在。

  難道現在的她……是個幽靈?

  方蘭珠茫然失措,緊緊跟在葉明琛身邊,看著他來到黃昏市場,親自買魚買肉,其中有幾個小販彷佛還跟他挺熟,一面殺魚剁肉,一面跟他熱絡地聊天。

  「葉先生,我那女婿說想帶著我女兒搬出去住,聽說你之前幫老王他們蓋房子,蓋得又結實又漂亮,他之前看好了一塊地,想說能不能也請你幫個忙?」

  「沒問題!」葉明琛答應得爽快。「你讓他有空來找我。」

  「太好了!」小販大喜,手上的刀使得更俐落了。「這塊羊肉很新鮮,免費送你,晚上看是要炒來吃還是燉肉湯,保證肉質鮮嫩!」

  在市場逛了一圈後,葉明琛提著兩袋食材回家,方蘭珠愣愣地尾隨在他身後,果然看見他走進那棟他親手蓋的天然屋。

  屋子裡一塵不染,收拾得很整潔,傢俱跟她印象中的都一樣,只是客廳少了她堅持買的懶人躺椅,臥房裡也不見他為她親自打磨的梳粧檯。

  浴室裡的牙刷只有一枝,餐桌上常用的杯子只有一個,書房裡的書桌上只有一台電腦。

  這是一間單身漢的房子,他一個人住!

  在屋內晃蕩了一圈,方蘭珠漸漸領悟,這不是她重生之後的那一世,這個男人也不是她的丈夫。

  他是前世的葉明琛,是她的大伯,是那個在她臨死前,不顧自身危險闖進火場救她的男人。

  「明琛。」她喃喃地念著他的名,看著他形單影隻的身影在廚房裡為自己料理晚餐,胸臆忍不住湧漫一股強烈的酸澀。

  在她死後,原來他是一個人獨居在小琉球嗎?為何選擇在這裡生活?他不覺得孤單寂寞嗎?

  她看著他坐在餐桌邊,一個人吃晚餐,很簡單的兩道菜,他只吃了一碗飯就不吃了,她端詳他的臉,驚覺他瘦了,鬢邊早生華髮,藏不住那一抹霜白。

  飯後,他坐在窗臺邊怔忡地出神,也不知想些什麼,好一會兒,她才發現他掌心裡摩挲著一顆明珠。

  那是方才他從養珠場拿回來的珍珠嗎?

  她傻傻地望著他,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刻劃著時光,而他卻猶如永恆的雕像,呆坐著一動也不動。

  她的心忽然很痛,絞成一團,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明琛,你別這樣,你不能一個人住在這種地方,不能過這種日子……」

  這樣的生活太冷,太孤寂了,活著也像是枯萎了似的,毫無生氣。

  屋內安靜無聲,方蘭珠都要發瘋了,好想大喊大叫打破這沈悶的氛圍,可無論她怎麼嘶喊,那發呆的男人就是聽不見她。

  「明琛,你醒醒!你看著我,我是蘭珠啊!我在這裡,就在你面前。」她蹲在他面前,雙手扶著他膝頭,可他絲毫未覺。

  她是一縷幽魂,而他是仍活在這世上的人,他們之間,有著永遠無法穿越的隔閡。

  終於,他低啞地開了口,她正感覺松一口氣時,聽清他的自言自語,整個人霎時又凍住。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這首詩……他是什麼意思?

  方蘭珠揪著心,看著剛剛還坐著的男人緩緩起身,來到一個原木雕磨的咖啡桌前,桌上立著一個裝飾著貝殼的相框。

  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那竟是自己的相片,相片裡的她裸著雙足,在海邊踏沙踩浪,笑顏燦爛如花,她甚至不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照的。

  葉明琛拿起相框,小心翼翼地將珍珠嵌進一個貝殼凹洞裡。「蘭珠,這是你當年親自培育的珍珠,現在養成了,是不是很美?」

  是很美,比她死前剛養出的那一批品質更細緻,更加珍貴。

  「我知道養珠是你的夢想,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看這間養珠場,年底等你弟弟假釋出獄,我就將養珠場交給他,你一定也希望他能接手完成你的夢想,重振你們方家的家業對嗎?」

  他怎麼……原來他買下養珠場,都是為了她嗎?

  方蘭珠哽咽著,心海澎湃,明眸含淚。

  「明琛,你是不是……難道你一直愛著我嗎?在我重生以前,在我還是你弟妹的時候,你就愛上我了嗎?」

  她酸楚地呢喃,滿腔心疼不舍,很想緊緊擁抱這個男人,可雙手伸出去,卻怎麼也抓不到他。

  眼看著他抱著相框又坐回窗臺上發愣,她不禁走向他,傾身用手撥攏他微亂的劉海,指尖一寸一寸地撫過他瘦削的臉龐,憐愛而心酸。

  他盯著她的相片,而她盯著他。

  室內依然幽靜無聲,唯有時光規律地轉動。

  「蘭珠。」他忽然揚聲喚。

  她輕輕地震顫。

  對,是我,我就在你身邊,你看見了嗎?

  「我好想你。」

  我在這兒啊,你感覺不到嗎?

  「蘭珠,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他留戀地撫摸著相框,語音苦澀。「如果人能有下輩子……如果有來生,你讓我在文華之前遇見你好嗎?在你還不屬於任何人以前,給我一個機會……」

  方蘭珠倏地嗚咽出聲,心口揪緊,如撕裂般地劇痛。

  明琛,葉明琛,你真是個傻瓜!

  ****

  「蘭珠,醒醒!我在這兒,你醒醒。」

  方蘭珠是被一道溫柔低沈的嗓音喚醒的,她朦矓地睜開眼,看著那個把自己摟在懷裡的男人,半晌迷離,不知是真是幻。

  「我是明琛啊,你怎麼了?作惡夢了嗎?」墨深的眸緊盯著她,眉宇滿是擔憂。

  「明琛……」她喃喃低喚,眨著淚眼,玉手輕顫著撫上他臉龐,撫過他左頰下緣那道微凸的燙疤——她摸到他了,終於能碰到他了!她倏地哽咽一聲,藕臂勾住他肩頸。「是我不好,明琛,是我太軟弱了,如果我再多堅持一會兒,如果那時候再多等你一分鐘,你也不會這樣一個人過日子,明琛,你一定很寂寞吧?對不起,對不起,嗚嗚……」

  她在他懷裡急切地懺悔,心痛地哭訴,微涼的櫻唇不時親吻著他,彷佛抓著什麼失而復得的寶貝般用力抱著他,不敢稍稍鬆手,只怕他又消失不見。

  葉明琛怔忡著,雖然不明白妻子到底作了什麼樣的夢才會說這般莫名其妙的話,但他能深刻地感覺到她話裡的憂傷與心疼,能感覺到她親吻著自己時那濃烈纏綿的憐愛。

  「傻瓜!」他輕聲歎息,大手憐惜地撫摸她柔細的秀髮。「我在這兒啊,你剛剛是在作夢,還醒不過來嗎?」

  那是……夢?方蘭珠怔住,緩緩揚眸凝睇眼前的男人,看著他對自己溫柔地笑,看著他眼神情深款款。

  是了,現在這個他不是夢裡前世的他,浴火重生後,她走了一條和前世不同的道路,如今他們已是夫妻,要相愛相守一輩子的夫妻。

  他不會再孤獨了,她會陪著他,到哪裡都不離開他。

  「明琛……」

  「嗯?」他柔聲應,用手指輕輕地拭抹她頰畔的淚痕。

  「你怎麼回來了?」她漸漸回神,想起了昨夜的一切。「你不是要去德國嗎?」

  窗外天光已亮,想來已是另一個清晨,他人應該早在遙遠的他方啊!怎麼反而來到她身邊?

  「我昨天在香港轉機的時候打電話給岳母,她說你情緒很激動,整個晚上躲在房間裡哭,我放心不下,就回來了。」

  「你……就這樣回來了?」她猛然理解這話的意義,玉手不覺緊揪他衣襟。

  「那德國呢?你不是跟人家約好了談代理權合約嗎?」

  「只能跟對方約改天了。」

  「那怎麼可以!我聽說德國人最重視時間的,你臨時爽約,對方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就決定不給你代理權了?」

  葉明琛聞言,沉默不語。

  方蘭珠看丈夫這表情,也知道自己猜對了,他這次放人家鴿子很可能付出失去重要合約的代價。

  「你……你這笨蛋!」她忍不住驚慌。「你不是要救四葉嗎?不是說談到代理權銀行才肯貸款給你們嗎?你怎麼……怎麼就這樣丟著不管跑回來了?你……」

  話說到這兒,方蘭珠驀地頓住,丈夫那無奈又深情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當然是為了她,因為擔心她,放不下她,才急著趕回來看她。

  想著自己昨夜曾歇斯底里地要求母親謊稱自己和孩子出事了,結果反被痛駡了一頓,她還覺得又委屈又生氣,沒想到……

  「明琛,你好傻。」她忽然覺得自己很壞,忽然覺得很捨不得這男人對自己的執著愛護。「我只是……鬧彆扭而已,根本沒什麼大事,你又何必這樣丟下一切跑回來?」

  葉明琛望著嬌妻那羞慚又難過的神情,心弦一動,低下唇來吻了吻她秀髮。

  「我知道你是鬧彆扭,可是……」他想起昨夜在飛機上作的那個惡夢,那種失去她的恐懼,他承受不起。「昨天在香港機場,我也打電話問過恬心了,我問她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麼心結,我總覺得你心裡很痛恨葉家……」

  方蘭珠聞言一凜,在他懷裡僵住身子,他感覺到了,拍拍她僵硬的背脊,親吻她臉頰安撫她。

  「恬心告訴我,是因為文華曾經脅迫你父親讓出你們家傳那本養珠手劄,後來又在你父親發病的時候見死不救。」

  她沒答話,只是淚水再度悄悄地滑落。

  「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他抬起她臉蛋,神色鬱鬱。「難怪你那麼反對我回去救四葉,你一定很恨我們葉家,對吧?」

  是的,她是恨葉家,比他所想像的更痛恨,也不單單只是因為葉文華對她父親見死不救,但是……

  方蘭珠透過迷蒙淚眼,深深地凝睇著這個愛自己入骨的男人,他如此鍾愛自己,她又怎能一心陷在報復的執念而辜負了他?

  乍然從前世的糾葛醒來時,她曾經懷疑過為何上天要給她這個重生的機會?那般痛苦的、毫無意義的人生再來一次,又有什麼意義?她怨過恨過,直到那個櫻花滿開的夜晚,他告訴她,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於是她決定,這輩子一定要走出一條和前世不同的道路。

  但這條路,不該是一步一步堆砌著仇恨,不該是向著傷害自己愛的人而去,不該讓陪著自己走的人愈來愈孤單;這條路,該是要她尋回曾錯失的愛,要她好好地去珍惜每一個關愛她的人。

  這條路,是為了讓她衝破生死的藩籬,為了能夠再見他一面,與他相知相守……

  方蘭珠芳心震顫,仰起臉,在這個癡情守護自己的男人唇上,珍而重之地烙下承諾的印緘。

  「明琛,我不恨了,我只要我們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我不要你孤單,不要你活得那麼寂寞,我要陪著你,永遠、永遠都不跟你分開。」

  這是葉明琛想像不到的、最誠摯情深的告白,他整個人呆住了,胸膛震顚著,喉間噙著一股溫暖的酸意。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此時的他,無法阻止自己眼泛淚光。

  「我們一起救四葉吧!如果那個德國珠寶商不肯幫你,我有明珠樓,有珍珠養殖場,我們去跟銀行談貸款,一定有辦法的,我陪你一起想辦法,好不好?」

  「蘭珠!」

  他心動難抑,緊緊擁著她,恨不能將她揉進骨血裡,生生世世不相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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