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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萬靜湖跟其他十九名少女被安排在一個房間裡過了一夜,翌日,有兩位宮人前來問了每個人一些問題,她猜想他們應是來進行篩選的。
於是,她故意粗聲粗氣的說話,又一直做出誇張的怪表情及動作,好讓自己顯得既粗俗又無禮。
然後,她和另外兩名少女被帶走,跟其他不認識的少女進到另一間房間。
她以為她跟這些少女都是即將被送回家的次等貨,但後來才知道她居然被挑中了。
第二天,萬靜湖跟其他少女被帶到一處廣場上,這次前來進行篩選的人看來來頭不小,一旁也有不少看似文官的人在觀看著。
以她目測,廣場上約莫有三百多名待選的少女,跟她同樣來自望春城的少女只剩下四人,其餘的都已經踏上歸途。
她很羡慕她們,因為她一點都不想待在宮裡。
這時有人喊道:“太子駕到,麗妃娘娘駕到。”
太子及麗妃來到場上,可他們都由數名宮人持紗簾傘遮蔽其面容,誰都覷不見他們的樣子,只看得到身形。
“殿下,揀擇可以開始了嗎?”
簾後的太子與麗妃互視一眼,淺淺的點頭。
一名文官站在前頭,高聲喊道:“此次擇秀由禮部侍郎顏大人主擇,正取兩百人,無備取,揀擇開始。”
就這樣,三年一度的揀擇開始了。
主擇的顏萬山身邊跟著兩名負責記錄的文書官,他們依序走到每個少女面前簡單詢問幾個問題,接著顏萬山會以眼神示意兩名文書官在卷上做記錄。
萬靜湖覺得很緊張,這是最後一次的揀擇,是生是死、是福是禍就看這次。
終於,顏萬山來到她面前,問道:“出身何地?姓名為何?”
“民女萬靜湖,望春城人士。”萬靜湖故意用很低很粗的聲音回答。
顏萬山微怔,細細端詳著她,然後皺了皺眉頭,並跟兩名文書官交換了眼色。
萬靜湖想,顏大人肯定覺得她難登大雅之堂,這次她絕對會被剔除的,怎知她正暗自開心之際,顏大人突然低聲說了句“中”,她猛地抬起頭,驚疑的瞪大雙眼看著顏大人。
顏萬山睇了她一眼,沒說什麼便走到下一個少女面前。
漫長的揀擇在兩個多時辰後結束,萬靜湖竟是兩百人中的一人,她震驚又沮喪,整個人洩氣似的快站不住。
稍晚,她跟其他少女被分配到不同的宮院住下,幾名宮中的嬤嬤來協助她們,並幫她們分配了床位。
其他少女都因為自己雀屏中選而歡喜不已,萬靜湖卻懶懶的坐在床榻上,不想動也不想說話。
有位嬤嬤來到她面前,問道:“你是望春城的萬靜湖?”
萬靜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帶著你的隨身包袱跟我來。”嬤嬤說。
萬靜湖著急的問道:“去哪兒?我能出宮了嗎?”
嬤嬤覷了她一眼。“不要問,跟來便是。”說完,嬤嬤率先走了出去。
萬靜湖趕緊抓起隨身包袱,興奮的跟在嬤嬤身後,可是她很快就發現嬤嬤不是要帶她出宮,而是帶著她來到另一處宮院。
幾名少女正在庭院中說笑,其中一人抱著一隻黃貓,正是兩天前巧遇的顏嬛。
“靜湖?!”顏嬛一見她,歡天喜地。“你可來了!”
萬靜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顏嬡走向她,愉悅地道:“太好了,爹總算把你弄到我這兒來了。”
她狐疑的看著顏嬛。“顏姑娘,你在說什麼?”
帶她來的嬤嬤說話了,“顏姑娘正是禮部顏大人的掌上明珠,要不是她,你哪能留在宮中?”
萬靜湖雙肩一垮,突然覺得好頹喪,她千方百計想落選,卻因為幫了顏嬛一個忙而前功盡棄,這是什麼樣的造化弄人啊?
“靜湖,以後你跟著我,我會照顧你的。”顏嬛拍拍胸脯,很有義氣的樣子。
萬靜湖哭笑不得,也欲哭無淚。“顏姑娘,我……”
“叫我嬛嬛吧。”顏嬛笑視著她。“我也叫你靜湖。”
“嬛嬛,我……”萬靜湖哭喪著臉。“我一點都不想待在宮裡。”
“咦?”顏嬛一楞。“為什麼?”
“因為……人家說宮裡險。”萬靜湖說。
顏嬛握住她的手,像個姊姊似的安撫道:“我會關照著你,不會讓你受委屈,放心。”
萬靜湖突然想到什麼,急切又嚴肅地道:“既然你爹可以決定我的去留,那麼可以請你拜託你爹讓我出宮嗎?”
顏嬛為難的皺起眉頭。“這恐怕不行。”
“為什麼?”
“因為名冊已經送到麗妃娘娘跟太子殿下那兒了。”顏嬛見她變得更加沮喪愁苦,便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你不用怕,在宮裡有我幫你,你不會有事的。”
“我……真的不能走嗎?”萬靜湖都快哭出來了。
顏嬛對於自己自以為好意卻害了她而覺得歉疚。“對不起呀,靜湖,短時間內應是不能走了。”
一聽,萬靜湖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的滑落。
“唉呀,靜湖,”顏嬛攬著她的肩,好言安慰道:“在宮裡沒什麼不好,要是殿下喜歡你,你還能……”
“不,”萬靜湖打斷道:“我不想當什麼良娣、良媛,我不想被殿下看上,我只想回家陪爺爺……”
“原來是這樣呀,那……那你先這麼待著吧,我再跟我爹說把你要到我身邊來服侍,你說好嗎?”
眼下看來,這是唯一也最好的安排了,走一步是一步,萬靜湖也只能消極的接受。
傅深深覓了個安靜的地方偷偷哭泣,只因剛才在太子寢宮中,她眼睜睜看著麗妃娘娘跟趙國舅使著勁想撮合寸步雲跟太子妃。
她知道葉蓉鏡是趙國舅妻子娘家的親戚,是自己人,可葉蓉鏡是寸步天的妻子,不是寸步雲的,她才是寸步雲的妻呀。
在宮裡待得越久,她越發現事情根本不是她跟寸步雲當初所以為的那樣。
一開始說是暫時頂替失蹤的寸步天掌管國政,可是直到現在寸步天依舊毫無消息,而寸步雲必須攬在身上的事情卻越來越多。
前陣子宮裡甚至下了揀擇令,挑了兩百名少女進宮。
雖然寸步雲跟她解釋過這只是三年一次例行性的擇秀,可她總覺得事有蹊蹺,只可惜她人微言輕,也不能多說多問。
她真的很想跟寸步雲回家,她一點都不喜歡宮裡的生活,也不喜歡在宮裡對趙國舅唯命是從的寸步雲……
想著想著,傅深深更難過了。“嗚……”
“欸。”
突然有個女孩的聲音傳來,傅深深嚇了一跳,她抬起頭朝著聲源望去,看見一名長相秀麗、眼神慧黠的陌生姑娘。“你是……”
“我叫萬靜湖,我在富春苑伺候顏大人的千金。”
傅深深揩去眼淚,怯怯的看著她。
萬靜湖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深深,傅深深。”傅深深回道:“我是太子寢宮裡的宮婢。”
“你進宮多久了?”
“半年有了。”傅深深看著眼前給人一種安心感的萬靜湖。“你呢?”
“不久,我是這次擇秀進宮的。”
也就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她極可能成為太子的側室或寵婢嗎?想到這裡,傅深深試探的問道:“你……應該很期望被太子看上吧?”
萬靜湖想都沒想就用力搖頭。“我一點都不想,我只想回家。”
“你也想回家?”知道她跟自己有著相同的想望,傅深深倍感親切及安心。
“嗯,我爺爺等著我呢。”萬靜湖話鋒一轉,問道:“對了,你為什麼躲在這兒哭呢?”
傅深深眼簾一垂,神情憂鬱哀愁。“我有個心上人,明明心在一起,可是……卻不能在一起……”
萬靜湖一聽,不知怎地心有戚戚焉,但是她的情況比傅深深更慘一點,傅深深跟她的心上人至少心是在一起的,可是她和望安不僅分隔兩地,她還無法確定他們的心是不是曾在一起……
“我跟那個人離得很近,但又不能靠近……”傅深深續道:“而且我還要眼睜睜看著他親近別的女人……”
說著,她又忍不住哭了。
萬靜湖貼心的遞上手絹。“這……確實是很苦。那麼,他心裡有你嗎?”
“我想是有的。”傅深深哽咽的回道。
“那就好了。”萬靜湖咧嘴一笑。“只要彼此思念,就算分隔得再遙遠,心也會在一起。”
傅深深卻無法這麼樂觀。“只怕我們會越來越遠。”
“若他心裡也有你、也想著你,就沒有任何事任何人能拆散你們。”萬靜湖說得堅定。
看著她那陽光般的溫暖笑容,傅深深覺得踏實多了。
下朝後,寸步雲回到書齋,臉上不見一絲笑意。
方才在朝堂上,他跟戶部尚書張知學以及文淵閣大學士邢安邦等人為了稅賦之事有點不愉快,但是這樣的不愉快並非來自幾位大臣跟他意見相左,而是因為他明明認同他們的想法及建議,卻必須依著舅父的指示駁回他們的諫言及提議。
他在農村長大,從小他便看著那些為地主耕作的佃農們,一邊付租金給地主,一邊又要上繳賦稅給朝廷,日子過得是如何的清苦貧窮。
前兩年,朝廷下令減稅,大夥兒歡天喜地,可現在舅父卻要他下令增稅以增加朝廷稅收,或許舅父有他的理由及想法,但他實在無法苟同。
“殿下,”書齋外有人來報,“麗妃娘娘與趙大人求見。”
“傳。”寸步雲實在不想見他們,但又無法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不一會兒,麗妃跟趙世懷來了,進到書齋,趙世懷立刻關上門。
“母妃,舅父……”寸步雲向兩人行禮。
“步雲,你剛才在朝上的表現太好了!”趙世懷極為滿意。“對張知學那些人就是不能妥協、不能示弱。”
“舅父,”寸步雲的表情帶著一絲憂慮及困惑。“其實我認同張大人他們的看法,增加賦稅等同于在百姓的傷口上撒鹽,為什麼……”
趙世懷打斷道:“步雲,做大事千萬不能有婦人之仁,張知學那幫人只知道討好百姓,卻不懂得經世之道,沒有稅收,朝廷如何行政、如何濟民?”
“但是舅父,我在農村裡長大,我很清楚……”
“步雲,”趙世懷的笑意一斂。“你可知道戍守疆土需要多少將士?”
寸步雲先是一頓,接著搖搖頭。
趙世懷又問道:“你又知道養這些將士、馬匹需要多少糧餉?舅父這麼做都是為了社稷安定啊!”說完,他偷偷朝麗妃使了個眼色。
“步雲,”麗妃接腔道:“這江山是我們姓寸的跟姓趙的一起打下的,你舅父絕對不會做出什麼危害家國的事。”
寸步雲沉默了一下,才幽幽的道:“孩兒明白。”
“對了,步雲,母妃今天是為了另一件事情來的。”
“母妃請說。”寸步雲端坐,恭謹的直視著麗妃。
“你得冊封顏大人的千金顏嬛為良娣。”她說。
寸步雲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步雲,咱們若想鞏固皇族的威權,勢必要多拉攏一些大臣,顏大人跟幾位重臣走得很近,要是咱們能拉攏他,他一定能領著更多人靠向我們這一邊,這些人可都是你的助力。”趙世懷說道。
寸步雲一震。“我的助力?舅父,我不是太子,兄長才是。”
趙世懷笑道:“確實,步天才是太子,才是將來要繼承大統的人,但是你是他的親兄弟,打虎不離親兄弟,上陣不離父子兵,他的天下就是你的天下,他不在的時候你自然要替他看著,不是嗎?”
“話是如此沒錯,但是……”
“步雲,你就聽你舅父的話。”麗妃一歎。“你們並不是嫡皇子,你可知道你兄長要坐上太子之位有多難,若咱們不好好顧著這片江山,隨時都會被剷除的。”
“母妃,可是冊封顏嬛之事,我……”
“步雲,在步天還沒回來之前,你得代替他做所有他該做的事。”麗妃續道:“步天跟蓉鏡處得不好,成婚至今仍無一兒半女,不只宮裡,就連宮外都有一些傳言說太子不能生育,甚至說他喜歡男色、獨寵近侍……”
說著,她一臉愁悶,長長歎了一口氣。
“步雲啊,”趙世懷神情嚴肅地接腔,“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封顏嬛為良娣,還要多跟她親近親近,以免壞了太子的聲譽。”
“親近?”寸步雲心生警戒。“舅父,我已有妻室。”
趙世懷眼底有不悅及懊惱一閃而過,但再次開口時語氣又是帶著勸說意味的溫和,“步雲,你誤會了,舅父只是要你做做樣子。”
“做做樣子?舅父的意思是……”
“你就先立顏嬛為良娣,經常到她那兒走動走動,偶爾留宿,讓大家知道太子並非不能人道或貪戀男色便行。”
“留宿是指……”寸步雲一臉疑惑。
“步雲呀,”趙世懷笑歎,“舅父不是要你跟顏嬛行周公之禮,留宿是做給外人看的,在房裡,你做或不做什麼是你的選擇,你就算是跟她徹夜長談都可以。”
“舅父,非要這麼做不可嗎?”寸步雲十分為難。
“這是為了拉攏延攬顏大人及跟他親近的勢力,也是為了你兄長的江山及這個國家的昌隆……”趙世懷目光一凝,定定的直視著寸步雲,眼底充滿對他的期許及殷盼。“步雲,一切就靠你了。”
為了兄長的名譽、為了兄長的江山,也為了不辜負舅父及母妃對自己的期盼,寸步雲冊封顏嬛為顏良娣,並賜給她專屬的宮院。
就在顏嬛正式封為良娣的第五天,太子那兒來令說晚上要來留宿。得令,宮院上上下下都忙了起來,為的是恭候太子大駕。
傍晚,顏嬛沐浴更衣、梳妝打扮,身上、髮絲、衫裙,就連鞋襪都用檀香熏了幾遍。
坐在彌漫著香氣的房裡,顏嬛有些坐立難安,又慌又羞,她拉著萬靜湖的手道:“靜湖,我好慌呀。”
萬靜湖感覺到她的手在微微發抖,於是反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不怕,我想……殿下應是個好人。”
“我到現在都還沒見過他呢。”
“待會兒你就會看見他了。”萬靜湖其實可以想像顏嬛此刻有多慌,如果她今晚就要跟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行周公之禮,她不只是慌,肯定是要逃的。
但她不能這麼說,否則顏嬛會更不安、更焦慮。
稍晚,太子寢宮的宮人來傳,整個宮院的人都列著隊、低著頭,等著太子大駕。
不一會兒,太子進到宮院。
萬靜湖是顏嬛的貼身侍婢兼好姊妹,自然是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門外。
太子走上回廊,拐了個彎,朝著寢室的方向而來。
當他來到門外,萬靜湖好奇的偷偷抬起眼簾,想一窺太子的廬山真面目,就這麼一眼,她嚇得整個人往後退了兩步,一個踉蹌摔跌在地。
“你做什麼?放肆!”太子身邊的宮人斥道。
“沒事。”太子制止了宮人。
聽見他的聲音,萬靜湖更是驚訝,連聲音都……她再度抬起眼簾看著太子。
他的臉、他的聲音……都像極了她的望安哥哥。怎麼會?怎麼可能?望安哥哥說不管她在哪裡,他都會找到她,所以現在他……他在她面前嗎?
“你……”
“大膽!”宮人大聲喝斥,“殿下豈是你這麼低賤的……”
“行了。”太子再度出聲制止,然後溫柔笑視著跌坐在地上的萬靜湖。“起得來嗎?”
萬靜湖發不出聲音,只能木然的點點頭。
太子沒多說什麼,逕自走進了顏嬛的寢室。
這個夜晚對萬靜湖來說實在太漫長了,她傻傻的坐在廊下,思緒一片混亂。
那明明是她的望安哥哥呀,但他卻仿佛不認識她一樣,他看著她的眼神非 常溫柔和善,但是相當陌生,她可以確定他真的不認識她……怎麼會?況且望安哥哥怎麼可能是太子?不不不,那絕不是他,只是長得相像罷了。
可是他的容貌、嗓音跟望安哥哥實在毫無相異之處,因為沒有,她內心翻騰著、情緒也複雜,想到他跟顏嬛在寢室裡恩愛纏綿,她的心就……
她不知道這個夜是怎麼過的,只知道當她回過神來,天已經快亮了,太子自顏嬛的房裡出來,然後離開了。
他前腳一走,萬靜湖跟另一名侍婢便進到房裡等著伺候顏嬛梳洗。
進到房裡,只見顏嬛衣衫整齊,頭髮也一絲不紊,床被依舊整齊,看起來也不像有人在上面睡過,可是……
顏嬛累極了,坐在床沿,頭靠著床柱,一見萬靜湖,馬上嚷嚷道:“靜湖,快給我一杯水。”
“是。”萬靜湖趕緊倒了一杯水給她。
顏嬛喝了幾口,將另一名侍婢打發出去。
“我快渴死了……”顏嬛說道:“殿下跟我說了一夜的話,從我的童年聊到我的未來,我困死了。”
太子臨幸,卻連她的手指都沒摸一下,只是跟她聊天說地?為什麼?雖說萬靜湖覺得不可思議、萬分疑惑,同時卻也松了一口氣。
儘管她打從心裡不相信太子就是她的望安哥哥,可因為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她心裡難免有疙瘩。
“太子為什麼只跟你說話呢?”萬靜湖問。
顏嬛懶洋洋地道:“我怎麼知道?困死我了,我想睡覺……”
“喔,好。”萬靜湖立刻伺候她脫衣卸履,躺平休息。
退出房外,她還是忍不住一直想著昨天夜裡的事,還有那張臉孔、那說話的聲音……她在心裡暗暗發誓——
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就算太子偶爾會到顏嬛的宮院,但萬靜湖畢竟只是個小小的宮婢,當然無法接近他。
為了解開心中疑問,她想方設法的找上在太子寢宮裡幹活的傅深深,並探問關於太子的事。
她旁敲側擊,以望春城的元宵特色來打探宮中是否有特別的過節活動,從傅深深口中,她知道宮裡辦了燈會,請來各地制燈的名師親手打造各種不同樣式的燈籠,元宵那天傍晚,還是太子殿下親自點燈的。
元宵那天望安哥哥跟她在一起,而太子在宮裡點燈,也就是說……不管如何,他們不會是同一個人,既然他們不是同一個人,為何會長得一模一樣?
世上要有這樣的巧合,應是微乎其微,兩人如此相似,應該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是孿生兄弟。
但如果他們是孿生兄弟,為何一人貴為太子,一人卻流落民間?
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鑽進她腦裡。
她想起她發現望安時,他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躺在山溪裡,要不是她在溪水未漲之前救起他,他就算不因傷重而死,也會溺死。
望安為什麼會受那麼重的傷?為什麼有人想殺害他?難道這一切都跟太子有關?是不是因為他是太子的孿生兄弟,太子怕他爭位,所以對他痛下毒手、以絕後患?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這樣,那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她見過太子,卻感覺不到他身上有半點肅殺之氣,甚至她覺得他是個溫柔和善的人,像他那樣的人,怎麼會做出殘害手足的事情呢?
喔不,有時這種事也不見得是他親自下令,而是他身邊的人為了鞏固主子的地位,背著他幹出傷天害理的事。
忽地,她想起爺爺提過曾有京裡的人在她跟望安不在時去宅子查問過,然後不多久宅子就失火了,難道這一切都是……
想到這裡,萬靜湖不禁背脊一涼,無比憂心,若有人想斬草除根,那麼爺爺跟望安可就危險了……
在那之後,太子又來了幾次。一如以往,他總是跟顏嬛在寢房裡徹夜聊天,或是一起看書,顏嬛不像是他的側室,反倒像是陪讀陪玩的小侍婢。
不過正因為知道太子每次來都只聊天,萬靜湖不像之前那麼介意了。她對太子越來越好奇,常偷偷向傅深深打探,可傅深深說得不多,還是沒解開她心中疑惑。
這日,萬靜湖忙了一天,陪顏嬛聊完天后,她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裡躺下。
在顏嬛的宮院裡,婢女都是三人一房的,可唯獨她是自己一間房,不只因為她跟顏嬛感情好,也因為太子來找顏嬛時,苗兒就由她照顧,跟她睡在一塊兒,除了主人之外,苗兒不親其他人,只願意親近她,她也藉由照顧苗兒一解對豆子跟寶寶的相思之苦。
她迷迷糊糊的睡去,不知何時,她意識到自己半夢半醒,而且感覺到床邊有人正看著她。
她以為自己睡糊塗了,該是在作夢,可突然間她感覺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萬靜湖陡然一驚,睜開雙眼,在微弱的月光下,她看見床邊坐著一個人。“啊——”她驚叫一聲的同時,那人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別叫。”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子殿下。
她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他緩緩欺近她,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唔!”她拚命掙扎,卻不敵他一個大男人的力氣。“嗚……不……”
他輕輕一笑。“我是太子,就算有人闖進來也救不了你。”
萬靜湖雖然害怕,也擔心自己會因為反抗而遭遇不測,但她不想乖乖就範,就算太子跟她的望安哥哥有著相同的容貌及身形,卻不是他。
而她,是完完全全屬於她的望安哥哥的。
想著,她狠狠的在他手心咬了一口,疼得對方立刻鬆手。
萬靜湖快速退到床榻最裡面的角落,像只發狂的貓兒,兩隻眼睛惡狠狠的瞪著他。“不准碰我,我的心、我的身體,我的一切一切都是屬於望安哥哥的!”
他先是一楞,然後低聲笑了起來。
看著他詭異的反應,她更加困惑了。“你……你笑什麼?!”
他抬起眼簾,眼底帶笑的又問了一次,“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望安哥哥的?”
“是!”萬靜湖回得鏗鏘有力。
“望安真是好福氣,你對他這麼死心塌地。”他笑道。
太子的反應讓她感到疑惑不解,為什麼他提到望安的時候,好像對望安這個人一點都不陌生似的,難道他已經找到望安,甚至對他下了毒手?
這樣的念頭一閃過,萬靜湖整個人激動起來,往前撲向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驚懼的質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你對他做了什麼?!”
“靜湖,”他直視著她,眼底有著熱情卻又溫柔的笑意。“豆子跟寶寶都很想你。”
聞言,她一震。太子怎麼會知道豆子跟寶寶的事?“你、你是……你怎麼……”
“我跟現在住在太子寢宮的那個人真這麼相像?”他問。
萬靜湖楞住了。“什……你說什麼……”
“我是……”他唇角一勾。“望安哥哥。”
她兩隻眼睛發直的呆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望安哥哥?你……怎麼會……”
“你忘了我對你說過的話嗎?”寸步天深情的凝視著她。“不管你去了哪裡,我都會找到你。”說罷,他撩起袖子,露出腕上那條五彩腕帶。
萬靜湖沒想到他居然還留著她送他的腕帶,先是一楞,隨即淚水自眼眶裡湧出。在她眼前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她的望安哥哥。
雖然她不知道他當初為什麼對她說了那麼莫名其妙的話,但這些日子以來,她卻是因著他那句話,懷抱著希望及期待度過了無數個迷惘又無助的夜晚。
當下她顧不得羞,也管不了事情仍未明朗,她撲進他的懷裡,伸出雙手,緊緊勾抱住他的脖子。
她有多氣他,就有多愛他,有多愛他,就有多想他,不管他曾經怎樣傷了她的心,她就是無法不愛他。
寸步天環抱著她因哭泣而顫抖的嬌小身軀,溫柔的拍撫著她的背、她的發。
他早已秘密與張知學、邢安邦在宮外見過面,他們確定他的身分後,在半個月前讓他用趙望安這個名字進到宮中擔任宮人。
很快的他便知道萬靜湖在顏嬛宮院伺候的事,他也在刻意製造的巧合下,遠遠的或是近距離看過“太子”三次。
他得說,第一次看見“太子”時,他著實吃了一驚。
元超說過,宮中有個與他相似的人假冒他的身分監國參政,可是當他親眼一看,才知道那根本不只是相似,那人有著跟他一樣的樣貌、外型,甚至是聲音。他不知道那些躲在後面的人是怎麼辦到的,但是若要這般相像,除非他們是……孿生兄弟。
但他哪裡來的孿生兄弟?若有,母妃怎會一直隱瞞他?
他本想想辦法見母妃一面,又怕節外生枝、打草驚蛇,反倒給母妃帶來麻煩及危險,於是作罷。
他知道他用本來的樣貌夜探萬靜湖的房間,她肯定會嚇一跳,可他沒想到她不只是嚇一跳,還吐出言。
這時,一時激動而抱住他的萬靜湖突然回過神,想起他先前是怎樣的折磨她、傷她的心,她慍惱的啾著他。
“你是怎麼進宮的?還有……你找我做什麼?”
寸步天知道她在鬧彆扭,笑道:“我找你,當然是為了聽你的真心話。”
她一怔,想起自己剛才一時情急所說的那些話,不禁羞紅了臉。
他一臉滿意的睇著她。“想不到你對我用情至深。”
她秀眉一擰,羞惱的推了他一下。“你……你走開!”
“我不。”寸步天又將她撈回懷裡。“我很想你。”
萬靜湖聽著,雙頰更為熱燙,心也跟著暖了,可是一想起他之前那麼對她,她又感到懊惱,她再一次將他推開,指責道:“你這人真是可惡,你……你到底想怎樣?!你對我忽冷忽熱,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現在又進宮來找我,你……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你覺得很好玩嗎?!”
他深深注視著她,無奈的歎了口氣。“不是玩,而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你跟芸兒姑娘走得那麼近是情非得已?你對我做那麼過分的事是情非得已?”她才不信!
“是。”寸步天深情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
萬靜湖態度一軟,不解的問道:“保護我?”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然後目光一凝,正色道:“靜湖,該是讓你知道的時候了。”
知道什麼?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嗎?
“靜湖,有件事我得跟你說,你能答應我……不驚慌嗎?”他問。
她愣了一下,呐呐地道:“我儘量。”
“嗯。”他神情凝肅地道:“靜湖,你看見的太子殿下,並不是真的太子,我才是。”
萬靜湖的腦子出現短暫的空白。“什麼?”
“我不叫望安,我是寸步天,當今太子。”
看他一臉正經嚴肅,她可以肯定他不是在同她說笑,可如果他是太子,那現在在太子寢宮的那個人又是誰?
再者,他不是失去記憶了嗎,為何他會說他是太子?
“望安哥哥,你……你不是失憶了嗎?”
寸步天歉疚地道:“那次宅子失火,救你時被橫樑擊中後腦,我便恢復記憶,想起了所有的事情。很抱歉直到現在才告訴你……”
“所以黑雲是……”
“它是我的座騎。”他續道:“我當初秘密出宮,只帶了一名近侍元超,出宮的目的便是到望春城拜訪你爺爺。”
“拜訪我爺爺?”萬靜湖不解的眨眨眼。“為什麼?”
“我父皇久病纏身,群醫束手無策,為了替父皇找尋活路,我想親自去拜託你爺爺進宮為父皇治病,誰知到了郊山竟遭遇襲擊,我跟元超在打鬥中走散,我也受了重傷,之後的事……你知道的。”
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他。“如果你是太子,那……他呢?”
“我不知道他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何有著跟我相同的容貌。”寸步天沉吟了一會兒又道:“我曾想過是不是有什麼高人能像你爺爺一樣改變一個人的容貌……”
萬靜湖馬上搖頭。“據我所知,並沒有這樣的高人。”
“那麼……難道我有孿生兄弟?”
“這是最有可能的可能。”她說。
“若是如此,為何我母妃瞞著我?”這一點他怎麼也想不通。
“或許……她也被瞞騙了什麼。”萬靜湖思索一番後,分析道:“你遇襲失蹤後,就有個跟你長得極為相像的人頂替了太子之位,可見這整件事經過慎密的計畫……”
“確實。”寸步天接話道:“你家的宅子燒了後,元超到望春城來找尋我的下落,我才從他口中得知宮裡的事,於是我向你爺爺求援……”
她微頓,忽地想起一件事。“我爺爺誓言不醫寸姓人,他願意幫你嗎?”
“他老人家不樂意,但以條件與我交換。”
聰慧的她立刻聯想到——“你疏遠我,甚至故意讓我氣恨你,難道是因為跟爺爺條件交換?”
“不。”寸步天立刻澄清,“我答應老爺子是因為我想保護你,宮裡險惡,我不忍你受罪或是受傷,所以……”
萬靜湖用一種“你若是騙我就是小狗”的眼神緊盯著他。“是真?”
“若有半句虛假,我天打雷劈。”他舉手立下重誓。
她心急的連忙阻止。“別亂髮重誓。”
“我心若真,就無須懼怕重誓成真。”他的神情堅定而真誠。
萬靜湖凝視著他,然後羞怯一笑。“我又沒說不信你。”她安心的偎進他懷中,但還是忍不住語帶怨慰,“你該早點告訴我的,這樣……我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為了保護你,我必須瞞著你,等待時機成熟。”說罷,寸步天微微加重抱著她的力道。
“時機成熟?你指的是回宮嗎?”她問。
“是的。”他低頭凝視著她,深情低語,“如今我回宮了,就在看得見你、抱得到你的地方。”
聽了他的解釋,她終於明白了,不再難過、不再迷惑、不再無助仿徨。
原來他是為了保護她,才會選擇故意傷害她,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太在乎她,想著,她的心窩一暖,一種幸福的感覺溢滿心頭。
“太好了……”萬靜湖在他懷裡滿足的喟歎。“原來不是我一廂情願,原來你不是薄情的人。”
“靜湖,我絕不是存心要傷你的心。”寸步天輕捧起她的臉,不舍的用指腹摩挲著她細嫩的臉頰。“天知道看著你難過傷心,我有多痛苦自責。”
她也抬手輕撫著他的臉龐,溫柔一笑,搖搖頭。“我已經明白你的心意,那些傷心難過也就都過去了。”
她的體諒及理解令他十分感動,他有些激動地再次將她抱緊,深吸了一口氣。
“不會了,靜湖,我不會再推開你,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再也不會了。”
“嗯。”隨著萬靜湖點頭的動作,感動又欣慰的淚水跟著淌下,旋即,她擦去眼淚,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她抬起臉望著他,表情認真的問道:“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我已經跟戶部尚書等人聯繫妥當,目前正在秘密進行要將你爺爺偷偷帶進宮裡的計畫。”
“爺爺?”她難掩吃驚。“他在京城嗎?”
寸步天笑道:“不只他,豆子也來了。”
萬靜湖興奮得差點尖叫,不過她很努力的忍住了,接著她又問道:“那……假太子呢,你打算怎麼辦?”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否則恐怕會引起一場腥風血雨的爭鬥。”他的神情頓時變得凝肅沉重。
“現在,我必須不動聲色的重回太子之位,也必須找到幕後主使者以絕後患。”
她低頭思索須臾。“你覺得太子……喔不,那個假太子就是主使者嗎?”
“不,我認為他背後還有人。”他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萬靜湖的神情有點苦惱。“我跟他接觸過,我覺得他是個好人。”
寸步天微頓。“好人?你是指……”
“我猜想,他也是被蒙在鼓裡的人。”
“噢?”他眉頭一揪。“你真這麼想?”
她點點頭。“嗯,讓我先想辦法測試他……”
寸步天感到不安又憂心,馬上拒絕,“不行,我不能讓你冒險。”
萬靜湖咧嘴一笑,一派輕鬆地道:“放心,我會小心的。”她環抱住他,聲音柔軟地道:“望安哥哥,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的……”
她不知道便罷,如今她知道了,定不會置身事外。
他深知她也有固執的一面,阻止不了的,只能再三叮嚀,“靜湖,答應我,要千萬小心,我可禁不起你有半點差池。”
迎上他真摯深情的眸光,她甜甜一笑。“放心吧,我可不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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