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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錄仙 -【嫡女宅鬥指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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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11:39 |只看該作者
 四十九章 變奏
  
  沈卓正悠哉的哼著小調,突然聽到馬車內一聲呻吟,昏迷兩日的風朗玥終於醒了。他那顆半懸著的心,總算是落了地。風朗玥靠坐在一旁,微微打量著車廂。
  
  ——看來,她還活著。
  
  「風姑娘,你終於醒啦!」
  
  正出神,風朗玥就看到一個比星辰還要璀璨的笑容放大般出現自己眼前,驚得她一愣。
  
  「你……沈公子?」
  
  「嗯嗯嗯!」沈卓笑彎著眼連連點頭,「風姑娘,你好些了麼?」
  
  「好……」風朗玥一個好字說到一半,猛地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好像……不對,不是好像,完全就不是那天晚上逃跑的那一件!
  
  ——好你個頭啊!
  
  如果是風玨茗可能就會這樣直接吼出來了,但風朗玥畢竟不是她那火爆脾氣的妹子,此刻她只是僵硬著脖子望著沈卓,對方臉上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更讓風朗玥一時間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麼。
  
  沈卓也不計較她突然的呆滯,只當是她之前受到追殺的驚嚇現在還沒恢復罷了。
  
  沈卓倚在車欄上,慢悠悠地趕著馬車:「風姑娘,你現在打算去哪裡?要我送你回寧州嗎?」
  
  寧州?不,她不想再回去了!
  
  半響,沈卓沒有聽到車內人的回應,有些著急,正打算進去看看,只聽風朗玥靜靜道:「沈公子,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去赤州。」
  
  「方便,絕對方便!」沈卓樂的答應。反正他現在是無事一身輕,去哪裡都一樣。只不過……
  
  「你去赤州,我師妹他們會不會擔心?我知道你們中原人出遠門總喜歡寫封信報個平安什麼的。」
  
  風朗玥心下一沉。南宮府遭到的劫殺絕對不是意外,但到底是何人所為她也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冒然寫信送回寧州,一旦被人發現南宮府還有人活著,恐怕會將風玨茗他們也拖進這趟渾水。最好的情況就是自己已死的消息傳開,讓那暗中追殺之人的戒心消除,待風聲過去後她再與風玨茗聯繫!風朗玥打下主意,果斷道:「等到了赤州後再寫也不遲。」不管怎樣,事情到了自己身上就應該是一個了結!
  
  風朗玥倚在車廂裡,長長舒口氣——從鬼門關外繞了一圈又回來了,難道真的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風朗玥抬手覆在眼上,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終於,南宮府一行遇害的消息傳到了風玨茗耳裡,此時距南宮一行離開寧州城已經過去整整十天了。這十天裡消息封鎖的非常嚴密,如果不是她留意到了霍白安和蕭長風二人細微的反常舉動,風玨茗想自己怕是要這樣被瞞一輩子吧。得知消息後,她並沒有表露出多少感情,以至於霍白安還不知道她已知道這件事。
  
  「我出去轉轉,今晚不回來了。」
  
  一大早,風玨茗便扔下這句話。
  
  霍白安不由有些納悶:「不回來……你打算去哪裡?萬一娘過來問,我要怎麼給你圓過去?」
  
  「你怎麼圓關我屁事!」風玨茗依舊鼻子朝天一般的哼了聲,趾高氣昂道:「本小姐出門去教訓幾個奸商,一塊破玉珮敢收二百兩,活膩了!」
  
  不待霍白安再說什麼,風玨茗便一溜煙地從將軍府的屋頂上跑了。她在寧州城的大街小巷轉了一整天,最後來到一處幽靜之地。
  
  那是風府的後院圍牆,風玨茗輕車熟路的躍了進去,卻沒有到自己的房間而是直接去了姐姐風朗玥的未出閣前的繡樓。
  
  吱呀——
  
  門被輕輕推開,屋內已經蒙上了一層灰。想來主人走後,那王氏也不會在做那些表面功夫了。風玨茗站在屋子的中央,呆呆的站了半響,才確定這暗淡無光的屋子曾經是那樣的素雅寧靜,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這是姐姐住的屋子,可是現在只有她站在這裡;這是她經常纏著風朗玥撒嬌的地方,而現在依舊只有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孤獨如毒藥一樣漸漸深入了骨髓,令她不寒而慄。
  
  「姐,你在這裡嗎?」
  
  不知何處而來的衝動,讓風玨茗試探地喊了一聲。聲音卻消失在滿屋暗淡的灰塵裡,沒有人了,這裡不會再有人來了。風玨茗靜靜地站了一會兒,闔上房門,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風府。
  
  這一天,她去了很多地方,每一處都有風朗玥以前去過的足跡。她似乎想要找些什麼,除了記憶,這世上還有什麼能夠證明風朗玥這個人曾經存在過?可風朗玥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南宮府早已被查封,她住的屋子裡空蕩蕩,風府的閨閣裡也只有傢俱而已。
  
  風朗玥沒什麼都沒有留下,除了回憶。
  
  月上中天,風玨茗走到了湖邊一處人跡稀少的地方,躍起藏在郁蔥的蒼天古樹中。好久,一絲絲輕不可聞地抽泣聲漸漸傳來,最後終於克制不住的仰頭嚎啕,那股埋在了四肢百骸的傷心,令讓她無處遁藏。
  
  第二天清早,風玨茗回到霍府。推開門,霍白安正趴在桌旁,看樣子是等了她一宿。
  
  「回來了?」
  
  霍白安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風玨茗點點頭,衣服也不換直接跑到床上,將薄毯蓋到頭頂:「我現在要睡覺,出去,別吵我!」
  
  霍白安站在床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傻丫頭,紅著兩隻眼睛跑回來的啊……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霍白安給她點了炷安神香,淡淡的檀木香氣裊裊縈繞在房中,輕輕地帶上房門離開了。
  
  不過,風玨茗並沒有傷心多久,事實上,緊迫的形勢也沒有多少時間讓她繼續傷心。
  
  三日後,邊關傳來了捷報!
  
  大將軍霍忠果然不負朝野眾望,打了個大勝仗!滿朝上下皆是一陣歡喜,唯獨霍府除外。
  
  現在……霍白安終於體會到了風玨茗當時那股痛到骨子裡的悲傷!
  
  ——左先鋒霍青陽,在最後一次追擊戰中與手下將士失去了聯繫,至今下落不明!
  
  整個霍府,一片寂靜。
  
  沒有人敢說話,彷彿只要發出一點聲響,府中之人就會崩潰。
  
  霍白安已不知道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受了,他似乎哭了,又似乎是笑了。身體裡的神經似乎從那一刻變得遲緩,待他感覺到了疼痛時,風玨茗正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他。就像兩個生活在羽翼下的孩子,發現那些曾經以為可以替自己遮風擋雨一輩子的人,那些以為可以依賴一輩子的人,突然之間就接二連三的消失了。等到自己去看這片被他們守護了太久太久的天空時,這才發現——這片天是如此的空曠與孤獨,恐懼如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般漸漸勒住心房,令人無法自然呼吸。
  
  「以前,只要有大哥在,所以不管我怎麼胡鬧,整日游手好閒不幹正事,只要想到有他在,我的心就有著落。」過了許久,霍白安緩緩地開口。風玨茗應了聲,走過去,輕輕抱著他。
  
  ——她都懂。
  
  霍白安埋首在她懷裡,死死摟住她。他們像個身受重傷的人,只能從彼此的身上尋求慰藉。
  
  老將軍回了朝,自己的兒子卻永遠的留在了邊關,而皇帝除了加官進爵,再多的恩賜也救不了一條性命。霍白安見到霍忠,猛然發現,那個動不動就拿刀拿劍大著嗓門教訓自己的老爹,一下子蒼老了這麼多。
  
  悲傷的日子總是太過漫長,漫長的讓人只能沉浸在傷痛裡。霍白安與風玨茗二人似乎要給自己蓋一個殼,縮在裡面一輩子不出來。
  
  但這樣的悲傷也只是止於他們二人而已,其他人還要正常的過日子。
  
  時隔半月,蕭長風帶了一個震驚的消息。
  
  「你說——我哥是被人陷害了?!」
  
  頹廢了近乎半月的霍白安,那一瞬,眼中寒意凜冽。
  
  蕭長風沉著著面容:「目前還只是猜測。朝廷剛打了勝仗,正是鼓舞人心之時。所以這件事,內衛只能秘密行事並不能聲張。我們對少將軍身邊的人進行調查,發現其中有三個人行跡可疑。我懷疑,少將軍這次與軍隊突然失去聯繫後失蹤,是有人蓄意謀之,在行軍前調換了羅盤和指南針。」
  
  「是誰?!」霍白安緊緊追問。
  
  蕭長風沉默半響,答:「我只能說……那三人中有一個是齊王手下。」
  
  齊王!!!
  
  難道真的是他?!
  
  霍白安腦中「嗡——」了一下,蕭長風讓他冷靜些:「還說不準,這件事還在調查中。」
  
  二人正說著,風玨茗一腳踹開了書房木門。只見風玨茗緩步走進,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蕭兄,不用瞞了,她什麼都知道了。」
  
  蕭長風一愣,繼而輕輕歎口氣:「既然如此……這次來我也是要說風朗玥的事情的。」說著,眼神一亮:「我親自去了一趟濟北客棧,裡面是二十三具屍體,一具不多一具不少。不過——風朗玥並不在裡面!」
  
  「什麼?」風玨茗大吃一驚:「你這話什麼意思?!」
  
  「二十三具屍體,大部分都被砍下頭顱,還有的面目全非,只有隨身名碟能夠證明其身份。我仔細辨認了那些屍身,風朗玥個子高挑,可那些女屍中並沒有與風朗玥相仿的!」
  
  霍白安很快便明白過來:「追殺南宮府的人害怕人數不齊不好交差,便用了一具他人屍身代替,畢竟後院女眷不常拋頭露面,見過她的人並不多。割去頭顱劃花面容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人無法辨認屍身的真實身份。」
  
  「沒錯!」蕭長風道:「而且以前濟北官道上的劫匪也喜歡以砍人頭顱來表明自己的功績,這樣一來一切都可以推脫到劫匪身上。可不管目前情況究竟如何,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風朗玥並沒有死!」
  
  彷彿一個再黑夜裡尋覓已久的人突然看見了星辰的光輝,風玨茗突然摀住面容。
  
  ——原來,喜悅也可以用哭來表示。
  
  蕭長風又說了些事,但都沒有之前兩個消息重要。
  
  霍白安本以為自己哥哥的案子要暗中進行調查了,不曾想,一向軟弱的太子竟然在這朝野上下如此喜慶的時候,將霍青陽一事拿到了檯面上,朝野一片嘩然——
  
  蕭長風更是疑惑,霍青陽的案子其實是做的天衣無縫,就連前線的老將軍霍忠都是認定長子因為求勝心切深入敵軍腹地才與身旁士兵失去了聯繫。而他蕭長風也只是憑著內衛天生的一種多疑與猜忌的性格,才會去著手調查,而且這件事從來都沒有向皇帝通報過,一切都是他自己用著自己的心腹去秘密調查!
  
  那個軟弱的太子,一向不受皇帝待見的太子,此刻到底是心中有著多大的勇氣,才會在沒有絲毫證據的情況下,要求皇帝徹查此事!
  
  老皇帝見到自己兒子那堅定的眼神,突然想到了數年前那件久遠的案子。啊……那個少年也是霍家的子嗣吧。
  
  太子這難得一次的強硬,是為了彌補那件事對霍府的傷害?
  
  老皇帝是個念舊情的人,准了太子的請求。
  
  山雨欲來風滿樓。
  
  皇帝下旨,命內衛全力協助太子經手此案。歷經十天的明察暗訪,終於將霍青陽失蹤的真相查明。
  
  大戰前夕,霍青陽身邊的一名副將,竟然嫖、娼。按照軍法,理當斬首!但由於這名副將是軍中唯一一個熟知當地某地地形之人,霍青陽法外開恩,饒了他一命。誰料此人害怕霍青陽秋後算賬,便起了謀殺少將之心。
  
  「……那個人就是我之前對你說的由齊王舉薦給霍青陽的人。」
  
  霍白安看著蕭長風從上京寄來的密信,不由緊蹙著眉頭。風玨茗道:「我一直聽說當今太子性格軟弱一直都是明哲保身,沒想到他這次為了大哥,竟然做到了這一步。」
  
  霍白安苦笑:「真是難為他了。不過……經過這件事,齊王恐怕要倒霉了。」
  
  果然,案件查清後,雖然那副將表明此事與齊王無關,但他畢竟是齊王大力向軍中舉薦的。皇帝雖然沒有對齊王責罰,但他也落了一個識人不明的罪責。而太子,因為這件事,讓老皇帝一直搖擺的感情天秤終於向他傾倒。
  
  悲傷地秋終於過去了,這年冬天,京城翰林院的吳文清向風無雙下了聘禮!等到春、時,兩家正式成親。聽到消息時,風玨茗不住冷笑。此時她手裡拿著風府花宴的帖子——而舉辦花宴的卻是蘇氏。
  
  蘇氏——
  
  她在風無雙快要出嫁的這時候辦花宴,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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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1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花宴
  
  這個吳文清就是之前給霍白安寫信的吳侍郎,也是太子身邊的近臣,而且比起霍白安他跟在太子身邊的時間更長,少時便是太子的伴讀了。如今太子受寵,他身邊這樣的官員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吳文清娶風無雙,在這個時候可謂是一舉多得。其一,對他自身來說有忠義伯這樣一個岳父對其以後的仕途肯定是添磚加瓦;其二,忠義伯將女兒嫁給吳文清自然是向太子示好,按照目前的形勢來說太子登基只是時間問題;其三對太子來說,忠義伯風書權一直都是自己父皇的寵臣,自己的手下能和他聯姻,對自己日後登基也是大有好處!
  
  由此看來,這聯姻真是聯的委實是妙,自然聯姻中的男女主角也成了人們口中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什麼郎才女貌,什麼天作之合,統統都是狗屁!」坐在轎子裡往風府去的風玨茗一路低聲咒罵。
  
  翠竹小聲勸道:「小姐,要到風府了。您就算再不滿,也好忍耐啊。」
  
  「我知道。」風玨茗咬牙:「蘇氏雖然有了身孕正得寵,但無論忠義伯再怎麼喜歡她,她也變不出一個能夠代替風無雙嫁到京城去的女兒。忠義伯要通過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在朝中的地位……不管怎樣,都與咱們無關。」
  
  翠竹見風玨茗能夠明白這些,心底舒口氣,心道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來到風府,除了風玨茗,還有其他一些士族夫人小姐。如今,王氏雖然依舊是明面上的大夫人,但主持中饋之人已經徹底是蘇氏了,從這次蘇氏已經可以自由開花宴的舉動便可以看得出來。
  
  蘇氏見著她來,十分高興。風玨茗左右看了一下,蘇氏心領神會:「無雙正在房裡趕製嫁衣呢。老爺這次給無雙可真是找了一門高親,以前太子身邊的伴讀,如今的大學士吳大人!」
  
  風玨茗呵呵笑著,並不接話。
  
  蘇氏見她沒有任何表示,心下狐疑。此時又有些夫人小姐來了,這話也不好繼續,蘇氏作為主人家自是要去招待客人。風玨茗見她忙了起來,找了個借口便往後院走去了。
  
  她很少會到風無雙的院子裡,住在風府的時候,加起來的次數一雙手都數的過來。如今風無雙正在為自己趕製嫁衣,靜靜坐在房內。風玨茗推開門時,木窗外瑣碎地陽光正微微照著她,在風無雙身上輕輕籠罩著一層薄光。如果,她不是風府的女兒,風玨茗想自己可能不會這麼討厭她。
  
  風無雙放下手裡的繡活,對沒有通報就擅自進屋的風玨茗一點也不詫異,門外那些丫鬟若是能夠攔住她那才是出了稀奇。
  
  「小五,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站在門口作甚,那裡風大。」風無雙站起身,招呼風玨茗進屋。門外的丫鬟誠惶誠恐地端茶進來,風無雙擺擺手,丫鬟們放下茶杯便又趕忙低頭離開了。屋內又只剩下她們姊妹二人。
  
  風玨茗坐在桌旁,看著那冒著裊裊白氣的香茗,並不去品。風無雙也不催促——看來她對她下毒一事還在耿耿於懷。
  
  「小五,你今天可真是稀客呀,不是說府裡正在辦花宴麼,怎麼不去玩?」
  
  風玨茗悠悠道:「聽聞你要遠嫁京城,所以來看看,畢竟姊妹一場不是麼。」
  
  「哦?」風無雙有些吃驚,低聲重複著她的話語:「原來是姊妹一場啊……」
  
  風玨茗苦笑一下,風無雙不會知道眼前的風玨茗以前真的有過將她當做姊妹的想法,只是整個風府除了風朗玥就再也沒有人真心對過她,那天真的想法隨著時間也就徹底煙消雲散了。
  
  「我聽說你要嫁的是京城裡的大學士吳文清?」
  
  風無雙點點頭。
  
  「你見過他嗎?」
  
  風玨茗的追問讓風無雙一愣,繼而一笑:「這門婚事是爹爹定的,不曾見過。不過聽人說這位吳公子品行相貌都是好的。」
  
  風玨茗眼底閃過一絲暗淡的光:「那……霍青陽呢?」
  
  縱使風無雙已經猜到風玨茗這次來風府定是為了霍青陽的事情來的,但她依舊在聽到那個名字時,遲疑了許久。
  
  風無雙拿起一旁的針線,繼續繡著帕子:「他不是戰死沙場了麼,提這作甚。」
  
  風玨茗終是品了口茶,靜靜道:「我只是覺得你嫁的太快罷了。」
  
  繡針在帕子上一頓,風無雙笑了笑:「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麼快不快的。」
  
  風玨茗看著她,那張漂亮的臉上是一個大家閨秀標準的神情,微笑卻又帶著幾分疏離。
  
  屋內,檀香裊裊,一時間突然靜了下來。許久,風玨茗打破了沉默,問道:「你……喜歡過他嗎?」
  
  風無雙看著手中的帕子,這鴛鴦今天怕是繡不好了。
  
  「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風無雙回過頭,「我喜歡他他難道就能活過來嗎?又或是說,因為我喜歡過他,所以我該終身不嫁?」
  
  風玨茗靜靜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要說什麼?」風無雙似乎有些激動:「你今天來不就是為了奚落我?以前喜歡的人屍骨未寒就著急出嫁,不就是要告訴我,我是一個無情無義之背?可是風玨茗,我已經到了適婚之年,我不能為一個亡人守一輩子!這門婚事是爹爹訂的,我也不能反抗他。」
  
  「嗯,你說的有理。」風玨茗出乎意料地點頭。
  
  風無雙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是如此的態度,一時間也不知道要繼續說些什麼。風玨茗慢條斯理道:「風無雙,你知道嗎,其實你一直都很優秀。長得美……性格,至少別人看來你性格很好。放眼整個寧州城,能夠配得上你的人不多,也許也只有霍青陽這樣的男子才能夠與你匹配吧,所謂男才女貌麼。」
  
  風無雙瞇著眼:「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一向與你不合拍,在我癡傻時你要下毒害我,這也是情理之中。換句話說,如果你哪一天走了背運,我也一定會落井下石的。只是,你不知道我與霍白安會走得那麼近,你擔心我將你的不為人知的一面趁機告訴霍青陽,便聯繫了南宮世榮,一再對我痛下殺手。其實……你愛的那個人,不是霍青陽。」風玨茗不讓風無雙插嘴,繼續道:「你要的不過是一個與你匹配的人——看中的是相貌,家世,才情,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霍青陽能夠滿足你所有的要求,所以整個寧州城你便看中了他。郎才女貌麼,天經地義的搭配。」
  
  「呵,風玨茗,沒想到你嫁人之後這放肆的脾氣還是一點都不改啊。」
  
  風玨茗並不惱,只是慢悠悠道:「那好,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當你得知霍青陽前線失蹤的消息時,除了傷心,是不是還有一點慶幸呢?」
  
  「嘶……」繡針猛地扎進了手裡,風無雙吃痛的看著被刺破的手指。
  
  一切,不言而喻。
  
  「嫁給霍家的男兒就要有當寡婦的準備,這是霍青陽的娘顧飛燕曾經說的話。風無雙,你能夠捨得嗎?」風玨茗猛地站起身,走至風無雙身邊:「你捨不得!你捨不得這大千世界的榮華富貴,你也捨不得因為嫁的一個好婆家所給你帶來的更高一等的地位,你更捨不得你自己這樣的美貌與才情浪費在一個凡夫俗子的身上!」
  
  「夠了!」風無雙低吼道:「風玨茗,現在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風玨茗笑了笑,走近了些:「你說——如果我現在想要劃花你的臉,憑你這大家閨秀的柔弱身板……嗯?」
  
  風無雙猛地一驚,身子竟然微微顫抖。
  
  ——風玨茗癡傻的時間太久,以至於她忘了,忘了眼前這個女人是個心狠手辣,折磨人從不眨眼的惡魔!
  
  風玨茗退後了兩步,霍府現在麻煩夠多了,她不能去惹麻煩。
  
  「其實,你沒有喜歡任何人,你喜歡的只有你自己。風無雙,你還想否認嗎?」
  
  風無雙長長舒口氣——不可否認,這個世上真正瞭解你的果然永遠都是你的敵人!風無雙認真地注視著眼前之人,一字一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再者,霍青陽之死與我有何關係,你這一腔怒火是不是發錯地方了?」
  
  風玨茗冷笑:「你幾次三番的想要害我,怎麼——還不許我對你發發脾氣了?」
  
  「呵,你胡說些什麼?說我害你,你可有憑證?」
  
  風玨茗擺擺手,渾不在意:「我一向都是個蠻不講理之人,我說是你害我就是你害我,還需要什麼憑證!再者,我一不會將你扭送官府,二不會破壞你的親事,你那麼火急火燎的要證據作甚?做賊心虛啊!」
  
  風無雙沉默不語,她知道在爭辯下去也是多說無益。
  
  半響,終於道:「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風玨茗笑了笑:「看來你要出嫁了我來看看你,就這樣。」直到她離開了院子,風無雙依舊一臉不相信的站在那裡,許久,似乎是在輕笑,又靜靜地坐回去,繼續繡著她的嫁衣。
  
  風玨茗看著這裡熟悉的一草一木,不禁回頭望了望。風無雙終於要走了,而她這一嫁說不定這一輩子就再也見不著面了。
  
  風玨茗不明白,明明風無雙曾經幾次三番地想要除掉自己,可為什麼到了她大婚出嫁之時,她竟然會覺得有些奇怪的失落?
  
  她記得,記憶中第一見到那個人時,不過是三四歲時的一個下午,一個毫不起眼的冬日午後。
  
  風無雙穿的像個年畫的小娃娃一樣可愛,胖嘟嘟地跑到她住的院子裡,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我聽奶媽說,你只比我小幾天哦。」
  
  「你怎麼不說話呢,不高興啊?」
  
  風玨茗看著眼前的小女娃——她長得真漂亮,跟自己的姐姐一樣漂亮,難怪大家都會喜歡她。
  
  「諾,給你吃糖糖。」
  
  「不要,姐姐說不能隨便吃東西!」
  
  「我比你大,我也是你姐姐啊。」
  
  「你不是!」風玨茗氣鼓鼓地站起來,對著身旁的女娃娃大聲吼道:「都是你,你搶走了爹爹,你和你娘都是壞人,壞人——」說著,一把將她推倒在地上,大哭著跑走了。
  
  風玨茗苦笑一下,其實在很早的時候,她和無雙之間的關係真的很好。至少那個時候她還曾經說過,要把爹爹還給她,還同意把自己的娘分給她一半。到底是什麼時候,她們之間的敵意會如此之深?風玨茗記不清了,等她回過神來時,她與風無雙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而現在,無論是姐姐風朗玥還是敵人風無雙,她們都走了……
  
  風玨茗正出神,蘇氏身旁的嬤嬤突然走來,說是等客人都散了,蘇氏想要找她說說話。
  
  風玨茗微微瞇起眼——看來蘇氏似乎不想讓風無雙嫁的這麼容易。
  
  可是,待她見到蘇氏時發現自己想錯了。
  
  蘇氏壓根就沒有提風無雙要出嫁事,反而與風玨茗聊著普通的家常罷了,只是不知怎地就聊到了風玨茗已去世的母親,許氏身上。
  
  正昏昏欲睡的風玨茗猛地一驚——看來,這才是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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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章 姨娘
  
  此時客人已散,蘇氏懶洋洋地靠坐在軟榻上,屋內的暖爐燒的旺旺的,雖是初冬,但屋內已經感覺不到一絲寒意了。此時她散了發,只用髮帶隨意挽了挽,顯得人十分柔和。不過風玨茗也知道,這也只是看起來很柔和罷了。
  
  蘇氏懷裡放著一個小暖爐,笑道:「前些日子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小娃娃走在水邊撈魚。哎,以前我也不信這些神怪之事,之事如今……呵呵,想著也無事,便去了觀音廟拜了拜,不曾想倒真讓我遇著一個人了。」
  
  風玨茗品了一旁送上的暖茶,慢悠悠地舒口氣後,這才不緊不慢地應了句:「嗯。」
  
  蘇氏知道風玨茗的性子,她倒是也不惱,繼續道:「這人對你我來說可能不太熟,但到底她也曾是咱府裡的姨娘。」
  
  風玨茗手中暖茶微蕩。
  
  蘇氏看在眼裡,嘴角的笑意漸漸濃了:「倒也不是別人,是老爺原先娶進門的胡姨娘。」許是見著風玨茗有些疑惑的眼神,蘇氏繼續道:「小五你可能不太知道她,她大約在你一歲左右就被老爺休了。哎……如今我見她在觀音廟旁靠賣一些符紙為生,過的好不淒涼啊。」說著,似乎無奈的幽幽歎口氣。
  
  「胡姨娘……」風玨茗仔細想了想,但一歲的娃娃能有什麼記憶,關於這個胡姨娘娘的事情大還多是長大後聽府裡說起過。
  
  胡姨娘是母親在懷孕時給忠義伯收的偏房,後來因為犯了事,被趕出了風府,再沒有了音訊。這人都消失十多年了,怎麼蘇氏出門燒趟香就給她遇到了呢?怕這裡面的圈圈繞繞沒那麼簡單吧……
  
  「我想著她到底也是伺候過老爺的人,如此流落街頭也不是個辦法,便擅自做了決定將她安排在西街巷住著了。」
  
  風玨茗微微點了頭,起了身:「如今你有孕在身,我也不多打擾了。」
  
  蘇氏見自己該說的都已說的差不多,也不再多挽留。如今她身子不便也不好送她,便命了嬤嬤,風玨茗笑了笑,拒絕了。
  
  初冬的寒意還不太濃,但風玨茗的轎子已換了厚厚的轎簾,她微微撩起,指著前方一個背街小巷,低聲對一旁的翠竹道:「到那個巷子裡。」
  
  翠竹一愣,不知風玨茗打的什麼主意,但還是照辦了。
  
  這條背街小巷少有人往,風玨茗下了轎,見周圍無人微微點頭,繼而對翠竹道:「你們先回霍府,我有些事辦。」
  
  翠竹有些遲疑,風玨茗毫不客氣地拍了她下:「我又不是去偷雞摸狗,你這幅擔心的神情作甚啊?」
  
  翠竹無奈地笑了笑:「小姐,這剛出風府您就要獨自去辦點事,不得不讓我擔心啊。要不先回府裡,跟姑爺說說?」
  
  風玨茗癟癟嘴:「翠竹,你就這麼不信任你家小姐啊。」
  
  翠竹嘿嘿笑著。風玨茗知道她是擔心,但這事兒霍白安還真幫不上什麼忙,想了想說道:「這件事他就算知道也沒辦法,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是風府裡的一點舊事罷了。再說,這寧州城還有誰敢你家小姐叫板的?!」
  
  翠竹想了想,見風玨茗一臉堅定,也不好在說什麼,只得不斷囑咐道:「小姐,那你要小心啊,等回來後一定要跟我說說到底是什麼事。」
  
  「嗯,你們就先回去吧,別擔心啦。」
  
  風玨茗說完,一個翻身便消失在小巷中。
  
  按照蘇氏給的地址,沒費多大勁便找到了胡姨娘住的地方。不過,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地址,若是真要找起來的話還真有些費勁。畢竟這裡不是朱雀大街玄武大街這樣子的大道,南街巷裡住的都是些平民小戶,雖不至於凍死餓死,但大多生活拮據。而且這裡魚龍混雜,唱戲的,耍猴的,一般都住在這裡。
  
  風玨茗剛走進來時,便察覺到了一些異樣的神情。
  
  ——果然,還是大意了些。
  
  她今天中午之前一直都在風府裡參加花宴,身上這衣物對於她們這樣的世家貴族來說不過是中上,但對於這裡……她就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風玨茗歎口氣,她果然還是太心急,考慮不周!不過既然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往裡走了。
  
  突然,一個小胖墩從一旁的破舊弄堂裡衝了出來,結結實實地撞在了風玨茗身上。這小傢伙個不高,倒是挺重,撞得風玨茗腰桿一陣發麻。
  
  「小鬼,走路看著點。」風玨茗扶好這小胖墩,那娃娃有些怕生,一副委屈地模樣仰頭望著她,風玨茗覺得自己的剛才的語氣似乎是凶了點,又笑了笑,準備說些什麼,那小胖墩又一溜風的跑了。
  
  風玨茗搖搖頭,剛欲走幾步,下意識地往腰間摸了摸,猛地跺腳——個小屁孩!竟然是個偷兒!
  
  風玨茗想也不想,往屋頂一跳,很快便看見那小胖墩的蹤跡了。幾個飛步,那小胖墩正得意洋洋與夥伴炫耀,突然就覺得眼前一黑,一個人影從天上飛了下來,嚇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你是神仙?」
  
  不待風玨茗說話,那小胖墩突然就將懷裡的錢袋扔了出去,四周的小孩子將他圍了起來:「錢袋還你,不准欺負他!」
  
  風玨茗彎腰去撿,突然覺得額頭一痛,只聽一個女娃娃吼道:「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嗎?滾出這裡——」
  
  這一刻風玨茗終於體會到自己真是他娘的冤啊。見著眼前這幾個同仇敵愾的小娃娃,風玨茗的一腔怒火也是無處可發。
  
  ——算了,權當是銷財免災好了。順手又將錢袋子扔給了那小胖墩,誰料他身旁的女娃娃又吼道:「你當我們是乞丐嗎?少看不起人了!!!」
  
  風玨茗揉揉有些吃痛的額頭——這女娃娃脾氣怎麼這麼暴啊!不過她自然是不與娃娃們計較的,那些娃娃想來是受過不少欺負,所以特別抱團,此時橫擋在路中央,眼前只有一條路,似乎就是不想讓風玨茗過去。
  
  風玨茗覺得一陣頭疼,她不知道的事,這周圍有幾個有錢家的小鬼經常跑來欺負人,以至於這些娃娃對穿著華麗的人都有敵意,風玨茗便是這倒霉的炮灰。
  
  「不讓我過去是吧……」風玨茗挑著眉,笑了笑。
  
  那些娃娃一愣,竊竊私語——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被石頭打了還笑?那脾氣暴的女娃娃又準備發火,就著剛才還在眼前的人突然咻——地飛了起來,從屋頂上掠了過去,輕鬆地繞過他們。
  
  風玨茗拍拍袖子——小鬼們,你們還嫩著呢!
  
  周姨娘住在西街巷的裡面,風玨茗又走了一會兒,終於在一扇小木門口站定。左右看了看,沒錯,就是這裡了!
  
  敲了敲門,屋內無人應答。
  
  風玨茗又敲了敲,只聽門內穿來一聲低沉蒼老的聲音:「誰呀——」
  
  風玨茗一愣,這胡姨娘的聲音按理說不會這麼老啊。可站在門外她也琢磨不出什麼出來,便道:「胡嬸子在家嗎。」
  
  「什麼胡嬸子,這裡就只有我一個老婆子,老婆子姓周。」
  
  嗯?這還真是奇怪了。
  
  風玨茗微蹙著眉頭,又嚷道:「老奶奶,您能開個門嗎?」
  
  「哎……是誰啊這麼麻煩!」門內的老婆子埋怨著,但還是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將門打開,見著門外的風玨茗倒是一愣:「喲,這麼個大貴人,跑到咱們這小巷子來作甚?」
  
  風玨茗恨死身上這套衣服了!
  
  「老奶奶,胡嬸子住在這裡嗎?」
  
  「沒有沒有,咱們這就沒有一個姓胡的。」
  
  「那這家裡有沒有住著一個三十來歲的嬸子?」
  
  老婆子渾濁地眼睛一驚:「你是官府的人嗎?」
  
  「這個……」
  
  「不是官府中人來查什麼人口!你們這樣的貴人啊,趁著天色還亮著快點離開這裡,免得出了事又拿我們這樣的老百姓不得了咯。」
  
  風玨茗心底叫苦,看來今天是問不出什麼了。突然,眼睛轉了轉又道:「如果老奶奶你遇到了胡嬸子,告訴她,今天有一個姓許的姑娘來找她。」風玨茗沒有用自己的本姓,而是選擇母親的許姓,為的就是讓對方知道她並不是風府的人,而是許氏的後人。
  
  一開始,風玨茗認為這胡姨娘定是蘇氏花了心思找來的,既然花了這麼大的心思將人找到又給了住處,自然是要對自己說些什麼。怎麼現在看來,這胡姨娘似乎是對她還有戒心?她在害怕什麼?
  
  對於上一輩的事情風玨茗知道的太少了,不過小時候她聽府裡人說,原來忠義伯很有幾個小妾,可最後不是病死就是被休,最終只有王氏和一個在府裡吃齋念佛當了個居家道士的高姨娘。風玨茗的直覺告訴她,這突然冒出來的胡姨娘定然與王氏有關。
  
  蘇氏正懷孕,雖然王氏不掌權了,但她有兒有女,怕是不將這些人除掉,蘇氏這胎也安不好。
  
  明知道蘇氏想要借刀殺人,但風玨茗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挺願意做這把刀的。畢竟她自己對王氏的恨意比起剛進門一年的蘇氏來說,要深的多。
  
  風玨茗見今天再待下去也無義,便告了辭。剛往巷子口走,就看見剛才那幾個小娃娃也在往回走。那小女娃娃對她怒目而視,敵意不減。風玨茗無奈的笑了笑,只得再次翻上屋頂,跑了。
  
  「杏姐,你為什麼那麼討厭她啊。你看她多厲害啊,咱們討好她,說不定還能教咱們幾手呢,以後就不怕那些人了。」
  
  杏姐瞪了一眼身旁的小胖墩:「小九子,你忘了咱們娘是怎麼教的嗎,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今天偷錢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小九子委屈地努努嘴:「我就是想要拿點錢給娘買些吃的。」
  
  「行了,咱們快點回去吧,晚了周婆婆又該罵人了。」杏姐緊緊牽著弟弟的手,她要保護弟弟和娘,那些穿漂亮衣服的人都是壞人,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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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12:20 |只看該作者
 五十二章 姐弟
  
  杏姐牽著小胖墩回到屋內,周婆婆見著他倆,臉色微慍。杏姐連忙道:「我們今天出去幫著娘賣了點荷包……」
  
  周婆婆臉色越來越差,杏姐也閉上了嘴。
  
  半響,只聽一聲長歎:「罷了,你倆也是一番孝心,這段日子不許再出門了。」
  
  世哥兒想要爭辯什麼,被杏姐扯住了衣袖,朝著周婆婆點了點頭,連忙往屋子裡跑去。屋子裡很暗,只點了一根蠟燭。一個神色憂慮,衣著破舊的婦人坐在燭下,做著針線。正是風玨茗要找的胡姨娘。
  
  杏姐跑去,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兩個雞蛋,捧到胡姨娘面前,「娘,別做了,費眼睛。」
  
  胡氏放下針線,笑了笑:「今天你們兩個又跑到哪裡胡鬧了?」
  
  世哥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杏姐,怕她將自己今天偷人錢袋的事情說出來,幸好杏姐對這事似乎就像是沒有發生一樣,與對周婆婆說的一樣,二人出去賣荷包了,遂將銅板拿出來遞給胡氏。
  
  胡氏疼愛撫摸著自己的兩個孩子:「這段日子你們不要再出門了,杏姐就在家裡做秀活,世哥繼續念《三字經》。」
  
  杏姐今年已經十歲了,關於胡氏的事情約莫知道一些。兩月前的一天夜裡,她迷迷糊糊的起夜,走至院中,見著胡氏的房間蠟燭還沒滅,便想過去找她說說話。剛走至窗邊,聽的屋內一個老媽子的聲音,似與胡氏在交談著些什麼。透著窗戶縫,杏姐見老媽子將一個包袱塞給了娘後,又匆匆走了。隨後幾天,杏姐趁著胡氏出門時,偷偷將包袱拆看——竟是滿滿一包袱的白銀,略略數了下,將近二百兩!
  
  杏姐將包袱又重新放好,知道家裡要發生大事了。果不其然,又過了幾天,胡氏對他們說一家子要去一趟寧州。
  
  來到寧州後,胡氏便去了城郊的觀音廟靠賣鞋荷包,符紙為生,那一包袱的銀子一兩也沒動,日子過得十分拮據。前些日子,一個一看就是那種大戶人家出來的夫人來到胡氏的小攤子前,杏姐不知道她與胡氏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當天夜裡,胡氏一宿沒睡,好不容易第二天睡了又做了一宿惡夢。杏姐見著自己的娘親精神日漸萎靡,很是擔憂。
  
  「娘,這雞蛋你吃一個,世哥吃一個。」杏姐說著,便拉著世哥往廚房跑了。胡氏微微歎口氣,拿著一個板凳坐到了院中。
  
  周婆婆坐在一旁摘菜:「我不管你打的什麼主意,都不能讓杏姐和世哥出事!」
  
  胡氏仰著頭,看著黯淡的天空,輕聲道:「他倆就是我的命根,就算拼了命我也要護著他們。唉……這人啊若做了虧心事,就一輩子不得安生。報應落在我身上就好了,希望菩薩能保佑倆孩子不要有事。」
  
  「哼。」周婆婆埋頭做著手裡的活,麻利地將菜葉扔到竹籃裡,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什麼感情,只是靜靜道:「你們這種宅子裡的女人,與別的女人鬥了一輩子究竟圖的什麼?貧賤富貴,不過百年。縱你擁家財萬貫,不過一日三餐;縱你有大廈千座,也只能席睡一間。如今落得這個地步,還要拖累無辜稚子,你這一輩子真可謂是過的一塌糊塗!」
  
  胡氏無奈地歎口氣:「年輕時被那榮華富貴迷了眼,如今人老珠黃想要過太平日子了,奈何那時欠的債太多了,到老了也還不清。」
  
  周婆婆將摘好的菜端起不在與胡氏說話,站起身朝著廚房走去。胡氏望著她的已經佝僂的背影,思緒漸漸飄到了遠方。周婆婆年輕時原是寧州城一個大戶人家裡的丫頭,她並沒有簽賣身契,到了年紀便放了出來。二十多年的後院歲月,讓她見過太多明裡暗裡的爭鬥。獲了自由後,人老珠黃,家裡人也都死的死散的散,她便一個人在這南街巷買了個小院子,做些小買賣。可後院的丫鬟哪有什麼經商的頭腦,頃刻便將攢的那點銀子賠的精光,流落街頭時遇到了當時還是姨娘的胡氏。

  時至今日,胡氏不得不感歎——無論你是做好事還是做壞事,老天爺都看著呢。她當初救了周婆婆一命,後來待她被趕出風府無處可去時,周婆婆便給了她一個去處,如今回到寧州,周婆婆依舊照顧著她以及她的孩子……
  
  風玨茗暗暗趴在屋頂,看著院中一舉一動——果然,殺個回馬槍是正確的決定!想來院中年輕一點的女子便是胡氏了!只是沒想到,之前在巷子裡的那兩小娃竟然會是胡氏的女兒和兒子!風玨茗不禁暗暗思索——那杏姐看起來不過十歲的模樣,小胖墩頂多也只有八九歲……胡氏是在自己娘親許氏去世的第二年被趕出的風府,距今有十來年了!如此算來,杏姐和小胖墩應該不是忠義伯的孩子!莫不是……胡氏被趕出風府後又跟了一個男人,這兩個小娃是出了風府之後的孩子?風玨茗想了一會兒,覺得只有這種情況最可能!現在自己與蘇氏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互惠互利的朋友,蘇氏費了這麼大的勁將胡氏從老家找來,胡氏竟然不見自己,這意味著她雖然來了,但心底並不是十分信任蘇氏,所以連帶自己也不信任。從她與周婆婆的對話中,她們害怕的似乎是那兩個孩子的安危……
  
  風玨茗覺得自己在待下去也看不出什麼,還是等明天再去一趟風府將情況與蘇氏說說較好。
  
  如是想著,風玨茗這才悄無聲息地溜了。待她回到霍府,霍白安正在書房。如今大哥霍青陽在前線失蹤,生死未卜,他幾乎每天都將自己鎖在書房裡。
  
  風玨茗在那緊閉的門外站了許久,猶豫要不要進去。
  
  進去吧,不知道該怎麼勸,尷尬。
  
  不進吧,自己就這樣看著他一直消沉,心裡過不去。
  
  阿福與翠竹二人站在一旁,阿福湊在翠竹耳邊,低聲道:「少奶奶站在門口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吧,當門神吶?」
  
  翠竹努努嘴:「你這叫什麼話!」
  
  在阿福的印象中風玨茗是那種說做就做直來直往的脾氣,見到今天這樣的有些不解,就問:「你說少奶奶到底要幹嘛呢?」
  
  翠竹白了他一眼:「小姐在想要不要進去。」
  
  阿福更加不解:「門虛掩,沒鎖啊……」
  
  翠竹閉上了嘴巴,不再理阿福。順便疑惑了一下,是不是男子在某些事上真的就是天生的遲鈍……
  
  「唉……」風玨茗歎口氣。
  
  ——算了,霍白安那廝能夠自己恢復的吧……
  
  剛欲離開,只聽見屋內「轟——」的一聲。
  
  「怎麼了?!」
  
  風玨茗一掌推開門,如風一樣衝到了裡屋,就見著一把椅子倒在一旁,霍白安也倒在了地上。
  
  此時,在風玨茗腦中有以下幾個念頭——
  
  他在上吊?
  
  上吊未遂?
  
  誒?好像沒有白綾啊……
  
  而霍白安揉著頭,在風玨茗慘白著臉衝進來的那一刻,腦中也閃過了三個念頭——
  
  她在門口?
  
  一直在門口卻沒有進來?
  
  我的門……
  
  霍白安正呆呆看著前方,風玨茗已經一個箭步走到他身旁,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在屋裡搞什麼鬼!」風玨茗看著散落四周的書,剛才那一刻的害怕竟讓她覺得自己彷彿一瞬間窒息了般。
  
  霍白安回過神,見著風玨茗像只小辣椒一樣冒火,臉色由剛進屋的慘白突然變得紅彤彤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
  
  「笑……你竟然還有心思笑……」風玨茗正要說什麼,突然發現——他竟然笑了。不知怎地,剛才還又緊張又害怕的她,也跟著笑了。
  
  「我在找一些東西,書架太高了拿不夠便搬了把椅子,誰料沒站穩,便摔了下來。」霍白安說著,甩了甩自己剛才摔痛的肩膀。風玨茗看著他這難得一見的馬虎勁,不由歎口氣。扶正椅子,讓他坐下,手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
  
  霍白安只覺得身體微微一僵,卻又很快自然下來,剛想要動一下,卻被身後之人打了移過去的右手。
  
  「別動——我以前練鞭的時候,由於掌握不好力度經常會傷到肩膀。所以啊,這方面我是行家,你別亂動,越動越麻煩。」
  
  霍白安放下了手,不動了,任憑風玨茗幫他揉著。
  
  「什麼書竟然讓你放在那麼高的地方,恐怕……不是什麼正經書吧。」風玨茗低聲說著。
  
  霍白安瞇眼一笑:「嗯,前朝的春、宮孤……嘶……本……啊……你輕點!」
  
  風玨茗笑道:「還知道疼啊。」
  
  「唉……你這丫頭就是開不得玩笑。」霍白安想了想,自己的肩膀在捏在風玨茗手裡,現在逗不得她,頓了頓,正色道:「的確不是書,是信。」
  
  「信?」風玨茗納悶。
  
  霍白安拍拍她的手,示意不用揉了,現在走到他跟前來。風玨茗站過去,霍白安在桌中暗盒裡拿出幾封信,遞給她。
  
  「這是以前太子寫給我的,這一封是今天送到的。」
  
  風玨茗看著她,霍白安點點頭,風玨茗也不猶豫,直接拆看了。
  
  「太子希望你去上京?」
  
  風玨茗很是詫異,這封信主要是說風無雙嫁給吳文清,這意味著忠義伯已經站到了太子這一邊。而霍白安也娶了忠義伯之女風玨茗,希望霍白安能夠也來上京,助他完成大業。
  
  按照大德朝的慣例,每年的春秋二季是寒門學子科考之季,而世家大族的子弟則在冬季,經由家族舉薦或者其他世家大族的舉薦直接去吏部參加考試。只要你答的不太離譜,一般都會有個官職。就算是家裡已經給你捐了官,也要走這個過場,以彰顯公平。
  
  風玨茗將信裝好,有些猶豫:「那……你去嗎?」
  
  霍白安笑了笑:「這些是以前的信,剛才我就是為了拿它們才摔了一跤。」
  
  「以前的?」風玨茗不解,剛才從桌子暗格裡拿出來的不就是太子以前的信嗎?那放在書架上方的又是——
  
  「齊王?!」霍白安跟太子是一條船,這一點風玨茗早就知道,怎麼還會跟齊王有書信來往?!而且看信的數量,著來往肯定有些年頭了!
  
  風玨茗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她覺得有些有些驚訝又不可思議,過了半響終於問道:「霍白安——你,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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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章 燒香
  
  風玨茗詫異地看著霍白安,執著地想要知道答案,誰料這廝卻在這時賣了個關子:「奇怪,我不是一直都是站在小五這邊的嗎?你讓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你指北我絕對不往南……」
  
  「我要你去死你去不去啊?」風玨茗真是服了他了,每次談到正經事的時候總能不正經一下。正說著就看見霍白安滿屋走來走去,風玨茗越發納悶,便問:「你找什麼?」
  
  「白綾啊,準備上吊。」
  
  「……」這傢伙!
  
  霍白安將散落的書撿起依次放好,回頭見著風玨茗擔憂地看著手裡的信,知道她是真的關心自己,便笑了笑:「小五啊,你說我應該站在哪一邊?」
  
  風玨茗哼了一聲:「我哪裡知道!」
  
  霍白安又道:「這樣子,你覺得太子和齊王哪一個人好些?」
  
  風玨茗一愣:「有這麼問的嗎?」
  
  「有啊,這世上不都是跟著好人走嗎。」
  
  這下風玨茗犯難了,不過她倒也認真的去思考:「其實,對於太子,我只知道他好像是性格很軟弱,沒做什麼大事,也沒做壞事。他登基後,按照你們這種人的說法,應該會是一個守成之君。」
  
  霍白安點點頭,欣賞地看著風玨茗。
  
  「至於齊王……」風玨茗停了一下。
  
  霍白安很想知道她對齊王的看法,便追問:「齊王如何?」
  
  風玨茗垂下眸,淡淡道:「他啊……」
  
  「嗯?」霍白安隱隱嗅到一絲奇怪的味道——他家娘子的態度有些詭異。
  
  「這種朝政大事你問我又能問出什麼呢?」風玨茗抬起頭,表情與之前一樣,讓人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我只知道,齊王和太子,只能選擇一個。如果一旦選錯,恐怕整個將軍府都會陷入困境。」
  
  「你在害怕?」霍白安注視著眼前女子,就算她不笑時,嘴角也是微微翹起,給人的卻不是溫和的笑意,而是帶著一絲倔強與不屈。
  
  「我怕什麼?」風玨茗反問道。
  
  「要不要我把和離的日子提前?畢竟如果霍府出了萬一……」話未說完,就見風玨茗眼神突然一凌。
  
  「霍白安我告訴你,我風玨茗從來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少瞧不起人了!」
  
  霍白安見她又開始冒火,自己心底卻很是高興。
  
  風玨茗見他不說話,繼續道:「這話說出來有些大不敬,但這裡只有你我二人,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說實話,其實我覺得,齊王這個人可以深交,但必須要找對方法。」
  
  霍白安眼底閃過一絲狡詐的光:「你說這話有什麼憑證?」
  
  「感覺而已。」風玨茗笑了笑:「我也曾去過一次上京,機緣巧合時曾經見過他一次。」
  
  「就一次……」霍白安有些吃驚了,還有些醋意——只一次就能讓風玨茗對其印象這麼深?
  
  風玨茗沒有說的是,雖只有一次,但那一次齊王救了她一命,也正是因為齊王,她才會想要去學武,只有這樣才能保護自己不再受到危險!
  
  風玨茗見霍白安臉色變了變,心情不知道為啥這麼好,便又加了一句:「別人是皇家子孫,自然有股威儀讓人印象深刻啦,難不成像你這樣吊兒郎當的。」
  
  「嘿嘿,吊兒郎當也沒什麼,反正破鍋自有破鍋蓋。」霍白安彎眼笑著,感歎了一句。
  
  風玨茗一愣——好啊,這傢伙竟然把自己也給埋汰進去了!
  
  二人說鬧了一會兒,又回到了正題。風玨茗還是在霍青陽一事上擔憂:「剛才對齊王與太子的評價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詞。而且……大哥的事情,畢竟那個害大哥失蹤的人是齊王舉薦的。」
  
  霍白安苦澀地笑了笑,風玨茗知道他又難過了。不過……現在不是一味消沉的時候,屋內沉默半響,霍白安冷靜了思緒,靜靜道:「大哥的事情我已經向爹問過了,那位副將的確是齊王向軍中舉薦的,但當時除了齊王的人,大哥身邊一樣也有太子之人。這裡面的水渾的很,不能輕易下結論。」
  
  「你的意思是……」風玨茗明白了,霍白安並不完全相信霍青陽的死與齊王有關,難道——他懷疑太子?
  
  霍白安看著她:「小五,我之前與你說提前和離並不是開玩笑。」見風玨茗又要急著反駁,霍白安走至她身前,輕輕握著她的手蹲下,依舊是用著那慣有的柔和聲音,讓人覺得說話之人一點脾氣也沒有,如一杯溫白水,不急不躁,不溫不火,卻莫名給人一種舒心與安全。只聽他靜靜道:「我注定是要被捲進太子與齊王奪嫡之位裡面的,自古以來像我這樣的人死的太多了,一步走錯等待我的下場將比我哥更慘。

  你和那些深閨裡的姑娘完全不一樣,你會武功,能夠保護自己;做買賣,有銀子不怕花。她們要在意的東西很多,爹娘公婆,兄弟姐妹,夫婿子女,名聲地位,一個孝字,一個聲譽就可以將那些她們一輩子困在大宅裡,而這些恰恰都不是你所在意的。只要有了自由,你擁有的就是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不必像當初困在風府一樣留在這裡。這世上從來不缺大家閨秀,少的是如風一樣的奇女子,你的年華不應該浪費在一個連自己命都掌握不了的男人手裡。」
  
  「所以……」風玨茗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顫抖,眸色暗淡了下去:「因為這些理由,所以你要和離?」
  
  霍白安笑著點頭,卻突然發現被他握著手在不住顫抖,他詫異地看著她,她卻只是端坐在椅上發呆,不——不是發呆,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麼,除了這些還有別的嗎?」
  
  半響,風玨茗又問了一句。
  
  霍白安搖搖頭。
  
  猛地,她掙脫了他的手,站起身來,霍白安被她突然的動作差點往後跌倒,將將站起身,穩了步子。
  
  風玨茗凝著霍白安的面龐,道:「那麼……你從哪裡認定了我會與你和離呢?」風玨茗依舊不去回話,只是一再詢問。
  
  霍白安一怔,有些尷尬笑道:「大婚那夜的時候……」話未說完就被風玨茗不耐煩地打斷:「那時定的是兩年後,我有說過兩年時間不到就和離嗎?」
  
  「所以……我才與你商量……」
  
  卻又是風玨茗給截過:「那麼……你覺得我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嗎?」
  
  「當然不是。」
  
  「你是貪生怕死之輩嗎?還有整個將軍府是貪生怕死之輩嗎?」
  
  「自然不是!」
  
  「好!」風玨茗漸漸凝起了笑意,那笑容如雨後的天空,「你與我和離的原因不過是擔心連累我跟你一起死了,可既然大家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那麼這個和離的原因還能存在嗎?!既然不存在,你提和離作甚?這種時候,你要做的就是查明大哥這件案子真正的幕後兇手,找出來,咱們想辦法幹掉他!別扯那些亂七八糟沒用的!」
  
  話至此,風玨茗不再多說了。
  
  霍白安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嗓子眼,上不是,下不是,只能呆呆地低頭看著她。和離一事,他再也不想去提一個字了。只是身體有些不受控制地上前了幾步,一把將眼前人死死擁在懷中。風玨茗剛才在是一幅義薄雲天的模樣,被霍白安這突然一襲,弄得頓時陣營打亂,臉上騰的就燒了起來:「你……你……」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沉默了下,微微閉上眼,將頭靠近他的胸膛,任由他這樣抱著。
  
  第二天,風玨茗依舊去了風府,不過這一次她很小心的避過了一些丫鬟,只是悄悄潛進了蘇氏的院子,畢竟風無雙還沒出嫁,風府裡她與王氏的眼線蘇氏恐怕還沒清乾淨。而霍白安一大早也被霍忠叫到了跟前,似乎要與他交代一些事情。二人各忙各的,但聚在一起是卻又有一種說不出曖昧,看的旁人是一陣莫名其妙。
  
  風玨茗見到蘇氏,並沒有說杏姐和世哥的事情,而是道自己字南街巷並沒有找到那些胡姨娘,是不是蘇氏你自己弄錯了?蘇氏一愣,心下狐疑,不著聲色地看了眼身旁的老媽子,當初就是派她去從胡氏老家將她們接來的。老媽子微微點頭——沒有錯,人的確是安排在了南街巷!
  
  蘇氏自然是對自己的老媽子完全信任了,但風玨茗說話的樣子也不覺有假,而且她沒有必要騙自己!
  
  想了想,便問道:「不可能啊,五小姐你去的時候遇到旁的人沒有?」
  
  風玨茗見她臉色茫然,也明白了胡氏不見自己這一點蘇氏並不知情,看樣子這件事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過這樣也好,只要蘇氏不是兩面三刀就行!
  
  「就只有一個老婆子住在哪裡。」
  
  「這就對了!」蘇氏身旁的老嬤嬤連忙道:「那胡氏就住在一個姓周的婆子哪裡!」
  
  蘇氏點頭了然:「五小姐,我想這胡氏不見人想必是有她的道理了。唉……她怕是想多了,不管以前做了什麼到底也是伺候過老爺的人,我們哪裡能夠就見她們母子三人過的如此拮據啊,這事若是傳出去,還指不定說咱們府虐待人呢!」
  
  風玨茗隨聲附和的笑了笑。起初她還擔心蘇氏要對那兩個孩子不利,不過話說到這個份上,她發現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蘇氏如今正懷著,想來也不會做出對小孩下手的陰損之事。
  
  這日,風玨茗換了一身衣物,帶著翠竹去城郊觀音廟燒香。霍白安也沒事,便與她同去。出門時,顧飛燕笑著對他倆點點頭,心道——這三媳婦兒開竅了?
  
  霍白安知道自己娘誤會了什麼,但他也只是笑了笑,沒說。風玨茗被這母子二人弄得莫名其妙,倒也沒多想。
  
  只是到了觀音廟時,風玨茗覺得自己嘴角不住抽搐——為什麼沒有人告訴她這裡供奉的是送子觀音?
  
  沒好氣地瞪了身旁正扮無辜的某人——哼,他是故意的!
  
  胡氏的事情她自然與霍白安說了,霍白安只道這些事情她自己處理就好。風玨茗笑了笑,這就是她所希望的。
  
  「既然來了,不如咱倆拜一拜?」霍白安看著眼前香火旺盛的送子觀音,對身旁一臉扭捏風玨茗說道。
  
  「拜——」風玨茗話沒說完,就聽霍白安笑道:「哎呀,娘子這麼心急,來來來……」不由分說的就將風玨茗拉到身邊,二人一起朝著送子觀音拜起來。
  
  其實,風玨茗想說的是——拜你個頭啊,明明連洞房都沒有……
  
  不行了,她怎麼覺得臉又燒了起來。
  
  二人有莫有樣的拜完菩薩,旁邊幾個年紀大的嬸子見著他倆,皆偷偷掩嘴笑著,低聲竊語:「瞧瞧那對年輕小夫妻,多般配啊。」
  
  「是啊,長得真有夫妻相。王嬸子,你今天是來給自家閨女求的吧,希望是個大胖小子呢……」
  
  風玨茗是練武的,耳力極好。雖然那幾個嬸子壓低這聲音,但還是一字不差的鑽進她的耳力。尤其是那句「夫妻相」羞的她差點臉沒滴出血來……不動神色地打量了一□旁的霍白安。這傢伙——今天非要穿跟自己衣服顏色相近的墨蘭色外衣!而她為方便活動,只要出門所穿衣物的款式均有些像男子的,所以二人遠遠看去這兩件衣服還真是——般配!
  
  霍白安只是一旁靜靜地看著她,他家的火爆小辣椒加小老虎,其實靜著看還是蠻可愛的。當然了,動起來……嗯,更可愛!
  
  風玨茗個頭沒有霍白安高,除非微微側著抬頭,自然是看不到霍白安在看什麼。此刻她只是全神貫注地在觀音廟旁尋找著胡氏的小攤子。突然,她看見了胡氏的兩個小鬼。風玨茗一笑——終於找到了!
  
  此時,胡氏正坐在攤子後,做著活計。只覺得眼前的光微微淡了下,知道有客人來看了。連忙起了身,掛起笑容剛欲說些什麼,待她抬起頭看清眼前這一男一女時,眼中的震撼如狂風暴雨般襲擊著她,手裡的荷包就那樣掉在了地上,直愣愣地望著眼前年輕的女子,情不自禁地喊了聲:「大……大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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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3 00:12:42 |只看該作者
 五十四章 恩怨
  
  「夫……夫人,想要看些什麼?」胡氏倒是很快鎮靜下來,只是臉色非常不好。好在她一直都是那副病弱姿態,如今陡然慘白的臉色倒也不是很扎眼。但最初的驚慌,依舊絲毫不差的落在了風玨茗眼裡。
  
  風玨茗隨意掃了一眼攤上的東西,對著胡氏道:「就要這個荷包了。」
  
  胡氏努力克制住心中的不安,將荷包遞過去,誰料手剛伸過去,卻被風玨茗一把抓住,胡氏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風玨茗笑了笑,說道:「麻煩大嬸子在荷包上幫我再繡一個字,工錢另算。」
  
  「好……好……」胡氏低聲說著,又扭動了一下手腕,風玨茗似乎是才注意到這一點,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才將手鬆開。
  
  胡氏暫時鬆口氣,心卻一直提著。拿起一旁的針線,輕聲問道:「夫人打算繡個什麼?」
  
  「先繡個許字吧。」風玨茗隨意說著,「然後再繡一個風字。」
  
  「娘——」杏姐的聲音突然響起,那胡氏竟然暈倒在了地上。世哥連忙將她扶起,杏姐抬頭,看見眼前之人竟然就是那日巷中女子,不由嚷道:「又是你——你要對我娘做什麼?!」
  
  小孩的嚷嚷聲讓周圍的行人頻頻朝他們看來。胡氏喝了點水,連忙扯了下杏姐的衣服:「杏姐,不得無禮!」
  
  「可是……」
  
  「你不要再說了!」
  
  胡氏的訓斥還是有效的,至少杏姐雖一臉不情願但到底也沒有在說什麼。風玨茗走近了幾步,伸手將胡氏扶起,胡氏一愣,有些不知所措。風玨茗也不再多話,直接將她從地上拉起。胡氏深深地看著她,腦中的思緒千回百轉,她就那樣凝望著風玨茗,過了許久,終是歎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夫人跟我來吧。」
  
  杏姐幫著胡氏清著攤位,霍白安向後面招了招手,阿福和翠竹連忙過來,幫著他們將東西收好。之後一行人便去了胡氏住的南街巷。中途,霍白安被從天而降的一顆果子給砸了,抬頭尋去——蕭長風坐在茶舍二樓向他們招手。
  
  「你去吧……」風玨茗輕聲道:「這邊的事我能應付。」
  
  「嗯,萬事小心。」說罷,便自己一個人上樓了。
  
  且說風玨茗跟著胡氏回到周婆婆住的小院,周婆婆見著胡氏時不覺搖了搖頭,輕輕歎著氣帶著兩個孩子到另一間屋子裡了。
  
  「翠竹阿福,你們去門外守著就好。」
  
  翠竹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看出什麼異常,便跟著阿福一起去了門外。此時屋內只剩下風玨茗與胡氏二人。
  
  「夫人,喝茶。」經過一路的心裡鬥爭,胡氏已經能夠平靜的面對風玨茗那張酷似許氏的臉了。
  
  「你就是胡氏吧?」風玨茗看著那缺了一口的茶杯,想來這家人的日子過得很拮據了。蘇氏大老遠將人請來,不會不給錢吧……
  
  胡氏點點頭。
  
  風玨茗笑了笑:「我想你應該也大致猜到我是誰了。」
  
  「您……」胡氏欲言又止,猶豫了半響,才問:「您是夫人的孩子?」
  
  「我是她的二女兒。」
  
  「啊!」胡氏猛地站起,張嘴開開合合。桌上茶杯被她帶下,「啪——」碎了一地。翠竹聽到動靜,想要進去看看究竟,阿福朝她搖了搖頭,翠竹咬著嘴唇,微微跺腳,終只是安靜地守在門外。
  
  風玨茗饒有深意地看著她——二女兒?似乎如果是大女兒的話胡氏就不會這麼震驚?
  
  「對……對不起。」胡氏連忙蹲下拾起茶杯的碎片,風玨茗靜靜地看著她:「我這次來,是想知道一些關於我娘的事情。」
  
  「嘶……」一不留神,碎片割破了手指。
  
  風玨茗見不慣女人這種唯唯諾諾的模樣,便道:「不用撿了,就那樣吧,你站起來。」
  
  胡氏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剛走了兩步,還沒說話,就噗通一下跪在了風玨茗身前,弄得風玨茗措手不及。
  
  「你這是要做甚?」
  
  胡氏哭道:「小姐,我求求您,您放過我的兩個孩子好不好?我給您當牛做馬……」說著,大力地朝著地上磕去。
  
  風玨茗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扔進椅子裡:「把事情說清楚。」
  
  胡氏垂著頭,不肯說話。
  
  風玨茗見她這幅模樣,心底已經猜到了幾分——想來,自己母親去世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可是,如果娘的死真的與這個女人有關,她又要如何去原諒胡氏以及胡氏的孩子!
  
  「你先把事情說了吧。」
  
  胡氏搖搖頭,就這樣沉默地與風玨茗對持,執意地想要得到她所期盼的結果。二人就這樣沉默半響,風玨茗厲聲道:「你以為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嗎?!」
  
  胡氏抬眸,顫抖著聲音:「小姐……我……我……」
  
  風玨茗慢裡斯條道:「我答應如何,不答應又如何。若我想要你和你的孩子消失,有無數種手段。現在想要談條件,當初做壞事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胡氏怔怔地看著她。是啊……她現在就是一介螻蟻,可就算是螻蟻還想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胡氏。」風玨茗似笑非笑:「既然你這麼在乎你的孩子,也許有一天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帶走,帶到天涯海角,帶到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你……你不可以這樣。」
  
  風玨茗對她的話充耳不聞,自顧道:「那麼,你是願意現在說呢還是留到以後說。我跟我娘不一樣,我耐心很少,你自己好好考慮考慮吧。」
  
  胡氏不敢再奢求什麼。她是宅子裡出來的女人,以為宅子裡的女人雖然都暗中爭鬥但明面上還是會顧忌幾分面子。而眼前的這個女子,陰狠,不留情面,就連威脅都可以做的這麼光明正大,她……
  
  胡氏猜不透,她也沒有心思去猜了,眼前只有一條路——將當年的真相說出來,也許還有一條生路。
  
  彷彿是過了一輩子的時光,待胡氏再開口時,她似乎又蒼老了許多。
  
  「小姐……」翠竹見風玨茗出來,連忙迎了過去,仔細盯著她看,似乎要從她的表情裡找出什麼不尋常的痕跡來。可風玨茗最終只是道了句:「走吧,回去了。」
  
  翠竹想要說什麼,想了想,還是默默地跟在風玨茗身後。
  
  天空有些陰霾,風玨茗微微抬頭,微瞇起眼就那樣怔怔地望著,彷彿那片天不是那麼真切,思緒隨著那些雲漸漸飄遠了些——
  
  「爹爹,這是女兒寫的壽字,祝爹爹……」
  
  「行了,小五你下去吧。」
  
  「爹爹,我也能夠跟四姐姐一樣去學古琴的……」
  
  「這些事你跟你娘說就好,不用來問我。」
  
  「娘……」五歲的小娃娃有些疑惑地看著一旁漂亮的婦人王氏,小聲咕噥道:「她不是我娘。」
  
  「老爺,茗姐兒不懂事,我帶她下去。」
  
  每一次,每一次,她都想要討好那個一臉嚴肅的男人。明明他對其他人都好,可為什麼獨獨對她……五歲的風玨茗不懂大人的心思,她只是單純的想要討好所有人,讓別人能夠注意到她。
  
  可是,沒有人會在意她。縱使她是嫡女,縱使她只是個小孩,但除了必要的恭敬,沒有人會給與她多餘的感情,大家都忌諱她。
  
  「原來大夫人只懷了七個月就生了五小姐,五小姐一出生大夫人就死了。府裡請了高人,說是五小姐命硬的很。」
  
  「是啊……那五小姐之前還有一個死嬰,說不定也是因為……」
  
  沒錯,因為她的出生,所以娘死了;因為她是個災星是個禍害,所以不受爹爹待見,也讓姐姐風朗玥受到了牽連。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風玨茗!
  
  「小姐,小姐……」翠竹不住在後面喊著,奈何風玨茗的步伐越來越快。阿福見狀,連忙快步跑到她面前,擋住了她的去路,大聲吼道:「少奶奶——」
  
  風玨茗回過神——她這是怎麼了?
  
  「回去吧……」
  
  幾近低不可聞的聲音,翠竹連忙雇了頂轎子,朝著阿福點點頭,阿福心領神會連忙往茶舍跑去了。
  
  待霍白安趕回府中,風玨茗正趴在桌上,將頭埋在手臂裡。他剛走幾步,風玨茗悶聲道:「別過來……」
  
  霍白安停下腳步,帶了房門,靜靜地站在那裡。
  
  「今天,胡氏將我娘以前的事情都對我說了。」風玨茗依舊埋著頭:「我娘她……真的是太傻了!」
  
  說著,她站起身,眼眶紅紅的,看樣子已經大哭了一場。霍白安有些心疼,走了過去,伸手幫她揉了揉她眼眶,雙手卻被風玨茗握住:「我想要殺人……我要殺了胡氏以及她的孩子,但是……我不能這樣做,你一定要阻止我!」
  
  霍白安將她抱著,輕輕倚在懷裡。風玨茗死死抓住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內心平靜下來。
  
  「我娘她……她是被胡氏還有王氏聯手下毒致死的。當時,她還有身孕,肚子懷的那個孩子就是我。」眼淚再次不住的往下流,可風玨茗已毫無感覺,「胡氏說,那藥是王氏找來的,對她說是讓人只生女孩的藥,並沒有毒。所以她就……她就……我已經讓翠竹帶著人將胡氏住的地方看管起來了。可是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風玨茗仰起頭,眼中是一片無助:「我應該是去要殺了她們,必須要去殺了她們,可是……我不能去殺她們,是不是?」
  
  霍白安不知如何回應她。如果殺了胡氏,那麼她的兩個孩子怎麼辦?她們絕對會怨恨小五一輩子,如果將兩個無辜的稚子也牽扯進來的話,那小五現在做的和當初胡氏與王氏對大夫人所做之事又什麼分別。至於王氏……
  
  「小五,你想要那兩個人怎麼樣呢?」
  
  「我想讓她們去死啊——包括她們的子女,她們的親人,統統都去死啊——」風玨茗喊得撕心裂肺。
  
  「將這件事告訴忠義伯吧,畢竟關係到他的髮妻……」
  
  「他不會有所作為的!不可能的!」風玨茗毫不猶豫地打斷,「他只會說家醜不可外揚,什麼都比不上忠義伯這個頭銜。不過……就算如此,我也要去一趟風府。」
  
  當夜,輾轉難眠。
  
  第二日一早,風玨茗便往風府去了,霍白安緊緊跟在她身邊,他擔心她盛怒之下做出傻事,到時候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風府小廝見著出嫁的五小姐和姑爺在這不過年不過節的時候回來,很是納悶。剛要說什麼,風玨茗一章 將他推到一旁,看著倒在地上的小廝,冷聲問道:「忠義伯在哪裡?」
  
  小廝不語,風玨茗眼神陡然一凌:「說——」
  
  「老、老、老爺在敞廳用早飯在。」
  
  風玨茗不再理會他,筆直往敞廳走去。那小廝連忙爬起來,周圍有眼色的幾人已經快步跑去通報了。
  
  此時,蘇氏正在房裡懶洋洋地打著哈欠,老媽子一臉欣喜地跑來道:「夫人,五小姐殺回來了!」
  
  蘇氏眼中一亮,喜上眉頭——太好了!哈哈,王氏——這次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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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章 了斷
  
  風書權正在用早膳,前段日子收到信,今天京城吳家人也要來一趟,最後商榷風無雙與吳文清的喜事,是以一大早風書權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精神氣。正與一旁的管家商量與吳家人安排住處與膳食時,門外的丫鬟突然叫了起來。風書權心下一沉——茗兒,她怎麼回來了?只是不待他細細去想,風玨茗已經站在了屋內。
  
  「一大早的回來要做什麼啊?」
  
  風書權一直不不待見這個女兒,因為她髮妻許氏才會體弱早亡。許氏為人溫和有禮,與她相處是自己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哎……如果不是許氏拚命要這個女兒,後院哪裡還會出那麼多蛾子的事情。若要是個聽話賢淑的姑娘也好,偏偏又是個性子惡劣,整日喊打喊殺的小魔王,也虧得將軍府的三子娶了回去,不然這丫頭以後嫁娶一事也是個問題,哪裡會像無雙這樣簡單順心。
  
  「我有些話想要與你說。」
  
  不是老爺,不是爹爹,只是你……
  
  當初那個一心想要討好所有人的風玨茗早就不再那麼天真了。
  
  風書權見自己女兒如此無禮,很是生氣:「有話就快些說,都是嫁人的姑娘了,還這麼冒冒失失!」
  
  風玨茗對他這幅冷冰冰的模樣早就習慣了,也不用風書權說什麼,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我今天要說的是關於我娘的事!」
  
  風書權一愣,此時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
  
  原來是蘇氏聞風前來了,見著小五便朝她笑了笑,那神情拿捏的恰到好處,不親近也不疏離。
  
  「我想還是請王氏出來,大家一同說說比較好。」
  
  「放肆!」風書權怒極拍案:「有你這麼稱呼長輩的嗎?」
  
  「稱呼而已,何必當真。」風玨茗笑了笑,「難道我叫她一聲娘,她就真的是我娘?難道我說她是隻狗,她就能變狗了不成?」
  
  「難道她不是你娘?!」
  
  「說的難聽點,我又不是從她肚皮裡出來的,她憑什麼是我娘!你也別忘了,她還有一條謀殺嫡女嫁禍妾室的罪名,叫她王氏都算輕的,她應該是犯婦!」
  
  那一刻風書權發現,他養的不是女兒,而是養出一隻鷹,一隻能夠啄人目,嗜人肉,拆人骨的鷹!
  
  風書權見風玨茗這次是有備而來,但風無雙要出嫁了,王氏怎麼說也是她的生母,如果是在檔口出了什麼岔子。風書權打定了主意,便道:「有什麼事跟我也一樣。」
  
  風玨茗一笑:「好啊,那我可說了。我娘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兇手就是王氏!」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有人震驚,有人竊喜,但更多的人則是茫然……
  
  「你信或不信都隨你,現在可以讓王氏出來了吧。如果你不讓的話,那我只能覺得你們做賊心虛了!」
  
  蘇氏冷眼瞧著這齣好戲,風書權沒有叫人不代表她不會去叫。這場好戲,少了王氏又怎麼能演下去。差不多也該她吹吹耳旁風了:「老爺,此事事關重要,還是請大夫人出來當面與五小姐交談,您看——」
  
  「請夫人來!」風書權重重歎口氣——又要出什麼蛾子了!
  
  去請王氏的丫鬟和老媽子自然是蘇氏身邊的人,並沒有告訴王氏內幕,只是道老爺要與她商量無雙的婚事。
  
  王氏心裡喜悅,急急趕來,見到的卻是風玨茗陰冷的笑容。
  
  「你……」王氏一驚,心中升出一種股莫名的恐懼。
  
  風玨茗一步一步朝她走近,不發一言,王氏竟被她逼迫地慌張跌進椅子裡,只能斷斷續續說道:「你……你要做什麼?」
  
  「這個女人——」風玨茗憤怒地指著他,對著風書權吼道:「她不配做一個母親,她更加不配做一個人!她利用府裡胡氏的虛榮之心,在我娘的安胎藥中下毒,那熬藥的婆子不忍心,毒藥的劑量下的非常少,最後給我娘服了解藥。可縱使如此,那毒藥促使我娘腹中胎兒早產。是她——害死了我娘!」
  
  無法再忍受!無法再委屈下去!十六年來的誤會,心酸,風玨茗只想在這一刻統統發洩出來。雖然沒有證據,縱使只有胡氏這一個人證,她也不想再看到王氏還能如此心安理得的活在這世間!
  
  她抬手指著王氏,全身因憤怒而顫抖,她無法想像自己娘親死去的模樣,她也無法知道姐姐風朗玥失去娘親時的悲痛!只因為那榮華富貴,只是為了那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名利地位,就讓這些人合謀殺了一個無辜的女人!
  
  「不……我沒有!」王氏矢口否認,「我……」只是,她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縱使想要反駁,卻發現無處開口。
  
  「你……」風書權早已被風玨茗的一番話轟的六神無主,完全無法接受她所說的話:「你……說這些有何憑證?」
  
  霍白安將風玨茗拉回來,此時的她已經被憤怒佔據了全部的理智。霍白安靜靜將屋內風府的人掃了一圈,淡淡開口:「當年參與投毒謀殺大夫人許氏的胡氏現在就在寧州城,此為人證之一;王氏投毒所用之藥乃城郊道觀朱道婆提供的,此為人證之二;雖然時間久遠物證已經難尋,但憑此二人就可以得知當年的全部實情。內子已經嫁到我將軍府來,她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去誣陷王氏。」霍白安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氏身上。
  
  王氏臉色已如死灰,風書權正要發話,門外風無雙的聲音及時傳來——「老爺——」
  
  是啊,這個時候如果風無雙的生母出了意外,那麼風府與吳家的聯姻就會付之一炬!風書權腦中轉的飛快,風玨茗見他又是那副權衡利弊的模樣,心中一陣酸苦——府中人都說,風書權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就是她的娘親許氏,因為她的出生導致許氏身亡,所以她才不受風書權待見。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她也一直這麼認為,可是今天——
  
  原來,髮妻的生死也敵不過他自己的官運亨通!
  
  「事情至此,我只有一個要求——把王氏交給官府,讓官府發落!」風玨茗做出最後的讓步。風書權抬眸看著她,神情哀婉,「茗兒,死者已矣,在這樣苦苦糾纏你娘也不會活過來啊。爹爹年紀大了,我忠義伯府……家醜不可外揚啊!!!」
  
  「爹爹!」風玨茗大聲尖叫,眼中的淚水就那樣大滴大滴的落下,漸漸的淚水止住卻是換上了猖狂的笑意,那笑意似乎在嘲諷了一切,淒楚中透著絕望。她緩緩走回來,對著霍白安道:「看到了吧,這就是風府,這就是他們的做法!我早就說過,就算告訴他們真相,也不會怎樣……呵呵呵,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一個家,從骨子裡就爛透了!」
  
  霍白安冷眼看著風書權——這個官欲熏心的人,為了顧及顏面果真什麼都可以不顧了嗎?來之前,他還對這個一家之長抱有一絲幻想,看來,對於風府還是小五瞭解的更加透徹。
  
  「娘——」
  
  面如死灰一直呆坐在那裡的王氏陡然傾斜了身子,風無雙已經跑到她的身旁。屋內所有人皆是一片茫然,那一刻彷彿所有人都被靜止了一般。好像沉默了百年的時光,待在王氏身旁的老媽子猛地跪下——「不是我做的,夫人一直坐在這裡……五小姐?是你……」
  
  話沒說完,風玨茗身邊的翠竹一巴掌打了過去:「老妖婆,我家少奶奶一直坐在少爺身旁,你莫要血口噴人!」
  
  此時,屋內猛然眾人回神。王氏的雙眼瞪大,眼眶迸裂,嘴角,鼻孔,耳朵,雙眼,七竅中血不住流淌,死相極慘,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只有風無雙撕心裂肺地哭喊。
  
  接二連三的突變,讓風書權也受不住了。風玨茗倒是從最初的驚慌穩下神來——王氏似乎是中了什麼厲害的暗器,中毒而亡!可是,她手中暗藏的銀針還沒有射出,到底是誰殺了王氏?
  
  王氏的死眾人看得真切,就算想要賴在風玨茗身上,可風玨茗與王氏隔著好幾個人,她只是坐在霍白安身邊,連手都沒有動過。但王氏就是那樣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蘇氏掩面看著那一幕,雖然這不是她所預期的效果,但最終目的是一樣的。霍白安淡淡朝她掃了一眼。蘇氏一驚,心底升出一絲異樣的恐懼,那是怎麼樣的眼神,透著如此的寒氣……
  
  「王氏作惡多端,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因果輪迴,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不過是王氏這惡婦的時候到了而已。」霍白安站起身,從袖中拿出一紙條約。
  
  「忠義伯,我想現在在風府裡,能夠算得上是小五親人的人已經沒有了。不如就斷今天絕了父女關係吧。」
  
  「你——」此時,風書權已從王氏的震驚中回過神,「你這無知豎子,有你這樣挑唆……」
  
  霍白安眼神凌然,竟然讓風書權一時間不知該往下繼續說什麼。霍白安冷笑:「將小五嫁給將軍府,無非是拉將軍府做個靠山。現在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將軍府是永遠不會和你忠義伯府聯手的。既然如此,小五這個女兒對你來說還有什麼用處呢?今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你作為一個父親,為了自己的名聲,不顧妻兒死活,這樣一個男人還有資格為人父嗎?既然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那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的我們的獨木橋。生老病死,再無關聯!」
  
  早就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了,繼續維持這名義上的父女關係也了無意義。而且自從霍忠這次勝仗而歸,已經功高震主!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命運離將軍府也不會太遠。
  
  風書權權衡再三,終是在那斷絕父女關係的公文上簽了字。
  
  這一年,風玨茗與忠義伯府再無瓜葛。
  
  這一年,風玨茗將母親的牌位請回了霍府裡的祠堂供奉。
  
  這一年,忠義伯府因王氏之死,害怕風玨茗繼續報復,全府加強了戒備,風書權甚至花了大價錢從江湖中請來好手,給他看家護院。風玨茗幾次試探,皆無功而返。
  
  這一年的寒冬,過的很快。
  
  風無雙在早春寒意未散時嫁到了京城。而太子,也在早春時登基,成了新帝。
  
  「我聽說,你可是收到了新帝的親手密信啊。」
  
  茶樓裡,蕭長風依舊是那副風流的模樣,靜靜注視著對面之人。
  
  「是啊,他給我在翰林院謀了一個職位,讓我今年三月就去述職。」
  
  蕭長頗具風玩味地叩擊桌面:「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聖旨過幾天就要下了。」
  
  霍白安也笑了笑:「蕭頭領,這種朝中機密你就這麼對一個外人說出來了,當心你的腦袋!」
  
  蕭長風湊近了些,擺擺手:「外人嗎……你不是我妹夫麼?」
  
  霍白安微微怔住,雖說在王氏死後蕭長風便表明了身份——但還是有些尷尬。
  
  當年許氏的第二的孩子,並不是死嬰,而是被王氏命產婆掉了包。那產婆於心不忍,便將這孩子賣給了一處外省的人家,並將許氏留給孩子的半月玉珮也一同塞進了嬰兒的襁褓之中,那嬰兒便是蕭長風……一年災荒,養父養母死於逃荒之中,而他在奄奄一息時遇到了當時的內衛統領,他未來的師父蕭一鳴。改了姓氏跟隨師父習武,唯一能夠尋找身世的線索便是那塊半月玉珮。同樣的玉珮,風玨茗身上也有一塊。
  
  蕭長風到底是怎樣通過玉珮找到風玨茗的,誰也不得而知,任由別人怎麼追問,他彷彿沒聽見一樣就是不說。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當日王氏之死便是死在了蕭長風的銀針暗器下。風玨茗曾經追問:「為什麼不連同風書權還有風無雙一同殺了?!」
  
  蕭長風只是搖搖頭,反問道:「你與他們也離得很近,為何不殺?」
  
  風玨茗無法回答。
  
  ——仇,固然要報。可許氏之死與忠義伯和風無雙確實沒有絲毫關係。就算理智被仇恨佔據,善良的人心中,那處柔軟之地總會在關鍵時刻提醒著她。而且,現在風朗玥生死未卜,過多的殺戮,會不會令神明生氣,從而遷怒到她的身上。但就這樣放過了忠義伯府?她不甘心,但必須要風書權和風無雙真的死才能夠平息她自己內心的怒火嗎?風玨茗猶豫了……報仇的目的是讓她覺得釋然與如釋重負,但殺了他們就能夠讓自己好過嗎?就僅僅是一刀殺了他們那麼簡單?
  
  「如今將軍府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收了兵權。如今要你去翰林院,想必是要給將軍府一些補償吧,畢竟那裡當差的都是天子近臣!」蕭長風慢悠悠地說著。
  
  霍白安品了口春茶,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頭,似乎看著什麼。蕭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欄外不過是街巷房屋,沒有任何有含義地建築。
  
  二人又對坐了許久,霍白安依舊沒有說什麼話語。蕭長風猜不到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笑了笑,便告辭離去了。
  
  直到他出了茶樓,在街上走了大半時辰,猛地回過神——霍白安並不是在看什麼,他只是在注視著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北!
  
  北國赤州,齊王領地!
  
  「呵呵……有意思。」蕭長風忽而笑了起來。霍白安啊霍白安,你果然是個讓人猜不透摸不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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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章 安排
  
  霍老將軍被撤了軍權,新帝給了他一個沒實權的武散官,意思是朝廷對你還是很厚道的,沒有卸磨殺驢還給了你一個不錯的官銜。你呢,終究是年紀大了,回家享清福才是正事。

  霍忠大半輩子都泡在了軍隊中,對新帝的做法他雖不滿但也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終究還是交了軍權。至於那個可有可無的武散官,霍忠鼻子朝天哼了一聲,帶著顧飛燕,二人不知去哪裡雲遊了。加上大哥霍青陽生死未卜,如今將軍府可謂是霍白安一人當家。在接到讓他去京的聖旨時,府裡沒有驚喜,甚至沒幾個人將其當回事。
  
  風玨茗隱隱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
  
  而忠義伯為了以防變數盡快搭上吳家這條船,直到風無雙出嫁一個多月後才將發佈了王氏之死的消息——死於疾病,熬不過這個冬天便去了。好在早在蘇氏當家時,就一直對外宣稱王氏病了,是以熬不過這個寒冬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早春二月初時,霍白安讓風玨茗將身邊的丫鬟都打點一下,雖說三個月要去京城,但他並不想帶許多人。風玨茗出手很大方,府中所有丫鬟的賣身契都還給他們,另外每人給了二十兩銀子遣散費。至於翠竹,風玨茗有些猶豫。但霍白安再三強調,去京城不要帶人,就他們二人前去就好。風玨茗知道此次去京城凶多吉少,便將翠竹托付給了秦珍兒。如今秦珍兒已經成了秦家生意幕後的主子,幫著哥哥打理著秦家各路生意。

  風玨茗將翠竹交給秦珍兒,翠竹硬是哭了好幾天,到現在眼睛依舊是紅腫的。秦珍兒安慰她道:「你安心住在我這裡,到時候給你找一個好婆家,等你家小姐回來,說不都可以抱個大胖小子給她看呢。」誰料翠竹一陣臉紅,風玨茗微微笑了笑,將秦珍兒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這婆家你可別亂找,翠竹已經有中意的人了。」說著,做了個「福——」字口型。
  
  秦珍兒恍然大悟,連忙道:「你放心,我待她一定是跟姐妹一樣。」
  
  這廂風玨茗將自己的人打理好了,那邊霍白安也在對霍府人員進行安排。阿福與府中幾個得力的管事早在一月時便各自出門了,也不知到底去辦什麼事。剩下的人霍白安都交給了霍康安排。
  
  風玨茗將一切看在眼裡。
  
  ——這次去京城,霍白安似乎要把寧州的家給遣散乾淨了。
  
  待他們走時,寧州霍府已經是一座空宅,只有管家霍康和幾個家丁留在這裡。不知為何,風玨茗突然覺得他們有一種鎮守孤城之感。
  
  早春官道上,野草還打著寒霜,一絲絲冷風撲面而來,有些涼涼之感卻不覺凌冽。道路旁不知名的野花正悄悄的綻放,給有些淒清的早春平添了一絲暖意。霍白安趕著一架馬車,風玨茗靠在一旁,長長的舒氣。霍白安見她這幅悠哉的模樣,不由噗嗤一笑,風玨茗好奇問:「你笑什麼?」
  
  「不知道的估計以為我倆是要去郊遊踏青。」
  
  風玨茗也跟著笑了:「你一個朝廷四品大員,隨從不帶丫鬟不帶,就這麼趕著一輛小馬車去上京,我估計啊,你應該是我朝以來最寒酸的官員了。」
  
  「誰說我沒帶。我們家小五出馬,小廝丫鬟一人全包了!還可以兼任打手,鏢師,廚娘等等等等。啊——」話沒說完,背部就被風玨茗一掌狠狠慰問了一番。
  
  「小五,你這是要謀殺朝廷命官?!」
  
  「哼。」風玨茗得意地笑道:「你說少了一個,我還能兼任一下山大王。」
  
  霍白安曖昧地湊近了些,風玨茗只覺得耳邊有些暖意,只聽他輕輕談吐道:「貴寨需要壓寨相公不?」
  
  風玨茗一愣,反射性的將他一把推開。誰料馬車就那麼大,霍白安猝不及防忽地重心不穩往一旁倒去,嚇得風玨茗連忙又一把將他拽回來,可霍白安就像個不倒翁一樣,那邊晃完了被風玨茗一拽,直接倒在了風玨茗身上,二人以一種詭異的男上女下的姿勢對視著,彼此溫熱的呼吸撲扑打在臉上,霎時間風玨茗的臉夾有些發燙。
  
  他是故意的吧……
  
  這是風玨茗腦中閃過的念頭,斜眼看了看霍白安撐在她身旁的手,顯然這傢伙雖然借力往她身上倒來,卻還注意了分寸。風玨茗抬眸看著霍白安,他笑的萬分純良無害,像一隻可愛的小狗狗一樣,單純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委屈。
  
  ——可以確定了,這傢伙就是故意的!
  
  「你——」
  
  風玨茗剛欲發飆,霍白安很迅速的起了身,衝著她眨眨眼,絲毫不給風玨茗發揮的餘地。二人「成親」至今,霍白安已經很好掌握了風玨茗發火前的徵兆了。所以,對於霍白安來說,與他家的暴脾氣小辣椒相處已經越來越無壓力了。記得小時候霍爹曾經帶回一隻小老虎,張牙舞爪煞是霸道。霍白安卻對那隻小老虎特別感興趣,如今想來對付他家的小五在某些方面上和馴化那隻小老虎……嗯,應該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風玨茗覺得自己吃了次悶虧,乾脆靠在一旁不再說話,純欣賞路旁早春光禿禿的美景。過了半晌,風玨茗有些納悶,終是出聲問道:「這條路好像不是去上京的吧?」
  
  霍白安應了聲:「上京嘛……不著急。皇帝給了咱倆一個多月的時間呢,慢慢走總會走到的。」
  
  「那你現在打算去那裡?」風玨茗饒有興趣地問。
  
  其實,自從霍白安遣散霍府開始,風玨茗就沒有問過他接到聖旨後到底是什麼打算。沒有任何原因,她就是覺得就算她什麼都不問,霍白安也不會拋下她,而她要做的只是默默的跟在他身旁就好。至於霍白安是真的去上京當官還是要做別的什麼事,她也不問也不管。對於風玨茗來說,霍白安要做的事一切都是未知的,不過這也恰恰是她所喜歡的,因為未知嘛……所以才夠刺激!
  
  「去紀縣吧,繞點遠路說不定能夠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霍白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行啊。」風玨茗很少出遠門,去哪裡無所謂,反正都是新鮮沒去過的。
  
  「不過……」霍白安拖長了音調,臉上雖依舊是笑意,但眼中已經帶了幾許嚴肅之意,風玨茗知道他要說正事了。雖然霍白安總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可現在風玨茗也能掌握霍白安什麼時候是說正事什麼時候是不靠譜的神情了。
  
  「紀縣那地方現在可能有點亂,那裡遭了天災,朝廷的賑災款子應該還在路上,最快也是月底才能到了。」
  
  風玨茗無所謂地擺擺手:「災民流民雖然可怕,但只有當地的縣令能夠及時籌糧,老百姓還有一口吃的,就不會出現大的動亂。就算有,你也只管放心,有本女俠給你撐場面,誰敢亂來!」
  
  「所以啊,娘子,這一路你可要保護為夫啊,為夫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風玨茗噗嗤一笑——這傢伙!
  
  雖然他們明面上只有兩個人,但暗中……
  
  自從馬車出了寧州城,一開始風玨茗總是似有無意地往馬車後瞧幾眼。她是習武的,而且不巧的是,還是個功夫的不錯的人,身後有人跟蹤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但霍白安並沒有露出驚慌之意,只是對她道:「那不是幾個將軍府的護衛罷了。」
  
  風玨茗朝天白了一眼——傳說中的黑衛麼?
  
  霍白安見風玨茗不回話有些著急,委屈著看著她:「小五,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我被暴民用木棍暴打麼?」
  
  「不是還有他們麼——」風玨茗往後指了指。
  
  霍白安癟癟嘴:「唉,都是些學藝不精的傢伙,哪能跟娘子你比呢!」
  
  撲通——也不知那位心理素質差的黑衛從樹上掉了下去。
  
  「娘子你自幼習武,深得尊師真傳,又加上我娘的悉心教導,一把龍蛇鞭舞的是虎虎生風,可謂是天下無雙天下第一!那裡是黑衛那群凡夫俗子能夠比擬的。」
  
  風玨茗欣然點頭,這些高帽她聽的很是受用,絲毫沒有在意霍白安替二人換了稱謂。
  
  馬車後方的黑衛默默含淚咬手絹——為什麼這個新主子各種不靠譜,他到底是不是老主子您親生的啊,其實他是抱養的吧,是吧是吧!
  
  與此同時,風朗玥與沈卓二人也在前往紀縣的途中。雖然沈卓覺得風朗玥一開始要去赤州走到一半改換永州之後又往紀縣這一路線走的十分詭異,但只要風朗玥衝他甜甜一笑,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可以閉眼跳了……
  
  上京,御書房內。
  
  新帝梁元穹看著從寧州傳來的折子喜上眉梢——霍白安同意來京了!
  
  「那傢伙總算是又回來了,哈哈,這下子大家君臣同心,我大德朝定能興盛百年啊!」
  
  吳文清陪笑道:「霍兄的聰明才智世間少有,如今他來了,對陛下來說可謂是如虎添翼。」
  
  出了皇宮,吳文清臉上的笑意漸散。
  
  霍白安,呵,不過是仗著當初對皇帝的恩情,如今竟然一躍成為四品大員。而他吳文清自梁元穹太子時便是伴讀,一路走來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熬到太子登基,給他的,竟然也只是一個四品的銜。
  
  他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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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章 朝堂
  
  梁元穹當了二十年的太子,終於如願以償,登基稱帝。如今,山河在他的掌握中,江山將按照他的喜怒哀樂朝著盛世走去。此時,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了,梁元穹的心情美好到了極點。
  
  朝中原先支持齊王的大臣早就被他罷官。齊王……呵,現在看來不過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梁元穹的連番舉動,令朝中格局一變再變。江寧雲家很不巧在梁元穹還是太子時曾經在老皇帝面前讚賞過齊王抗擊北部遊民有力,成為了頭號被打壓的對象。作為雲家的代表——雲昊,自然少不了左遷。
  
  「沒想到,新皇帝的心眼竟然這麼小。這才剛即位呢,就忙著往裡塞自己人,他倒也不掂量掂量那幾個廢物有幾斤幾兩!」霍墨兒抓著一把五香瓜子,瓜子皮嗑了一地。覺得嘴巴有些發麻,喝口茉莉花茶接著繼續嗑,似乎嘴裡蹦的不是瓜子,而是梁元穹的血與肉。
  
  雲昊笑了笑,倒是很閒適地畫著筆下的「娘子品茶圖」,慢悠悠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嘛,就連你爹也被撤了軍權,我被降職不算稀奇。倒是霍白安領了個四品銜,還算不賴。」
  
  「呸!」霍墨兒沒好氣地啐了口:「我真沒想到那廝竟然真要去上京赴任。他脖子上頂著的玩意也不想一想,在外人看來他就是憑空而降的一個四品大員,朝野內外多少眼睛盯著他,若那眼睛能殺人,他可以被那些嫉妒的人五馬分屍了!」
  
  「哈哈,娘子啊你還是這麼風趣幽默。」雲昊給霍墨兒又沏了杯茶:「你弟弟可不是沒腦子的人,你看這聖旨是二月初下的,現在已是二月下旬,按照速度他應該要到離京三百里的永安縣,但時至今日永安縣的驛站還沒有傳來霍白安到得消息。」
  
  霍墨兒有些好奇:「這小子該不會在上任的途中跑去鬼混了吧?」
  
  「這個嘛……」雲昊神秘一笑,低頭瞧著霍墨兒,那深情的模樣令霍墨兒臉一下微紅起來——都老夫老妻了,怎麼還會這般不好意思。
  
  雲昊見她害羞,直接俯□去在她唇邊偷了一個香吻。霍墨兒一愣,香唇微啟,舌尖相觸的瞬間,霍墨兒倏地抱緊了他的脖子,二人正是纏綿時,屋外的大丫鬟突然道了一聲:「老爺、夫人,寧州將軍府來人了!」
  
  霍墨兒一驚,連忙推開雲昊,似有抱怨地瞪著他。雲昊挑眉一笑,在她耳邊輕聲道:「晚上咱們繼續……」
  
  「色胚!」霍墨兒轉過身去,裝作欣賞著雲昊書房裡的字畫。
  
  二人整理了一下衣物,丫鬟進屋將霍墨兒那一地的瓜子殼清掃乾淨後,才將人帶進來。
  
  見著來人,霍墨兒更是差異:「阿福?!你怎麼來了!」
  
  阿福嘿嘿一笑,霍墨兒見他這神情便知道那個混小子弟弟早就和自家丈夫串通一氣了!
  
  「你們這是要……」霍墨兒看完來往信件,只覺得熱血直冒,摩拳擦掌欲要大幹一場!
  
  「少爺擔心您二位會受到一定的牽連,所以特地先派我來,帶了十個黑衛保護您將府周全。這段時間,這些黑衛全部都聽姑爺和小姐的調動!」
  
  「十個?!」霍墨兒大吃一驚。她是將軍府出來的,自然知道府中的素來有一支行動詭異的護衛——黑衛。
  
  從老將軍跟著先帝打江山時,霍府便成立了這支護衛隊,有且只有二十人,每一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個中好手!霍白安竟然一次就分了一半過來,霍墨兒不由擔心:「那爹娘還有他怎麼辦?」
  
  阿福笑了笑:「大小姐您放心,公子都已經安排好了。」
  
  雲昊道:「墨兒,雲府自前朝便是文人貴族,在江寧這塊扎根太深。這是個黑衛不僅僅是來保護我們,更是保護整個雲府在江寧的勢力。所以霍兄的考慮是周全的。」
  
  「姑爺說的沒錯,而且將軍和老夫人武功高強已去雲遊,至於三公子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他既然讓我帶了一半人來就證明他對自己很有把握。」
  
  霍墨兒點點頭,她那狐狸一樣的弟弟再怎麼玩也不會把命丟掉的!
  
  此時,霍白安正趕著他那小馬車前往紀縣,他與風玨茗早就換了尋常百姓的服飾,可即便如此他們來到紀縣時也不免讓人多看兩眼。
  
  「沒想到,災情竟然這麼嚴重了!」
  
  霍白安想了想,還是將馬車拴在了郊外林子裡,留下一個黑衛看著,自己與風玨茗二人往縣裡走去。
  
  一路上,顛沛流離的災民三三兩兩聚在路邊,雙眼渾濁,沒有一絲神采的呆滯著遠方。霍白安緊蹙著眉頭,這才走了短短半個時辰,已經看見好幾個餓死在路邊的屍體。如今已是二月,如若這些屍體不能及時掩埋,到了春耕時,必然會引起瘟疫。而這些……朝廷竟然毫不知情!
  
  「新皇帝忙著排除異己,哪有閒工夫管這些。」風玨茗心底不好受,嘴裡的話也就越發毒些:「朝中的那些官員,不是忙著討好天子近臣,就是忙著歌功頌德,你不是說三四月時,還會有一場選秀女嗎?嘖嘖,皇帝太忙了,咱們這些平頭百姓還是自謀生路吧。」
  
  「是要自謀生路了,總不能在這裡等死吧。」霍白安輕輕接了句,也不知是說給災民聽得還是自己聽得。
  
  二人走了半天,日頭漸高,便找了個路邊小攤坐下要了兩碗茶,兩碗麵。
  
  「小二,我們從外地來,想向你打聽點事兒?」霍白安說著,將一顆散銀子放在桌上,小二連忙道:「您說——」
  
  霍白安笑問道:「敢問貴縣有多少人口啊?」
  
  「不敢稱貴,就是一個窮鄉僻壤罷了。咱們紀縣不算大縣,約莫只有兩萬人吧。」
  
  「兩萬人……」霍白安微蹙著眉頭,似在思考著什麼:「兩萬人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災民?」
  
  小二見他這幅模樣,不免壓低了聲音:「客官您打外地來是不知道,咱們紀縣本地的災民沒多少,這些都是從京城附近趕過來的。我聽說啊……這新皇帝不是登基了嗎,今年的春神祭將會比以往更加隆重。您說要是新皇帝出宮看見那麼多的災民在京城附近,那些個當官的還要不要命啦!自然是能趕就趕啦……要是遇到運氣不好的,好不容易走出了京城,其他地方也不接受,那些人啊還得繼續流離,大部分都死在半道上了。真慘啊……」
  
  小二話剛說完,就看見有衙役模樣的人敲鑼打鼓地走來——自今日起,紀縣不再接受外地災民!
  
  「哎……咱們紀縣也不富裕,如今災民越來越多,縣太爺也是沒辦法了。」小二搖搖頭,繼續招呼客人了。
  
  「心疼了?」風玨茗低聲道。
  
  霍白安一愣,對上風玨茗若有似無的笑意。
  
  「讀書人心中的那些為家為國為天下想法又開始冒頭了?」
  
  霍白安輕輕點頭,不置可否。
  
  風玨茗歎口氣:「皇帝被下面的人給糊弄了,要不咱們快點進京將這些情況告訴他?」
  
  霍白安笑了笑:「這世上最好糊弄的就是皇帝,最不好糊弄的也是皇帝。如果他真的將心放在這上面,不用我們去說他也會知道。皇帝這個人……從小就陷入黨爭,跟齊王鬥,跟兄弟鬥,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了如何爭皇位上若不是如何治天下。如今登基,他定是自負滿滿,覺得天下間再也沒有誰可以阻擋他。這樣的人,現在是什麼也聽不進去的。姐夫前陣子不是寫了封關於安置災民的折子嗎,結果呢……連降三級!這恐怕還是看見他雲家在江寧的勢力才做的從輕處置。」
  
  「沒錯!」風玨茗哼了聲:「這種狗皇帝,你不能為他賣命!」
  
  「全聽娘子吩咐,為夫定然不會為他賣命的。」霍白安接過小二遞來的麵碗放在風玨茗面前:「氣歸氣,肚子還是要填飽的,下午咱們還要在這紀縣轉一轉。」
  
  「嗯。」風玨茗埋頭,絲毫不在乎這不過是碗普通的肉絲面,「你也別想了,快吃快吃。」
  
  上京,吳府
  
  風無雙見吳文清又是鐵青著臉回來,心下明瞭——想來皇帝又跟她老爺談及霍白安了。
  
  「老爺,喝口熱茶。」風無雙溫柔地替他換下朝服,遞了熱茶過去。
  
  「哼!」
  
  吳文清猛地拍向木桌,桌上青瓷茶杯內不禁當期漣漪。風無雙走至他身後,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老爺,又有什麼事惹您這麼不快啊,都回家裡來了,放鬆些才好。」
  
  吳文清享受著妻子溫柔,喃喃道:「還不是那個霍白安,霍白安霍白安,人還沒來呢,皇帝整天念的就是他!給了四品大學士還不行,說是為了暫避鋒芒才如此下策,等他在朝裡幹了一年,直接調往戶部!」
  
  「戶部?」風無雙也吃了一驚——那可是個肥差啊。多少人擠破腦袋都進不去……
  
  吳文清沉默不語,這些事他何嘗不知道。他不甘心,他不甘心!風無雙見他如此神情,心中會意一笑,似乎很有感歎:「皇上還真是個念舊情的人呢。」
  
  「嗯?」吳文清沒有阻止,示意妻子繼續說下去。
  
  「老爺您看,霍白安不過是幫了皇上一次,皇上就這麼厚待他,真是一個宅心仁厚的明主啊。」
  
  「呵,因為一件事,一步登天……」
  
  「老爺莫惱,那水裡的浮萍雖然是飄在最上面的,可終究沒有根基。」
  
  吳文清一愣,這話……
  
  他明白了!
  
  ——霍白安不過是憑借當年替太子背下了與齊王爭奪那花魁的罪名,讓皇上承了他的人情。因人情而來的官注定是長遠不了的,而且,一旦霍白安當年的這份人情並不是皇上想的那樣……
  
  「來人——」
  
  吳文清猛地站起,眼中一掃之前的萎靡。風無雙見自己的話效果已達到,就不在書房多留。
  
  府裡管家進屋,吳文清附在他耳邊悄聲交代事宜。
  
  哼,霍白安,當年你與花魁之間的那筆爛帳,可別怪我現在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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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章 兒子
  
  霍白安正在紀縣待了近十天,似乎在等什麼。風玨茗看在眼裡,不禁歎口氣——照這個速度,如果霍白安真要去京城赴任,那麼肯定比皇帝規定的時間要晚上至少半個月了。
  
  還沒上任就落得個玩忽職守的罪名,霍白安果然很能在關鍵時刻成為讓滿朝官員矚目的焦點!風玨茗倒也不在意,陪著他在紀縣待在去,不過由於天氣轉暖,那些來不及掩埋的屍體已經有些腐爛之意,紀縣中已經人開始生病,這是瘟疫的前兆。
  
  「擔心也沒有用,你不會醫術我也不會醫術,天災人禍,只能生死有由命。」霍白安將終於等到的信件燒燬,「走吧——」
  
  「走?」風玨茗有些詫異:「現在嗎?」
  
  「嗯!」霍白安嚴肅地點頭:「不僅是紀縣,幾個遭災的縣,州都有瘟疫蔓延的跡象了。這些事不歸咱們管,自有當地官員會組織救災的。老百姓不是傻子,大家已經預感到了瘟疫的跡象,已有人陸續離開了這裡。」
  
  風玨茗輕咬嘴唇,終是重重的點頭。
  
  這一次的上路,風玨茗發現之前跟在身後的兩個黑衛已經不見了。霍白安道那二人被他派出辦些事,好不容易與風玨茗二人同游,放兩個跟屁蟲在後面多殺風景啊!
  
  風玨茗默默替那二人鞠一心酸同情淚——哎……
  
  星辰滿天,霍白安仰頭望著星空,尋找北極星的方向。風玨茗靠在一旁昏昏欲睡,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霍白安輕聲道:「到裡面睡會兒吧。」
  
  風玨茗猛地坐直了身子,瞪大著眼睛,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不行!」
  
  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萬一殺出個馬匪來……
  
  「說說話吧,這樣就不怎麼困了。」風玨茗深深打個哈欠,腦袋一歪,又倒在了霍白安肩上。
  
  霍白安側頭看著她微閉著眼睛,笑了笑:「我們不去京城了。」
  
  「嗯……」風玨茗如蚊子一樣哼哼:「早就看出來了。」
  
  「去赤州吧。不過……估計通緝令也應該要下來了。」
  
  「通緝令啊……你玩忽職守,一個月的路程走了快倆月,只要被責罰的……」快進入夢鄉的風玨茗大腦只能維持低速的旋轉,是以對這句話也沒有多大感觸。
  
  「呵呵,你還是睡會兒吧。」霍白安不再多語,將風玨茗抱進馬車內,蓋上了薄毯。繼續架著馬車一路向北走去。
  
  一連趕了三天路,才見到新的城郭。二人將馬車賣掉,另買了兩匹馬。找了家客棧,霍白安見風玨茗眼下的青印子,心疼不已。連忙要了客房讓風玨茗休息會兒。只是待二人洗漱完後,風玨茗依舊強撐著精神,死活不准霍白安離開她的視線。
  
  霍白安笑了笑道:「我也要休息啊。」
  
  說罷,報了床被子亦如在霍府時往地上鋪。如今天氣雖轉暖,但地上還是有涼氣,而且連日趕路,霍白安也很是疲憊。
  
  風玨茗努努嘴,看著霍白安打地鋪的背影,小聲道:「非常時期,你就睡床上吧……」
  
  霍白安回頭一笑——麻利的將被子往床上一扔。
  
  這幾日風玨茗一直處於戒備狀態,瘟疫傳播的速度遠比她想的要快,災民數量不斷增多。二人一架馬車在小道上行駛,幾乎每隔一段路就會遇到幾個亡命之徒。雖說對付那幾些個流民於風玨茗來說小菜一碟,可架不住頻率高人數多,如今的她早就筋疲力盡了。雙眼不住打架,與霍白安說了那句話後,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霍白安靠坐在她身旁,只是那樣瞧著瞧著,嘴角凝著的笑意越來越濃。他挨著風玨茗躺下,她微微側了身,長髮灑在他的胸膛,小臉也蹭啊蹭的尋找舒服的地方,終於埋首在他的頸窩,呼吸的熱氣扑打過去,不多時便睡熟了。霍白安忍了一會兒,但脖子處癢癢的是實在是令他無心睡眠,便翻了個身,誰料風玨茗本就緊挨著他,如今他朝內一翻,二人臉貼的極近。霍白安全身一僵,好一會兒,風玨茗並沒有動靜。呼吸勻長有力,嘴角微微翹起,她睡得正香呢。霍白安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臉蛋,風玨茗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努了努嘴,那模樣霎是可愛。霍白安又壞心眼刮了下她的鼻樑,風玨茗閉著眼睛抓住那只打擾她熟睡的大手。霍白安一驚——醒了?
  
  風玨茗似乎覺得自己勝利了,就那樣抓著霍白安的手,熟睡的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笑意。
  
  ——看來還是沒醒。
  
  霍白安笑了笑,輕輕啄了下她的嘴唇,伸手摟緊了她,闔上眼眸,期待著能進入風玨茗的夢鄉中……
  
  第二日一早,風玨茗迷迷糊糊地醒來,身旁已經沒有人了,只有一絲枕頭上的餘溫證明著霍白安昨晚睡在這裡。
  
  同床共枕啊……
  
  一覺醒來的風玨茗腦海中已經被這四個字完全佔滿了。她每次剛睡醒時就會變得特別呆,當初在風府時,翠竹也只能在風玨茗剛睡醒的那一會兒哄她喝藥才會成功!
  
  「洗洗臉準備吃早飯了!」霍白安推門進來,終於讓風玨茗呆滯的腦袋高速轉動起來!
  
  臉騰的紅起來,垂著腦袋,隨意應了句:「嗯嗯,我知道了!」
  
  過了會兒,霍白安端著早飯進屋,風玨茗正坐在銅鏡前束髮。離開寧州後,她是怎麼簡單怎麼收拾自己,一般女子向來注意髮鬢的花式,她倒好簡單挽了個鬢了事。對此,風玨茗自是有說法的——方便打架!
  
  「你一大早……出去做什麼了?」風玨茗咬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問。霍白安只等她將口中物嚥下去,才不急不慢地拿出一張紙。風玨茗正準備喝粥,霍白安連忙按下她的手:「看完再喝。」
  
  風玨茗狐疑,倒也先打開了那張紙——愣住——
  
  她迅速將紙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反覆閱讀,又揉了揉眼睛,嚷道:「這是真的?!這……」
  
  霍白安伸手擦著她嘴角的包子屑:「黑字白字難道還有假。」
  
  風玨茗盯著那張通緝告示,看著看著突然笑了起來:「嘿,這可有意思啦,四品大官兒還沒當上搖身一變就成了通緝犯了?!」
  
  原來當年花魁一事真有內幕。吳文清花了大代價從當時捲進那場案子的人口中探知,霍白安替太子頂罪後,上報說花魁已死。太子雖傷心不已,但也知道不過是個女人,為了大業也只能如此。
  
  可誰知,霍白安竟然耍了一招瞞天過海,偷偷用一位天牢裡的死刑犯代替了本應該被暗中殺死的花魁,將她藏到別處。
  
  「陛下您如此信任他,他卻欺上瞞下!您素來宅心仁厚,如果霍白安真心不忍殺那女子,如實上奏便是,想來陛下也會將其暗中帶到安全之地。可霍白安卻私自行動,隱瞞不報。這般居心……莫不是想要在關鍵時刻拿出來要挾……?」
  
  要挾?他要要挾自己?梁元穹的心陡然亂了。當初與齊王爭花魁,是他這輩子來最不理智的事情,也是唯一的污點!多少英雄因美人折腰,那花魁乃絕世女子……一時間,將他沖昏了頭。幸虧霍白安是當時太子陣營中唯一保持了清醒頭腦的人,所以他才會將此事交由霍白安來處理……
  
  難道……他和那女子之間……
  
  往事已矣,無處追查。也正因找不到出當年真相,梁元穹的心更亂了。
  
  「霍白安是個讀書人,讀書人素來看重『仁』字,當時情況危急,他如此處理也沒有犯大錯。」梁元穹如此說著,也不只是要說服他人還是說服自己。
  
  吳文清心底陰笑,表面上依舊恭維著新皇仁慈寬厚。可他知道,猜疑……一旦開始,便不會停止!
  
  梁元穹下旨,命霍白安速速來京!
  
  可旨意出了京城,就被吳文清利用各種手段攔截拖延。
  
  從寧州至上京,一個多月,離京最近的驛站依舊沒有霍白安來的消息!
  
  「他這是要做什麼!」梁元穹怒極。
  
  啪——龍案上茶杯碎地!
  
  群臣高呼皇上息怒。
  
  「欺上瞞下,玩忽職守,恃寵而驕……」吳文清默數著霍白安的罪名——是時候了,最後一條——勾結齊王!
  
  一封精心偽造的書信呈送御書房,龍顏震怒!
  
  「不就是咱們趕路趕得慢些了麼,至於按了個這麼大的罪名麼?」風玨茗滿不在乎地將那張通緝告示扔到一旁,喝口粥:「畫的一點也不像。醜死了……」
  
  霍白安贊同的點頭:「這人物畫像還是得姐夫來,那叫一個惟妙惟肖啊。這上面的,哪有我半分神韻!」
  
  「少自誇啦!」風玨茗擦擦嘴:「哎……這下終於能夠安安心心地去赤州了!」
  
  霍白安笑了笑——沒想到那夜風玨茗暈暈乎乎倒是將他的話一字不差的全聽進了耳裡。
  
  「霍白安,你和齊王聯繫的怎麼樣了?有人接應咱們嗎?」
  
  霍白安一愣——這丫頭,竟然什麼都知道。不過風玨茗素來對做壞事上有著過人的天賦。這幾日他們繞道北上,加之黑衛時來時往,不用多想,風玨茗便猜到霍白安在與齊王不斷聯繫。
  
  一開始就沒打算去上京,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
  
  只是皇帝的絕情,更加催化了霍白安北去赤州的決心。
  
  二人用過早飯,收拾了行禮下樓。
  
  剛走幾步,風玨茗就被一個小不點給撞了。
  
  ——不會又是順錢袋的吧?!
  
  顯然,那小鬼不是偷兒,因為他一直死死抓著風玨茗。他仰起頭,眼中的眸子清澈如天空星辰,髒兮兮地臉上藏不住他那白皙的小臉蛋。
  
  ——好漂亮的一個小男孩兒。
  
  風玨茗正欲感歎,只聽到那小娃娃脆生生的聲音,糯糯地嚷道:「娘——親——」
  
  嗡——
  
  風玨茗腦袋一片空白。
  
  那小娃娃空出一隻手,死死抓住站在一旁霍白安的褲腿,又是一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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