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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苗淬元是全然信了朱氏一家子,端來什麼就飲什麼,一盅藥下肚,沒多久又昏了。睡過長長一覺,睡中無夢無境,被裹入繭子裡似,待破繭醒來,當真大醒。入眼的依然不是心上那個人,而是那人的親親阿爹。
朱大夫大馬金刀坐在榻邊圓墩椅上,常掛溫和笑弧的嘴此時繃繃的,眉峰小小糾結,兩眼小小燦光,緊盯著他看。
身軀感覺輕快許多,神智亦清明,苗淬元一開始幾是屏息地與他對看,隨即起身下榻,行晚輩禮,搶先開口——
“這一次是我大意,沒寶貝好自己,讓月兒……以及其他人擔心,是我不對,自當內省。今生雖不敢保證絕對活得較月兒久長,但一定、一定為心愛之人保重自己,盼兩情相伴一生……望朱大夫成全,將月兒許我。”
“早該看出,早該看出啊……廣院跟你那東院,這近水樓臺的……欸欸,原來『瘟生』離這麼近,早被惦記上……”朱大夫自言自語、自喃自歎。“咱們月兒用在你身上的手法,那般熟練老辣,都不知使過幾百遍似,唔……拿你來練,恰好不錯,哪天我先走一步,她娘還有她照看,咱也安心了……呃,不不,咱是要說苗大爺你——”
“是。”躬身聆聽,非常真誠地賣乖。
“你——”一指直直指著。
“是。”
“你……你……”
“是。”
“欸!”結果朱大夫自個兒敗下陣來,長指一收,大袖一甩,起身走出去。
看來,好事還得再磨一陣。苗淬元暗自苦笑。
步出房外,彩霞滿天,問了小醫僮才知,他是昨日傍晚時分被送來的——
“……之後月姐就徹夜守在榻邊,一早才被師娘趕去吃了點熱湯麵,回來又繼續守著,直到師父來了……師父難得對月姐板臉,弄到最後,師父親自照看,月姐才乖乖到隔壁小房休憩。然後師父坐在榻邊就一直搖頭念著,女生外向、女生外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無法可管,無法可管……這樣。”小醫僮後頭還皺起眉心、壓低聲音,學起朱大夫說話的神態。
苗淬元聽了仍是苦笑,但想起朱潤月,胸口暖軟,微微疼痛淌開,甘之如飴。
小醫僮最後端起臉,鄭重道:“月姐才睡下小半時辰,苗大爺別擾她。”
“是。”被一個小傢伙耳提面命,他竟也不惱。
“師父交代了,苗大爺無事可自行離去,診金的話,之後再與貴府三爺的診金一起結算。”道完,小醫僮作了個揖,逕自忙碌去。
所以,一時間是見不到心上那姑娘了。
苗淬元遂收拾心情,甫走出廣院,慶來正迎面趕來,一見他安然無恙,喜得又叫又跳,還哭了——
“大爺不能又那樣嚇人,都、都沒氣兒了,要不是朱姑娘死撐下來,不住往您鼻中吹藥吹氣,一次又一次推宮過血,您都不知飄哪兒去”
朱夫人說他曾一度沒了心跳、氣息盡隱,慶來說他都沒氣兒了……是了,如此說來,確實死過一回,苗淬元對於發生的事漸漸拾回記憶。
在“崇華醫館”被照看了整一日夜的事,幸得慶來機靈,對家裡人瞞下了,但瞞不過老金。
苗淬元一回“鳳翔東院”,自然又挨自家老僕一頓念,但他欣然接受。
浴洗過後,仔細烘暖散發,雖沒什麼胃口,但老金端來一大盅十品鮮粥時,他還是盡可能吃些,吃下大半盅才擱下調羹。
之後天暗下,月華方升,他又覺乏了,想想一次瀕死,到底還是傷了元氣。
他懶懶倚坐在榻邊想事,當一抹纖細嬌影撩開內房那道錦繡垂簾、靜謐謐出現在眼前時,他真以為是腦中有所思而產生的幻影。
他不由自主起身,長目眨也未眨,那姑娘同樣直直望著他,然後直直走向他。她安靜且直接地走進他懷裡,藕臂環住他的腰。
“朱潤月……”不管是全名或小名兒,當他低喚她時,總有很纏綿的感覺。是真的。溫熱柔軟的身子,將他摟緊的力道,絕非他憑空想像。
低喘了聲,他驀然回抱她,一下子使力過猛,身軀不禁晃啊晃的,最後竟擁緊她往後倒,雙雙倒在軟榻上。
朱潤月輕呼了聲,立時想起身察看他。
倘是男人會乖乖放手讓她爬起,那他就不是苗大爺了。
長臂一擱,長腿一攔,苗淬元把姑娘家散在榻上的青絲壓住,把裙擺也給壓實了。“陪我躺躺。”
他聲音微啞,目光透乞,眉宇間是病過初癒的憔悴,還是好看的,但看著看著……只覺心窩層層疊疊泛開的,都是疼。
於是朱潤月不動了,靜靜躺落,與他面對面側臥。
“我是送藥過來的,已交給慶來拿去煎熬,等會兒還得喝過藥再睡下。”她瞧出他面上倦色,不禁探指去撫。
指尖輕挪間,她眸光便染了水氣。
“我見到你哭,眼淚成串成串掉個不停,你張口覆在我鼻上、口上,一次又一次,兩手推拿、揉捏、點壓,不住地在我身上施展,一遍再一遍……我知道你喚著我,不斷跟我說話,我出聲回應,明明叫喊出來,應得那樣響亮,可你還是哭,聽不見我……月兒,別哭了呀……”捧起欲淚的秀顏,他低低歎息,湊去含住她微顫的嬌唇。
腦中片段一塊塊拾回,往神魂底端深鑿。
他記起全部,那些他止息瀕死時所見的景象。
姑娘眉眸堅定,意志強韌,但默默地淚流不止,她哭著的臉多麼可憐。
他放不下、不能放,所以神識與心志皆被她緊緊牽繫,所以,在無形無盡的川流中朝她泅回。
仿佛失而復得……不,不是仿佛,她真曾失去過,在探不到他氣息與心脈的那時,短短一瞬都覺漫長煎熬,盼不到盡頭。
她回吻,臉蛋擠著他,很是笨拙,吻卻軟嫩真切。
他咧嘴笑,多麼歡愉,像終於、終於得到心愛之物的孩子那般,純然的開心,無比的開心,將寶貝牢牢鎖進懷裡。
兩人氣息都不穩,面龐通紅,朱潤月聽到他粗嗄的喘息,尚心有餘悸。
她離開他的唇,眸底雖含潮,可近近瞪人時,氣勢還是挺足的。
他哪裡又開罪她了?苗淬元疑惑挑眉。
“慶來全都招了!”她說。“你那天跟盧大哥打了架,雙雙掛彩,還以為是打架而已,原來還打到落水……你身有頑疾,這麼凍的天,江北一帶肯定更寒,落了水是好玩的嗎?”氣到真想咬他。
“唔……”
“豈知你還不消停些,馬不停蹄地胡跑,一會兒往北,一會兒朝南,倘是要算,從出門尋盧大哥和素姐開始,到暗中插手『江南藥王』盧家的事為止,整整奔波了一個多月……”其實不止這一個多月,在她婚期定下後,他就頻頻往外跑,以往固定時候為他正骨推拿的保養之舉也就擱下,少了人叮嚀,他說不準連鍛鏈呼吸吐納的活兒也給省了,而這一個多月的苦勞奔波算是火引子,一發作便來勢洶洶,竟險些……險些……
朱潤月突然語塞,知他之所以在盧家的事上橫插好幾手,起因在她,一想起此點,罵也罵不出,心既悶又痛。
這一次沒咬人,她改而揪住他一隻漂亮的耳,懲罰般捏了一記。
“你這人,沒人管著,什麼禍都敢闖,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好。再不能有下一次。你來管管我。”他臉上的笑溫柔到能滴出水。
她頰面更紅,到底捨不得用力掐他,那手勁幫他揉耳朵似,揉得渾身舒坦。
他低逸一聲,半身壓過來索吻,將她困在身下很恣意地糾纏過。
“要……要記得換息……別憋著氣,你……你留心呵……”吻跟吻之間,她搶這瞬間叮嚀。而明明被吻得雙眸迷蒙、幾要暈厥的是她啊!
“好,不憋氣。”氣息再次與她交融。
然後貼著她的頰、她的唇,鼻尖摩挲啊摩挲,他低笑問——
“得定個時日,我備上幾件禮,正式上『崇華醫館』拜會你的雙親。之後你再隨我訪一趟江北的溫泉別業,跟我見我爹娘去,可好?”笑更深。“當然,家裡的太老太爺、二爺和三爺,都要再正式見過的。”
正式拜見。
此舉不僅是定下彼此情意,更是把他們倆這事攤開了。
朱潤月略微推開他的胸膛,抿抿唇道——
“我爹他……他眼下還不大習慣,要花些時候再想想,然後……我也想慢慢來。”她與盧家的姻緣才剛了斷不久啊……
苗大爺聞言臉色陡變。
他倏地坐起,散發襯得他一張氣色尚未復原的俊臉格外頹靡誘人。
“朱潤月,我待你的心意,天地可監,你不可能不知。你……你莫非想讓我第三度的求親一樣慘澹收場嗎?你不能這樣玩人!泥人還有三分性,你再這麼欺負我,我就……就……”
“就如何?”欸,話也不好好講,誰欺負他了?朱潤月跟著坐起,好氣又好笑。
苗大爺被問得一愣,最後繃著臉硬聲答:“……就好好懲治你一頓。”
“好啊,那你來懲治啊。”她心兒評評跳,努力想抿住笑,但不大成功。沒料到她會這麼答,苗淬元胸膛起伏略劇,定定瞪著她。
忽見她掩不去的笑意,他都惱出一片火海,她卻沒心少肺、自顧自笑了。他氣到撇開臉,一隻秀荑倒悄悄摸上,先扯了扯他的袖,見他不睬,就鑽進袖中握住他的手。
“苗淬元……”撫挲,玩著他的指,再握緊。“你待我的心意,我知道的,我也是……也牽掛你、在意你、喜愛你,若然不是你,我不會明白什麼叫情竇初開、情難自禁……我只是想慢慢來,一切水到渠成,不急進。”
苗淬元被她的表白震得氣息又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穩住。
這時,握住他大手的小手突然撤開。
他一驚,偏蒼白的俊臉終於忍不住轉回來瞪她,郤見她手往袖底掏啊掏,掏出以紅網包裹的一物。
當她揭開紅綢巾,露出裡頭那把男款的珍珠銀簪時,苗淬元真覺丹田氣海亂上添亂,離哮喘發作像也沒多遠。
“我一直記得你那日說的,你說……朱潤月,望你笑顏長駐,與良人白頭偕老,如此,亦不負我一樁心頭願。”她靦覜垂頸,沉吟了會兒又鼓勇揚睫——
“珍珠成對,銀簪亦然,我將此簪贈予良人,我的良人……盼此生與你白頭偕老,不負你的心頭願。所以請你……請你收下……”說完,只覺整個人熱到快自燃。
小小床帷內靜得奇異。
突然——
“哇啊!”朱潤月一聲驚呼打破奇靜,因忽地被苗大爺以猛虎出柙又惡狼撲兔般的狂勢撲倒,抱在胸前的男款珍珠簪還被他以口徐徐地銜了去。
苗大爺散發托顏、口銜銀簪,然後垂目鎖住她的模樣,當真……欸,俊到翻過去又美到翻過來啊!
她迷了般咧嘴笑,傻乎乎的,好滿足。
擱下銀簪,那張銜過銀簪的口又來銜她的唇,追逐她的巧舌芳津,這一次蠻橫了些,惡狠狠的,卻依然掩不盡的情絲纏綿再纏綿。
“月兒,你這定情簪子,我收了,你的良人,我當了,而我那樁心頭願,除你之外,誰能替我了結?”
白頭偕老的心頭願啊……
“好……好啊……”心悸動,眸眶發燙,還是不住地滲淚,但這樣的心暖歡愉啊……她用力抱緊他,好用力好用力。
“我來了結,就我而已,別人不行。”
“沒有別人。”
苗大爺深深歎息,那聲深歎從心魂鑽出,同樣是滿足,全然的滿足。
這一輪潤月,不再遙不可及。
這一輪月兒,終於來到他懷裡。
四年後——
苗大爺近來越想越不滿足。
當初千不該、萬不該心軟,結果讓朱家姑娘的“甜言蜜語”騙了去。
說什麼只是想慢慢來,什麼水到渠成、不急進的……得了,慢慢來、不急進的苦果要他獨嚐,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所謂的“一切水到渠成”啊!
北地的夏,鶯飛草長,一些應時的生藥在豐饒土地裡茁壯。
此地是朱家『崇華醫館』祖傳下來的一座小藥山,管著藥山的莊子就在山腳下,而近來朱家的主子姑娘遊歷到此,在莊裡落腳,又因這座藥山真若漢藥寶山,引得主子姑娘一住就是兩個月,姑娘天天過得開心,但姑娘的男人很不開心。
事情要從兩年前說起。
當時“江南藥王”盧家新血大換,盧老太爺壽終正寢,大掌家之位並未交給底下的兒子們,而是跳過兒子這一代,直接落在長孫盧成芳手中。
盧大公子未忘當年所諾,與朱家仔細相談後訂下契約,契約內容自然是由苗大爺這位“公認卻未正名的半子”出面制定,代朱家簽契。
自契約訂下,厘清手中有何藥地、藥莊之後,朱家姑娘就沉迷了,開始了她走南闖北訪藥地、藥莊之行,完全將與她訂有鴛盟的苗大爺拋諸腦後。
唔……好吧,說拋諸腦後是過分了些,她之所以時不時離家,訪祖傳的藥莊、藥地,主要起因在於他。
當年朱夫人產後體虛,曾經瀕死,朱潤月尚在繈褓中,之後雖聽爹娘提及卻未親見,直到苗大爺在她面前病發,氣息驟無,她才徹底嘗到那種血肉被生生剝離的痛楚。
為了不想再嘗那樣的痛,她對胸肺保暖的藥方以及哮喘急救藥方下過功夫精進,也鑽研過不少民間藥方,去蕪存菁後,再按娘親和苗大爺各自不同的體質,開方配製保健藥丸,以及對症能立即奏效且較不傷身的急救藥。
只是藥方裡的好幾味用藥必須講究,朱潤月即便透過“江南藥王”盧家幫忙,也沒能找到最合心意的,既然買不到合意的,那就自個兒來種,朱家祖傳藥地東南西北皆有,合四時變化與地勢泥壤,總能整出最佳貨色。
於是事情就成這般——
朱潤月這兩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頭跑,有時回太湖邊上與親人相聚,待不到一個月又往另一塊藥地去。
而苗淬元手邊事情也多,要跑的地方絕對不比她少。所以這兩個說好要“慢慢來”、“水到渠成”的人,根本一顆是參星,一顆是商星,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就一直你追我啊我追你的,見不得面。
終於啊終於,苗大爺從一團渾沌中驚醒了,深深覺得再不強勢改變現況,很有可能會被朱家姑娘耽誤一輩子。
所以小事不理,大事找人代理,他暫且擱下大小事務,追到這座北地藥莊來。令他稍覺滿意的是,當他抵達小藥莊,讓人去知會時,朱潤月當時人在小藥莊後頭開闢的藥圃裡忙碌,她後來是一路疾步加奔跑趕來的,也不在意周遭眾目睽睽,直直就撲進他懷裡。
欸,他完全就吃她這一套。
她一來親近,毫無顧忌,直接純然的感情流泄,他再怎麼埋怨她,心還是無可救藥地軟成一坨泥。
夏夜,位在山腳下的小藥莊,光走過天井回廊,入耳的蟲鳴此起彼落,有的還長聲不歇,非常熱鬧。
夜風習習雖消暑,剛浴洗過的苗淬元倒不敢多乘涼,遂加快腳步轉進這座藥莊主子所住的小院。
院中寢房燭火明亮,他撩簾踏入時,在燭光下看書的朱潤月突然一動,迅速將手中小冊用一旁脫下的外衣蓋住。
好個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她自以為迅雷不及掩耳,苗大爺則笑笑不動聲色。
她也笑,潤頰微赭,跟著上前去拉他的袖,將他帶到桌邊落坐。
難得見面,當然得仔細診脈、望聞問切一番,苗淬元任她擺佈,卻—在她最後滿意地點點頭、勾起笑時,傾身去攫取她唇上那朵甜潤笑花,輾轉吮吻。
“唔……”朱潤月笑更深,閉起眸子回應,藕臂環上他的頸。
他乾脆將她抱到腿上,又是一記加重力道的濕熱纏綿。
好半晌才緩了緩,他抵著她的俏顏,耳鬢廝磨間,熱息低吐——
“月兒藏了什麼好東西呢?我很好奇啊……”
“……咦?”朱潤月被吻得迷迷糊糊,根本有聽沒有懂,直到眼角餘光瞟見男人手中拎著的舊舊藍皮小冊,終才回神。“啊?!你這人——”
要搶搶不到,苗大爺健腿一夾,夾住她裙裡腿,單袖一摟,將骨架嬌小的她按進懷裡拘著,然後他大爺尚有餘裕騰出一手,將藍皮小冊翻正,輕易找到她特意作記號的那一頁,一目十行閱過。
“……哮喘症在醫治上應『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發作時可用『祛寒平喘』、『清熱定喘』、『祛痰止喘』之法治之,待緩解後,用健脾、潤肺、補腎之法,以治其本……”上述平淡無奇,他迅速再看,忽而雙目一亮。
嘿,原來是這一段嗎?
“……此症頑強,首重保健,但亦有一說,若哮喘症者心神忽受重大刺激,物極必反,氣喘之症反能改善。所謂重大刺激,比如喪慟,比如狂喜,比如魚水之事……又以後項最具療效,心神與肉身同受刺激,可當呼吸吐納之鍛鏈。”
念完,他慢吞吞垂目看她。
腦袋瓜埋在他懷裡的人兒僅露出巧耳和一截後頸,全都浮紅。他都還沒出聲,她忽然使了招“破罐子破摔”,螓首一抬,頂著大紅臉蛋迎向他——
“那是在藥莊小書房裡翻到的一本古籍,也不知是哪一代老祖宗留下的,我……我就好奇嘛,翻著、看著就瞧見治哮喘之法,就、就多瞧幾眼,想說等回到『崇華醫館』,可以詳細問問阿娘,看她當時……唔……是不是真覺好些……”苗淬元一會兒才意會過來,“當時”指的是朱夫人跟朱大夫好在一塊兒之時。他俊龐也熱了,劈頭便道:“問你娘親幹什麼?要問也是問我。”
“問……問你?可你又不曾……”潤顏怔怔然。“還是你……跟誰做了?”
“朱潤月!”
氣到都要駭笑,他拋開小冊,一抱將她抱上榻,把她壓在身下。
“我還能跟誰做?嗯?”他噴火。魚和水還沒歡快地玩起來,他已覺心神大受刺激了。“身為苗家老大、『鳳寶莊』家主,尋常時候諸事纏身,不尋常的時候更忙得無法脫身,自從十八歲跳進你的坑,七、八年過去了,還沒見你放條繩子將我拉出來,我容易嗎我?還有膽問我跟誰做?大爺我今日就跟你做,做完本大爺任你問!”之所以如此火大,自然是被她惹惱,而另一原因則是——
苗家年輕一代三位爺,就他所探,他家二爺苗涑英老早吃到心愛的那塊“肉”,還吃得油光水滑,而他家只愛鼓琴制譜的三爺苗沃萌,前陣子肯定也開葷了,那塊“香肉”之後雖然跑掉,但萌三爺根本沒打算放手,遣了人手密切留意,就等著時機把“香肉”釣回來。
他是家裡老大,這種事卻被老二、老三先馳得點,他這張俊臉往哪兒擱?!
朱潤月聽得小嘴張圓,眸子也圓滾滾又圓亮亮。
苗淬元眉目陰黑,一肚子氣。“你不是最愛嘗試?尤其為了治癒病家,什麼雜七雜八的偏方都想嵬羅深究,朱家老祖宗那本破舊小冊都那麼記載了,為何不試?”喘喘氣。“莫非不敢?”
“誰說不敢……”朱潤月嘟囔了聲。
“那就來。”
“你、你是當真的?”
“豈會有假?”
到底是誰在激誰,都鬧不明白。
朱潤月咬咬唇,推推他肩膀。“那我知道了……你先起來。”
苗淬元並非真要逼她在此時此際的此地此房中,行魚水交歡的事,但話說著、說著就成這樣了,有時真被她惱得就為賭一口氣。
她這時推他,他以為她尋個藉口想溜開,卻也沒再困住她不放,就起身坐在榻沿,微繃著五官不痛快。
朱潤月坐起,拍拍臉,像要讓自個兒腦袋瓜清醒些。
她下榻,從小醫箱裡取物,本要回到榻邊了,又轉頭將燭臺上的三根蠟燭吹熄了兩根,房中火光頓時微弱許多。
苗淬元不痛快的表情轉為訝異,不禁坐直身背,心漸漸狂跳起來。
朱潤月回到榻邊,靦覜嚅聲。“……是說,把急救藥備上,做的時候會安心些。”她把從小醫箱取出的小瓶擱在床頭角落,跟著蹲下來為他脫鞋。
苗淬元瞳心蕩了蕩,胸間也蕩啊蕩,直盯著她看,說不出話。
然後她自己亦脫去鞋襪,重新上榻,為了放下兩邊紗幔,她把他也拉回榻上。他大咧咧盤坐,她則略微正襟危坐地跪坐在自個兒後腳跟上。
“那我們來試吧。”她兩手攥成小拳。
苗淬元暗暗吞咽唾沫,忽見她直起雙膝跪起,身子離他很近,手往他頭上摸索,下一瞬,他一頭青絲瀉下,她抽掉那把男款的珍珠銀簪。
而當他回過神,眼前的她也已拔掉自己頭上的女款珍珠銀簪,讓順溜豐厚的烏髮垂散迤邐。
“這個是要收好的。”她臉紅紅地笑,很寶貝般握著那對珍珠簪。
她臉蛋被黑髮圈圍,顯得那樣小,收妥簪子時的神情那樣虔誠溫柔,苗淬元又覺火氣不知不覺間被澆淋成一灘水,實在是折騰過來又折騰過去,非常磨心。
收好一對珍珠簪後,朱潤月重新跪坐,兩手擱在膝上。
她靦覜又笑,重重幾下呼吸吐納,道:“……苗大爺,就請多多指教了。”
苗淬元沒能答話,因那嬌軟姑娘已撲將上來。
他本能地張臂抱住,人順勢往後一仰。
“朱潤月……”有意板起臉,但不成功,就是對她很容易心軟,說話都不爭氣地打哆嗦了。“你……你還想怎麼胡來?”
“是你說要讓我試的啊!”她很無辜。
“那你也不能……”姑娘直接跨坐在他腰間,他立時硬起,氣肩大亂。
她自然也感覺到他腿間變化,臉紅得更厲害,但心志堅定。
“我該備的都備上,你別怕,我、我會好好試的……你別以為我不懂,人家我……我到底是醫者,人體經脈、穴位、臟器什麼的,該學的都學上了,男女之如何交合,多少也明白的,苗大爺……別怕,我做完全套,會讓你很舒服很舒服的……”
好似歲月重返,回到當年相遇那時,他在月夜湖上的舫舟中病發,她來到身邊,為他正骨治療。
情心繾綣,已管不得什麼,他抱住她一個翻身,再次將她困於身下。
“月兒,既要允我,就該由我好好品嚐,從頭到腳慢慢啃食啊……”
“可是……那、那我要給你刺激,很多、很多刺激才可以的,我……我……”滿心想著應該由她來做,所以儘管被困,她還是奮力一搏,抬起頭熱烈堵住他的嘴,雙腿盡可能環上,兩隻細臂緊緊回抱。
“月兒唔唔……”薄唇遭劫,苗大爺無比歡暢,擁住她纏纏綿綿回吻回去。
但決心嘗試,決心要給他很多很多刺激的姑娘當真沒臉沒皮卯起來幹!
她兩手使勁亂扯,拉掉他腰帶、扯松他衣襟和褲頭,小手就這樣直接褽貼他的肌膚,然後紅唇含著他的耳珠輕啞道——
“苗大爺,我不能也不想用這種法子替別人治病,這法子始終只能對你試的,我……我很喜愛、很喜愛你啊,是除了我爹以外,最最喜愛的男人了,你讓我試到底吧,我想你好好的,能陪我很久很久,想這麼一直走下去……”
她是害羞、堅定、歡喜又必須鼓勇。
他是火熱、混亂、興奮又全然期待。
這山腳下小藥莊的夏晚,最後到底誰強了誰,誰辦了誰,像也難說清。
但,苗淬元確實開葷了。
吃進嘴裡的這塊“香肉”,肥美得流油,非常滿足他深藏於心的想望。
而且開吃不僅一次,姑娘家仗著筋骨強健,當晚將他就地正法……呃,不,是當晚被他撕吞入腹了兩回,第一回彼此破門,小試身手而已,第二回才是真正抵死纏綿,身子都快散架,仍緊緊挽留對方。
至於大受刺激後,他身體感覺如何?
唔,就神清氣爽,神采奕奕,神氣活現啊!
他想,朱家那不知第幾代的老祖記載下來的這個療法,當真好用啊好用。他再來會很認真地一用再用,跟心上的那個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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