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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招夫進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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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5:3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招夫進寶》作者:子紋

「我既然在山神的面前起誓要對你不離不棄,
在你頭上的傷還沒好前,我一定會照顧你。我先替你取一個名字,
之前我救了招財,現在又救了你,你們就是對難兄難弟,
以後我就管你叫進寶,你聽聽,招財加進寶,多吉利!」
是,他的媳婦兒真會取名,就算要他一個大男人和一隻狗稱兄道弟也沒關係,
她說她不是他的娘子?
怎麼可能,不是他老婆會在他受傷時睡在他身邊照顧他,她閨譽要不要了?
不是他老婆會花光銀子給他買魚補身子,她自己連口肉都沒得吃?
媳婦兒請放心,以後養家活口這事他來扛,飯他煮,活兒他幹,獵物他來打,
他隨身的青冥劍削鐵如泥,給她當柴刀使正正好,
他懷中的體魄丹價值連城,她要賣隨她,但就是不許沒內力的她偷偷煉丹,
也不看看她那是什麼破爛身體,天一冷就畏寒,沒他替她暖暖床怎麼行,
只是媳婦兒怎麼老看著其他的帥男人眼睛閃亮亮,
哼,他鬍子剃一剃也是俊如天人下凡,重要的是,失憶的他全都想起來了,
錢他多得是,權他不屑要,他可是名震天下的恭親王,以後她要什麼有什麼,
可怎知她曉得他身分後第一件事,居然是包袱款款帶著招財要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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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5: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傳說神血珍貴……

  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肯定狼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目光木然的看著眼前爐火熊熊,她沒有出聲哀求,給自己留著最後一份尊嚴。

  千年前便流傳鳳凰神族族人神血珍貴,舉凡煉器、煉丹只要一入神血,便能功效提升。如此神聖卻招來殺機,有權有勢的煉器、煉丹、制符大家族都心心念念的要得到神族族人,養在府中,成為血奴,以致鳳凰神族一夕之間被滅了村,族人無一倖免。

  歷經千年,傳說終究只是傳說,在時間的巨輪中,漸漸被世人淡忘……

  她康沐雨打出生便體弱,差點沒能養活,額頭上一個鮮紅胎記,舉凡見者無一不嫌棄,既無才學也無樣貌,註定只能平庸一輩子,最後卻「好運」的攤上了這個上古神族。

  先皇還是太子之時便迷戀煉丹之術,五湖四海尋訪延年養身之藥,她娘親生前不見受爹多少寵愛,卻因為一手煉丹製藥的好功夫,在康家還算受敬重。

  從她懂事以來,娘親鬱鬱寡歡的身影便印在眼中。

  娘親一生活得不快樂,她原以為是因為爹的多情傷了娘親,三妻四妾的,哪個女人看了不堵心?直到娘親被殺時,她才知道她的不快樂源于另一個男人——

  她很少聽娘親提及太多過去,只知道外祖是個塞外部落的高明巫醫,娘親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娘親打小就是個煉丹製藥奇才,當年娘親懷有身孕卻身中劇毒,是康家人救了她,卻也因看中她一手煉丹功夫,逼得娘親點頭嫁進康府,成為府中一名不受夫君寵愛,卻讓康家上下皆不敢等閒視之的七姨娘。

  康家藉著她娘親的手,一步步的贏得名聲,最後還讓她掛名的爹以煉丹之術被宣召入京。

  康家只差一步便能加官晉爵,享盡榮華富貴,奪下第一世家美名——可惜最後榮華轉眼傾頹,先皇服用康家上呈的養生丹竟吐血身亡。

  她娘親早了一步讓她逃走,自己則選擇自盡身亡。娘親用性命讓她在一團亂中得以成功逃離,只可惜,她終究沒能逃開。

  不過一年多,她便被抓了回來,康家的人因為弑君罪命幾乎死絕,除了她的掛名老爹——他竟然狡詐的用計暫且保住一條性命。

  看著眼前燒得炙熱的火爐,她想起她的掛名老爹為了活命而扯下漫天大謊——上古神族的血能入藥能煉器,但那不過就是傳說,她體弱,一入秋便畏寒,到了冬天更是只能窩在溫暖的屋裡,不然一受寒氣便要大病一場。

  她的掛名老爹明知如此卻還說她有神血!這人真惡毒,為保住一命,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活著就是個禍害。

  天元十四年是大樑國的老皇帝駕崩的那一年,幾個皇子正為了皇位明爭暗鬥,誰知道內憂未解,外患又來,邊境部落趁機生亂。

  原以為大樑國國運已盡,誰知道亂世卻出了個救世主,老皇帝最小胞弟恭親王領軍大勝,凱旋而歸,最後還挾著蓋世功勳助向來不受寵、生母連位分都沒有的六皇子繼位,國號天慶,開創了另一個盛世。

  偏偏無論是先皇還是今上都醉心於煉丹之術,傳聞平定亂世的恭親王也是研製丹藥、火器的高手。

  原本害死了先皇的康家是難逃一劫,但是她掛名爹卻向新皇定下死約,與專替王室打造兵器的第一煉器世家護文鍛坊聯手,要打造一把足以與九歲就隨軍出征、十二歲便手握千古名器青冥劍親上戰場、十九歲統領騎軍打前鋒將蠻夷擊潰的神人恭親王匹配的紅焰劍。

  康沐雨木然的感覺四周煉鐵產生的炙熱,心很冷,雙手被縛在身後,所謂鳳凰神族就是場笑話,源自上古傳說的神族,她在心中詛咒千萬次,就因這莫名其妙的傳說,害得她要被丟進爐火裡,只為了鑄造一把可笑的劍。

  傳聞青冥劍也是用上古神血打造,深具靈性而認主,尋常人取之只覺得重如千斤,但在主人手中卻輕如鴻毛。她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反正她也沒那個榮幸可以一見青冥神劍。

  她目光冷絕的透過熊熊爐火,看著站在對面的江宏和自己的掛名爹康平山,他們正準備用她的血煉器,妄想保住性命,得到榮華富貴,她不甘心,卻又逃不掉……

  她念起心法,感覺額頭上的紅色胎記燙得灼人,胸口一股氣血翻湧——

  娘親也不是什麼都沒留給自己,至少她還有一顆有著過人記憶的腦子,不單記下了娘親的絕世丹方,還有不少煉丹時必要的內功心法。只是娘親不許她煉丹,更不許她念心法,因為她在母胎便中了劇毒,雖然平安出世,但先天體弱,內力不足,若勉強煉丹、念心法,她會心脈俱斷,賠上自己一條命。

  但此刻,她什麼都豁出去了。

  她昨兒個夜裡聽到要拿她煉器的江家二少爺說,只要一死,什麼神血不神血的就失去了一切效力。

  左右就是一死,她才不當什麼神族後人,才不要她那個掛名老爹踏著她的血淚享福氣。

  「阻止她。」臨死之前,她聽到自己掛名爹的嘶吼。

  她嘴裡嚐到自己腥甜的血——背後被重重的一擊,失足跌落高溫炙熱的火爐中,眼中似乎看到小時候娘親在她耳邊低吟的場景——

  門前幾棵梧桐樹,遠處一片山嵐繚繞,是夢境?!是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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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6: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視若親姊妹

  躺在硬木板床上,康沐雨有些失神看著頭頂的樑柱,耳邊傳來交談聲,伴著遠處幾聲狗吠——

  她想起自己之前逃離康家時,在城外撿了只受了傷的狗崽子,它睜著一雙又圓又無辜的大眼睛,十分狼狽,她當時自顧不暇,卻又不忍見死不救,於是采了藥草,救了它一條命。

  最後她給它取了個吉祥的好名字叫招財,與她一路相伴。

  只可惜,財富沒招來,招財在康家找上她的那時被活活打死了。

  她隱約還能嚐到自殘時嘴裡腥甜的血味,耳裡聽著狗吠,她的心奇異的平靜下來,她死了,可以見到招財了,她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笑。

  死亡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一道聲音令她驚得睜開了眼。

  「不過就是個吃白食的,死了就死了。」

  「你再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出去。」

  「叫我滾?!楊涵月,你以為自己還是楊家的大小姐不成?你娘早死了,現在楊家管家的人是我娘。」

  「你娘又如何?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姨娘,可還沒扶正,而你不過一個庶女,我好歹還掛著嫡出的名頭。」

  楊涵星耳朵裡聽到這嫡庶之分,一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不客氣的反擊,「嫡出又如何?你不過就懂得幾分醫術,認得些藥草,論起藥理、煉丹還比不上我這個所謂的庶出小姐。你沒半點能耐,爹根本不待見,要不是我娘見你可憐,早把你和你那個笨弟弟趕出楊家,哪容許你還能在這飛楓山的莊子住下。」

  楊涵月被數落得有些難堪,她爹是益州小有名氣的煉丹師,一手創立通天閣,世人多尊稱一聲楊藥師,實際上卻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寵妾滅妻,在她娘親死前那幾年,她和娘親沒過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娘親一死,她爹便聽著姨娘的意思把她給趕到了府外。

  她雖為嫡出,卻沒有嫡出小姐應得的富貴尊敬,因為在她爹心中,比起嫡庶之分,更看中是否有煉丹製藥的天分,將來對通天閣越有利之人她爹才越會另眼相看,而她太過平庸了……

  「姨娘大可收起對我和涵日沒必要的憐憫,」楊涵月的口氣很冷,「把涵日交給我,我立刻離開。」

  「想走?」楊涵星一哼,「你作夢!你可得住在飛楓山裡,替通天閣做好一個藥奴的工作。」

  楊涵月恨恨的一咬牙,飛楓山裡沒太多了不得的猛獸,就是毒蛇多,藥草也不少,所以早在她十三歲那一年,她娘親死後不到三個月,她就被二姨娘用丹藥世家的丹方向來不外傳、藥奴這活計應該是要能信任的本家人來做才能防止丹方外流為由,說服了她爹讓她到飛楓山住下。一轉眼,也過了五個年頭。

  附近除了他們的莊子外,還有幾間小莊園,裡頭住著的多半是各大世家派來採集藥草的藥奴。

  楊涵星一臉不屑地看著楊涵月微白的臉色,「你想走也不是沒法子,興許等我嫁了人之後,日子過得舒坦了,可以替你求求我娘親。」

  楊涵月目光須臾不離楊涵星那與自己有幾分神似的五官,「姨娘早就答應我,在你成親當日便讓我自由,怎麼?聽你言下之意姨娘反悔了?」

  楊涵星冷哼,「反悔又如何?」

  楊涵月眉頭一皺,「別耍花樣,我雖點頭答應了讓你代我出嫁,但若你們不照著與我的約定走,可別怪我鬧得全益州皆知,讓大夥兒來評評理,通天閣楊藥師最寵愛的二姨娘是如何對待正室所出嫡女,庶出二小姐又是如何連臉皮都不要的搶了嫡姊的未婚夫君。」

  楊涵星臉色一陣青白,「你敢?!」

  「若你再欺人太甚,」相較與楊涵星的激動,楊涵月顯得異常冷靜,「你看看我敢不敢?」

  「賤丫頭!」楊涵星氣不過揚起了手。

  看到楊涵星的手一抬,康沐雨一個激靈的回過神,雖然還很迷糊,但仍是手腳並用的從床上爬起來。

  當年被娘親送出康家,憑著幼時娘親提及的舊事印象,她決心逃往娘親心心念念的故鄉貴州,沒料到行經益州城時大病了一場,所剩無幾的銀兩也被地痞混混搶個精光,帶著瘦得皮包骨的招財,她在走投無路時遇上了楊涵月。

  或許有緣更或許是同病相憐,形同被自己的爹逐出家門的楊涵月收留了她,帶著她住在益州城外飛楓山半山腰的小莊子裡。

  這個屋子當初是為了方便採集、保存藥草而建造,堅固、舒適,空氣中飄散著淡淡青草香。

  楊涵月對她來說不單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親人,年紀相仿的兩人就在這裡相依為命過了數年,直到康家找上門。

  想起那一日,招財被打死,楊涵月硬生生的被打斷了腿,跟她一起被帶了回去,最後她的掛名爹以楊涵月的性命對她相逼,讓她將她從娘親那裡記下的丹方都寫下來,交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作為可能會讓娘親死不瞑目,但她當時真的沒得選。

  只是康平山惡毒,沒有放過楊涵月,在她被送進江府的煉器室時,楊涵月也被轉賣到邊疆為奴,最終到她死都不知楊涵月下落。

  她至今還能感受心頭那股悶悶的痛,眼下環顧四下,周圍的擺設就如同兩人相依為命住在一起那時,而楊涵月正一如過往那般護著自己。她的眼底閃著激動,這一切又重來了嗎?

  如果是,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自己或是楊涵月。看著頤指氣使的楊涵星,過往隱忍的怨恨全都湧上心頭。

  康沐雨上前揮開了楊涵星要落下的手,冷眼看著她踉蹌幾步,要不是後頭有丫鬟扶了一把,楊涵星鐵定跌倒在地。

  「大膽奴才,竟然對二小姐動手。」

  康沐雨一雙眼睛瞪了過去,認出扶住楊涵星的丫鬟叫青梅。

  「笑話,你是楊府的奴才,我可不是!」康沐雨不客氣的回嘴。

  要是以前,她只知道躲在楊涵月的後頭,讓她替自己出頭,但現在不了,誰敢欺負楊涵月,她會加倍還回去!「我是涵月姊姊認的義妹,你這個奴才,論禮也得叫本姑娘一聲小姐。」

  青梅一愣,這個醜丫頭向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今日怎麼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叫你一聲小姐?真是反了。」楊涵星站穩身子,火冒三丈,「你這醜丫頭瘋了!」

  「本姑娘就是瘋了。」康沐雨不客氣的上前又推了她一把,「你能奈我何?」

  「醜丫頭,」楊涵星被推得有些傻了,一回過神後,不客氣的反手推回去,「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我都敢打?!」

  康沐雨長得瘦小,被楊涵星用力一推,一時沒站穩,往後退了好幾步。

  楊涵月一驚,連忙過去扶住她。

  「楊涵星,我沒打你。」康沐雨對自己的瘦弱感到氣憤又無能為力,說要護著人,但別人一根指頭就能打趴自己。「充其量不過就是推了你一下。」

  「我就說你打我,回去之後,我就說你打我,讓我娘把你趕出——」

  楊涵星的話還沒說完,康沐雨已經掙脫楊涵月的扶持,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巴掌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可把眾人都驚傻了。

  楊涵星難以置信的捂著自己發疼的臉,「你……你打我?!」

  「是,我就打你。」康沐雨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反正橫豎你回去後定會說我打你,我索性落實了打你的事。你去說啊!說得人盡皆知,最好你把我和月姊姊趕出去,到時我一定帶著月姊姊上京,去那個什麼陸家的給姊姊求個安居之所。」她記得很清楚,楊涵月定下的娃娃親人家姓陸。

  「你這個醜丫頭真瘋了。」楊涵星沒想到康沐雨撞傷了頭後,性子變得這麼潑辣,不像以前任人欺辱也不敢吭一聲就罷,現在還敢威脅她,一時氣不過沖上去抓住了康沐雨。

  她的氣勢令康沐雨一驚。

  見狀,楊涵月立刻將康沐雨給拉到身後,對楊涵星斥了一聲,「鬧夠了沒有?」

  「你——」

  「小姐,別惱,」青梅連忙攔住楊涵星,「小姐是大家閨秀,何苦跟個沒教養的醜丫頭計較,她腦子撞壞了,她要瘋就隨她,您別與她動氣。」她壓低聲音提醒自家主子,「小姐眼下該以自己的親事為重,若大小姐真被這醜丫頭說動尋到京裡找陸家就不好了。」

  青梅的話一下子就讓楊涵星回復了理智。

  這門親事是楊涵月死去的娘親定下的,當初陸家也算顯榮,卻因得罪先皇招罪,被貶至邊疆,這麼多年無消無息,楊家也從未放在心上,畢竟楊涵月嫁不嫁人沒人在乎,但誰都沒料到在去年陸家來了消息,說陸家少爺高中狀元,不日便來迎娶。

  這個消息可令楊家炸開了鍋,向來不受重視的大小姐轉眼成了准狀元夫人,別說楊涵星看得心頭難受,向來把自己的閨女當寶貝似的她姨娘也滿心不快,立刻將楊涵月給叫回去,說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最終讓楊涵月為了自己那個傻弟弟點頭退讓,現下就只等著陸家上門迎娶,楊涵星就能進京城過好日子,當個眾人欽羨的狀元夫人。

  所以楊涵星不能冒一絲風險,讓楊涵月跑到陸家壞了她的事。

  楊涵星勉為其難的壓下怒火,看著被楊涵月護在身後的康沐雨,「醜丫頭,今日的事我記下了,改天再對付你。」她恨恨的一個跺腳,轉身離去。

  康沐雨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哼了哼,「討厭的丫頭。」

  楊涵月轉頭,有些無奈的看著康沐雨,「今天你是怎麼了?我耳提面命的要你見了涵星能閃躲則閃躲,怎麼你還硬跟她起了衝突?」

  「我就是看不慣她欺負人的嘴臉。」康沐雨一個皺眉,突覺額頭有些悶悶的痛,下意識的抬起手。

  楊涵月見她動作,連忙手一抬握住她的手,制止她道:「乖!你別碰,頭上有傷。」

  今天傍晚她原本帶著康沐雨在屋前收拾早上拿出去曝曬的藥草,卻沒料到楊涵星來了,像個主子似的頤指氣使,交代她將藥草整理妥當,三天后送回楊家。

  她向來都不與楊涵星這個刁蠻妹妹正面衝突,始終保持沉默,而忙和了一天的她口幹,先行進屋去喝口水,怎麼曉得出來就見康沐雨滿臉是血的昏在地上。

  她眼底流露心疼,不用問也知道這是楊涵星的傑作。「當初我是看你孤苦無依才把你帶回來,偏偏我在楊家不受重視,不單護不住你,還讓你受委屈。」

  康沐雨直視著楊涵月,感受她手掌傳來的溫熱,一切如在夢中。她連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自己一眨眼,這個視她如親手足的好姊姊就會消失不見。

  「我不委屈,」康沐雨有楊涵月關心,也過了好些自在的日子,只可惜最後他人的狼子野心毀了這一切。

  「是別人壞。」

  生死一遭,回想過往,她看透了縱使自己不想與人相爭,也得看他人願不願意高抬貴手放過;他們既不願放過她,她就只能反擊。

  楊涵月的親爹是個煉丹師,煉製的丹藥品質好、療效佳,就是名聲不太好。楊涵月雖是嫡出,但能力一般,沒有太多天分,倒是她那些庶出的弟妹表現優異。至於楊涵月唯一的親弟弟楊涵日,小時候雖是個聰明的孩子,卻在五、六歲的時候得了不知名的怪病,好了之後腦子也變得不太靈光,現下已經十二歲,卻還是傻乎乎的。

  楊涵月為這個弟弟操碎了心,為了他,委屈自己在楊家這個不論嫡庶之分,只看中能力,誰強誰就能上位的世家裡卑微的待著。

  康沐雨厭惡楊家,更厭惡楊涵星,這樣薄情寡義的一家人,卻因為一個狀元郎的出現要飛黃騰達了。

  她印象中,她在楊涵星大婚那日看過狀元郎。陸家少爺不過二十便高中狀元,他長相斯文,進退有度,當時她雖然知道這門親事原本是說給楊涵月的,是硬生生的讓楊涵星給搶了,但她怯弱不敢多言,還跟著楊涵月一起回楊家幫忙,看著楊涵星歡歡喜喜的出嫁。

  回想過往,康沐雨不禁一歎,「我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楊涵月擔憂的看著她,「你胡說什麼?」

  「本來就是。」康沐雨越想越氣自己,「明明就是姊姊的親事,我怎麼能眼睜睜看楊涵星那丫頭搶了?」

  楊涵月的表情變了,「這件事以後就別再提了。」

  「怎能不提?!」康沐雨反手覆上楊涵月的手,「只要楊涵星一天還沒拜堂成親,這親事就還沒成,咱們去把姊夫搶回來。」

  「姊夫?!」楊涵月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姊夫,姊姊的夫君,不就是我的姊夫嗎?」看到楊涵月的笑,康沐雨的心情沒來由的好了起來,「咱們想辦法把姊夫搶回來。」

  「傻丫頭,真是出息了。」楊涵月笑道,不是她認同了康沐雨,而是被她的天真想法逗笑了,「叫姊姊去搶男人?」

  「這不是搶,本就是屬於姊姊的姻緣,只是拿回來而已。姊姊人善心好,該有好報。」

  康沐雨說得很認真,但楊涵月只是笑,根本沒往心中去。

  多年來的委曲求全,早已經磨去她心中絕大部分的不甘,她不想爭奪,徒惹風波,一心只希望弟弟能夠安穩的長大,楊家終有一天願意高抬貴手,讓她帶著弟弟離開。

  「姨娘答應我,只要涵星順利出嫁,就讓涵日跟著我過日子,到時咱們就自由了,我就帶你和涵日離開這裡,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康沐雨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她不怕受委屈,只是她比任何人清楚,就算楊涵星嫁了人,楊家也不會讓楊涵月走,有這麼一個好用忠心的「奴才」,他們怎麼可能願意放過。

  「你昏了好些時辰,該是餓了,先去躺著。」楊涵月拍了拍康沐雨的手,催促她躺回床上,「我去給你盛碗粥來。」

  原本放在一旁待涼的粥被驕縱的楊涵星打翻了,楊涵月心頭帶著一絲無奈,手腳俐落的收拾好,重新盛了一碗粥過來。

  粥裡沒半點肉末,淡而無味,康沐雨毫無抱怨,乖乖的拿著湯匙一口接著一口的放進自己嘴裡。

  「吃慢些,小心燙口。」楊涵月看著她吃,腦子飛快的動著。

  二姨娘這個月派人送來的月銀少了許多,來人的意思是說,因為要為涵日多做幾件冬衣,所以要她這個當姊姊的付些銀子。

  楊涵日雖然傻,但好歹也是楊家少爺,吃穿說什麼也輪不到她這個姊姊來支出,她很清楚,姨娘只是暗地裡給自己下絆子,想讓她不好過罷了。

  過幾日送藥材回楊家,她一定要找個機會見爹,還得挑個人多的時候跟她爹提一下月銀的事。

  她爹最好面子,在眾人面前,為了面子肯定會多給她一些——雖然她很清楚這麼做,她爹肯定會更討厭自己,但都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早不在乎她爹怎麼看待她。

  看著康沐雨瘦弱又無血色的臉,明明與她同年,看起來卻比十五歲的楊涵星還瘦小,好像隨便吹來一陣風就能將人給吹跑。拿了銀子後,就可以買些好東西讓她補補。

  「我在灶上給你熬了些藥,等會兒便能喝。晚些時候,我再去附近的幾個獵戶家問問,看有沒有剩下的野味,買些給你補補身子。」

  康沐雨一口不剩的將白粥全喝進肚子裡,肚子有了東西,腦子也跟著清楚了一點,一抬頭看著楊涵月還未來得及抹去的擔憂,立刻搖頭道:「姊姊別去,我記得附近有戶姓李的獵戶,他眼睛總是賊兮兮的在姊姊身上打轉。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咱們躲他都來不及,姊姊可不能自己送上門去。姊姊放心,我這身子壯得跟牛似的,不需要補。」

  「這麼瘦小的身子板還跟牛比?」楊涵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接過空碗,「再躺會兒,天快暗了,我先出去把曬好的藥材給收進來,過幾日得把這大半個月採收的藥材送回通天閣。」

  若是采的量不夠,她回楊家肯定少不了一頓冷嘲熱諷,看來這幾日還有得忙和了。

  康沐雨躺不住,堅持起身,「姊姊,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傷——」

  「我沒事,」康沐雨打斷了楊涵月的話,「我若是不舒服,絕對不會逞強,一定老實說。」

  楊涵月依然有些不放心,但看康沐雨一臉的堅持,只得妥協。「那你在一旁坐著看便成了,過幾日,我還得上山多撿些柴火,事情真是不少。」

  康沐雨換了衣服,跟在楊涵月身後,心知對方撿柴火都是為了她,因為她畏寒,若是柴火不夠,她容易受寒氣,大病一場恐怕免不了。

  「真是麻煩姊姊了。」

  「你怎麼跟我見外了?」楊涵月笑嗔了她一眼。

  這裡說是莊子,不過就是有著圍牆的一座一進房子,除了最角落的灶房外,還有五個房間,兩間用來居住,其餘的地方都拿來存放藥草。

  屋後的院子種滿藥草,屋前的空地上曬著各式藥材。原本莊子上除了楊涵月還有個嬤嬤,但嬤嬤身子不好,前年已經告老返鄉,楊家竟也沒想著要多派個人手來幫忙,這莊子裡外就只靠著楊涵月一個人打點,常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一出屋子,一陣涼風襲來,康沐雨聞到晚香玉的香味飄散。

  原本懶洋洋趴在門邊的招財一見到她,立刻興奮的跳到她的身上。

  招財——她的眼睛一亮!

  招財忘情的猛舔著她的臉,她一邊笑著,一邊親著它,一把抱住最疼愛的狗兒,坐在屋簷下,看著楊涵月將曝曬好的藥草收拾好,拿進存放藥材的房間。

  「姊姊,現在是天慶元年還是二年?」

  楊涵月好笑的分心看了她一眼,「已是天慶二年。怎麼,摔了一下,就突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康沐雨的嘴角一揚,「是啊!突然腦子糊塗了。」

  天慶二年……時節進了八月,都是秋天了,但是太陽下了山,還是有股熱氣久久不散。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娘親毒死了先皇,恭親王手握重軍回京,助新皇登基,她逃出京城,而今天下正一步步走向富強安樂。

  算算日子,在明年開春,康平山會找上她——想起最終自己被丟入火爐裡,只為了打造一把與恭親王手中的青冥劍匹配的名器,她忍不住心中一股惡寒。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旦康平山找上門,不論她願或不願都會被拖回去……她側頭想了一會兒,自己的力量太弱,不能與之抗衡,所以只能逃了。

  拍了拍一旁的招財,目光看著忙進忙出的楊涵月——一個沒有血緣卻不求回報照顧她的姊姊,才該是她再世為人最在乎的人。

  她想在康家上門前帶著楊涵月和楊涵日逃得遠遠的,但是楊涵月的銀子被楊家克扣,她又是個吃白食的,他們手中根本沒有太多銀兩可以當盤纏。

  只剩大概半年的時間了,時間實在緊迫,她除了能靠靈敏的嗅覺分辨各種藥草外,腦子裡還有丹方和內功心法,只是有這些不夠,她要想法子賺銀子,不能再像以前一般聽天由命,這次就算不為自己,她也要為楊涵月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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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6:5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救與不救

  一大清早,莊子外幾個奴才就已將藥材搬上牛車,現在只等著楊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楊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著自己回去。

  「這屋後的藥草需要人澆水,所以我留下來。」

  「這些事我能抽空回來做。」楊涵月皺眉拉著康沐雨,她一連數月不回楊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開爐煉丹,少不了要人顧爐火,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擔當,是以平時不把她當回事的眾人,就會在這做苦力的時候想起她,這次她必得留在楊家幾日。「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

  「放心,我會注意安全。」

  楊涵月一顆心說什麼也無法放下,沐雨長得比一般女子嬌小瘦弱,她從沒把她一個人獨自留在莊子裡過。

  「放心吧!姊姊,我會把門給關得緊緊的,這莊子的圍牆高,不怕有野獸跑進來,我也不會出莊子,會在裡頭乖乖的待著。」

  「可是——」

  「大小姐,」門口一個小廝已經等得不耐煩,過來催促道:「時辰不早,該走了。」

  康沐雨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認出說話的人是楊府的一個奴才——廖進,廖進的娘是楊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頭,爹是楊家總管,她與楊涵月回楊家時,可沒少受他這個狗仗人勢奴才的欺負。

  見楊涵月的臉色微變,康沐雨安撫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你看我額頭的傷還沒好全,楊涵星那丫頭肯定又在等著我上門,想找我的麻煩,所以我還是待在莊子裡比較好。」

  提到楊涵星,楊涵月原想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再也說不出口,楊涵星確實是難以應付的麻煩。「好吧!這次我讓你留下,你自個兒小心,我過幾日便回來瞧你。我前些時候多做了些雜糧餅,家裡還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沒東西吃,就去山腳邊的幾個獵戶家裡賒些東西,回來我再給他們銀子,還有屋裡的柴火怕是不夠,你要出去撿拾柴火時可別走遠。」

  「知道了。」康沐雨點了點頭,「我會照顧自己。」

  「大小姐,府裡正等著藥材回去。」

  聽到門口的一聲聲催促,楊涵月不再多說,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後走了出去。

  康沐雨親自送她到門口,目送兩輛牛車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轉過身,從屋裡拿出楊涵月外出去采藥時背在身上的竹簍。

  「招財,」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咱們走吧。」

  她手裡拿著細長的木棍,帶著招財往山上的小徑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徑也越來越小。

  林裡的參天大樹幾乎遮蔽了陽光,讓四周顯得陰沉黑暗。

  飛楓山中有多種野生藥草,雖說沒什麼傷人的可怕野獸,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楊涵月因為擔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門鮮少帶著她。

  看著跑在前頭的招財,康沐雨臉上掛著一抹笑,相較之下,招財跟著楊涵月入山多次,比她還要熟門熟路。

  她放心跟著招財的腳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叢撥動,找尋她所需要的藥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所以也沒有不自量力的走遠,只打算在這附近採集些藥草,熟悉環境,等體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處走。

  她記得有一次隨楊涵月入山,見到一條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銀光澤,看起來很美麗,楊涵月見了卻連忙帶著她遠離,還千叮萬囑的要她看到這蛇時千萬要避開。

  她小心的打量著地上的草叢,眾人只知金銀蛇毒,卻不知這金銀蛇入藥不單能泡藥酒、解寒症,還能煉製養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親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爺,當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銀蛇為藥引煉製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歲,只不過活得久也沒用,老妖怪的下場是被斬於午門,所以想要活得長,還得有能活著的運氣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藥草,最後她決定沿著溪穀下山,雖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臉色都白了,心情卻是十分愉悅。

  直到肚子餓得咕嚕響,她才在溪谷邊找了個清涼的地方,挑了個大石塊坐下來,拿出放在竹簍裡的雜糧餅。

  這餅用玉米和黃豆磨成粉,加入水和鹽、核桃和枸杞,在爐子裡烙得乾巴巴,不單有嚼頭,還能放上些日子不會變質,吃上一個就管飽。

  儘管嚼著挺香的,但是楊家給的銀子不多,她與楊涵月常常連著好幾天都吃雜糧餅,吃久了,她實在不覺多美味,只覺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餅,丟給招財,招財用爪子抓了抓,最後還是低頭,看來縱使嫌棄,也得吞進肚子裡。

  她拍了拍招財的頭,「再忍忍,等我賺了銀子,就會有好吃的了。」

  招財像是聽得懂似的,低嗚了幾聲。

  她笑了笑,看這天色,填飽了肚子就得回莊子了。從竹簍中拿出裝水的竹筒,她先將水給裝滿,然後用雙手掬起清涼的水喝了好幾口,又用水潑了潑自己的臉,舒服的呼了口氣,拿著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驀地,她注意到原本該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紅。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潑向自己的臉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噁心。放眼望去,卻沒看到什麼異狀,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見……

  「招財!」她輕喚了一聲。

  招財一聲低咆,下一刻跑離了她的身邊。

  康沐雨的目光追隨著招財在河谷之間跳躍著,最後站定在一塊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幾聲,又看向她吠了幾聲。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簍,往招財的方向跑過去。

  果然在招財踩的那塊大石陰暗處,發現了一個人。

  她跳下大石,仔細打量對方。

  這人緊閉著雙眼,一臉蒼白,右手臂上有傷口,血流個不停,左手則死命的握著一把劍。她低頭看著他身上的衣物都讓血跡染紅了,這麼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條命。

  她伸出手安撫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財,接著才伸出手輕推了推一動也不動的人。

  沒有反應——

  她的心一沉,難不成死了?她手顫抖著探向他的鼻息,雖然氣息微弱,但人還活著。

  她立刻將身後的竹簍放下,拿出放在簍裡的匕首,這把匕首是她娘親要她逃離康家時,讓她留在身邊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邊動手時邊想到,在這荒山野嶺裡,平時除了幾個獵戶和上山采藥的藥奴之外,人跡罕至,這個人看來眼生,絕對不是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為何受傷,不過看他傷得如此重,傷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貿然的出手相救,可能會惹禍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遲疑的將匕首壓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徹底擺脫康家,看楊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條小命因為多管閒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逕自背起竹簍,心狠離開。

  走沒幾步,發現招財沒有跟過來,她不由得轉身,低喚了一聲,「過來。」

  招財嗚嗚了幾聲,沒有聽她的話向她移動,反而是用頭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裡清楚聽到從那人嘴邊逸出的一聲呻吟,她的心頭一震。

  這人還活著,真要見死不救?看著招財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比招財還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於非命,而是康平山對她所做的點點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話說得好,人世間靠著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著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義。

  若她因為怕麻煩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楊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為自己圖謀,喪心病狂的傢伙也沒兩樣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煩,也是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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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7: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寄賣丹藥

  康沐雨心神一定,重新回到男人身旁,拿出匕首,乾脆地割破他的衣服。

  他外頭穿著看來很普通的青布衣,但裡頭卻是一件上好絲綢裁制的白色單衣,可惜已經被血染紅,且他的傷勢要緊,雖然有些心疼這好布料,她還是把單衣也割破,將割開的衣服扯開時,從他的衣襟中掉出了一個精巧的瓷瓶,她只分心的瞄了一眼,沒空理會。

  他的刀傷在右後臂膀,對他下手的人極狠,傷口之深幾乎見骨。

  不顧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她從竹簍裡拿出早上采到的止血藥草,將藥草給弄碎,一鼓作氣的將藥草壓向他的傷口。

  昏迷的他驀然睜開了眼,大如牛鈴的眼中滿滿恨意讓她心頭一震,忙不迭的開口——

  「別誤會,我是要救你!」

  她說得急,注意到他就算昏迷,那緊握在手上的劍卻動了一下,真怕他會拿劍向自己揮過來,要了她的小命。

  她的手下意識加重了幾分力道,「我真的是要救你,我是無辜的,你別殺我……」

  她的話忽地隱去,因為原本兇神惡煞般的男人,突然身子一軟,又暈了過去。

  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死命的按住他的傷口,雖然血是因此而止住了,但肯定令他痛極。

  她有些內疚的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難怪他剛剛要拿殺人似的眼神看她,要是她,肯定也會疼得想殺人。

  「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的眼神嚇人。」她喃喃的替自己解釋。

  原以為自己見過最駭人的眼神是那最後要將她逼進火爐的康平山跟江宏,沒想到這個失血過多的傢伙,雖只剩一口氣,眼神卻更嚇人。

  她替他包紮好傷口,等她忙完,才放心的呼了長長一口氣,注意到太陽漸漸西下。這裡離莊子還有段路,她得將人帶回去,只是以她的體型想要搬動這個壯漢,簡直癡人作夢。

  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拍了拍招財的頭,「招財乖,你在這裡守一會兒,我回去拿點東西。」

  她背起竹簍,注意到滾到一旁的瓷瓶和昏過去的男人鬆開手的佩劍。她順手撿起來,往竹簍一丟,飛快的跑回去。

  太陽都快落入山後頭,只見康沐雨拿了被褥放在從屋裡拖出的一塊木板上。

  平時這木板是放在空地上曬乾藥草用的,上頭還綁著繩子,方便移動,這下正好,可以拿來拖人。

  只是事情果然是想的比做的容易,當她得意的把木板拖上不平的山路,木板上沒擺放東西,她就已經走得跌跌撞撞,更別提等等上頭還要放上一個大男人。

  她回到溪邊,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又滾、又拖、又拉的給安放在木板上。

  她的耳裡清楚的聽著他在昏迷之中一聲聲因她的推拉不斷冒出的呻吟聲,她心中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安。

  不過這一切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壯,偏偏遇上她這麼瘦弱的救命恩人,這實在說不清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在木板上,她都已經去了半條命。

  無力的坐在一旁,有些失神的看他平躺在木板上,半截腿卻硬生生的落在木板外。

  康沐雨實在無語問蒼天,這個人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如此高大強壯,先不論她現在拖不拖得動他,就算拖得動,他落到木板外的腳,說不定還會被粗礪的石子路磨破了皮。

  不管了!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起身,先檢查了下他的傷口,被她這麼折騰還真是慶倖傷口沒裂開。

  她將粗繩背在肩上,吃力的往前拖,用盡力氣向前,卻只是艱難的移動了一點點,她咬著牙,只顧著向前,沒注意到路邊的石頭,被絆了一下,她一踉蹌,跌倒在地不說,手中的粗繩一松,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一個轉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木板上的大男人直接滾落石子路,還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路旁的石塊。

  耳裡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她感同身受的咬了下牙,知道他肯定痛得很。

  以他那駭人的眼神猜測,此人脾氣肯定不好,若他此刻清醒著,十有八九會想拿劍宰了她。

  招財嗚嗚的跑到男人身旁,用鼻子推了推他,連它都同情他了。

  康沐雨吞了下口水,半跪在男人身旁,苦著一張臉,小心伸出手,檢查他的頭。

  初步檢查後並無大礙,讓她不禁覺得身子壯就是不一樣,這樣折騰都沒見血,不過後腦杓痛個幾天、腫個幾日是免不了的。

  「雖然頭上多了個包,但總比沒命好。」她喃喃自語,這句話其實是安慰自己居多。

  在心中暗自同情他一把,她的心一橫,重新將人給滾上木板,不過這次再也聽不到他的半點呻吟聲,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徹底暈了過去,讓他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了。

  招財一直很乖的跟在她身旁,突然它低嗚了一聲,往一旁跑去。

  康沐雨連忙叫喚,但見招財沒理會,跑前了幾步,又回身對她吠了幾聲。

  「招財,別鬧了。」她已經沒多少力氣,沒法子跟它玩。

  招財又叫了幾聲,似乎要說些什麼。

  康沐雨這才猛然想起——對了,這附近有座廢棄的山神廟,平時除了上山采藥的藥奴和獵戶外,少有人煙,稱不上舒適,但至少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她懂了招財的意思,興高采烈的一笑,「乖孩子,真是聰明。」

  她可以先把人安頓在山神廟裡,等他人好些,讓他自個兒回去,這樣她不累,他也不用受了傷還得被她折騰。

  康沐雨把人拖進了山神廟,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她在四周飛快的撿了些細枝,生起了火,天氣還不冷,不用擔心他受寒,但怕他因傷發燒,她還是替他蓋上被褥,拿出竹簍裡的竹筒,灌他喝了點水。

  一直到安置好他,她自己終於能喘口氣,也好好的喝了口水,入口的清涼令她滿足地歎息,拍了拍撲上來舔著自己臉的招財,心想救人實在是件勞力活兒。

  雖然累極,但她看著年久失修的廟宇,還是起身簡單的清理了一番。重生一次,她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神佛相助。

  她恭敬的雙手合十,對神像磕頭叩拜,「山神爺爺,得要打擾您幾日,希望您能保佑這位受傷的大俠度過難關,還有回去楊家的月姊姊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日後等我有了銀子,肯定給您買烤雞、烤鵝,一堆好吃的東西來答謝您。」

  她連叩了好幾個頭,這才站起來,方才只是隨意撿了幾枝枯枝回來,肯定燒不了多久,所以她又出去一趟,這次多撿了些柴火。

  拿出用布包著的雜糧餅,今天實在累極,沒有力氣弄吃的,勉強用這餅填肚子。

  咬了一口,順手拿出了竹簍裡的劍,拔劍一看,劍身刻寫著奇怪的銘文,她不解其意,只隱約覺得這把劍在火光之下發出來的光芒顯得有些森冷,心頭有股異樣的感受,她好奇的揮了揮,不經意的揮到了一旁方才撿回來的柴火,不過是輕輕一碰,木頭應聲而斷。

  「哇!」她驚呼了一聲,「這把劍真鋒利。」

  曾經聽聞上好的兵器可以削鐵如泥,她將餅放在一旁,挑了個塊頭大的木頭,試探的劈過去,立刻劈成了兩半。

  「真是好東西,比斧頭還好用。」她體弱,斧頭重,往往劈沒多少柴就累了,若有這把劍,她劈柴可就輕鬆多了。

  她的目光下意識飄向昏迷不醒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身上沒帶半點值錢的東西,卻帶著一把好劍,還有——對了,想起了從他身上滾落的瓷瓶,她迫不及待的從滿是藥草的竹簍中翻出來。

  手中的瓶身細緻,上頭刻劃著栩栩如生的山水墨畫,但她無心欣賞,急著將軟布塞子拔開。

  撲鼻而來的藥香味令她的神情微變,倒出裡頭的丹藥,梧桐子般的大小,色澤光亮,藥香濃郁,她鼻子湊近一聞,聞出幾種藥草的味道,眼中亮光一閃,腦中掠過數十種藥材:靈芝、雪蓮,千年蔘……這是極品丹藥。

  是……體魄丹?!這是習武之人的寶貝,可以輔助練氣,提升內力。這個丹藥珍貴的不單是效用,還有藥材珍貴,尋常人家根本不可得。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昏迷的男人,瞧他虎背熊腰,一身結實,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血,換作尋常人早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卻還有氣息,他肯定服用這種丹藥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沒多想的撬開他的嘴,將一顆體魄丹給塞進了他的嘴,他失血過多,這藥對他有益。至於其他——她的心忍不住雀躍了起來,原本還苦思該怎麼扭轉劣勢,現下老天爺開眼,可給她送來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益州城是益州最繁華的城鎮,它的繁華不是因為風景秀麗或是占了山川地利,而是因為這裡有一間令四海江湖人都不敢等閒視之的青雲閣。

  天下人皆知曉,百年煉器大家——護文鍛坊。

  天下第一盟——天煞盟。

  第一藥草世家——青雲閣。

  青雲閣是傳承數百年的醫藥世家,手中有不少祖傳的藥方、丹方,祖上更出了不少能人奇才。為求丹藥,五湖四海之人都往益州城而來,造就了益州城的繁華富貴。

  雖說至今青雲閣傳到第五代都沒有出半個對煉丹有奇才之人,但這一代的青雲閣閣主卻懂得用重金從各地請來藥師和丹師,至於那些不外傳的藥方、丹方,他也與幾個丹師、藥師立下生死狀,放心的將丹方交出,再加上靠著名號從各地搜羅奇珍異草、難得一見的丹藥,讓青雲閣名聲依然響亮,賺進白花花的銀子。

  傳聞青雲閣閣主不懂煉丹之術但長相俊美,對他的傳聞頗多,卻鮮少人有幸一見。康沐雨知道青雲閣能寄賣丹藥,且能被看上的東西一定得是最好的,這瓶丹藥或許能替她與青雲閣搭上一座橋。

  她壓下心頭的激動,半跪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旁,道:「這瓶丹藥就當是你給我的謝禮,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我在山神面前起誓,我收了你的東西,從今而後,你就是我的責任,我絕不會棄你於不顧。」

  康沐雨早有預期這男人的傷勢過重,可能會發熱,果然到半夜,他就體冒虛汗。

  她怕他撐不過去,半步不敢離開他的身旁,不停的替他擰濕巾散熱,累極了也頂多在他身邊眯下眼,一有動靜就立刻驚醒。

  到了下半夜,她替他擦了汗,再拿水喂他,突然間見他睜開了眼。

  她驚了一下,還來不及開口,手腕被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住——

  「我殺了你!」

  看他說得咬牙切齒,康沐雨被嚇得腦子一片空白,手中竹筒裡的水溢了出來,她愣愣的回道:「要殺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說。」

  他似乎沒聽到她說什麼,只喃喃的重複,「殺了你……」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意識根本是迷糊不清,她的手腕被捏得好像要斷了,但她又不敢真的拉扯,就怕他的傷口會裂開,只能苦著一張臉,任由他緊握著不放,只希望自己的骨頭別真被他給捏斷才好。

  只是真的好疼……就在她疼得考慮要不要賞他一巴掌,讓他放開她時,他鬆手了。

  她松了口氣,看他像是失了力氣似的閉上了眼,似乎陷入惡夢之中,呻吟不斷。

  見他動個不停,怕他扯動了傷口,她只能試圖壓制他,但是兩人體格上的差異,讓她根本是徒勞無功,累得喘息吁吁,忽地,他揮舞不停的手臂停下,轉而一把抱住了她,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

  康沐雨從沒遇過這種事,想把他推開,卻因為看到他雙眼湧出的淚水,一時間忘了動作,她不知道一個大男人也會哭得像孩子,她心軟的拍著他的後背。

  「沒事了。」她柔聲的安撫,就如同以前娘親在自己作惡夢時做的事,「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好不容易他消停了,她也累了,他的懷抱暖乎乎的,讓她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太陽露了臉,康沐雨轉醒,有一時半刻的迷糊,這才想起自己累極,不自覺的睡著了。

  她連忙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手輕撫上他的臉,昨晚他反反覆覆的發燒,終於他身子不再發熱,看來是度過了難關,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能活下來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起來,先到溪邊簡單的梳洗了下,再弄了些乾淨的水回到廟裡,幫他擦了身子、換了藥,驚訝的發現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收口了。

  她注意到他身上的大小傷痕不少,但他的脈象強健,沒有留下半點的積疾,果然他隨身帶著的體魄丹有絕妙功效,只是他到底從何而來,為何身上會有這麼多的傷痕?

  招財靠了過來,在她的腳邊撒嬌。

  她低下頭,伸手拍了拍它的頭,知道它該是肚子餓了,手伸向供桌,心想昨天她在上頭放了雜糧餅,不料手卻撲了個空,她看向桌面,發現上頭空無一物,她心頭一驚。

  看著招財,它嗚嗚了幾聲。招財是聰明,但它可沒辦法跳上有半個人高的供桌。至於山神……她雖相信有神佛之說,不過不信山神會顯靈來吃她的雜糧餅,所以……她看著地上睡得正沉的男人,東西是他吃的?

  可是她一直守在他身旁,若他曾醒來,沒道理她會一無所知。

  康沐雨想了一會兒,猜是自己守著病人累極了,才會睡死過去,連他有沒有醒來都不知道。她不太自在的搔了搔頭,說要照顧人,但自己實在太不盡責。

  招財嗚叫了幾聲,她安撫的拍了拍它,從竹簍裡翻出幾條地瓜,丟進還有些余火的柴堆裡。

  想起家裡的存糧不多,除了自己和招財,現在還要再養一個大男人——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心中估算著進城一趟來回大約要三、四個時辰,若她腳程快一些,太陽下山前肯定能回來。

  她伸手輕推了推他,想要跟他交代一聲,但是他只是咕噥一聲,沒有轉醒。果然民以食為天,他有力氣起來吃東西,卻沒力氣睜開眼聽她說句話。

  等了一會兒,她拿著樹枝將丟進火堆裡的地瓜給翻出來,放在一旁,這樣一來也不用怕他醒來因為她不在而餓肚子了。

  她讓招財待在山神廟裡,接著風風火火的下山,馬不停蹄的腳步直到城門下。

  她進益州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前幾次都是陪著楊涵月回楊家才有進城的機會,這次獨自一人進城,她心中不是沒有恐懼,可是她鼓舞著自己,這趟來可是有要事待辦,不容她怯懦。

  走在最熱鬧的玄武大街,她的心情緊張,然而一看到周圍賣吃食的小攤子,有賣肉粥、栗粽、蜜糖蓮糕,她的口水不由得氾濫,忙著照料那個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她才喝了口水便趕著下山,現在肚子正餓。

  她身上有之前楊涵月給她的十幾個銅錢,或許她等會兒可以先買些吃食填填肚子,她暗暗下決定,等她有銀子了,就要把這街上賣吃食的攤子都吃過一輪。

  沒有遲疑的,她的腳步在大街上最氣派醒目的一棟宅子前停下來。

  三十多年前,青雲閣的老閣主還在世之時,憂心白家百年榮華退盡,破例點頭收閉門弟子。消息一出,數百人湧入益州城,一心想要投入青雲閣門下,楊藥師便是當年百中選一的一個,誰知道學成之後,楊藥師的選擇卻是背叛師門,離開青雲閣,在另一頭的朱雀大街自立門戶,取名為通天閣。

  白家扛著一方藥草世家大旗,卻被楊藥師徹底的將尊嚴踩在腳下,老閣主在世之時,青雲閣與通天閣可說是形同水火,不過當少閣主接手之後,對於過去恩怨不再多提,但他也沒再犯與老閣主同樣的錯誤,少閣主將丹方傳人,但此人卻得與青雲閣簽下生死狀,若將丹方外傳,只有一條死路,就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原本不過是區區一張紙,不該有如此大的能耐淩駕於律法之上,偏偏青雲閣除了扛著數百年的名號外,少閣主的姊姊在二十多年前嫁給了天下第一盟天煞盟的盟主,自此五湖四海就算不在意青雲閣也得顧忌天煞盟,楊藥師是運氣好,若是晚個幾年背叛師門,命早休矣。

  仰頭看著朱紅大門上的的閃亮招牌「青雲閣」,康沐雨深吸了口氣,這個與她重生前意圖以她的命練劍的百年煉器大家護文鍛坊齊名的青雲閣,原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地,但今天她卻自己送上了門。

  她神色堅定的走進青雲閣前的石階。

  踏入青雲閣,一陣清爽的藥草味襲來。

  熟悉的藥草香讓她彷佛回到了與娘親待在康府丹房的歲月,雖然那時娘親不受寵,而她這個庶出小姐還被說是命不好,被當奴才養大,可是娘親疼愛她,她日子過得幸福平凡。

  想起過去,她嘴角一揚,將思緒拉回眼前,入目的是一大面牆的紅木藥格櫥櫃,擺放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各式藥材。

  「這位元姑娘,有什麼需要的?」站在櫃檯後的一個夥計客氣的問道。

  康沐雨有禮的點了下頭,「我這兒有些藥材,想看看青雲閣是否有興趣?」

  夥計看到康沐雨額頭上醒目的紅色胎記,心頭微驚了下,但很快的平復心神,走了過去,看了看她竹簍裡的藥材。

  「這些藥材,青雲閣有不少。」雖然康沐雨衣著樣式有些寒磣,拿來的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掌櫃千交代萬交代,絕不可以貌取人,上門即是客,不能怠慢,儘管不需要,夥計還是十分客氣,「姑娘不如去試試別家吧。」

  夥計的回應並不讓康沐雨意外,這些藥材確實普通,想到接下來要開口的話,她不禁緊張得手心冒汗,「這位小哥,其實我身上除了藥材,還有些丹藥想寄賣。」

  夥計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實在不認為她能拿出什麼了不得的丹藥,原想將人打發出去,可又想起掌櫃的交代,只能聳了聳肩,道:「請姑娘稍候片刻。」

  他交代櫃檯後的另一個夥計看顧著,自己走進了屋內。

  康沐雨壓下心急,目光移到另一面牆上,注意到一格一格的櫃上放著各式各樣的丹藥瓶,看著上頭的介紹,多是些尋常的小兒、婦科用藥。

  沒多久,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出來,後頭跟著先前的那名夥計。

  「姑娘安好。在下魏青成,是青雲閣的掌櫃。聽夥計說,姑娘手中有丹藥要寄賣?」

  康沐雨點了點頭。

  魏青成一張圓圓的臉笑得慈祥無害,看康沐雨年幼,還以為是個不懂事的丫頭跑錯了地方。「小姑娘,我們閣裡是能讓人寄賣丹藥,只是若想要打著青雲閣的名號寄賣,可不能是尋常東西。」

  「我明白。」康沐雨保證道:「我手頭上的東西絕不平凡。」

  這口氣不小,魏青成翻了翻康沐雨放在一旁的竹簍,有能排毒的葛根,用來補氣的水蔘,這些藥材將竹簍裝了五分滿,藥材還散著泥土的氣息。

  「這是姑娘采的?」

  康沐雨點了點頭,「是。」

  「這些藥材都是飛楓山上特有,姑娘一個人上山採集,不怕嗎?」魏青成很清楚水蔘是長在飛楓山的水源處,那一帶毒蛇不少。

  「不怕。」康沐雨一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魏青成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口氣跟他們閣主還真是相似,青雲閣的閣主白洛卿,平生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就只熱中賺銀子這件事。

  「不如這樣吧!我給姑娘三兩銀子,東西留下,你走吧。」

  三兩銀子買她竹簍裡的東西算是多了,不過康沐雨看得出掌櫃的是想打發她離開,根本不信她身上有丹藥。

  她也沒氣惱,只是從魏青成的手中接過了三兩銀子,有錢拿,她可不會客氣。「謝掌櫃的,只是我有丹藥想寄賣。」

  「小姑娘,」魏青成的脾氣好是出了名,更何況是面對個跟他孫女差不多大的丫頭,他的耐性更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讓青雲閣看上眼的——」

  康沐雨拿出丹藥瓶倒出了一顆丹藥,她不知道青雲閣的掌櫃有多大的能耐,是否真的識貨,不過手中的丹藥單看光澤、聞味道就會知道是個好東西。

  魏青成一見,立刻將要說的話都吞了回去,原本笑得跟尊彌勒佛似的圓臉多了幾分嚴肅,「小姑娘,這丹藥是從何而來?」他接過來細細打量。

  「從何而來掌櫃就不用多問,」康沐雨看出了魏青成知道手中的丹藥珍貴,心頭一陣雀躍,「我只是想要寄賣,掌櫃只要說一句——成或不成?」

  「這丹藥難得,不是我能作主,不如姑娘——」魏青成將丹藥交還給康沐雨,「跟我走一趟。」

  康沐雨眼底閃著不解,但還是跟著魏青成走向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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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7: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守財閣主

  青雲閣的門面氣派,後院更是別有洞天,佈置精巧。

  才過晌午時分,暑氣漸漸消退,偶爾吹來一陣涼風,還帶著淡淡荷花香氣,精緻的庭園處處講究,四周栽種著奇花異草,每一株皆是上好的藥草,建築是由金絲楠木搭建,遍地鋪滿細緻磚瓦,小徑直通往湖中亭子,風景宜人。

  不愧是青雲閣,果然家大業大。康沐雨看得目不暇給。

  湖中央的涼亭裡,一個穿著淡青色衣袍、系上墨黑腰帶的男子,手拿黑棋,坐在八角桌前。他衣角讓微風拂動,腰間玉墜透亮,面前石桌上刻著棋盤,正下著棋。

  康沐雨好奇的瞧了一眼,黑子看來已敗——

  「閣主?」魏青成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聽到魏青成的叫喚,康沐雨著實一驚,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的便見到青雲閣的當家。

  白洛卿的目光從棋盤中移開,看了魏青成一眼,又看到他身旁的小丫頭。這丫頭長得還算水靈,只可惜了她額頭上那塊紅色胎記毀了美感,不過那雙無所畏懼、直視著自己的雙眸盈著水光,煞是好看,印象中,他看過這樣一雙眼睛,卻一時半刻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

  他搖了下頭,既然想不起來,他也不勉強自己思慮,縱使曾見過,也不過就是個不需要記住的人。

  「什麼事?」他柔聲的問,知道魏青成不會隨意的帶人來到自己跟前,只是這小丫頭平凡得令他想不出能與青雲閣有什麼交集。

  「稟閣主,這位姑娘想要寄賣丹藥。」魏青成恭敬的說。

  寄賣丹藥?!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著康沐雨,「姑娘有禮,不知如何稱呼?」

  康沐雨早聽聞青雲閣閣主相貌俊秀,卻沒料到此人容貌精雕細刻,比傳聞更勝幾分,而且他態度和善,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對他的好感不由得多了不少。

  「閣主有禮,叫我沐雨便行了。」康沐雨刻意不提及自己的姓,以免跟康家扯上關係。

  「沐雨姑娘請坐,」白洛卿招呼她坐下,「不知沐雨姑娘有什麼丹藥想寄賣?」

  白洛卿的溫柔語調令康沐雨卸了心防,獻寶似的將手中的丹藥瓶推到白洛卿面前。

  白洛卿被她可愛的小模樣逗笑,慢條斯理的伸手打開,原以為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壓根沒想到裡頭裝的居然是體魄丹。

  煉造體魄丹的藥材皆是可遇不可求,千金難買,且不單藥材難得,更是要煉丹者高超的修為,能煉出此丹的人普天之下應該只有一人,但他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丹方應該失傳了。

  這個小姑娘看來太過平凡,不可能跟那人扯上關係,只是她手中有丹藥,數量還不少……這藥是聽得人多,看得人少,若讓人知道她手中有奇藥,只怕會惹禍上身,然而看她的樣子,似乎渾然不覺危險將至。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著康沐雨,懶洋洋的開了口,「不知道沐雨姑娘打算怎麼賣?」

  康沐雨原以為他會問自己丹藥的來處,心中早就想好了說詞,卻沒料到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直奔主題。

  「閣主是個明白人,」松了口氣之餘,她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不與閣主討價還價,只想請青雲閣出面代售,無論這丹藥能賣出多少銀子,我只拿其中三成便好,但重點是——要快。」她可沒多少時間可以等,若是康家找上門就麻煩了。

  三成?白洛卿忍不住失笑,這可是門好生意,青雲閣只是出個面賣丹藥就能分得七成,他是個俗人,平生就喜那白花花的銀子,這筆好買賣他接了。

  這藥肯定有不少人想要,畢竟千金難得絕世好藥。

  正好最近日子無聊,來熱鬧、熱鬧一番也好,說不準還能見上幾個他也感興趣的傳奇人物來益州城一趟,至於眼前這個小丫頭,她有沒有命拿到銀子,就與他無關了。

  「好,青雲閣就替你賣丹藥。」

  康沐雨心頭一陣激動,「謝謝閣主。」

  「不過舉手之勞。」看著她天真的樣子,白洛卿難得同情了她一下。忽地一陣微風拂來,他在她身上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藥草味,「姑娘可會煉丹?」

  康沐雨原想搖頭,可又想起現在的處境,她轉而點頭,「會煉些簡單的丹藥。」

  「煉些拿來給我瞧瞧。」白洛卿難得的動了點善心,「若你真有點辦法,我倒不介意與你交個朋友。」

  能讓白洛卿看上眼,還願與她相交,康沐雨知道這意味著一個天大的好機會,若她能靠上青雲閣這棵大樹,說不定康平山帶著護文鍛坊的人找上門,她都可以不用畏懼。

  「給閣主煉丹絕對沒問題,只不過——」她頓了一下,眼巴巴的看著他,「有件事還得請閣主幫個忙。」

  「姑娘直言,白某平生最喜歡幫助人。」

  一旁的魏青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他家閣主平生最喜歡的是銀子吧,別說幫人,不要害人就已屬萬幸了。

  「我想買個丹爐,」看著那張漂亮的臉,康沐雨心中揣測著他會不會願意幫這個忙,「但不是一般尋常的丹爐,聽聞青雲閣與京城的護文鍛坊有些交情,不知道可否請閣主替小女子出個面,請他們替我鍛造一個丹爐。」

  白洛卿說要幫忙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康沐雨這麼不客氣的直接跟他要丹爐不說,還指名要護文鍛坊出品的!

  他向來就是個斯文人,對護文鍛坊江家裡頭那幾個打鐵的粗壯傢伙沒太多好印象,雖說青雲閣、護文鍛坊和天煞盟同為天下第一,不過他一心想成為天下首富,從不想插手朝堂、江湖之事,天煞盟便罷了,畢竟是自己姊夫,至於護文鍛坊他實在是不想多有交集,他不可能為個素昧平生的小丫頭去與江家打交道。

  偏偏這個丫頭說會煉丹,手上又有體魄丹,勾起了他不小的興趣,讓他幫或不幫,有些兩難。

  康沐雨看著低頭望著棋盤不發一語的白洛卿,見他動也不動,不發一言,以為他在思索棋路,心中不由得著急,平時也就算了,今日她得趕回去山神廟,實在等不得。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棋盤上動了一步。

  白洛卿一驚,「你做——」他的話聲隱去,原本該是黑子一敗塗地的棋局,因為她動了一步棋而現了生機。

  石桌上的棋局已經擺了三年,這些年來,他每一得空便尋思解局之法,沒想到今天卻被康沐雨輕而易舉的破了局。

  他與他那個討人厭的姊夫約定了三年之期,三年內若他解不出棋局就得輸他三百兩銀子,若是他解開了,姊夫反倒要給他六百兩。眼見期限將至,自己就要賠了銀子又失了面子,現下可好,他是賺了銀子,又有了面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倒有兩把刷子。」

  「在閣主面前獻醜了。」康沐雨眨了眨眼,她的棋藝是向她娘親學的,這棋局雖難,但還不至於無法可解。

  「不知閣主可否為我出面向江家一求?」

  康沐雨心中對護文鍛坊江家沒有一絲好感,畢竟上輩子最後的一抹記憶是江家的家主押她進了鍛坊,欲拿她煉器,只不過她卻不能不承認他們鍛造出的東西,不論兵器或丹爐都是一等一的好。

  娘親曾說過,一個好的丹爐決定了丹藥的成敗,以江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隨意替人鍛造丹爐,所以她才把腦筋動到了白洛卿身上。

  白洛卿看著已解的棋盤,想著白花花的銀子,心情大好,「也不用麻煩的求到護文鍛坊,我家中正好有個舊丹爐,是護文鍛坊的老坊主親手替我爹打造,不如你就先拿回去湊合著用。」他交代一旁的魏青成,「去煉丹閣把我爹以前隨身帶著的小丹爐拿來。」

  魏青成雙眼微瞠,「閣主,那丹爐可是要傳家的,你怎麼能——」

  「說是傳家,不過就是個死物。」白洛卿直接打斷了魏青成的話,他不懂煉丹,留著那丹爐也只是好看,根本沒半點用處。「更別說我今日不過只是借給她,又不是送給她。對了,小丫頭,我就借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你把煉好的丹藥拿來,我看了滿意,說不準就將這丹爐送給你。」他開始期待這個丫頭能玩出什麼花樣。

  「好!」沒想到白洛卿竟然會借自己丹爐,康沐雨樂得心裡像開了花。「就以一個月為期,下個月初七,我一定如期而至。」

  「好。」白洛卿伸出手與她一擊,「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康沐雨興奮的紅了臉,「閣主真是個好人。」

  白洛卿笑了笑,「客氣、客氣,其實每個人都這麼說,我就是個大善人。」

  魏青成聽到白洛卿大言不慚的話語,一張臉苦得不能再苦。閣主向來是個守財奴,曾幾何時如此大方過?

  「閣主,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有話直說,不用跟我客氣。」白洛卿滿腦子都是那六百兩,有些忘了形。

  「閣主果然心善人慈。」康沐雨立刻不客氣的開了口,「我還缺幾種煉丹的藥材,不如閣主也順便把我需要的藥材都給我吧。」

  白洛卿的笑容微隱,「什麼?」他終於稍稍從解了棋局的得意之中回復了一點守財奴的理智。

  「閣主只要肯給我藥材。」康沐雨的雙眼閃閃發亮,「我能夠煉出比青雲閣任何一個煉丹師所煉製的都更好、更稀奇的丹藥,讓閣主賺進更多白花花的銀子。」

  說到銀子,白洛卿很感興趣,只不過這生意怎麼想都是還沒做就先虧了一把了,但看著已經解開的棋局,又想著康沐雨寄賣的體魄丹,他心中算盤一撥,就算給她幾樣藥材,他還是算賺了。

  「小丫頭你的口氣不小,不過你該知道,青雲閣向來不做賠錢的買賣,若你一個月後沒煉出丹藥,你得要為你今日所言付出代價。」

  「行!」康沐雨沒有半點的遲疑。

  「好。」白洛卿看著魏青成,「帶她下去,她要什麼就讓她拿。」

  「閣主,你……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聽白洛卿難得想當一次君子,魏青成也不再多言,讓人拿來了珍貴的丹爐,還親自領著康沐雨去挑藥。

  赫赫有名的青雲閣別說一般藥材,就算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也不少,最後康沐雨真的很不客氣的帶了整整一板車的藥材走,其中一部分是要熬煮成湯劑,準備給山神廟那男人補身體,其他都是要煉製成丹丸。

  白洛卿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裡,喜孜孜的看著棋盤,這棋局花了他快三年的時間,原以為沒了指望,得輸三百兩銀子,現在卻解了——他即將賺進一大筆銀子,現在真是怎麼看怎麼開心。

  沒過多久,魏青成神色有些古怪的回到涼亭裡,看著樂呵的白洛卿,有點遲疑的開口,「閣主?」

  「怎麼了?」白洛卿分心的看了他一眼。「人走了?」

  「是,方才小的已經送沐雨姑娘離開,沐雨姑娘拿了不少藥材。」

  白洛卿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無妨,我允她的。」他現在一心只想著白花花的銀子。

  「可是——」魏青成不安的看著「守財閣主」的俊秀臉龐,「沐雨姑娘拿走一般常用的藥材不說,連珍貴的都拿了不少,包括……包括那支大小姐從幽蘭山莊送來的老蔘。」

  白洛卿霎時被自己的口水一嗆,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你說什麼?」

  魏青成看著他的神情,這下安心了,還以為自家閣主今天吃錯了藥,對個陌生的小丫頭這麼好,害他都想給閣主請個大夫來瞧瞧了。

  「閣主忘了嗎?就是那支閣主喜愛異常的百年人蔘,所謂百年為人,千年為蔘,雖說百年蔘沒有千年蔘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用,但也是難得一見……」

  「我知道那人蔘有多難得,」白洛卿一點都無法淡定,「你怎麼不阻止她?」

  「閣主交代,她要什麼給什麼,要多少給多少。」

  「但也不能給——」白洛卿的拳頭重重一揮。「那可是我特地讓我姊姊尋來的。」

  這死丫頭還真是扮豬吃老虎,看她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骨子裡卻是個狠角色,她也不過替他走了一步棋,讓他在三年之約期滿前贏了六百兩,但她一眨眼就從他的庫房裡拿走了他花了三千兩得到的人蔘,放眼天下,還沒有誰敢像她如此狠狠的在他身上割了塊肉。若一個月後,她沒拿出好東西給他,他天涯海角也會找到她,讓她付出代價。

  魏青成看著白洛卿的反應,徹底的放下心來,「閣主,姑娘還拿了——」

  「還拿?!」白洛卿那張好看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以後這個丫頭若來,他一定得要親自跟著,以免庫房被她洗劫一空。

  「其實也不是什麼貴重物事,就是沐雨姑娘拿了太多藥材,帶不回去,所以拖走了輛前幾日才送來的全新板車。她說,她家的板車正好壞了,閣主大度,一定不會捨不得送她一輛小小板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她不要把主意打到馬廄裡的馬身上,不然她原還想借匹馬拖板車回去。」

  白洛卿無力坐在椅上,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丫頭的臉皮比他還厚。

  「閣主,」魏青成問道:「可要派人去查查她的來歷?」

  「管她什麼來歷,」白洛卿揮了揮手,沒空去糾結這種小事,「只要知道她住哪裡,別讓她跑了就成了。一個月,我就等她一個月,她若敢騙我,我定要她好看!下回等她來了,直接讓她來見我。」

  「是。」魏青成點頭,看閣主的表情,他真心希望那個占人便宜的小姑娘真有點能耐,不然閣主跟她的梁子可結大了。

  對窮了許久的康沐雨來說,魏青成給的三兩銀子實在算是一筆大錢。

  有了銀子又帶著滿滿一車的好藥材,走在路上,她只覺得開心得腳下都像要飄起來似的。想起了山神廟裡的男人,她忍痛買了條鱸魚,想說回去可以煮湯讓失血過多的他補補身子。

  經過天香樓,她的肚子正餓,忍不住買了只散發香味的烤雞,原想去楊家跟楊涵月一起分享,但又想著楊家與青雲閣難解的恩怨情仇,這次進城的事,還是先瞞著楊涵月好了,免得讓她為難。

  打消了去楊府找人的主意,康沐雨加快腳步出城。

  回到小莊子時,太陽已經西下,她將從青雲閣拖來的板車放在屋前空地,顧不上整理,便把包著人蔘的錦布塞進衣襟裡,一手拿著散發香味的烤雞,朝山神廟跑去。

  她的身影才靠近,招財就已經熱切的跑出來打招呼。

  她拍了拍它的頭,「沒有人過來吧?」

  招財汪汪了幾聲。

  知道無人來過,她稍稍心安,急急的進了廟,就見男人如她離去之時的姿勢躺著,不過早上放的水和地瓜都不見了。

  他的身體底子很好,尋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只怕要昏個幾天才會轉醒,他現在不單醒了,胃口還挺好,把她留的東西吃個精光,能吃、能睡——這是好現象。

  拿出在城裡買的燒雞放在神像前,謝謝山神的保佑,又小心拿出衣襟裡的人蔘,心想青雲閣的閣主真是好人,這種好東西也捨得給她。

  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白洛卿在心裡早把她給罵進了十八層地獄去了,逕自拿匕首切了一小片,讓他含在嘴裡。

  他哼了一聲,微張了下眼。

  「你乖。」她像安撫招財似的拍了拍他,「這是人蔘,對你有好處。你累了,就再多睡會兒,等會兒我煮魚湯給你喝。」

  他眨了下眼,聽話的閉上了眼。

  她微微一笑,現在的他可比昨晚那躁動的樣子好得太多。

  她背起竹簍,手裡拿著他那把比斧頭更好用的劍,到附近去砍些柴火。

  以往總是繞著她打轉的招財,這回看她出去,卻是趴在山神廟的供桌前動也不動。

  康沐雨一眼就看出它想要守著桌上的烤雞,忍不住失笑,「貪吃鬼。」

  招財好似聽懂她的話,精神十足的汪了幾聲。

  她也由著它,逕自去砍柴,沒花多少功夫,就砍了一竹簍的柴火。

  她擦了擦汗,往回走向山神廟。

  不過才走近,她就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男人赤裸著上身,頭髮亂糟糟,滿臉的胡髭,坐在廟前的石階上,招財則乖順的在一旁。男人手中的烤雞被吃得只剩骨頭,招財興奮的啃著那男人分享給它的雞腿。

  一人一狗分食,烤雞連半點渣都不留,康沐雨一時沒忍住,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你怎麼吃了我的烤雞?」

  聽到她的話,男人正好將手中最後一塊肉給吃進嘴裡,他清亮的眸子與她相對。

  招財一見到她,興奮的搖了下尾巴。

  「這個叛徒!」康沐雨氣不過的啐了它一句。

  招財低嗚了一聲,叼著肉,轉了個方向,回避康沐雨的眼神,繼續大快朵頤。

  男人將手中的雞骨頭丟給招財,然後緩緩的站起來。

  康沐雨在搬動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很高大,但是當他像座山一樣站在面前時,那股壓迫的感覺更甚。

  她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有些怯懦。

  她原本很生氣自己忙了一天,只喝了半杯的水,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卻一轉眼就將一隻烤雞給吃了,但當他杵在面前,兩人之間體格上的差異,讓她心中的恐懼急升,就怕惹惱他,他一伸手,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死。

  他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也不敢動,微低著頭,悄悄拿著委屈的眼神看他。

  他側頭,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低頭看了看只剩骨頭的烤雞,只是再怎麼看也不可能讓骨頭長出肉來,唯一還有點肉的就是招財正在啃的雞腿,然而總不能跟只狗搶食,他愣愣的問:「你喜歡烤雞?」

  「誰不喜歡?」康沐雨遲疑的咬了下下唇,「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你卻連一丁點都沒有留給我。」

  她的話才說完,他原本靜止不動的身子突然一動。

  她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惹惱了他,他要對自己動手,下意識的要退開,但她才退開一步,他便從她的身旁掠過,轉眼消失在眼前。

  這一切快得像是眨眼間的事情,可是一個巨大身影是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不見……

  「這……」看著四周,康沐雨一臉困惑,「怎麼回事?人呢?」

  招財沒有反應,一個人憑空消失對它而言,實在不如嘴巴裡的雞腿重要。

  康沐雨也沒空理會眼中只有肉的招財,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心裡沒來由的發寒。

  這個男人強大得不像尋常人,昨天還流著血昏迷不醒,過了一天一夜醒來,傷口還沒好全,就能來去無影無蹤。

  如此能耐,實在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看著地上的烤雞骨頭,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只能安慰自己,他走了也好,不然看他的食量,只怕留下來她也沒法子養活。

  只是——她想起被她拿去當柴刀用的劍,他的東西他不要了嗎?

  她歎了口氣,沒有理會吃得正歡的招財,走進山神廟,雙手合十地向山神一拜。

  雖說她起誓說要照顧他,不過他自個兒要走,她也不算是違背誓言,從今而後,他的死活應該再與她無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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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7: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以後叫進寶

  康沐雨細心的把廟裡收拾一遍,才抱起從家裡拿來的被褥轉身要離開,卻被不知何時站在廟門口的高大身影嚇了一大跳,整個人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了,要不是肯定他有鼻息,她都懷疑他是鬼了,來無影去無蹤也就罷,還連個聲音都沒有。

  「肉。」他的手一甩,一隻已死的灰兔被丟到了她的面前。

  她瞪大眼看著灰兔,一時之間沒法子反應。

  他輕挑了下眉,看著她呆若木雞的樣子,繼續說道:「你要吃肉,給你!吃。」

  康沐雨遲疑的目光從灰兔移到他的臉上,再從他臉上移到灰兔上,隱約的察覺了一絲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拿去,吃。」他催促。

  「可是……」康沐雨有些為難,她雖然餓得慘了,但也吞不下生肉啊,「還是生的……」

  男人側著頭,想了一會,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彎下腰將灰兔撿起,轉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看他一動,原本也想放下手中的被褥跟出去,可又覺得不妥,最後還是決定緊抱著被褥,心想若他真對她動手,好歹還有被子可以保護自己,雖然她懷疑能有多大效果。

  等了好一會兒,也觀察了好一會兒,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她鼓起勇氣抱著被褥出去,只見他已經從她裝著柴火的竹簍裡挑了幾根細柴,熟練的生起火,那樣子就像過慣了野炊生活。

  她不禁有些懵了,想起發現他時,他穿的外衣雖然普通,但是單衣卻是上好絲綢所裁制,身上沒銀子或值錢的東西,卻有難得一見的上好丹藥,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她以為他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可是眼下看他的樣子,又像是做慣粗活的人……

  就在她思索的當下,他突然轉頭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的想要退開,卻見他對她伸出手。

  「做……」她有些結巴,「做什麼?」

  「刀!」

  她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抱著被褥的手緊得不能再緊,一副準備隨時逃命的模樣,「你要刀做什麼?」

  他拿起一旁死得不能再死的兔子。「料理它。」他是在竹簍裡看到劍,但要處理這只兔子不好使。

  康沐雨的眼睛轉了一下,一手抱著被褥,一手拿出自己隨身的匕首,丟到他的腳邊。

  他對她這副態度不解的挑了下眉,撿起匕首的同時,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天,天色雖然暗了,可空氣還有些悶熱,他不懂她為什麼硬要抱著被子,也不怕熱暈過去。

  他搖了下頭,看她身材瘦小,應該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吧。

  他拿著匕首動作熟練的除毛、清內臟,手雖快速的動作著,但在火光映照下還是注意到手中的匕首刀柄很細緻,隱約還刻了個圖案,不過現在他沒空細看。

  將清理過後的兔子叉在根樹枝上,放在火上翻轉著。

  一下子,空氣中就飄著烤肉的香味。

  已經吃完雞腿的招財,很沒有節操的蹭到了男人的身邊。

  康沐雨鄙視的瞧了招財一眼,其實自己也很嘴饞這只野味,但是她膽小,不敢靠近。

  沒多久,兔子烤得表面冒出油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若是她有他的身手就好了,想吃肉的時候,上山隨手一捉便有,可惜她半點功夫不會,還是別作夢的好。

  男人拿匕首俐落的割了塊肉,遞給她。

  她遲疑的看著他,眼睛一眨又眨,「你……要給我吃的?」

  他點了點頭。

  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變得燦爛,看他一點頭,她立刻不客氣的伸出手,也不管燙不燙,一口就將肉給塞進了嘴裡。

  看到她的笑容,男人原本有些生硬的神情多了些柔和,「你喜歡?」

  康沐雨點頭如搗蒜,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中的兔肉,他才給她一小片,根本不夠她塞牙縫。

  看到她那彷佛餓很久的饑渴眼神,他想也沒想的把叉著兔肉的樹枝都遞給她。

  康沐雨的眼底閃著亮光,一手抱著被褥,一手伸出去將兔肉拿了過來,不見半點秀氣的大口啃起肉來。

  看著一手抱著被褥,一手拿著兔肉大啖的女人,他再也忍不住的開口問:「你不熱嗎?」

  她分心的看他一眼,「熱!」嘴巴吃著東西,把硬是黏上來繞著她打轉的招財趕遠了一些。這個叛徒,都吃了烤雞了,還想來跟她搶食,沒門!「我都流了一身汗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抱著被褥不放?」

  「因為——」她的話聲驀然隱去,總不好說,因為怕他突然對自己動手,所以她想拿這被子擋著。

  看看人家好像一點要打她的意思都沒有啊,又想想自己正大口吃著人家打來的野味,她越想越覺得自個兒可笑,默默的將被褥放到一旁。

  然後學著他,坐在地上,大口吃肉。這世上煩惱的事一堆,只有不委屈自己、不讓自己餓肚子才是王道。

  她一坐下來,招財就纏了上來,沒辦法,她只好撕了塊肉給它,這才發現自己和招財都吃得歡,他卻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你不吃嗎?」她還是有一點良心的開口道。

  他搖頭,「你吃就好。」

  「你真上道。」這只兔子不大,她還真怕他說要吃,分招財她都已經捨不得了,再分他,她鐵定吃不夠。隨即她想到,「我今天進城給你買了條魚,幾乎花光了我身上的銀子,不過沒關係,喝魚湯補氣血,等會兒給你熬湯喝,讓你補補身子。」

  他的眼底閃著光亮,「好。」

  「這兔子你捉的?」瞄了瞄他的肩膀,沒有滲血,傷口應該沒裂開。

  「嗯。」

  「你真厲害,」她給了他一個崇拜的眼神,「傷口疼嗎?」

  「疼。」她問得直接,他也回得老實,「但還能忍。只是你餓了,我不能讓你餓肚子。」

  簡單的一句話卻令人心中如沐春風般舒坦,想起方才自己還防著他,真把君子當小人了,她甜甜地對他一笑,「你真好。」

  「當然,我會對我的媳婦兒好。」

  媳婦兒?!康沐雨差點被自己吞入喉嚨的兔肉噎到,她連忙順了順氣,「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是我媳婦兒。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

  「我……」她猛然搖著頭,「我才不是你媳婦兒。」

  「不是?」他微眯起眼,「但你睡在我身旁。」

  「我哪有睡——」她這才想起了為了方便照顧他,晚上是睡在他身旁的,這下誤會大了。「那是因為你受了傷,我就近照顧你罷了。你怎麼能隨便半路認媳婦兒,該不會是腦子撞……」

  她的話聲隱去,終於抓到心中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清醒了,可身上卻一點都不見當初她救他時的戾氣。

  她緩緩對上他清明的眼——炯炯有神,但不再殺氣騰騰。

  她微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不安,輕聲問道:「除了肩上的傷外,你……可還有其他不適?」

  他側著頭想了一下,手緩緩的摸向後腦,摸到了頭髮底下有一個腫得不小的包,「這裡也疼。」

  康沐雨看到他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自己把人給拖到山神廟的路上,可是一點都沒有少折騰他,他的後腦杓疼應該是因為硬生生撞上石頭的關係吧。

  所以人是被她給撞傻的嗎?她一驚,這怎麼可能?!

  「你——」她勉強壓下心驚,「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名字?」他看著她。

  「是啊!名字,姓啥名誰?家住何處?」

  「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媳婦兒,我們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回得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

  康沐雨聽到他的回答,心在哀號,握著兔肉的手一緊,「你瞧瞧這四周破敗成這樣,這是間廢棄的山神廟,怎麼會是你的家?」

  「為何不成?我們很窮,窮苦人總是四處為家。」

  她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無語。

  「你方才說很久沒吃肉,好不容易有些錢買烤雞,卻被我吃了,你看起來很難過,所以我知道,我們很窮,窮得只能以破廟為家,連肉都沒得吃。你沒銀子,可還是花了所有的銀子給我買魚補身子,所以你對我很好,一定是我媳婦兒。」

  康沐雨全身無力,這個男人雖然忘了一切,不過分析起事情來有條有理,說得頭頭是道,只是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啊。

  她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自己真的很沒出息,連頭被撞得忘了一切的男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很窮……

  「只是媳婦兒,」男人側著頭,眉頭一皺,「我有一點想不透,我方才進山,發現山裡有些野兔,數量雖不多,但也不至於讓媳婦兒你沒肉吃。」他努力回想,卻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我是不是昏迷了許久,讓你受委屈了?」

  「這位爺,我不是你媳婦兒,而且你也沒昏多久,差不多一天一夜罷了,了不起兩天一夜。」連昨天白天都算進去。

  她的腦子裡飛快的動著,目光看見竹簍裡的劍,連忙拿了起來,道:「記不記得這個?這把劍是你的,不過現在被我拿來砍柴。這劍又輕又好使,輕輕一揮,木頭就斷成兩半,比柴刀好用。」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將劍握在手中,藉由火光看著劍身上的銘文……莫名的,他就是知道這是內功心法。他的眼底閃著鋒芒,這確實是好東西,但他還是沒想起什麼,「你喜歡這劍?」

  康沐雨微愣了下,原等著他能想起什麼,壓根沒料到他沉默了老半天,卻只是問她是否喜歡這把劍?

  她呐呐道:「好東西,自然喜歡。」

  「給你。」他想也不想的把劍給了她。

  她一驚,「給我?!我又不會功夫,你給我劍做什麼?」

  「隨你,既然砍柴好用,就讓你拿去砍柴。」

  她愣愣的看著他把劍硬塞到她的手中,若劍有靈氣,聽到這男人的話應該會垂淚。

  她重重一歎,將劍給放到一旁,手中叉著兔肉的樹枝也塞給他拿著,接著不死心的從自己的衣襟掏出懷中的瓶子,雙眼閃著亮光地看他,「你認不認得這個?」

  他沒有伸出手去接,只靜靜的打量,然後搖頭。

  「你再努力想想。」康沐雨搖了搖手中的瓷瓶,「裡頭有八顆體魄丹,平常人家花重金都未必能取得一顆丹藥,但你卻足足有一整瓶,所以你的身分肯定不一般。」

  她的話勉強勾起了他的興趣,他伸出手拿走瓷瓶,在她期待的目光底下倒出裡頭的丹藥。

  「只有兩顆?」他疑惑的問,她方才明明說有八顆。

  「因為……」康沐雨不自在的清了下喉嚨,「在救你的當下,我已經喂你吃了一顆,今天我到青雲閣寄賣了五顆,留著兩顆是因為怕你的身子有變,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寄賣?」

  「是啊!」她下意識的垂下了頭,這算是他的東西,自己不告而取實在說不過去。「去賣銀子……」

  「賣得好。」

  她聞言激動的抬起頭看著他,「真的?!」

  「嗯,賣了有銀子,媳婦兒可以有肉吃。」

  說不出該笑還是該哭,康沐雨苦著一張臉,「你別再管我有沒有肉吃了,你仔細想想,你手中拿的是練武之人的寶貝,這藥裡有靈芝、雪蓮和千年人蔘,所謂百年為人,千年成蔘,要說起死回生,就得要千年人蔘不可,你看你這麼壯,就知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將兩顆體魄丹丟進嘴裡。

  他的動作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制止,丹藥已經被吞進了他的肚子裡。

  「你在做什麼?」

  他將丹藥咽下喉,眉頭微皺,「味道極苦,不好吃。」

  康沐雨的聲音忍不住揚高,「這是丹藥!是丹藥——貴在效用,不在好吃。你怎麼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吞了?」

  這傢伙肯定是個敗家子,一口吞了千金難求的兩顆丹藥,她霎時只覺得星月無光,卻見他一副天塌了都沒他的事似的回視她,還將空了的瓷瓶還給她。

  「再買就好了。」

  她覺得頭暈,有些委屈的看著手中的空瓶,「我不過才摔了你一下而已,怎麼可能就把你摔傻了?」

  他耳尖的聽到了她的話,「你摔倒我?」

  康沐雨神色一變,連忙正色,替自己急急辯解,「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

  看著他懷疑的眼神,現在說自己不小心好像太多餘,所以她也放棄解釋,從地上爬起來,站在盤腿而坐的他身後,小心的在他亂髮中找到了腫了一塊的後腦杓,這麼結實的身子,上頭大小傷痕都可以刻成棋盤拿來下棋了,怎麼可能腦袋如此脆弱,讓她輕輕一摔就給摔傻了……

  他依然動也不動,靜靜的任由她在自己頭上擺弄,只有在她試探的用手觸著他腫痛的地方時,才意思意思的嘶了一聲,提醒她小力些。

  「沒道理、沒道理。」康沐雨失神似的喃喃自語。

  他抬頭看她,不知為何,雖然腦子一片空白,他卻沒有半點的驚慌失措,反而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令他覺得有些不開心,「你真的不是我媳婦兒?」

  「不是。」她苦惱的坐了下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兔肉,繼續吃,希望肚子飽了之後,她的腦子能想個辦法解決現在的事兒,「我叫康沐雨。」

  「康沐雨。」他重複了一次,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臉,「你不是我媳婦兒,那我是誰?」

  這個問題可問倒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誰。」看著他不修邊幅的外表,她老實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倒在溪邊。昨兒個救你時,我在林裡待了大半天,采了些藥材,但一路上都沒見一點血跡,所以我猜你十有八九是沿著溪穀而行,所以路上才沒有你的血,最後你應該是體力不支地倒在溪邊,被我救了。」

  聽她敘述,他的傷似乎很嚴重?

  「你真不是我媳婦兒?」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不是。」她的語氣很堅持,除了這句話,他老兄能不能問點別的?

  「你不是我媳婦兒也無妨,我會對你負責。」

  「負什麼責?」她一愣。

  「你照顧我一晚上,孤男寡女的,讓你名聲有損,我自當負責。」

  她忍不住臉一紅,也說不清是害羞還是生氣,「這大可免了,我照顧你是為了救你,無損我的名聲。」

  他的反應只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突,好似又見到當初救他時,他突然瞠大、像要取她性命的眼神,她不禁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與他爭辯為好。

  「算了,這事兒以後再說。只是如今你什麼都忘了,連名字都不知道,這可怎麼是好?」

  「你是我媳婦兒,你想怎麼叫我便怎麼叫我。」

  她在心頭無奈一歎,繞來繞去都是媳婦兒長、媳婦兒短……

  「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起個名?」

  「你開心便好。」

  這人還真是隨便,康沐雨吃著手中的兔肉,不用別人說,她也知道坐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會有多可笑。她是南方人,本就嬌小,加上自小身子弱,所以雖然已經將滿十八,外表看來不過像個十幾歲的孩童,而他不知來自何方,卻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北方漢子都長得高大,她連他的肩膀都不到,他一掌就能把她給拍死,現在他卻硬是把她當媳婦兒……

  不過,當他媳婦兒好像也不是一點好處都無,至少他身手很好……「你很會打獵?」

  「這不難。」

  「對你不難,對我可是困難重重,我以前也不是沒想過抓只兔子或山雞來吃,可是最後都以摔得鼻青臉腫收場。」這山裡的野味不少,但都很機靈,對她這種不會武功的人來說,只有看的分。

  「以後不會了,我護著你。」

  這輩子還沒人如此正經八百的說要護著自己,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沒來由的令她感到安心。

  想想這也正常,畢竟任何人身旁有這麼一個高壯的漢子護著,都會覺得心安。

  「好吧!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康沐雨很快的決定,「我既然在山神的 面前起誓要對你不離不棄,所以在你還沒好前,我一定會照顧你。我先替你取一個名字,之前我救了招財,現在又救了你——你們就是對難兄難弟,以後我就管你叫進寶,你聽聽,招財加進寶,多吉利!」

  他的神色有些怪,「進寶?!」

  「是啊!進寶,名字多好。」她興奮的看著他,「你喜歡嗎?」

  他靜了一會兒,稱不上喜歡,覺得有些俗氣,但看她一臉期待,話到了嘴邊,變成了簡單兩個字,「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康沐雨沒什麼心機的直指著趴在地上、吃飽喝足、雙眼已經微眯的小黃狗,「招財,你以後就跟進寶好好相處。」

  進寶微愣了下,看著一旁的小黃狗,這只狗他不陌生,幾次昏昏沉沉之中醒來,除了看到守在身邊的康沐雨之外,便是這只活潑的狗,只是——

  「它是……招財?」

  「是啊!」康沐雨還是沒意會到有什麼不對,在她眼中,招財就像家人一樣珍貴。「當時它不知被誰給打得滿身是傷,只剩一口氣了,我費了好些功夫才救回它,跟你很像。」

  跟他很像?!看著懶洋洋的招財,進寶一點都不覺得他跟招財有一丁點的相像。

  這丫頭對於取名字肯定沒太大的天分,她要不是腦子不夠好,就是想發財想瘋了。招財加進寶——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樣,進寶莫名的不想反駁她,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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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8: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煉丹大成功

  一大清早,半山腰的莊子裡外就傳來康沐雨的聲音——

  「進寶,去溪邊打水來。」

  沒多久,又傳來,「進寶,柴火不夠,去砍些回來。」

  或是,「進寶,我肚子餓了!」

  康沐雨活了兩輩子,直到遇上進寶,才真正過足了使喚人的癮。

  進寶長得結實,平時她要花大半天才能做完的活,他不用半個時辰就搞定。原本還擔心他的傷,但他卻堅持得要多動傷才好得快,最後她發現還真是如他所言,這人的身子就像鐵打似的。

  她救了個人,哪知平白的得到了個好幫手,帶他回到莊子裡,看著他俐落的身手,心想只要有他在,不論是自己或是楊涵月都不用這麼辛苦了。

  前幾日楊涵月回來一趟,給她帶了些米糧、肉乾和一隻天香樓的燒鵝腿,簡單的交代要她好好照顧自己之後,又匆匆的回去楊府。那時正好進寶進山裡打獵,所以兩人沒遇見,不過她知道自己救了進寶的事瞞不了多久。

  進寶正拿著木桶給屋後的藥草灑水,她坐在屋簷下,分心的看了他一眼,這人死腦筋的認定了她是他的媳婦兒,不論她費多少唇舌,他就是打定了主意——因為她救了他,為了照顧他跟他同眠,為了她的名節,他會娶她。

  想娶她也要問她願不願意!話說進寶什麼都聽她的,就是這件事沒得商量,最後還搬出山神來,說她已在山神面前起誓對他一生不離不棄——她明明說的是在他痊癒前,對他不離不棄,跟一生可沒半點關係。不過他失憶了,他說若是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就是一輩子不會好全,她就得跟他綁一輩子。

  最後她懶得跟他爭辯,瞧他年紀,看起來二十好幾,尋常人在他這個年齡早已成親,她還真不相信他真的會一輩子都想不起過去,等他想起來,要娶她當媳婦兒這種事就會被當成笑話了。

  此時,她正拿著針線給進寶做衣服。這塊布料是跟著楊涵月回楊家過年時,遇上楊家那姨娘賞府中上下每人幾匹布,康沐雨也運氣不錯的收到了一塊,現在正好拿來給進寶,雖說是淡雅的粉橙色,男子用可能不是那麼合適,但這會兒就先湊合湊合著用吧。

  直到面前的光線被擋住,康沐雨才注意到進寶站到了面前。跟他相處這一陣子,她漸漸的習慣了他的走路無聲息,也不再像以前這麼容易受驚嚇。

  她抬頭對他一笑,「忙完了?」

  進寶擦了擦額上的汗,點頭。

  「方才我在爐上放了幾個饅頭,你若餓了就先吃。」

  「好。」嘴上說好,他卻是蹲在她的身旁,看著她忙碌。

  她也由著他看,布料不夠,所以要給他做一身衣服很勉強,只能做件短袍。

  她收了線,對他招了下手,他立刻聽話的靠近了些,她拿著短袍在他身上比劃了下,歎氣道:「怎麼辦,似乎還是小了些……」

  「不會,」進寶拿在手上,當著她的面前就穿上,「好看。」

  「又沒鏡子,你怎麼知道好看?」

  「我看媳婦兒的眼睛,媳婦兒笑,就是好看。」

  這個大個兒一臉正經,說出來的話倒令人聽了怪不好意思的,康沐雨的臉微紅,轉移話題道:「我餓了。」

  簡單幾個字,進寶立刻走進灶房,什麼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在他身上完全不成立,他看來做慣了各種活兒,要整治出一桌菜對他而言也不是難事。

  他看著灶上的三個白胖饅頭,想到康沐雨瘦弱的身子,她實在很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出去一會兒。」回到屋簷下,他脫下方才穿上的短袍,交到康沐雨的手上。

  「你要——」康沐雨話還沒問出口,就見他拿起放在屋前的木桶,連門都不開,直接躍過圍牆,消失在眼前。

  康沐雨聳了聳肩,對他俐落的身手早就見怪不怪。只是為什麼要脫衣服?這又是哪招?

  摸不著頭緒的她走到擺放各式藥材的屋裡,趁著天色還早,她打算先把藥酒給泡起來。

  她拿著藥材,一一放入一個瓦甕裡。

  進寶回來後,看到了她在屋裡忙碌的身影,也沒打擾她,手中的木桶裡有不少隻魚。

  山上的小溪裡有魚,個頭都不大,拿來煮湯味好鮮美,但若要吃肉可沒多少,所以他多捉了一些,打算煮熟後小心的去了刺,把肉留給她。

  他鑽進灶房料理好魚湯,最後又炒了盤菜,再加上饅頭,這才像頓飯。

  弄好後,還不忘再燒些水,讓她晚點可以舒服的洗個熱水澡。

  實在讓人想不到,一個大男人連這種貼心的小事都能設想妥當。

  他一一把飯菜都放到院子的石桌上,等等好開飯。

  之後他走到放藥材的屋門前,沒直接走進去,就怕嚇到她,開口說道:「可以吃飯了。」

  「好。」康沐雨分心的看他一眼,一邊放藥材,一邊道:「我打了幾斤白酒,打算泡些藥酒,放個把月就可以拿出去賣。」

  進寶這才走進來,低頭看著桌上的丹蔘、桂心、黃岑、白芷……各式各樣幾十種藥材,又瞄了下已經放入瓦甕裡頭的,道:「這是治筋骨、惡瘡的外敷藥酒,再放二兩炙蜈蚣進去,效用會更好。」

  「你懂藥理?!」她雙眼發亮的看他,「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進寶思索了下,腦子像是想起什麼,但努力想,又一片空白。

  看他的樣子,她知道他還是想不起來,她也不逼他,只是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想不起來也無妨。只是有時我真好奇你的來歷,好似什麼都難不倒你。對了,你知道金銀蛇嗎?」

  「金銀蛇?」

  「是啊!這蛇罕見,喜在溫暖潮濕陰暗處,飛楓山山上古樹蔭天,雖少有凶禽猛獸,卻有不少種類的毒蛇,這金銀蛇我就在山裡見過,蛇身大約就你的手掌大,牙有奇毒,我曾想進山裡去找,可惜後來都不見蹤跡。」

  進寶聞言,不由得微皺了下眉,「金銀蛇既有奇毒,你就別去碰。」

  「這蛇雖有毒性,但去除毒牙之後拿來泡酒,」她的雙眼閃閃發亮,「有祛寒、延年益壽之效。」

  「縱使再有功效也不值得你拿命去換。」

  「只要小心些,別被咬到便成了。」

  「不行。」關於這點,進寶很堅持,「媳婦兒想要金銀蛇,進寶改天進山裡抓給你。」

  「你去替我抓蛇,不怕被咬?」

  「不怕。」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就算我被咬也好過你被咬來得強,畢竟我壯。」

  「進寶,」她忍不住歎息,「你對我太好了。」

  「你是進寶的媳婦兒,對你好是應該的。」

  只可惜她真的不是他的媳婦兒。她眼底閃過若有所失,彎腰要抱起地上裝著白酒的瓦罐,進寶已經先一步接手,不等她交代,他熟練的將白酒全倒進擺了各式藥草的甕裡,將封口給密封好,搬到了角落的陰暗處放著。

  她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他,忍不住開口,「進寶,你會煉丹嗎?」他懂藥理,會功夫,內力深厚,若他還會煉丹,真的就是無所不能了。

  「煉丹?!很難嗎?」

  他的問題令她笑了出來,「說難不難,只不過需要收集需要的藥材、收發自如的內力。」她的手直指著一旁的丹爐,「爐火純青的火候。你想想,你會嗎?」

  他順著她的手看向丹爐,腦中實在尋不到一絲記憶,「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應該不會。」

  他的回答說不上令她失望,她也不至於指望這世上真有一個人會十八般武藝。他能像現在這樣幫她做事,對她言聽計從,把她當成唯一,她的心就已經大大的被滿足了。

  「還有事情要做嗎?」

  康沐雨輕搖了下頭。

  「好!」他拉著她的手,「你餓了,先吃飯,改天進寶給你捉金銀蛇。今天天氣涼快,我們在外頭吃。」

  見到屋外的石桌上已放好他端出來的飯菜,康沐雨感動得都快哭了,「剛才你去捉魚?」

  「嗯,我知道你喜歡。」

  來到石桌旁坐下,她接過他手中的筷子吃了口魚肉,一臉的歡喜。

  「可惜我只要一運氣就會氣血翻湧,不然一定要跟你學幾招。」別說修習內力好煉丹,至少能狩獵、捉魚,能偶爾打打牙祭。

  「運氣便氣血翻湧?這是何故?」

  「不知道,天生的。」康沐雨老實的回答,「我娘親在世時,試了不少方法,但終究改不了我的體質。還有我臉上的紅痕,眾人皆以為是胎記,但我娘說,這不是什麼胎記,而是因為她懷我的時候中毒,生下我時毒性殘留在我身上,或許是因為體質特殊,所以這毒竟然被鎖在這塊紅痕之中,只要毒解了,紅痕就消失了。」

  他放下筷子,仔細的盯著她的臉。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怎麼這麼看著我?」

  「媳婦兒你好看。」

  她的臉不由得微紅,「胡說八道。」從小,她就是個醜丫頭。

  「說真的,我的媳婦兒是最好看的。」

  康沐雨忍不住伸出手,像拍著招財一樣拍了拍他的頭,這人不單忘了以前的事,腦子可能連美醜都搞不清了。

  「你明天出去記得再多砍些柴火,我打算煉丹。」

  「好。」他沒有異議的點頭,只是他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你說,煉丹需要藥材、內力、丹爐火候,缺一不可。你有藥材、丹爐、柴火,但你一運氣就會氣血翻湧,丹火灼熱,沒有內力自保,你如何煉丹?」

  康沐雨一愣,她常忘了他只是失憶,而不是傻了,瞧這思緒清明得很,把她的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時之間,她無言以對,只然看著他專注的眼眸,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媳婦兒這模樣是想說謊騙我?」相處了幾日,他的目光最多的時候就是停留在她身上,所以她眼神一流轉,他大概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沒有。」她連忙低下頭不看他,救他的時候,她曾擔心他的仇家找上門,讓自己受到牽連,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沒見有人來找他,反而是康平山要尋上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看來會拖累人的是她才對。

  「我才不說謊騙人。」她喝了口鮮美的魚湯,咕噥道。

  進寶並沒有給她糊弄過去,「既然不說謊,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打算如何煉丹?」

  「我先前說的是煉高級丹藥,其實一般煉丹就是生火,放藥材,熬藥汁,然後凝結成丹。」明明是件複雜的事,她說出口卻好像吃飯喝水般容易,外行人也許真的就信了她說的了。

  進寶微斂下眼,隱約覺得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這幾日他腦子抽痛得厲害,夜晚總作著一個又一個的夢,夢中屍橫遍野,鬼哭神號,但無論如何,驚醒後,康沐雨總會在一旁安撫的拍著他,雖然那手勢實在很像是在安撫招財那條狗,可奇異的能讓他再次安眠,他竟有種錯覺,在遇上她之前,他應該已經許久許久沒能如此安然的睡上一覺。

  「媳婦兒——」

  康沐雨夾了塊魚肉,塞進了他嘴巴裡,「別顧說話,吃東西。」

  進寶咬著她喂入口的魚肉,眼底浮現笑意。

  看他放棄追問,康沐雨松了口氣,她與青雲閣閣主的約期在即,她得要抓緊時間,將丹藥煉出來。

  康沐雨將擺放藥草的屋裡清出一塊地方,手腳俐落的生了火,開始煉丹後,爐火不能斷,所以早早她就讓進寶替她備足了柴火,一下子的功夫她便生起熊熊大火。

  天氣越來越涼了,屋外已有些冷意,屋內卻炙熱難當,丹爐下的火勢猛烈,康沐雨卻沒有一絲閃躲,絲毫沒被炙熱的火焰影響。

  火燒了三天三夜,爐裡的藥材早被熬煮成汁,成或不成就看今日,為了怕分心,她把進寶趕去山裡打掃山神廟。

  她給了一個好理由,說那間山神廟是兩人定情的地方,雖然現在他們沒銀子可以整建,但也不能任其破敗。

  進寶聽了之後,真當成一回事,每幾天便會抽空跑去打掃整理。

  有時他看天色還早,還會進山裡替她尋找一心想要得到的金銀蛇,不過也不知道是否因'天氣漸冷,蛇懶得出沒,所以去了幾趟都不見蹤跡。

  康沐雨心神專注,黑眸被火染成了金紅,吐納平穩,注視爐中,從天大亮到天黑,手行雲流水的撥動著爐中發出淡淡幽香的藥液,在最後一刻,用盡一切力量想要將液體一鼓作氣凝結成丹,忽覺得心口一陣灼燒,她心想不好,現在要她收手,這爐裡的藥材就全毀了。

  她硬著頭皮不想功虧一簣,她的時間不多,與白洛卿約定的時候已到,她只能咬牙將丹煉成。

  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突然,她感覺到背上被人輕擊,她身子僵了一 下,接著一股氣從她的身後傳進她的四肢百骸,和緩她心中的灼燒感,她立刻重新斂住心神,順利將爐裡的藥液凝結成丹。

  她一臉的蒼白,就算有人幫了她一把,她依然元氣大傷,整個人就要癱在地上。

  一雙大手從身後將她扶住,她抬頭看了一眼,看到是進寶,心頭一松,臉色雖然蒼白,但眼底難掩興奮,「我成功了,你瞧見了嗎?」

  他根本不在乎丹爐裡那些烏溜溜的東西,「你的臉色很差。」

  「休息一會兒便好。」她壓根不以為意,「十二顆,足足有十二顆,我的成丹數量就連楊藥師都比不上了。」

  她是真的得意,常理而論,一爐能夠成丹五、六顆就已經了不起,而她可是足足練出了十二顆,不過她知道是多虧了進寶,要不是有他在身後渡氣,別說煉藥成丹,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別擔心我,我沒事。」看著他沉著臉,她連忙又道:「我臉色不好是因為內力不足,休息幾日便好。」

  他就算再不懂煉丹,但她吐的那口血卻明白告訴他,事情絕對沒有她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他的手輕滑過她的嘴角,上頭便有一抹鮮豔的紅,「媳婦兒得先練好內力再煉丹。」

  「不行,我沒時間。」

  他皺眉看著她。

  「我跟青雲閣閣主有約期,他等不及,我也等不了。」她虛弱地對他一笑,「你回來得挺快的。」

  「我給你帶了東西。」他伸出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吃了一驚,連忙抱住他的脖子。

  他抱著她走出去,屋外的石桌上擺了個加蓋的竹簍,他將她給放下,打開了蓋子。

  她好奇的探頭一看,頓時,眼底閃著光亮,竟是一窩的金銀蛇!

  「小心蛇毒。」見她伸出手,他飛快的攔住她。

  「進寶,你好厲害,你怎麼捉到的?」她原想他能捉到一條蛇就很難得了,沒想到他足足抓了十多條回來。

  「正好看到蛇窩,就全帶回來了。」

  她急急的捉著他的手審視,「你沒受傷吧?」

  他搖頭,忽地手掌壓在石桌上。

  康沐雨眼睜睜的看著石桌震動,竹簍裡原本不安分動個不停的蛇突然都靜了下來,不知是嚇傻了還是被震暈了。

  「原來內力還能這麼用。」康沐雨讚歎,果然人比人會氣死人,她不過運個氣就吐血,進寶卻能收放自如,神色自若,若她有進寶的本事,那她走到哪裡都不用害怕了。

  「這些蛇要如何處置?」

  她往後一靠,正好靠進了他的懷裡,「你先收好,等我睡醒了再說。我想泡藥酒,冬天或許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他又將她打橫抱起,走到屋裡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目光拂過她蒼白的臉孔,心中滋味複雜難言。

  「進寶,你有沒有興趣學煉丹?」她閉著眼迷迷糊糊的說:「以你的功夫,將來必定有所成。」

  「好,你要我學,我就學。」

  她的嘴角微揚,他的答案早在她的預料之內,從他被她所救之後,他的眼中只有她,只要她說什麼,他都照做。

  「進寶啊進寶,你真是個寶!你若想起過去了怎麼辦?」

  「我們還是會在一起。別說話,快睡吧。」

  進寶的手握著她的,她可以感覺到從他手中傳來的暖暖熱氣,令她渾身舒服的放鬆下來。

  當初見他身上有名貴的佩劍和丹藥,以為他非富即貴,現在看來,他能把粗活做得好,或許他只是個富貴人家的護衛之類——只要他的身分一般,他就算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就這樣跟著她過一輩子,應該也無妨吧?

  當康沐雨醒來時,屋裡已是一片漆黑,聽著外頭的聲響,似乎是下雨了。

  每到入秋之後,益州這個地方往往接連下好幾天的雨,只要一下雨,天氣就會變涼些,一想起冬季的寒冷,她便覺得沉重。

  「進寶。」她下意識的輕喚了聲。

  她的話聲才歇,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看到他,康沐雨不由得松了口氣,「天都快黑了,你怎麼不點燈?」

  「有人來了。」

  康沐雨的心一緊,「是來找你的嗎?」

  他搖頭,「找你。」

  找她?!她臉色大變,康平山上門了嗎?可是不可能,她明明記得康平山上門時是春季,這冬天都還沒來,他怎麼會出現?!

  只是除了康家人,還有誰會來找她?

  「她說她是你的姊姊,你若不見她,我便把人趕走。」

  姊姊?!她的眼睛一轉,楊涵月?她連忙起身,披了件衣服讓進寶扶了出去,果然看到坐在屋簷角落的楊涵月。

  雖說已經盡可能躲進屋簷下,但衣物還是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

  看著楊涵月狼狽的樣子,康沐雨忍不住心急的喚了一聲,「姊姊,都下雨了,你怎麼不進屋來?」

  楊涵月看到她,不禁勉強的扯了下嘴角,目光飄向一旁的進寶,「這人說,這是他跟他媳婦兒的家,要等他媳婦兒,也就是你醒來,你說我能進去,才讓我進去。」

  康沐雨無語一歎,好氣又好笑的看了進寶一眼,連忙伸出手把楊涵月拉進屋子,「傻進寶,月姊姊才真正是這屋子的主人,快道歉。」

  進寶的反應只是輕挑了挑眉。

  「做什麼?」康沐雨難得對他板起了臉,「快道歉。」

  進寶看康沐雨為個「外人」對他發脾氣,感到心裡不舒服。

  「進寶——」

  「失禮了。」進寶勉為其難的開了口,一雙眼冷冰冰的看著楊涵月。

  他的眼神令楊涵月心驚了下,覺得有些承受不起這壯漢的歉意,她下意識的反握住康沐雨的手,注意到進寶因為她的動作神情變得更陰沉,一副想要砍掉自己的手似的,她也不過碰了一下罷了,有必要這樣嗎?

  她硬是拉著康沐雨要進自己的房裡,「你先跟我進來,我要換件衣服。」

  原要跟進去的進寶,聽到楊涵月的話,就算不情願也得等在外頭。

  「老老實實說,」一進房,楊涵月鬆開手,神色嚴肅的問道:「那人到底是誰?」

  「他是進寶啊!」康沐雨說起進寶,眼睛閃閃發亮,「進寶可厲害了,會狩獵、會捉魚,還會挑水劈柴、生火煮飯,只要我開口,他什麼都會。」

  聽這口氣是把這人當神仙看了,楊涵月無奈的看著康沐雨笑得得意,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什麼來歷?」

  聞言,康沐雨遲疑的閉上了嘴。

  「老實說。」楊涵月不許她閃躲。

  「什麼來歷我也不清楚,」康沐雨招認,「就在你回楊家的那日,我上山去采藥,在溪邊發現了他,當時他受了傷,所以我救了他,把他帶回來。」

  「我回楊家的那日?!」那都是數十日前的事了,「上次我回來為何沒見到他?」

  「因為他正巧去山裡打獵。只要他出手,都能捉到活物回來,進寶真的很厲害,比山腳下任何一個獵戶都還行。」

  「你——」楊涵月無言,康沐雨口中的進寶有千萬種好,但她想起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只怕這世上覺得他好的人,只有康沐雨一個人而已。

  她方才被擋在屋外,等康沐雨蘇醒,那男人就陰沉的抱著一竹簍的金銀蛇在她不遠處盯著她,那模樣說有多駭人就有多駭人。

  「你說他受傷,他受了什麼樣的傷?」

  「刀傷。」康沐雨拿手在自己的右肩上比劃了一下,「就這裡,那傷口深可見骨,可以想見傷他的人一心想要取他的命。不過進寶命大,遇上了我,他自個兒的身子底子又好,所以你瞧現在也不過才快一個月的時間,他就完全好了,生龍活虎,精神得很。」

  康沐雨談起進寶時眉飛色舞,她一心只在乎進寶已經痊癒,根本忘了去追究進寶為何而傷,楊涵月有些哭笑不得。

  「你沒想過這裡是荒山野嶺,平時罕有人至,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跟誰有如此深仇大恨,讓人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這些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始終沒見到有人來尋他。我想不管他的仇家是誰,應該都走了。姊姊,進寶他手腳俐落,什麼粗活兒都上手,所以我猜他的來歷應該是富貴人家的護衛之類的。」

  護衛?!那駭人氣勢當護衛,哪家家主能承受得住?

  「姊姊,進寶是好人,他會狩獵、捉魚、劈柴、煮飯、挑水,什麼粗活都能幹。」

  楊涵月無語,歎口氣後看著她問道:「我已經知道你的進寶無所不能,直說吧,你打算如何?」

  「我想……不如姊姊就留下進寶,當是收個奴才,以後你跟楊涵星那丫頭一樣,有人能使喚,開始當個正經的大小姐。」

  康沐雨說得是眉飛色舞,楊涵月的腦子卻是一抽一抽的痛,想起進寶那副人高馬大的兇狠樣子,把這人當奴才?!她還想保全自己的小命。

  「我早做慣了粗活。」楊涵月沒好氣的說:「習慣凡事都靠自個兒,不需要奴才。」

  康沐雨聞言不由得苦了一張臉,「可是人家想要進寶留下來,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根本沒地方可以去,我怕他有危險。」

  進寶那體格有危險?說笑吧!只有瞎了眼的才敢招惹他。

  「月姊姊,我求求你,讓進寶留下來好不好?」

  康沐雨在乎進寶,但是她很清楚楊涵月才是她離開康家後對她最好的一個人,她不想讓進寶走,又不想惹楊涵月不高興。

  楊涵月無奈地看著她,她的生活自從救了康沐雨之後多了不少歡笑,只是現在的情況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要讓他留下不是不行,不過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他一口一聲說你是他媳婦兒?」

  說到這個,康沐雨有些不自在,「是他胡說的。」

  「可我看他一點都不像是胡說。」

  「其實……」康沐雨小心翼翼的看著楊涵月的表情,「他受了傷,忘了自個兒是誰,把我當成他媳婦兒了,我解釋不清楚,就隨著他去了。」

  「名節事大,豈可隨他?」

  「反正住在這裡,還在乎什麼名節呢?」

  楊涵月聞言,臉色微變。

  康沐雨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個未婚的姑娘家,說什麼也不該獨居在山上,可是楊涵月小小年紀時就獨自在此生活了好些年,當年將她送到這裡的楊家二姨娘說是自家人采藥草不用擔心丹方外傳,又說楊涵月早早就定下親事,就算有閒言閒語也影響不了,壓根不管楊涵月的名聲。

  頭幾年還有個老嬤嬤陪伴,但這兩年那嬤嬤身子不好,已返回家鄉,安養天年,雖說之後有她陪伴,但是背後說楊涵月閒話的依舊不少。

  「對不起,」康沐雨連忙道歉,「我說錯話了。」

  「你沒說錯。說到底,我還拖累了你,讓你也跟著我一起壞了名聲。算了,進寶要留要走,你自個兒決定,以免我不順你的意,你就跟著進寶跑了,讓我更操心。」

  「我才不會跟進寶跑了。」知道楊涵月同意進寶留下,康沐雨立刻討好的拉著楊涵月的手,「在我心目中,月姊姊才是沐雨最親最好的人。」

  「你這話兒最好別在你的進寶面前說,我可還想留著我一條小命。」楊涵月可是發現了,進寶除了對康沐雨會有好臉色之外,對她是連賞個好眼神都沒有。

  「進寶不可能會傷害姊姊。」

  對於這點,楊涵月可不敢肯定,她只能確定——「進寶喜歡你。」

  康沐雨臉紅不已,「怎麼姊姊也跟著傻進寶胡說。」

  「我沒胡說,他確實是喜歡你。你在屋子裡睡覺時,他護得可緊了,就怕我進門傷了你,所以連門都不讓我進。我當你是親妹子,你有好姻緣,我也替你開心,只是偏偏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就怕哪天他想起了一切,情況有變,讓你傷心了。」

  「放心吧!姊姊,」康沐雨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那上頭有著血紅色的痕記,「他若想起了一切,恐怕就不會喜歡我了。」

  楊涵月拉下她的手,「傻丫頭,他若介意你臉上的胎記,現在不論他是否失憶,都不會喜歡你。只是……你們該不會還同床共枕吧?」

  康沐雨的臉更紅了。

  看她嬌羞的樣子,楊涵月真想眼睛一閉暈過去算了,「你怎麼能如此糊塗?」

  「姊姊,我們是睡在一起,但不是你所想的——」康沐雨硬著頭皮解釋,「一開始是他病得不省人事,惡夢連連,所以我跟他躺在一起好方便照顧他,之後……姊姊也知道我畏寒,他身子好暖,只要有他,我就能一夜安眠,所以就成這樣了……」

  「你……」楊涵月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你難道不擔心,若是讓他想起了過去,他一走了之,對你不負責任怎麼辦?」

  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康沐雨不至於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緣分來來去去,該是她的便是她的,不是她的,想留也是留不住。

  「反正現下走一步是一步,說不準進寶一輩子都想不起任何事來。」康沐雨不願為還未發生的事煩惱,她親熱的拉著楊涵月的手,轉移了這個話題,「姊姊這次回去這麼些天,可打趁機打聽陸家公子的事?」

  楊涵月搖頭。在被逼得點頭同意讓楊涵星代替自己出嫁之後,陸家與她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姊姊,」康沐雨皺眉,「你就只知道關心我的事兒,對自個兒的大事一點都不上心。」

  楊涵月忍不住輕揉了下康沐雨的頭,「不是不上心,而是事情已定,多想無益。至於你,你要做什麼,我不攔你,但你可別傷了自己。」

  「我現在有進寶,進寶不會讓我有什麼磕磕絆絆,他可緊張我了。」

  看著康沐雨一臉的驕傲,楊涵月露出一抹真心的笑。

  對於進寶的來歷雖然心中還是疑問不少,不過看得出進寶不會傷害康沐雨, 而且這裡地處偏僻,讓他留下,多個人照應這丫頭也不壞。

  「時候不早了,我帶回了些吃食,今晚給你弄些好吃的,這些日子,你一定——」原想要說她吃不好、睡不好,但看她臉似乎還圓潤了些,看來也沒受委屈,這進寶真有照顧人的本事,康沐雨跟她住了這段時間,身上都沒長出多少肉,他才來不到一個月,丫頭的身量都有些長進了。「你先待著,我去給你弄吃的。」

  「不用了。」康沐雨拉著楊涵月走出房門,「我聞到柴火的味道了,進寶肯定已經在替我們弄吃的了。」

  楊涵月這才發現進寶自動自發的將她屋外的東西給搬進屋,還將吃食拿進灶房,熟門熟路的切菜掌勺起來。

  這麼一個大個子塞進了小小的灶房,說不出的滑稽古怪,但只要康沐雨左一句厲害,右一句好棒,這個男人原本冷酷的表情就會變得溫和許多,康沐雨再贊下去,別說煮東西,他可能連命都可以給了。

  當吃到他煮的一桌色香味倶全的菜色時,楊涵月都不能不認同,康沐雨真是撿到了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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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8:3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鴛鴦大盜?

  「最近城裡不太平靜。」

  楊涵月吃飽了之後,與康沐雨站在屋簷下,看著外頭落下的細雨,至於餐後的善後工作全交給了進寶。

  本來楊涵月搶著要動手,康沐雨不舍她才回來,要她休息喘口氣,而康沐雨一動,進寶就搶著去做,還真是寶貝她寶貝得很。

  「為什麼?」康沐雨有些意外,明日就到了她與白洛卿的約期,城裡不平靜,對她來說不是好消息。

  「因為青雲閣。」

  聽到青雲閣,康沐雨連忙豎起了耳朵,「青雲閣怎麼了?」

  「青雲閣的閣主搞了個新花樣,說要辦個拍賣會。據聞他意外得了個好東西——體魄丹,這丹藥可以讓練武之人強身健體,還能提升內力,消息一出,就有好幾個練武世家前來益州。

  「益州城裡可好些年沒這麼熱鬧了,但因為求藥者眾,青雲閣就以丹藥難得為由,說要辦個拍賣會,還表明了只有江湖上稱得上名號的人才能與會,發出的帖子不過百來張。如今益州城內,除了談論丹藥外話題最多的便是繞在那張帖子上打轉,弄得普天之下的江湖人士都當只有收到那張帖才代表自己在江湖上有地位似的。現在拍賣會還沒開始,連帖子都有人高價求售,甚至還有人為了帖子大打出手。」

  康沐雨聽得一愣一愣的,白洛卿的腦子實在不知怎麼長的,這什麼拍賣會賣丹藥的方式都能讓他想出來,難怪青雲閣交到他的手上,雖說他武功平平,也不懂煉丹,卻還是能讓青雲閣聲勢不墜,財源廣進。

  「只是青雲閣越出風頭,我爹就越不開心,最後還為了此事發了頓脾氣。」楊涵月的口氣聽不出太多的喜怒,「心浮氣躁的下場就是煉壞了原本要給柳家小妾的養顏丹。」

  康沐雨聞言幸災樂禍的笑了出來。真是老天有眼,像楊藥師這種眼中只看到利益,不顧道義的小人,實在沒道理讓他一輩子平步青雲,要什麼有什麼,煉壞幾爐丹藥活該。

  「所以這次我回來也沒時間歇息,得上山采藥。」

  楊涵月的話讓康沐雨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可是雨季就要來了。」

  入秋後,益州城常常連下好幾天的雨,太陽都不露臉,別說山路泥濘,去采藥危險,就算藥采回來,沒法子曬乾,最後也是發黴。

  「我爹可不管這個。」楊涵月抬頭看著陰暗暗的天,「從來都是他想我如何,我便得如何,反正陸家已經請了媒人來交換庚帖,再忍些時候,等楊涵星出嫁,我就能把涵日帶回來。」

  康沐雨心裡很清楚那楊家二姨娘在騙人,楊涵星就算出嫁了,楊家也不會放走楊涵日來跟楊涵月過活,楊涵日可是能左右楊涵月最好的利器。

  「姊姊,你明天別上山,就待在家裡,我與進寶要進城去談生意。事成之後,我們都可以過上好日子。」

  「你能去跟人談什麼生意?」

  「這一切都要感謝進寶啊!」一說到進寶,康沐雨又是滿臉發亮,「因為他身上有厲害的東西。」

  楊涵月覺得好笑。「瞧你這一臉得意的模樣,若有厲害的東西那也是進寶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進寶說,他的就是我的。」

  不過短短時日,兩人就不分彼此了,楊涵月也不拿這事取笑她,只是不放心地道:「不是我想拘著你,只是我方才已經說了,城裡最近不平靜,你孤身一人進城危險,所以你還是——」

  「有我在。」

  聽到身後不遠處冒出的聲音,楊涵月的身子明顯因為驚嚇而一僵,壓根不知道進寶是何時到來的。

  康沐雨抬頭對楊涵月身後的進寶一笑,「是啊!我還有進寶,進寶會陪著我。姊姊在莊子裡等著,等我談好生意,就去天香樓買好吃的回來跟姊姊一起享用。」

  楊涵月瞄了進寶一眼,安撫了下自己受驚嚇的情緒,「你……可要好好看著沐雨,若有銀子,別顧著上天香樓買吃的,她身子不好,你們買些棉花,我給她制冬衣。」

  「姊姊,不用了,我的衣服——」

  「好。」進寶打斷了康沐雨的話,雖然不喜歡自己和康沐雨的生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但是看得出楊涵月是真心關心自個兒的媳婦兒,所以他會試著與她和平相處。

  「天涼,進屋去。」楊涵月伸出手搭在康沐雨的肩上,「你身子不好,受了寒氣就糟了。」

  進寶身子一閃,取代了楊涵月的位置。

  看見進寶的態度,楊涵月覺得好笑,明明站一起顯得突兀的兩人,現在看來卻意外的和諧般配。

  「進寶,今天進城,若談成了買賣,我就帶你去天香樓大吃一頓。」

  「好。」進寶拖著板車,康沐雨閒適的坐著上頭。「還要給媳婦兒買棉花。」

  康沐雨聞言苦笑,楊涵月應該是被她去年冬天大病一場給嚇壞了,她的身子差,她自個兒也很無奈。

  好些天沒進城,康沐雨注意到官道上多了不少馬車和旅人,城裡也如楊涵月所言熱鬧得很,玄武大街上的人潮更是驚人,而且那方向都是要擠向青雲閣去的。

  康沐雨看了心花朵朵開,這些人潮就代表著白洛卿要辨的那個什麼拍賣會很成功,只要來的人越多,體魄丹就越有機會賣高價,這也代表著她將分得更多的銀兩。

  她的好日子真的就要來了!

  不過,她的喜悅在看到青雲閣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時而微隱。

  漆得鮮紅的木柵欄擺在大門前,木柵欄前長長的人龍全都是等著要進青雲閣的。

  「這麼多的人,等一天都未必能輪到我進鋪子。」康沐雨不由得苦惱咕噥,今日是初七,是她與白洛卿約定之日,她如期而至,自己卻連鋪子都進不去,這可如何是好?「進寶,怎麼辦?」

  進寶始終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在聽到康沐雨的話後,臉上才有了變化,他緩緩一抬頭,伸手扶住她的腰,她連驚呼都還來不及,只覺得人被推了一把,由下躍起,等回過神時,她已經落在青雲閣的大門前,原本擋著人龍的木柵欄在她的身後。

  「這人怎麼可以插隊——」

  「不照規矩!」

  康沐雨聽著後頭的咒駡聲,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道黑色身影已從青雲閣內閃了出來。

  康沐雨只覺得眼角一道銀光一閃,進寶將她拉到身後,一手護著她,用空著的一手就跟黑衣人打了起來。

  「進寶,別動手!」

  見那人拿著一把很銳利的刀,刀劍無眼,康沐雨怕傷了進寶,連忙說道:「黑衣大俠失禮,請通報一聲,我是沐雨,今日與閣主有約。」

  黑衣人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攻勢反而更淩厲。這幾日他像這樣守著青雲閣,已經打跑了無數個不照規矩來,硬要闖進青雲閣的人。

  沒想到今天遇上了敵手,單手就能跟他過招,要不是這人還得護著身後的女人,只怕自己早就被打趴了。

  「掌櫃的。」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魏青成,康沐雨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大叫,「是我啊!沐雨。」

  在屋內的魏青成聽到打鬥聲,原本只是分心來瞧一眼,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想插隊,但一看到是康沐雨,神情一變,連忙出聲道:「谷少俠,快快住手,這是閣主故友,閣主正等著她。」

  穀亦歡一聽,收起了攻勢,其實他會停手不是因為魏青城要求,而是他才險險的閃過對方一掌,腳步已經有些踉蹌,若現在不停手,他就要在眾目睽睽下被打飛了。

  康沐雨見對方收手,連忙拉住進寶,「進寶乖,別打了,只是一場誤會。」

  魏青成見兩人分開,確定不會被波及,這才帶著一張笑臉走了過來,「沐雨姑娘,閣主可等了你好幾日,還以為你不來了。」

  魏青成從小看白洛卿長大,可從沒見他如此掛心過一個人,不過當然這份掛心不是因為喜愛,而是因為心疼康沐雨從青雲閣拿走的百年蔘。

  「我與閣主有約,豈能言而無信?」

  「是,」魏青成退了一步,讓出路來,「沐雨姑娘快快請進。」

  「謝掌櫃。」康沐雨立刻跟上,不過才走幾步,就注意到進寶沒跟著自己,她困惑的看了過去,就見進寶跟那個被魏青成叫谷少俠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願先移動分毫,看樣子兩人似乎隨時可能再打一架。

  她不由得眉頭一皺,「進寶乖,不能打架。」

  進寶聞言,毫不遲疑的收回視線,聽話的跟在康沐雨身後。

  穀亦歡見狀,放鬆了緊繃的情緒,不過卻有些疑惑的輕挑了下眉。

  這一對男女站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古怪,女的身量嬌小,五官秀麗,談吐柔和,只可惜額頭上血紅的胎記壞了那份柔美,至於男的,一臉的落腮胡,看不清五官,體格高大勇猛,身手俐落,一招一式掩不住身上濃重的戾氣,雖然一身莊稼人的平凡裝扮,但穀亦歡肯定,此人手中的血腥絕對不會少。

  一派冷漠的男人突兀地跟在連他肩膀都不到的小女人身後,對這個嬌小女人的保護之情溢於言表,就像——他腦子靈光一閃,就像只巨型忠犬護著主子似的。

  穀亦歡向來就好管閒事,不怕事多,只擔心日子無聊,這對看來突兀的男女理所當然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不管答應了白洛卿要替他護著青雲閣,不讓不長眼的人闖進來,硬是跟在他們身後也走進了後院。

  「掌櫃的,我聽聞閣主為了體魄丹辦了個拍賣會,」走入青雲閣後院的小徑,康沐雨柔聲開口,「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初十,但怎麼日子還未到,青雲閣門外便聚集如此多人?」

  魏青成聞言一笑,「姑娘有所不知,閣主發了英雄帖給百家,但都得是叫得出名號、有家底的世家才能有幸得到閣主青睞,僧多粥少,有許多人無法順利取得拍賣會的帖子,閣主最後網開一面,發出消息,在青雲閣內留十張帖子,只要在期限之內在青雲閣裡買其他藥材、丹藥,價高的前十名也能送張帖子。

  「這消息一出,眾人一窩蜂的擠進青雲閣來採買,這些日子我跟青雲閣的夥計們忙得腳不沾地,且因為人來得太多,應付不來,不得已在門前圍起柵欄,一次只讓十人到鋪子裡做買賣。讓姑娘不得其門而入,實在失禮了。」

  康沐雨實在佩服白洛卿賺錢的腦筋動得這麼快,「閣主果然仁慈心善,能為人著想又能替自己財源廣進。」

  魏青成笑了笑,財源廣進是真的,但是他家閣主的所作所為跟為人著想沒半點關係,眾所周知,白洛卿就是個奸商,滿腦子只想著賺銀子。

  白洛卿一接到康沐雨來訪的消息,早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出來相迎。能讓他如此另眼相待,這世上還真是沒幾個人。

  「我還以為你——」白洛卿原有一肚子的話想數落,但一看到站在康沐雨身後的高大身影,話聲頓時隱去。

  康沐雨看到他的目光,開口介紹,「閣主,我替你介紹,他是進寶。進寶,這就是青雲閣的閣主,打招呼。」

  進寶表情沒有太多溫度的看了白洛卿一眼,點了點頭。

  「進寶?」白洛卿楞楞的重複了一次,看著進寶,「你叫進寶?!」

  「是啊!」康沐雨得意的點頭,「這個名字好吧?」

  白洛卿笑了笑,「自然是好!很吉利——招財進寶。」

  康沐雨聞言,雙眼閃閃發亮,真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閣主,我家裡確實就養了條狗,長得可愛,我替它取名叫招財,我家就有一對招財進寶了。」

  「沐雨姑娘真是幸福,這麼剛好有對招財加進寶。」在場的人只怕也只有白洛卿能與康沐雨一起讚歎「招財」與「進寶」。

  穀亦歡好笑的打量著進寶,進寶?!這麼粗壯的大個兒,他還以為他會有個氣派的名字,原來叫進寶?

  進寶知道穀亦歡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但是他懶得理會他,一心只盯著自己的媳婦兒。

  「進寶兄弟,」白洛卿恭敬的對他拱手,「有禮了。」

  進寶沒有任何反應,方才是聽康沐雨的話才意思意思對他點個頭,現在康沐雨沒開口,他連瞧都沒瞧對方一眼。

  康沐雨見了,不好意思的一笑,「閣主,進寶怕生,失禮了。」

  這男人不是怕生,而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白洛卿心知肚明,但臉上的笑容未減,領頭走進屋裡,招呼兩人坐下,讓魏青成吩咐下人去泡上一壺好茶。

  「前些日子進寶受了點傷,」康沐雨開口道:「多虧了閣主送的百年蔘,他天天吃,才能好得快。」

  白洛卿的嘴角有些抽搐,原來他的百年蔘是落到了這麼一個壯漢的肚子裡,只是他都 這麼粗壯了,還補什麼,白白浪費他的好東西。話在心裡繞了幾個圈,終究沒說出來,只道:「進寶兄弟看來不像是本地人?」

  康沐雨眼底的困惑一閃。當初她拿著體魄丹上青雲閣,白洛卿不軍對丹藥的來歷甚至對她都不見半點興趣,今天對進寶卻明顯熱絡許多。可惜進寶根本不願搭理人家,壓根不知道能讓青雲閣閣主另眼相待是多難能可貴的一件好事。

  她看出了進寶除了自己外,對其他人都沒好臉色,她不想得罪白洛卿,想出個聲搭腔,但白洛卿問進寶是哪裡人氏,別說她答不出來,連進寶都無法回答,她的眉頭不禁皺了下。

  看到康沐雨的眉頭皺起,看出她的苦惱,進寶終於有了反應,他狠狠的瞪了白洛卿一眼,道:「我的事,與你無關。」

  康沐雨一驚,連忙說道:「進寶,不可無禮,閣主不過是關心而已。」

  進寶抿起了唇。

  「閣主,失禮了。」

  白洛卿臉上不見惱怒,還笑道:「無妨,白某只是覺得進寶兄弟看來有些眼熟,不知你我以前是否曾經見過?」

  進寶看著白洛卿,眼神更冷,「沒有。」

  康沐雨的反應倒是激動了些,「閣主以前見過進寶嗎?是在——」

  進寶一把拉著她,「媳婦兒,我不認得他。」

  「可是……」看著進寶對她輕搖了下頭,康沐雨只好無奈的把話給吞了回去。

  她真想問問白洛卿是否真見過進寶,說不準能替進寶找到家人。

  「媳婦兒?」白洛卿看著康沐雨,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看來年紀不大,竟然成親了,還是嫁給跟自己的身材相差甚遠的傢伙,也不怕人家一掌就把她給拍死,「沒想到沐雨姑娘已經婚配?」

  康沐雨實在很難解釋現下的情況,只能點頭了事。

  「這實在可——」白洛卿原想說可笑,但看到進寶的眼神時,話語立刻轉了個彎,「兩人看來十分登對。」

  白洛卿的眼睛有毛病!穀亦歡在一旁打量著,一個嬌小可人,一個虎背熊腰;一個滿臉兇惡,一個笑容滿面;一個如寒冬,一個如春暖——根本不登對。不過不登對歸不登對,他也注意到了進寶因為一句「十分登對」

  而表情和善了些。看來這個強壯威猛的男人,弱點是這個與他完全不登對的小女人……

  白洛卿親自替兩人各斟上一杯茶,「嘗嘗,這是今年最好的春茶。」

  康沐雨喝了一口,雙眼閃閃發亮,覺得入口甘甜,真是好茶。「好好喝。」

  「你喜歡便好。」白洛卿注意到進寶看都不看眼前的杯子一眼,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又看著康沐雨道:「那日姑娘拿了不少青雲閣的好藥材,我可等著今日看你給我帶來什麼好東西?」

  康沐雨連忙放下杯子,拿出丹藥瓶放在桌上,「閣主過目。這是養顏丹,看閣主能在短時間內就弄出個拍賣會來,我相信以閣主的能耐,這瓶丹藥一定也能賣個好價錢。」

  白洛卿伸出手拿了過來,他原本只是隨口試探康沐雪否會煉丹,沒料到她還真能做出點東西。

  只是養顏丹是楊藥師那傢伙當年偷師青雲閣的藥譜而研製,這丫頭怎麼可能會有?他微斂下的眼底閃過一絲戾氣,表面不動聲色的問道,「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是家母。」提到自己的娘親,康沐雨盡可能的輕描淡寫,「只是家母不過是個小人物,名不見經傳,閣主不會認得。」

  白洛卿倒出丹藥放在掌心,狀似隨意的撥動幾下,嘴角輕揚,小丫頭看來溫和,但關於自己的私事防得倒緊。

  他依然不動聲色的問:「不知沐雨姑娘打算要如何賣這些養顏丹?」

  談到生意,康沐雨顯得精神奕奕,「楊家的養顏丹要價百兩,這裡有十二顆,就拿閣主——」

  「不用銀兩。」進寶插話。

  康沐雨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震驚的看著進寶,不拿銀兩?那她不是做了白工?這可不成。「進寶……」

  進寶表情平穩的看著白洛卿,一手在桌下壓住了康沐雨激動得快跳起的大腿。「我們手上有丹方,恰好閣主為了體魄丹辦了拍賣會,不如也順道替我們賣了這個丹方。」

  賣丹方?!康沐雨微張著嘴,突然腦子有些懵了。

  白洛卿原本打算要拿康沐雨手中的丹方來瞧瞧,還以為要花費些功夫,沒想到進寶會先開口,自動將丹方送上門。

  「就白某所知,不少絕世丹方都不外傳,你們真願意轉賣丹方?」

  「君子一言。」進寶也回得乾脆,康沐雨身子不好,煉丹是為了賺銀子,與其看她冒著生命危險煉丹,不如將丹方賣出去,銀子依然可以到手。

  白洛卿微揚了下嘴角,「也不用費事等拍賣會了,不如三千兩,你們把丹方給我。」

  三千兩?!康沐雨的心狂跳,這可是她這輩子想也不敢想的一大筆錢。

  「價高者得。」進寶仿佛沒聽到白洛卿的話,「若拍賣會後沒人出價高過三千兩,便將丹方賣給閣主。」

  沒想到這個面癱傢伙倒是還價的高手。

  「四千兩。」白洛卿爽快的加了一千兩。

  康沐雨的手緊張的拉了下進寶。四千兩——這筆錢可夠她帶著楊涵月遠走高飛過一輩子了。

  進寶的手安撫的往她大腿輕輕一拍,依然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價高者得。」

  白洛卿不禁皺起了眉頭,「進寶兄弟,你我相識便是有緣,不如就當與白某交個朋友不好嗎?」

  進寶依舊冷冷的吐出——「我不缺朋友。」

  高傲的幾個字,聽得白洛卿差點要吐血。

  「好了、好了。」白洛卿啐道:「算我怕了你,五千兩。進寶兄弟,縱使進了拍賣會,也未必會有我出的價錢高了。」

  「既然如此,你大可在拍賣會上競價。」

  白洛卿苦惱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個該死的傢伙!「要拍賣就拍賣,但得立字據,以免拍賣出去之後,你們不願將丹方交出。」他說著轉頭交代魏青成去準備紙墨和紅泥。

  康沐雨從沒想過要賣丹方,畢竟這是她娘親給她的東西,娘親交代過不能讓他人得知,若是丹方在拍賣會上出現,這豈不弄得人盡皆知了?

  魏青成拿來紙墨放好,進寶拿起筆,交給康沐雨。

  康沐雨看了一會兒,想想現在的局勢,柔聲對進寶說:「你來替我寫吧!」

  「好。」進寶也沒遲疑,逕自立下字據,寫好後拿給她看,「媳婦兒,你瞧瞧,可以嗎?」

  康沐雨只是約略的看了一眼,發現進寶的字寫得挺好,「進寶寫的,還有什麼不可以。」

  進寶聞言,眼神柔和了些許。

  白洛卿看著眼前這一對,眾人眼中高頭大馬的兇狠男人,到了康沐雨眼前倒像個乖巧的孩子。

  進寶將手中的字據放到白洛卿面前,「拿去。」

  白洛卿收下字據,原本以為康沐雨不過就是個平凡的丫頭,萬萬沒料到她背後會有這麼一尊大佛。

  進寶扶起康沐雨,既然生意談成,也沒有必要再留下,「走吧。」

  「等等。」康沐雨拍了拍進寶的手,示意他稍候,接著看著白洛卿問:「那個閣主……可否請你幫個忙?」

  談到幫忙,白洛卿的神色變得謹慎,猶記得上次這丫頭也是亮著這種天真無害的笑容,結果卻狠狠刮了他一頓。

  「你又想怎麼樣?」這次他可不會愚蠢的又讓她占了便宜。

  「其實是這樣的,」康沐雨一臉的討好,「因為進城的時候我答應進寶,若得了銀子要帶他去天香樓吃一頓,只是丹藥還沒賣出去,我身上沒有銀子,所以大方的閣主可否先讓我支點銀子?」

  白洛卿懷疑的盯著她,「就這樣,只要一點銀子?」

  「是啊!夠讓我帶著進寶進天香樓,吃天香樓的烤雞、燒鵝和五味肉粥、蜜糖糕就成。進寶,你聽著這些名字,是不是都要流口水了?」

  流口水的人是她,進寶對吃向來不挑剔,但他還是點頭,看向白洛卿。

  白洛卿一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沒二話,「不過就是點銀子,這有什麼問題,我讓魏青成去拿點銀子給你。」

  「閣主果然是大方大度之人。」

  「這是當然。」白洛卿也不客氣的接受了讚美。

  進寶面無表情的看著白洛卿,「銀子要拿,但你得跟我們一起上天香樓。」

  白洛卿有些靈若驚,「謝進寶兄弟盛情相約,只是我手上正忙,抽不開身。」

  「你沒有空也無妨,只要走一趟天香樓,替我們付酒菜錢後你就可以走了。」

  讓他堂堂青雲閣的閣主去付酒菜錢,這是既把他當金主又把他當奴才,白洛卿有片刻的腦筋空白,懷疑自己聽錯了。

  「因為你與我媳婦兒談成一筆生意,我才勉為其難讓你請我媳婦兒吃頓飯。」進寶臉不紅氣不喘的看著白洛卿,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你這茶不錯,我媳婦兒喜歡,給我幾斤茶葉帶走。」

  白洛卿的神情有些僵,這可是他花了不少銀子才買到的好茶,自個兒都沒多少,他竟然不要臉的像在市集跟人家要蔥蒜似的跟他要個幾斤!康沐雨狠,她身邊的這男人也不遑多讓,他今年肯定流年不利,不能怎麼會攤上了這對鴛鴦大盜?

  因為趕一大清早就進城來,進寶知道康沐雨早上沒吃多少東西,現在肯定餓了,所以沒多大耐性跟白洛卿廢話。「快點!」

  白洛卿很不情願的叫魏青成去取銀子,順便拿幾斤春茶過來。

  「進寶,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茶?」

  進寶低頭看著她的眼,「因為你的眼睛在發亮。」只有吃著喝著她喜歡的東西時,她才會有這種可愛的神情。

  康沐雨被他看得臉都有些紅了。

  這對男女真是太不把他當一回事,要搶他的東西,還在他面前含情脈脈,打情罵俏!白洛卿壓著自己突突亂跳的太陽穴,快被氣死了。

  谷亦歡看到白洛卿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洛卿聽到笑聲,不禁氣得掃了他一眼。

  穀亦歡臉上不見一絲懼怕,反而開心的說道:「閣主沒空相陪進寶兄弟,我正好閑得很,不如由我代替閣主陪進寶兄弟和嫂子去趟天香樓。為了賓主盡歡,不失了青雲閣的顏面,閣主你好歹也得給我個百八十兩銀子帶在身上,這樣才能讓嫂子好好的大快朵頤。」

  白洛卿瞪了他一眼。這個臭小子,跟著外人一起來狽削他一頓!

  穀亦歡一臉無辜的看著進寶,「由我作陪,進寶兄弟和嫂子應當不會介意吧?」

  進寶難得露出一絲好臉色地看穀亦歡,全因為他叫康沐雨嫂子,認同她是自個兒的媳婦兒,所以他點頭。

  「謝進寶兄弟。」谷亦歡看向白洛卿,「閣主快點!銀子給我,這都什麼時辰了,嫂子該是餓了吧?」

  「確實是餓了。」康沐雨點頭。

  進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嫂子,失禮了。」穀亦歡已經知道想不惹火這個看來脾氣不好的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討好康沐雨,「沒辦法,青雲閣裡別說主子,就連奴才都養尊處優慣了,手腳拖拉不利索。」

  白洛卿聞言挑了下眉,看著跟著瞎起哄的穀亦歡,「阿歡,你現在是存心生事兒?」

  「閣主此話嚴重了,我這不過是為我師父出口氣罷了,畢竟三年前你與師父對弈,定下了三年之約。那棋局閣主想了三年,沒想到差個幾日約期將至,偏偏讓閣主解了出來,閣主從我師父手中拿走了六百兩,我師父可是耿耿于懷的放在心頭上。」

  解棋?康沐雨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直盯著白洛卿,「閣主,你們說的該不會是上次我替你解的那盤棋吧?」

  白洛卿原本不悅的神情一收,有些不太自在的清了下喉嚨。

  「原來解棋的是進寶兄弟的媳婦兒。」.穀亦歡不以為然的看著白洛卿,「閣主這是占了家師的便宜。」

  白洛卿理直氣壯的回嘴,「你師父錢多得沒地方擺了,被占點便宜,當分點給窮苦人,做點善事,替自己積點陰德,不好嗎?」

  這人不要臉起來,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若他白洛卿是窮苦人,只怕這天下不見富人了。

  康沐雨實誠的道:「現在看來,該替自己積陰德的是閣主才對。」

  「嫂子英明,言之有理。」穀亦歡立刻認同。

  白洛卿立刻僵了一張臉。

  穀亦歡見能言善道的白洛卿被說得啞口無言,笑意怎麼也藏不住。「無論如何,我穀亦歡交定了你們這兩個朋友。」他看向康沐雨,「嫂子,不知你與進寶兄弟是否願交我這個朋友?」

  康沐雨聞言,有些驚說,下意識的拉著進寶的衣袖,有些不自在的說:「這事兒得問進寶,進寶說好便好。」

  「嫂子,別說笑了,」穀亦歡爽快一笑,「我有眼睛,看得出無論何事都要嫂子點頭,進寶兄弟才會點頭。」

  康沐雨看著進寶,又看著一臉討好的穀亦歡,「我無所謂,只是你以後不許跟進寶打架。」雖說進寶身手很好,但她也不想他有一絲受傷的可能。

  谷亦歡滿口答應,「當然,方才動手是意外。」

  「進寶,」康沐雨輕晃了晃進寶的手,「我瞧谷公子人還不錯。」

  進寶對康沐雨的話確實言聽計從,反應略微冷漠的點了下頭,表示願意交穀亦歡這個朋友了。

  白洛卿眼底閃過一絲戲謔,「阿歡,你不怕讓你師父知道你隨意跟人稱兄道弟,到時扒了你的皮?」

  「不怕。」谷亦歡接過魏青成送過來的錦袋,掂了掂重量,取走其中一張百兩銀票,剩下的全交給康沐雨,「進寶兄弟你們夫婦如此爽快,我師父不會介意我與兩位結交。進寶兄弟、嫂子,這邊請,咱們好好去吃喝一頓。」

  白洛卿沒好氣地看著三人離去。

  始終沒開口說話的魏青成,倒看出些不尋常。

  他家閣主向來自負,就連第一世家的名號都能不放在心上,五湖四海最敬重 的天煞盟盟主也不看在眼裡,可今日卻對個看似普通的男人處處忍讓?他不禁問道:「閣主,這個叫進寶的男人,身分是否特殊?」

  「何止特殊,」白洛卿喝了口茶,一臉的若有所思,「他一跺腳,只怕天下動盪。」

  魏青成心頭一驚,能讓閣主如此忌憚,那男人絕對是個大人物。

  只是白洛卿想不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又輕啜了一口茶,自言自語似的道:「他竟然像是不認得我了……」

  上次見面是新皇登基那日,雖說對方現在一臉落腮胡,看不清楚五官,但那高大的身軀可令見者難忘。

  魏青成立刻機靈的說:「閣主可要派人去查查緣由?」

  「免了,以他的身手,派出去的人只怕近不了他的身就先死了。」

  恭親王軒轅澈,與北方蠻夷交戰多時,最終取得勝利,攻進蠻夷王城那日,留下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下令斬草除根,屠殺夷族,不論男女老少,整整三萬餘人,無一倖免。恭親王手段殘忍,引起軒然大波,他下令屠城的那一年不過十九歲,轉眼已過了七個年頭,這七年來,歷經眾皇子奪位、先皇駕崩,最不得寵的六皇子最後在他助力之下登基,短短年餘,因為他的果決迎來了四海升平的太平日子。

  進寶?!白洛卿搖了搖頭,雖然換了個名字,但骨子裡他還是他——唯我獨尊的軒轅澈。

  得兵權者得天下,就算是當今聖上決定的事,沒恭親王點頭,也全是紙上空談,只是近來傳聞恭親王因久經戰事,身有隱疾,正四處遍尋名醫,沒料到他竟會出現在益州城。

  前些日子京裡來了消息,宰相突然急病去了,他原本還以為是軒轅澈在剷除異己,但他人在這裡,就代表宮中的事與他無關,看來,京裡頭發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康沐雨這女人看似天真溫和,現在他卻不確定這是真、還是假了。

  說起來今天要不是礙于軒轅澈在,他早就派人將康沐雨拿下,好好的逼問一番這丹方的由來。

  不過她能讓軒轅澈對她言聽計從,連體魄丹都能交給她拿出來買賣,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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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4 01:39: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未來姊夫

  正午時分,正是天香樓人多的時候,幾間上房早被預定,穀亦歡也沒抬出青雲閣的名號,隨意挑了個二樓的空位便坐下。

  看到康沐雨和進寶也一臉無所謂,不由得心中暗自讚賞了一番,爽快的說:「進寶兄弟和嫂子要吃什麼隨意點。」

  康沐雨難掩興奮的坐在進寶身旁,這還是她第一次踏足天香樓。「進寶想吃什麼?」

  「媳婦兒喜歡吃什麼,進寶就吃什麼。」

  康沐雨聞言也不再客氣,把自己喜歡或看起來不錯的東西全都點了。

  看她這架式,穀亦歡的眉不禁一挑,「嫂子,你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進寶很能吃,」康沐雨看了眼進寶。

  進寶立刻點頭。

  穀亦歡識相的閉上了嘴。

  「聽說天香樓最可口的是烤乳豬。」

  「確實,」穀亦歡馬上認同,「烤得香嫩多汁,可惜得預訂才吃得著,嫂子這次沒口福了。」見進寶臉色一變,他又連忙道:「不如下次,下次在下再作東請進寶兄弟和嫂子,一定讓嫂子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聽到還有下次,康沐雨立刻點頭,「好啊!谷少俠,我們就此說定。」

  「是、是。」

  「其實這陣子進寶跟著我都沒能好好吃一頓。」康沐雨遲疑的咬了下下唇,「所以一定得要多叫些菜給他多補補拿。進寶,你瞧,有鱸魚湯,你等會兒要多喝,補血補氣。」

  穀亦歡挑眉看了眼進寶那身材,一口就能把嬌小的康沐雨給吞了,應該不需要再補了吧?但這話他只敢在心裡說,沒敢說出口。

  「等會兒還得打包些菜回去給月姊姊。」

  「嗯。」進寶點頭,「還要買棉花。」

  「知道了。」康沐雨開心的說。

  「我作主賣了你的丹方,你不生氣?」

  她搖了搖頭,「我身子不好,有丹方也沒用。」

  雖說她心裡對將娘親的交代置之不理有些遲疑,但又想到與其留在她的手上失傳,倒不如賣了,以青雲閣的名聲,應該更能發揚光大。

  聽她這麼一說,進寶安心了。

  算算賣掉丹方後能得到的銀子,康沐雨知道只要不出意外,白己跟月姊姊一輩子都能過上舒心的日子,但是只要想到一天沒把楊涵日從楊家帶走,月姊姊這輩子不用指望得到真正的自由,這麼一想,光是有銀子還不夠。

  她要找到可以倚靠的權貴勢力,雖說白洛卿是個好靠山,只不過以他們現在的交清,他未必會替她們向楊家出面……

  她的目光飄向一旁的穀亦歡,輕聲的開口試探,「谷少俠看來與閣主交情匪淺。」

  「嫂子別客氣,叫我阿歡成了。」穀亦歡讓小二上了酒,親自動手替兩人倒了一杯,「其實與閣主有交情的不是我,而是我師父。說到這個,嫂子挺厲害,竟然能解我師父的棋局。」

  談到棋局,康沐雨忍不住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要說到三年前,我師父與閣主在青雲閣內下了那盤棋,當年閣主與我師父兩人約定,給閣主三年的時間,若三年內閣主能解開棋局,便算我師父輸了。沒想到就在期限將至之際,閣主解了棋局,飛鴿傳書給我師父,我師父願賭服輸,便派我送銀子來。」

  穀亦歡沒有一絲隱瞞,先不論他對兩人好奇,就沖著知道解了他師父棋局的是康沐雨,他就不打算與她交惡,反而想要多瞭解、瞭解,等回去之後好跟他師父說說。

  「正好青雲閣這陣子為了拍賣會之事常有江湖人士上門,閣主這人腦子挺好,就是功夫不行,幾個護院雖是身手了得,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上門,只怕也無法招架,我便順了閣主的意,替他護衛青雲閣一陣子,這才跟進寶兄弟和嫂子不打不相識。」

  「原來如此。」康沐雨想一想,實在覺得沒道理,嘟著嘴看向進寶,「進寶,這麼說來,閣主解棋後得的那份銀子也該有我的一份,對吧?」

  進寶沒有異議的點頭,「回頭我替媳婦兒討回來。」

  「也不用全部。」喝了口湯,康沐雨很大度的說:「一半就成了。」

  「媳婦兒心腸好。」

  「當然。」

  看兩人旁若無人的一搭一唱,穀亦歡覺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不過他很識相的不予置評,以免惹惱了武功高強的進寶兄弟。

  「阿歡的功夫挺好,你師父應該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穀亦歡一笑,「當然,我師父的武功可厲害了。」

  天煞盟的盟主——齊天烈,四海之內,誰不聞風喪膽。

  「進寶的武功更厲害。」康沐雨有些不服氣的說。

  穀亦歡不可否認進寶的身手不錯,但是在他心目中,第一名永遠是他的師父。「他比不過我師父。」

  「才不會。」康沐雨有些不快。「進寶最棒。」

  康沐雨一不開心,進寶臉色就變得難看,穀亦歡瞧了眼進寶,很有自知之明此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決定還是先別得罪的好。他識相的道:「沒錯,進寶兄弟最厲害。」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康沐雨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穀亦歡也回她一笑。

  看著穀亦歡的笑臉還帶著一點稚氣,康沐雨隨口問道:「阿歡,你多大年紀了?」

  「我已經十六了。」

  「才十六,比我還小。」

  穀亦歡吞下嘴裡的棗糕,驚訝道:「嫂子有十六歲了嗎?」

  「是啊!」康沐雨吃著進寶替她夾來的魚肉,邊吃邊道:「我十八了。」

  「真是看不出來。」康沐雨痩小,看起來年紀不大,沒料到居然比他年長,「嫂子年紀輕輕,卻能解我師父棋局,實在是高人。」

  「我不算高人,我不過是以前喜歡跟我娘下棋,我娘才是真正的高手。」

  「是嗎?」穀亦歡想起了方才在青雲閣時,康沐雨提及她會煉丹也是她娘親所授。「看來,嫂子的娘親是個奇人。」

  「我娘不過就是個平常人。」康若雨依然簡單的一語帶過,「而且死了好些年了。」

  「真是可惜了。將來若有機會,嫂子和進寶兄弟一定要上趟幽蘭山莊,我替兩位引見我師父。」

  「幽蘭山莊?名字聽起來好美。」

  「何止名字美,景色更美,山莊裡的奇花異草不少,隨著四季變化,各有風情。青雲閣所售的不少藥材也是出自幽蘭山莊。」

  聞言,康沐雨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進寶。

  進寶對她一笑,「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嗯。」她甜甜的點點頭。

  穀亦歡看進寶幾乎都沒什麼吃,只顧著照顧康沐雨,想方設法就是想讓她多吃點東西,這畫面實在突兀又有著怪異的和諧。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雖然席間絕大部分都是康沐雨與穀亦歡在交談。知道穀亦歡自小無父無母,算是被師父和師娘帶大,康沐雨不禁有些同情,還一副和他相見恨晚似的,說要結成異姓姊弟。

  進寶雖然有些不快,但也不想看康沐雨不開心,所以便由著他們,看著兩人有模有樣的喝了杯酒認下姊弟名分,要不是進寶阻止,康沐雨還想學那些江湖人士,來個什麼歃血為盟。

  康沐雨吃得歡,穀亦歡這個新認的義弟也很爽快的替康沐雨交代下去,要給飛楓山的楊涵月打包好吃、好喝的帶回去,離開時,更自動自發提著打包好的飯菜。

  康沐雨一臉心滿意足的站起身,腳步卻因為看到從外頭走進來的一道身著青衣、高瘦身影而微頓。

  一旁的進寶和穀亦歡同時察覺她的不對勁。

  「姊姊,遇見熟人了嗎?」穀亦歡看了過去,是個長相斯文的公子哥,面若桃李的臉上帶著幾分書卷氣,這可是時下姑娘最喜歡的文質彬彬典型。

  康沐雨看男人看直了眼,根本無心回答。

  穀亦歡看了進寶一眼,果然看到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陰沉得像風雨欲來。

  「姊姊,別看了。」他好心提醒。

  可康沐雨才不理會,目光還是須臾不離那個翩翩公子。

  進寶皺起眉頭,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盯著那個男人的眼神。他乾脆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康沐雨不依的輕敲了下他的手臂,「進寶,讓開,我要看。」

  「你是我媳婦兒,不能這麼盯著別的男人。」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康沐雨連忙收回視線,解釋道:「進寶,我只是瞧著他眼熟。」

  「根本就眼生得很。」進寶不快的說。

  「你當然覺得眼生,但我以前見過,他好像是——」她頓了一下,才開口道:「陸遠風。」

  進寶反應冷淡,「不認得。」

  「陸遠風可是新科狀元郎,不單學問好,人品佳,說不準將來還會是朝廷的一大棟樑。」

  進寶聽她讚美那個男人,不服氣的一哼,他才該是自個兒媳婦兒心目中最厲害的那個。

  「不過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兒。」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推到十丈外。

  「說什麼弱不禁風,人家公子這叫斯文。」

  康沐雨重生前只在陸遠風上門迎娶楊涵星那一日見過他一次,當時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太多情緒,但是斯文的長相和進退有禮的態度倒也贏得眾人誇讚,這樣一個男子原該跟楊涵月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偏偏便宜了楊涵星那丫頭。

  康沐雨注意到陸遠風身後跟著走進天香樓的人是楊家的廖進。看來陸遠風已經去過楊家……可瞞得真緊,沒給楊涵月透露出半點消息。

  雖說楊涵月已經死了心,但康沐雨還沒——原本還在想就算有了銀子,可楊涵月仍是受制于楊家,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好了,陸遠風自個兒送上門來。

  「進寶,」康沐雨急急的拉了拉進寶的袖子,「我得想個法子跟陸遠風套近乎。」

  「不許。」進寶想也不想的拒絕,「你是我媳婦兒,怎麼能隨意去跟男人套近乎?」

  「進寶,」康沐雨看出他吃醋了,立刻柔聲安撫,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陸遠風跟月姊姊有婚約。」

  跟楊涵月有婚約?進寶的表情好看了一點。

  「可是就在一年多前,陸遠風高中狀元後,一切就變了,為了一個前途一片光明的狀元郎,楊家硬要月姊姊將親事讓給庶妹楊涵星。」接著,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上次被楊涵星打的傷口雖然好了,但還留了一道傷疤,「看到我這疤沒?就是楊涵星那丫頭打的。」

  進寶聞言,雙眼冒火,這楊涵星不可原諒!

  看到進寶生氣,康沐雨就知道進寶一定會幫她了。「楊涵星這麼一個壞丫頭,咱們怎麼可以讓她搶了月姊姊的良人?所以我一定得去跟陸遠風套近乎,讓他腦子清醒些,別選了蛇蠍女伴枕邊。」她用著哄小孩的口氣道:「進寶放心,除了乖進寶以外,我眼中沒有別的男人。」

  簡單幾句話,進寶就被安撫了。

  穀亦歡在一旁將康沐雨的話聽得清楚,雖說他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一聽到來人是個朝廷命官,思及他師父跟皇族軒轅氏有著難解的恩怨情仇,他便不能跟朝廷命官沾上半點關係,不然下場可不會太好。

  心中雖然可惜,但還是認命,他道:「我還得回去守著青雲閣,姊姊,我就先走一步了,這幾日姊姊若有事,盡可以上青雲閣來找我。對了,青雲閣有個後門,從那裡遞拜帖便成了,不用去大門口人擠人。」

  「好,謝謝你了,阿歡。」

  穀亦歡嘴角一揚,大步的越過剛進門的陸遠風,眼神沒有半點飄移。

  康沐雨不清楚當年陸遠風是否曾在成親前來過益州城,不過今日竟然讓她遇上了,就是緣分!既然如此,就不能白白錯過。

  「進寶,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見見月姊姊?」

  進寶想也不想的道:「把人打暈了,直接帶回去。」

  果然是直截了當,很有進寶一貫的霸氣風格,只是康沐雨覺得若她跟進寶真這麼幹,陸遠風對楊涵月的印象肯定不會好。

  「進寶,」她耐著性子勸道:「你的主意雖好,但咱們今天是要做媒人,不是要幹壞事兒,所以乖,咱們當回斯文人,好好說話。」

  進寶輕點了下頭,所謂斯文,不過就是裝腔作勢、裝模作樣。他微吸了口氣,這又不難,平心而論,新科狀元不單年少,還有副好皮相,就是痩弱蒼白了些,身旁的小廝亦步亦趨,一臉諂媚巴結的嘴臉,令人看了不舒服。

  康沐雨見人走過來,連忙先拉著進寶到一旁,眼睜睜看著陸遠風被請進了另一頭的上房,楊家看來十分禮遇這個未來的姑爺。

  她正苦惱著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接近陸遠風時,鼻子聞到一股香味,接著就看到她一直很嘴饞的烤乳豬送進那間上房裡。

  「原來我最想吃的乳豬是被楊家訂走了。」康沐雨不依的扯了扯進寶的袖子,對楊家的厭惡因為烤乳豬一事又增加了不少。「進寶,人家也想吃烤乳豬。」

  進寶一聽,拉著康沐雨,直接走過去。

  康沐雨先是一愣,看著進寶走去的方向,意識到他的意圖,連忙說道:「進寶不行!陸公子是讀書人,咱們要斯文,不能硬闖進去。」

  她想要拉住他,卻是徒勞無功。

  正伺候著陸遠風洗手的廖進聽到門開,原以為是上菜的小二,卻沒料到進門的是個高大的男人,那強健的體魄令他嚇了一跳,接著看到被男人拉著進門的嬌小身影,他認出是跟在楊涵月身邊的那個醜丫頭。

  廖進立刻回過神,臉色變得難看,厲聲一斥,「楊家有貴客在此,還不快滾出去!」

  進寶聽到廖進不客氣的話語,原本就沒多少表情的五官更是一冷,掃了他一眼,想把他丟出去,又想起了康沐雨的交代,要斯文——所以只能忍住氣,直接無視他。

  廖進被進寶瞪得楞了一下,奇怪這個醜丫頭身邊怎麼冒出了個眼生的壯漢,眼神還怪嚇 人的。

  「公子,失禮。」進寶的表情沒有太大起伏,對陸遠風有禮的拱了拱手。

  「公子有禮。」陸遠風對突然闖進的兩人有些不解,「不知二位有何事?」

  「我與我的媳婦兒平時沒機會上天香樓,好不容易存了許久的銀子,今日就想讓我家媳婦兒吃吃招牌菜,只是來了才知這道佳餚得事先預定,我不忍我家媳婦兒失望,所以貿然過來一問,不知公子可否割愛?」

  康沐雨有些楞住,近乎崇拜的看著進寶,平時看他粗率,沒料到斯文有禮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

  陸遠風心中雖覺得進門的兩人唐突,但看男人彬彬有禮的模樣,而他的小娘子緊揪著自個兒夫君的衣袖,看似極度不安,心想不過就是個愛妻心切的男子罷了。他不禁淺淺一笑,「兄台言重了。若不介意,不如就坐下來一起用膳。」

  「陸公子!」一旁的廖進怎麼也沒想到陸遠風竟會同意,口氣有些急了,「這怎麼成呢?您身分尊貴,豈可跟這些鄙夫村姑坐在一起?」

  「無妨,楊藥師盛情,讓天香樓送上這麼多好酒好菜,」看著一桌的菜肴,知道這可得花不少銀子,「我一人也用不完,不如與人同樂。」

  康沐雨聞言,雙眼閃閃發亮,沒料到這樣便成了。

  「夫人有什麼想吃的,盡情享用。」

  康沐雨其實已經吃撐了,但是都用了要吃烤乳豬的名義進來,不動筷也不成,看進寶替自己夾了一塊乳豬肉到她面前,雖說她喜歡吃肉,但實在覺得今日自己的口福太好,好到有點犯噁心,看來自己還真沒享福的命。

  「公子不介意,就叫我進寶,這位是我媳婦兒沐雨。」進寶目光只顧看著康沐雨拿起筷子,口氣顯得漫不經心,「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陸遠風。」

  康沐雨嘴角一揚,悄悄一抬頭,興奮的看了進寶一眼,她果然沒有認錯人!

  進寶的手在桌下安撫的拍了拍她,這才繼續說道:「原來是陸公子。陸公子看著眼生,似乎不是本地人?」

  「陸公子是哪裡人氏,跟你們什麼關係?」廖進心裡急,口氣也不客氣,「快吃你的東西,吃完了好走,別打擾公子。」

  進寶冷冷的眼神立即看過去,他看這小子實在不順眼。

  「進寶,咱們是斯文人。」忙不迭將食物給吞下,康沐雨趕緊道。雖然她也不喜廖進,但他們要給未來的「姊夫」一個好印象。

  進寶眼神裡的殺氣一隱,似笑非笑的看著陸遠風,「陸公子待人有禮,但奴才卻不太像樣。」

  「讓進寶兄弟見笑了,」陸遠風眉頭一皺,淡淡的對廖進道:「你退下吧。」

  「可是公子——」

  「退下。」陸遠風的口氣中多了絲威嚴。

  廖進心有不甘,卻也只能默默退到角落,心中可把康沐雨咒駡了千百萬次。

  陸遠風倒了杯酒,卻沒有什麼食欲,這些年常州、魏城、益州河段經常氾濫,如今適逢雨季,朝廷派他走訪,趟便是想要尋出一個防汛妙方,行經益州時,他決定順道上楊家一趟。

  當年他祖父為蘭州刺史時,楊藥師帶著夫人到蘭州採集藥草,正巧夫人臨盆,被他到城外山廟禮佛的娘親所救,楊藥師為報救命之恩,硬是定下了親事,當年祖父還有些看不上名不見經傳的楊家,只是沒過多久,祖父得罪了小人,遭陷害眨官,就在陸家最落魄的時候,原以為楊家也會背棄婚約,楊夫人卻送來不少銀子,助他們度過頭幾年的苦日子。

  直到他高中狀元,有心操辦自己的終身大事,媒婆卻回稟楊涵月已心有所屬,楊家失禮之餘,決定讓二小姐楊涵星代姊出嫁……

  不論楊家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只認定與他訂親之人是楊涵月,若她真另有所愛,他也不會奪人所好,至於另娶胞妹,大可免了。

  他特意走一趟楊家的目的便是想當面將親事退了,並且拿回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他忖度著楊家未必會同意此事,令他意外的是,楊家不但欣然接受,還盛情的挽留他多留幾日。

  他有要事在身,卻又禁不住楊家盛情,這才勉強停留一晚,怎麼知道昨兒夜裡自己隨行的下人和侍衛幾個,全都吃壞了肚子,讓他只能打算再多待幾日。

  楊家欲賠禮,特請他到天香樓吃喝一頓,但也知他不喜應酬,並不強硬作陪,只是擔心他的下屬都病了,他沒人伺候,所以特地派來個小廝相隨。廖進做事機靈,態度恭敬,可惜這份尊重只針對自己,對於旁人,這小廝惡聲惡氣,如此狗仗人勢,楊府的主子看來也不會是個好的。

  「陸某確實非本地人士,不過與楊府是世交,行經益州,拜訪故友,不料家奴們都病了,只好打算再多停留幾日。」

  進寶看出陸遠風並不想多提,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陸遠風為何而來,只是這麼巧,家奴全病了?

  「這是楊藥師特地為陸某所調製的酒,」陸遠風親自替進寶斟上一杯酒,「進寶兄弟也嘗些。」

  楊藥師調的酒?康沐雨可來了興趣,眼睛閃啊閃的。

  「謝公子。」進寶看出康沐雨躍躍欲試,「只是我不喝酒,就讓我媳婦兒嘗嘗。」

  「請。」陸遠風也不介意。

  康沐雨興匆匆的拿起酒杯,原想一嘗,不過杯子才一靠近,她便敏感的察覺到杯中物除了酒香外,還有一絲淡得幾不可聞的異味,那是蒙汗藥,只要少許便能使人昏迷不醒。

  她的視線飄向一旁的廖進,看了他一眼,就見他一對上她的目光便飛快的閃躲。

  她在心頭冷哼了一聲,意思意思的沾了下唇,並沒有喝進去半點。

  進寶的目光始終留心康沐雨,她的眼神一變,他就知道事有蹊繞。

  「這酒不過一般。」康沐雨將杯子放下,暗暗對進寶搖了搖頭,表示酒有古怪。

  「你胡說什麼?」廖進一聽來了氣,他向來都不把康沐雨給放在眼裡,當然也看不慣她在他的面前放肆,「這酒可是楊藥師親自泡制給陸公子。」

  進寶緊盯著廖進,「我媳婦兒向來說實話,我不管這酒是誰泡制,她說不好便是不好,你若覺得酒好,也陪著喝一杯如何?」

  廖進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等好酒,我不過一個奴才……」他的口氣有些回避,隱含拒絕。「如何能碰?」

  「既不能碰,那就安靜點。」康沐雨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廖進被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難不成被看出酒裡下了藥?這可如何是好,看時辰,二小姐就快到了。

  陸遠風是個聰明人,看出了古怪。他看向桌上的酒瓶,腦子裡飛快的閃過這幾日的點點滴滴,他著實不願懷疑這幾日的事是楊家暗地使的手腳。

  「這酒雖好,但公子是個讀書人,看來該是更喜茶。」進寶神色自若的拿走陸遠風面前的酒杯,「媳婦兒,把咱們今天到手的春茶給公子嘗嘗可好?」

  「好啊!」康沐雨一點都沒有猶豫的點頭同意,陸遠風是未來姊夫,一點茶葉,又是從白洛卿那裡討要來的,她轉送根本不心疼。

  「不知公子可否賞臉?」

  「自然是好。」陸遠風本來就對飲酒沒興趣,更別提他已經猜想到這酒有問題。他看著廖進,吩咐道:「把酒撤下。」

  不得已,廖進只能將酒給拿到一旁放著,但又想起自己被派來此的任務,眼看二小姐就要到了,若是把差事給辦砸了,回去少不了責駡,他急巴巴的說:「我去給公子備茶水。」

  「不用了。」陸遠風道:「茶水讓小二送進來便成。」

  若真的有在酒裡動手腳,自然也不會放過茶水。想到今日要不是遇上了進寶夫妻,自己只能任人擺佈,他心中不由得一冷,看來他低估了楊家。

  沒多久,小二備上茶具,康沐雨正要動手泡茶,但進寶卻要她在一旁看著就好。

  「進寶也會泡茶?」

  「不難。」進寶對她扯了下嘴角,動手用木勺加水進壺。

  雖是一身粗布衣裳,但動作流暢,就如同貴公子似的,康沐雨不禁讚歎,「進寶,你泡茶的樣子好好看。」

  進寶沒有回應,眉眼卻帶了絲難掩的得意。

  陸遠風嘴角一揚,這一對夫妻看起來雖突兀,然而他們雙眼中只有彼此,感情甚篤,令人欣羡。

  他接過進寶遞上的茶,輕啜了口,入口甘甜,口齒留香,果然是茶中極品。

  「托了進寶兄弟的福,今日陸某才能品嘗如此甘香的茶水。」

  「陸公子若是喜歡就送給陸公子。」康沐雨說。

  進寶看著康沐雨急巴巴的討好,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心中只要確定康沐雨喜歡的是自己就好,其他的都能睜隻眼閉隻眼。

  「謝嫂夫人,」陸遠風一個拱手,「只是無功不受祿。」

  陸遠風的拒絕令康沐雨對他又滿意了幾分,果然是剛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她忍不住壓低自己的聲音靠向進寶咕噥道,「我一定要讓月姊姊跟他成親。」

  進寶的耳力向來好,雖然她發出的聲音極小,但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抬起眼,狀似不經心的掃了陸遠風一眼。

  一個狀元郎,肯定是身有要事,不然不會出現在益州城,只可惜一個朝廷命官,身邊卻連個堪用之人都沒有,楊家隨便使個計策,就讓周遭的人全中招,說穿了陸遠風帶的就是一群廢物。

  雖然看他的模樣是看出了古怪,卻還是隱忍不發,應該是顧及與楊家的情面,話說回來,跟小人講道義,吃虧的可是自己。

  門口有了聲響,廖進的臉色大變,正要迎上去擋人。

  進寶見了,腳一伸,直接將人給絆倒,廖進跌了個狗吃屎。

  楊涵星一開門,便看到跌在自己面前的廖進,眼角抽了一抽。這丟人現眼的東西!

  她對身後的青梅使了個眼色,青梅連忙上前扶起廖進。

  楊涵星轉頭一看,沒料到上房裡除了陸遠風外,多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她向來沒看在眼裡的醜丫頭康沐雨。

  「你怎麼——」想到陸遠風就在一旁,楊涵星很快的換了副嘴臉,「沐雨怎麼會進城來?」

  看著楊涵星那副刻意裝出大家閨秀的樣子,康沐雨心中不屑,但面上還是不顯。「聽月姊姊說青雲閣熱鬧,所以進城瞧瞧。」

  聽到她提到楊涵月,楊涵星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

  她原本以為只要楊涵月點了頭,自己就能嫁給陸遠風當狀元夫人,誰知道陸遠風是個一板一眼的讀書人,向來知禮重義,一句於禮不符,便打算退了這門親事。

  她爹年輕的時候曾拜青雲閣老閣主為徒,學成之後便自立門戶,原本他爹是不將青雲閣看在眼裡,但自從青雲閣與天煞盟結為姻親之後,青雲閣可不再是單純的藥草世家。

  她爹能走到今天,就是懂得審時度勢,楊家是無法再與青雲閣對抗的,現在能靠著養顏丹支撐門戶也就罷了,若想再煉出另一種青雲閣不外傳的丹藥,只怕白洛卿一句話,天煞盟出手,通天閣就完了。

  所以為了通天閣的將來,楊家一定得要找到靠山,陸遠風正是個好人選,只要能靠著他靠上朝廷,這一個個所謂的天下第一,也不敢再動通天閣。

  就算不看陸遠風的相貌與才情,就為了楊家的將來,說什麼楊家都不打算讓陸遠風如願退了這門親事。

  於是眾人商議之後,知道對付這樣的正人君子只能使暗招。

  今日楊家便讓廖進在送給他的酒裡下點藥,接著楊涵星來訪,只要讓兩人之間不清不白,逼他認了這門親事即可,卻沒料到會殺出康沐雨這個程咬金。

  「不過也真是巧了,」康沐雨故意問道:「楊二小姐怎麼會來這裡?」

  楊涵星很想回康沐雨一句:不關你的事!但礙于陸遠風,她還是柔聲道:「今天出門買東西,思及父親請了一桌席面向陸公子賠禮,不知陸公子可還滿意,想著既已出門,便來探一探陸公子。」

  「原來如此。」康沐雨故作不解的側著頭,「對了,我聽月姊姊提過,與楊家有故交的陸家曾與月姊姊定下娃娃親,只是我這腦子不好,忘了對方的名字是叫……」她突然一個拍掌,仿佛這才想起這層關係,「我想起來了,陸遠風。陸公子,原來你就是跟我月姊姊有婚約的人呀?」

  陸遠風聽出康沐雨口中提及的月姊姊是楊涵月,再看向楊涵星的神情,頓覺有異,「在下確實是與涵月姑娘有婚約,只不過在下派媒人來益州城與楊家交換庚帖時,卻得知楊家大小姐心有所屬,因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在下願成全楊大小姐的美事。」

  「月姊姊心有所屬?」康沐雨這下是真的驚訝了,「跟誰?」

  「大姊與李獵戶兩情相悅。」楊涵星急忙忙的說。

  康沐雨聞言差點一口血要噴出來,那個死了老婆的色鬼,楊涵月厭惡他都來不及,還與他兩情相悅……

  「李獵戶明明就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到了你口中卻成了兩情相悅?!」她不可思議的道,先不說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謠言,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別說嫁不嫁陸遠風了,楊涵月想嫁別人都困難。

  楊涵星這臭丫頭真是壞透了!

  「這些年你雖然跟我姊姊住在一起,跟在她身邊多年,但她未必會將一切告知你這個外人,而我這個親妹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康沐雨聞言只覺得噁心,轉頭看著陸遠風,「陸公子難道就聽信楊家的片面之詞便要退婚?」

  陸遠風靜靜的在一旁瞧著,最後緩緩開口,「是片面之詞也好,不是也罷,楊家私事,陸某不便過問。」

  這人真是狀元郎嗎?原本還挺滿意他的風度翩翩,現在卻覺得他的腦子愚鈍,明擺著楊家騙了他、欺負楊涵月,他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陸遠風站起身,道:「陸某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謝過楊家盛情相請,也謝過進寶兄弟的好茶。」

  見他要走,康沐雨急了,楊涵星更是急在心裡。

  楊涵星顧不得什麼的擋住他的去路,「陸公子的人都病了,如何能走?」

  「不能走,也得走。」陸遠風的聲調沒有太大起伏,「畢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入是非之地,不近不善之人。」

  楊涵星從陸遠風的話中讀出他已經心生懷疑,讓她想攔又不敢攔,陸遠風可是朝廷命官,若真查到楊家對他用藥,楊家可是要招罪的。

  最終,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陸遠風繞過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氣得七竅生煙,看向康沐雨,把一切都怪到半路殺出的醜丫頭身上!

  楊涵星的手一揚,對著康沐雨就要揮下——

  進寶的速度更快,直接往她的肩上一擊。

  楊涵星被打得連退了好幾步,摔倒在地。

  楊家的下人一下子都慌了手腳。

  陸遠風聽到聲響,往後一看,正好看到這一幕,他的眉頭不由得一皺,原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最終選擇沉默,視而不見的離開。

  「捉住他。」楊涵星狼狽的指著進寶大吼,「把他給抓進官府裡!」

  康沐雨拿起放在一旁的酒,「你若不怕把事情鬧大,咱們就一起去見官。」

  楊涵星臉色一變,「把酒搶回來。」

  進寶一手護著康沐雨,一手拿著酒瓶,飛快的閃身出了天香樓。

  楊涵星被扶著站起身,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們這一群廢物,還不快去追!」

  「小姐,」一旁的青梅連忙勸道:「算了吧!這件事若真鬧上了官府,對小姐的名聲有損,不如我們先回府,再想想法子。」

  楊涵星憤憤的跺著腳,人都走了,還有什麼法子好想,她真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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