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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青青的悠然]惑國毒妃(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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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5:14:07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五章 聖女之心

    “聖……女。”阿吶看著她,肌肉微微一顫,隨后面無表情地道:“抱歉,身体不適,不能起來迎接聖女。”

    小池走到他身邊,兩名侍女立刻將凳子端了過來,扶著她坐下。

    小池烏黑的眸子靜靜地凝視著他,一言不發。

    有細碎的陽光透過窗外的芭蕉葉落在她的身上,卻並沒有讓她看起來多几分活氣儿,她看起來似永遠都沉浸在冰涼的陰影里,漂亮,卻漂亮得像個陰森的傀儡偶人。

    兩人沉默著,也知道過了多久,陽光漸漸地偏移,小池才忽然道:“你把鬼靈放出去了麼,如果你將鬼靈放出去了,為什麼會讓被圍困的龍衛和葉白順利離開?”

    阿吶冷淡地道:“沒有來得及,他們跑了。”

    阿吶的回答讓小池並不意外,她繼續問道:“鬼靈呢?”

    阿吶干脆地道:“我被俘的時候,丟了。”

    這一次,小池慢慢地轉過臉,冷冷地看向他:“你說你把我精心煉制了十年的鬼靈蠱丟了?”

    阿吶靜靜地躺著,看著屋頂,卻忽然轉了個話題道:“我看見他了。”

    小池烏黑的眼珠微微動了動:“他還好麼?”

    阿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忽然笑了起來,神情里有一種古怪的溫和,嘆息了一聲:“葉白很好,他長高了,生得更好看了,武功更是突飛猛進,繼承了老仙爺爺的藏劍閣,所以變得更厲害了,真是讓人羨慕吶。”

    小池的神色卻沒有太大的起伏,似早已知道了一般,只沉默了一會,忽然問:“他說什麼了?”

    阿吶輕哼了一聲:“他什麼都沒有說。”

    隨后他轉過臉看著坐在陰影里的小池,一臉譏誚地道:“還是你希望他會說他是遵從當年的婚約來娶你?”

    小池:“……。”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譏誚而冰冷:“他已經是漢人的高官,他已經娶了漢人里最高貴的女人,就是和九翠、九簪一樣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掌控著天極帝國的生殺大權,你怎麼跟她比,怎麼比!”

    小池卻忽然極為平靜地道:“我不需要葉白哥哥娶我,且不說母親當年已經下令不讓葉白哥哥踏入苗疆一步,就算依照當年母親和老仙的婚約,葉白哥哥……娶的也不是現在的我。”

    阿吶看著她,眼中神色異常地復雜,低低地嗤笑了起來:“很好,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看看你這個惡心的樣子,他會娶你麼?”

    因為鼻子受了嚴重的傷,他說話的時候甕聲甕氣的,帶著古怪的鼻音。

    小池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淡淡地道:“我雖然不需要他娶我,但是未必沒有這個可能,更輪不到你在這里譏諷我,因為你想要的,已經是一輩子都得不到了。”

    小池說話的聲音低柔平淡,但是阿吶卻如遭雷擊一般,渾身僵硬,恨恨地看著她,神色里浮現出奇怪的痛苦來。

    他閉上眼,好一會才平靜下來,冷冷地道:“你可以滾了,我需要休養。”

    說罷,他似乎覺得完全無法忍耐一般地費力地轉過身体,面朝牆壁。

    但是片刻之后,他卻忽然感覺一雙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和脖頸,少女柔軟清甜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阿吶哥哥……阿吶哥哥……。”

    阿吶眼珠子微微睜大,眼里一片迷茫,隨后他顫抖著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像是握住了什麼珍貴無比的寶貝一般,將自己的臉貼在那只青白的小手上,眼淚也慢慢地流淌下來,他淚眼朦朧的輕喃。

    “小池……小池……。”

    隨后,他慢慢地轉過臉來,卻正正對上一張蒼白而毫無表情的臉,原來少女整個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床邊,半彎了身子下去,臉垂在他的面容之上。

    小池那雙碩大而空洞的黑眸正睨著他,在他轉過來的那一刻,他几乎瞬間覺得自己看見了‘邪惡’。

    那種詭異的邪光,讓他几乎瞬間便無法呼吸。

    “小……池……嗚嗚……。”

    而他確實也無法呼吸,因為小池的柔荑已經捂上他的嘴,而他的鼻子受了傷,身上的傷帶來的酸痛讓他竟然完全無法掙脫少女致命的動作,只能瞪大了眼,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呻吟,不停地扭動著身体。

    小池的雙手交疊按在他的嘴上,神色異常地平靜,仿佛只是在做祈禱一般:“阿吶,我是聖女,你宣誓了效忠于我,那麼就該一切聽我的命令行事,我不喜歡你把事情搞砸了,還如此理所當然,更因為嫉恨而自作主張地要殺葉白哥哥,如果再讓我知道你在沒有我的命令之前動他的話,那麼你很快就會体會道生不如死是什麼樣的滋味。”

    隨后,她微微歪頭,露出一個清純的笑容:“你聽清楚了麼?”

    因為缺氧和窒息帶來的痛苦,阿吶意識都要模糊,只覺得小池那張蒼白漂亮的臉,和圓潤的美麗的眼睛看起來無比可怕。

    而房間里的兩名侍女卻對阿吶面對小池時候前后反差和詭異無比的表現全無所覺,也對小池現在近乎殘忍冷酷的動作沒有任何驚訝,只是靜靜地這麼看著、

    求生的念頭讓阿吶用盡了全身使勁地點頭:“嗚嗚……。”

    小池終于松開了手,阿吶驀然地狠狠吸了一口氣,覺得肺部痛得像是要炸開,而鼻子的傷處又一次被小池的動作弄出了血,血灌入了氣管,讓他撕心裂肺地咳嗽著,臉上又是一片模糊四濺血跡。

    “咳咳咳咳……。”

    小池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微微顰眉,隨后接過一邊侍女遞來的帕子,一邊仔細地擦著手上的血漬一邊溫和吩咐侍女:“去找大夫來罷,万一阿吶哥哥成了咱們這里第一個被鼻血嗆死的將軍,多麼可笑。”

    隨后,她將手里的帕子丟在了地上,看了眼正伏在床邊咳得歇斯底里的阿吶,溫軟地一笑:“阿吶哥哥,好好休養。”

    說罷,她轉身離開了房間。

    那兩名侍女,一名立刻去請大夫,一名立刻收拾地面上掉落的血帕子。

    阿吶伏在床邊劇烈地咳嗽著,但看著她離開的背影,痛苦的神色之中浮現出一絲近乎詭譎的殺氣。

    他低著頭,一邊咳嗽,一邊笑了起來:“咳咳咳……咳咳咳……他娶你,做夢罷……哈哈哈哈……那先看看秋葉白有沒有命活過三日吧……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那侍女看著他那凄厲又慘烈的模樣,也一點表情都沒有,徑自低頭收拾東西。

    ……

    房間外,一名穿著藍底苗繡長裙的少女原本想推門而入的手,在聽到里頭猙獰的笑聲之后,收了回來。

    少女看了眼房門,隨后轉身離開。

    跟在她身邊的兩名侍女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跟上了自己的主子。

    “九翠小姐,你不是要去探望阿吶九耶將軍的麼,他在里面,你怎麼不進去?”一名心直口快的婢女忍不住有些奇怪地問。

    喚作九翠的少女還沒有說話,另外一名侍女便搖搖頭嘀咕:“還用問麼,你沒見聖女離開以后,阿吶將軍歇斯底里的瘋癲樣子,好可怕,阿吶將軍太喜歡聖女了,可惜聖女不喜歡他,聽說他鼻子被漢人打壞了,毀容了,聖女更不可能會喜歡他了。”

    “夠了,沙苗,不要亂說話,我們先去看看九簪和阿奎罷。”九翠淡淡地道。

    那兩名侍女立刻點頭稱是。

    那一場飛鴿山的戰役,漢人炸了天雷彈,也許是惹怒了山神,山上落下許多石頭,許多將士們,連著九簪小姐和阿奎少將軍都受傷了。

    為了方便苗醫們照顧傷員們,他們住著的地方並不差很遠。

    九翠領著兩名少女才走了沒多久,便看見不遠處的兩棟吊腳樓。

    而阿奎就閉著眼躺在吊腳樓下曬太陽,他一抬頭就看見一道窈窕的身影款步而來,那熟悉的身影讓他立刻睜開了眸子。

    他端方的俊顏上露出喜色來:“九翠。”

    九翠看見他,神色微微一動,隨后淡淡地一笑:“阿奎將軍,你的胳膊還好麼?”

    阿奎傷了胳膊,但是看著精神還不錯。

    阿奎看著面前那張和九簪几乎一模一樣的面容,但是九翠皮膚顏色比較淺,呈現出苗人里少見的奶白色,讓她看起來比九簪的明艷更多了一分沉靜的美。

    “嗯,還好……你怎麼會過來,是想要來看九簪?”阿奎看著她,眸光里閃過溫柔的神色。

    “嗯,也是來看看大家。”九翠微微一笑。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樓上“砰”地一聲,窗子被人狠狠地甩上。

    “讓她回去,我不想看見她!”九簪惱火的聲音在樓上傳來。

    阿奎臉色一僵,看向九翠,見她神色微微黯,便只得有些尷尬地道:“九簪她肩膀受了傷,有點脾氣不太好。”

    九翠看著他,卻沒有惱,只溫淡地一笑:“我知道,簪子脾氣不好,你要多包容她,她還小。”

    說罷,她朝他點點頭:“我上去看看她。”

    看著九翠疏離的神態,阿奎的神色黯淡了下去,他苦笑一聲,轉身又坐了下來,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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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5:14: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六章 活屍

    “九簪?”九翠敲了敲門。

    門里沒有人應她。

    九翠輕嘆了一聲:“九簪,開門,讓姐姐看看你的傷。”

    門內響起九簪冷冷的聲音:“不需要,你如果不出現在前線,我的傷會好的更快。”

    九翠身邊的兩名侍女聞言,神色里都有些憤慨,但是不敢多言。

    九翠聞言,輕嘆了一聲:“小妹,是父王和母親讓我來看看你們的,你不能讓我一眼沒看就走了罷?”

    門內一片沉默,好一會,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來,站在里面的少女,沒好氣地看著九翠:“你看完了,可以走了沒有?”

    說著,她就要甩上門,但是九翠眼明手快地一伸手擋住了她的門,看著門內的少女,微笑:“不請姐姐進去坐一坐麼?”

    九簪看著她溫美的笑顏,一如曾經的溫柔,忍不住冷哼一聲,卻沒有再拒絕,轉身進了房間。

    九翠進了房間,看著九簪裹著紗布的肩頭:“你的傷……。”

    “我的傷很好。”九簪干脆利落地打斷她。

    九翠看著她的模樣,有些無奈:“簪子,你不要任性了,父王和母妃都已經在讓人著手准備你和阿奎的婚事了……。”

    “阿奎哥人在我這里,心不在我這里,有什麼用,你告訴我?”九簪聽著她說話,心頭愈發煩悶,一轉臉惱恨地看著九翠。

    “我任性?我再任性也知道當初是昇明峒主和父王給你和阿奎哥立下的婚約,我雖然也很喜歡阿奎哥,但是從小到大,我都認為他是我的姐夫,直到有一天你告訴我你不會嫁給阿奎哥,但是你會讓我嫁給阿奎哥,我很高興,以為阿奎哥喜歡的人原來是我!”

    九簪頓了頓,蜜色的小臉上浮現出怨恨的神色來:“可是后來,我才知道他愛的人還是你,是你拋棄了他,才讓我李代桃僵,父王和母妃竟都同意了,你們就沒有一個人來問問我同意不同意,我九簪再任性,再不知輕重,也還不至于要嫁給一個心里不喜歡我的男人!”

    九翠看著她,神色有些復雜,又有些痛苦,她垂下眸子:“九簪,喜歡不會永遠不變的,阿奎和我們一起長大,他會喜歡你的,姐姐有比喜歡更要的事情去做,我只希望你能得到你喜歡的人,你是個聰明人,該明白這樣的安排沒有什麼不好的。”

    她頓了頓,看向九簪,平靜地道:“阿奎只是一時間沒有扭轉過來,但你可以向阿奎下桃花蠱或者同心蠱。”

    桃花蠱和同心蠱都是常見的情蠱,有些苗女會向自己的心上人下這樣的蠱,確保自己的男人不會變心。

    九簪聞言忍不住就笑了,只是笑聲里滿是譏諷:“九翠姐,你和我几乎長了一樣的臉,但是從小到大,父王和母妃,還有咱們寨子里的人,甚至整個苗疆七十二峒的人都覺得你是最懂事、最聽話、最聰明的,連蠱王在的時候都准備讓你取代小池成為聖女,我就是那個最任性,最不懂事的,但是我再不懂事,也不會低賤到向我愛的男人下同心蠱!”

    她最后冷冷地道:“阿奎哥哥若是心里還有你,我不會嫁給他的!”

    九翠聞言,眼底微涼,但是語氣卻依舊溫柔:“九簪,你不要衝動,再好好地想想,阿奎當年和你我青梅竹馬,他未必心中無你,只是當時最早父王和母妃讓我和他訂婚,他也自然將我看成他的未婚妻,一時迷惑罷了。”

    九簪聞言,有些遲疑,眼底泛起一絲不確定的喜色,但還是背過身軀:“你走吧。”

    九翠看著她的背影,知道多說無用,便頷首:“你好好休息,姐姐再來看你。”

    說罷,她起身離開下樓。

    阿奎看著她下來,閃過歡喜之色:“翠翠……。”

    九翠看著他,神色淡淡:“阿奎,九簪要托你照顧了,父王和母妃都已經在都城准備婚禮,昇明峒主和峒主夫人也到了王都。”

    聽到婚禮二字,阿奎的臉色瞬間僵住了。

    九翠看著他,再次道:“九簪對你一片痴心,還望你不要辜負她。”

    他想要說什麼,但是看著九翠冰冷的目光,他唇角慢慢地浮現出苦澀的笑意來:“好,我明白了。”

    九翠微微頷首,看向兩名婢女:“吉祥、如意,我們走罷。”

    說罷,她便轉身離開。

    吉祥和如意看了眼阿奎,便搖搖頭立刻也轉身追上自己的主子。

    “小姐……。”吉祥跑得快了點,差點撞上九翠的背,趕緊站住腳步,正巧此時九翠轉過身來扶住她。

    吉祥立刻看見九翠原本一向平靜的眼里,此刻已經是含了一片淚光。

    她呆住了:“小姐?!”

    按理說榮乃耶大土司稱王,歌舒夫人也冊封了王妃之后,她們應該喚九翠和九簪公主,但是大家已經習慣了喚她們小姐,她們也不太喜歡別人喚她們公主,所以大家伙都仍舊喚她們小姐。

    “我沒事。”九翠別開了臉。

    如意則是嘆息了一聲:“小姐,你明明也喜歡阿奎將軍,為什麼要讓給九簪小姐,就因為你們是姐妹嗎?”

    可是她們苗女敢愛敢恨,從來不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就算是姐妹喜歡上同一個男人,如果不能同時嫁給他們的話,她們也會公平地取爭取那個男人的心。

    九翠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你們覺得我們和漢人的

    你們覺得我們和漢人的戰爭,最終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勝利?”

    “把那些可惡的欺辱我們的漢人全部趕跑!”吉祥憤憤地道。

    如意則是好一會才道:“漢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九翠看向如意,輕笑了一聲,明媚的眸子里閃過冰冷深沉的光:“天極帝國如此龐大,這些年雖在杜家的操控下,民怨沸騰,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加上龍衛數十万大軍即將壓境,咱們不可能一直和他們戰下去,一定會有妥協的那一天,當年的赫赫和天極簽訂了和平條約,兩國之間已經多年未戰,我們最終也需要得到天極帝國的承認。”

    “什麼?”吉祥一呆,不明所以:“我們那麼辛苦和漢人作戰是為了得到漢人的承認?”

    “沒錯,建立屬于我們苗人的國度,就像赫赫人那樣,保護我們的子民不會再被漢人奴役盤剝!”九翠頷首道,溫柔的神色里全是堅毅。

    “所以,我的婚事,父王和母妃會另有安排。”

    “小姐,難道你是說榮乃耶大王和哥舒王妃打算用你和親?”如意不敢置信地道。

    九翠微微頷首,輕笑了一聲:“但是昇明峒主是我苗疆七十二峒主里除了父親之外,勢力最龐大的峒主,所以我們和阿奎的婚事一定不能食言。”

    “等一下,那為什麼是你,不是九簪小姐,阿奎將軍不喜歡她,而且漢人的官都是三妻四妾的,一點都不專一,討厭死了,讓她嫁給討厭的漢人好了!”吉祥不滿又不解。

    九翠沉默了下去,沒有說話,只是溫柔而無奈地一笑:“因為這是我身為長姊和苗疆公主的責任。”

    ……*……*……*……*……*……*……*……

    粵東邊境

    一輛馬車咕嚕、咕嚕地從樹林中的小路走過,最后停在了一處小屋邊上,上面的車夫翻身下來,他左右看看,確定無人之后,便解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俊秀斯文的面容,那樣的面容看起來和他一身朴實的打扮完全不相稱。

    他將車上的裝滿食物和衣服的兩個包裹一提,向小屋里去。

    茅屋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他看著床上躺著的人影,心微微放了下來,便將手里的東西擱在了門邊的桌子上,一邊解開包袱,一邊微笑道:“姑姑,今日在鎮上買了不少好東西,那老孫頭做的點心雖然比不得綠竹樓里你親手制的,但是也不差,這些日子你跟著我東奔西走,許久也沒有吃紅豆糕了罷,我記得你當初是最喜歡吃紅豆糕的。”

    說著,他將一碟子新鮮的紅豆糕裝在一只盤子上,拿著走到了床帳邊,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子。

    女子的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似多日未見陽光一般的蒼白,見他走過來,她冷冷地看著他:“我們到哪里了?”

    天書將手上的碟子放下來,隨后將女子身上的被子掀開,她身上的被子一掀開,便能看見被子下的人手上銬著一副沉重的手枷,手枷上的鏈子鎖在了床頭,所以她才不能動彈。

    “咱們已經在粵東邊境了,很快就能和八殿下會合。”天書將她扶了起來。

    禮嬤嬤似躺久了,腿腳發軟,很勉强才能坐起來靠坐在床邊。

    天書見她的臉色不好,他仿佛些歉意地伸手擱在她的腿上慢慢揉按:“麻了罷,抱歉,我的點穴功夫不似四少,只能委屈你了。”

    禮嬤嬤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既然已經准備和你主子會合了,留著我作甚,我什麼時候可以走?”

    天書看著她,輕嘆了一聲:“抱歉,不可以,我也想放你走,但是八殿下讓我將你帶過去。”

    “為什麼?”禮嬤嬤一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但這是殿下的旨意,所以我們只能遵命。”天書笑了笑。

    禮嬤嬤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沉默了一會:“我對你們沒有任何價值,我只是一個尋常的女子,不參與四少的任何決策。”

    天書一邊幫她揉腿,一邊淡淡地道:“你放心,八殿下不會傷害女人的,他是一個真正的軍人。”

    不會傷害女人?

    當初,他對付四少可一點都沒有手軟,如果四少的女儿身身份被他知道了,難道他當初會因為這個原因放過擋了他奪嫡之路的四少?

    禮嬤嬤聞言,譏誚地扯了扯嘴角,見禮嬤嬤不以為然的樣子,天書也不以為意,只從腰上拿了鑰匙替她解開手上的枷鎖:“你大半天沒有吃東西了,我們先用膳罷,一會我帶姑姑去屋外的芭蕉林走一走,散散心。”

    “你就不怕我逃了?”禮嬤嬤看著他,忽然問。

    天書一邊解她的枷鎖,一邊笑了笑:“姑姑是個聰明人,我們一路上也只跑了一次,但是很快我們又在一起上路了,此后你也沒有再做白費功夫的事儿,畢竟我的武藝也許比不得四少,甚至比不得小七、寧春,但是要抓住你這樣沒有功夫的弱女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禮嬤嬤看著他,輕嗤了一聲:“是啊。”

    他抬起秀逸的眸子看著她:“我自問一路上對姑姑都是禮遇有加,從不曾有無禮之事,皆因為我視姑姑為友,甚至……。”

    “我視你為師,畢竟在樓里的生存之道,有不少是姑姑以宮中之道教誨于我,所以和宮里的人一樣我尊你一聲姑姑,自幼本家訓便是尊師重道,抓捕的過程一定不那麼好受,姑姑肯定也不想再遭一次罪。”

    他的聲音很溫和,几乎可以稱得上是溫存平靜,但是里面的冰冷意味只有禮嬤嬤才知道。

    第一次逃離,被他扔進了水里,差點淹死的時候,他才將她撈了上來,她至今心有余悸。

    “何必這般假惺惺地說什麼‘朋友’、‘師徒’,在你背叛四少,讓綠竹樓陷落到那樣的境地的時候,你我就早已風雨皆陌路。”禮嬤嬤面無表情地別開臉,把腿收了回來,用微顫抖的手輕撫手腕的枷鎖淤青。

    天書看著她手腕上的淤青,淡淡地道:“先用膳罷,一會我幫你擦擦紅花油,很快就好了。”

    禮嬤嬤沒有拒絕,跟著他起來支撐這酸麻的腿走到了桌邊坐下,拿起筷子開始用膳。

    天書見她雖然冷淡,但是卻和以往一樣合作,他俊秀斯文的閃過一絲滿意,也坐了下來,將手里的那一碟子紅豆糕遞到了她的面前:“姑姑,請。”

    禮嬤嬤看了眼那一碟子紅豆糕,雖然膏体看起來渾濁,紅豆也煮得過爛了,但是她還是默默地夾了一塊吃了起來。

    “怎麼樣?”天書看著她用了點心,便問道。

    “有些太甜膩了,這樣的東西在宮里如端到主子的桌子上,一定會被管事姑姑罰出去跪天井。”禮嬤嬤淡淡地道。

    看著禮嬤嬤一本正經的模樣,他笑了起來:“姑姑還是這般心直口快。”

    “你覺得你投靠了八皇子,他就會給你洗脫你家中的冤屈麼?”禮嬤嬤忽然開口。

    天書的手頓了頓,道:“姑姑就不必操心我的事儿了。”

    禮嬤嬤輕笑了一聲,聲音輕冷:“楚云飛,你以為你還是有‘書中美琮’之稱,名動上京的江門楚家嫡子麼,楚家和天棋的蔣家二十年前的宮變之后就慢慢一蹶不振,如八殿下有能力為你家平反,早就平反了!”

    當年太后並沒有立刻將所有參與宮變的世家和大臣們全部一下鏟除,若是如此,朝中必定空了一半,引起世家反叛,而是表示只要供出首犯,既往不咎,但實際上太后和杜家殺了一大批被供出來的‘首犯’之后,並沒有停手。

    那個在宮中斗爭多年變得狡猾又老辣的女人一步步地讓杜家門生們接管了朝中重要職位,或者逼迫中立的大臣們向她和杜家效忠之后,方才在后續的時日里清算了所有參與宮變的保皇派大臣和世家。

    “啪擦!”一聲脆響,天書手里的筷子瞬間斷了,也嚇了禮嬤嬤一跳。

    天書看向禮嬤嬤,淡淡地道:“我再說一次,這些事儿,就不勞煩嬤嬤操心了。”

    禮嬤嬤看著他平靜的表情,卻莫名地覺得心驚肉跳,她也不再多言,只繼續吃飯。

    這一頓飯,兩人都吃的食不知味,草草了事。

    天書簡單地收拾了碗筷,又取了一盒子藥膏坐在床邊,替禮嬤嬤擦手腕的淤青。

    禮嬤嬤看著自己手上的痕跡,冷淡地道:“天天擦,天天帶枷鎖,有必要麼?”

    他說對她禮遇有加,卻從來沒有放松過對她的監視。

    “不擦,會更不舒服。”天書靜靜地道,隨后在藥膏里取了藥擦在她的手腕上。

    “舒服點了麼?”天書問。

    冰涼微辣的感覺浸潤入肌膚,確實很舒服。

    禮嬤嬤點頭:“嗯,還不錯,我可以聞聞藥膏麼。”

    天書遲疑了片刻,還是遞了過去。

    禮嬤嬤低頭聞了聞那膏藥,隨后將藥膏還給了天書:“嗯,很好聞。”

    天書微笑著接過藥膏,一邊蓋起來,一邊道:“這紅花膏是粵東特產之一。”

    但是隨后,他看著藥膏盒子一愣,里面的藥膏沒了一大塊,這藥物非常刺激,用得不多,怎麼會……。

    他正疑惑,驀然一抬頭,卻看見禮嬤嬤對他笑了笑,伸手一把朝他臉上抓了過去。

    因為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所以他完全不及躲開,只一偏臉,隨后臉上一片火辣的刺痛讓他忍不住痛叫了一聲:“啊!”

    刺激的藥物即使沒有直接抹進眼里都讓人熏得眼淚直流,何況是直接抹上了他的眼睛!

    他一下子就痛得捂住了眼,什麼都看不見了,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但隨后他一聲不吭地閉著眼朝禮嬤嬤扑了過去。

    只是禮嬤嬤早有准備,一偏開身子,拿起那副沉重的枷鎖就朝天書的后腦狠狠地砸了過去。

    “砰!”

    正中目標!

    ……*……*……*……*……

    且說粵東都督府邸,正是月上中天的時候。

    秋葉白和百里初一番歡愛之后,倦極而眠,她窩在百里初的懷里,肌膚相貼,溫暖甜蜜又舒服的時候,卻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非常古怪的聲音。

    習武之人的敏銳讓她立刻敏感地睜開眼,抬頭看去百里初也醒了。

    兩人互看了一眼,分頭穿衣而出。

    門外所有的鶴衛全部都從暗處出現,肩頭扛著骨蓮彎刀,正靜靜地看著院門外。

    秋葉白一愣,隨后几步上前,發現院門已經打開了,而院門外——

    站了密密麻麻的人,全部都是提著刀的龍衛,他們面無表情直挺挺地站著,眼里卻沒有一絲活人的光澤,有些甚至是身上還帶著傷,衣衫不整,將整個院落全部包圍住了,几乎是人山人海……全看不到頭。

    月下看起來詭異而陰森,似門外站了密密麻麻的活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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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

    就在粵東都督府邸外一片詭異陰森的時候,南疆的一片樹林附近,一座精致的竹樓在月色下靜靜矗立著,竹樓內,靜坐的少女忽然睜開烏黑空洞的眼瞳:“時間到了,把烏罐子拿過來。”

    身邊伺候的婢女立刻走了過去,將擱在月光下的黑罐小心翼翼地捧了過來,然后放在了少女的面前:“聖女。”

    那罐子在她的手里震了震,發出一種古怪的嗡嗡聲。

    那婢女立刻畏懼地松開手,想要退開,但是小池卻淡漠地命令:“過來,跪下。”

    那婢女一僵,但還是乖順地走了回來,又在她的床邊跪下,有些顫抖地道:“聖女……。”

    小池面無表情地道:“手!”

    那婢女眼里閃過恐懼,但卻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了手,隨后停在了那罐子上面。

    小池微微一笑:“別怕,很快就好。”

    說話間,她一抬手就用手里的小刀輕輕在婢女手腕上利落划了了一刀,那婢女痛的渾身顫,那些血色便一點點地滴落進了瓦罐里。

    瓦罐里震動慢慢地平靜了下去,竟沒了動靜。

    那婢女提醒吊膽了好一會,見里面沒有任何動靜,方才松了一口氣,怯怯地看向小池:“聖女,我可以走了麼……。”

    小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罐子。

    那婢女看著她空洞的眼瞳,遲疑了片刻,正要收回滴血的手腕,卻不想電光火石之間,那瓦罐猛然一震,發出尖利的嘶鳴‘嗡’!

    隨后那瓦罐里瞬間飛濺起了無一道腥紅的黑色粘液,一下子噴上了那婢女沒有來得及收回的手腕,那婢女嚇得尖叫一聲。

    隨后,她驚恐地看著那黑色的粘液仿佛有生命一般一下子順著她手腕的傷口鑽進了她的皮膚里,驚恐和痛楚讓她不斷地尖叫,渾身發抖地試圖想要將那粘液甩開,伸手不停地拍打那粘液。

    但是她觸碰上那粘液的另外一只手,也立刻被沾染的粘液給鑽進了皮膚里。

    她想要起身,想要跑,卻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只能跪在地上,看著那些粘液迅速地吞噬著她的皮膚和血肉,變得烏黑的手仿佛腐爛一般,一塊塊地往地上掉皮、掉肉,然后粘液快速地向她的手臂上爬去。

    巨大的痛苦讓她淚流滿面地向小池求救:“聖女救我……救救我啊……看在我伺候你那麼久的份上!”

    小池只靜靜地看著她身上的那些黑色粘液:“鬼靈蠱需要人樁來顯示它的狀態,你的阿媽就和阿爹還有你阿弟,我會讓人好好照顧的。”

    “不……不……不!”那婢女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來,撕心裂肺的痛讓她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那些黑色的粘液順著血管瞬間爬滿了她的臉,皮膚便一塊塊地掉了下去。

    “嘔……。”她眼珠暴突,痛苦地一聲咳嗽,口中同時噴出了血和黑色的粘液,一口又一口。

    片刻之后,那婢女‘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慢慢地成了一團抽搐扭曲的肉塊,再化成一灘濃稠的黑色血水,連一塊骨頭都沒有剩下。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腐敗的惡臭,小池卻似聞不見不一般,只觀察著那一灘血水,她清美的臉漸漸變得冰冷而難看:“我養了十年的鬼靈蠱居然已經開始進入孵化期發作了,奎木耶,你很好!”

    “來人!”她厲聲喚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打開,門口站著兩名臉上聞著詭異花紋的侍衛,他們對地面上一灘詭異粘稠的血水視而不見,恭敬地對著小池道:“聖女!”

    “叫上孟獲和其他蠱衛准備一下,我們立刻去前線軍營。”小池冷聲道。

    “是。”兩名蠱衛立刻抬手應了是。

    一名蠱衛看著地面上冒著腥臭氣味的血水問:“這個……。”

    “這個不必理會,只留著在那里就是了。”小池一邊往外走,一邊道,

    “是。”竹樓的門再次關上。

    小池几個腳步聲遠去之后沒有多久,那地面上的血水忽然又蠕動了起來,仿佛有生命的東西一般,詭異地順著地面流動了起來,片刻之后,竟爬上了床,慢慢地爬進了那罐子里。

    月光靜悄悄,照耀在冰涼的房間里,臭氣蒸騰里,似還有女子凄厲而慘烈的尖叫聲回蕩。

    ……

    小池下樓的時候,孟獲已經准備好了馬車,一隊同樣面孔上聞著詭異花紋的苗人侍衛都已經整裝完畢。

    孟獲一邊扶著她上車一邊有些擔憂地道:“這麼晚了,山路不好走。”

    小池輕嘆了一聲:“奎木耶將鬼靈蠱用了。”

    孟獲聞言,瞬間臉色也變了變,忍不住道:“用了麼?但是如果用了鬼靈蠱,漢人不可能逃回去,他們根本不可能躲過鬼靈蠱的!”

    鬼靈蠱一旦被種植入人的体內之后,便會迅速地擴散,在人的体內寄生,人會一無所覺,而一旦成蟲在的体內孵化,就會被蠱主所控制,如鬼魅附体一般,直到宿主被鬼靈蠱啃噬殆盡。

    上次奎木耶道是苗人圍困飛鴿山上的漢軍,自己傷亡太慘烈,而且又缺糧,所以需要速戰速決,所以向聖女求鬼靈蠱。

    連榮乃耶大王都寫來了好几封書信,許諾了聖女三件事,才讓小池聖女讓出了她精心養育的鬼靈蠱。

    小池冷哼一聲:“那是因為奎木耶要用鬼靈蠱殺的根本不是那被圍困在山頂上的將軍。”

    “這,他用了做什麼……。”兩名蠱衛有些不明所以,他們一直以為奎木耶沒有用鬼靈蠱是因為這蠱雖然厲害,卻很不好控制,一個不小心就反吞噬其主。

    小池的身形頓了頓,看向天空中一輪的腥紅的月亮,空洞的眸子里似也盈滿了冰涼的月光,她輕聲道:“他要鬼靈蠱殺的是……我要的人。”

    ……*……*……*……*……*……

    粵東

    腥紅月光下,都督府內一片慘烈。

    “該死,他們這是瘋了麼,怎麼殺起來不管不顧的!”一白一刀子將一名扑過來的龍衛給挑開,但是見著那龍衛竟不顧摔斷了手臂,腥紅的眼,面無表情地繼續爬起來朝他們繼續扑過來,仿佛已經完全感覺不到痛苦。

    不光是那名龍衛,几乎所有圍過來的龍衛全都似打不死的怪物一般,面無表情眼珠子腥紅地提著刀子衝過來。

    “要不要用骨蓮!”雙白也挑開一名龍衛,忍不住高聲問亦和龍衛們纏斗在一起的百里初。

    百里初手里只拿這一把細長的銀色鞭,几乎沒有龍衛能近得他五丈之內,但是他看著那些密密麻麻不停圍靠過來的龍衛們,亦目光微沉。

    傻子都能看得出這些龍衛們不對勁,他們一感覺不到痛楚,二是几乎不講究任何戰术和戰法,只是毫不怕死地用人海戰术,密密麻麻地圍過來,手里的武器沒有了就用四肢打、四肢受傷不能動彈之后,面無表情爬也要爬過來咬人一口的模樣,宛如活屍。

    鶴衛們的武藝再高强,体力也是有限的,這樣的人海戰术堅持不了多久,除非用骨蓮彎刀那樣的殺傷性極强悍的武器!

    百里初正在顰眉,秋葉白便踹開一個鶴衛靠了過來,堅定地搖了搖頭:“不行,我仔細觀察過,這些龍衛們都是我從飛鴿山上帶下來的龍衛二軍,而不是龍衛一軍,他們的問題一定出在飛鴿山上,我懷疑他們很可能是中了蠱!”

    她好容易保下來的人就這麼沒了,她何必還要冒著生命危險走一趟飛鴿山!

    而且他們都是悍勇的邊關戰士,立下汗馬功勞,沒有馬革裹屍,卻死在自己人的手里,豈不是教人難過!

    “小白……。”百里初看著她,微微顰眉。

    “我知道,我們現在情況危急。”秋葉白一邊摸了把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打斷了他的話,又環顧著四周,神色有些沉郁。

    她想了想,一伸手,忽然用劍在自己的指尖上划了一刀。

    腥紅的血色一下子就涌了出來,百里初瞳孔一縮,一把捏住她的手,冷聲道:“你干什麼!”

    秋葉白卻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示意他看向四周:“你看看龍衛。”

    百里初一轉頭,果然看見龍衛們似乎被她的血色刺激了,躁動無比,瘋狂地涌了過來。

    他神色一冷,手中銀色長鞭一甩立刻將他們附近的龍衛全部抽飛,而且他抽出去的龍衛們一個疊一個地撞在了一起,几乎疊成了人山,短時間內爬不起來,又擋住了不斷從院子外手腳並用地試圖爬進來的龍衛。

    百里初看著她手上的腥紅:“你的血……。”

    她嘆了一聲:“沒錯,我的血,我發現我所在地方便是那些龍衛們最多而且最激動的地方,他們想要殺的人是我,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情況下,必定是因為我也中了蠱。”

    “不可能,赤焰在身,百蟲不侵!”百里初篤定地道,順帶握住她受傷的指尖放在嘴里輕吮。

    “你……。”大庭廣眾之下,秋葉白瞬間呆了呆,有點窘地看著百里初。

    百里初卻一點不以為意,只伸出嫣紅的舌尖在她指尖的傷口上一卷:“別浪費了。”

    她連發絲体溫都是他珍視的寶物,何況血。

    “咳咳……這個問題我們先脫險后再討論。”她微微紅著臉輕咳一聲,隨后道:“既然問題出在我的身上,我們撤離這里,想法子隔絕我的氣息,再想法子!”

    百里初聞言,微微眯起眸子,隨后淡淡地道:“好。”

    隨后,他忽然一彎腰,將她一下子攔腰抱了起來,足尖一點,徑自掠上房頂,冷聲道:“鶴衛,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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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5:15: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八章 有錢,任性

    秋葉白完全沒有任何准備了,就被他這麼抄了起來,頓時有點窘:“我自己可以的!”

    當年老仙說她不是練武的命,就一定要練習好逃生的功夫,因此,不遺余力地訓練她的輕功,所以她的輕功比他還出彩些,她也沒有那麼嬌弱,要他抱著才能跑。

    “不是要隔絕你的氣息麼?”百里初輕笑了一聲,隨后接過雙白拋過來的披風一展,徑自將秋葉白包裹了起來。

    “呃……就這樣能隔絕麼?”她倒是不反對被裹成了蟲儿寶寶,但是還是有些疑惑,如果裹成這樣就能隔絕她的氣息,也有點儿小看苗疆的蠱了。

    果然,她一低頭就看見所有的龍衛,不管是傷還是未曾受傷全部都扑向了房子這邊,竟疊著人牆向房頂上爬。

    看著那一張張毫無表情,眼珠腥紅的詭異臉孔,她覺得簡直是觸目驚心,只想起聽到的那些關于行屍走肉的傳說。

    百里初沒有答話,只是閉上了眼,面孔漸漸變得越來越蒼白,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懷抱似乎一下子溫度就低了不少。

    她頓時一驚:“阿初?”

    他這是怎麼了?

    但是雙白立刻朝她搖手示意,讓她不要打擾百里初。

    片刻之后,百里初忽然睜開眸子,他的眼眸里已經是一片詭異的漆黑,如兩片陰森無底的深淵,半點白都看不見,讓她一驚。

    她愈發擔憂,想要伸手去觸碰他的臉:“你沒事吧?”

    平日里只有他動情的時候,眼睛才會變成這樣。

    百里初伸手握住她的手,薄唇輕掀:“無事。”

    與此同時,秋葉白忽然聞見一陣靡麗而濃烈的香氣如霧氣一般從他身上飄散開來。

    那香氣濃烈得几乎讓她有一種看見實質性煙霧的錯覺,將她一下子籠罩在了里面。

    她一怔然,梭然明白了什麼:“屍香!”

    “嗯,如果龍衛已經成了活屍,就一定會受影響。”他薄唇輕彎。

    此時,恰好一陣涼爽的夜風迎面吹來,將那一團濃稠的香氣向院子里吹去,瞬間秋葉白立刻低頭看去。

    底下那些吸入香氣的龍衛們先是渾身一僵,仿佛在掙扎一般,但隨后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不少人不再動作。

    她看著這詭異的景象,只覺得眼界大開,但心中更松了一口氣。

    “阿初,如果是這樣,能不能用屍香控制他們……。”

    但是她才說話,便聽見空氣里莫名地響起詭異的嗡嗡震動聲,龍衛們的面孔瞬間出現扭曲,不少人瞬間痛苦地抱著身体滾在了地上,還有人眼角、鼻孔、唇角都流淌出了血絲。

    “不好,是蠱蟲在響應母蠱的召喚,試圖反抗,宿主只怕會沒命。”她一看那情形,神色一沉。

    “我們先離開這里吧!”她看向百里初。

    百里初聞言,微微頷首一把將她裹在已經沾染了濃烈屍香的披風里,足尖一點,向遠處掠去。

    鶴衛們也立刻跟著自家主子迅速地撤離。

    在百里初離開之后,那些香氣也慢慢地被吹散,龍衛們的神色又漸漸平靜下來,失去了目標的他們,只依舊呆呆愣楞地猩紅著眼或站、或者躺在原地。

    ……

    百里初抱著秋葉白躍出院子之后,他們便能看清楚整個都督府的情形,整個院落連著府外都有被控制著的龍衛活屍一般繼續涌向都督府的院落,而大部分龍衛一軍清醒過來的龍衛們都是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同袍,全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些警覺的早已去尋長官了,但龍衛二軍的校官們早也沒了神智,秋葉白甚至看見几名龍衛一軍的士兵正一臉焦急地抬著傷口又裂開了的墨林回房間,同時大吼大叫地喊醫官。

    她估計是墨林受了控制,不知怎麼從床上爬了下來,而他身邊的侍衛也受了控制,自然無法阻止他這種自殘似的行為。

    秋葉白遠遠地看著上半身都是血的墨林被抬進了房間,眼底閃過森然冷意,默默地捏緊了拳頭,閉上了眼。

    墨林是讓她第一個感受到龍衛的善意的人,第一個站在她面前的人,而且也算有過同生共死經歷的朋友。

    似能感覺到懷里人儿的憤怒,百里初聲音幽涼地道:“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的。”

    她沉默了一會,把臉儿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輕聲道:“阿吶很喜歡小池,非常喜歡。”

    曾經的故友已經變成現在這般窮凶極惡,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樣,她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忍讓和克制,只是對方似並不需要。

    “那又如何,阿澤喜歡你,你不喜歡他,他就自己滾了。”百里初淡定地道。

    秋葉白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聲,這醋壇子真是……好像不在說他自個儿似的。

    讓百里初這麼一說,她原本陰郁的心情稍微平復了一些,也學著他那一本正經地樣子地道:“嗯,如果我中意的是阿澤,難不成你殺了他麼?”

    百里初頓了頓,微笑:“不,本宮會在你們每一個愉快的時刻,不定時地出現,比如床笫之上。”

    秋葉白想想起那場景,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而且阿初這陰鶩又任性的性子,確實能干出這種事儿來,而且他第一次就這麼干過。

    他低頭看著一臉無語的秋葉白,涼薄一笑:“小白的臉上還是比較合適這種有精神的表情,不適合太沉重的。”

    秋葉白很想感動一下他的‘体貼’,但是……

    她沉默而來兩秒鐘,道:“我臉上比較合適一臉不小心吃了屎的表情麼?”

    百里初忍不住大笑出聲。

    驚得跟在他身后不停提氣飛奔的鶴衛們差點從半空摔下去。

    殿下從來沒有這般放肆而恣意地笑過。

    ……*……*……*……*……

    粵東東州的夜里一片混亂的時候,其他州府倒是還算平靜。

    一間小客棧里,老板娘端著個油燈領著一個行腳夫模樣的年輕進了房間,她打了個哈欠:“這就是我們的客房了,今日太晚了,沒有小二有空打掃,客官將就著住罷。”

    那年輕人對著她點點頭,客氣地道:“好,多謝,已經夠了,我歇一晚上明儿就要啟程。”

    那老板娘看了他一眼,了然地道:“看你口音是北方人,你是你們東家打發去南疆買漆的罷,南疆的膠漆在北地賣得好,但是這時候南征大軍和南疆苗人就要有大戰了,你還是回北方去吧,要錢也得要命呢!”

    見老板娘如此善心,那年輕人點頭含笑:“多謝,我知道。”

    老板娘沒有多說,又打了個哈欠,轉身離開順便帶上門。

    那年輕人確定四處都關好了,方才走到鏡子面前,抬手松了自己頭上的斗笠,滿頭青絲便披散了下來,她再取了之前老板娘就送來的水擦洗起臉來,不一會臉上的灰黃塵土都擦掉之后,露出一張溫婉沉靜的面容來。

    不是禮嬤嬤又是誰?

    或者說靜萍。

    她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絲苦笑來,她要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已經沒有她的家了。

    、她當年投靠四少就是為了替她打理綠竹樓,得了個管事的地位。

    但是如今綠竹樓已經沒有了,自然也沒有禮嬤嬤了。

    她只是她,靜萍。

    以前覺得宮里不是家,惦記家中母親,所以時時刻刻念著一定要爬上管事姑姑的位置,提早拿到一個出宮的名額,回家。

    皇后雖然不得寵,但畢竟是皇后,她在宮里以溫婉沉靜、進退得宜出名,早早侍奉在皇后身邊,甚至拒絕了當年皇后讓自己替她去侍寢,破殼擢升她為靜嬪的意思。

    可是,她如願以償出宮和母親團聚,卻不過短短數日家破人亡,是四少給了她一個安身之地,綠竹樓收容了她,人人都道那是下三濫的地儿。

    可她知道,不是的,綠竹樓庇護了多少原本該被發配邊疆或者被砍頭的總角少年,那些少年稚弱,多數走不到邊疆就已經死在路上。

    她們從不强迫任何人,只將規矩說得清楚明白,要麼選擇死,要麼進了綠竹樓就只是為了活著,衣食無憂。

    自尊這種東西,除非等到皇帝大赦天下的時候,才能贖回。

    她以為既然選擇了進入綠竹樓,便是選擇了契約,安分守己,各安天命。

    她以為綠竹樓就是她以后的家了,可是她不知道那些平日里最溫順的人,她以為是同僚的人,卻潛藏著那麼多的欲望和野心,又一次將她的家毀了。

    不是不恨的!

    靜萍靜靜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清靜的眸子里閃過厲色,但隨后她又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她真的有四少那樣的殺伐果決,她就該殺了天書才對。

    而不是只將天書敲暈了之后拖上床用枷鎖銬起來,還給他醒來威脅自己的機會。

    想起天書躺在床上醒來后,閉著受傷的發紅眼,不惱不怒地聽著她翻箱倒櫃地扒拉值錢的東西打包的樣子,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她准備離開前,他方才淡淡地開口:“禮姑姑,你若留下,我既往不咎,你也盡可以走,這也是我最后一次視你為師為友,你要麼就殺了我,否則若是再見……。”

    他頓了頓,沒有說話,只是唇角彎起那一抹涼薄森然的笑意,讓她看得不寒而栗。

    他說的那句話讓她不是沒有動過殺心的,早年她跟著皇后的時候,也幫著皇后處理過一些不聽話的妃子,但是……

    她看著天書,依舊記得他被帶進綠竹樓時候的樣子,力持鎮定淡然優雅的少年,他是一群官宦子弟里最年長的一個,也是第一個給她行教習禮的人,他掩不住手腕顫抖得連給她敬茶行禮都做不來,卻恭恭敬敬地給她跪了下去,道了聲:“姑姑。”

    她親自扶起了他,也覺得這個少能忍,一定能成器,所以傾囊相授。

    她的眼光很好,他是成器了,甚至協助她打理綠竹樓,去安撫那些吵鬧的少年,可惜走到最后,這個成器的少年心底永遠有屬于貴族的驕傲。

    甚至為此可以背叛他心中傾慕的四少。

    但是,就算是這樣,她也沒有辦法像處置尋常嬪妃那樣對他下手。

    靜萍苦笑了起來。

    隨后,她又發了會呆,想著自己何去何從,偷走了所有天書身上值錢的東西,他又被那麼鎖著,應該不會太快追上來。

    就算追上來的話,他也會以為她會往北走,因為一來八皇子的人很快就要到達粵東,很快粵東就會全省戒嚴,二來她一個弱女子不會攙和到前線戰爭去。

    但是他應該不會想到她就是要往前線走。

    她琢磨著還是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之處,她不知道八皇子為什麼讓天書抓她去見他,但是不管如何,她都要把這個消息告訴秋葉白。

    她逃了七八日了,繞了遠路從珠海府去接近東州府,明儿就能進入東州府了,說不得下午就能到達都督府。

    心中再次堅定了目的地之后,靜萍便起身吹了燈,睡了下去。

    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她睡下去沒有多久,小客棧的門又再次被敲響。

    老板娘煩躁地爬起來,點了油燈,一邊開門一邊打著哈欠抱怨:“來了,來了,今儿真是見鬼了,大晚上的老有人投宿。”

    打開門之后,她看著面前站著的白衣翩躚,珠玉一般的年輕公子,不禁一怔:“公子,你……?”

    一名仆人立刻越過那白衣公子,上前道:“這是我家公子,我們錯過了大路,所以希望借您這里投宿一晚。”

    老板娘是個寡婦,難得見到這般出眾的公子,立刻點頭如搗蒜:“有的,有的,待我去打掃一番。”

    說著便將他們引進了客棧。

    “小心,小心,這里是上樓的台階。”老板娘殷勤地囑咐。

    几名仆人則提著分別提著行李,或者攙扶著那公子上樓梯。

    老板娘打開一間房間的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這里客棧小,上房只得兩間,已經有了客人居住,這是我的房間,還望公子不要嫌棄。”

    “這怎麼好意思呢?”白衣公子看著她微微一笑。

    老板娘趕緊搖頭:“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客人的需求才第一的,我這就打掃去。”

    說罷,她趕緊端茶倒水,麻溜地將自己的房間打掃好,又換了鋪蓋,才道:“公子請。”

    那公子進房的時候,給了她一錠銀子:“多謝老板娘,是了,方才聽你說最近夜里投宿的人很多麼?”

    那老板娘遲疑了一會才道:“不,也就是今日而已,有個販膠漆的小哥早你一些時候住了進來。”

    那公子領著仆人進了房間,對她笑了笑:“晚安,還要勞煩你給我的人安排兩間房。”

    那老板娘立刻擺擺手:“那是自然!”

    看著房門吱呀一聲關上,老板娘還盯著房門發愣了好一會,才搖搖頭,一邊下樓一邊一臉惋惜地道:“生的那般好看的公子,可惜卻是個瞎子啊!”

    ……

    第二日一早,靜萍便起了身,她推開窗子,看了看日頭,便自言自語地道:“還是趁著日頭還早,趕緊趕過去才是正事儿。”

    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心里總有點惴惴不安的。

    這種奇怪的直接從她在宮里的時候就救了她很多次。

    這種不安讓她決定現在馬上就走,她轉身簡單將包袱收拾好,才盤好發髻,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咚咚咚!”

    靜萍一驚,隨后警惕地看向大門,這個時辰正門會有人敲門。

    她猶豫了一番,索性提起包袱就准備翻出窗口,從窗外走。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老板娘悶悶的聲音:“小哥,我來送早點了。”

    靜萍一愣,她遲疑了一會,還是壓低了嗓音道:“什麼早點,我沒有點早點。”

    那老板娘又道:“每個住客,我們都送早點的,包含在了房錢里,一份三文錢,你若不要,我也就給你擱在門外了。”

    靜萍聞言,只得道:“你等等,我這就來開門。”

    這叫什麼包含在房錢里,分明是强買强賣,但是自己也只能接受,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沒處說理去,何況她也沒有用早點,還是吃一點再走。

    她走過去把門打開,果然看見老板娘站在門口,手里也確實端著早點。

    但是打開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因為老板娘的臉色非常古怪!

    她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要將門甩上,但是卻已經來不及。

    一只大手直接按住了門,兩名家丁模樣的男子將老板娘往旁邊一推:“好了,沒有你的事儿了,去下面領賞錢。”

    而門邊上轉出一名身材頎長的白衣公子,他眼睛上蒙著白布,卻仿佛能看見靜萍一般,對著她露出一個冰涼的笑容:“靜萍,好久不見。”

    靜萍瞬間就往房間里退,拽了包袱利落地准備從窗口翻出去,但是才到了窗邊,她一僵,沒有再繼續,因為原本空無一人的窗下院子里已經站了兩名同樣家丁模樣三大五粗的提著刀子的男子,正抬起頭冷冷第看著她。

    靜萍頓時心慌了起來,轉身看向門邊,一名家丁正將那白衣公子扶了進來,另外一名則是將門關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天書!”靜萍看著他,心中雖然慌亂,但更多的是不解。

    他身上的錢到底是哪里來的,眼睛看不見了,還竟然能請了人追蹤她到這里,難不成是八皇子的人?

    天書卻沒有回她,而是吩咐身邊的兩名家丁:“拿下!”

    兩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轉身就朝她扑了過來,三下五除二,不顧她死命反抗將她捆了個結實丟在床上,甚至將繩子系在了床柱上,讓她連用身体撞人逃離的可能性都沒有。

    “公子,好了。”兩名家丁齊齊沉聲道。

    “嗯,你們在門外守著。”天數淡淡地道:“不論聽見什麼聲音,不是我喚你們都不必進來。”

    “是。”兩名家丁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隨后離開,將門帶上。

    天書則是緩慢地向她走了過去,他臉上蒙著的布似乎只是減緩了他的速度,卻沒有讓他迷失方向。

    看著天書一步步走過來,他平靜的模樣仿佛早已篤定她無法逃脫,似提著刀子走向羔羊的屠夫。

    她心中莫名地升起恐懼來,她一邊使勁地掙扎,一邊咬牙道:“你別過來,你想怎麼樣!”

    天書款步走了過去,唇角彎起淡漠的笑容:“靜萍,你還挺能跑的,讓我費了不少功夫。”

    “至于我想怎麼樣……。”他走到靜萍面前,微微低頭,眼睛似能透過蒙眼的緞布條看向她:“你還記得你離開之前我對你說的話麼,你選擇了離開。”

    “那又怎麼樣,你要殺了我麼?”靜萍厲聲道。

    他站著,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似乎在思考要做什麼。

    但是這種靜默讓她更感覺到不詳,只慢慢第脫了鞋,縮腳上床,往床腳瑟縮而去。

    “靜萍,你想不想看看我的眼睛?”天書忽然道。

    她一愣,看向他蒙著的眼,心中閃過猶豫,他的眼睛不過是被她涂了點紅花油,清洗了也就罷了。

    天書沒有等到她回答,便徑直伸手解開了他自己綁在眼睛上的布條。

    他拿下布條的那一刻,靜萍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他原本的朗星一般的眸子此刻一片猩紅,眼白處皆是血絲,原本點漆一樣的眼珠此刻一點焦距都沒有,眼睛周圍的皮膚亦同樣一片泛紅。

    “你……你的眼睛?”

    她終于忍不住出聲,為什麼會這麼嚴重!

    “燒壞了,所以是半盲,我只能模糊看見自己眼前十寸以內的東西,十寸之外白天亦同黑夜。”天書淡漠地道。

    “紅花油外敷,若是內服便有火毒。”

    她看著他的臉,咬住了唇角,沉聲道:“若非你挾持于我,我也不會如此,一切皆是你惡有惡報!”

    天書以周身氣質出塵脫俗聞名,更寫得一手價值千金的好字,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東西,他若是盲了,可是不能寫字了?

    “你拿走了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八殿下還不會要這麼一個半瞎子為他所用。”天書微微轉過臉,看向她的方向,聲音冰涼入骨,帶著刺人的森寒。

    “我並不知情。”她忍不住道。

    可她並不知道那紅花油會燒壞他的眼。

    “靜萍,你記得你教導過我什麼嗎?”天書看著她,忽然換了個話題。

    “我教導你的太多,你若是真聽我的話,又何至于此!”她冷淡地道。

    天書慢慢地俯下身子,忽然伸手向她抓了過去。

    她瞬間一驚,立刻整個身子蜷縮起來往牆角縮去:“你想干什麼,天書!”

    天書摸到了她的腳踝,隨后一邊淡定地將她給拖向自己,一邊道:“你教過我,死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儿,但最痛苦的莫過于生不如死,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是如此,我所有的忍辱負重,忍耐那些惡心的男人和女人就是為了有一天楚家能平反,我不再需要出賣自己。”

    “放開我!”她使勁地往回掙,但還是一點點地被他拖到了他的跟前,被他一抬膝蓋壓住了小腹。

    他的力氣非常大,几乎讓她痛得沒有法子動彈,

    “你拿走了我的眼睛,不覺得需要還給我一點什麼?”天書低頭慢慢湊近她,布滿血絲而沒有焦距的眼睛看起來異常的森然可怖。

    她僵在當場,直到他伸手抓上她的衣衫,扯著衣襟往兩邊一扯。

    “撕拉”一聲衣衫破碎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刺耳,讓靜萍渾身一顫,雪白肩頭露出來瞬間,她終于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了。

    這確實是最能讓她痛苦的代價!

    “不要!”她大力地扭動著自己的身体,驚恐地叫了起來。

    但是她原本就被綁得結實,被天書抓到之后,所有的掙扎都仿佛徒勞。

    天書聽著她的叫聲,忽然輕笑了起來:“靜萍,我說過你既然敢走,便是選擇讓我不再視你為友為師。”

    他說話的時候,一點沒有停歇動手撕裂她衣衫的動作,甚至近乎故意折磨她一般,一片一片地將她身上的遮蔽物撕碎,就仿佛是在撕碎她一般。

    “不……不要……不要這樣,天書!”她徒勞的掙扎,滿頭青絲都散亂下來,溫婉的面容上漸漸布滿了驚惶的淚水。

    她從拒絕皇后安排侍寢之后,便絕了嫁人的念頭,看遍宮中起起伏伏,只想著清清白白,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沾男子一點塵。

    卻只能任由天書卻依舊非常冷靜地將她的自尊一點點的撕碎,一絲不掛地顫抖著在他身下瑟縮成一團。

    他知道她最重視自己的貞潔,雖身似飄萍,卻一向自持謹慎,內心清高,自然知道怎麼樣才能讓她最難過。

    天書的手擱在她發抖的雪白的嬌軀上,緩緩輕撫,似在撫摸一方極好的硯台,他微微一笑:“姑姑的身体比我想得要美好。”

    隨后,他伸手分開了她的腿儿,低頭在她唇邊輕道:“哭什麼呢,很多東西不是姑姑教導我的麼,現在還給姑姑。”

    靜萍惶然地瞪大了眼:“不——!”

    ……

    聽著房內絕望的哭泣聲和破碎的呻吟,房外守門的家丁互看一眼,露出會意的詭笑。

    ……*……*……*……*……*……*……

    粵東

    “啊!”秋葉白忽然驀地直起了身子,神色有些呆愣地看著窗外。

    “怎麼了,小白?”百里初看著原本趴在桌子上打盹的人儿忽然坐了起來,不免有些奇怪。

    “沒事,只是剛才恍惚之間好像做了一個夢,好像聽見靜萍的聲音,很難過的樣子。”秋葉白揉揉眉心。

    那種感覺,仿佛就是靜萍離她很近、很近。

    “大概是作業太累了罷。”百里初伸手輕撫她的烏發,聲音溫涼。

    “也許只是我的錯覺罷。”她輕嘆了一聲,伸手又揉了揉太陽穴。

    隨后,她看了看窗外已經大亮的天色,他們為了避開龍衛,一夜疾行,几乎到了珠海府和東州府的交界處來,尋了一處偏僻的小鎮包了整個。

    她忽然想起要緊事:“是了,雙白那里的屍蟲儿准備得怎麼樣了?”

    “已經快好了。”百里初微微頷首,隨后看了眼一白。

    一白立刻轉身出了門,過了片刻之后,便見雙白手里捧著一個小黑罐子進來。

    秋葉白看著那罐子,微微挑眉:“這就是屍蟲儿的寄住之處麼,看起來倒是和苗疆養蠱的罐子差不多?”

    雙白笑了笑:“其實蟲儿本就喜陰冷,自然是黑罐子最好養的了。”

    秋葉白看著他打開了黑罐子,她低頭看了眼那些罐子里面,瞬間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那罐子里只罐子底下趴著兩只拇指蓋大小的黑加殼蟲儿,看著倒似沒有什麼可怕。

    但是再仔細一看那些罐子周邊上,全部都是一層細細密密的黑色茸毛似的東西,細細小小如同小黃米,而且不斷地蠕動著,密密麻麻,一眼下去起碼几百只。

    “這個東西真的有用麼?”秋葉白立刻別開了有點發青的臉儿。

    她和大部分女孩儿最相似的就是對這種蟲儿實在……天生不喜。

    “咱們昨日商量的都是理論上的東西,大喇嘛和小喇嘛對這些最了解,但是他們不在這里,你我皆是一知半解,所以咱們也只能憑猜測和試驗了。”百里初倒是一臉平靜地接過了雙白手里的罐子,擱在桌面上。

    秋葉白輕嘆了一聲。

    昨夜,他們搶了龍衛的馬一路奔馳,一路商量。

    百里初堅持她体內既然有赤焰蠱,就絕對不會有別的蠱,因為赤焰性子非常的霸道,以其他蟲儿為食,不管多毒的蟲儿,都是它的獵物,甚至某些異常毒的蛇和植物,它都吃。

    在它沒有被捕獲煉制成蠱的時候,生活在的地方,方圓十里之內,几乎一蟲不見。

    而且她想了半天,也只想自己曾經喝過蠱王的酒,所以百里初便懷疑她身上被下的很可能不是蠱,而是一種‘引’。

    “引子?”

    當時,她還愣了,有些疑惑:“用引是最低級和入門的蠱師才會用的,因為引子根本就不是蠱蟲……。”

    但話才出口,她就立刻明白了。

    她体內的根本不是蠱,而是阿吶給她下了的‘引’,而那‘引’是蠱王煉制的酒,必定不同凡響,所以才能引得那些中了蠱的龍衛二軍的兩千士兵們歇斯底里地要殺她。

    秋葉白譏誚地嗤笑了一聲:“阿吶怕是從一開始下帖子要我去押送糧食的時候,就已經環環布局了。”

    先給她下了引,然后讓她上山,如果在山上她僥幸沒死,又沒有死在他的手里,能九死一生逃出飛鴿山,那麼他還有一個后手——飛鴿山被圍困的兩千龍衛早已經中了蠱!

    這種蠱一旦發作起來,就會不管不顧地襲擊她,至死方休。

    她就算再能耐,只怕也很難躲開人海戰术。

    阿吶一環扣一環的設下重重殺局,就是為了要她的命。

    而百里初身為真言宮活佛,國師,身上的屍香雖然可以壓制蠱蟲,但是蠱蟲被壓制住,它們就會死亡,那麼被寄生的龍衛也會當場暴斃!

    如此一來,不管她怎麼辯白自己,龍衛的人和南征大軍的人都會對她忌憚非常。

    所以,他們只能想法子破解掉蠱。

    但是她覺得這種蠱既能控制兩千多人,用的又是蠱王的引子,那麼絕非尋常可以解。

    眾人皆是素手無策的時候,一名鶴衛無意把白的寶貝‘寵物’給遺忘在馬背上,讓雙白一頓好找,因為這寶貝一來不能見光,二來若是夜里給逃了出去,又長著翅膀,會遇上個活物就往活物的身体里鑽,不把人吃空了是不會出來的,還在活物体內產卵孵化。

    万一遇上人了,那可了不得。

    百里初想起屍蟲這習性,便忽然提出了一種可能,有沒有可能讓屍蟲幼蟲進入人的体內,將龍衛所中子蠱吃掉?

    因為屍蟲也是極為霸道的,而且這種屍蟲還是百里初在地宮里閑來無數養著驅趕蚊蟲螞蟻和處理腐敗屍体的,最早一批屍蟲母蟲,百里初用了他体內的赤焰還完時候的血液來喂養。

    所以屍蟲竟染上赤焰的霸道和敏感的性子,竟見不得自己地盤上有活蟲儿搶地盤,所以一定要把那些活蟲吃掉才肯進食。

    “如果小屍蟲進入了人体,一定會察覺子蠱的存在,所以它必然選擇先去吃掉子蠱,再去進食宿主,咱們可以再屍蟲吃掉子蠱之后,讓殿下用屍香或者赤焰血將子蠱召喚出來!”

    雙白和一白都認可這種理論。

    但是理論只是理論,還需要實踐。

    “咚咚!”客棧的門忽然被人敲響,門外傳來一白的聲音:“殿下,十八、十九已經帶回了獵物。”

    “進來。”百里初挑起精致的眼角。

    不一會,白十九、白十八兩個人一身風塵仆仆地進來,每個人都扛著個大麻袋。

    他們將麻袋往地上一倒,里面立刻滾出來了兩個被五花大綁的龍衛士兵。

    他們一開始尚且有些懵懂,但一看清楚了秋葉白,便立刻雙目腥紅,面無表情地朝她扑過去張嘴就咬。

    百里初一夜沒睡,脾氣本來就不好,何況還有男人當著自己的面想要‘染指’他的小白。

    他不耐煩地一揮手,一道勁風甩過去,兩名龍衛一下飛了出去,撞在了櫃子上,叫都來不及叫,滑落在地昏迷了過去。

    “阿初……。”她瞬間捂額,原本想用麻沸散迷昏那兩名龍衛,不讓他們在這個過程遭遇太大的痛苦。

    百里初一臉理所當然地抬起精致的下巴:“省藥。”

    秋葉白:“……。”

    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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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5:15: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屍蟲

    秋葉白有些無奈地看躺在地面上的兩名龍衛:“咱們現在開始吧?”

    雙白微微頷首,隨后戴上一副銀絲手套,將手伸給了百里初。

    百里初慵懶地脫下自己手上薄如蟬翼的透明手套,伸出白皙的指尖在他手心上輕撫了一下。

    秋葉白在邊上看著只覺得那動作要多優雅有多優雅,但是也要多嫌棄,也就有多嫌棄。

    果然,睡眠不好,這只妖獸就內分泌失調。

    她默默地嘆息了一聲。

    雙白倒是習以為常,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一般,將被百里初摸過的那只手,手心朝下放在那只黑罐子上面,那罐子里頓時一陣騷動,發出嗡嗡的震翅的聲音,那兩只大的黑色甲蟲有點驚慌一般動了起來。

    里面的那些小小的長著黑毛的甲蟲點便立刻迅速地往外爬,爬到了罐子口處,竟似乎飄了起來,一下子全部爬山了雙白的手心。

    雙白手心向下頓了頓,沒有來得及爬山去的小小黑毛蟲立刻不敢再動彈,全部跌回了罐子里,其余的安分異常,乖巧地呆在雙白的手心里。

    雙白捧著掌心一把毛茸茸的小蟲子,看得秋葉白渾身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地稍微退開了一點。

    百里初干脆直接伸手一撈將她直接撈進懷里,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一楞,瞬間大窘,撐著桌子要起來。

    阿初這是干什麼,私下怎麼親密都是自己的事儿,但是這麼多人……她可不是那些輕浮的小姑娘!

    “別動,困!”百里初扣住她纖細的腰肢,把下巴懶懶地擱在她的肩頭。

    她一聽那他那把帶著點鼻音的幽涼聲音,一股子憊懶的調調,身子便軟了下去,雖然看不見她身后他的表情,但立刻伸手輕拍他的手背:“還好麼?”

    他正是特殊時期,已經一夜沒睡,錯過了休眠的時候,定是靠著体內真氣撐著。

    百里初微微輕哼了一聲:“嗯,靠著你舒服點儿。”

    她輕便也由著他這麼抱著自己了。

    一邊的白十八和一白和雙白都默默只當未曾看見自家主子唇角那一抹輕薄的笑。

    雙白將手掌微微一抖,里面乖巧的小蟲儿瞬間往罐子里落了下去,他只留下了兩只,隨后轉身向那兩個已經昏迷的龍衛走去。

    白十九和白十八將那兩名龍衛扶了起來,同時扯開他們身上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來。

    雙白將兩只小小的蟲儿分別擱在他們的小手臂之上。

    眾人立刻不約而同的專注看著那兩只蟲子的情況。

    兩只蟲儿一觸碰到人的体溫,立刻就興奮了起來,不停地抖動身上黑毛似的細小黑翅,隨后就驀然地往他們的皮膚里鑽,它們長了細長的尖嘴,一下子半個身子就鑽進去了。

    但片刻之后,它們鑽皮膚的動作卻齊齊一頓,隨后卻忽然把身子從兩名龍衛手臂上的皮膚里移動了出來。

    那皮膚上被鑽出的小眼立刻就涌出鮮血來。

    隨后,兩只小蟲儿分別在龍衛皮膚上左右爬動,探頭探腦,那樣子讓秋葉白覺得像是兩只小狗在嗅聞著敵人的氣息。

    果然,片刻之后,兩只幼蟲的翅膀又開始震動了起來,這一次的震動頻率異常的快,細細的嗡嗡之聲,讓人察覺到它們似被忍怒了。

    它們一邊震動著翅膀,一邊齊齊向龍衛的上臂爬去,別看只小小一點黃米粒大小的,但是他們動作極快,飛速地順著龍衛的上臂一路爬上肩頭,最后停留在龍衛衣領邊裸露的頸項皮膚上,一點沒有猶豫地用尖嘴狠狠地往那皮膚里鑽,一下子就鑽進了龍衛的脖子里。

    片刻之后,兩名昏迷的龍衛忽然梭地睜開了腥紅的眼,額頭和脖子上青筋畢露,臉上瞬間浮現出痛楚的神色來。

    秋葉白一驚,但隨后便感覺細腰被百里初捏了一把,聽得他在自己耳邊低聲道:“是屍蟲儿找到子蠱了。”

    她有些擔心地顰眉:“如此在人体里博弈,會不會傷害到宿主?”

    百里初淡淡地道:“就算是傷害了又能如何,如果子蠱不除,這些龍衛也活不過几日。”

    如此烈性的蠱,必定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不是平日里用來控制人的蠱。

    秋葉白聞言,沉默了一會,輕嘆:“嗯,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果然,兩名龍衛的脖子上忽然鼓起了半個雞蛋大小的肉泡,把他們脖子上的皮膚撐得几近透明,青色的血管都能看見,而且那泡還一鼓一鼓的。

    而兩名龍衛也痛苦得渾身抽搐,但是因為白十九和白十八早就用繩索將他們捆了個結實,所以他們也只能在原地掙扎,喉嚨里發出“呵呵”的聲音,不過片刻之間,他們兩眼翻白,氣孔流血。

    看得秋葉白心頭一陣發緊,手抖忍不住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起來。

    “沉住氣。”百里初伸手輕撫她的大腿,漫不經心地道。

    邊上的一白和雙白也同樣是見慣了各種血腥殘忍的場面,更對龍衛沒有什麼感覺,自不為所動,只偷眼瞥著自家主子難得不戴手套的修白漂亮的手在秋葉白的腿上摸著。

    他們看著那手的動作,覺得實在不止安撫,更頗有點伸出魔爪的味道。

    這種時候,殿下也不忘吃輕薄,還真是……因為在他眼里除了秋大人,別的什麼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秋葉白沒有心思注意腿上的魔爪,更沒有心思去注意身后的人怎麼想,她的關注點完全在那龍衛脖子上。

    半刻鐘之后,龍衛几乎渾身顫抖如風中落葉,形容更是可怖之極,臉孔因為痛楚扭曲了起來。

    就在秋葉白只覺得緊張無比的時候,她忽然發現那肉泡裂開了一條縫隙,隨后一只腥紅色的肉蟲尾巴便露了出來,那肉蟲似乎很不甘心,一個勁地往人肉里擠,但是卻還是一步步被推了出來。

    秋葉白知道,這便是子蠱了!

    片刻之后,兩個血淋淋豌豆大小的肉蟲便分別從那兩名龍衛脖子的肉泡里擠了出來,還不甘心地用蜈蚣一樣的肉足半掛在龍衛的脖子邊扭動掙扎著,仿佛也極為痛苦的樣子。

    秋葉白細心地發現那肉蟲惡心的頭部上有一個洞,不是很大,但是卻仿佛被針扎了一般。

    那肉蟲扭動了一會,隨著它頭頂上的**越來越大,它慢慢地不再蠕動了,直到最后從那**里轉出來一個**黏糊糊的黑色小點,那血紅色的肉蟲不再蠕動了。

    那小黑點站在那肉蟲的頭上搖頭震翅膀,將那些黏糊糊的粘液甩掉,同時蹦蹦噠噠地向雙白的方向震動翅膀,那搖頭擺翅膀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讓秋葉白想起了斗狗得勝之后的小狗得意洋洋地向主人邀寵!

    她看了眼雙白妙目里贊許的笑容,默默地擦了擦冷汗,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那小黑點邀寵完畢,隨后就繼續往兩名龍衛鮮血淋漓的頸項傷口上爬。

    雙白嘴里立刻打了個詭異陰沉的呼哨聲,那些小黑點頓了頓,似乎猶豫了片刻,但明顯是食物比主人的呼喚更吸引它們,繼續翅爪並用地往傷口爬。

    雙白搖搖頭,伸出那只被百里初摸過的戴著手套的手在兩名龍衛的脖子上一摸。

    那兩只小黑點一僵,隨后仿佛見鬼一般立刻倒退,翅膀一震就乖巧地飛上了雙白的手心。

    雙白含笑道:“很好。”

    他將兩只小不點給放回了黑罐子里,轉身伸手在那明顯已經沒有那麼痛苦的龍衛脖子上一摸,隨后轉身看向百里初,頷首:“脈搏雖然微弱,但是問題不大,修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秋葉白立刻拍了拍百里初的手:“我要看看。”

    百里初倒是沒有再抓著她,讓她起了身。

    她走到兩名昏厥過去的龍衛身邊,伸手翻開他們的眼睛,眼白還是紅的,但是血絲明顯都散開了許多。

    她松了一口氣,遲疑了一會,拿出匕首挑起那兩名龍衛傷口上腥紅丑陋的肉蟲擱在一個碟子上,擱在燈下細看。

    那些肉蟲儿形容猙獰,像尋常青蟲和蜈蚣的結合体,而且背上還有近乎透明的翅膀。

    她微微顰眉:“如果我沒有記錯,這蟲子已經進入了孵化的第二階段。”

    百里初看著那肉蟲,淡淡地點頭:“翅膀已經長了出來,等到明日,這些肉蟲很可能會進入孵化的第三個階段,就會鑽進宿主的子里,以宿主腦髓為生,就算取出來,宿主人也會廢掉了。”

    秋葉白一驚,神色森然而冰冷:“阿吶九耶……。”

    果然夠狠毒。

    這時候雙白和一白等人已經為兩名龍衛包扎好了傷口,同時用藥物熏醒了昏迷過去的二人。

    兩名龍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四處看了看,皆是不認得的人,除了……

    “秋督主?”

    “督公?”

    兩名龍衛啞著嗓子齊齊喚了一聲。

    秋葉白這司禮監首座的身份,督主、督公,怎麼個稱呼都是可以的,也沒有一個必須一樣的說法。

    “嗯,你們可認得我了?”她看著二人能認出自己來,亦松了一口氣,含笑點頭。

    兩人一臉莫名其妙,其中一人有些茫然地道:“自然認得……只是我們怎麼會在這里,昨夜睡得好好地,這……天都亮了?”

    雖然房間里燃燒著拉住,而窗上蒙了一層黑布,但是他們從那黑布的周圍露出的几絲光線能看得出外頭已經是天色大亮。

    秋葉白安撫一笑:“你們很快就知道,本座先讓人扶你們下去准備一下,我們很快就返回都督府!”

    待得兩人被白十八和白十九帶走之后,秋葉白看向百里初,沉吟道:“我們早些回去罷?”

    他們現在回到都督府,到了晚上正是合適的時間,可以將蟲儿們放出去。

    百里初微微頷首,起身:“好。”

    于是鶴衛們皆開始收拾起了行禮,百里初、雙白、一白商議行動計划,她則牽著馬儿走到客棧門邊,正打算翻身上馬,卻忽然看見路對面一個家丁模樣的男子提著個包袱在一間小客棧門前站著,似在等人的模樣。

    這本是極為尋常的一幕,但是秋葉白目光無意掠過他手上,隨后微微一凝,將手里的馬韁交給了邊上的鶴衛,道:“我去去就來。”

    那鶴衛一愣,隨后點點頭,目送秋葉白朝那家丁走去。

    秋葉白走到那家丁面前,抱了個拳,溫和地道:“這位大哥,能和你打聽個事儿麼?”

    那家丁看著她,眼珠子一轉:“你要打聽什麼?”

    秋葉白對他道:“我想問問你手上的這個包袱是哪里來的?”

    那家丁一聽她這麼問頓時警惕起來,將手里的包袱收到了背后:“你想干嘛?”

    “這位大哥,我只是看這著你手上的包袱和我故友用的東西很像,這包袱布是特別定制的,不太可能流落在外,上面的暗紋是綠竹樓三個字的篆体。”她見那家丁一臉怕她搶東西的樣子,有些好笑地道。

    那家丁聞言,拿起那布看看,遲疑了一會才道:“昨日有一名販漆模樣的行腳商過來我們客棧投宿,今儿上午天亮就走了,他付不起房費,就這塊包袱布還值錢點,便將几件舊衣服和包袱布一起典給我們掌櫃了。”

    “哦,是麼,那小哥大概什麼模樣?”秋葉白一聽,立刻遞給那家丁几枚銅板問道。

    她如果沒有猜錯,能到這里來的所謂小哥,不是天書,便是靜萍。

    那家丁接過了銅錢之后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秋葉白一聽,就知道那‘小哥’絕對是靜萍,想來是要來尋她的!

    尤其是聽到那家丁形容靜萍離開的方向,正是往東州而去!

    只是,她看著那家丁的模樣,微微眯起眸子,這個家丁下盤一看就是練武的,雖然不見得多高明,但絕對是習武之人。

    一個小破客棧,有什麼價錢能請得起一個習武的家人?

    她問:“敢問我能看看那包袱麼,我給錢你贖回來吧?”

    那家丁聞言,搖了搖頭,沒好氣地道:“你這人怎麼那麼多廢話,我在等我家掌櫃,掌櫃說了這布料子特別,他還有用處,不賣!”

    秋葉白聞言,還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她一轉頭,便看見百里初領著鶴衛們停在了她的身邊,他挑眉道:“時辰不多了,還不上來?”

    秋葉白看了看天色,沒錯,若是這個時候再不走,今晚便不一定能在子時之前趕到都督府,那麼龍衛們体內的蟲儿便會孵化了。

    她遲疑了一會,暗自思量靜萍若是上午就往東州趕,那麼她們很可能在今日傍晚的時候趕到都督府會和,或者是路上遇上。

    于是秋葉白也不再和那家丁糾纏,只抬手朝他一拱手:“多謝大哥相告故友去向。”

    說罷,她便翻身上馬,隨著百里初一行人策馬絕塵而去。

    那家丁見鶴衛的大隊人馬已經離開,他眼珠子里閃過一絲異光,隨后立刻轉身進了客棧,對著那站在掌櫃身后,拿刀子抵在掌櫃身后的同伴道:“好險,那大隊個個都是練家子,我立刻上去通知公子,你和其他人把飯店的門關上只做打烊罷。”

    得了自己同伴應諾之后,那家丁立刻提著包袱衝上了樓,走到那關著的門前,見自己還有一個同伴站在門前守著,便問:“兩個時辰了,公子還沒有完事麼?”

    那人也露出個詭異又猥瑣的笑:“公子雖然看不見,但手段可厲害了,折騰得里頭那個小娘們叫得嗓子都啞了,好在咱們早早把其他客人打發了。”

    那家丁搖搖頭,伸手在門上敲了敲:“公子,有要事,剛才有人打聽咱們找的這個女人!”

    房間內響起的敲門聲,讓床帳內正在動作身影微微頓了頓。

    連著躺在床上,被繩子吊著雙臂在床頭的人影也動了動,她全身上下只如瀑長發為遮蔽,一身青紫看著頗為觸目驚心,無力敞著的腿儿上更沾了不少粘稠的痕跡,她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被淚水浸潤得蒼白的臉,原本渙散的眼里閃過一點子希望的光澤。

    天書也坐了起來,他身上隨意披了件薄袍子,露出大片的胸膛,若不是一雙眼睛看起來有些森然,倒也稱得上公子如玉。

    他微微喑啞著的嗓音里還帶著情慾未退的慵懶:“哦,什麼樣的人,說說看?”

    那家丁在門口見自家主子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便簡單地描述了下秋葉白的樣子。

    “四……少!”靜萍心中一激動,勉力地動了下,卻連跪坐都跪坐不穩。

    “想不到四少竟到這里來了,只可惜……。”天書聞言,輕笑了一聲,隨后伸手輕挑起她的長發:“只可惜他沒來救你,靜萍,他不是救世主,你能求的人只能是我。”

    靜萍別開蒼白的臉,顫聲恨道:“為什麼,你明明對四少……。”

    “那是曾經。”

    天書冷冷地打斷了她:“我曾經傾慕過,而且傾慕了很長的時間,但是很明顯,四少並不需要我,他甚至可以一年半載不出現在綠竹樓,所以我改變了主意。”

    他頓了頓,伸手撩起靜萍的頭發,垂下沒有焦距的眼對著她,微笑:“所謂世事無常就是如此,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就像我在十天前為你打來紅豆糕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自己曾經尊敬或者曾經算是摯友的人,在床上的滋味其實非常不錯,你說是不是,靜萍?”

    靜萍臉色愈發地蒼白,冷冷地朝他‘呸’了一聲:“卑鄙!”

    天書抹了下自己臉上的液体,笑容淡了下去:“看來我這個做學生的成績讓靜萍很不滿意呢,那就繼續好了,接下里我們該試試什麼好?”

    靜萍閉上眼,一行清淚慢慢滑落臉頰,

    ……*……*……*……*……

    暮色四合

    夜色很快降臨。

    龍衛一軍的戰士們正慢慢將自己仿佛換了失心瘋的同僚一個抬進街上臨時搭建的一個個帳篷,等候大夫來看診,但是因為龍衛二軍足足兩千余人,這般大面積的患了‘失心瘋’,實在是讓他們都有點吃不消。

    但是好在駐守的龍衛還是比較多的,到天黑的時候,基本上都安置得那些人差多了。

    一名龍衛一軍的士兵一邊擦汗,一邊嘆息了一聲:“這到底是怎麼了,這一個個都撞邪了麼!”

    所有龍衛二軍的人都面無表情,眼睛發直,不笑不動,如同木偶人一般。

    另外一名龍衛士兵看遠處那些大夫們搖頭晃腦,很是焦急卻又束手無策的模樣,他神色詭秘地點點頭:“我覺得就是中邪了,或者是中了蠱,聽說一開始他們去圍攻秋監軍,秋監軍都跑了,二軍的人在山里被在苗人的地盤圍困了那麼多天,什麼都有可能!”

    正是說話間,忽然他們眼前的龍衛二軍士兵們忽然臉上肌肉一抽,隨后呼啦一聲站了起來,嚇了兩名一軍的士兵一跳,他們正想阻止,卻見周圍竟然一個個龍衛二軍的士兵們全部直挺挺地站了起來,隨后轉身就朝門外走。

    龍衛一軍的士兵們皆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他們呆了好一會,立刻就馬上跟了出去:“喂,喂,你們去哪里啊!”

    只是等著他們出了門才發現,所有的龍衛二軍的士兵們竟全部都出了帳篷,根本不顧人阻攔地往一個方向走去。

    “攔住他們啊!”大夫們焦急起來。

    有龍衛一軍的士兵們阻攔,他們便毫不客氣地就動手,龍衛一軍的士兵們已經見識過他們的這種不死不休的詭異行為,也不敢動刀子,只能邊擋他們便退。

    過了好一會,一名龍衛一軍的校尉忽然發現一道修挑翩然的人影正靜靜地站在街道盡頭。

    那校尉一愣:“秋督公?”

    而那些龍衛二軍的士兵們也看見了秋葉白的身影,頓時沸騰了起來,他們眼珠腥紅,一個個朝著秋葉白瘋狂衝去,因為被收繳了刀劍,所以便赤手空拳地衝殺了過去。

    而秋葉白只靜靜地站著,仿佛沒有看見無數活屍一般的龍衛二軍士兵如潮水一般地朝她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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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5 16:26:53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現在登入 於 2017-4-25 16:34 編輯

第五十章 蠱苗

    秋葉白只靜靜地站著,仿佛沒有看見無數活屍一般的龍衛二軍士兵如潮水一般地朝她涌來。

    她也仿佛並不知道單純憑借著人數衝踏,如此多人同時奔衝過來都能將人踩踏至死。護秋監軍的二軍士兵們忽然瘋魔了一般地要去攻擊秋葉白的院落。

    事實上在他們的眼里這些龍衛二軍的士兵確實看著就是瘋魔了,完全認不得人。

    等到龍衛一軍的人看清楚路盡頭站的人是誰那一刻,卻已經來不及阻止第一批衝過去的龍衛二軍的士兵,龍衛一軍之人雖然因為自家都尉的失去對秋葉白多少心懷芥蒂,但是他們還是知道如果龍衛二軍的人大庭廣眾之下殺了秋葉白這個欽命監軍,那就等于捅出大簍子了。

    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龍字。

    “快,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所以龍衛一軍的校尉們立刻指揮剩下的士兵衝過去試圖擋住后續衝出來的其他龍衛二軍的士兵。

    同時寄往于秋葉白趕緊施展她絕佳的輕功逃離。

    龍衛一軍們的行動,正巧暗合了秋葉白和和百里初心中的謀划。

    她看著越衝越近的龍衛二軍士兵們,在几乎能看見他們腥紅發直的眼的時刻,她步伐一動,偏開身体,瞬間疾退。

    一道戴著白色兜帽的修長白影似從天而降一般落在她原來站的位置,雙臂一振,寬袖里瞬間飛散一片霧氣一般的黑點,‘黑霧’發出詭異的“嗡嗡”聲,瞬間向前方極速蔓延。

    迎頭衝來的龍衛二軍士兵們剛好撞上那片飛散開的‘黑霧’。

    隨后,衝在最前面的人瞬間腳步一頓,整個人全部僵在了當場,有些人腳步太急忙,直接跌倒在地地。

    如同連鎖反應一般,衝過來的龍衛二軍的士兵們紛紛站住了腳步。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龍衛一軍的校尉們只從后面看見龍衛二軍的人停住了腳步,方才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氣,卻沒有想到下一刻,他們便看見前面衝過去的几乎所有的龍衛片刻之后,忽然齊齊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倒在地上,發出慘烈的痛苦的嘶喊。

    “啊啊啊啊——!”

    “好痛——!”

    “啊啊啊……救……命……!”

    如此多人痛苦倒地,讓龍衛一軍的人瞬間呆住了!

    几名龍衛一軍的校尉遠遠地看見好些人的脖子上似鼓起了什麼東西,流下血來,立刻大驚失色地命令龍衛一軍的士兵們趕緊上去救人。

    但是隨后,一道青色的人影輕飄飄地落在他們面前,淡淡地道:“不要過去,這是救治的必要過程。”

    “秋監軍!”那几名校尉一看見她,便驚疑不定地互看了一眼,雖然他們心有疑慮,但是秋葉白聲音里的淡定和從容讓他們疲于奔命一整天的心頭也穩了些。

    但是剩余那些被龍衛一軍士兵們牢牢抱住的龍衛二軍士兵們卻開始異常地暴躁,兩個龍衛士一軍的士兵用盡全力才能勉强拉住其中一個發狂的龍衛一軍的士兵。

    街上場面一面混亂,好在這條都督府門外的街道已經被龍衛臨時征用,所有的民眾都暫時避居家中,不得外出。

    而且街道寬度畢竟是有限的,即使有攔不住的龍衛二軍中蠱士兵們衝出來,很快也被絞纏在一起的混亂人群擋住了路,過不去。

    而與此同時,大鼠、大壯等司禮監和化裝成士兵的藏劍閣的眾人也從都督府里涌出來,大鼠、大壯几個早早就已經和秋葉白通過消息了,此刻他們互相交換一個眼神之后,藏劍閣的人迅速地在秋葉白身邊集結成一個包圍圈,將她護在中間。

    鶴衛們此刻也全部都從房頂上躍下,每個人腰上都帶著一個黑色的瓦罐,手上戴著銀絲手套,將那些龍衛頸項邊掉出來的一個個子蠱屍体和黑毛屍蟲幼蟲全部都扔進瓦罐里,

    而司禮監的諸人則是利落地衝入之前那一批已經倒下的龍衛之中,配合著鶴衛的動作眼明手快地將已經解了蠱昏迷不醒的龍衛們全部抬到附近臨時征用的民房和之前療傷的帳篷里。

    龍衛一軍的將士們雖然心中存疑,但是他們長期駐扎南疆,對苗人多少都有些了解,看到那些一個個從自己同袍脖子上掉出來的蟲子,他們也隱約明白事情大概是怎麼回事了。

    所以那几個校尉一合計,便立刻跑到秋葉白身邊表示他們願意召集手下的人幫忙。

    藏劍閣的人對他們根本沒有什麼好感,只手中長槍一擋,不讓他們過來。

    那几個校尉自然認得這些士兵是跟著秋葉白押運糧草過來的五百人普通士兵之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只覺得眼前這十几名尋常士兵,身上的氣息和森冷的目光讓人一看便覺得有點心底發寒。

    校尉們不禁心中暗奇,但此刻他們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尷尬地表達了他們想要幫忙的意思。

    秋葉白聞言,倒是挑了挑眉:“你們確定你們要聽我這個外人的命令麼,不怕你們底下人和你們的韓都尉說你們吃里扒外?”

    秋葉白的直接讓校尉們瞬間一僵,只覺得越發地尷尬窘迫,還是陸偉仗著和秋葉白算是‘有點交情’厚著臉皮道:“這怎麼會呢,監軍大人,哦,不,你看我陸偉也不是第一次聽秋督公的命令行事了,根據我的經驗來看,跟著督公大人的命令行事,咱們必能逢凶化吉,大難不死,福大命大……!”

    一邊的其他龍衛一軍的校尉們聽著臉皮都抽抽。

    “好了。”她看著陸偉那一臉諂媚的模樣,忍不住想笑,只打斷了他的馬屁,道:“如果真想幫忙,就多召集人手來吧。”

    她倒是沒有想到這個陸偉倒是有點意思的。

    隨后,她便如此這般、這般地將要做的事儿吩咐下去。

    陸偉和几名校尉們聽完了她的吩咐之后立刻頷首點頭,立刻分頭去召喚自己手下的士兵,去准備救治的帳篷和將剩下的龍衛二軍士兵們分割成約莫几百人左右的方陣。

    隨著第一批解蠱的龍衛傷員們被搬走之后,街道前方立刻空出來大片的地方。

    秋葉白看了眼陸偉,陸偉立刻會意,轉身看向自己身后正死命攔住中蠱的士兵們的龍衛一軍們,他在自己的士兵臉上看見了凝重而緊張的神色。

    他暗自嘆息了一聲,不光是他龍衛一軍的士兵,連他都很緊張,渾身冒冷汗,他們都是訓練有素,身經百戰的悍軍,但即使面對過無數次生死大戰,他們都沒有面對這一次的‘戰斗’這般緊張。

    畢竟,自己同袍的生死是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上。

    他一咬牙,抬手厲聲道:“第一方陣,撤離!”

    隨著陸偉一聲令下,第一方陣所有的龍衛一軍的士兵們立刻放手,紛紛用最快的速度向街道兩邊奔去。

    沒有了禁錮,龍衛二軍中蠱的士兵們立刻如行屍一般彈跳起來,衝向站在前方的秋葉白。

    她則是眸光一冷,足尖一點,疾速后退,直接退進了鶴衛之后,鶴衛們則是順著方向而撥開了自己手里的黑罐子。

    已經從子蠱屍体里鑽出來的黑毛小屍蟲立刻再次如一股股小型黑煙一般噴射出去,籠罩住第二批衝殺過來的中蠱龍衛。

    龍衛二軍的士兵們再次渾身一僵之后,倒地痛苦地抽搐起來。

    鶴衛們則是繼續等候著子蠱掉出龍衛脖子上的鼓起的肉泡之后,迅速地子蠱和子蠱里尚未來得及爬出來的小屍蟲子一起丟進腰間的小黑罐子。

    這一次因為有龍衛一軍訓練有素的士兵們協助,司禮監搬運解蠱后的傷兵離開街道的速度快了很多。

    秋葉白看著龍衛們動作協調默契一流,心中不禁輕嘆,果然是軍紀嚴明、悍勇出名的龍衛。

    如果只是尋常士兵,也許情況會更惡劣。

    一道低柔幽涼的嗓音在她身后響起:“看樣子這里的事儿,會很快解決。”

    秋葉白轉頭,看了眼正款步走過來的百里初,神色也放松了不少,她微微頷首:“嗯,雖然免不了有些傷亡,但是情況已經好很多了。”

    百里初眯起眸子,看著那些被帶走的龍衛傷員們,輕哼一聲:“嗯,了事儿就好,只是不知這一次,我要從老八身上拿點儿什麼呢?”

    秋葉白愣了愣,隨后挑眉看著他:“軍師,你打算要什麼?”

    這位爺還真是想得夠深遠的。

    龍衛好歹是守家衛國才會有此番生死劫。

    百里初似乎看出秋葉白的想法,他一雙黑瞳深不見底,輕笑:“所以下官這才出手了,否則你以為下官那麼愛管閑事儿麼,只是事情總是一碼歸一碼,老八欠賬就是欠賬。”

    秋葉白聞言,輕嘆了一聲:“八殿下還真是可憐見的,當年不知被他‘大皇姐’欺壓成什麼樣子,才有了今日之成。”

    百里初漫不經心地道:“也沒有什麼,只是讓他在明光殿承歡了一年罷了。”

    她原本說那句話,也不過是開玩笑罷了,卻沒有忽然聽到如此爆炸性的消息,頓時讓她瞪大了眼,看著百里初:“你……讓百里凌風在明光殿……承歡……伺候?”

    百里初微微頷首,涼薄的聲音里似帶了緬懷,嘆息:“當年看著老八整日里痛苦自己陷入不倫,或者擔心被一白他們給强了,貞潔不保,戰戰兢兢,得出明光殿的時候,屁滾尿流地逃出去的模樣,便覺得老八也算是宮中的難得的有趣之物,所以便遂了他一次心願。”

    否則他才沒有那麼好心讓老八去邊疆。

    秋葉白:“……百里凌風沒長歪,簡直是奇跡。”

    百里凌風非但沒有變成神經病,能長得那麼正派、正直……起碼看起來是算是皇子里頭比較正常傳統的,三觀沒有扭曲,不容易啊!

    她忽然覺得百里凌風真夠可憐的,他悲慘的少年經歷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同病相憐之感,以至于讓她不那麼討厭遭了大罪的百里凌風了。

    因為她太了解百里初玩弄人的時候那種惡癖了,她也是過來人!

    好在她和百里凌風一樣熬過來了,算是……苦盡甘來麼?

    秋葉白默默地為百里凌風掬了一捧同情淚。

    百里初似察覺秋葉白波動起伏的情緒,忽然低頭湊近她的臉,語氣幽涼:“怎麼了,小白覺得老八很好麼?”

    秋葉白被面前忽然放大的一絲白都沒有的艷麗黑眸嚇了一跳,看著他那波瀾詭美的眸子,她頓了頓:“呃……不,再好都比不上軍師這般的‘妙’人!”

    真是太‘妙’了,還是個妙醋壇子,她要是說上几句老八不錯,他估計得想法子把百里凌風給徹底弄‘歪’了。

    百里初看著她片刻,轉回臉,輕蔑地嗤笑了一聲:“雖然大人說謊一點都不能取信于人,但是下官還是很高興聽到這拙劣的謊言。”

    秋葉白:“……。”

    她看著他那微笑的模樣,只想拍扁他那張,心中只覺得,這個世上真真沒有誰能比百里初更合適詮釋‘傲嬌’這兩個字的人了。

    兩人正是說話間,忽然見陸偉和几名風塵仆仆的龍衛士兵們一臉焦灼地朝著他們這邊來了。

    秋葉白看著陸偉,挑眉道:“怎麼了?”

    陸偉神色有些沉重:“回督公,苗人大軍壓境,此刻正在朝著東州方向推進!”

    秋葉白聞言,瞬間一愣:“什麼?!”

    陸偉示意一名龍衛士兵上前。

    那龍衛士兵立刻恭敬地對著秋葉白一拱手:“大人,傍晚的時候,我們在邊防的駐軍便發現了苗人的異動,他們在一個時辰前發起了全面進攻,此刻我們在前線的士兵正在抵御,但是因為我們還分出了不少兵力在都督府照顧傷員,所以前線吃緊!”

    粵東和南疆交界處非常漫長,邊界皆有戰事,所以龍衛一共有十軍,皆分布在這些邊界之上。

    東州是粵東都城,但也是唯一在兩個行省邊界之上的都城,也是苗軍最覬覦和壓力最大之地,所以百里凌風調撥了最精銳的龍衛一軍和二軍在這里守著。

    但是如今的情形非常的嚴峻,龍衛二軍已經在早前的戰斗里傷亡過半,只余下兩千人,如今這兩千人剛從圍困死守,堅壁清野里幸存下來,各個都骨瘦如柴,又中了蠱,根本沒有戰斗力。

    龍衛一軍足足三分之一的人在都督府附近的街道控制龍衛二軍引起的各種混亂,所以邊界之上只剩下三分之二的人馬,加上韓忠重傷臥床又被軟禁,墨林神志不清,也身負重傷,兩軍主將都不在,頓時讓邊界龍衛們壓力陡增,戰事吃緊起來。

    秋葉白聞言,頓時神色有些沉冷,她沉吟了片刻:“是誰在帶領苗軍?”

    那傳令士兵想了想道:“是奎木耶!”

    她一愣,隨后挑眉道:“沒有看見阿吶九耶?”

    奎木耶這小子被她挾持過,她還是有印象的。

    那龍衛士兵肯定地點頭道:“沒有看見阿吶九耶。”

    秋葉白眯起眸子,神色有些莫測,片刻之后,她看向陸偉:“你們在邊界之上的人能撐多久?”

    陸偉想了想,神色也有些發沉:“一軍只有七千人在邊界之上,苗軍卻數万人,不過若是死撐,還是最少能撐個五天的。”

    秋葉白聞言,也忍不住有些驚訝,她原本以為能撐几個時辰就不錯了,畢竟苗軍將近十倍的兵力于龍衛,但是聽著陸偉的說法,再看他的神色,並不像是說謊。

    她點點頭:“那就好,先不必管那邊,咱們先救人。”

    難怪龍衛只兩万人就敢守東州,更難怪2000多人龍衛的殘兵在山頂上被將近十万苗軍圍困,缺吃少穿也就罷了,還能殺傷數倍于他們的苗軍。

    龍衛的戰斗力實在是堪稱强悍。

    陸偉點點頭,看著她有些猶豫。

    秋葉白見他那模樣,便淡淡地道:“你且放心,這危局很快會解,不用等到五天以后八殿下來救。”

    陸偉被她一句話拆穿,略有些尷尬:“屬下這就聽監軍大人的命令,傳令下去。”

    沒錯,五天的話,八殿下就要到了,但是一軍的傷亡必定慘重。

    百里初看著陸偉離開的背影,幽幽涼涼地道:“看見了罷,這就是本宮為什麼從不幫便宜忙的緣故,如果幫了便宜忙,人家說不得還要怪你無能。”

    她聞言,有些好笑,挑眉道:“陸偉不過是正常擔憂罷了。”

    其實她倒是能理解,陸偉這個人也是看著吊儿郎當,實際上若真是服了誰,便會打心底願意認這個朋友,又顧全大局的人。

    兩人說話之間,第三批龍衛二軍的士兵也已經解除了蠱毒。

    隨著小黑毛屍蟲儿吃到的人血和子蠱的肉原來越多,他們不少已經肚子鼓脹,看著又長大了不少,同時食欲和戰斗力都越來越旺盛,捕捉子蠱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秋葉白看著那情形,忽然對著百里初道:“若是子蠱全軍覆滅,那麼母蠱只怕也會痛苦而死。”

    百里初淡漠地道:“咎由自取。”

    秋葉白聞言,微微頷首,看著那些鶴衛腰上的黑罐子有些出神。

    小池……

    到底還活在人間麼?

    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麼阿吶會是這種對她恨之入骨的反應。

    ……*……*……*……*……*……*……

    南疆及粵東前線

    一座帳篷里傳來男子痛苦地低吟之聲。

    “聖女,求你救救阿吶九耶將軍,他今日白天還好好地,還用了一些粥水,今日日落之后,便成了這副模樣,我們要怎麼辦?”一名美貌的侍女跪在地上,淚水漣漣地看著小池。

    小池卻神色淡漠地看著她:“自作自受之人,誰能救得了他?”

    那侍女徹底地愣住了,她看向小池,顫聲道:“聖女,你如果都不救阿吶將軍,這個世上,便沒有人可以救他了,求你!”

    但是侍女的話音未落便聽見阿吶顫抖而痛苦的聲音響起。

    “不要……不要求她,罌粟,不求她!”

    喚作罌粟的侍女和小池一起齊齊轉過頭去,看向床上的阿吶。

    小池空洞的眸子落在阿吶的身上,見他渾身痙攣,身上不斷地冒出血來,他的皮膚仿佛成了個篩子,擋不住身体里的血,每一個毛孔都在淌血,而他蜷縮在床上渾身發抖,眼珠子一片詭異的腥紅,唇角也在不斷地淌血。

    她卻仿佛一點都沒有奇怪,只走了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同時掰開他的眼皮,觀察了起來。

    阿吶想要拍開她的手腕,拒絕她的觸碰,但是他根本就動彈不得,舉手投足都痛不可言。

    小池淡漠地道:“子蠱的任務失敗和死亡都會影響到母蠱,或者說鬼靈蠱一旦開始反噬,母蠱便會分泌出毒素來,將放蠱人的身体內髒融化,現在從你的狀況看起來,只怕是因為子蠱死傷導致母蠱受傷不輕,開始分泌毒素了。”

    罌粟聞言,瞬間瞪大了秋水瞳,顫聲道:“什麼……那就是說阿吶將軍的身体里……。”

    “內髒正在溶解,他正受著蝕心腐肺之痛,而這不過是開始而已,如果子蠱能順利完成任務和存活下來,他也許死得不會那麼快,但是如果子蠱全部死亡,那麼他即將遭受十倍于現在的痛楚。”小池收回手,擦了擦雪白的手指,幽幽地道

    罌粟再次噗通一聲跪在了小池的面前:“不……聖女,你一定有辦法救他的,一定有的!”

    阿吶看著小池淡漠的臉,他忽然笑了起來,這個笑容因為他正遭受劇烈的痛苦和臉上的繃帶而看起來異常的猙獰:“呵呵……你不用求她,她巴不得看見鬼靈蠱失敗,看見……看見我……這個樣子,這樣就說明……說明她想要的那個人……那個人贏了……贏了是不是?!”

    小池面色冷淡地看著阿吶:“你拿了我精心煉制了十年的鬼靈蠱,說是為了救我們自己人,但是卻用在了葉白哥哥的身上,甚至騙我鬼靈蠱丟了,還有臉來質疑本聖女麼?”

    她頓了頓,低頭,陰沉地看著他:“你忘了曾經發誓效忠于聖女的誓言,也忘了我之前對你的警告不能擅自動葉白哥哥麼?”

    阿吶看著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看……我果然沒有說錯……你就是這個樣子……你巴不得我死對麼……。”

    他抬起頭用一種近乎凶狠的目光盯著小池:“我宣誓效忠的從來都不是你,聖女,我效忠的從來都是——小池!”

    這句話,他几乎沒有任何停頓地衝口而出,最后兩個字他咬字異常的清晰。

    小池低頭看著他片刻,空洞的眼睛里沒有任何表情,只淡漠地道:“小池是聖女,聖女也是小池。”

    阿吶正要說話,但他忽然渾身一僵,隨后狠狠地抽搐了起來,他痛苦地尖叫了一聲,張嘴就吐出一大口粘稠的血來,那血里還有一些腐肉一般的東西,腥臭無比。

    罌粟嚇了一跳,立刻扑在阿吶的身邊,淚如雨下:“將軍,阿吶將軍,你怎麼樣了?”

    將罌粟的心疼和痛苦眼淚看在眼里,小池唇角浮現出譏誚的笑意:“他沒有怎麼樣,只是鬼靈蠱的子蠱怕是即將全軍覆滅,如今他已經開始吐出溶解的內髒了,只怕離死不遠了。”

    阿吶已經說不出話來,只能用近乎仇恨的腥紅眼珠瞪著小池。

    小池輕嘆了一聲,似自言自語地道:“看來葉白哥哥還是一如既往的厲害,連鬼靈蠱都能解,又或者他有高人相助麼,算是我輸了麼?”

    罌粟看著阿吶的樣子,趕緊心疼地伸手用帕子想要替他擦掉臉上的血,卻不想她的手帕擦過他的眼睛時,阿吶忽然慘叫一聲,嚇得罌粟一個激靈。

    她趕緊移開帕子,便發現阿吶的眼珠竟然被她擦得掉了出來。

    看著手上紅黑圓球,罌粟驚恐地尖叫了一聲,跌坐在地,試圖將他的眼球安回阿吶的眼睛里,但是此舉只讓阿吶更為痛苦。

    “啊啊啊啊——!”

    小池微微顰眉,示意一邊的孟獲上前。

    孟獲立刻上前几步將罌粟拖到了一邊,准備將她拖走,罌粟哭喊著,不停地掙扎:“不,聖女,求你救救將軍,我願意替將軍受這樣的罪,將軍死了,我也不活了!”

    聽著她的話,痛苦蜷縮著身子發抖的阿吶抬起頭,嘴唇微微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只又吐出了鮮血。

    小池聞言,卻轉身看向罌粟,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有些莫測:“你是說只要能救了阿吶,你什麼都願意做?”

    罌粟大力地點頭,淚水漣漣:“是,我願意,我什麼都願意啊!”

    小池空洞的眼眸落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那里皮膚極嫩還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她沉吟了片刻,忽然露出一個微笑來:“好,我可以試試看。”

    “小池聖女,鬼靈蠱……不是無法可解麼?”孟獲一愣。

    小池看著他,輕笑了起來:“對的,鬼靈蠱性子最烈,根本不可能有解法,這就是因果,每個放蠱者都有因果,即使阿吶釋放鬼靈蠱成功,也會遭受報應生不如死,几千人命的消失,一定會要有人來承擔這個因果,甚至一個寨子的人來承擔這個因果,但是……。”

    她頓了頓,笑容明媚:“我們不一定要解蠱啊,只要有人來承受蠱神的因果就夠了。”

    孟獲聞言,忽然想起什麼,梭然大驚失色:“等一下,聖女,你不會是打算用移轉蠱罷?”

    但凡移轉釋蠱之人的因果,就算是蠱王都會同樣承受相應的業力報應,蠱王便是因此油燈枯竭而亡,在她死亡之前,甚至沒有來得及選出誰是下一任的蠱王。

    導致七十二峒的蠱師們因此起了極為嚴重的內訌,如果不是因為小池聖女忽然醒來,大概不需要漢人動手,他們苗人就損傷過半了。

    小池聖女現在居然打算也用轉移因果的轉移蠱!而且還是那麼烈性恐怖的鬼靈蠱!

    他們現在甚至連下一任的聖女都沒有選出來,万一小池聖女又出事了的話,怎麼辦!

    孟獲憂心忡忡的樣子卻影響不了小池的決定。

    她空洞的眸子看著孟獲淡淡地道:“七十二峒的蠱師們到現在不能完全臣服于我,如果我能施用轉移蠱,而在蠱神的懲罰下還活了下來,相信他們沒有人再敢于質疑我!”

    孟獲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卻也明白不論自己說什麼,都是白費口舌,小池聖女決定的事情從來就沒有被更改過!~

    “好了,我們開始吧。”小池微笑,低頭看向罌粟:“你可記好了,一旦母蠱之毒轉移到你的身上,你會死得比阿吶更痛苦,連著你的父母兄弟姊妹,有你血緣關系的人都會因此而死得凄慘無比,你還願意麼?”

    罌粟渾身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紙,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好一會,失去了血色的嘴唇里卻艱難地吐出一句話來:“我願意,因為我愛慕著阿吶將軍,我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

    小池看著她,有些譏誚地輕嘆了一聲:“真是感人肺腑呢,他不過用你來暖床,你卻願意為他做那麼多的事情麼,甚至犧牲你的親族,不過說起來你的父母知道他們養了你這樣的女儿麼?”

    罌粟閉了閉眼,渾身發僵,但依舊堅持:“我……我願意,欠了父母的,我來生再還。”

    小池看著她,忽然譏誚地大笑起來,笑得渾身顫抖:“哈哈哈……欠了父母的,你來生再還,你怎麼還,你一生一世都還不起那些他們為你付出的一切,哈哈哈哈!”

    罌粟淚水漣漣地抬起頭,畏懼地看著小池,她從來沒有看見過聖女失態若此,但是她隱約想起來蠱王就是為了聖女而死的。

    小池忽然停住了笑意,就仿佛她從來沒有那樣笑過一般,空洞的眼珠子盯著罌粟:“即使你救了阿吶,他也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了,你也願意?”

    罌粟閉上眼,只當沒有看見阿吶九耶掙扎著想要拒絕的樣子,還是點頭。

    小池淡淡地道:“很好,那我們開始吧,如果我們的速度足夠快,應該能在葉白哥哥他們反攻之前完成所有的儀式,並且全身而退。”

    “我們未必會輸,大部分的龍衛都已經去救助那些中蠱的同伴了!”孟獲有些不明所以。

    小池空洞的目光移動向窗外,看著一輪腥紅的圓月,輕扯唇角:“龍衛如果能讓咱們輕易攻破東州的防線,阿吶的人就不會因為兩千多龍衛都拿不下來而向我求助了。”

    “是的。”一道穿著繡山茶苗裙的少女站在門口,忽然出聲道。

    “九翠小姐?”孟獲看向那少女不禁一愣。

    九翠站在門邊,看著床上已經不成人形的阿吶,微微顰眉:“阿吶將軍太輕率了,為了個人恩怨竟這般行事!”

    如果阿吶九耶將鬼靈蠱用在了殲滅飛鴿山上的龍衛們身上,秋葉白根本不會有機會救下那些龍衛,更能重創龍衛士氣,現在反而淪落到既沒有殲滅漢軍龍衛,還害得苗軍傷亡慘重。

    “若是如此下去,恐怕等龍衛首領,漢人的八皇子到的時候,咱們的根本無力抗衡!”九翠閉著眼搖搖頭。

    小池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大王讓我給的蠱我也給了,至于最后誰浪費了鬼靈蠱,或者戰爭的成敗與我無關,我可沒有第二個鬼靈蠱。”

    九翠看著小池的模樣一愣,隨后苦笑:“我知道,小池聖女,我也曾經跟隨蠱王身邊,自然明白的,如今這般形勢,父王也已經預料到了,也許真的沒有發子就只能走和親的那一步了。”

    和親……?

    孟獲瞬間橫眉怒道:“大王怎麼能這麼想,這是恥辱啊!”

    九翠輕嘆,神色復雜,卻沒有說話。

    小池則是垂下眸子,看著自己的略有些發青的指尖,若有所思。

    ……*……*……*……*……

    粵東東州府

    百里初站在月光下染滿龍衛血色的街頭,在半空中伸出手,隨意地拂袖:“收。”

    他話音剛落,所有的鶴衛們都打開了自己手里的黑色小罐子,罐子里的黑毛甲蟲瞬間衝了出去,隨后彙聚成一大片的黑霧,因為吸食了太多的血和食用子蠱的身体,所有的小甲蟲的身体都脹大了數倍。

    雙白索性抱了大瓦罐放在自己面前,等著他的蟲儿們落進罐子里。

    不少小屍蟲因為吃得太飽,肚子太大,搖搖晃晃地仿佛喝醉了一般,好一會才拼力飛進了瓦罐里。

    等著所有的蟲儿都飛進之后,他才蓋上了蓋子,將大罐子一挑,直接往早早准備好的馬車上一放:“好了!”

    他的寶貝們今儿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雙白妙目含笑地輕敲了下罐子,嘴里打了個詭異凄厲的呼哨,罐子里也瞬間發出興奮的嗡鳴聲,似在回應雙白。

    百里初看了眼天色,以袖掩唇,優雅地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道:“困,睡。”

    說罷,他轉身向都尉府走去。

    鶴衛們則紛紛跟上。

    秋葉白看著他的背影,左右看看,大伙都在打掃戰場,便牽了馬儿快走几步到他身邊,同時對他道:“軍師,來。”

    鶴衛們知趣地頓住了腳步。

    百里初微微垂下精致修長的眼角,透過面具睨著她:“作甚,大人不是要去前線不陪下官上床麼?”

    秋葉白扯韁繩的動作一僵,忍不住嘆息了一聲:“你就不能說點正經話麼?”

    她要去前線查看情況,沒法子陪他入睡,如今這位爺心情非常不佳。

    百里初微微一笑,笑容涼薄:“大人,見好就收。”

    他又疲又一身灰,她不陪他也就罷了,還要說什麼正經話,就地把她辦一輪麼?

    秋葉白伸手拍拍他的衣襟,隨后忽然伸手一拉,將他拉低了頭,借著烏騅高大的馬身遮擋眾人的視線,在他嘴唇上輕吮了一下:“好了,等我回來。”

    隨后她又松開了手,欣賞著他難得怔然的模樣,含笑:“軍師既挺清楚了,就快回府罷,本座去去就回。”

    說罷,她翻身上馬,同時打了一聲呼哨,大鼠等人領著司禮監、藏劍閣諸人立刻策馬跟了過來,一騎絕塵而去。

    “駕!”陸偉也同時一甩鞭子,領著空出來不需要照顧人的龍衛一軍跟著策馬而去,經過百里初身邊的時候,還向他拱了下手。

    “有勞軍師!”

    百里初根本不理會他,只收回落在遠處的秋葉白的身上的目光,轉身就進了都督府。

    陸偉吃了個癟,他身邊的一個校尉忍不住低聲道:“那什麼軍師,戴著個面具神神秘秘的,還如此傲慢。”

    “那必定是秋監軍請來的世外高人。”陸偉想了想道。

    他只覺得那面具人非常……非常的讓人望而生畏,身上一點活人氣儿都沒有,而且對方還輕而易舉地抬手就能收伏那些吃掉子蠱的怪蟲。

    連著那人身邊的那些黑衣士兵們看起來都怪怪的,比中蠱的龍衛看起來更像活屍。

    ……

    只是陸偉哪里曉得,那世外高人轉身之后,唇角便不自覺地露出一抹輕笑來。

    他的小白,嗯……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親近罷?

    下次,像那西洋春宮圖里的那樣,換個人多地儿偷歡,小白會不會更興奮和緊張呢,她一緊張就絞得他欲生欲死的。

    呵……

    其余的鶴衛也許沒有看見秋葉白剛才做了什麼,但是一白和雙白走得最近,卻是看見了的。

    他們只覺得自家殿下越來越像個‘人’了,笑容如此的輕浮……輕浮得讓人毛骨悚然。

    嗯,變態。

    秋大人是用的這個形容詞。

    ……

    秋葉白一路領著大隊人馬向外疾馳,忽然一個激靈,總覺得背后忽然來一陣陰氣,讓她忍不住顰眉。

    “大人,怎麼了?”大鼠在她身后半步之處,忽然看見她身体一抖,便立刻擔憂地問。

    前面都已經聽見殺聲震天了,他們很快就要衝進戰場,大人可別不舒服。

    “沒事。”秋葉白搖搖頭,隨后忽然想起什麼:“是了,你可看見有人前來都督府打聽我的消息?”

    按理說靜萍也該到東州都督府了。

    “沒有。”大鼠肯定地搖搖頭,如果有人來尋,他肯定知道。

    “嗯。”秋葉白微微顰眉,想起今早的那個家丁,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正是深思之間,忽然前方的樹叢里衝出來一隊人馬,皆是苗人裝扮。

    雙方人馬相遇,皆是毫無准備,嚇了一跳!

    秋葉白抬眼看過去,電光火石之間,她忽然看見為首的一名臉上紋著花紋的苗人懷里抱著一個容色蒼白的少女。

    她瞬間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小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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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醋精儿的預言

    那蜷縮在男人懷里的少女似聽見了什麼,慢慢地轉過頭來看向秋葉白。

    秋葉白看清楚那少女慘白的臉、烏青的嘴唇,還有那雙空洞的眼睛……

    “小池……。”

    那少女似想起什麼,忽然一抬手擋住了自己的臉,像是不讓她看見一般。

    但是秋葉白心中大震,更確定了那張臉,就是屬于記憶里帶著點羞澀,一笑兩個小酒窩的漂亮小女孩。

    “是苗人,一定是前方退下來的,不能讓他們跑了!”陸偉一聲呼哨,所有的龍衛迅速地策馬列陣,彎弓搭箭,一氣呵成,一瞬間無數利箭對准了那一只形容詭異的苗軍。

    苗人們大約也沒有想過會遇到漢軍,立刻緊張起來,也立刻將那少女包圍在中心,陰沉沉地拔出了弓箭對著他們,他們的弓箭看起來有些奇怪,通体漆黑,上面還粘著羽絮狀的物体。

    陸偉正要令人放箭,但是秋葉白卻忽然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等一下。”

    “大人,怎麼了?”陸偉有些不明所以,他們帶了數千龍衛,要拿下這只百來人的苗人小隊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秋葉白卻神色微凝地道:“讓他們走。”

    陸偉一愣:“大人?”

    秋葉白看著那些苗人臉上的圖騰,道:“他們是蠱衛,不是一般的苗軍。”

    少年時,她曾經在蠱王身邊見過這些臉上聞著圖騰,不,全身都聞著詭異圖騰的蠱衛。

    蠱衛?!

    陸偉常駐南疆,自然是聽過許多關于蠱的傳說,所謂的蠱衛就是神秘的蠱王身邊的護衛隊,神出鬼沒,各個皆是蠱師,而且每個人都以身養蠱,遭遇上這只神秘護衛隊的人通常非死即傷。

    “真的有蠱衛啊?!”

    他神情怪異地打量著那只看起來全身穿著扎染靛藍苗服,古怪而陰森的苗軍,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真的遇上傳說里神龍見頭不見尾的蠱衛。

    他忽然想起什麼,眼里閃過一道精光:“蠱衛如果是真的存在的話,難道還有蠱王的存在?”

    蠱王是苗疆里類似天極帝國國師一樣的存在,但苗民可比漢人的信仰要堅定多了,如果他們在這里殺了苗疆蠱王,必定能重創苗人的士氣!

    秋葉白似早料到他的想法,忽然道:“蠱王不在這里,讓他們走,你不想再有一次‘行屍’之災罷?”

    陸偉聞言,遲疑了一會,還是對秋葉白道:“一切聽從監軍的安排。”

    秋葉白點點頭:“讓他們走。”

    陸偉便抬了下手,所有的龍衛們便立刻撤了回去,只遠弓以備,呈現防御陣型。

    看見龍衛們撤離,那抱著苗人少女的男子冷笑一聲,用頗為標准的漢話道:“看來貴軍還是有些有見識的高人。”

    他說罷,一調馬頭就像南疆邊界疾馳,同時厲聲道:“撤!”

    所有的蠱衛們都收回弓箭,警惕地迅速撤離。

    看著那只蠱衛絕塵而去,大鼠有些不太明白地問秋葉白:“大人,他們再厲害也不過百來人,咱們只要不靠近那些苗人,不怕他們傳蠱,射死他們就好了。”

    陸偉也忍不住點頭。

    她輕嘆了一聲:“一切都這麼簡單的話,就蠱衛就不是蠱衛了,他們每個人臉上、身上的那些刺青,你們可都看見了?”

    “是。”大鼠等人皆點頭。

    秋葉白道:“那些刺青並不是為了嚇人而存在的,而是一種用特殊藥物刺染上去,鎮壓他們体內的蠱蟲的。”

    每一個蠱衛都是活動的人肉蠱罐,他們的体液、肌肉、皮膚、骨骼都是蠱,一旦他們死去,就是容器損毀,他們的發膚皮肉都會瞬間被蠱蟲腐蝕,無數的蠱蟲會飛出他們的身体見了活物就會附身上去。

    “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是這個意思,你們要是射殺了他們,到底情形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根本就不知道。”秋葉白淡淡地道。

    聽完了秋葉白的話,大鼠、陸偉等人皆面面相覷。

    陸偉感嘆道:“若是苗人都如此,只需要送個千儿八百的蠱衛到戰場上,咱們豈非慘敗!”

    秋葉白笑了笑:“不,你們這也擔心過了,蠱衛從來只聽蠱王和聖女的話,職責只是保衛蠱王,根本不會參與戰斗,何況煉制蠱衛相當困難,只有蠱王和聖女能做到,當年我認識的蠱王二十年也只煉制出了几十人的蠱衛,已經很厲害了。”

    陸偉聞言,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否則咱們帝國豈非苗人的天下了,咱們不用打了,必輸無疑。”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卻才輕嗤了一聲:“不,這個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什麼飛蟲走獸毒物,而是人。”

    譬如阿吶,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當年的玩伴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為了小池,變成那樣喪心病狂的禽獸,吃人、害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來害她。

    如果她猜測得沒有錯,阿吶就是母蠱的寄宿者,這時候大概已經沒了命。

    她不再多想,一拉韁繩,策馬領著眾人直奔前線。

    ……

    前線此刻已經吃緊,堅守的龍衛犧牲不小,他們訓練有素,並不因為戰斗減員而讓防線受到影響,一名龍衛受傷便被迅速抬走,新人補上,他們所有人都會基本的醫療包扎方法。

    而且秋葉白發現龍衛還配備了火器和火炮,雖然不多,但是威力巨大,加上龍衛手中的連環弩,比苗人的弓箭要强悍多了,苗人的死傷,是龍衛的十倍以上。

    陸偉領著人立刻投入了戰爭,喊殺聲震天之中,局勢立刻扭轉。

    陸偉直接領著人打開了城門帶著新增援的龍衛在城頭龍衛們的連弩及炮火的掩護下,衝殺了出去。

    數千騎兵的衝陣,讓步兵根本無力抵擋。

    苗人原本都已經開始攀爬上城牆,此刻后續的支援兵力一下子就被龍衛騎兵全部截斷,爬上牆頭的苗人前后被夾包,紛紛被射殺。

    這一次戰役,以陸偉率領龍衛輕騎衝陣追敵直逼入南疆境內三十里,將所有苗兵全部趕回南疆境內大獲全勝。

    龍衛死傷數百人,苗人死傷万余人,大大挫傷了苗兵的士氣。

    秋葉白站在城樓之上,看著城樓下滿目瘡痍,焦土一片,遍地都是苗兵穿著苗服的屍体,她神色微微黯。

    戰爭,從來都是如此殘酷。

    她曾經歷過兩族歡好的時候,如今看見這般情形只覺得唏噓不已。

    不過……

    除了龍衛大勝,還有一件事讓她心安,那就是小池還活著,除了看起來很虛弱,眼睛似乎有些問題,但至少她還活著。

    她沒有害死小池,沒有害死那個善良的女孩儿,至少,曾經善良。

    她輕笑了笑。

    ……*……*……*……*……

    三日后

    都督府

    墨林看完了手里的信,躺在躺椅上興奮地試圖直起身体,交代身邊的士兵:“快,快,快去請秋監軍大人過來,八殿下率領大軍已經到了東州了,咱們快去迎接。”

    他話音未落,便聽見一道清洌含笑的聲音在院子外響起:“這個消息我們早知道了,這就要出發了,墨林你還是躺回去罷,莫要傷了身子,讓你家主子心疼。”

    聽著那調侃的聲音,墨林轉過頭去,正巧見著秋葉白一身司禮監督公銀底繡金海水江崖飛魚服,肩披同樣華麗的制式披風款步而入。

    “大人……那要勞煩你了!”墨林對著秋葉白溫然一笑,同時恭敬地抬手。

    秋葉白救了他們龍衛二軍兩次,在他心里,除了百里凌風之外,最敬重秋葉白,早將她視為救命恩人。

    “不必客氣,都是自己人,你且躺好了,我們就是怕你太過激動不能好好休養,才那麼晚告訴你消息,我們這就走了。”她輕笑道。

    墨林是個重情義的漢子,她也非常欣賞他的剛正不阿卻不古板。

    她別過墨林之后,出了院子便看見除了大鼠領著司禮監和藏劍閣的人已經在等候之外,百里初也已經在邊上等著她。

    她徑自走過去看著他:“軍師,走罷。”

    百里初點點頭,在她翻身上馬后,忽然道:“老八如果要敢抱你,揍他,不必客氣。”

    秋葉白一愣,有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隨后失笑:“你怎麼知道百里凌風一定會抱我表示他的激動?”

    她可不認為那家伙會願意擁抱一個‘陷害’過他,未來還可能是絆腳石的人。

    雖然他們現在算是戰友。

    百里初淡淡地道:“未雨綢繆。”

    秋葉白抬頭看看了天,很認真地道:“不,本座夜觀天象,這天象顯示乃是醋精儿出沒。”

    靠得近的雙白和一白兩個皆臉皮直抽抽。

    秋天師果然厲害!

    ……

    東州城外,黑壓壓一片烏云一般大軍,旌旗獵獵,戰馬嘶鳴。

    為首的大軍之前,帥字旗下一身元帥盔甲的修挑偉岸的男子修眸含光,俊顏如刀鑿斧雕一般,氣宇非凡看起來宛如驕陽戰神。

    他一見遠遠領著司禮監廠衛而來的馬上俊美似明月珠輝的年輕人,便立刻率先策馬領著親衛飛奔而去。

    秋葉白只見一騎烏云騎飛奔而來,領頭的正是百里凌風,他飛馳至自己的面前,方才驀然拉起韁繩,座下駿馬抬起四蹄,嘶鳴起來。

    待馬儿站穩之后,他看著她,忽然一抬手,竟直接跳下馬來,長腿一跨,向她行了一個抱拳躬身禮:“多謝秋監軍,救我龍衛士兵之命,請受本帥一拜。”

    其余親衛們紛紛落馬,齊齊單膝一跪,誠懇地低頭一拜:“請受我等軍中將士一拜!”

    秋葉白看著這氣勢恢宏的場面,忽然覺得韓忠叔侄帶來心中悶氣漸散,她立刻上前几步,含笑一托百里凌風的手:“大帥,不必客氣。”

    那醋精儿可猜測錯了,她更喜歡這樣的致謝儀式。

    她話音未落,百里凌風忽然一個張臂將她一下子抱在了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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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事發

    秋葉白一愣,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般動作。

    百里凌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呃……熱情……

    百里凌風的懷抱有一種風沙烈陽的味道,干爽、熾烈,不帶一絲苟且的意味,只讓她瞬間想起大漠、想起她快意恩仇的江湖,她的兄弟們,曾經也這般爽朗地擁抱過。

    她有一瞬間的迷惑,但是很快,她更敏感地察覺得腦門后一道陰森森幽冷冷的光。

    她立刻抬手,雙指點在百里凌風的肩部和胸部之間,輕而堅定地將他推開:“大帥。”

    百里凌風在抱住她的一瞬間也愣了,他原本只是想表達自己的感激與磊落,但一抱住了秋葉白,他才覺得懷中之人身形雖然高挑,卻窈窕纖細得讓人吃驚。

    那些繁麗的飛魚服衣飾下的身形……簡直像個女孩儿一般的柔軟。

    而且這個身形有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似在哪里見到過。

    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深思,便感覺胸口一股的堅定而緩和的力量將他推開。

    百里凌風發覺懷里纖細的人儿手上的力量竟然如此大,如此輕易地就能將比他高了一個頭的自己推開。

    他眼底閃過一絲異樣,但還是很爽快地放開了她。

    “抱歉,一時間太過激動,說實話,我想過你能做到運糧的任務,但是從來沒有想過你能做得那麼好,更沒有想到后來竟救了我龍衛二軍的將士。”百里凌風含笑看著她,真心實意地抬手抱拳道。

    任何不顧生死,擱置舊恨,心懷大局蒼生的人,都值得尊敬。

    即使那個人是他的敵人。

    連李牧也再次恭恭敬敬地對秋葉白行了禮。

    秋葉白見他面容似籠了一層淺光,陽光一般熾烈到明媚,極為耀眼,卻也異常的爽愜,讓人很難對擁有這樣笑容的男子心生厭惡。

    何況百里凌風除了那些身為皇子奪嫡的行事手段,為人大部分時候確實是愛恨分明,光明磊落的。

    不過,看著他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再感受腦后陰光四射,秋葉白卻只想暗自嘆息,完蛋,她家的那只醋精儿一定是在腦補百里凌風在勾引她!

    那股子酸味明顯得讓百里凌風都有點察覺不對地了。

    自己真的要在大庭廣眾下大打百里凌風一頓,好表示自己的‘忠貞不渝’麼?

    她暗自嘆了一聲,隨后又再退開一步,對著百里凌風淡淡地道:“一切都以大局為重,本座自不能自毀長城,不管你我到底有什麼過節,大敵當前,自當擱置爭議。”

    “攘外必先安內”這一句話早已經成為了鏟除異己的借口。

    看著秋葉白坦率的神情,百里凌風心中微微動,這一刻,他看著秋葉白,看著跟隨在秋葉白身后的龍衛們眼中的尊敬,他忽然並不希望成為面前之人的敵人。

    ……

    大軍入東州的路上,秋葉白一直跟在百里初的身邊,見他身上一直散發著冷颼颼的氣息,便立刻跟了上去,在他身邊低聲道:“軍師?”

    百里初面無表情地道:“大人有何事?”

    她有些無奈地低聲道:“我怎麼知道他真的會伸手隨便抱人,總不能當著三軍之面,將三軍主帥給打一頓罷?”

    百里初轉頭看著她,忽然微微彎起精致的唇角:“所以呢?”

    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所以呢,背后攔下來,往他頭上罩個麻袋,打一頓?”

    百里初看著她,忽然輕笑了起來:“不必了,下官已經為大人解憂。”

    他話音剛落,秋葉白便聽見旁邊忽然熱鬧了起來,她下意識地看過去,頓時一愣,百里凌風的坐騎黑風忽然不知怎麼了,忽然煩躁不安,使勁地撅蹄子。

    百里凌風都拉不住,更沒法子翻身上馬,只得令好几個士兵齊齊過來馴馬。

    但是那些士兵們反而激怒了馬儿,那馬儿原本就是極為神駿的汗血寶馬,一撅蹄子,就將几個士兵踢倒了。

    秋葉白看著那有些凌亂的場面,不免挑眉:“這就是軍師的‘解憂’?”

    這算是阿初的報復麼,真是……太幼稚了。

    但是百里初只翹起唇角,並不說話,而她很快發現了黑風的不對勁。

    百里凌風大概覺得士兵們無法馴服馬儿,便再次親自上陣,畢竟自己的愛馬陪著他出身入死多年,感情自然不是他人能比的。

    但是不想……

    黑風一見自家主子,倒是沒有那麼暴躁了,但是……

    黑風興奮地叫了几聲,伸出舌頭親密地直舔百里凌風的臉,百里凌風以為黑風已經被安撫好,卻不想下一刻,黑風忽然抬起兩只馬蹄就往百里凌風的肩頭上搭住,下半身直往百里凌風的身上拱啊拱。

    一個勁地往他身上騎,那動作、那三尺長的馬鞭……完全那就是在發情!

    百里凌風武藝雖然頗為高强,但是哪里想到自己的愛馬竟然對著他發情了,還把他當木馬騎!

    他一個不防,被黑風扑倒在地。

    邊上所有人都瞬間——呆若木雞。

    秋葉白也不例外,愣住了。

    這時候,百里初的聲音幽幽涼涼地在她耳邊響起:“屍香可不光是能對人有作用,還能對影響動物,這解憂可有趣?”

    她無言以對,伸手捂住眼,覺得那場面——簡直不忍直視。

    她真是太小看身后這魔頭的手段了,這廝要逼瘋誰,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儿。

    ……

    大軍順利地進入東州,大部分的人都分散駐扎在城外,一時間漫城都是黑色的龍旗,熱鬧非常。

    百里凌風換了一身被黑風弄髒的衣服,又看過了墨林之后,卻沒有去看韓忠,只是著了隨軍的御醫去給韓忠看傷,同時答應厚葬了韓愈。

    畢竟韓愈是死在阿吶九耶的手里,也算是為國捐軀。

    他回到了都督府自己的房間,便看見李牧從房間里走出來。

    百里凌風看著他,問:“人都安置好了麼?”

    “安置好了,御醫也看過了,問題不大。”李牧點點頭,隨后神色有些沉重:“殿下,你真的要把這件事告訴秋監軍麼,万一他誤會是你指使的怎麼辦?”

    百里凌風遲疑了片刻,隨后淡淡地道:“就算是他誤會了,有些事也必須做,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本王雖然不是君子,卻也並不會做一個殺人滅口掩蓋事實的卑劣小人。”

    李牧聞言,嘆息了一聲:“是!”

    隨后,他拍了拍手,門外立刻進來一名衛兵。

    李牧便問:“秋監軍人到了麼?”

    那衛兵恭敬地對著百里凌風和李牧都行了禮,道:“是,已經在忠義堂坐著了。”

    李牧道:“請秋監軍先到后院來,然后等監軍從天字一號房出來吼,立刻將他再請回忠義堂。”

    那衛兵立刻道:“是。”

    百里凌風看著那衛兵離開,也有些無奈地苦笑:“造化弄人,本王欠那位監軍大人的情真是越來越多了。”

    日后尚不知如何還得起。

    ……

    秋葉白被那衛兵帶來后院天字一號房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百里凌風說有人在房間里等她,卻又不說是什麼人。

    “這位小哥,房間里……。”她看著那衛兵想問什麼。

    但是那衛兵卻沒有說句話,只恭敬地一抱拳:“督主請。”

    秋葉白見狀,便也不再多問,徑自進了房間。

    她才進門便看見房間的桌子上擱著一束山花,空氣里還有昂貴的鵝梨香,頓時便一愣,再看向那床帳用的也不是尋常房間里的青色布幔,而是軟黃輕紗,她心中頓時飄過一個大囧的念頭——百里凌風不會是為了答謝她,給她找了個女人吧?

    這完全是有可能的,畢竟對于男人而言,在外行軍打仗,最缺的便是女人了。

    她越想越覺得不對,轉身想走,但才走了一步,便聽見幔帳里傳來一聲女子的低泣。

    這個聲音……

    秋葉白瞬間頓住了腳步,她一轉身,立刻走過去,一下子掀起了幔帳,床帳里躺著的女子也正正轉過臉來,淚眼朦朧地看著她。

    “靜萍!”

    秋葉白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眸子,百里凌風給她送來的人竟然是靜萍?!

    但靜萍看著她慢慢支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忽然忍不住哽咽出聲,眼里都是委屈和滄然的淚:“四少……。”

    ……

    秋葉白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一片森然寒意。

    門外的衛兵都忍不住退了一步,但還是低聲道:“秋督主,殿下說如果您出來,請你去一趟忠義堂,他在那里等著您。”

    “沒錯,他不來尋本座,本座也要尋你們殿下!”說著,她冷冷地一轉身,向忠義堂的方向而去。

    忠義堂門口站著李牧,他似也早有准備,一見她走過來,便立刻親自將門打開,溫聲道:“大人,請進。”

    見秋葉白臉上那種森冷的神色,他忍不住又想解釋兩句:“大人,我家殿下……。”

    但是秋葉白根本不理會他,徑自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忠義堂。

    忠義堂上首坐著百里凌風,四周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擱置滿了各種刑具,几名五大三粗一看便是行刑手的人在邊上站著,而地上五花大綁著一名白衣男子,不是天書又是誰。

    秋葉白頓住腳步,看都不看地上跪著的人,只看向百里凌風,譏誚地挑眉:“怎麼,大帥擺出這般陣仗是負荊請罪,若是負荊請罪,跪在這里的人不該是你麼,擺出一個小卒子這里便是打算打發本座了?”

    虧她今儿還覺得百里凌風此人也算是一條敢作敢為的漢子!

    百里凌風站了起來,對著秋葉白道:“想來大人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他頓了頓,手擱在胸口,沉聲道:“本王今日也不曾穿厚甲,亦是一身薄衫,任由秋大人動手,但是本王如今乃是一軍之帥,只能跪天地君師,否則自當跪受大人的責罰。”

    他知道天書出逃,挾持了靜萍后,原本是考慮京城如今是老五的勢力在橫行,所以才讓天書將靜萍帶到粵東,將她安全交給秋葉白,也算是還她一個小人情。

    畢竟綠竹樓出事,還是在這種時候出事,怎麼看起來都像是他在背后捅了正在幫他運糧和救人的秋葉白一刀。

    事實上,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在這個時候對付秋葉白。

    尤其是在知道秋葉白九死一生完美地將糧食運送到了粵東的時候,他就考慮放天書自由,同時與秋葉白開誠布公,從此不再插手綠竹樓的事。

    卻沒有想到竟然天意弄人,出了這樣的事儿。

    “只怪我未曾在信上仔細交代天書,不得對靜萍姑娘無禮,只簡單一提一定要將人安全送到粵東,卻不想他竟會擅自做主……。”

    百里凌風俊朗的容顏上閃過愧疚之色,他彼時考慮不周,只覺得不過是一件小事,所以只提了‘安全’二字,卻沒有說清楚必以禮相待,不得怠慢。

    天書竟理解成了‘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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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糾纏 上

    “大帥好簡單,好輕描淡寫便將此事帶過了麼,還真是簡單。”秋葉白輕嗤了一聲。

    他說的那些話聽起來怎麼都像是敷衍塞責。

    百里凌風看著她片刻,忽然一轉身,將一把鞭子遞給她,修眸目光冰涼卻也堅定:“本帥的話永遠算數,之所以門外讓李牧守著,就是因為我並不希望這里面發生的任何事情被外面的任何人知道,並有任何對你不利的流言。”

    秋葉白一愣,目光落在那鞭子上,這不是尋常的皮鞭,而是精鋼九節鞭,尋常人就算用不著內力這麼一抽下去都能讓人皮開肉綻。

    他將這鞭子交到了她的手上,是覺得她顧忌著他皇子的身份不敢下手?

    她目光落在百里凌風的臉上,他目光溫沉地看著她一眼,隨后比了個手勢:“請,多少鞭,大人可以自己決定……。”

    他話音未落,迎面一道銀色光影夾雜著厲風來襲。

    “啪!”一聲鞭響后,百里凌風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整個人都被那巨大的鞭風給甩得一下子退了兩步,跌坐在上首的凳子上。

    李牧一直在門口看著,他是真沒有想到秋葉白竟然是真的說打就打,臉色一變就想上前阻止,但想起了百里凌風的吩咐,他還是强行忍耐了下來。

    秋葉白神色冷淡地看著百里凌風:“梅司運現在背上被海盜炮火灼燒的傷還沒有好,隨著本座一路前往飛鴿山救人,傷上加傷,此刻還只能趴著歇,大帥,一鞭子便受不住了麼?”

    百里凌風閉了閉眼,忍耐著劇痛站了起來,隨后神色沉靜地再一次站回來原來的位置。

    但是他還沒有站穩,迎面又是一道銀色的光影攜著厲風迎面甩過來:“啪、啪!”

    這一次是短鞭子,秋葉白正反手直接在他胸口狠狠地抽了兩鞭子。

    他這次直接被鞭子甩在了凳子上,因為鞭子的威力讓他座下的八仙椅都几欲碎裂,發出難聽的‘咯吱’聲。

    胸腹部皮開肉綻的痛,讓百里凌風終于忍不住俊顏蒼白,滿頭冷汗,一張嘴就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唔……。”

    鮮紅的血暈了他胸前的藍衣,看起來觸目驚心。

    “殿下!”這一次李牧終于都忍不住了,喊了一聲,就要衝過來扶起他。

    百里凌風卻忽然厲聲呵斥道:“站住!”

    李牧想要說什麼,但是看著百里凌風近乎猙獰的目光看過來,他只得握緊了拳頭,雙目腥紅地站在當地,渾身發抖。

    再這樣下去,殿下會受不了的!

    百里凌風沒有理會他,忍耐著劇痛用盡了全身力氣再次站了起來,走回了方才的位置,伸手抹掉自己唇邊的血漬,看向秋葉白,微微一笑:“請。”

    秋葉白看著他的有些發顫的身形,聲音卻極為平和,她眼底閃過一絲異光,再次舉起了鞭子。

    李牧卻噗通一聲給她跪了下去,顫抖著聲音祈求:“監軍,求你放過殿下罷,是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司禮監,但是身在朝中誰人不是身不由己?”

    殿下是對不起秋葉白,但是不過是彼此的立場不同罷了,誰人在這天地間,不是苦苦受盡了煎熬。

    他看著秋葉白手上的鞭子,虎目含淚,急促地道:“監軍大人手上那不是普通的鞭子,是殿下在戰場上殺敵的鞭子,有時候一鞭子便能劈開人的頭,卻沒有想到今日會染上殿下自己的血,難道您真要用這把鞭子毀了三軍統帥,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李牧,本王讓你閉嘴,你是聽不懂麼!”百里凌風似不能忍耐一般,想上前几步,抬起腿將李牧踹倒,卻不想才走了兩步,他的身形便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一只纖細的柔荑卻忽然伸出來在他肋下一托,將他托了起來。

    百里凌風一抬頭,便見她正低著秀逸雋美的容顏冷冷地看著他,只是那如天上明月一般的明眸卻莫名地讓他心頭狠狠地一悸。

    還有身前之人近在咫尺纖細的身軀……

    秋葉白抬手將他一推,百里凌風便跌坐回來上首的位置上。

    她將手里的鞭子往他身上一扔,神色冰涼淡漠:“你還欠了本座十鞭,但願大帥記得戰后要還來。”

    百里凌風捏住鞭子,他看著她,神色有些復雜,隨后頷首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百里凌風最不喜欠人,該還的必定要還。

    李牧喜極而泣,立刻對著秋葉白“咚咚咚”叩了三下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她涼薄地雙手環胸:“不必謝我,這賬不是不算,而是遲早有一日要清算的,只是本座不想被敵人得了便宜去罷了。”

    李牧趕緊頷首:“哎!”

    不管如何,現在這個時候,自家殿下可不能有事儿,否則三軍統帥出事,就是給敵人可乘之機,之前龍衛二軍那一場蠱災差點就讓東州城上演一出象郡那樣的慘劇了。

    他立刻爬起來,到百里凌風身邊給他把脈,擔憂而小聲地問:“殿下,你感覺如何?”

    百里凌風臉色蒼白如紙,只覺得胸口氣血翻騰,但還是搖搖頭,目光落在秋葉白的身上。

    她正雙手環胸,走到了天書的面前。

    李牧也跟著看了過去,心中暗自嘀咕,自家殿下這個無心之失,已經是這般慘烈的結果,那天書會怎麼樣?

    司禮監的刑房可是出了名的恐怖。

    扒皮抽骨涮洗?

    秋葉白低頭看著天書,他被反綁了雙手,靜靜地跪在地上,一雙眼睛紅腫沒有任何焦距,烏發有些凌亂,身上的白衣也隱約地還有些血跡,想來之前就被用過了刑。

    但是他神色依舊非常平靜,似乎完全沒有聽見方才發生的事情。

    但是似能感覺面前有人走了過來。

    天書微微偏頭,似在感覺什麼,然后溫然地道:“天書參見四少。”

    “便是如此狼狽,依舊還是這般蘭芝玉質的模樣,真真不愧是我綠竹樓的頭牌公子。”秋葉白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譏誚地輕笑。

    天書的一雙眼睛不知怎麼了,點漆妙目里如今滿是血絲,紅腫得讓人只覺得惋惜。

    “天書一向承四少教誨,不驕不躁,溫潤如水,善解人意,不管走到哪里都不能讓四少失了臉面,不是?”天書微笑,聲音平靜而溫淡。

    只是說話里卻仍舊掩不住他的話語里那種近乎譏誚的味道。

    “哦,你還記得本樓主的教導麼?”她滿調理地一笑,忽然那反手就是兩個巴掌甩上天書的俊美容顏。

    “啪、啪!”

    秋葉白的手勁一向要比尋常女子大不少,何況她這手上是用內力的。

    天書一下子被打得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來,好半天才能勉强支撐起了身子,繼續跪在原地。

    “天書……自知有錯,所以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天書慢慢地道,臉頰的紅腫依舊讓他看起來形容凄慘,但是卻依舊非常的平靜。

    仿佛他早已經做好了一切准備。

    秋葉白看著他,冷聲道:“為什麼,你和天畫兩個人,當初進入綠竹樓的時候就已經簽訂了生死契,選擇了這條路,不記得了麼?”

    天畫……

    想起那個沉在死亡之海里如畫的男子,她的心底還有一絲……莫名的黯淡。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四少你真的不知道天畫是為了什麼瘋魔?”

    天書微微抬起臉,笑了一聲,仿佛自嘲地道:“他那個瘋子,還真是白瘋了。”

    “你……。”秋葉白眼里一寒,隨后冷冷地道:“我現在先問的是你!”

    天書看著她,輕聲道:“四少還記得有一年我從邊關回來的時候,四少問天書,可曾經掛你,天書是怎麼回答的麼?”

    秋葉白一愣,天書每年都會去探親,他們彼時說了多少話,她如何能都記得?

    天書雖然看不見,卻似能察覺她的遲疑,他一點也不意外,悠悠地一嘆:“惦記四少的人太多,並不缺天書這一個。”

    她聞言,輕笑了起來:“所以呢,愛而不得,因愛生恨?”

    她大部分的逢場作戲,從來都不是對著男子,她的游戲江湖,僅限江湖中磊落放縱的女儿家,何曾刻意招惹過他們?

    若是人人都因為喜歡白璧無瑕,人人都要搶奪,她豈非懷璧其罪。

    天書輕嘆了一聲:“所以我想過的,在八殿下找上我的時候,我就想過的……和天畫有一樣的念頭,但是后來我才覺得自己的念頭如此可笑呢,四少若是明月,我們便不過是塵埃,連云霧都不是,但是對我而言,有比所謂的‘傾慕’更重要的事。”

    她聞言,便譏誚地笑了:“你最重要便是你的幼弟,當年他上路,我何曾不是重金專門托官差在路上悉心照顧,讓他一路平安到達,哪一年我沒有讓你休假三月去邊關探望你的幼弟,因為我不能讓幫你們楚家翻案,所以你就這麼回報綠竹樓?”

    呵呵,真真儿是一升米養個恩人,一石米養個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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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糾纏 下

    “是,我從來沒有不承認自己是一個卑劣的人,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想著算了罷,忘了罷,像天琴那樣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哪管他日去何方,呵呵……。”天書輕笑了起來,聲音極涼。

    “只是,我是楚家嫡子,每個午夜夢回,我總是無法控制地夢回那一天楚家滿門斬首那一日,我看著除了十五以下的男女皆斬于午門之前,兩百七十多顆人頭,鮮血流淌了滿滿的一地,提醒著我,我是誰楚云飛,不是天書。”天書茫然地抬起紅腫的眼看向窗外,仿佛在透過傷目看到遙遠的過去。

    秋葉白看著他的神情,眸光微動,卻沒有說什麼。

    天書忽然露出一個詭涼的笑:“對了,四少,你可知道我那年其實已經十七,早夠到被斬首的年紀了,只是當年我出生的時候,有個有方道士說我命中有大難,最好在族譜上改晚兩年的時辰,或者可以避過此劫。”

    秋葉白一楞,有點不敢置信看著天書,連百里凌風都有點震驚地看著天書。

    “我想四少和殿下都很驚訝罷,楚家如此膽大妄為,但這個預言竟然能如此准確,我就是活下來了,而且還避過了那個死劫,所以我忘不掉自己的身份,忘不掉那遍地的鮮血,忘不掉我的爹娘臨刑前交代我一定要帶著幼弟活下去,要記得楚家百年不屈士族的風骨,為楚家平反昭雪!”天書閉上眼,兩行血淚緩緩地流淌下來。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自嘲而滿是譏諷:“我沒有辦法忠孝兩全,我是自私又卑劣,所以我選擇為楚家而戰,我成了綠竹樓樓的頭牌,用我最可笑的方式去繼續……這一場至死方休的只是屬于我的戰爭,但是不管四少你信不信,我從不曾動過屠戮恩人之心,哪怕是當初殿下有命。”

    秋葉白、百里凌風,乃至于李牧看著他直挺挺的背影,神情都有些復雜。

    百里凌風忽然道:“確實,早年的時候他拒絕過直接對你動手的命令。”

    秋葉白看了眼百里凌風蒼白的臉,有點意外,又有點譏誚:“看來大帥倒是坦率得很。”

    就不怕她記恨于心麼?

    百里凌風看著她,似有些無奈地一笑:“總歸你早就知道了的事儿。”

    她看著他唇邊那一抹笑,總覺得有點……古怪的近乎寵溺的笑,便立刻別開臉。

    “父親曾教我君子當頂天立地,救命之恩重于山,只是時不待我,此生早已做不成什麼君子了,很抱歉此生只能辜負了四少,天書的這條命從來都是綠竹樓的,是四少的,和條殘軀,任由四少處置。”

    說著,他慢慢地支起身子,一拂衣擺恭恭敬敬地對著秋葉白叩首行了三個大禮。

    “一拜四少救命之恩。”

    “二拜四少予我棲身免我流離之恩。”

    “三拜四少救我幼弟之恩。”

    天書的三個頭磕得又重又響,額頭上都出了血。

    灰塵在空氣里輕飛舞著,空氣里一時間有些沉重而凝滯。

    李牧是最敬重有氣節和信念漢子的,此刻看見天書的模樣,原本還有些輕視的心都去了,只覺得有些不忍,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資格插手別人清理門戶的事儿。

    有些人天生是棋子,有些人是棋者。

    秋葉白看著他的樣子,眼底閃過復雜的光芒,最終還是淡淡地扯了唇角:“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不得已,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和立場,只是這個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契約,如果人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都能毀約毀得理直氣壯的話,何來信,又何來義,你父親應該也教過你人無信不立罷。”

    無奈,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但是那又如何,有些傷害已經造成,如今最現實的結果就是綠竹樓里的人都還在天牢里,而靜萍此刻還躺在了床上。

    不得不說天書是個人才,報復的這下手確實是又狠又准。

    當初她讓靜萍進入綠竹樓,也是看重她的穩重、心細和敏慧、知進退,能從杜皇后身邊出來的人,絕非尋常女子。

    那一身調教宮人的能耐還有揣摩主子之心的能耐,甚至那些教導小主子和從老嬤嬤那里學了教皇后討好皇帝的的床笫之术,她都極為精通。

    這種宮中秘术流傳多年,不可與民間同語。

    但是靜萍一向是個面上溫柔沉穩,但內心最是個清冷驕傲的,守身多年,只想著做那深山落花一般的人物。

    只是沒有想到,靜萍教出來最成功的弟子卻會是毀了她的那個人。

    又怎麼能不教人唏噓。

    天書點點頭,平靜地道:“是天書欠了四少的這一輩子是還不完了。”

    他走進了這里的那一刻,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或者說,在他接受八皇子的利用時,他就已經早早預料到了這一日了,所以他很平靜。

    秋葉白看著他,淡漠地道:“好,既然你已經很明白了,你雖然不是藏劍閣的人,但是綠竹樓是我的產業,就按照江湖門派清理門戶的規矩來罷,無規矩不成方圓,獎罰不分明,我也對不起這綠竹樓的其他人,更不必在江湖上立足。”

    說著,她眸光一銳,翻手挽了個手勢,直接捏住了天書的肩胛骨,天書頓時痛得臉上一白,而她另外手勢翻飛直接以真氣瞬間破了他身上的几處大穴!

    “啊——!”天書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聲,倒在了地上,渾身顫抖了起來,整張臉都痛得扭曲起來。

    百里凌風和李牧都是朝廷中人,哪里見過這般行刑的方法。

    他們只看見秋葉白伸手在天書身上戳了几戳,原本硬骨頭的天書一下子就痛得倒在地上渾身顫抖和抽搐,頓時臉上都是一驚。

    秋葉白看著倒在地上的天書,神色淡淡地道:“分筋錯骨手,是江湖門派里清理叛徒之前必讓叛徒承受分筋轉骨之痛,每一天,你的筋骨就會轉錯逆行一部分,痛楚會不斷疊加,直到三天之后,如果你還沒有疼死的話,我會給你一個痛快。”

    百里凌風見狀,忍不住低聲道:“秋監軍,要不干脆給他一個干脆的了結?”

    她轉過臉看向百里凌風,冷淡地道:“大帥,這就是江湖,江湖里有熱血,有情義,有背叛,如果天書是朝中人,我會另有處置,但他是我的綠竹樓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江湖規矩處置,你當初不就是看上他的這個身份麼?”

    這時候再來做好人,不覺得太遲了麼?

    百里凌風瞬間啞然。

    而此時,在不遠處奉茶的一名衛兵忽然衝了過來,‘噗通’一聲就跪下了,對著百里凌風和秋葉白“咚咚咚”地磕頭,顫抖著聲音道:“大帥,饒了我哥哥一命罷,求你了!”

    秋葉白和百里凌風皆是一愣,那衛兵抬起頭,一張清秀漂亮的和天書極為相似的臉露了出來,分明是天書的少年模樣,只是因為常年的軍旅生活,他的皮膚呈現出小麥色,更顯得英氣。

    但見他滿臉淚痕,眼里一片腥紅,眼巴巴地看著百里凌風。

    百里凌風一見他,頓時臉色黑了下來,看向一邊站著的行刑手:“還不快把這個放肆的小子拖下去!”

    那些行刑手原本是為天書准備的,但他們完全派不上用場,此刻聽得主子交代,立刻趕緊上前就要拖著那少年離開。

    那少年卻不肯,忽然一轉身竟直接朝秋葉白扑了過去,想要抱住她的腿。

    秋葉白早有防備,立刻退了一步,讓那少年扑倒在了地上,那少年也不管不顧地只伏地,在她面前一個勁地叩首。

    “四少,四少……你饒了我哥哥罷了,你不知道他曾經多仰慕你,他每次來看我都會提起你是個好人,他是為了我才會這樣,求你了……我給你做牛做馬!”

    百里凌風厲聲道:“楚鳳飛,你瘋了是不是,竟然敢裝成這副模樣混進來,再不滾下去,不但你救不了你哥哥,連你在龍衛的從六品忠顯校尉都不要當了!”

    那少年立刻爬起來,對著百里凌風磕頭:“大帥,只要能饒了我哥哥一條命,我可不不當這一個……。”

    他話音未落,就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他順勢看過去,卻見天書正强忍著痛楚死死瞪著他。

    楚鳳飛立刻轉身抱起了纏繞削瘦的天書,眼底都是淚,顫聲問:“哥哥……哥哥……你怎麼樣了?”

    天書閉了閉眼,顫抖著聲音道:“不……不要說……傻話,你是……楚家和爹娘最后的……希望……好好地……在龍衛呆著,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不要像哥哥……一樣……。”

    “哥,不是的……。”楚鳳飛雖然在軍中磨礪多年,早已上陣殺敵,但是終究在自己唯一的親人面前還是孩子。

    過分的痛楚讓他死死地抓住了楚鳳飛的手腕,才能喘息了一口氣:“聽著……哥死了以后……把族譜上我的出生……時辰改回去……這個世上的楚云飛……早就死在那一場滅門……滅門之災里。”

    “哥哥……哥哥!”楚鳳飛淚如雨下,忍不住嚎啕大哭:“為什麼,為什麼上天不肯放過我們,為什麼菩薩不救我們!”

    “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菩薩……也沒有絕對的公平……你記著行事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夠了,還有……我死了……我的骨灰你留著一半,還有一半裝在瓶子里……。”

    天書蒼白著臉,一行清淚從他沒有焦距的眼里落下來,他淡淡地道:“給……靜萍姑姑吧,她留著或者是挫骨揚灰,都隨了她。”

    “哥哥……。”

    此時,秋葉白看著他,忽然淡淡地道:“你的命,我會教給靜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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