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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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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妻寶養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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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2 21:08: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追源殿是每年舉辦祭祖大典的地方,主殿結構特殊,裝飾瑰麗,四周有人工河流環繞,園內古柏蔥郁,還養著奇禽珍獸。

    寸氏後代在此祭拜先祖、祭天、祈福及祈雨,為期七天,且不只寸氏後代需要齋戒,就連京城裡的百姓也得戒葷。

    這是大事,皇宮上上下下繃緊了神經,就怕有什麼差池。

    祭祖大典本該由天子主持,但因為皇帝龍體欠安,因此由太子代之。

    祭典的最後一晚,太子獨留追源殿。

    夜裡,趙世懷帶著一名隨從來到追源殿。

    “步雲,今晚正是下手的時機,我已安排妥當,你立刻與我的隨從交換服飾,隨我離開。”

    “舅父,”太子有點猶豫、有點忐忑。“這樣真的可行嗎?”

    “步雲,那日你在長福宮見了你父皇,說他看來精神不錯,還能跟張知學說話後,舅父便十分擔心……”一頓,趙世懷續道:“我讓歐陽慶去查探,歐陽慶說他氣息微弱,意識不清,突然好轉或許是迴光返照之故,我這才稍微安心,可是……”

    “可是什麼?”太子疑惑地又問。

    “夜長夢多呀,孩子。”趙世懷神情凝肅。“你父皇霸著那張龍椅夠久了,為免節外生枝,你得儘快登基即位。”

    “但是……這不只是弑君,還是弑父,我……”

    “莫怕,舅父已打點好了,就等你了。”趙世懷自信滿滿的一笑。“快,換掉衣服吧。”

    太子面露難色,十分掙扎。

    “步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世懷拍拍他的肩,不斷慫恿。

    太子依舊陷在天人交戰之中,遲遲無法做下決定。

    突然,殿外傳來急報——

    “太子殿下,長福宮有人來報,聖上病況危急,祭祖大典恐需中斷,還請殿下立刻移駕長福宮!”

    趙世懷一聽到這消息,精神一振,唇角失守,忍不住笑了。“步雲,連老天都幫你呀!”

    “舅父,甥兒不懂您的意思。”

    “你父皇病況危急,你當然可名正言順進入長福宮一探,若你父皇今晚駕崩,絕對沒人會起疑。”趙世懷難掩欣喜。

    太子眉心一皺,沒有搭腔。

    趙世懷陰險一笑。“為人子女是該孝順,你就別讓你父皇受太多折磨,今晚就讓你父皇解脫吧!”

    趙世懷陪同太子趕至長福宮,一進寢房,便遣退所有宮人、宮女、侍衛,只留下歐陽慶。

    當今聖上寸式武虛弱的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囈語著,“天……天……吾兒……”

    趙世懷向太子使了個眼色。“你父皇叫你呢,快過去。”

    太子猶豫了一下,趨前,在床邊坐下,握住皇帝的手。“父皇,是我……”

    寸式武虛弱的睜開眼睛。“吾兒,你、你在……”說著,他又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趙世懷低聲問向歐陽慶,“聖上的情況到底如何?”

    “回趙大人的話,”歐陽慶直言道:“聖上的脈象極亂,時強時弱。”

    趙世懷急著追問,“死不死得了?”

    “這……下官也不確定……”歐陽慶說。

    趙世懷已經沒有耐心了,他不想等也不要等,一個箭步趨前,他抓住太子的肩膀。“步雲,結束他。”

    “舅父,我……”太子抬起頭,一臉畏怯。

    “你在磨蹭什麼?快結束這一切!”趙世懷催促道:“結束這一切之後,你便能登基為帝,繼承大統了。”

    “但是我……我怕。”

    看他畏畏縮縮的,趙世懷動怒了。“你真是沒用!”他一把將太子扯了起來,往旁邊一推,接著抓起錦被往寸式武臉上一罩。

    “唔……”寸式武痛苦掙扎。

    趙世懷冷冷的看著,沒有鬆手的打算。

    “趙世懷!”張知學忽地自右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神情冷肅又憤怒的瞪著他。“你好大的膽子!”

    趙世懷驚愕的松了手。“張知學,你……”

    “趙世懷,你竟然想謀殺聖上?”邢安邦則是從左側暗處走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顏萬山。

    看見自己的政敵居然都在寢房內,向來冷靜的趙世懷徹底的慌了。“你、你們……”

    “趙世懷,真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顏萬山咬牙切齒地道。

    趙世懷一時情急,取出隨身匕首想刺向寸式武,可是原本站在他身側的太子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他疼得大叫一聲,“啊!”緊接著他手一松,匕首應聲落地,他轉過頭,驚疑地道:“步雲,你……”

    這時,他驚覺到原本畏縮怕事的寸步雲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正用淩厲且帶著殺意的銳利目光瞪視著他。

    “舅父,”太子唇角一勾。“我們兄弟倆實在太相像了,是不?”

    聞言,趙世懷驚懼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

    “你讓步雲頂替我,欺瞞了天下人,步雲則讓我頂替他,欺瞞了你。”

    聞言,趙世懷陡然一震,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他一直以為是寸步雲的人,那冷漠霸道的氣勢,教他突然回過神來,並意識到一件事……“不……不可能……”他聲線顫抖,神情驚惶。

    這時,有人打簾後進了寢房,叫了聲舅父。

    看著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趙世懷心神大亂,不知所措。“你……你們……”

    “你分不出誰是誰吧?”寸步天冷然一笑。“那日在殿上與張大人爭執的人是我,在殿外與你說話的是我,在追源殿祭祖的是我,直至剛才一直跟在你身邊、聽從你擺弄的人,都是我。”

    趙世懷驚恐又錯亂。

    “舅父,我才是寸步雲。”剛進房來的寸步雲說道。

    “什麼?!所以……”趙世懷驚愕的指著寸步天。“你沒死?!”

    “應是寸氏列祖列宗庇佑吧。”寸步天勾唇一笑。“你趁我秘密出宮拜訪神醫時暗殺我,卻萬萬沒想到我竟會被神醫的孫女所救……”

    原本躺在床上的寸式武也坐了起來,雖然他的身子還有些虛弱,眼神卻異常灼熾。“趙世懷,我待你不薄,你竟利慾薰心,不僅哄騙慫恿麗妃隱瞞她生下孿生子的事情,偷偷將我兒帶出宮去,毀我天倫,甚至加害我及步天……”

    見狀,趙世懷更加驚嚇,狗急跳牆般想往寢房外面逃。

    可是他才到了門口,便被元超帶領的禁衛軍給堵住了去路。

    趙世懷自知大勢已去,轉過身,膝頭一軟便跪了下來,狼狽哀求道:“聖上,老臣一時糊塗,求聖上念在老臣是麗妃娘娘的親大哥,又是太子親舅父的分上,求聖上開恩啊!”

    “太子的親舅父?”房外傳來麗妃的聲音。

    麗妃由顏嬛及萬靜湖小心攙扶著,神情悲憤的走了進來。

    方才寢房內所有人說的話麗妃都聽得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更教她痛徹心扉。

    不久前顏嬛跟萬靜湖去找她,跟她說了這些事,她本還不信,可現在……

    “兄長,你怎能這般殘酷絕情?”麗妃痛心泣訴,“你竟然派殺手去追殺步天,就連聖上一病不起,也是你買通御醫所為……你為何要這麼做?!”

    趙世懷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一向敬畏你也順從你,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寸氏一族,都是為了我們趙家,可我沒想到你全是為了你自己,你、你……”麗妃太過悲憤,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就要軟倒下來。

    萬靜湖跟顏嬡的力氣不夠大,撐不住麗妃突然垮下的身子。

    “母妃!”寸步天跟寸步雲同時沖向麗妃,將她扶起。

    麗妃稍稍回神,淚流滿面的看著自家大哥,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妹妹,”趙世懷知道自己罪行重大,恐怕難逃一死,立刻轉向麗妃求情,“大哥真是一時糊塗,絕不是真心這麼做的,你……你要救我啊!”

    寸式武知麗妃向來和順溫柔,容易心軟,趙世懷便是抓准了她的弱點,才能一再的哄騙她、欺瞞她。

    “趙世懷,你泯滅人性及良知,大逆不道,還想要麗妃為你求情?!”寸式武咬牙切齒地道:“朕告訴你,你難逃一死。”

    趙世懷妄想奪權時,心狠手辣,全無道義,可一被逮到,便懦弱畏死。“妹妹、妹妹,你一定要救我呀!”

    “趙世懷,你別再浪費口舌了,朕絕不輕饒你。”寸式武鐵了心。

    麗妃神情複雜,用顫抖的嗓音喚了一聲,“聖上……”

    趙世懷仿佛在黑暗中看見光明似的瞪大了眼睛。“妹妹,我就知道你不會眼睜睜看著大哥死……”

    麗妃心灰意冷,淡淡的看了兄長一眼,轉而望著聖上。“聖上,臣妾從未求過您什麼……”她流下眼淚,深吸一口氣才又續道:“他是我的親大哥,臣妾求聖上留他全屍。”

    聞言,趙世懷先是狠狠一震,隨即“咚”一聲癱坐在地,眸光渙散,回不了神。

    趙世懷罪證確鑿,當下入獄,其他同夥也一個一個被揪出受審,依法論罪。

    寸式武依著他答應麗妃的事,賜了毒藥給趙世懷。

    趙世懷在獄中殞命,其屍首交由趙家領回,其妻葉氏從頭到尾知情並參與其中,被發送至邊城為官婢,為期十年。

    寸式武在萬之濤的治療下,身子慢慢恢復,並重新臨朝理政。

    對於自己多了一個兒子之事,他感到十分興奮愉悅,非但沒有怪罪麗妃當年將寸步雲交給趙世懷帶出宮,還感謝她讓他多了一個好兒子。

    寸步天順當的拿回太子之位,詐死的傅深深也被接回宮裡。

    這日,寸式武宴請了皇室成員以及有功的幾名大臣,還有元超、萬之濤跟萬靜湖。

    “步雲,你就留在宮裡吧。”寸式武笑視著他。“父皇與你終於相認,往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這些年來所失去的一切。”

    寸步雲看了身側的傅深深一眼,面有難色地道:“父皇,孩兒在宮外生活了二十餘年,實在難以適應宮裡的生活,現在只想帶著深深回老家過著朝耕暮讀的安穩日子。”

    寸式武一怔。“你要離開京城?”

    “請父皇成全。”寸步雲拱手一揖。

    寸式武微微皺起眉心,不發一語,其他人也不敢亂出主意,只是靜觀其變。

    這時,寸步天開口了,“父皇,步雲清心寡欲,性情恬淡,您讓他待在宮裡,那真是折騰他了。”

    “可他終歸是個皇子,怎麼能就這麼……”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寸式武的腦子裡,他笑了。“朕想到了!”

    眾人疑惑的看著皇帝,等待下文。

    寸式武笑視著寸步雲。“步雲,你悲天憫人,又在農家長大,深知百姓疾苦,朕封你為憫王,以後你就當朕的眼睛及耳朵,替朕體察民情,做為朕治政的參考及依據。”

    眾人聽了他的想法,都十分認同。

    “步雲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的。”寸步天笑說。

    寸式武看著寸步雲,問道:“步雲,朕冊封你為憫王,並將南方二都三城交由你管理,你覺得如何?”

    “悉聽父皇安排。”寸步雲恭謹地道。

    接著,寸式武論功行賞,張知學、邢安邦、顏萬山等人,不只升官加俸,還得到萬兩賞賜;元超忠心護主,晉升禁衛督統,位階及俸祿都提高了。

    宮裡的都賞完,便輪到宮外的了。

    寸式武看著萬之濤,眼底有著歉疚。“萬神醫,關於你兒子媳婦的事,步天已經跟朕提過,朕甚感歉疚……

    沒想到朕當年衝動的決定竟奪走了你的親人,雖說始作俑者已被朕削去皇籍,卻彌補不了你的傷害……”

    萬之濤平靜的道:“聖上,逝者已矣,老夫心中已無怨。”

    “萬神醫,朕打算將御醫所交由你管理,你意下如何?”

    萬之濤婉拒道:“多謝聖上厚愛,但老夫年事已高,只想回望春城安穩度日。”

    寸式武像是早已料到他會拒絕,擺手道:“人各有志,朕不勉強,那朕就賞你黃金千兩,讓你安心養老吧。”

    “多謝聖上。”

    “對了……”寸式武突然往萬靜湖的方向看去。

    萬靜湖心頭一跳,心想聖上大概是要提寸步天跟她的事,她有點不安,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萬姑娘,”寸式武語氣溫和,但略嫌疏離,“按宮規,宮女要做滿五年才能出宮,但你是萬神醫的孫女,又幫了太子不少忙,因此朕還你自由身,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宮女了。”

    聽聖上說到這兒,寸步天跟萬靜湖都期待他接下來會提到兩人的事,可是聖上卻讓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嬛嬛,”寸式武看向跟萬靜湖坐在一起的顏嬛。“葉蓉鏡如今已不適合輔佐太子,所以朕廢了她這個太子妃,如今你便是准太子妃了。”

    “這……”顏嬛知道寸步天跟萬靜湖兩情相悅,早已互許終身,雖說她之前被封為太子良娣,但當時的太子是寸步雲,並非寸步天,如今還算數嗎?就算她這良娣位分還算數,那太子妃的人選也應該是萬靜湖,而不是她,為什麼聖上對萬靜湖的事隻字不提,卻……

    她下意識看向萬靜湖,只見對方低著頭,神情落寞而憂傷。

    “嬛嬛,”寸式武續道:“太子跟太子妃結纊多年,未有一兒半女,你可要加快腳步,趕快幫朕添個皇孫。”

    顏嬛不知該如何回應,神情尷尬。

    寸步天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底卻透露著懊惱及不悅。

    他知道父皇為何刻意不提萬靜湖的事,又故意當著所有人的面對顏嬛說那些話,只因顏嬛是顏萬山的女兒,是士族之女,而萬靜湖只是一介平民。

    他知道父皇心裡的盤算,也可以理解,但這並不表示他就必須接受這樣的安排。

    “父皇……”

    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寸式武打斷道:“先用膳吧,有事日後再說。”

    寸步天濃眉一擰,唇片緊抿,面露不悅。

    萬靜湖獨坐涼亭,望著天上一彎新月,心情低落又哀愁。

    其實她並不意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她明白自己身分低微,本就配不上血統尊貴的寸步天。

    雖說傅深深也只是一介平民,但因為她與寸步雲早就成親,寸步雲又無意留在宮中,聖上才會對傅深深的出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寸步天不同,他是皇子亦是太子,將來是繼承大統之人,他的妻子絕對不會是尋常女子。

    顏嬛是顏萬山的女兒,知書識文,處事練達,而且人緣極佳,將來勢必能夠好好打理後宮,讓寸步天無後顧之憂。

    她喜歡顏嬛,也把顏繯當做好姊妹,但……她無法跟好姊妹愛著同一個男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不,這還不是她肯不肯、願不願的問題,是她根本不夠格與顏嬛共有一個男人。

    打從她知道望安哥哥其實是太子寸步天的那一天起,便曉得遲早要面對現實,她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還是如此痛苦難受。

    “靜湖……”顏嬛抱著苗兒走了過來,其身後跟著兩名侍女。

    “嬛嬛……”看見顏嬛,萬靜湖的心一抽,只要想到顏嬛就要成為她心愛男人的正妻,她對顏嬛的感受就變得複雜又糾結。

    如果說她現在能選一個絕對不想見的人,答案肯定是顏嬛。

    顏嬛打發兩名侍女到遠一點的地方,接著坐到萬靜湖身邊。“靜湖,我有事跟你說。”

    萬靜湖看著她,無奈一笑,搖搖頭。“嬛嬛,什麼都別說,我知道……”

    顏嬛難掩歉疚。“我……我真的不想搶你的望安哥哥,我……”

    “他不是望安哥哥,他是太子。”萬靜湖長長一歎。“嫋嬛,這不是誰的錯,只能說我跟他有緣無分。”

    “靜湖,其實只要殿下到聖上面前說說,或許聖上會讓你進宮服侍殿下,你我依舊可以姊妹相稱,無分大小長幼,也不管先來後到。”顏嬛說。

    萬靜湖的目光有些哀淒,她握住顏嬛的手。“嬛嬛,你是個好姑娘、好姊妹,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過……”

    “不過什麼?”顏嬛有點急躁。

    “我做不到跟姊妹共事一夫。嬛嬛,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到我根本沒辦法與別人共有他,我……”說著,萬靜湖眼泛淚光,嗓音透著哽咽,“我要的是完整的他,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是太子,將來是一國之君,哪個當皇帝的不是三宮六院、佳麗三千?”

    “我明白,所以……我做不到。”原本在萬靜湖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潸然滑落。“我的愛就是這麼自私。”

    見她傷心流淚,顏嬛也是不舍,她一手抱著苗兒,一手輕攬著萬靜湖的肩頭。

    “靜湖,對不起,我……我一點忙都幫不上……”說著,她也難過得掉下眼淚。

    萬靜湖將她抱住,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嬛嬛,你並沒有錯,別哭……”她伸手揩去顏嬛臉上的淚。

    “靜湖,我……”

    “別說了。”萬靜湖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顏嬛先是一頓,然後點頭。“你說,我什麼都答應你。”

    “代替我,好好照顧他。”萬靜湖的淚水隨著話音落在顏嬛的手背上。

    顏嬛亦是淚眼朦朧。“嗯,我答應你。”

    寸步天與幾位大臣及寸步雲商談完稅賦之事後,已近午夜,他本打算明天再找萬靜湖聊聊,可是他想她今晚肯定也是難以成眠。

    他必須讓她知道並放心,不管父皇的決定是什麼,都不會影響他對她的感情,以及他對她的承諾。

    於是,他來到父皇禮遇她而讓她在宮中暫住、獨居的雅築,發現她的房裡還有燭光閃爍。

    他沒猜錯,她還沒歇下。

    他來到房門前,輕敲門板。

    “誰?”萬靜湖應聲。

    “是我。”

    房裡的她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道:“殿下,晚了。”

    聞言,寸步天的心抽疼了一下。直至不久前,她還是不改習慣的叫他望安哥哥,可是現在,她這聲殿下叫得多麼生疏。

    他想,一定是父皇的處置傷到她了。

    “你還沒歇下,我也睡不著,咱們……聊聊。”

    萬靜湖過了好一會兒才打開房門,她藏不住心事,喜怒哀樂全在臉上,此時的神情顯得極為落寞。“殿下想說什麼?”

    寸步天定定的看著她,此刻無論說什麼好像都是多餘的,她築了道冷冷的牆在他面前,他別無他法,只有推倒牆。

    他一個箭步上前,伸出雙臂,一把將她攬進懷中,緊緊的抱住。

    她嚇了一跳,隨即扭動掙扎。“殿下,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線低沉又霸道,兩隻手臂縮得更緊。

    萬靜湖掙脫不了,委屈、沮喪、難過瞬間湧上,又逼出她的熱淚。

    聽見她的哭聲,寸步天的心頭一緊。“靜湖,我弄疼你了?”

    她搖搖頭。

    “那你……”他輕抓著她的肩膀,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看著她。

    萬靜湖低頭不語,只是哭泣。

    突然,寸步天明白了。“你很擔心吧?擔心我的承諾不再?”

    她慢慢抬起臉,柳眉因哭泣而跳動著,緊據著的唇片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

    他心疼不舍,再一次將她攬進懷中,喟歎一聲,口吻低沉卻溫柔,“靜湖,我對你的感情沒變,對你的承諾也依然,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她從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會生變,她也相信他的承諾是真真切切的,但是……

    他跟她之間所存在的問題跟隔閡,並不會因為感情是真、承諾是真而有所改變。

    “對我許下承諾的人是望安哥哥。”萬靜湖抬起淚濕的眼簾望著他。

    “我就是望安哥哥。”寸步天堅定的道。

    “從你恢復記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望安哥哥了。”

    這話,他聽著也覺得心痛。

    “殿下,”她望著他,淒然一笑。“你可知道我為何明知你是太子,卻還始終喊你望安哥哥?”

    寸步天的目光凝結在她美麗卻悲傷的臉上。

    “因為當我喊你一聲望安哥哥時,我便能假裝你還是望安哥哥,而不是太子,可是……”萬靜湖深吸了一口氣,聲線顫抖的續道:“聖上的一番話打醒了我,我不能再逃避現實,不可以自欺欺人,我……”

    未等她說完,他一把將她鎖進懷中,用力圈抱住她。“靜湖,不管我是誰,我對你都是真的。”

    透過他的聲音、他的擁抱、他的眼神……她可以確定他是真的。

    要丟掉一段虛情假意,多麼簡單,但就是因為他如此的真,才教她心如刀割。

    “靜湖,父皇那兒我會想辦法,你什麼都不用擔心,知道嗎?”他微微退開,一手端起她低垂的臉龐,見她哭得如淚人兒,他心疼又不舍。“什麼都不用多想,有我。”他揩去她臉上的淚,溫柔一笑。“你喜歡的話,就繼續叫我望安哥哥,我准你這麼叫我。”

    萬靜湖真的好想回到從前,但已經回不去了。

    她跟他身分懸殊,猶如池魚與飛鳥,縱然相愛,也無法融入對方的生活圈。

    他是太子,是將來要繼承大統之人,斷不能為了她放棄江山;而她,是一個隻想過平凡日子、跟心愛的男人廝守一生的平民女子。

    她不能要他放棄一切,而她……也不能委屈自己。

    “靜湖,我沒有變,我還是我。”寸步天輕撫著她的臉,雨只眼睛熾熱而專注的凝視著她。“還記得那日我假裝步雲嚇你嗎?你說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望安哥哥的,不是嗎?”

    萬靜湖噙著淚點點頭。

    “如今,變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沒變。”

    寸步天安心一笑。“沒變就好,我還是我,你還是你,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我也是。”

    迎上他真摯熱切的眸光,她的胸口沸騰著一種無法形容的衝動及狂熱。

    她愛他,她願意將一切都給他。

    她曾說過她的人、她的心都是望安哥哥的,這是她對他的承諾,而她想……兌現這個承諾。

    今晚,他仍然是她的望安哥哥,她想永遠記得他,將他烙印在心上。

    萬靜湖決定放下矜持,勇敢的、堅定的將自己奉獻給他。她伸出手,捧著他的臉,送上自己的唇。

    “靜湖?”她的主動讓寸步天楞住了,但他的身體裡已開始流竄著熱流。

    她眼眶裡閃著淚光,唇角卻是微微上揚,帶著一抹溫柔又美好的微笑。“望安哥哥,你……要我嗎?”

    他先是一頓,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他要她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我誰都不要,就要你。”

    聽見他這麼說,萬靜湖欣然一笑,兩行清淚靜靜滑落。“我誰都不給,就給你。”說完,她再一次吻上他。

    當她的唇片貼上他的,他回應了她,將她牢牢的抱在懷中,仿佛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她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可一切猶如行雲流水般進行著、發展著。

    在他懷中,她生澀又嬌羞,他用溫柔的吻及撫觸安撫著她,讓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他的吻,像是初春的雨點落在她身上的每一處,又像嚴冬的火把般熨燙著她的身子和心靈。

    這一夜,漫長,而他,有著充分的耐心引導她、安撫她,然後一寸一寸的擁有她。

    當兩人合而為一時,萬靜湖感覺到自己完整了,儘管驚慌不適,但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逃避,她勇敢的迎向他,感受那最初、也是最後的溫存。

    在他的臂彎裡,她流下了淚水,無聲的悲鳴。

    清晨,萬靜湖幽幽轉醒,想動,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寸步天的手橫過她的腰際,將她扣住,像是擔心她會在他安心沉睡時離他而去。

    她試著動了一下,寸步天便警覺的一用力——

    “去哪裡?”他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她。

    “沒去哪裡,手麻了。”她說。

    “哪一手?”他問。

    她隨意的伸出右手。

    他輕抓著她的手,閉著眼睛,溫柔的揉捏著。揉著、捏著,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輕,然後便停止了。

    她看著他,輕聲喚道:“望安哥哥?”

    “唔……”寸步天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喃喃地道:“待在我身邊,哪裡都不准去……”

    聞言,萬靜湖的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著般狠狠的痛著,她靜靜地流淚,在心裡這麼告訴自己——

    只要彼此思念著,心就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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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連續幾天,寸步天忙得像顆轉個不停的陀螺。他離開太子之位已經太久了,有好多事情等著他重新發落處置。

    為了熟悉地方事務還留在宮中學習的寸步雲,適時提供了一些幫助。

    兄弟兩人並未因爭位而反目,反倒互信互助,傳為佳話。

    這天午後,寸步天終於騰出一點時間,立刻前往雅築要見萬靜湖。

    她體諒他政務繁忙,曾要他不需擔心她是否感到寂寞孤單,可她越是如此貼心溫柔,他越是憐惜她、捨不得她。

    現在可不是她想不想他的問題,而是他很想她。

    來到雅築,他發現有三名宮人及宮婢正在打掃,房門也敞開著。

    三人見太子來了,急忙放下手邊工作,恭敬地行禮,“殿下。”

    寸步天掃視整個院落一眼,問道:“你們在這兒做什麼?萬姑娘呢?”

    三人面面相覷,似有難言之隱。

    本來他還想著萬靜湖應該是去找顏嬛或是她爺爺,但看見三人的反應,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對勁。

    “為什麼吞吞吐吐的?她人呢?”他沉聲道。

    三人驚惶的低下頭,彎著腰,戰戰兢兢地道:“殿下,奴……奴才們只是奉命來打掃,跟萬姑娘的離開無關……”

    “什麼?離開?!”寸步天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宮人的衣領。“你說她離開皇宮了?什麼時候的事?”

    “奴才不清楚,應該……應該是今天一早的事吧。”宮人畏怯地回道。

    寸步天想起那天晚上萬靜湖委身於他的事,難道她當時早已打定主意要離開他,所以才會……不,她怎麼可以就這麼離開他?她或許可以不需要他履行對她的承諾,但他卻必須履行他對她的承諾。

    轉身,他邁開大步往外走,剛到院落口,便見元超迎面而來。

    “元超,你來得正好,立刻備車,我要……”

    “殿下。”元超一臉沉重的道:“請三思。”

    “你知情?”

    元超眉頭一皺,表情帶著幾分歉疚。

    寸步天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氣惱的瞪著他。“你居然瞞著我?!”

    “殿下,您跟萬姑娘是沒有結果的。”

    “住口!”寸步天沉聲一喝,“我與她兩情相悅,怎會沒有結果?”

    “殿下,請您面對現實,您是太子,是未來要登基為帝的人,可萬姑娘只是一介平民,這不合……”

    元超話未說完,寸步天已一個振臂將他推開,他往後踉蹌幾步,停下,站穩,仍舊堅定的迎視太子銳利的眸光。

    “殿下,聖上要屬下攔著您,所以……”

    “你敢?!”寸步天目光一凝,猶如兩柄利刃般射向他。

    元超為難卻相當堅持。“屬下不敢,但聖命難違,若殿下執意,便先殺了屬下吧。”說罷,他屈膝跪下,將腰間佩劍呈上。

    “你以為我不敢嗎?!”寸步天一把搶過佩劍,“刷”地一聲抽出長劍,將尖銳劍鋒抵在元超的脖子上。

    元超無懼的揚起下巴。

    寸步天太瞭解元超的性子,放行,元超辦不到,有負聖命;攔他,元超不敢,有失敬意,為了兩全,元超真的可以不要命。

    但他不能要了元超的命,因為元超不只是他的忠僕,更是他的兄弟。

    稍微冷靜下來後,寸步天的思緒快速轉了轉。

    萬靜湖一定是仔細思考後才會做出這個決定,所以即便他現在到望春城找她,她也未必願意隨著他返京。

    要將她帶回來,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解決根本的問題,他必須說服父皇,也必須讓她相信他這輩子只會有她一個女人。

    而這些事,他必須向他父皇爭取。思及此,他將劍一丟,便要離去。

    “殿下!”元超抓住他的衣角,懇求道:“別做傻事。”

    寸步天神情一凝,若有所思,像是要說什麼又作罷,他抓著衣角一振。

    元超鬆開了手,看著他邁開大步而去。

    寸步天來到長福宮求見他父皇。

    寸式武知道他為何事而來,早已做好萬全的準備候著他。

    寸步天一進前殿,還未開口,寸式武便先道——

    “如果你是為了萬靜湖的事來的,那就回去吧。”

    寸步天不願就此放棄,直言道:“父皇,我與她兩情相悅,早已互許終身。”

    “當時你失憶了,你以為自己是另一個人。”寸式武說。

    “不管我是誰,我對她的感情都不會變。”寸步天態度堅定。

    寸式武眉頭緊皺,深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凝肅的望著他。“當時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可現在……你是當朝太子寸步天。”

    “若沒有她,何來現在的寸步天?”寸步天說。

    “如果你跟朕談的是恩情,朕可以賞她金銀珠寶、豪宅大院。”

    “那些都不是她要的。”寸步天直視著父皇。“父皇,她要的只是一個她愛的也愛她的男人。”

    “那個男人不該是你。”寸式武的態度也十分強硬。“她必然是有自知之明才會悄悄離去。”

    寸步天神情一凝。“不,是父皇的回應跟處置給兒臣與她的愛判了死刑。”

    寸式武有些惱怒。“你不該忘了自己的身分跟責任。”

    “兒臣並未忘記身分跟責任,更不會忘記我對她的承諾。”寸步天眼神銳利。

    “父皇,要不是她,太子寸步天早就殯命於郊山,若不是她爺爺不記仇,父皇也無法安在,萬氏祖孫倆對我們父子有恩,如今我們卻是這樣回報他們的?”

    “你……”寸式武微微漲紅著臉,有些激動。“這是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

    “這是同一件事。”寸步天話聲鏗鏘有力,“做人不可忘恩負義,不可無信,亦不能無情。”

    他說的都是理,因為都是理,寸式武反駁不了,只能拿出為人父、為人君的權威壓制。“朕可以補償他們。

    朕已經決定擇日晉升顏嬛為太子妃。”

    “如果父皇執意這麼做,一定會後悔。”寸步天也絲毫不肯妥協。

    “大膽!你這是在威脅朕?!”寸式武氣惱得低吼。

    “兒臣不敢。”寸步天說是這樣說,神情卻是無懼。“兒臣只是在提醒父皇,莫讓葉蓉鏡的事情重演。”

    “你……”寸式武知道他指的是他娶葉蓉鏡為妻後,一直冷落並疏遠她之事。

    “顏繯是顏大人之女,若她過得不幸福、不快樂,想必顏大人也不會太開心。”寸步天說。

    寸式武一個拍案,橫眉豎目。“荒唐!你竟敢……你是太子!是寸氏族人!”

    “那麼兒臣不做太子,也願意除去皇籍,成為平民百姓。”寸步天目光一凝,直視著父皇。“就算來日我能一登九五之位,在千萬人之上,但若連跟自己心愛的女子相守都做不到,也是枉然可悲。”

    “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祖宗都不要了?!”寸式武氣得身子都在發抖了。

    “兒臣沒有不要祖宗,只是不戀棧這個位置。”寸步天悍然地道:“父皇有子十數人,可另立太子。”

    寸式武真的被他惹火了,他咬牙切齒咆哮道:“寸步天!就算你不要太子之位,朕也不會讓你稱心如意!”

    寸步天眼底迸出惱恨的銳芒,沉默須臾,他面無表情地道:“兒臣不打擾父皇休息,兒臣告退。”語罷,他旋身退了出去。

    他前腳一走,簾後便走出一人,正是麗妃。原來她一直都在,只是沒現身、沒出聲。

    她走向寸式武,難掩憂心地道:“聖上,步天性子烈,您別生他的氣……”

    寸式武見到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怒氣稍減,無奈的道:“這孩子的性情就是像極了我,若是他像你多一些,或許……”

    “他若像我多一些,就不是寸步天了。”麗妃微微一笑。

    “那倒也是。”寸式武搖頭歎氣。“你勸勸他吧,或許他會聽你的。”

    她一臉愛莫能助的樣子。“聖上,臣妾哪裡說得動他呢?”

    “難道就這麼放任他?”

    “聖上,臣妾在想……”麗妃欲言又止。

    他睇著她。“你說吧。”

    “聖上何不成全他呢?臣妾看步天對萬姑娘是真心的,聖上何不讓他納萬姑娘為側室,讓萬姑娘與嬛嬛一起伺候步天,萬姑娘與嬛嬛親如姊妹,萬姑娘會願意的。”

    寸式武哼聲一笑。“愛妃,難道你看不出來他除了萬靜湖,並不想擁有其他女人嗎?他是太子,是寸家的血脈,讓寸家子孫開枝散葉可是他的責任,可他如今除了萬靜湖誰都不要。”

    麗妃面露憂色,沉默不語。

    “他現在只是一時情迷,等時間久了,再深的愛也會變淡。”寸式武相當有自信的道。

    寸步雲得知寸步天跟萬靜湖之事後,也替兄長感到難過,只不過他一點忙都幫不上。

    首先他對王位毫無戀棧,並不想頂替兄長坐上太子位元,再者老家傳來資訊,說他的岳父也就是他的恩師傅耘禎生病,他必須立即帶著傅深深啟程回南方。

    “大哥,”臨行前,他只送了寸步天兩句祝福,“弟弟幫不了你,只願你想要的都得到,得不到的……都釋懷。”

    想要的都得到,那是一定的,但得不到的都釋懷,他可不認。

    關於萬靜湖,他已有了想法,而且他一定會讓父皇點頭答應。

    於是,他拍拍寸步雲的肩,灑脫一笑。“步雲,大哥的事你不必擔心,你只要答應大哥一件事。”

    寸步雲微頓。“什麼?”

    “多生幾個兒子。”他說。

    寸步雲一時反應不過來。“大哥的意思是……”

    “多子多孫多福氣,總之,多生幾個便是。”

    為了讓寸步雲跟傅深深一路平安,寸步天命元超編派了一隊衛士保護他們夫妻返鄉,並發出密函要求南方二都三城的各個行政官員做好迎接憫王的準備。

    送走寸步雲跟傅深深後,寸步天開始進行他的大計——

    這日,是寸式武病癒臨朝三個月後,也是太子無故不朝的第十天。當著滿朝文武,寸式武當然不好問起他的事。

    待退朝後,領著張知學等人回到禦書房商談國事時,寸式武才喚來元超,質問道:“太子已不朝十日,人呢?”

    “回稟聖上,殿下還……還在宿醉。”元超支吾道。

    寸式武惱怒一吼,“簡直荒唐!”

    他當然知道寸步天是故意如此作為,以迫使他妥協。

    張知學、邢安邦及顏萬山也都明白寸步天用意為何。

    這三個月來,寸步天每天飲酒作樂,還命人將西疆歌女帶進太子寢宮,不少大臣及其他皇子都對此事頗有微辭。

    “把他叫來!”寸式武氣怒地命令道:“朕現在就要見他!”

    “回聖上,屬下已叫過殿下,可他爛醉如泥,所以……”

    元超話未說完,寸式武已霍地起身。“他不來,朕去找他,擺駕東宮!”

    “諾!”門外侍官應著。

    張知學等人面面相顧,都擔心皇帝正在氣頭上,而太子又醉得迷迷糊糊,性子剛烈的父子倆見上面,就算不至於腥風血雨,也絕對是劍拔弩張。

    “聖上,”張知學勸道:“請息怒,請冷靜。”

    “他如此荒唐,你教朕如何冷靜?”寸式武難忍怒火。

    張知學忽地一歎。“聖上,一個癡心的人,強悍如千軍萬馬呀。”

    “哼!”寸式武不以為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朕倒要看看他有多麼兵強馬壯!”說罷,他邁步離開禦書房。

    “聖上,請聽臣等一句勸。”張知學等人焦急的跟上。

    寸式武眉頭一擰。“勸?你們要勸朕什麼?”

    “聖上息怒。”張知學上前勸阻並安撫著皇帝憤怒的情緒,“聖上想想,太子是否是真心如此?”

    張知學這麼一說,寸式武心頭一震,就是因為知道寸步天是故意的,他才實在不甘心遂其所願。

    “聖上,您還要這太子嗎?”張知學開門見山地道:“若聖上還要太子,就請聖上妥……喔不,成全太子吧。”

    他差點說出妥協兩字,幸好及時收住,聖上也是個愛面子的死硬派,要他妥協,那真是沒門兒。

    邢安邦跟著勸道:“聖上,太子是繼承大統的唯一人選,為了江山社稷能長治久安,我朝需要明君、賢君,請聖上三思。”

    兒子是他的,什麼性子,他比誰都清楚,如今寸步天看似消極頹廢,實則積極的跟他杠上了。

    他不妥協,太子遲早得在各方議論及壓力下廢掉,屆時絕非家國之福。但要他就這麼認了,他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再說,顏嬛是顏萬山之女,若他認了萬靜湖是太子妃,又如何向顏萬山交代?

    “聖上,這絕非妥協,而是成人之美。”張知學說著,看了顏萬山一眼。

    顏萬山了然於心。“聖上,太子與小女情難投、意難合,恐怕也非小女之幸,若聖上允准,便讓小女出宮吧。”

    為了家國社稷,顏萬山寧可犧牲女兒一世的榮華富貴,且女兒若是不受恩寵,留在宮裡也是淒涼,還不如讓她出宮圖個自在。

    寸式武沒想到連顏萬山都這麼說。“顏卿家,你……那可是你的女兒,難道你一點都不……”

    “聖上,正因為她是臣的女兒,臣更希望聖上能三思。”顏萬山續道:“太 子的心上人並非嬛嬛,縱使她成了太子妃,也得不到太子歡心,與其如此,臣寧可聖上放她出宮。聖上,太子是唯一繼位人選,若失去了便是黎民之不幸,臣懇求聖上勿因一時意氣而做出他日會後悔之事。”

    聽顏萬山這麼說,寸式武震驚萬分,若有所思,不發一語,須臾,他邁開步子,朝東宮而去。

    張知學等人見狀,立刻尾隨。

    一行人來到太子寢宮,只見寸步天一手抓著酒壺,在園子裡大聲唱著他在望春城時學會的歌謠。

    宮人、宮婢們一見皇帝擺駕至此,個個不知所措。

    “咦?”寸步天眼角余光瞥見父皇的身影,笑開了。“父皇,您怎麼來了?”

    他抓著酒壺,搖搖晃晃的走上前。

    他一靠近,寸式武便聞到濃濃的酒臭味,其中還夾雜著汗臭,讓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父皇,您聽過望春城歌謠嗎?來,兒臣……兒臣唱給您聽……”寸步天說完便大聲唱了起來。

    可是他唱沒兩句,便被寸式武制止了,“不准唱!”

    寸步天一臉困惑的看著他。“父皇不喜歡?好,沒關係,兒臣再唱別首……”

    寸式武惱怒的提起他的衣領,兩隻眼睛像要噴火似的瞪視著他。“寸步天,你這個混帳!你……”話聲戛然而止,他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鬆開手,幽幽一歎,“罷了,朕跟你耗了三個月,著實累了。”

    聞言,寸步天目光一凝,站直身子,身形不晃不顛,雖一身酒氣,卻全無醉意。

    寸式武雖知道寸步天裝瘋賣傻都是為了逼他妥協,可親眼看見他瞬間一掃瘋癲,整個人清醒了、振作了,還是不禁懊惱。“好個寸步天,你果然是在耍詭計。”

    “兒臣不敢。”寸步天恭謹地道。

    “不敢?朕看你倒是很大膽。”寸式武說得咬牙切齒。

    “請聖上平心靜氣,事情總要解決的。”張知學勸道:“聖上不想廢了太子,就得想出周全之計。”

    “萬靜湖一介平民,如何進宮?如何成妃成後?”寸式武質問道。

    “這事不難。”張知學緩緩說道:“臣有一計,不知聖上以為如何?”

    寸式武瞥了他一眼,神情凝肅的道:“說。”

    “萬姑娘雖是平民,但知書達禮,有情有義,倒也有母儀天下的風範,若聖上在意她的出身,不如讓顏大人收她為義女,且顏大人的千金本就與萬姑娘情同姊妹,倒也是美事一樁。”張知學看向顏萬山。“不知顏大人……”

    “臣沒有意見。”顏萬山想都不想一口答應,“若聖上同意,臣樂得再添一女。”

    寸式武實在不明白顏萬山怎能如此灑脫。“顏卿家,朕怎能委屈你及嬛嬛?”

    “聖上,臣不委屈。”顏萬山釋然一笑。“太子能得其所愛,必能心定愉悅,太子心定了\'開心了,自然能將心思放在治國大事上。”

    寸式武思忖了一下,終於妥協了。“那好,就由你收萬靜湖為義女吧。”說完,他轉頭看著寸步天,沒好氣的低吼道:“這下子你滿意了?”

    寸步天唇角一撇。“父皇,兒臣還有一事相求。”

    “你別得寸進尺。”寸式武眉心一揪。“朕可是讓步了。”

    “父皇,”寸步天沒有退讓,依舊道:“兒臣曾對靜湖許諾,此生只她一人。”

    寸式武頓時像只被惹怒的獅子。“你說什麼?你是一國之君,是寸氏的傳人,為寸氏一族傳血脈是你的責任跟義務,你竟然……”

    “父皇先聽兒臣把話說完。”寸步天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父皇不只兒臣一子,寸氏血脈絕不會斷,他日寸氏子孫中若有人能繼承大統,也不必非我所出,再說,父皇不要忘了還有步雲,我們兄弟兩人各生個三五個,湊起來也有個八九十個。”

    “你……簡直歪理!”寸式武不滿的道:“天底下哪個君主不是佳麗三千?”

    “父皇,您的後宮就不到三千,且敢問父皇又識得幾個?”

    寸式武被他問傻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母妃幸運,能夠得到父皇寵愛,若不幸,一輩子得老死宮中,有多淒涼?”

    寸步天續道:“兒臣不想負人,此生愛一個人、被一個人愛,夠了。”

    “聖上,”邢安邦也幫腔道:“太子如此癡心長情,聖上還是成全太子吧。”

    寸式武相當苦惱為難,尤其當他看向顏萬山時,更是掩不住眼底的歉意。“難道真讓顏卿家的女兒受累出宮……”

    “聖上,那不成問題。”張知學獻計,“顏大人的千金是在太子流落民間時進宮,位分亦不是太子親封的,按理是不成立的。”他深深一笑。“臣有一提議,可謂兩全其美。”

    “快說。”寸式武等不及想聽聽他的高見。

    “顏大人的千金雖是太子良娣,但仍冰清玉潔,不如聖上收她為女,並昭告天下,屆時,她成了公主,聖上再為其擇一駙馬,讓她風光出嫁,不知聖上覺得如何?”

    寸式武想了想,望向顏萬山,徵詢他的意見,“顏卿家,你怎麼想?”

    “臣悉聽聖上作主。”顏萬山恭謹一揖。

    “看來事情都解決了,皆大歡喜。”邢安邦松了一口氣,笑道:“賀喜聖上及顏大人各添了一個好女兒,太子除了抱得美人歸,也多了一位好妹妹。”

    “美人還在望春城。”寸步天自嘲一笑。“我立刻去將她帶回來。”

    寸式武沒好氣的斜瞪了他一眼。“這下子你可順心遂意了!”

    寸步天抿唇一笑。“父皇何嘗不是?”

    回到望春城已經三個月了,萬靜湖還是無法自愁緒中抽離。

    記得,很簡單。忘了,不容易。想忘了自己記得這件事,更難。

    寸步天是第一個讓她動心的男人,也是她唯一的男人,自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對他有著難以解釋及形容的親切感。

    她始終覺得自己是為了他才會來到這個世上,也曾經以為能跟他廝守到老,無奈造化弄人,他是尊貴的皇子,而她……離他太遠。

    她並不埋怨自己的出身,她甚至非常高興自己是萬靜湖、是神醫萬之濤的孫女,她在爺爺身邊學習成長,幫助了許多人,她為自己身為萬家子孫感到驕傲,至於跟寸步天相知相愛卻不能相守,只能說是他們有緣無分。

    只要彼此思念著,心就會在一起……她想,他也思念著她吧?至少短時間內,他還不至於忘了她,而她,註定了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因為,此時此刻,那個他們愛過的“證明”正在她的身體裡成長。

    萬靜湖下意識輕撫著自己仍舊平坦的腹部,露出了溫柔卻又悲傷的笑。

    “嗚……”豆子睜著黑亮雙眼望著她,給予安慰。

    她伸手摸摸它的頭。“我沒事,放心。”說著,她拉過一旁的梯子就要上藥櫃取藥。

    “唉呀呀!”正好進來的萬之濤見狀,急忙出聲制止,“靜湖,別!”

    萬靜湖動作一頓,笑道:“爺爺,我可以的。”

    “你現在是什麼身子?可別大意。”他趨前,不准她上梯。

    “爺爺……”她不自覺紅了眼眶。

    她還記得當爺爺替她診出喜脈時的表情,她以為爺爺會感到困擾苦惱,畢竟他一直以來都反對她跟寸步天的感情,可是爺爺笑了,還開心的道——

    我要當曾祖父了!

    看著爺爺笑容的當下,萬靜湖忍不住落下淚來,淚中有著喜悅,也有著深深的愧疚。她是未嫁的閨女,再過兩、三個月,她的肚子肯定藏不住了,到時爺爺怎麼面對外人異樣的眼光及議論?

    “爺爺,我……我對不起你……”她的嗓音有些沙啞。

    “說什麼呢。”萬之濤慈愛的看著她。

    “我……我讓爺爺蒙羞了,所以……”說著,萬靜湖忍不住又哭了。

    他輕輕攬著她的肩,安慰道:“靜湖,你沒讓爺爺蒙羞。”

    “這孩子是沒有爹的,別人辱我無妨,可您……您的名聲……”

    萬之濤一派輕鬆。“誰說這孩子沒爹呢?他爹可是寸步天呀,只不過他不能跟他爹在一起罷了。”說著,他拿寸步雲當例子,“寸步雲的爹是寸式武,雖然打小沒住在一起,可那還是他爹呀。”

    萬靜湖蹙眉苦笑。“那不一樣呀。”

    “都一樣、都一樣。靜湖呀,每個小生命的到來都是神聖又喜悅的,就算你跟他不能在一起,這孩子還是你們愛過的證明,有這孩子伴著你,爺爺也放心了。”

    “爺爺……”她將頭靠在爺爺的肩頭,輕聲哭泣。

    突然,外頭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在家嗎?”

    聽到聲音,萬之濤馬上道:“爺爺去看看。”

    過了許久,爺爺還沒回來,萬靜湖覺得奇怪,便帶著豆子想出去看看,這一出門,她便被門外的陣仗嚇了一跳。

    元超領著十幾名身著黑色勁裝的衛士列隊,而寸步天正在跟她爺爺說話。

    她呆住,一時回不過神。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要做什麼?又能做什麼?她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見到他,可他卻出現了?問題是,他來了又能如何?

    三個多月不見萬靜湖,寸步天心裡十分激動。她還是老樣子,沒變,但又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見她發傻,他以為是這陣仗嚇到了她,解釋道:“我本想帶著元超來就好,可發生過那件事情後,父皇實在不放心,所以……”他無奈聳聳肩。

    “抵達望春城時,還驚動了城守呢。”

    她沒說話,沒反應,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

    她沒反應的樣子讓寸步天疑惑不安,他下意識的看向萬之濤,尋求他的提點及協助。

    萬之濤跟他使了個眼色,要他自己跟萬靜湖說。

    寸步天來到她面前。“靜湖,我……”

    萬靜湖突地一轉身,竟往屋裡跑。

    豆子見她跑,也跟著進屋。

    寸步天傻了,他無助的望向萬之濤。“老爺子,這是……”

    萬之濤也相當困惑。“老夫也不明白,殿下還是進去問問她吧。”

    寸步天點點頭,大步走進屋裡。這宅子雖然是重建的,但是一切擺設皆與過往無異,他一點都不陌生。

    穿過兩廳,進到院子裡,只見萬靜湖站在那,兩隻眼睛直直的看著剛踏進院子裡的他,他想前進,卻被她喝阻。

    “站在那兒!別過來!”

    他頓了一下,依她指令停下前進的腳步。“靜湖……”

    “你來做什麼?”她質問道。

    “不管你去了哪裡,我都會找到你,這是我對你的承諾,所以我來找你了。”

    萬靜湖內心激動澎湃,眼眶瞬間又濕又熱。

    “靜湖,我要你在我身邊,一輩子。”寸步天深情的道:“我希望每天醒來第一個看見的是你,我希望在你作惡夢驚醒時,第一個看見的是我,我希望……我們永遠不分開。”

    這些話多麼動人,可是他怎麼做得到?

    她秀眉一揪,淚水如斷線珍珠般落下。“我不……我不要了……不要給我希望又讓我失去!”

    “靜……”

    “當我們第一次確定彼此的心意時,我以為我已經擁有你了,可是……你打擊了我。”她噙著淚泣訴道:“後來你告訴我一切都是誤會,你是愛我的,你在我進宮前告訴我,不管我去了哪裡,你都會找到我……我相信,而你也辦到了,但是……”說到這兒,她已淚流滿面。

    “靜湖,我不能沒有你。”

    “你知道你是什麼身分嗎?你知道……我們不可能嗎?”萬靜湖痛哭低喊,“當我知道你是太子時,我就明白我們註定有緣無分,這是我們無法逃開的命運……”

    寸步天展眉一笑,溫柔地道:“沒有不可能的事情,只有放棄的人。”

    “我不是放棄,而是認命。”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你是寸步天,是當今太子,是將來要繼承王位的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她還不知道他們分開後的這三個多月宮裡發生了什麼事,而他正是為了這個而來——

    “靜湖,我要跟你……”

    “你能不做太子嗎?”萬靜湖直視著他,逼問道:“你能拋棄你的身分嗎?”

    “不能。”寸步天回得直截了當,“不管我甘不甘願,我都是寸家人,是背負重任的人。我不是最好的,但卻是目前唯一能不負父皇所托的人。”

    聞言,萬靜湖心頭一緊。他沒說錯,他本就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跟使命,只是……他若不能拋棄身分,又如何跟她廝守?

    “我體諒你的苦衷,所以我離開了你。”她吸了一口氣,試著讓聲音不再顫抖,“現在也請你體諒我,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靜湖,你能聽我說嗎?”他多想立刻告訴她他跟父皇“過招”的精彩情景,可她就是不讓他把話說完。

    “不聽!”萬靜湖悲傷又氣憤的瞪視著他。“你快走!”

    寸步天被她搞得有點急躁了,幾個箭步欺近了她。

    萬靜湖一時情急,對豆子下了指令,“豆子,咬!”

    “汪!”豆子吠了一聲,出自保護主子的本能對他張開了口,可大嘴往他臂上一咬,又像是意識到什麼立刻鬆開,退到一旁坐下,一臉無辜的看著萬靜湖。

    “為什麼不……什麼?因為他是太子,你不敢咬?!”她其實慶倖豆子沒真的咬他,又忍不住裝腔作勢的生氣。

    寸步天趁機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低頭便往她唇上深深一吻。

    萬靜湖先是呆住,隨即羞惱的推開他的臉。

    “我多想念這張嘴……”他目光如熾的瞅著她。

    “你!”她漲紅著臉,氣怒地吼道:“放開我!”

    “不放,再也不放。”寸步天耍起無賴。“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叫豆子咬我,好狠的心啊。”

    “你應得的,快放開我!”

    “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再決定要不要我放開你嗎?”

    “不聽!”萬靜湖惡狠狠的瞪著他。“放開我,難道你是太子爺就能隨便輕薄女子?”

    “我想想……”寸步天目露黯光地道:“可以。”

    聞言,再看他一臉壞樣,她氣惱的捶了他一下。“混帳!”

    他認真問道:“難道就因為我喜歡你,你就能隨意罵太子爺嗎?”

    “你……你活該!你欠罵!”萬靜湖氣呼呼地道。

    “我做了什麼?”寸步天一臉無辜。“被拋棄的人是我,我哪裡活該了?”

    “誰拋棄你?”

    “當然是你。”他目光一凝,直視著她。“你對我始亂終棄。”

    她先是一楞,然後想起那夜的事,小臉又漲得更紅了。“什麼始亂終棄,我……我沒有!”

    “還說沒有!”寸步天歎了口氣,表情看起來很受傷。“你要了我的身子後,居然不告而別,這不是始亂終棄是什麼?”

    “我、我只是……什麼要了你的身子,到底是誰要了誰的身子!你……你可惡!”說完,萬靜湖拚了命的掙扎。

    他將她抱得更緊,低聲道:“可惡的是你,就這麼跑了,一點都不想爭取,不願努力。”

    聽見他這麼說,她忽地安靜下來,然後抬起淚濕的眼簾,幽幽的看著他。

    見著她那悲傷的眼神及淚水,寸步天的心狠狠一抽。

    “我怎麼爭取?如何努力?我做不了你的妻,就算成了你的妻,我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你同時擁抱別的女人……”萬靜湖越說越難過。

    他將她抱得更緊。“靜湖,沒關係,我去爭取,我來努力……”

    “你違抗不了命運。”她說。

    “但我可以違抗我父皇。”他狡黠一笑。

    她疑惑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你呀,”他輕捏了她的鼻頭。“就不能好好聽我把話說完,還想叫豆子咬我!”

    從他眼底,她仿佛覷見了什麼,她好奇了。“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父皇答應了。”寸步天輕撫著她的臉頰,揩去她臉上的淚水。“他答應讓我娶你為太子妃。”

    萬靜湖直覺道:“這怎麼可能?!”

    她的反應讓他好氣又好笑。“我大老遠跑來騙你嗎?”

    “聖上他……他為何答應?”

    “還不是你望安哥哥我……”他得意的指著自己。“喝了三個月的酒,裝了三個月的瘋,賣了三個月的傻,才逼得父皇不得不跟我談判。”

    “談判?”

    “是呀。”寸步天挑眉一笑。“他若不答應讓我娶你,我就不做太子。”

    萬靜湖驚訝地瞪大眼睛。“你真的……”她真沒想到他為了她,果真要拋棄他的身分。

    “父皇不想失去我這個這麼有才華又能幹的兒子,只好答應我的條件。”他想到父皇當時的表情還是很得意。“所以,你放心的跟我回京吧!”

    她幽幽地道:“雖然聖上答應讓你娶我為妻,但是我自覺無法勝任。”

    “為什麼?”寸步天笑容一斂,表情一沉。“如果你是擔心身分懸殊的問題,那大可不必,因為張大人提議由顏大人收你為義女,讓你跟顏嬛成為一對有名有實的好姊妹。”

    萬靜湖難掩驚疑。“嬛嬛的爹要收我為義女?”

    “是啊,顏大人非常樂意,顏嬛也十分開心。”

    能跟顏嬛做姊妹,她當然歡喜,但跟姊妹共事一夫,她……辦不到。

    “怎麼了?”寸步天凝視著她。“這樣你還不開心?”

    “我……我自知沒有足夠的肚量,我……”她不好意思點明吃醋,話說得七零八落,一臉尷尬又歉疚。

    他“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不滿的道:“你笑什麼?”

    “你不想跟顏嬛爭寵,是嗎?”他問。

    她咬咬唇。“對不起,我、我……”

    寸步天哈哈大笑,親昵的揉著她細軟的髮絲。“這個你更不需要擔心了,父皇答應我可以不要後宮三千。”

    “咦?”她一怔。“你是說……”

    他目光一凝,深情注視著她。“我只會有你一個。”

    萬靜湖既驚又喜。“怎麼可能?你是太子,將來是繼承王位之人,開枝散葉是你的責任……”

    “寸氏子孫何止我一人?況且還有步雲呢!”寸步天狡黠一笑。“我已經命令他給我生一窩孩子了。”

    聞言,她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你捏我一下,這樣我才能確定我不是在作夢。”

    他伸手輕捏了下她的臉頰,旋即輕捧住她的臉,低頭在她唇上再烙火熱一吻。

    她紅著臉,羞赧的看著他。

    “慢著,”萬靜湖又想起一事,“嬛嬛呢?她怎麼辦?她已經是……”

    “放心吧,她進宮時,我不在太子之位,給她位分的亦不是我,所以不算數,而且父皇已經收她為義女,她現在不是太子良娣,而是慶平公主,再不用多久,父皇便會幫她覓個如意郎君。”

    事情如此發展,她著實料想不到。“嬛嬛對這樣的安排……”

    “她歡喜得很,她可不想成為第二個葉蓉鏡。”

    “嬛嬛是個好姑娘,我希望她幸福。”萬靜湖衷心地道。

    “你放心,父皇不會虧待她的。”寸步天突然正經起來,“言歸正傳,現在你願意跟我回京了吧?”

    她嬌怯的點點頭。“嗯,不過……”

    “還有不過?”他沮喪的歎了口氣,“這回又是什麼事?”

    “爺爺怎麼辦?豆子跟寶寶怎麼辦?”萬靜湖認真的問。

    “早知道你會擔心這個。”寸步天得意的挑高眉。“方才我已經跟老爺子談過這件事,他已經答應會跟我們一起去京城。”

    “原來你已經問過爺爺了。”

    “當然,我知道你不可能放著老爺子不管。這會兒你應該無後顧之憂,可以跟我回去了吧?”

    她甜甜一笑,用力點頭。

    寸步天興奮得將她一把抱起,轉起圈圈。

    “別!別!別!”萬之濤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殿下快放下靜湖,她懷有身孕了!”

    寸步天陡然一震,瞬間止住腳步,兩隻眼睛瞪得跟牛鈴似的看著懷中臉頰泛紅的她。“你……什麼?”

    萬靜湖嬌羞地小小聲道:“我懷上你的孩子了。”

    寸步天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我……我要當爹了?”

    她點頭。“嗯。”

    “老天爺!”寸步天拉起她的手,興奮到有點語無倫次,“我太開心了!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喜歡女孩,女孩乖,不像我這麼刁鑽難馴……對對對,靜湖,我們快回京,父皇要是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看他驚喜到有點六神無主、不知所措,萬靜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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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2 21:09:40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兩年後,初春。

    南方的三月,正是春回大地,萬物複庭的好時節。

    寸步天帶著萬靜湖一路南下探望即將迎接第二個孩子的寸步雲跟傅深深,沿途望眼所及都是如詩如畫的景色。

    兩年深耕努力,寸步雲將南方二都三城治理得有聲有色,物阜民熙,一路行來,凡聽見關於憫王寸步雲的,都是讚美、都是感謝。

    抵達寸步雲居住的麗水城,寸步雲已在城下親迎,兩兄弟兩年不見,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寸步雲立刻將兩人迎至王府。

    一入廳,正陪著一歲三個月大的兒子寸安陽玩的傅深深站了起來。“恭迎太子、太子妃……”

    “欸,坐著坐著,懷孕的最大。”寸步天笑說。

    萬靜湖也立刻上前。“是啊,深深,你大著肚子,別起起落落的。”

    傅深深一笑。“兩位小皇孫現在都很會走了吧?”

    萬靜湖當年未大婚便先懷了身孕,而且還一舉得兩男,樂煞了殷盼著寸步天有後的聖上。

    “都能跑了呢!”萬靜湖瞥了寸步天一眼,促狹地道:“那兩個小傢伙跟他們的爹一樣,牛似的。”

    “牛?”寸步天不服氣。“至少也是老虎吧。”

    大家聽著都笑了。

    寸步雲怕寸安陽年紀太小在這兒鬧,喚來奶娘將他帶開。

    “對了,我帶了父皇為孩子取的名字來。”寸步天說著,命元超取來一隻卷軸。

    元超恭敬遞上,寸步天攤開卷軸,上面題了六個字——

    兒,安泰。女,安晴。

    傅深深看了十分喜歡。“聖上這名字取得真好。”

    “可不是嗎?”寸步天打趣道:“取名這件事呀,父皇算是在行的。”

    “安熙跟安盛也都是父皇起的名字。”萬靜湖一臉滿意。“我很喜歡呢!”

    寸步天笑睇著她。“不喜歡也得說喜歡吧?”

    萬靜湖捶了他一下,嬌嗔道:“是真的喜歡。”

    見兩人恩愛依舊,寸步雲跟傅深深很為他們高興。

    “對了,深深……”萬靜湖笑視著傅深深。“爺爺要我幫你帶來補身益氣的藥,他說吃了對身子很好。”

    “真是太感謝爺爺了。”傅深深也跟著她一起喊萬之濤爺爺。

    “這帖藥很好,嬛嬛之前生產時也吃了不少,現在身體好得很。”萬靜湖笑道。

    “爺爺可是神醫,他開的藥帖都是良方。”寸步天笑睇了寸步雲一眼。“若你需要強身的方子,也可……”

    “行了,”寸步雲打斷他,表情有幾分得意。“我身體好得很,瞧瞧我們家深深的肚子,這都是第二胎了。”

    寸步天挑眉一笑。“兩胎加起來也就兩個。”

    “兩個就跟你打平了。”

    兄弟倆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你們兩個真是夠了。”萬靜湖好氣又好笑。“這種事也拿來比較?”

    “就是說。”傅深深輕拍了寸步雲一下。“把我跟靜湖當什麼了,母豬嗎?”

    萬靜湖噗哧一笑。“深深,若我們是母豬,他們兄弟倆就是豬公了。”

    此話一出,元超跟侍從們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寸步天掃視了他們一眼,幾人又趕緊收起笑意,恭謹小心的杵著。

    “好個萬靜湖,”寸步天一把握住萬靜湖的手,假裝教訓她,“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膽敢說本太子是豬公了。”

    寸步雲呵呵一笑。“靜湖能夠跟動物說話,難怪她這麼懂你。”

    “你……”寸步天指著他的鼻子。“連你也……你不也是頭豬公嗎?”

    “我是無所謂呀。”寸步雲挑挑眉,毫不在意。

    寸步天沒好氣的道:“好,你這頭豬公,父皇要我轉告你……喔不,命令你多生幾隻小豬仔。”

    “我這不是又添一隻了嗎?”寸步雲語帶挑釁,“倒是大哥你,該不是生了一胎就停了吧?”

    聽他們兩兄弟胡說八道,萬靜湖跟傅深深相視而笑,竊竊私語起來——

    “兩頭蠢豬。”萬靜湖說。

    傅深深掩嘴一笑。“這你說的,我沒說。”

    寸步天跟寸步雲根本沒聽見她們說了什麼,繼續鬥嘴。

    “寸步雲,我告訴你,就算你再添這一胎,還是在我後面呢!”寸步天得意洋洋。

    寸步雲一怔。“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寸步天攬著萬靜湖,大手往她肚子上一放。“靜湖肚子裡又有個小傢伙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萬分。

    這個消息,目前為止只有寸步天、萬靜湖跟萬之濤知道。

    “賀喜殿下,賀喜太子妃!”元超等人高聲恭賀。

    萬靜湖瞪了他一眼。“說好回程時再說的。”

    “沒辦法,這小子激我。”寸步天一笑。

    “靜湖,太好了!”傅深深握著她的手,衷心地道:“恭喜你們。”

    萬靜湖臉上溢滿喜悅。“謝謝。”

    寸步天驕傲的朝弟弟揚起下巴。“如何?趕不上我了吧?”

    “大哥,”寸步雲搖頭一歎,“依你這種進度,那真是把自己當豬公了。”

    寸步天咧嘴笑道:“有什麼辦法,當初我為了只娶靜湖一人,可是答應父皇要‘增產報國’的。”他笑睇萬靜湖。“她想獨享我,當然要‘生生不息’呀。”

    聽著他的妙喻,大夥兒也都笑了。

    萬靜湖望向窗邊,有兩隻黃鳥“啾啾啾”的在說話。

    “欸,”萬靜湖忽地出聲,“我還不想知道是男是女呢,千萬別告訴我。”

    聽見她突然這麼說,寸步天警覺地問道:“誰?誰知道是男是女?”他到處張望,瞥見了窗邊的兩隻鳥。

    “是那兩隻鳥嗎?它們知道……”

    他話沒說完,萬靜湖已出聲趕走了它們。

    寸步天懊惱地道:“靜湖,怎麼不讓它們說呢?我好想知道……”

    “是男是女一點都不重要。”萬靜湖溫柔的笑著,挽著他的手。“孩子健康平安的長大,才是我們為人父母所祈求的。”

    “靜湖說的沒錯。”寸步雲馬上附和,然後問道:“靜湖,它們知道深深肚子裡的是男是女嗎?”

    萬靜湖和傅深深同時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真是的,這兩個男人根本一個樣兒。

    做父母的哪需要在乎孩子是男是女,孩子是上天給的寶物,個個都是珍貴的。

    不管是生在帝王之家,還是出身草莽,都是無可取代的瑰寶。

    萬靜湖輕輕摸著肚子,悄聲道:“寶貝,你要好好長大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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