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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落雨秋寒 -【寡婦門前】《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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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7: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等了幾日,就在顧麗娘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的時候,黃彩花登門了。而史珍香則影子都沒見著一個,顯然,江家那邊退縮了。李嬸替她熱情招待了黃媒婆。

  男女方都是再婚,不必風光大辦,一個想盡快娶,一個想盡快嫁,雙方都有意識地在年前辦妥這事。一合拍,雙方就開始忙碌起來了。顧麗娘沒有長輩,也不知道該置辦些什麼,好在有李嬸給她搭把手,忙前忙後地為她張羅。

  成親最是費銀錢,顧麗娘沒有娘家為其置辦嫁妝,而自身又沒什麼家底,剛置辦了幾樣便捉襟見肘。虧得許強對她上心,早早便送來幾貫錢交與李嬸。此事還常被李嬸拿來打趣顧麗娘,也因此,她對許強更多了兩分好感。

  可惜,好事難成雙,沒多久,便有人來通知顧麗娘去開宗族大會。去之前,宗族大會為哪般,顧麗娘心中已有成算。無非就是她改嫁後小石頭和房屋田產的處理罷了。

  關於顧麗娘家田產房產的事,許強也略有耳聞。但此事,縱然許強有心,他也插不上手。

  方家宗祠前一塊平整的曬場,此刻圍滿了人,小石頭一臉緊張地拽著顧麗娘的衣角。而何桂花則一臉得意地看著顧麗娘。

  顧麗娘懶得理會她,握著小傢伙的小手輕輕拍了一下,安慰他別怕。

  鳳台村五六十戶人家,方氏一族雖稱不上最大的一族,但別人也不敢小覷。七太公方正德是個慈祥的老人,亦是方氏族人的族長,曾是武德年間的秀才,年過七旬,身體仍舊健朗,這歲數,放眼全國,也是難得的高壽。

  此刻他坐在主位上,道,「顧氏,說說吧,你有何打算?」

  「什麼打算?」

  何桂花瞄了她一眼,伏低身子說道,「七太公,她聘禮都收了人家的了,還裝傻呢。」

  七太公沒理會他,沉聲問,「你真打算改嫁?」

  這話她還真不好答,回答是的話,感覺她上趕著扒拉男人一樣,但事實上,她昨兒已從黃媒婆那得了准信。於是,她沉默了。

  七太公歎了口氣,她還這麼年輕,他們方氏族人也不好攔著不讓人家再嫁,讓人家守幾十年的活寡,只是……

  「你要改嫁也可以,小石頭就跟大富一家子過吧,畔田角那兩畝地和房子都暫時由他大伯幫管著,待小石頭長大後再還與他。」

  何桂花一聽還要養個拖油瓶,急了。

  小石頭一聽要跟大伯母一起住,小臉煞白,眼眶卻紅了,他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雙手緊緊捉著顧麗娘的衣擺,生怕他一放手,她就不見了。

  「小石頭我是一定要帶走的。」顧麗娘抱緊了小傢伙,直視七太公,冷靜地說道。

  聽到這話,何桂花一喜。而方氏一族其他的長輩就急了。「什麼?要帶著大牛的血脈一起改嫁?!」儘管方大牛生前不靠譜,但小石頭好歹也是他唯一的血脈,他們哪裡肯讓小石頭離開他們的眼皮底下?自古人心易變,現在的顧麗娘看著是個好的,以後呢,誰知道呢。

  「你走我們不攔你,但若想帶走方家的血脈,這是不可能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哇哇,我要娘,我不要和娘分開,嗚嗚——」小傢伙扯開嗓門,哭得昏天暗地。

  顧麗娘心一緊,這裡的風氣與唐朝相似,並不限制寡婦改嫁,但她想帶著兒子改嫁,卻有一定難度。房產地產她估計是帶不走了,她也想過賣掉,但聽到閒言得知她要改嫁消息的,根本就不敢買。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儘管心中不捨,但她對這身外之物也還算看得開,她還年輕,又有手有腳的,努力點,不愁沒安身立命之本。

  不過,人就是他媽的複雜,儘管心中這般安慰自己,但她心中就是不甘!小石頭作為方家的子孫,連自己的財產都要拱手讓人,太沒道理了。

  她讓小傢伙靠在她懷中,手輕輕拍著安撫,「七叔公,你摸著良心問問,誰會無緣無故地對別人的孩子好?你信方大富和何桂花兩人,我可不敢把小石頭交給他大伯父大伯母。想必你也知道,一直以來,何桂花夫婦對孩子不是打就是罵,何桂花對她孩子尚且如此,何況非她親生的小石頭?七叔公,你們若真心為這孩子好,就把他交給我養吧,我是他親娘,難道還會薄待他麼?現在你們也知道了,我嫁得不遠,就嫁與咱們同村的許強,小石頭仍舊生活在你們眼皮底下,你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七太公看著方大富夫婦沉吟,方大富還好,何桂花卻沉不住氣了,站出來,叉起腰,手指指著顧麗娘罵道,「老娘教育孩子,還由不得你這賤人說三道四!」

  「你就是這樣教孩子的?不分輕重地打罵?」顧麗娘意有所指地往她身後的小女兒身上瞟了幾眼。

  方氏族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自然看到那個瑟縮成一團的女孩那臉上紅腫的鞭痕,明晃晃地掛在臉上呢,幸虧只是紅腫,沒有破相。

  七太公若有所思。

  何桂花臉上掛不住,脹紅了臉道,「棒棍出孝子,慈母多敗兒,哪家不是這樣教孩子的,不打她不長記性!」

  這理由也忒牽強了,儘管他們也不贊成如此待孩子,但那孩子畢竟是別人家的,他們也不好置喙。

  顧麗娘見她竟然謅了句文的,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顧麗娘不知道,這些話是何桂花她公公還在時經常念叨的,一來二去的,就被何桂花撿了起來。「七太公,你也看到了,他的孩子不心疼是他的事,反正小石頭我是捨不得讓他這樣教育的。」

  我呸,要不是看在那兩畝薄田的份上,你當我稀罕再養個小鬼來吃白食啊?何桂花暗中啐了句。

  「你們怎麼看?」七太公問方氏家族的幾個老人。

  「但憑七叔/七叔公/七爺爺做主。」

  方大富夫婦是不適合養小石頭的了,七太公抬頭。「貴全,世裕也算得上是小石頭的半個叔伯,讓他把小石頭領過去養怎麼樣?小石頭名下那兩畝田地也改由世裕暫時種幾年。」

  方貴全嚇了一跳,聽到這話,心一緊,他早年沒生養,年近四十才從族中兄弟那過繼了個孩子來養。這孩子就是方世裕,說起來,方世裕和方大牛大方富還是親兄弟來著,只不過方大牛他爹是個沒甚本事的,生得多卻養不活。方世裕出生那會,瘦瘦弱弱的,那年又正好鬧饑荒,方大牛他爹就想把他扔了。方貴全看不過眼,便提出了過繼的要求,他爹也是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下來。

  但此時讓他世裕幫人家養兒子,他心裡不大樂意。這差事是個棘手的,不輕省,做得好了那是應當的,做得不好,卻要被人戳脊樑骨的。而且那兩畝薄田,他還沒看進眼裡。半大兒子,吃死老子,待小石頭再大點,那兩畝地產出的糧食恐怕還不夠他一個人吃的。既然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不沾手呢。

  於是,方貴全一臉為難地道,「七叔,你知道世裕一家子也有六七口人,地裡的活家裡的活都壓在他們兩口子身上,實在是沒精力去照顧小石頭了。」

  委婉的拒絕,大家都聽得出來,接著,七太公又問了幾個人,他們都各有各的理由,七太公何嘗聽不出來這是推托之詞,頓時他心中有股說不出的失望,「罷了罷了,且讓顧氏養著吧,田地房子也讓她一併管著,等小石頭長大,也有個安身立命之所。」

  顧麗娘聽了,心中暗喜,總算為這個便宜兒子爭取到一點家業了。

  眼見著到嘴的肥肉飛了,何桂花有說不出的焦急,她期期艾艾地道,「七太公,你看,小石頭名下的那兩畝地是不是由我們這做長輩的幫著保管呢。畢竟他娘嫁給了別人,日後定會有別的孩子,到時她把這田地給了別的孩子怎麼辦?」

  七太公眼一瞪,「你當別人都是你呢?不想養人家的兒子,卻想佔有人家的田地房子,哪有這般便宜的事?」

  好些個人聽了,捂著嘴直笑。

  顧麗娘她本就打算棄車保帥的,卻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想來,方氏族人還算明理,並不像方大富何桂花一般胡攪蠻纏。

  結果一出,眾人便陸續散了,顧麗娘也抱著哭累睡著的小傢伙家去了。

  何桂花陰沉著臉,方大富看不過去了,不耐煩地道,「好啦,那兩畝薄田,又沒多少產出,沒得就沒得唄。成天板著個臉,把孩子都嚇到了。」

  何桂花正一肚子氣呢,「哼,你說得倒輕巧,兩畝薄田?!敢情你還看不上眼是不是?方大富,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太沒用,老娘用得著費那麼多心思去算計人家孤兒寡母的兩畝薄田嗎?」

  「你這婆娘,真是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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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8: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咚咚,咚咚——

  門外的聲響每一下都敲在顧麗娘心上,伴著呼呼的風聲和時不時有重物倒地的聲音,讓這冬夜更多了幾分森冷的寒意。

  「娘?」小傢伙也明顯聽到了敲門聲。

  他們這房子雖說有三間,但院子小,可以說大門是緊挨著最西邊的那間屋子的,和他們住著這間正屋僅隔一間。

  「莫怕——」顧麗娘拍拍兒子的背,輕聲安慰。心裡卻發緊,今晚已經是第二回了。

  昨晚也是如此,門被敲得很急,她以為有什麼是李家有什麼急事。她披衣來到門口時,出於謹慎,她沒有立即開門,而是開口問道,「誰在外頭?」

  可惜回答她的是一陣男性的粗喘聲,當下,顧麗娘沉下臉,她不是沒經歷過人事的,不發一語地往回走。

  門外的人似乎也察覺她要走,急了,當下口無遮攔起來,「麗娘,別走嘛,守寡半年,難道你不想嗎?你且開開門,讓哥哥來慰藉你獨守空閨之苦,乖啊。哥哥下面的物事可是很大的哦,包你有了一回想二回。」末了還嘿嘿嘿嘿地□起來。

  顧麗娘聽著這不三不四的淫話,心裡氣得不行。這傢伙是要敗了她啊,在她就快成親的當口,傳出什麼樣的謠言都於她不利。當下,她忍著氣回到廚房,從廚房裡兜出一木盆水,直接往大門潑去。冬天的水,又被她擱在外頭開井一天,雖沒結冰,但也磣人得慌。雖然沒有兜頭而下那麼痛快,但聽著外頭男人的咒罵聲,顧麗娘也覺得心中的怒氣稍解了少許。

  或許是外頭男人的動靜太大,驚動了李嬸家的狗,那狗汪汪汪地吠了起來。於是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待顧麗娘聽得那人走遠了,這才鬆了口氣,又從廚房那搬來一張椅子堵在門後,才回屋裡。她本以為此事便就此揭過了,哪知他今晚又來。

  顧麗娘也不知道外頭的男人是誰,也不想知道,她只恨不得將這男人打殺了事!這事要擱在以前她住的小公寓時,她立即回去拿了根電擊棒給他來頓狠的。奈何此時此刻,她卻束手束腳。

  她嘴上安慰著小傢伙,其實心裡也直打鼓,生怕那男人會摸進來,到時要真鬧出個動靜來,她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提心吊膽了大半夜,顧麗娘終於在三更時捱不住睡了過去。

  次日,她便將此事告訴了李嬸。李嬸聽了又驚又怒,她知曉其中的厲害,麗娘差幾天就成親了,要在這當口傳出與男人有染的謠言,這會毀了她的!

  「莫怕,這幾天李嬸搬鋪蓋過來和你一起睡!我倒要看看,哪個魑魅魍魎這般不要臉!」

  雖說有了李嬸的保證,但顧麗娘還是覺得不放心,親自去鐵匠鋪打了兩個老鼠夾子回來。晚上等李嬸來後,她便在大門後放一隻,在房門前又放了一隻。雖然不曉得那賊人會不會這般膽大,但防著點總沒錯的。她希望那男的能知難而退,不再來此騷擾她了。她此刻真不想生事,只想平平靜靜地過了幾天,然後嫁人。

  晚上,三人擠在一張大坑上,倒也不擠。因著幾日顧麗娘便要出嫁了,而她之前病糊塗了不記事,雖然李嬸瞧著也覺得她比以前利索了點,但人倫大事,少不得要她重新教導一番。當下李嬸便趁著孩子迷瞪眼的時候,湊近了腦袋和她竊竊私語。

  不過基本都是李嬸在說,顧麗娘躲不過去的時候,才嗯嗯啊啊地應上兩句。其實顧麗娘正滿頭黑線呢,她沒料到外表一臉保守老實的李嬸,在深夜說起這個話題時這般開放。其實顧麗娘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悶騷型,人前人模狗樣。儘管私下什麼都做了,但嘴上卻不肯漏半句,成日裡都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見顧麗娘這樣,李嬸搖頭,「麗娘啊,你都要成親了,這個樣子要不得哦。我跟你說,男人啊都那樣,上了坑,讓他吃飽喝足了,就離不得你了。」

  顧麗娘苦笑,交過幾任男友的她,自然知道這個了。

  「嗷嗷——痛死我了。」一道陌生的男聲淒厲地響起。

  顧麗娘心一緊,她生怕那歹人會衝進屋裡來行兇,剛想掀開被子抄傢伙,卻被李嬸按住,「慢著,麗娘,這事鬧大了對你沒好處!對了,那人是不是被你的老鼠夾給夾到了?」

  「估計是。」若不然也不會痛得嗷嗷叫。

  李嬸到底老而經事,經過最初的驚怒,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那咱們先起來守在門口,若那人硬闖,那咱們就將他敲暈,若他怕了走了,咱們也不用追。你是寡婦,如今又是待嫁之人,不宜多生是非。最好是不和外頭那人打照面,且當不知道吧,若咱們這樣衝出去嚷嚷開來,仔細被他反咬一口,那你便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聽了李嬸的話,顧麗娘深以為然,兩人摸黑拿了放在床邊的洗衣棍,悄悄來到房門兩邊,豎起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只隱約聽見一個男的呻吟著,腳步聲一重一輕地漸行漸遠,沒一會,便聽到家裡的老母雞不安地咯咯聲。顧麗娘估計來人極有可能是翻籬笆進來的。過了一會,母雞不叫了,估摸著那人剛出了他們的屋子,顧麗娘思來想去,氣不過,打開門衝到雞捨,踢了雞籠兩腳,母雞立即配合地大叫起來。

  「有賊啊,有賊來偷雞啦,抓賊啊——」顧麗娘的聲音在安靜的冬夜裡更是清晰,李嬸家的狗立即叫了起來,有幾戶人家已經亮了燈起來查看家禽。

  哼,摔不死你也急死你!顧麗娘此舉動本意就想給那歹人一點教訓,省得他真以為她顧麗娘是軟柿子,時不時地來騷擾一下。她也料定了那人逃了出去後就不敢回頭才敢這樣幹的。

  果然,歹人見如此,嚇得連摔了兩跤,顧不得疼痛,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村外逃去。

  「石頭他娘,你家遭賊了?」和顧麗娘近的兩家人都出來了,對著顧麗娘喊了句話。

  「可不是嗎?那殺千刀的,連我家唯一的一隻母雞都不放過,要不是李嬸警醒,這會保不準他就得手了。」

  「李家嫂子在你那呀?」

  「是呀,李嬸今兒抽空和我說規矩呢。」

  「也是,你的好日子快到了。嗯,石頭他娘,夜了,你趕緊去睡吧。這賊人估計也被我們嚇跑了,莫怕啊。」

  恰在此時,李嬸的聲音從屋裡遠遠傳來,「麗娘,趕緊進來暖和暖和。」

  聽到李嬸的聲音確實是從麗娘屋裡發出來的,眾人對她的話已信了十成十。

  「嗯,張嬸子,你也趕緊回屋吧,外頭冷著咧。」

  「是啊,都怪那賊人,鬧得人大晚上的都不得安生。」

  回到屋裡,顧麗娘搓著手把外衣除了才上坑,床上傳來李嬸的抱怨,「你這丫頭,也忒任性了,這不肯吃虧的性子也不知道隨了誰,日後也不知是好是壞。」

  顧麗娘嘿嘿直笑,沒辦法,她就是這樣的人。她從小無依無靠的,若凡事都忍氣吞聲,她恐怕早就被人踩到泥堆裡了。她這人不主動惹事,若真有事,她也不懼。不過因為她沒什麼背景,所以她也很低調。只要不是太過,她一般都懶得理會,若真惹急了她,她也不客氣,反正她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次日天亮時,顧麗娘在大門不遠處撿到一個老鼠夾,她看著上面的血絲笑得很歡,哼,有得你疼的!那兩隻老鼠夾顧麗娘可是下了血本的,比一般家裡用的都大,她買下的時候,打鐵鋪的夥計心裡直嘀咕,用這麼利這麼覺的老鼠夾,這得多大的老鼠啊。

  當小石頭見他娘心情愉快地拎著老鼠夾回來的時候,他小小的身子瑟縮了一下,他親眼見到一隻肥肥的老鼠被卡嚓成兩截的樣子,好恐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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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下轎——過火盆——拜堂——

  顧麗娘挺直了腰桿,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最後聽到贊禮者高喊送入洞房時,心裡著實鬆了口氣,這都折騰一天了,可總算完了。她不知道現代的婚禮是不是一樣的繁瑣,不過儘管折騰,她仍舊滿心歡喜,兩世為人,她終於成家了。從此,她在這兒也是個有身份證的人了。

  紅蓋頭內,她舔了舔乾燥的唇,由著新郎在前面將她進入洞房。喜娘體諒地守在屋外頭。

  顧麗娘手中被塞進兩塊點心,耳畔傳來一道磁性的男聲,「你且用兩塊點心墊墊肚子,我去去便來。」

  許強見顧麗娘幾不可見地輕點了下頭,這才微微一笑,待她慢慢吃了,才出了新房,喚喜娘進來陪她。

  坐在新房裡的顧麗娘聽著他的腳步聲走遠了,摸了摸肚子,笑了笑。不過轉而又擔心起小石頭來了,不知道他今兒跟著李嬸有沒有鬧騰?

  許強招呼完自家親戚,轉身進入西屋,威遠鏢局十幾個兄弟正在西廂吃席面。見了許強,個個鬧著要進喜房看新娘子。

  「行啊強哥,小嫂子的身段,嘖嘖,硬是要得!」羅宏朝許強豎起大拇指。

  「唉,又一棵好白菜被豬拱了。」說話的是鏢局裡最滑溜的小子秦平,此時那帶點哀怨的表情頓時把眾人逗樂了。

  「平小子,你看你強哥一個鰥夫都找著媳婦了,你也得加把勁才成啊。」總鏢頭胡榮興笑道。

  「是啊總鏢頭,我都納悶了,長得又不醜,咋就找不著咧?原來問題出在這,好鮮花都插牛糞上了。」

  「滾!」許強笑罵。人逢喜事,許強往日硬朗的臉都顯得柔和幾分,眾人這麼調侃,他也不生氣,由著他們鬧。

  見他這樣,眾人更來勁了,「難怪強哥瞧不上西村的姚寡婦呢,姚寡婦和嫂子一比,真真是高下立見啊。」

  「作死了你,胡說什麼呢,仔細嫂子聽到,今兒不讓強哥上坑,明兒強哥揍你一頓,有得你受的。」他家嫂子也是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能比的?

  「好呀,你們這些傢伙,都上趕著消遣我是吧?虧我還想把珍藏的金陵酒拿出來便宜你們的,現在省了。」許強自然知道最能治住他們的是啥。

  果然,此話一出,一群爺們頓時哀嚎起來,「哥們,不帶這樣的,有好酒也不曉得早點拿出來,這燒酒沒味,俺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許強笑笑,從櫃子底下拿出兩壇金陵酒。

  眾人奪了過去,喝了起來。酒足飯飽後,男人們鬧著要見新娘子,要認嫂子。

  和一群醉鬼是講不清道理的,許強無奈,只得領著一長串粽子回到新房。

  蓋頭挑起來時,顧麗娘眨眨眼,發現眼前十幾個男人虎視眈眈的看著她,猶如十幾個亮錚錚的燈泡,饒是她一向膽大,此刻也不好意思起來。儘管甫一入眼就是她新任丈夫,她也不好細看。

  許強看著顧麗娘比旁人好看的臉蛋,心中歡喜。

  「好小子,果然是棵好白菜!你真是走狗屎運了!」胡興榮用力拍了許強的肩膀一下,可許強皮粗肉厚,愣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強哥,你們村的寡婦都像嫂子這般漂亮嗎?是的話,俺立即請媒婆上門提親!」

  「是啊,強子,你可不能只顧著自個兒肚飽啊,沒看到咱們鏢局裡有過半的光棍呢?肥水不落外人田,趕緊給咱鏢局的人搭根線啊。」胡興榮對做媒一事也樂在其中,局裡的幾個兒郎也該給他們找個婆娘管管了,省得他們一個個精力旺盛地找人幹架!

  顧麗娘聽了這話,哭笑不得。

  接著他們鬧轟轟地鬧了新人一會,才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地走了。後面兩人倒是還清醒,其中一個就是鏢局裡的二把手花炎彬,另一個就是秦平。

  「二鏢頭,你攔著俺做啥,不是說好了,要把強哥灌趴下的麼?」羅宏不解。

  「笨,你現在把他給灌趴下,明兒他就能把你給整趴下!」想起剛才許強那幽暗的冒火的雙眸,花炎彬搖搖頭,憋了這麼久了,傷身啊。

  「那咱們還聽不聽牆角?」

  「你若有你強哥那身本事你且去聽。」

  羅宏苦著臉,強哥是鏢局裡的三把手,一身功夫是出了名的,他哪裡敢捋虎鬚?

  「老二,趕緊的,幫忙把這幫醉鬼扔上車,走了。」胡榮興在外頭喊話。

  「來咧。」

  威遠鏢局的人是最晚走的,待他們一走,整個房子都空了下來。獨剩錢家幾口人幫著收拾殘局。

  「大哥,這回你可以放心了吧?強子成親了,明年就給你生個大胖孫子。」錢大明笑道。

  大孫子,過了今晚他就要有大孫子可抱了,許老爹樂呵呵地想,不住地點頭,「老錢,你們也趕緊回去吧,收拾不完就等明天再說。」

  「呵呵,就差一點了。」

  「嗯,我到西屋看看兩個娃去。」

  「大哥——」錢大明欲言又止,「你真打算養著那方家的孩子啊?」

  「不過是多了張嘴吃飯罷了,養就養著唄。」許老爹不以為意,「人老了,啥都看得淡了,只要兒子媳婦好好過日子比什麼都強。你呀,有些事也該想開點了,別老?著牛脾氣,人家媳婦兒是跟你兒子過一輩子的,又不是和你過,你別老槓著在那盡反對人家了,只要脾氣品性差不離就得了。」

  錢大明聽了,若有所思。

  新房裡頭,顧麗娘緊張得冒汗。兩人喝了交杯酒,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她臉上燒了起來,恨不得有個洞讓她鑽進去才好。

  「你且等等,為夫去廚房給你拿兩個菜。」那菜是他早早就吩咐備下的,現在還放在鍋裡溫著呢。

  沒一會,他便回來了,手裡還端著兩個菜和一碗白米飯,「趁著這飯菜還熱呼,趕緊吃吧,別餓著了。」

  顧麗娘遲疑,她真不習慣被人看著吃飯,「要不,你去廚房拿副碗筷,咱們一塊兒吃吧?」

  「沒事兒,我吃飽了,你別管我了。」許強注意到她和他說話時沒有用稱呼,「你以後就叫我強子或強哥吧。」

  吃飽了,重頭戲就要來了,顧麗娘緊張極了。和一個陌生人做那個,真是個大挑戰。就在顧麗娘拚命做心裡建設的時候,人家許強同鞋已經脫光光了。

  寬厚的肩膀,健碩的胸膛,精壯的腰身,結實的屁屁,重點部位雖然被褲叉蓋住,但難掩其雄偉的份量。咳,果然,她這位新任丈夫本錢不小啊。

  「歇了,嗯?」說完不待顧麗娘反應,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大紅的帳子逶迤而下,將床和外界隔離開來,自成一個世界。接著健碩的男身附了上來,灼熱的男性氣息包圍著她,讓她臉紅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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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次日一早,顧麗娘扶著酸軟的腰肢起床了,炕床另一側的人早不見了人影,她早上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隱約聽到有人起身更衣,當時她太累了,轉過身又睡了過去。

  她剛收拾好,門口便響起了小石頭的聲音,「娘,娘——」

  想著外頭冰冷的寒氣,她忙起身給小傢伙開了門,「外頭冷,趕緊進來。」她沒想到小石頭後面還跟著妞妞,只見她怯生生地望著自己,「妞妞?快進來,別凍著了。」

  她忙給兩小傢伙脫了鞋,抱著他們上了炕,用手摸摸他們的臉蛋,沒一會,臉上的寒氣便沒了。顧麗娘注意到兩個小傢伙都穿好了衣服,但兩個娃最大的才四歲,自個兒是穿不得這麼厚的棉衣的,「小石頭,妞妞,誰幫你們穿好衣服的呀?」

  「是爺爺幫穿的,哥哥,對不對?」妞妞扭過頭來問小石頭,小石頭鄭重其事地點頭腦袋。

  顧麗娘訝異地看了兩個娃一眼,特別是小石頭,行啊,才一個晚上就跟人家小丫頭處得這般好了。前頭她還擔心他跟著過來會不受歡迎,如今她心裡著實鬆了口氣,看來這個公爹還挺好相處的,她嫁過來唯一的擔憂就是夫家這邊容不下小石頭,若這樣的話,再加上旁人的閒言閒語,就能這孩子毀了。

  此時,妞妞的小肚子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小姑娘脹紅了臉扭過頭去不理人。

  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顧麗娘理解地笑笑,摸摸她的頭,「妞妞餓了?娘給你做吃的去好不好?」

  妞妞歪著腦袋看著顧麗娘,緩緩點了點頭,看起來有點呆。

  「你們在炕上坐坐,娘做好了就給你們端進來。」廚房現在估計冷著呢,讓他們跟去的話,沒得被凍壞了身子。

  兩個小傢伙互看了一眼,都搖頭。小石頭更是心急,扭著小身子就要下炕穿鞋。妞妞有樣學樣,被顧麗娘一把按住,「好了,怕了你們了,來,我給你們穿鞋。」這兩個小傢伙方才消停了,安靜地等在一處。

  出了屋,天已大亮,見著許老爹,顧麗娘毫無負擔地喊了聲爹,以前她無父無母,想喊都沒人給她喊,現在她嫁人了有了自己的公爹,為什麼要矯情?況且因為小石頭,她對這個公爹很有好感,認為他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她什麼都不怕,最怕那種一味地為反對而反對的人,這類的人通常都很偏執,不講道理。

  兩個娃也用糯糯的童音叫了聲爺爺。

  許老爹和藹地笑笑,伸出兩隻手摸摸孩子的頭,「起了?強子一早便出去了,給妞妞她舅送點東西去,估摸著晌午能回來。」

  妞妞她舅麼?顧麗娘有點不是滋味,這才成親第二日的——罷了,誰讓自個兒沒娘家人呢,多個親戚幫襯一下家裡也是好的,古往今來,哪裡是缺了關係能成事的?整理好思緒,顧麗娘笑笑,「爹,想吃啥,我給你做去。」

  「強哥兒媳婦,你看著來做吧,兩個娃我幫你帶帶。還有,強子是去給妞妞他舅送年禮的,明兒他要出門走一趟鏢,他怕年前趕不及回來所以才提前送去的。」

  聽了解釋,顧麗娘的心情好了許多,自去忙碌不提。

  許家共有五間大屋,坐東朝西向,最中間的是廳,最南邊的是顧麗娘他們的房間,過來便是兩個娃的房間,廳的北邊第一個房間是許老爹的,最北的那個是廚房。緊挨著許老爹和顧麗娘他們房間處還延伸了兩個小泥屋,類似廂房,不過一個是豬舍,用來養豬和雞的。另一個隔開來,一半是洗澡的地兒,一半卻是用來放農田把式及柴草的。四周圍成一個院子,院子前有一塊小地,屋後也有一片地,外圍更是用籬笆圍了起來,自成一格,只在北邊處開了一條道出去。

  米面稻子麥子雞蛋等物都放在兩個娃的房間,顧麗娘在家裡沒找著米,只有一缸細白麵粉,約摸有三四十斤。她想想也是,原先許家有兩個大男人,吃麵食易飽,自然是首選了。顧麗娘見廚房裡還有點青菜,就到屋裡取了兩大碗麵和半碗玉米粉,想了想,她又摸出一個雞蛋,在廚房忙和開來。約摸兩刻鐘,雞蛋麵糊糊便做好了,裡面還放了點青菜,綠油油的,讓人很有食慾。

  雞蛋麵糊糊一好,她便給三人送了過去,然後回廚房開始醒面,準備待會烙玉米餅。

  忙完了這些,她才騰出手來做些豬食和雞食。許家還養有一頭豬和幾隻雞,本來是養著兩頭豬的,昨兒殺了一頭。這豬一直都是許老爹照料著,可是許老爹畢竟年紀大了,總有些老人病,身子骨不爽利。錢家有時就會過來搭把手,也是如此,這豬才養得起來。

  顧麗娘將昨天剩下的潲水倒入大鍋煮熱,兌上麥麩子,再加一些煮過的泡在桶裡的紅薯葉,趁著煮豬食的空當,她兩下功夫就把雞料弄好,然後便提到豬舍去餵它們。她初出社會時,除了會認一些字和基本的數學外,什麼技能都沒有,她曾經也在養豬場打過工,不過干的都是些打掃餵食等髒活累活。所以儘管隔了些年,她做起來也是駕輕就熟的。

  許老爹看著兒媳婦一個人就把家務活兒干妥當,心裡歡喜,這個兒媳婦真是不錯,是個伶俐會過日子的,兒子有眼光。

  顧麗娘喂完豬後,發現院子的井邊有些冷凍著的大腸,問了許老爹才知道是昨天那頭豬剩下的。

  「其他的下水煮煮還可以吃,這大腸臭得很,俺們也不敢拿它來招待客人,就把它扔這了。」這是許老爹的原話。

  顧麗娘笑笑,沒多說什麼,把它撿了回去自去處理了。許老爹見她拿了那腸子回廚房,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也沒說,只搖了搖頭。

  顧麗娘再怎麼說也曾是個現代人,現代人的飲食文化十分博大,而她又是個喜歡旅遊的人,除去國外,國內的好些地方她都去過。去的時候她自然不會錯過那些當地的美食。所以她再不濟,也有幾道拿手的私房菜。而香辣肥腸正是其中一項,但因為她有輕微胃炎,不能

  經常吃辣,她也只好變著法子來做了。

  把豬腸放進鹽和醋的混合物裡浸泡一會,沒有米自然就沒有淘米水了,她只有用一小攝麵粉來搓洗它。

  此時錢婆子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強哥兒媳婦,強哥兒媳婦。」

  顧麗娘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忙應了一聲。

  「家裡還有醋是不?給我點兒,正炒著菜呢,快快。」

  顧麗娘忙把醋瓶子遞給她。

  「咦,怎麼剩這麼點了?昨晚還剩下挺多的。」錢婆子嘀咕。

  「剛才我用了點來洗豬腸。」她只用了兩湯匙,並不算多。

  「哦。」錢婆子小心地倒了幾滴醋後,捧著碗走了,邊走邊咕噥,「強哥兒媳婦不會當家啊,洗個豬腸怎麼能用那麼多醋呢?這醋多貴啊,要十文錢一斤呢。」

  顧麗娘耳尖,恰好聽到了,她穿過來那麼久,真沒買過醋,就買過鹽和點醬油。甫聽這話她有點尷尬又有點惱怒,你來我家借東西還埋怨起我來了?不過這想法轉瞬而逝,她想起另一件事,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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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8:4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有一年,她去一個好友家過年,好友家人很熱情,做了許多拿手菜招待她。當時她吃著一道酸甜豬肘不錯,順口便讚了一句。好友爸爸就得意地告訴她這是因為他們家的醋與眾不同,是自家自製的,非市面上賣的醋能比的。吃人嘴短,當時她自然是稱讚不已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當時誇得太用力了,好友她爸笑瞇了眼,一時腎上腺素飆升,硬要帶她去參觀一番。推辭不過的她只好跟去了,在好友她爸滔滔不絕的講解中,她也知道了這醋的做法,真的很簡單,一點也不麻煩,主是將米炒得微黃,放清水再加點酒,放半個月就成了。不過可惜的是,她當時沒問比例。

  不過自製醋這事她如今也只是想想罷了,甭說現在還不知道做醋的比例,就說這酒價好了,這裡的酒七八文錢一斤,並不便宜,而且這酒多半還是那種兌了水的,好點的酒可不止這個價兒,若是每斤醋裡酒的比例高了,可沒什麼賺尖的。加上她初嫁過來,和夫家這邊有一段時間的磨合期,不可能一嫁過來就甩開膀子使勁折騰吧?那不得人戳著脊樑骨說她不安分哪。

  想到這,顧麗娘歎了口氣,看了看時辰,便開始著手做午飯。沒多久,香噴噴的麻辣肥腸便做好了,她順便還灼了道青菜。

  香氣惹得兩個小傢伙不時從屋裡探出頭來,許老爹樂呵呵地安撫他們,「再等一會,你們爹回來就能開飯了。」

  妞妞心急地追問許老爹,「爺爺,爹還要多久才回來呀?」

  「快了快了。」許老爹摸摸她的頭安慰。

  晌午時,許強回來了。顧麗娘見到他,不免想起昨晚的火熱,她到最後不知怎滴就迷糊過去了,頭天晚上兩人也沒咋說話。

  此時見了他,顧麗娘也只好硬著頭皮,自來熟地說了句,「回來啦?趕緊進屋換個衣裳,一會就吃飯了。」

  「嗯。」許強看著比旁人白嫩齊整的自家媳婦,心裡歡喜,再加上甫一回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吃,心也跟著熱呼起來。男人就這副德性,只要你在床上把他伺候舒服了,就算你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想辦法給你摘下來。遂許強他舒服了,看啥啥順眼,特別是新娶的媳婦兒,那叫一個招人稀罕。

  一家五口圍著大圓桌吃起了午飯。顧麗娘先給孩子們挾了菜,這才坐了下來。

  「強子,這頓飯菜都是石頭他娘收拾的,香吧?」許老爹忙幫兒媳婦表功,他雖然四十出頭才娶妻,但對小妻子寵得不行,深諳夫妻相處之道,雖然妻子去世多年,但他也沒想過再娶。此時少不得提點一下自己家的木訥兒子,他就盼著夫妻倆合合美美地過日子了,來年給他生個白胖的孫子那是最好不過了。

  「嗯,香。」許強挾了塊麻辣肥腸一吃,讚道,「媳婦,這個是什麼?好吃。」

  這一年來,他們家的飯都是父子倆人隨便對付過去的,有時他堂嬸看不過眼,就會過來幫忙收拾一兩頓。好久沒有吃過這麼熱呼的飯菜了。父子倆對這個媳婦都很滿意,是個會過日子的。

  「這是麻辣肥腸,我收拾了水井旁的豬腸做的。」見他們吃得好,顧麗娘笑道。

  許強連吃了兩口,忙不迭地說道,「媳婦,這個肥腸不錯,用來下酒那是最好不過的了。這兩天我去弄點豬腸回來,你得空多做點,我拿些去鏢局。」在大冷的天吃這個,熱呼呼的過癮極了,全身都跟著暖和起來。他拿些去給鏢局裡那幫吃貨嘗嘗,也讓他們稀罕稀罕。

  顧麗娘點頭應了下來。

  吃罷了飯,顧麗娘就著鍋裡的兩瓢熱水將碗筷拾掇乾淨,許強爺倆就著明天押鏢的事談著,兩個娃兒在一旁玩耍。

  「強子,明兒你就要外出走鏢了,外出的行李打點好了嗎?」許老爹拿木棍劃了劃盆中的木炭,讓廚房更暖和些。

  「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就兩套換洗的衣服加兩三雙鞋而已,鞋子堂嬸已經幫我備好了。」

  顧麗娘一邊洗碗,一邊豎起耳朵收集信息。聽到這,她明白,出門在外,得多備兩雙鞋。衣服不厚實,可以買兩件成衣,不合身也不要緊,但鞋子就不一樣了,外面可難買到合腳的鞋。按她現在的手藝,納雙鞋墊需要費挺大功夫的,比不得李嬸她們熟練。她尋思著,今天下午暫時把其他事擱一旁,給新任丈夫納雙鞋吧。權當作她的一份心意了,雖然時間有點緊,但顧麗娘還是想試一試,知道了不做和做了趕不及完全是兩回事。夫妻間的事其實很簡單,關鍵看你肯不肯付出而已,你付出了,即便是再小的一件事,他也能感受到你對他的關愛,夫妻間的感情自然會慢慢加深。感情就像一張網,需要慢慢紡織,不能一蹴而就。

  「嗯,你堂嬸年紀也大了,眼睛不好使,以後這事莫要再麻煩她了。」前頭打光棍沒辦法,如今成了親了,這事再麻煩別人就不妥了,雖然他那弟妹也不介意。

  許強應了聲,眼睛若有似無地掃了顧麗娘一眼,眼中含有幾絲期盼。

  「還有半月就過年了,運河結冰,這趟鏢還沒法走水路,走陸路的話,想在年前打個來回,恐怕不太成啊。」其實許老爹還有一層擔憂,就是現在將近年關了不太平,也不知道兒子他們這趟鏢是銀鏢物鏢還是人身鏢了。

  許強想了想,這趟鏢也沒什麼不能告訴家人的,遂如實說了,省得他們擔心,「路上不耽擱的話,年前能趕回來。而且這回鏢是物鏢,幫葉縣令葉大人運些年貨回京城老家,也是極搶時間的。」

  許老爹一聽,也知曉這鏢是不能推了的,這鏢局要開得好,一是在官府有硬靠山;二是在綠林有硬關係;三是在自身有硬功夫,三者缺一不可。若貪圖清閒推了這趟鏢,往後生意必然難做。娘的,叫你辦點事兒,你都嘰嘰歪歪的,縣令不讓人時常上門踢場子就算不錯了,真出了事,官府哪裡還願意幫你擺平那些破事兒。不過這趟鏢辦好了,可以向他們當地縣令表忠心或借此打下關係,都是極便宜的。「且看吧,能趕便趕回來,不能也是沒辦法的事兒。」

  吃過飯,許強出去了一回,提回來幾斤豬大腸。再晚一點,外頭下起了小雪,許強沒有再出去,趁著顧麗娘在房內縫縫補補不得閒的時候,將家裡的屋頂豬舍雞圈等能修的地方都修了一遍。不過其間有幾個人來找許強,都是些得知明日得知他不日便要外出走鏢的,有來拜託他幫忙稍個信去親戚家的,有拜託他帶點京城年貨特產回來的。

  許強沒有拒絕,都應下了。他常年走鏢在外,家裡就剩下許老爹帶著妞妞,也虧了這些鄰里時不時地幫襯,家裡才沒出現什麼大亂子。所以這些小忙,他都是能幫則幫的。

  來人見他應下後,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晚上,當顧麗娘拿著新納好的鞋讓他試穿時,許強滿心歡喜的試了。發現略大了點,顧麗娘又抓緊時間改了。

  「媳婦兒,甭急,燈暗,仔細傷了眼睛。堂嬸給我做了三雙,這回儘夠穿了,也不缺那一雙兩雙的。」

  「還差兩針,就快好了。」顧麗娘就著油燈穿針引線,頭也沒抬。

  許強無法,只好打開包袱,開始收拾行囊。

  沒一會,顧麗娘就做好了鞋子,見許強已經收拾好了,想了想,她在房間西北角那拿出一罐鹹菜。連鞋子一起遞給許強,「這鹹菜是我做的,最是下飯了,就著饅頭吃也是極好的,你一塊兒帶上吧。」

  許強點點頭,接過,「媳婦做的鹹菜自然是極好的,便宜那幫傢伙了。」

  「呵呵,不過是罐鹹菜罷了,哪那麼稀罕?」

  許強笑笑,沒說他們有時趕不上住店打尖時餐風宿露,有冷饅頭吃就算不錯了,還配菜呢,哪還有什麼講究?

  「媳婦,這是三貫錢,你拿著當家用。」許強摸出三弔錢給她。

  顧麗娘沒有矯情地收下了,三貫錢,普通人家一年多的嚼用了,況且他說了,是家用,有什麼好客氣的?況且許家的家當肯定不止這些,她也不急著讓許強交出所有的銀兩家當。信任,需要一個過程,她有耐心,也等得起。而且從今天這事兒看,便是她不管錢,許強也不會讓她日子難過的。若他現在就把家裡的錢全交給她,她才該害怕呢。若他是這般輕信於人的性子,日後定然要吃虧的。

  許強見她沒有推來推去地故作客氣,心裡很受用。

  兩人又聊了一會,便該熄燈上炕了。接著便又是一場春宵纏綿,離別在即,顧麗娘體諒他接下來大半個月的素食日子,便由著他折騰了。加上她也不希望他有過多的精力去招惹那些野女人,便打起精神應付了他幾回,直至五更才迷糊睡下。

  次日,許強帶著對嬌妻及家人的不捨離開了家。

  此時顧麗娘還不知道,鏢師也是個危險行當,在每走一趟之前就已經打點好了家裡的一切,已做好一旦不回家的準備。虧得威遠鏢局名聲夠響,而許強所在的這個鏢局正是威遠鏢局的一個分號,懾於它的名號,普通賊子輕易不敢招惹。儘管如此,鏢師這個行業也是極危險的,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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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9: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許強走了,顧麗娘有點百無聊賴,這無關感情深淺,只是離別總是讓人覺得不痛快。不過她也只放縱了自己在床上躺了兩刻鐘,便起來了。家裡的老老小小還指著自己呢,她可不能任性躲懶。

  成親那天,原本顧麗娘家裡的餘糧也送了過來,她思忖著要不要熬點粥呢,其實適當地喝些粥也不錯的。許老爹牙口不咋好,加上粥易克化,合理喝粥還能夠養生。好吧,她承認以上都是借口,其實是她吃不慣麵糊和乾巴巴的玉米餅。想到就做,她捉了幾把米放進鍋裡熬著。顧麗娘怕她公爹和妞妞吃不慣這個,又掏了一大碗麵,準備做面疙瘩。

  不料許老爹吃著粥卻覺得很好,吃起來香糯可口。

  顧麗娘很疑惑,這粥不難煮啊,她公爹既然喜歡,怎麼不常喝呢?她不知道許老爹也是個怕麻煩的人,一般都是有啥就吃啥,對對付過去就成。不過她這想法也是在腦裡轉了個圈便不再理會,她乘機和他說了幾個吃粥的好處,希望以後能多點機會做。

  許老爹笑呵呵地點頭,「石頭他娘,你在家裡想吃啥就做啥,只要不浪費糧食就成。對了,前些日子,唐家把今年下半年的租子送來了,一共是十五石,都堆在我屋裡頭,晚點我教人送一石谷子到鎮上去舂。」

  顧麗娘一聽,吃驚的同時又感覺到安心,旁的不說,至少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不用餓肚子了。

  「爹,光下半年的租子就這麼多了?咱家有多少畝地啊?」顧麗娘隨意地問著。

  許老爹自豪地說,「咱們家有十五畝地,都是上好的水田,每年產出的糧食可不少。而且大部分的田地都是強子前些年置下的。咱們家除了一畝自留地外,全租給唐家種了。每半年他們都會把租子送過來。」許老爹對兒子掙下這偌大的家業很是滿意,老人家盼的不就是子孫出息,青出於藍嗎。

  顧麗娘順著他的話讚道,「強哥真厲害!」

  「那是。」許老爹對自家兒子打心底裡感到驕傲,他家兒子雖少,但一個頂倆,比起旁人不生性的兔崽子來說,他一個省心多了。

  古代的田地收成少,便是上好的水田每畝也只收兩石糧食,這還是在伺候好沒天災的基礎上才有的。不過就拿許家的田地來說,每年少說也有千把兩千斤糧食進賬。年成好的時候就多點,年成差的時候就少點。不過因為這裡肉類少,每天的糧食消耗也大,加上養有一些家禽。一年下來,他們許家估摸著也要消耗十一二石糧食左右,而且這些地也不是全都種稻子麥子的,其中有些是種花生黃豆的。那一年下來,稻麥類的糧食也沒剩下多少。即便有糧食剩下,家裡多餘的糧食都攢起來存著,輕易不肯賣與別人,因為指不定哪年就是災年荒年,那這點子存糧就是救命的口糧了。

  許強走後,顧麗娘就過起了留守生活。每天燒飯做菜餵養家禽照料菜園子,閒時就領著兩個娃在廳裡做些針線活,傍晚的時候偶爾出去串串門,在錢婆子的穿針引線下,她和周圍的婆嬸姑嫂混了個臉熟。

  「啊——」一聲稚嫩的驚呼唬得顧麗娘趕忙抬眼,只見妞妞摔了個四腳朝天,而小石頭則皺著一張包子臉,躺在她身下當小肉墊。

  顧麗娘忙扔下手中的針線跑了過去,一一將兩人抱了起來,放在炕上,「怎麼了這是?咋就摔倒了?」

  看著便宜兒子身上的擦傷,顧麗娘皺了皺眉頭,「我去屋裡拿瓶藥。」許強幹的是鏢師這行,家中常備有一些跌打止血消腫的藥,她從櫃子裡拿了一瓶三七粉出來。

  妞妞明顯嚇倒了,一看到小石頭手掌和手肘都破皮滲出血絲的時候,哇哇大哭了起來,聲音裡充滿了不安和自責,「哥哥痛,嗚嗚,妞妞以後再也不淘氣嚇人了。」

  小石頭笨拙地幫她抹眼淚,「莫哭,不疼。」

  小丫頭看了一眼還流著血的傷口,扁了扁嘴,眼眶紅得像兔子,「騙人!明明很痛的。」

  「妞妞莫哭了,你哥哥上完藥就好了。」

  小丫頭這才破涕為笑,「那娘快給哥哥上藥。」

  「剛上藥會有點疼,忍著啊。」顧麗娘抓著他的小手,細手地將藥粉灑在傷口上,小傢伙眉頭皺了皺,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卻抿緊了嘴巴悶不吭聲。

  妞妞玩鬧了大半天已經困了,歪在那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顧麗娘給她脫了外衣,蓋上被子,讓她睡在裡側去。

  顧麗娘轉過頭時,正好看到小石頭眼中一閃而逝的羨慕和黯淡,她搖頭,這孩子,心思重。跟著她來許家,小傢伙受到的衝擊不小,而週遭的婦人小孩雖說算得上是良民,卻有著市井小民的心裡,見不得旁人過得比自家好。有些三八長舌婦還盡往人傷口上踩,而小孩子更是有樣學樣,淘得不行。不光小石頭,連妞妞都被如此對待。久而久之,兩個小傢伙也不大愛出去了,都是呆在家裡自個兒玩自個兒的。

  先頭自己是寡婦,嫁的又是同村的,雖然一東一西,雖不至於說抬頭不見低頭見,但彼此也是知根知底的。顧麗娘也知道,儘管民風再開放,對再嫁的寡婦,村裡的人大抵是不太瞧得上眼的。

  這些她都知道,她也想有個清白之身,但她穿過來時就是這麼個身份,又退貨不得,她是個怕死的,沒有那種勇氣自殺,好死不如賴活。所以就這樣吧,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她是為自己而活的,那些個外人,自己何必在意太多?若在意了,就等於給了一柄利劍外人,讓他們有傷害你的機會。這柄劍要交給在意你疼你的人,只有這樣,他們才會為了你的痛而心疼。這層理兒想通透了,自然就看得開了。

  這些道理她明白,但小傢伙還沒長成,心性未定,正處於敏感期,難免會鑽牛角尖。她決定和他詳細談談,畢竟他算是她來這裡的第一個親人。

  「還疼嗎?」顧麗娘摸摸他的頭,柔聲問。

  小傢伙搖搖頭。

  顧麗娘歎了口氣,將他抱在懷裡,小傢伙的身體僵了僵。顧麗娘輕撫他的背安撫他,「孩子,在娘面前不用這般小心翼翼的,娘會心疼。」這孩子,在許家過得太小心翼翼了,完全沒有以前娘倆過日子的自在。吃飯也是埋頭苦扒,並不挾菜,什麼活都搶著幹,掃地燒火拔草,雖然他幹得不太好,但他像個閒不住的小陀螺,非得做點什麼才安心的樣子。

  小傢伙這才放鬆下來,將頭埋進她懷中。

  「小石頭住這兒,不開心嗎?」

  小傢伙遲疑了下,搖搖頭,「沒有。」咕噥的聲音悶悶地傳來。

  「如果誰欺負了你,要和娘說哦。」顧麗娘耐心地問。

  「娘,他們都說我是拖油瓶,來許家吃白食的。娘,這不是真的,對不對?小石頭有幫忙幹活的。」後面那句,他重重強調。別人的閒言閒語,讓他有了寄人籬下的卑微。以前大人們常在他耳邊念叨,幹活了才有飯吃。他現在幹活了,應該有飯吃了吧?

  難怪呢,「咱們小石頭才不是拖油瓶呢,小石頭你瞧,娘嫁過來後,一樣像以前一樣要幹好多好多活兒對不對?」見他點頭了,顧麗娘才道,「所以呀,小石頭要記住哦,你不是拖油瓶,更不是來許家吃白糧的!你吃的是方家的糧食,即便那兩畝地欠收了,娘有手有腳,每天幹活,還是養得起娘的小石頭的。」那些人還真是什麼樣的話都敢說!一個四歲的孩子吃得了多少?方家那兩畝薄田產出雖然不多,但供一個孩子的嚼用綽綽有餘!

  「小石頭,咱莫要聽外面的人亂說,他們說咱的壞話,咱就當沒聽見,也不要難過。你越難過,他們就越得意。他們又不是我們什麼人,我們為啥要為他們的話感到難過呢?」孩子還太小,她得慢慢教。

  聽到他娘這般說,小傢伙總算放心了。

  「可是,娘,咋沒人願意和小石頭玩呢,是不是小石頭不好?」小傢伙抬起頭,鼓起勇氣問,顯然這個問題他藏在心裡好久好久了。

  「不,是他們不夠好。真正的朋友,不會拿這種事來笑你嫌棄你的,你要慢慢學會去分辨。娘相信咱們小石頭那麼聰明,一定能學會的是不是?」

  小傢伙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雖然娘的話他現在聽不太明白,但他會努力記住的。他想,等他再長高點,再大點的時候,就會明白的。

  顧麗娘捏捏他的耳朵,寵溺地道,「小石頭和娘一塊兒睡個午覺吧?娘好久沒有抱著娘的小石頭睡了。」

  小傢伙很害羞,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紅暈爬上他的臉蛋。

  顧麗娘親了他一下,幫他把外衣脫了,放在炕中間,然後她上炕,將他摟進懷裡,「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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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許老頭,把強哥兒媳婦借給俺使使。」錢婆子急沖沖地進來。

  「什麼許老頭,連大哥也不喊一聲,沒規矩!」許老爹吹鬍子瞪眼睛地看了錢婆子一眼,這婆娘越發地囂張了。不就是比自己大個一歲嗎,叫自己一聲大哥很委屈?他那堂弟太實誠了,一輩子都被他家婆娘治得死死的。

  錢婆子罷罷手,「得了,許老頭,以前翠芳在的那會,她可是叫俺大姐的。算了算了,不和你計較這個了,把強哥兒媳婦叫出來吧,俺有急事兒。」

  「啥急事呀?」

  「俺家來客了,你不是常吹你家強哥兒媳婦做菜做得好嗎?請她給俺做兩個菜去。」

  對這個兒媳,許老爹是極得意的,「嘿,這回你還真找對人了。我這兒媳婦,不是我誇,做出的飯菜就是香!」

  「啐,說你胖你還真喘起來了,不就是會做兩個菜嗎,瞧把你能的。趕緊的,我急呢。」錢婆子催道。

  「她在屋後整飭菜園子,你喊她一下,大聲點,她準能聽見。」許老爹就著火盆烤火,就是不挪窩。

  錢婆子果真大喊了一聲,「強哥兒媳婦——」

  顧麗娘剛灑了些菜種籽,正將稻草鋪在上頭,聽見她的叫聲後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鋪好那菜畦。

  「錢婆子,你家啥客呀?」

  「巧姐兒和她家那位帶了個朋友來,說是有重要的事兒商量。」

  「哦。」

  沒一會,錢婆子就見顧麗娘從屋後出來了,「來了?」

  「是啊,嬸子找我啥事?」顧麗娘就著井邊的水洗了手,笑問。

  「沒甚大事,就是家裡來客了,想請你過去幫做兩個菜。」

  「我當是什麼事呢,成,咱這就走。」臨出門前,顧麗娘回頭叮嚀,「爹,飯菜都放灶裡熱著,你和孩子們要餓了,就先吃,甭等我了。」

  「曉得了,你去吧。記得叫你嬸子管你飯啊。」

  錢婆子啐了他一句,「許老頭,難道俺還能少了她一頓飯不成?」這才走了。

  走在路上,錢婆子找話閒扯著,「這都快過年了,強子也快回來了吧。」

  「興許吧。」過了小年夜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數著日子了。

  「你也別太擔心了,往年也是這樣的,料想今年也不例外。」

  顧麗娘應了聲。當她跟著錢婆子來到錢家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男人從屋裡出來。其中一個穿戴齊整,很囂張,不可一世的樣子,一雙小眼睛不時有精光閃過。而另一個男人衣著要樸素得多,一臉小意伺候的樣兒。

  「這是巧姐兒她當家的,另一位是簡老闆。」

  顧麗娘點了點頭,略和他們打了聲招呼便跟著進了廚房。

  「強哥兒媳婦,菜都在這兒了,你且看看,隨意做幾樣吧,一會我叫慧娘來給你打打下手。」錢婆子有兩子一女,錢貴全是大兒子,齊慧娘是她大兒媳。

  顧麗娘應了聲,就查看起菜餚來,錢婆子退了出去。

  ********

  「爹,俺可說了,簡老闆手上的這兩棵地精(人參)那可是頂級好貨,這般好的地精,很少見了,大戶人家搶著要呢。簡老闆要不是看在阿明的份上,可不止這個價。」

  「巧兒,若那兩支地精真這般好,怎麼可能一百兩銀子就賣與我們?莫不是假貨吧?」

  「這有啥,我聽簡老闆說,他家連嬰兒手臂般粗大的地精都有,這樣的他們根本就看不上。爹,大哥二哥,實話告訴你們,我們偷偷請保和堂的范掌櫃看過了,確是上好的地精,而且人家是地地道道地從山間旮旯挖的。」

  錢大明和兩個兒子對視了一眼,仍有點遲疑。

  「爹,俺是你女兒,嫡親的女兒,難道俺還會害你們不成?說實話,要不是俺家那頭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錢,俺才懶得回來找你們呢。好好的一件喜事,偏要疑心我坑你們一樣。」

  「巧兒,不是爹不信你,這般大的事,總得商量妥當才是。況且咱們家一下子也拿不出那麼多銀子。」錢大明還是覺得穩妥為主。

  錢倒是很心動,

  「那有多少?」錢巧巧焦急地追問。

  錢大明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地說道,「加起來,約摸有三十兩吧。」

  「三十兩,三十兩,爹,還不夠,俺家能拿出二十兩,還差五十兩,咋辦咋辦?」錢巧巧急得團團轉,「爹,你賣田吧,不用多,賣三四畝就好。」

  錢大明心一突,女兒這個樣子,分明是被迷了心竅!

  「不行,田地是咱的命根子,可不能賣!」家裡有點餘錢,他還恨不得多添兩畝田地呢,哪捨得賣?再說了,家裡上好的水田也才六畝,還有七八畝貧瘠的地。要湊五十兩,少不得要賣掉四五畝上等的水田,這是不成的。

  「可是,可是,明天簡老闆就要趕回老家了,再晚點,便是咱們有銀子也買不著了。爹,你想想吧,咱先買回來,一轉手,銀子就回來了。」

  「嗯,爹,我看那兩支地精確實比許大伯家收藏的那支要好點。」

  「你懂啥?你許大伯家那支可是強子花了大價錢買回來待以後救命時用的,正正宗宗的長白山人參!」年輕人,定力不夠,這麼個發財的機會放在眼前,難免會亂了心神。

  說了這麼久仍說不通,錢巧巧惱了,「但凡有個對付,我也不會苦口婆心地回來與你們說那麼多。做起事來顧這顧那的,活該受一輩子的窮!」

  這廂氣氛正僵著,那邊顧麗娘雖然呆在廚房,但屋裡的話也有一兩個詞蹦進她耳朵裡,什麼地精銀子賣地之類的。她推推齊慧娘,「他們在吵什麼?」

  齊慧娘也不瞞她,和她細說了。原來今早小姑帶著姑爺還有一個外人回來了,喏,就是那個簡老闆。還說,簡老闆曾欠了姑爺的人情,這才從家裡拿了兩棵地精還債的。

  「地精?」顧麗娘用淘米水不斷地搓洗大腸。因為腸子便宜,肥腸她做過幾回,也送過一些給錢家。錢家的男人們都愛吃這個,知道顧麗娘擅長做這個,今兒也備下了豬大腸。「慧娘,放點草果八角。」

  「就是人參。」齊慧娘正在燒火,依言往鍋裡放了一枚草果一枚八角。

  將洗淨的豬腸放進鍋後,顧麗娘笑道,「那敢情好啊,白白得了兩根寶貝。」現代的人參賣得可貴喱,雖然她沒買過,但多少都會聽到一些行情信息的。

  「好什麼呀,還得給錢的,兩根一百兩。對富貴人家來說不貴,但對咱來說就那個了。」

  一百兩,折合人民幣大約五六萬塊,顧麗娘點頭,是挺貴的。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處理好大腸,顧麗娘開始切豬肉。

  「還不知道,這不正在裡面吵著呢。」

  「若實在想買,錢又不夠的話,先買一根唄。」幾萬塊,可不是一個普通農家可以輕易拿出來的。

  「小姑不樂意啊。」劉慧娘撇嘴。

  「不樂意你讓她自個兒想法子借錢去。」說了這句,顧麗娘閉嘴了。這畢竟是別人家的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插嘴,說多了,人家還當她見不得別人過得好呢。而且她也不瞭解人參,在現代那會,別說人參了,就是參須她也沒見過。她可不敢妄下定論。

  「麗娘,有時候真羨慕你,強子哥家人口簡單,而且你一進門就當家了,上頭還沒有婆婆管著,許老爹又是個開明的。」

  「你也別這麼想,親戚多有親戚多的好處。人都說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不必羨慕別人的。」顧麗娘頭也沒抬,快速地將蘿蔔切絲。

  顧麗娘兩人在廚房裡忙和了半個時辰左右,才把飯菜燒好。她本想回家的,但錢婆子硬要她留下一塊吃。沒法,顧麗娘只好和錢家的幾個女人孩子進了裡屋吃,錢家男人和姑爺客人在外頭堂屋喝酒。

  吃飯沒什麼,倒是才見一面的錢巧巧對她甚是親熱,讓她很不自在。她自認沒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讓人初初一見就對她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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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9: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他嫂子,強哥本事,每年往家裡扒拉不少銀錢吧?而且這銀錢不正拽在你手裡,咋不扯幾尺綢緞做兩身衣裳穿穿?咱們女人呀,可不能太虧著自個兒了。」說到這句時,錢巧巧細細地盯著顧麗娘瞧,企圖從她臉上知道一些什麼。

  顧麗娘好笑地看著她一副為了自個兒好的樣子,素昧平生的,甫一見面就關心別人家的銀錢,這錢巧巧也太不講究了吧?儘管心裡不以為然,顧麗娘仍得看在錢家的面子上回答,於是她笑道,「哪兒有?能不餓肚子就不錯了。」

  結合剛才錢家爭吵的事兒,她心裡已經明白了錢巧巧怎麼回事了。見她一臉不信,顧麗娘倒打一耙,笑道,「巧姐兒,若你手頭寬鬆,就漏點給嫂子,好讓嫂子年前添一身新衣怎麼樣?」

  錢婆子皺眉,朝女兒使了個眼色。

  錢巧巧當作沒看到,她還沒達到目的呢,「哎呀,他嫂子,你就痛快地承認吧。別遮遮掩掩的了,難不成說出來俺還能搶你的?」

  錢婆子越聽越不像了,忙咳嗽兩聲打斷她的話,「吃吧,再不吃菜就要涼了。」

  錢巧巧被自個兒老娘打斷了話頭很是不喜,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悶悶地扒了兩口飯菜。

  顧麗娘笑笑,吃飯的速度卻是加快了,她打定主意了,吃完就家去。錢家小姑這麼不著調,多留一會,指不定會問出什麼讓人下不來台的問題呢。

  待顧麗娘一走,錢婆子就板起了臉,「巧姐兒,你今天說這話,讓俺好沒臉。也不想想,這也是你能打聽的?虧得強哥兒媳婦不計較,要不以後讓俺咋見你強哥?」

  前頭在她爹那碰了壁,剛才她老娘又打斷她的話,這會錢巧巧還有氣呢,現在老娘還來數落她,當下埋怨道,「娘,你和爹不借俺錢,還不許俺和別人借呀?」

  錢婆子恨鐵不成鋼,「嘿,你這孩子,咋這樣呢。你真該聽你爹的,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再說了,咱當爹當娘的還會害你不成?不是不盼著你好,只是這事的太冒險了,一個不小心,你哭都找不著墳頭。咱做事,還是穩當點好。再說了,你家現在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也沒有人等著那兩根參救命,何苦兌了所有的銀錢去折騰?」

  現在的錢巧巧說啥都聽不進去,只覺得家人都不理解她,「俺都說了,那參是真的,你們咋都不信我?」

  錢婆子苦口婆心地勸,「你也不想想,若那人真想報恩,咋還要你們的銀子呀?」

  「天上哪有白掉的餡餅?不給點兒咋行?」錢巧巧不以為意。

  錢婆子此時飯也吃不下了,滿臉無奈,「你能明白這理咋還鑽進死胡同裡去?算了算了,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回去後且仔細想想吧。」

  裡屋母女倆鬧得不愉快,外頭男人們也是鬧得不歡而散。

  「罷罷,好心當成驢肝肺,我還是走人得好,告辭!」簡老闆一臉怒氣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就往門外走去。

  俞志明不滿地看了老丈人和舅老爺們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阿明,這回不是老哥哥不關照你。實在是,這一百兩銀子已是最低價了,你去藥店打聽打聽,像咱這種差不多兩指粗的參賣多少錢?今兒你銀錢不湊手,哥哥也沒法子,只得賣給趙員外了,他這兩天一直求我來著。我在外頭也耽擱了不少日子,老弟你瞧,還有三四天就過年了,我想今天脫了手好回家來著。」簡老闆一臉歉意地道。

  「哎哎,老哥哥,是俺不對了,你再等等?回去俺就拿銀子與你。」俞志明心裡急,心裡恨上了錢家,呸,什麼親家,這點子小忙都不肯幫,等著,下回他拿銀子砸死他們!

  簡老闆眼中精光一閃,卻裝作一副為難的模樣,拍拍俞志明的肩膀,勸道,「算啦老弟,別勉強了,這回且讓我賣與趙員外吧。下回我再來的時候再給你弄兩根過來。正好趁年前賣個好價錢,讓哥哥我得個千把兩銀子買些年貨回去孝敬老人。」

  俞志明一聽到千把兩銀子,胸膛上下起伏著,再聽這煮熟的鴨子要飛,急了,「老哥哥,俺說真的,這兩參俺要了。咱們這就回家,啊?」說完也不待他回答,就忙跑進屋裡拽了自家婆娘出來。

  「老頭子,這都是啥事啊這。」錢婆子一臉擔心,「希望真像巧姐兒說的那般好才好,若不然,唉!」

  「該勸的都勸了,牛不喝水,咱強摁著也沒用。老婆子,放心吧,事情或許沒有我們相得那麼糟。」

  顧麗娘回到家,看到家裡的兩個娃在院子裡玩,叮囑他們不要被凍著,就到廚房兌了潲水把豬餵了,再調了一些雞食餵了雞。她想起今天錢家的事,覺得有必要和公爹報備一下。

  許老爹聽了,笑呵呵地安慰她,「石頭他娘,你甭替你嬸伯操心了。他呀,辦事最講究穩妥了,這般冒進的事,他是肯定不會做的。」

  「可是——」顧麗娘遲疑,錢伯穩妥歸錢伯,可年輕人不一樣呀,「巧姐兒——」

  許老爹歎了口氣,「若她連她爹娘的話都不聽了,咱也勸不動的。而且這事兒是真是假,咱也不瞭解,若是真的,擋了別人的財路就不好了。」

  顧麗娘默默點頭,若是這樣,恐怕錢巧巧能恨死他們。罷了,和她又沒甚關係,操心那麼多做什麼?想著,她便退出了大廳。兩隻娃見了她,忙跑了過來,一人抱住一隻大腿,央求著她給他們講故事。

  顧麗娘應了,牽著他們進屋,心裡尋思著,兩孩子一個三歲,一個四歲,這樣玩兒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想是不是讓孩子們認點字呢,不必強迫他們一定要學多少,權當培養他們的興致了。

  前兩天,許老爹托人買回來的春牛圖她拿來看過,字和古代的差不多,她都認得。這還多虧了她以前的經理,她曾在一家台資企業做過文秘,經理是台灣人,她不得不把文件都打成繁體字。當時可把她恨得不行,現在卻無比感謝那經理,真是虧了他,要不然自己在這裡也算得上是半文盲了。

  不過教孩子認字這事,還得問問許老爹,她料想他是不會反對的。晚上吃飯的時候,她和許老爹提了這事。

  許老爹張大了嘴,驚訝地問,「石頭他娘,你識字?」

  顧麗娘不明白他怎麼這個反應,難道這年頭識字很稀奇?但她還是點點頭,除了太生僻的那些個不懂之外。

  許老爹哆嗦著手,不知從哪摸出那張春牛圖,「石頭他娘,你唸唸?」

  公爹這是要考自己還是——,儘管疑惑,顧麗娘還是拿著那張春牛圖就著他指的地方把字念了起來。

  對,對,那天王算子就是這麼說的,看來他這兒媳說她識字,不假。

  「石頭他娘,明兒我就托人把買些紙筆和墨,對了,還有硯台。」許老爹飯也不吃了,激動地在廚房裡走來走去。

  此時許老爹覺得兒子娶這媳婦真娶對了,整條村子裡識字的人不多,識字的女人就更少了,應該說不是少,而是根本就沒有。早年他給人看家護院那會,若是識幾個字,這二十年干下來,可不止是個小頭頭那麼簡單。後來他有了兒子就打定主意要好好栽培的,豈料附近的先生們都嫌棄他曾賣身為奴,不肯收下許強,這些秀才先生們都是很愛惜羽毛的,任憑他再三請求,仍舊不肯破例。而他又不肯把兒子送到遠方,加上他娘不捨,於是便耽擱了。後來兒子進了鏢局,也略識了幾個字,但終究比不得人家先生教出來的那些。

  這都成了許老爹的心病了,他覺得兒孫後代都毀在自個兒手上了。若不然,他也不會擱下老臉去求了以前的主子讓兒子娶了個大家婢——也就是妞妞她娘,就因為她識字,比村婦有見識。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兒孫能出人頭地,現在看到希望,能不激動麼?

  「爹,先買本百家姓和三字經回來給他們啟蒙吧,順便買些字帖兒讓他們描紅。」打好基礎比啥都強。

  「錢夠不夠使?不夠爹這兒有。」對兒孫讀書這事,許老爹自然是支持到底的。

  顧麗娘淺笑,「夠的夠的,強哥走的時候給了我三弔錢,現在還有呢。」主要是她嫁進來時年貨啥的都準備得七七八八了,除了買了幾尺布和偶爾買點肉外,還真沒什麼用錢的地方。遂那三弔錢,還剩下一大半兒。

  許老爹點點頭,「不夠了你再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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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9: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今年是顧麗娘穿來後的第一個年頭,這裡年味濃厚,似乎連空氣中都散發著一股年味兒。

  年三十,顧麗娘懷裡揣了幾百個大錢去錢家,端回了二十斤豬肉,木盆底下還裝著整副豬大腸。這大腸是她特意要的,準備用來做糯米灌大腸的。

  「嬸子,這錢你拿著。」顧麗娘將四百文錢塞到錢婆子手裡。

  錢婆子推了回去,佯怒,「什麼錢不錢的?你這不是打俺臉麼?快拿回去!」

  「嬸子,是爹交待的,你要是不收,這豬肉我也不用端回去了。」顧麗娘不怕她,笑嘻嘻地道,「說起來,還是咱們佔了你的便宜呢,現在外邊的豬肉都賣到二十五文錢一斤了,我們才給你四百文,呵呵。」

  「罷了罷了,這個?老頭。」錢婆子咕噥,這許老頭她瞭解,最講究那勞什麼親兄弟明算賬的虛禮,他也不想想,親戚間哪算得那麼明白了?

  「那嬸子,我先走了啊,還要趕回去糊窗紙做餃子什麼的呢。」頭一回在古代過年,整得手忙腳亂的。好在身旁還有長輩指導,沒出什麼亂子。

  「去吧去吧,哎,對了,一會俺這邊的豬血凝了俺給你送過去,啊?」

  「麻煩嬸子了。」

  回到家,顧麗娘就開始處理豬大腸和豬肉,她挑了塊五花肉做餃子餡。接著便和餡,和好餡,顧麗娘並不急著包。而是開始做糯米灌大腸,將剁碎的豬肉及香菇丁倒入洗淨待用的糯米中,再灑上一些韭菜,攪拌好後灌入大腸內,只裝七成滿,每隔一段還得用繩子縛緊,繫好後,把它放蒸籠裡蒸,一柱香左右再揭開蓋子,用針在各段刺通幾個小孔透氣,再蓋上籠蓋,蒸至熟透。

  大過年的,要忙的事兒多,許老爹一早就進廚房幫忙燒火了。見識了這糯米灌大腸的功夫,他搖著頭,嘖嘖有聲,「石頭他娘,這個糯米灌大腸也忒麻煩了點。」

  「呵呵,沒什麼麻煩的。」以前她每年都會做上一些,還不算太麻煩。重要的是它值得她動手,這糯米灌大腸熟的時候好吃,涼了後把它切成片,煎一煎更是噴香。

  接下來,顧麗娘便開始撖面,包餃子了。

  許老爹看著忙碌的媳婦,歎了口氣,「強子這孩子今年多半是趕不回來了,唉。」老人嘛,別的不圖,就盼個團圓了。

  「爹,你也別歎氣,今天還有半天呢。指不定一眨眼的功夫,強哥就回來了呢。」顧麗娘安慰著。

  「石頭他娘,你看下火,我出去看看兩孩子。」

  許老爹見兩個娃乖巧地窩在大廳裡描紅,心裡欣喜,暗自決定將今年的壓歲紅包包大點。見了兩個娃兒,許老爹更想兒子了。此時他真恨不得兒子就在旁邊,他立即立即將兒子兒媳送作堆,好讓他們趕緊把他的金孫造出來。

  其實屋子裡的娃已經被外頭的炮仗聲勾住了,小身子不住地扭動,若不是顧麗娘給他們規定了每人每天都得寫一頁大字的話,現在他們恐怕都飛出去了。

  許老爹回了一趟屋裡,手裡拿著兩掛炮仗,拆散後,朝兩個娃招手,「妞妞,小石頭,累了吧?喏,拿去玩吧。」

  男孩子都愛玩這個,小石頭見了,眼睛一亮,靦腆地說了聲謝謝。

  「呵呵,你們就在院子裡玩吧,爺爺給你們找根香來。」

  顧麗娘在廚房裡,自然聽見了外頭的動靜,此刻她也慶幸嫁了一戶和善的人家。

  許強駕著馬車,剛駛進村,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

  「強子,回來啦?剛好趕上年夜飯。」

  「是啊李叔,你托我買的東西,我一會再給你送去。」

  「呵呵,不急不急。」

  許強把馬車停在自家門前,衝著門內大喊了一聲,「爹,我回來了。」

  「強子,是強子,強子回來了,快,去開門。」許老爹一臉激動。

  「哥哥,爹回來了。」妞妞聽了,炮仗也不玩了,搖搖晃晃地往大門跑去。

  小石頭怕她摔著,跟在她後面,「莫急莫急。」

  顧麗娘在廚房裡頭聽了,心裡也跟著欣喜起來,忙將手往身上圍裙一抹,出了廚房。

  許強看著迎上來的一家子親人,只覺得一路上的疲倦一掃而空,緊趕慢趕的,總算在年前趕回來了。特別見了站在後面,笑顏如花的新婦人,只覺得心裡升起一股暖流,暖暖的滿滿的,這就是家的感覺。

  走鏢在外,鏢師都是不洗臉的,特別是冬季,寒風凜冽,加上風沙撲面,用土鹼洗完臉之後,凌厲的風一吹,像刀子一樣就把臉給割破了。許強現在的樣子說是叫化子恐怕都有人信,頭髮亂糟糟的,臉上更是髒得不行。

  顧麗娘看到也是一陣心酸,在古代底層,想生存,著實不易啊。

  許老爹看著兒子,嘴裡直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爹,爹,妞妞好想你。」妞妞毫不避諱地抱著她爹的大腿,奶聲奶氣地撒嬌。

  許強伸手,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喲,咱們妞妞又長高了。」

  「嗯嗯,長高了長高了。」妞妞不住地點頭,一雙眼睛笑成一對月牙兒。

  小石頭在一旁看著,眼裡有說不出的羨慕。突然,他發現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嚇得他下意識地抓了東西便抱。一會他才發現,原來他被妞妞的爹抱起來了,而自己則摟著他的脖子。

  「哥哥,哥哥,好不好玩?」

  小石頭臉紅紅地點了點頭。

  顧麗娘對許強的好感又增了兩分,甭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即便是假的,至少在她面前他還願意做戲不是嗎?

  許老爹欣慰地摸摸鬍子,注意到屋外馬車上還有人,埋怨了兒子一句,「強子,有客來,也不曉得請人家進去烤烤火去去寒。」

  「許伯,不用啦,一會俺就走了。」秦平罷罷手,他只是跟來把馬車趕回去的而已,這過年過節的,用到馬車的時候多。

  許強放下兩個娃,把馬車裡的東西全都搬進了屋,兩個娃好奇地在一旁看著,並不調皮搗蛋。

  眼見秦平要走了,顧麗娘拿了兩托蒸好的餃子裝進食盒,想了想,又拿了兩根已經涼了的糯米灌腸放了進去。

  「秦兄弟——」

  秦平又是撓頭又是搓手的,「嫂子,你和強哥一樣叫我平小子就好。」

  顧麗娘笑了笑,「家裡也沒甚東西,這餃子和糯米灌腸是我做好的,你且拿回去和局裡的兄弟嘗嘗吧。」

  「那就多謝嫂子了。」秦平寶貝地抱著食盒,心裡高興極了。強哥他媳婦手藝好,他們鏢局裡頭的人都是知道的。特別是上回強哥帶回的那些肥腸,差點沒讓他們打起來。

  許強見了,滿意地笑笑。他將秦平送出去後,回來就看到他的媳婦兒正站在廚房門口,不甚自在,也沒敢看他,「鍋裡有熱水,你洗洗吧?」

  許強暗自歎了口氣,他才出去半個月,回來後他的渾家都和他生分了。不過不急,他想過個一兩晚,兩人會熟悉起來的。這般一想,他心裡一片火熱。

  顧麗娘心不在焉地包著餃子,想起剛才趁舀水時佔自己便宜的男人,臉上一片暈紅。啐,廚房那麼寬,他還能挨著自已,挨就挨了唄,還故意蹭兩下是什麼意思?真是個悶騷的男人,大白天的,也不嫌臊得慌。

  「不好了不好了,許叔,俺爹請你過去一趟商量事情。」

  「什麼事啊?」許老爹一愣,站了起來,拿了外套就往外走,邊走邊問。

  「俺家小姑哭著回來了,說是在那邊過不下去了。」

  「這是啥意思?」

  .,……

  「強哥,你過去看看吧。」顧麗娘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嗯。」許強點點頭,心裡也著實有點擔心。

  見他走了,顧麗娘才轉身回廚房,暗自琢磨,這大年夜的,錢巧巧這般鬧騰為的是哪般?難道是——顧麗娘搖搖頭,希望自己想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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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1 00:39: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爹,這日子俺過不下去了!」錢巧巧哭得一臉是淚,悔不當初。

  錢大明氣得臉煞白,「怨得了誰?早說了,叫你們腳踏實地地幹活,別淨想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偏不聽。這下好了,哭啊!鬧啊!能把那些銀錢田地哭回來嗎?!」

  錢婆子看著哭得一榻糊塗的女兒,勸道,「他爹,少說兩句吧。」

  「少說少說,孩子就是叫你給慣壞的!」

  錢婆子委屈地直抹淚,「孩子不好,你好好教便是了,鬧成這樣,他們也不願意啊。」

  許強尾隨他爹來到錢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錢家母女倆在一旁直抹淚,錢叔在一旁生著悶氣,錢貴全、錢貴福也是悶不吭聲地坐在一旁,孩子都被拘在裡屋。他在路上聽貴全嫂子說了,巧巧夫家買到假參被騙了不少銀錢。

  錢家眾人見了許老爹都站起來打了聲招呼。

  「怎麼了這是?」許老爹坐在錢大明的旁邊。

  「還不是那個孽女,大過年的,鬧得人不安生!」錢巧巧這出,真真是打他的臉啊,面對老哥哥,他的臉紅辣辣地,羞的。

  「我怎麼鬧了?你們不是我爹娘?我受了委屈回娘家,你們也不說安慰我幾句,就光會數落我。我嫁人後每年可是少了孝敬?讓你們這般嫌棄我!」錢巧巧不依地叫著。她在婆家那頭受了委屈,回到家爹娘不安慰她就算了,在外人面前也不曉得給她留點兒臉面。這讓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錢大明氣道,「說你兩句就頂嘴,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和潑婦有什麼區別?我真後悔讓你嫁到俞家去,俞家不配你,好好的閨女被他們教成什麼樣兒了!」

  錢婆子忙拉了女兒一把,「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還不快住了嘴?」

  錢巧巧任她娘拉著,在一邊掉金豆。錢家本就錢巧巧一個閨女,錢大明夫婦從小也是慣著來養。大了給她挑了戶好人家,雖說比不上人家財主地主,但也是村子裡難得的富戶了。哪裡受過什麼委屈,如今被家人這般下她臉面,便惱了。

  「好了好了,事到如今,埋怨也沒用,趕緊拿個章程出來是正經。」許老爹挺頭疼的。

  「巧姐兒,被騙了多少?」

  「九十兩。」

  眾人倒吸了一口氣,九十兩,不是小數目啊。普通人家攢一輩子,可能都攢不到這麼多銀子。

  許強皺著眉頭,他這趟出去,鏢利總共得了五十兩,他分得三兩,加上僱主給的賞銀也才五兩銀子。這九十丙,也委實多了點。

  「有十兩是大哥給的。」

  「貴福,你給她銀子做什麼?」

  錢貴全支支唔唔地說不出話來,齊慧娘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眾人不傻,見他這樣還有啥不明白的。錢大明歎了口氣,這人呀,就是這樣,總抱著僥倖的心理。罷了,教他吃虧一回,日後也好長些記性。

  「你家不是只有二十兩嗎,哪來九十兩的銀子給那姓簡的?」錢大明不得不問明白。

  「婆母她賣了五六畝地湊的。」錢巧巧低下了頭。

  「俞家可不止阿明一個兒子,琛哥兒他肯?」俞家共有兩個兒子,大兒子琛哥兒是個能幹的,夫妻倆把家裡的十幾畝地打理得井井有條。奈何他母親陳氏一向都偏疼小兒,有什麼都緊著小兒子用。

  「他那人要是知道這事怎麼會肯,這是婆母她背著大伯賣的地。」

  「這事你們連他也瞞著?」想到某種可能性,錢大明不由得提高了腔調。

  錢巧巧縮縮脖子應了聲是。

  「你們,你們真是,又蠢又貪!」錢大明氣白了臉,「難怪琛哥兒媳婦鬧著要分家,如此,便是打殺了你們也不過分!」

  「分家便分家,但他就給俺們兩畝地,叫俺們怎麼活?」錢巧巧不服氣地嚷嚷,「爹,這事你可不能不管啊。你要是不管,俺也不用活了。」說著就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親家那頭有多少地俺還能不知道?你們躥搓你婆母賣的那幾畝地,便是剩下的十畝地加起來也趕不上。你叫我們怎麼管?俺便是再不知羞恥,也做不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姐兒,俺說句公道話,如今琛哥兒還能分給你們兩畝地,便是天大的情面了,你們也別不知足。」

  到此,錢巧巧傷心地號啕大哭。錢婆子見她這般,忙和兒媳婦將她拖著扶著架回裡屋。

  錢大明慚愧地看了許老爹一眼,「老哥哥,都是俺不會教孩子,累得你大過年的跑過來。」

  許老爹罷罷手,「不說這個,你有啥打算?」

  「她現在這個樣子,便是有錢,我也不敢給她。且讓她回去吧,過了年,讓兩口子租點地來種。只要肯下力氣幹活,就餓不死。」

  許老爹贊同地點了點頭,他就怕他這老弟一時頭暈腦熱,將攢了幾十年的棺材本兒都拿了出來,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呢,「人勤地不懶,是這個理,你有章程便好。」

  下了決定,錢大明暫時把這事擱下了,見了許強笑道,「強子回來了?」

  「是啊錢叔,我給你們買了些京城的特產當年禮,一會給你們送來。」

  錢大明欣慰地笑笑,「老哥哥,還是你好,家裡就一個兒子,強子也爭氣。兒女債兒女債,生來便是討債的,你說我生那麼多討債鬼有什麼用?為了他們我操碎了心,偏還被他們埋怨上了。」

  「呵呵,看開點吧,有啥要幫忙的,和俺吱一聲。」許老爹見他沒什麼精神,便領著兒子告辭了。

  顧麗娘在廚房裡忙和著,不時伸頭出去看看他們回來了沒有。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心裡蠢蠢欲動,想去錢家看看。但想想還是算了,如果一開頭跟著公爹他們一塊去還好,現在過去太惹眼了。過後指不定錢巧巧怎麼恨自個兒呢,所以她忍!

  他們爺倆回來後,許強忙著把之前鄉親托他買的東西送過去。好在許老爹也沒想瞞她,趁著兩人在廚房忙碌的那會,簡要地說了下事情的經過。

  顧麗娘不得不感歎,人要倒霉吃虧時就像鬼使神差般,攔都攔不住。不過她也只是感歎一下而已,隨即便拋到腦後了。許老爹是好說話,但在某些事上可不糊塗,她才不擔心他隨便往外撒銀子呢。況且她這公爹有多少銀子也不是她能惦記的,她何必鹹吃蘿蔔淡操心呢?

  申時剛到不久,顧麗娘便將年夜飯整治好了。她做的菜不多,一盤雞肉,一盤香煎糯米灌腸,一個雞雜湯,一個青菜,外加一道酸甜蘿蔔絲。一家子有說有笑地圍著圓桌吃年夜飯。

  顧麗娘盛了三碗餃子,然後分別往兩個娃碗中各挾了隻雞腿,「趁熱,快吃吧。」

  兩人娃仰著臉,奶聲奶氣地道,「嗯嗯,娘也吃。」

  顧麗娘看著兩個白白淨淨的孩子,心裡有說不出的滿足,「爹,這塊雞脯肉多,你吃吧。」

  「好好好。」許老爹連說了三個好,滿臉欣喜。

  「媳婦,你辛苦了,多吃點肉。」許強挾了塊肉進她碗裡。

  禮尚往來,顧麗娘咬咬唇,忍著心裡的不自在也給他挾了一塊。

  許老爹笑瞇瞇地看著兒子兒媳,想著他的金孫就快來了吧?

  吃罷飯,顧麗娘將碗筷收拾妥當,就給兩個娃洗澡,洗了澡給他們穿上她親手做的新衣,才讓他們在院子裡玩耍。許強慢悠悠地踩著梯子貼對聯。

  除夕守歲,兩個娃纏著顧麗娘說故事。

  顧麗娘故意板著臉道:「你們把前兩天教你們的百家姓背一段,背出來了娘就講,背不出來就算了。」

  「嗯,背,哥哥,我們一起背好不好?」妞妞滿臉希冀地看著小石頭,生怕他不答應。

  「嗯,一起。」小石頭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小石頭背得很順,妞妞有點嗑巴,但不是太大的妨礙。

  許強看著,好生稀罕了一番。待他們背完一段,將兩娃抱起來狠狠誇獎了一番,把兩娃誇得都臉紅了,眼睛亮亮的。

  鬧了一會,兩人終不敵睏意,在榻上歪著睡了過去,顧麗娘從屋裡抱了一床被子出來給他們仔細蓋好。等子時的大鐘被人敲響,許強便打開門,在院子裡燒了一掛炮仗。

  把兩個娃安置好後,夫妻倆人才相攜回房。

  回到房,許強脫了外衣,盡量柔和著臉道,「這段日子家裡多虧你了。」

  顧麗娘嗔了他一眼,「說這話,客氣了不是?這家也是我的,我自然得看著的。」

  許強見她也將外衣脫了,自然地攬過她的肩,突然的親熱,讓顧麗娘有點反應不過來,肩膀僵了僵。許強笑了笑,「今兒也折騰得夠嗆,咱早點睡吧。」

  兩人上了床,許強並無其他動作。顧麗娘窩在他懷裡,數著他的心跳聲,沒一會便聽見均勻的鼻鼾聲,她抬眼一看,透過帳子的燈光,見他眼睛緊閉,似是睡熟了。

  顧麗娘細細地盯著他的臉看,只覺得比之前要瘦一點粗一點,想來走鏢的確不易。這般想著,一陣困意襲來,她也磕上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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