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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貓子]曖昧(流金歲月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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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08: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貓子 - 曖昧【流金歲月之二】

與心上人情意繾綣讓他沉醉於兩人世界,直到──苗繼倵出現!
若說兩人有過節,不過是曾經不小心打斷他的「好事」,可他也強吻了他呀!
此刻,似曾相識的戲謔言語又在耳邊響起,
學期一開始和他的巧遇像極了一場預謀……
當初江未禮以不愛男人為由拒絕與他交往,
如今他公然與陶藝美術社的社長出雙入對,甚至還徹夜未歸!?
上一次,他一時心軟沒強迫這可愛的人兒成為他的;
這一次,他打算拿出狂霸的本性橫刀奪愛……

這自以為是的白癡!居然為了救他任由挾持他的混混拳打腳踢?
他明知不該背著愛人與這危險的男人牽扯不清,
卻無法對他的深情無動無衷。
此刻,他倉皇逃離不是因為他意圖染指的曖昧舉動,
而是──害怕自己會就此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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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09: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前緣

  國三那年,江未禮偶遇平成高中二年級的宋嘉延。

  為了再見到宋嘉延一面,他以私立的平成高中為第一志願,力發奮圖強並取得家人的同意,終於在畢業後順利越區就讀。

  誰知,開學典禮的頭一天,因為撞見高三的苗繼和沈瑋彬在保健室裡頭纏綿的畫面而處於驚嚇狀態時,正好被到保健室找老師的宋嘉延所救。

  江未禮感歎,這是最差勁的重逢方式。

  然而,為了接近宋嘉延,他還是加入了陶藝美術社。

  加入社團後,因為宋嘉延一時興起的要求,勉強答應當他繪畫的人體模特兒後,隨著相處的時間一久,江未禮漸漸發現他對宋嘉延的執著,竟然是一種愛戀的情愫。

  在他彷徨、為自己的異常而懊惱時,苗繼卻向他告白、要求交往,甚至為了他已經高三了還加入陶藝美術社,使得他的煩惱愈來愈多。

  若是可以的話,他不知多想逃離所有的煩惱。

  好不容易,經過紛紛擾擾之後,江未禮彷徨不安的情感終於得到宋嘉延的回應,兩人開始有了進一步的交往,成為名副其實的戀人。

  本以為童話般的愛情故事,到最後總有個完美的結局,但現實的生活裡,故事仍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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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09:4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老媽,你為什麼不叫我起床?」

  一大清晨,江家在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憤怒的驚叫聲中展開。

  坐在餐桌旁的幾個人停頓正在吃早餐的動作,同時往二樓的天花板望去。

  一兩秒的靜默,在此刻絕對是有的。

  還在煎蛋的江母愣了愣,終於疑惑地皺起眉頭,緩緩望向她親愛的老公。

  「孩子的爸,你沒叫老么起床啊?」因為忙著做早餐,她方才交代了丈夫這件事。

  這下子老么又穩遲到了。

  連著兩次的開學典禮都遲到,說出去多不光彩哪!

  「老么還沒走?」

  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的江父轉頭,直接看向大兒子江中傑。

  一如所有人,他以為得趕開學典禮,昨晚立誓絕不遲到的老么,因為怕遲到已經先出門上學去了。

  他很確定自己明明在十五分鐘前突然想進廁所嗯嗯時,有叫剛好經過廁所的老大去叫老么起床。

  「十分鐘前我不是叫你叫老么起床嗎?」江中傑挑眉,問向排行老二的江弘威。雖然有點遲,但他的確吩咐過,而且老二還應了聲好。

  「老三,我不是叫你去叫老么起床?」

  他記得當時剛好電話響起,離電話最近的江弘威順手接了電話,卻沒忘記要老三去叫老么起床。

  「我叫了,是他沒起來。」

  重新低頭啃著吃到一半的吐司,剛升上大四的江凡不冷不熱的回答,繼續他優閒的早餐時光,態度相當自我。

  雖然,他所謂的叫了,只是象徵性的敲了兩聲老么的房門。

  「你是怎麼叫他的?」歎了口氣,江中傑忍不住問。

  依照慣例,沒比鬧鐘吵,恐怕是叫不醒老么。

  「不就是最平常的叫法──」

  江凡話才說到一半,快遲到的江未禮已經梳洗完畢,穿著凌亂的制服衝下樓來,哇哇叫道:「你們是哪門子的家人,明知道我低血壓起不了床,有時間悠悠哉哉的吃早餐也不叫我起床!」

  「又不是第一次遲到,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啜了一口咖啡,江凡完全沒有其他人臉上那抹心虛。「何況,你低血壓又不是我們的錯。」

  至少,遺傳上不是他這個哥哥的錯。

  誰天天叫他起床不會膩,對吧?當然啦,偶爾興起逗弄弟弟的慾望時,他是不太在意擔起「叫床」的工作。

  「小哥,你這麼說太過分了吧!」平常最疼他的人,欺負他的功夫卻也是一把罩。

  氣呼呼的江未禮衝到江凡面前,基於一股不平及不滿的心態,他二話不說便抄走哥哥手中還在吃的夾蛋吐司,沒多逗留便往家門外全力衝刺。

  從他衝下樓來到消失在家門外,還未超過一分鐘。

  將視線從那一陣風移回,江凡凝視著空了的手須臾,只是平靜地抬起頭,對還在望著大門發愣的母親道:「媽,給我一顆蛋。」

  江家的餐桌上,再度恢復平靜。

  天,又要遲到了!可惡,是誰說新學期新氣象,可以乘機洗刷舊紀錄的?早知道他昨天晚上就不該賴在宋家賴到那麼晚,拖延了回家上床睡覺的時間。

  「可惡!」江未禮努力踩著腳踏車,暗自懊惱不已。

  可是他又無法否認,雖然明知會有這種結果,他還是渴望能和宋嘉延在一起,就算是多幾秒鐘都好。

  有時候,滿溢的幸福會讓他感到害怕,害怕得讓他企圖緊緊抓住彼此能夠在一起的時間不放。能和宋嘉延交往,常常讓他感覺跟做夢一樣很不真實。

  幸福的背後藏了什麼危機,你永遠不會知道。

  因為太美好了,總有隨時會夢醒的感覺,難免讓人的辛福帶著不踏實感。

  明明已經交往好一段時日,他還是懷疑像宋嘉延那樣的人,為何會喜歡上他?甚至願意用真心和他交往。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卻從未理清自己的疑惑。

  在江未禮揮汗如雨、不停踩著腳踏車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從他後頭跳上腳踏車,站在後輪兩側雙手搭上他的肩頭,放肆地喊道:「學弟,載我一程吧。」

  多了一個人,腳踏車的輪胎立即下陷,讓江未禮受到些許驚嚇,可是這種感覺好熟悉。

  聽見對方喊他學弟,為了避免得罪學長,他也只好認命……等等,這個學長的聲音真的好耳熟,好像真在哪裡聽過耶,難不成……顧不得是否會遲到,江未禮猛然煞車回過頭。

  一回頭,那張高傲跋扈的熟悉臉孔立即闖入他的視野,正以桀驁不馴的神態睨著他問。

  「我們快遲到了,你幹嘛突然停下來?」

  「你……」不是第一次碰上的場景,讓江未禮霎時呆愣。

  「幹嘛?別說你忘了我。」長腳撐在輪子兩旁,苗繼挑眼地道。處理沈瑋彬的事超出預訂的一個月,是多花了些時間,不過新學期新氣象嘛!

  他打定主意,一切行動從這個學期開始展開。

  否則他何必起個大早,特地等著江未禮騎腳踏車經過。

  讓他覺得有些好笑的,當然是這小子還是瀕臨遲到邊緣,一如往常死命地踩著腳踏車出現。

  「學長,你別和我開玩笑了。」江未禮好想歎氣。

  令人恐懼的相識,他能忘嗎?

  剛升上高中時,江未禮誤闖苗繼和沈瑋彬正在進行「好事」的保健室,被他嚇得以為小命要嗚呼哀哉,甚至差點被霸王硬上弓……這等恐怖的經驗發生在一個高中新生身上,豈是教他想忘就能忘的。

  要忘,至少要過個三、五年,絕不是三、五個月就能忘得了的。

  不知為何,苗繼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幾個月,他還以為苗繼決定不再找他麻煩了,之後他們也不會有更多的交集,頂多是偶然在學校裡不期而遇罷了;然而,苗繼此刻給他的感覺,像極了有預謀的等待。

  發現自己像只被逮著的小兔子,江未禮難免有種不幸的感覺。

  胃酸分泌逐漸旺盛,他的身體開始有些不太舒服。

  每遇上苗繼,他總是很容易胃痛。

  「算你識相,沒敢隨便忘了我,因為我們還有很多『好事』

  要共享呢!」露出邪氣笑容,苗繼傾身向前,靠在江未禮耳邊低語,一副很滿意的口吻。

  打了個冷顫,江未禮差點摔下腳踏車。

  事實上,要不是苗繼及時扯住他傾斜的身體,他八成早已摔下腳踏車了。

  就算沒摔下腳踏車,他此刻的感受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毛骨悚然的滋味,誰嘗了會好受再來告訴他吧!

  僵硬地杵著,他只希望苗繼是在開玩笑。

  無論是任何「好事」,他都不想和苗繼共享;學長和學弟之間,保持適當距離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幹嘛嚇成這副德行,像個膽小鬼一樣。」察覺他的僵硬,苗繼不由得冷嘲道。

  「我才不膽小!」生性倔強,江未禮本能地反駁。

  苗繼風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以某種不太甘心的口氣道:「不膽小就別見了我就像只見了貓的小老鼠。」啐,光想著溜。

  「我沒有……」

  「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有數,下來。」不打算和他爭辯,苗繼伸手朝他的臀部用力拍了下去。「快遲到了,我來騎吧!」

  在他眼裡,以江未禮的體格騎腳踏車載人,是吃力了些。

  不用他第二聲催促,江未禮幾乎是立即跳下腳踏車。

  老天!他被他嚇了一跳。

  「上來啊,杵在那裡看我幹嘛?」沒理會他的吃驚,苗繼直接跨向腳踏車前座,用手勢要他坐上後頭位置。

  江未禮沒得選擇,只好帶著哀怨的心情,乖乖坐上後座。

  無緣無故浪費了那麼多時間,不管再怎麼樣加快速度,他都遲到定了吧。

  老天爺肯定是有心和他作對,明知道他快遲到了還找他麻煩!

  人要倒霉的時候,還真是會倒霉個不停啊!

  現在,老天爺肯定是夠高興了。真可惡!

  放學後帶江未禮回家,以他?模特兒素描的宋嘉延已欺身至他面前,捧住他的臉就給了他一記熱吻。

  「在想什麼?你不專心,我會無心於作畫的。」索吻之後,宋嘉延被忽略的不滿才稍稍消逝,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輕敲他的額頭。

  大多時候,未禮就算不看著他,也不會一臉恍惚。

  凝視著幾近全裸的人兒,宋嘉延黑眸裡閃過促狹的光芒,心中升起某種熱情的慾望。既然這小傢伙膽敢不專心,自然該接受些小小的「處罰」。

  總算,他的吻讓恍惚的人兒回了神。

  「沒──」不管關係已經多麼親密,甚至習慣了天微涼時僅僅披著大毛巾,擋住重要部位當宋嘉延的人體模特兒,江未禮還是會因為他的碰觸而臉紅心跳。

  瞥見對方眼中閃過的光芒,一時恍惚想起早上碰見苗繼的事,江未禮自然說不出口。

  基於私心,他不希望宋嘉延為了他的事擔心。

  「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除了我以外的事不准去想。」驟然打斷他沒有說服力的聲音,宋嘉延溫柔的嗓音卻充滿無限霸氣。

  「連家裡的事都不准?」被限制了,他還莫名其妙很開心。

  「不准。」宋嘉延微微一笑,理所當然的回答後,兀自捧著江未禮的臉,從他的頰邊開始輕啄,沿著輪廓往下啃噬含吮。

  「可、可是我……唔……學長……」

  江未禮的小小抗議成了呻吟。

  不知為何,每次想討論正經事時,都會被宋嘉延的親熱攻勢轉移注意力,可是就算只要被宋嘉延一碰,就會陷入臉紅心跳、腦中一片空白的窘狀,江未禮還是無法否認喜歡彼此肌膚相親的感覺。

  人體互動的碰觸,讓他更能相信兩人正在交往。

  誰教他心底不安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得令他難以忽視。

  將坐在沙發上的江未禮壓倒在身下,宋嘉延並不瞭解江未禮此刻□徨的心情,快而以不安分的熱情雙手擁住他,開始游移在他愈來愈熱燙的胴體上,更用溫熱的濕唇挑逗著他的敏感處,舔吻輕咬著他熟悉的每一寸肌膚。

  他喜歡江未禮羞澀的表情!

  未禮那既期待又緊張,不管做過幾次都如此青澀的模樣,總能讓他興奮。

  未禮恐怕不會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在他眼中有多清純誘人。

  若不是未禮的表情如此誘人,他也不會老是在作畫時情不自禁。

  宋嘉延已經算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在作畫中停下畫筆,忍不住和江未禮移到床上纏綿,一起追求極限的快感。

  每當這種情況發生時,他就無法否認男人很容易讓下半身左右心智。

  尤其,當對方是和你靈魂相契、兩情相悅的愛人時,似乎更沒了需要理智的理由,是不?

  渴望彼此的人,求愛過程自然少了阻擾。

  「學長……」當宋嘉延舔過他平埋的腹部時,江未禮全身感受到一陣酥麻的騷動,立即不能自己地輕呼,已快不能思考。

  在宋嘉延的愛撫下,他的身體總是超乎自己想像的敏感。

  「嘿,忘了我的名字嗎?別喊我學長。」

  聽見他的呼喚,宋嘉延從齒縫間逸出的低喃充滿隨著興奮不斷攀升的熱度,而後他一把將他抱起,走向房中的床鋪。

  不管怎麼樣,在大而柔軟睡床上,總是比在窄小的沙發上做起來舒服。

  雖然明知道未禮在忘情時才會喊他學長,但他還是想糾正他的習慣。

  情人之間,喊名字的感覺總是親匿些。

  「嘉、嘉延……」抵抗不了他半命令的蠱惑,被溫柔地放在床上以後,江未禮沙啞地喊了他的名字;他抬頭,不意外瞧見他目光裡帶著激情的色彩。

  親密的接觸和濃情蜜語,總讓他羞澀燥熱的指數攀高。

  「嗯,這樣喊就對了。」

  曖昧的空氣裡,迴盪著他們的呻吟。

  呻吟到了最後,只剩下喘息…

  起了個大清早,苗繼等在相同的路口。

  不同於昨天,他並未攔截到江未禮,所以一大早就顯得心情相當不快。

  直到晚出門的苗乙鈞用喇叭聲喚他,他才坐上苗乙鈞的車往學校去;然而,在苗乙鈞開車到達校門口時,正準備下車的苗繼突然臉色冷凝。

  「怎麼了?」察覺弟弟的動作停頓,苗乙鈞奇怪地問。

  看了看苗繼青白不定的臉色,再順著他的視線遠遠望去,他看見從另一個方向並肩而來,正朝校門走去的宋嘉延和江未禮。

  雖只是身為陶藝美術社掛名的社團顧問,但由於那兩個人在社團裡不避諱讓人知道他們在交往的態度,讓即使只是掛名社團顧問的他也知道他們的關係。

  苗乙鈞只怕不知道的人只有苗繼……「正在想。」苗繼有些答非所問地回了句,視線從沒移開過。

  那個方向和江未禮的家不同,顯然他昨晚是住在宋嘉延那裡,所以今天他們才會一起上學。

  愈想,他就感到愈不爽快。

  他之前等了快半個小時,簡直就像個愚蠢的白癡!

  「想什麼?」觀察著苗繼的表情,苗乙鈞不動聲色地探詢。

  從繼的反應,他不得不懷疑他今天和昨天的早起,都是為了某個人;而很顯然的,那個人就是江未禮。

  他以為繼在上學期就放棄了哪!

  如果繼對江未禮仍不死心,事情恐怕就真的有點麻煩了。

  擔任社團顧問快兩年,他可不認為宋嘉延好對付。

  想搶那只笑面虎的東西,可真得琢磨琢磨自個兒的本事。

  苗繼怎麼說也是跟著繼母過嫁他家的弟弟,他難免得關心一下。

  「想那兩個人是不是勾搭上了。」苗繼毫不避諱地直言。

  在他處理私事的期間,那兩個本來還沒啥關係的人,該不會已有了讓人詛咒的該死進展。

  苗乙鈞早在和苗繼商定同住,搬出家裡之前就知道他的性向,所以在開明的苗乙鈞面前,直率的他向來沒啥隱瞞。

  「是又如何?」從繼的臉色看來,他還是暫時別說破好些。

  這小子生性衝動,難保不會做出瘋狂的事。

  望著消失在校門口的身影,苗繼極端不悅的瞇了瞇眼,聲音卻無比自信。「就算勾搭上了,那傢伙也是我的!」

  不用他點明,苗乙鈞也知道他打算橫刀奪愛。

  苗乙鈞凝視著他,有些勸阻的話快出口卻欲言又止。

  阻止又如何,他根本改變不了繼的決定;何況,要真能讓江未禮轉投向他的懷抱,也得看他有沒有讓人移情別戀的本事。

  若真有,那或許也算是兩情相悅吧!

  既然是兩情相悅,就是你情我願誰也怪不了誰了。

  事情,只能看著辦了。

  因為教室方向不同,江未禮和宋嘉延在走廊分岔處分開。

  貪幾步之懶,江未禮一見宋嘉延走遠便跨入花園,打算走捷徑到一年B班的教室。

  三年級教室直走就到,一年級教室繞著長廊可還有好幾個彎呢!

  邵彤?嘿,這傢伙今天也滿早的嘛!

  繞過花園裡的涼亭,意外看見不遠處有道熟悉的背影,江未禮正想上前打個招呼,卻看見有個女同學正站在邵彤面前,不由硬生生煞住腳步。

  突然間,他走也不是,留也不足。

  嗯……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喔,真的不是……「邵同學,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好不容易約到邵彤本人,站在他面前,朱曉蘭絞著雙手,泛紅的桃花面容寫滿羞澀。

  若非鼓足勇氣,她怕是永這也無法告白。

  「喜歡的人?」一大早被拐到涼亭來,邵彤知道肯定沒啥好事,面對千篇一律的探詢,他顯得有點膩了。

  明知道人家準備告白,他仍是一個勁兒地賣弄傻氣,用彼此不熟的口氣懶洋洋地問:「問這幹嘛?」

  不同班又不同社團,他們的確不怎麼熟識。

  上學期跑了太多社團,莫名其妙電到不少女同學真的非他本意。

  在各個社團間跑來跑去,他不過是想靠發達的運動神經賺點零用錢。

  可歎的是,零用錢是賺了不少,但麻煩亦跟著沾了上來。

  「因為我、我喜歡你……」勇氣逐漸消失,但朱曉蘭還是表白了。

  「我不喜歡你。」連對方喜歡他的理由都懶得問,邵彤用不感興趣的厭煩口氣直截了當的毀滅她的情人夢,「所以,我有沒有喜歡的人,應該不關你的事。」不關她的事,因此自然沒有回答她的必要。

  沒想到他的回應會如此殘忍,朱曉蘭霎時有些錯愕,難堪得紅了眼。

  運動場上的邵彤總是神采飛揚,帶著讓人覺得愉快的開朗笑臉,令她以為他會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至少對他的仰慕者不可能會如此冷酷不近人情。

  短暫的告白,讓她的憧憬當場幻滅。

  見她盈滿眼眶的淚水,再幾秒就要傚法瀑布傾瀉而下,邵彤搶先一步開口:「請問,我可以走了嗎?」雖禮貌卻沒給人太多選擇的口吻。

  毋需更多明示,朱曉蘭已轉身啜泣,帶著傷心跑開。

  「你就這樣把D班的頭號美女給甩了?」看完邵彤迅速解決仰慕者的戲碼,江未禮不客氣地從暗處冒了出來,帶著可惜的口吻。

  聽說二、三年級有不少學長們都以她?新生裡的頭號追求目標,沒想到她喜歡的人卻是不解風情的邵彤。

  「她是D班的?」邵彤轉頭看向熟悉的聲音來源,對江未禮的話顯然沒有概念。

  對於突然冒出來的死黨,他並沒有太多想法。

  想也知道,未禮是偷懶走這條捷徑!才會剛好撞見剛剛的事。

  愣了下,江未禮詫異地問:「你該不會連她叫什麼名字都霧煞煞吧?」從邵彤的表情看來,九成九不知道她是誰。

  「女人哪,真是天底下最難以理解的生物。」懶得回答廢話,邵彤突然搭上江未禮的肩往教室方向走,兀自發起牢騷來:「明明沒跟你說過兩句話,連你這個人有多少壞習慣都沒搞清楚,卻可以一臉認真地說她喜歡你,簡直莫名其妙。」

  在女生面前的酷樣,他從沒留給江未禮瞧。

  「說不定她觀察你很久了。」江未禮就事實而言。

  上高中以後,邵彤好像突然對女生沒了好感。

  沒被女人甩過還這麼偏激,真是怪了。

  「別扯了,聽起來多恐怖。」擰起眉頭,邵彤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卻又像是鬆了口氣。「還好你不是女人。」

  「幹嘛,你怕我會愛上你嗎?」江未禮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腹側。

  「咦?我還以為你很愛我哩!」沒抱怨被打,邵彤卻狀似不滿地睨他,還煞有其事的咕噥:「沒想到一起混了十幾年,我在你心中的份量卻比不上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學長也就罷了,竟連後頭的排名也都給吃了……」

  不用說,他指的學長是宋嘉延。

  江未禮呆了呆,旋即聽出邵彤話中的調侃,索性翻了個白眼。「是是是,算我的說法不對,除了學長以外,我最愛你,行了吧?」

  這小子肯定是皮在癢,欠扁了!

  「不滿意,但可以接受。」賊賊一笑,邵彤還故意摟了摟他的肩膀。

  嘖,女人要是都像未禮這麼好解決就好了。

  「還不滿意?看來我似乎應該好好表現一下我對你的『愛』有多深才行。」冷光一閃,江未禮開始摩拳擦掌,準備表現對死黨的「愛意」。

  換個人敢開這種玩笑,兩人之間的氣氛恐怕早就尷尬非常,他還敢說不滿意,但可以接受?

  看樣子,恐怕是甩掉女生有罪惡感,很想借他的拳頭消除心底的罪惡感吧!身為換帖的死黨,連這點小忙都不幫就說不過去了。

  「嘿,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你可不要太認真。」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邵彤立即換了個討好的笑臉,一切見好就收。撈個第二的排名,勉勉強強也足夠啦!

  「你不認真,我認真得起來嗎?」江未禮冷啐。

  「你還真的生氣啊?」

  「你說呢?」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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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中午吃飯時間,一年B班來了個不速之客。

  一年B班正在吃飯閒聊的學生們,因為大咧咧走入的三年級學長而肅靜。說不熟,但大部分的學生卻對苗繼響噹噹的名聲略有所聞。

  正因為略有所聞,沒人會想去招惹他,才會造成現場一片寂靜。

  大多數人總會和危險份子保持些距離。

  眾人下意識屏氣凝神,全等著看被他銷定目標的倒霉鬼到底是誰。

  旁若無人的苗繼以緩慢的速度掃過一張張青澀驚懼的臉龐,冷傲的視線最後落在沒發現騷動,還能在那裡吃飯聊天的邵彤和江未禮身上。

  不是少根筋,只怪他們兩人的注意力全在香噴噴的便當上頭。

  民以食?天,他們兩個可是比誰都還要深信不疑。

  「啊!你的雞腿好大,早知道我也訂雞腿便當吃。」打開便當盒蓋之後,邵彤卻盯著江未禮的雞腿便當流口水。

  雖然他喜歡吃排骨便當,但看到今天的特大號雞腿還是忍不住後悔。

  「想吃?」賊光一閃,江未禮像是逗小狗一般,夾起切塊的雞腿在他面前晃,還有意無意地湊近他的鼻子,引得他更加垂涎欲滴。

  「當然!」邵彤不客氣地伸筷去搶,一下子雞腿便手到擒來。

  只想吊人胃口卻被搶走雞腿,江未禮愣愣地看著邵彤,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不由得輕哼:「土匪啊你!」

  「耶,你不是要給我吃嗎?」擦掉嘴邊因吃雞腿而沾上的油漬,邵彤不解他的指控因何而來。嗯,真是又香又嫩的雞腿肉,好好吃哪!

  「我只是問你想不想吃,哪有要白白給你?」江未禮抱怨道。

  要給也要討點代價,哪可能免費奉送。

  「不然,我的排骨賠你一塊就是了。」面對他的不滿,邵彤很大方地夾了一塊便當裡的排骨,直接要送到江未禮的便當裡去。

  突然,他的手卻停了下來。

  察覺桌旁上方有陰影,正奇怪班上似乎突然安靜下來的邵彤,莫名其妙地夾著排骨抬起頭。

  江未禮隨著他抬頭一看。

  不知何時,苗繼已經站在他們桌前,將他們的對話全聽了去;江未禮和邵彤之間的「親密對話」,早已聽得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火冒三丈。

  哪有男生會交換便當食物吃?感情未免好過頭了。

  邵彤和江未禮同時愣住,邵彤筷子上的排骨還因此而掉在桌上。

  「出來,我有話問你。」沒理會邵彤的失態,苗繼直接盯住江未禮。

  「那個……我的飯還沒吃完……」吞了口口水,回神後的江未禮才擠出的聲音。「有什麼話,學長在這裡問就好。」他萬萬沒想到苗繼會直接殺到班上來,頓時不知如何應付。

  人多的地方總是多幾分安全感,他才不會傻到自投羅網。

  「這裡不方便。」苗繼擰起了黑眉。

  要是在這裡把話說穿,他自己倒還無所謂,但這小子能不能撐到畢業,他可就不怎麼確定了。

  他是在為他著想。

  「我看不會吧,學長有話在這裡問就好。」成為班上同學注目的焦點,總比待會兒落入求助無門的窘境好些。江未禮一個勁兒地乾笑,猛用眼神向死黨求救。

  邵彤聳了聳肩,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

  班上沒人敢插手管閒事,他又沒哪根神經秀逗了要硬出頭。

  死黨歸死黨,有些特殊狀況的時候,顧好自己不多找麻煩就很夠義氣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還不都各自飛,隨人顧性命啊!

  「你到底走是不走?」苗繼開始不耐煩。

  「不、不走。」不夠義氣!埋怨地瞪了邵彤一眼,江未禮仍得面對現實。

  說不走就不走,看苗繼能拿他怎樣。他在心底打定主意!屁股像生了根似的緊黏著椅子,非要躲過這一劫不可。看見苗繼那副來者不善的嘴臉,不是呆子都知道要想辦法自保。

  同學忙看戲,邵彤也見死不救,他總得想法子自力救濟。

  苗繼的臉色突然變得陰森,用某種讓人害怕的眸光且視著江未禮。

  縱使有些不安,江未禮還是堅持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在所有人無法置信的驚呼聲中,苗繼在本人都無法理解的情況下,將江未禮整個人一把扛在肩上,大咧咧地走出一片沉寂的教室。

  說傲慢的他旁若無人,想必沒有人會反對。

  「邵彤,救我啊!」一回神,江未禮本能地求救。

  男生被男生扛在肩上,看上去有多狼狽根本不用別人告訴他。

  老天,他以後在這個班上還要不要做人,同學會怎麼看他、想他啊!

  在同學的注視中,邵彤站了起來。

  直到江未禮被扛遠,才有同學朝光是站著不動的邵彤問道:「邵彤,江未禮不是叫你救他嗎?」苗繼雖不至於惡名昭彰,但從剛才的局勢看來,大家還是認為江未禮恐怕凶多吉少。

  「你認為我有那本事嗎?」邵彤反問。

  「那你站起來幹嘛?」誰都以為他要去救江未禮。

  回視同學一眼,邵彤重新彎身坐回椅子上,在眾人的愕然中夾起江未禮便當裡的雞腿,望著雞腿感歎道:「我本來想跟未禮說,如果他趕不及回來吃中飯,那他的雞腿便當我就代?效勞了。」

  可惜苗繼走得太快,根本沒讓他有機會說話。

  現在,他只好當未禮同意!

  無視沿路受到的注目,苗繼把江未禮一路扛到保健室。

  踹門而入,他直接對正在用餐的苗乙鈞道:「地方借我。」

  停下筷子,苗乙鈞自然地看他扛著的人是誰。

  唉,除了他看上的江未禮以外,似乎也不太可能是別人。

  「別玩過火了。」捧起吃到一半的便當,苗乙鈞優雅的身形離開座位,準備換個地方繼續享用午餐,離開前回頭給了一句叮嚀。

  「苗桑,救我呀,別走!」發現連老師都要棄他而去,一路上丟臉到只能用手蒙住臉的江未禮,終於發出垂死求救的哀號。

  要不是沿路踢踢打打更丟臉,他才不會乖乖地被扛到保健室來。

  「未禮,學會自力救濟吧!」對江未禮抱歉一笑,苗乙鈞立即踏出保健室。

  身為老師,他是有點對不起江未禮。

  但人總有私心,對不?必須無視於學生求助的眸光,其實他也頗無奈。明白苗繼對看上的東西有多執著,插手也無濟於事,他的私心只好偏向自己人。

  江未禮簡直不敢相信,苗乙鈞真的捧著便當……就這樣走了?

  「苗桑!別丟下我啊!」全部的人都棄他於不顧了嗎?眼兒僅剩的救星就要走遠,江未禮不由得顫聲發出最後的希冀大喊。

  「別白費力氣,他走遠了。」察覺江未禮語氣中的絕望,苗繼單手拉起布簾隔離空間,將他丟在保健室的床上訕笑著。

  訕笑中,他以某種弔詭的異樣眼神盯著床上的江未禮。

  「你到底想怎樣,為什麼要對我做這種事?」被他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江未禮的身體本能地往角落裡縮。

  不想承認,可是他害怕苗繼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

  那並非不懷好意的眼神,但就是讓人覺得打從心底發毛,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除了上學期撞見一次他和沈瑋彬的好事之外,他們之間根本沒啥瓜葛,他確信自己沒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尤其是他。

  井水不犯河水,他不懂他為何老要找他的麻煩。

  「我對你做了什麼嗎?」揚起粗黑的眉,苗繼將雙手環胸。

  ?臉迎視俯睨著自己的倨傲臉孔,發現他全無愧疚之意,江未禮更沒好氣道:「還要我說嗎?」

  「願聞其詳。」苗繼還是那副的模樣。

  「把我從教室裡扛出來,像逛大街一樣扛到保健室,讓我一路丟臉到想死,你還給我裝蒜!」氣急之下,江未禮已顧不得他是學長,指控的聲音充滿憤怒。

  蒙住了臉,不代表沒人會認出他是誰。

  何況,幾乎全班的同學都親眼看著他像一袋米一樣被扛走。

  苗繼聳肩,當下撇清責任。「我本來要讓你自己走,是你不要。」他也不想讓他難做人,只怪他不合作。

  「我也沒有要你扛我走啊!」一口氣提不上來,江未禮幾乎氣絕。

  「幹嘛氣得臉紅脖子粗,我只不過是有點小事要問你,是你不肯乖乖跟我走,我才出此下策。」凝望著他原本蒼白的臉突然氣得漲紅,苗繼原先藏在眸底揮之不去的抑鬱淡去,多了幾分頗具玩味的趣意。

  啐,聽起來他還扛得很委屈哩!

  「你到底要問什麼?」聽了他雲淡風輕,卻教人吐血的說法,江未禮只有一記冰冷的白眼回送。不以為然地撇嘴,他已不在乎苗繼是學長,心底只有不滿,是學長又怎樣,管他去死!

  還好三年級的他就要畢業了,沒多少時間可以找他麻煩……原本暗自慶幸的他想到,同樣是應屆畢業生的宋嘉延也會跟著畢業,心情突然有點複雜起來;突然間,他不知道該不該希望三年級的早點畢業。

  無法否認,他多少擔心這段青澀的戀情,會隨著宋嘉延的畢業而畫下休止符。

  大學裡有更多的選擇,要他不擔心才是騙人的吧!

  單純不代表他蠢。

  宋嘉延給人易於親近的感覺,本身特有的氣質又特別吸引「同好」,就算他不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去招惹他。

  初戀總是容易夭折,他不得不害怕他的初戀……吐了口氣,苗繼眸中的趣味退去,像是在腦海中選擇好適當的詞彙後,終於緩緩開口:「今天早上我沒等到你,你昨晚住哪裡?」有股彆扭的固執,他忍住沒去說穿看見他和宋嘉延一起上學的事。

  有些事,就算再明顯不過他都不願相信。

  自我欺騙又怎樣?他就是想當沒看見,在江未禮說穿前打死不承認。

  「你等我幹嘛?」江未禮有些錯愕,清眸中閃過驚恐。

  繼開學後那次,他又打算攔截他?

  一而再、再而三,他們之間的交情沒那麼好吧!

  打小認識混到大的邵彤,同一條上學路線也沒在路上等他一起上學,頂多偶爾巧遇上才一起走。

  還好,還好他昨天晚上住在方向不同的宋家,今天早上才能逃過一劫……等等!他不會是沒搭到免費的交通工具,心底不爽才跑到教室去找他,故意要讓他在同學面前難堪吧?原本暗自慶幸的他,念頭一轉,突然自哀自憐地猜想。

  滿心哀怨不已,他開始能體會何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卑劣啊,根本是不懷好意的老天爺存心整他嘛!

  真是那樣,他寧願騎腳踏車,認命點載苗繼一程算了。

  「你回答我。」無視他的疑問,擰起眉頭的苗繼執著要個答案。

  或許,他希望他否認昨晚住在宋家的事實,只要他隨便說出個借口,說是一早繞到宋家去才會和宋嘉延一起來上學都好。

  不是住在宋家,任何理由都能讓他好過點。

  雖然在苗乙鈞面前信誓旦旦,縱使江未禮是宋嘉延的人,他也非得到江未禮不可,但事實上,行事自我歸自我,他對於搶別人的東西卻沒太大興趣,自然不希望他們的感情已經好到那種程度。

  搶人東西,勢必招若心來麻煩,他討厭麻煩事。

  察覺他的堅持,江未禮感到奇怪。

  「住朋友家裡,不行嗎?」老爸老媽和三個哥哥都不管他外宿了,他幹嘛用一副監護人的口氣和他說話,好像在指責他住別人家沒跟他報備是不對的事似的。

  真是怪人,哪根筋燒壞啦?

  「哪個朋友?」無法繼續自我欺騙,苗繼的臉色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他真的在宋家過夜!口氣還如此理所當然,好像那是家常便飯……媽的,該死透了!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在意這件事。

  如果他曾懷疑自己有多在乎江未禮,此刻心裡也應該有了答案。

  就算用搶,也非得到的慾望太強烈。

  而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懂得壓抑自己慾望的人。

  你會不會管太多了?本來想回他一句,但瞥見他恐怖的表情,江未禮只得硬生生地吞忍下來,改口道:「社長家,有什麼不對?」雖然苗繼上學期加入了陶藝美術社不久又退出,也應該知道他說的社長是指宋嘉延。

  話聲剛落,他差點沒被苗繼驟生的殺人眸光駭著。

  那眸光……好像他說了什麼千不該萬不該的話;可是,他有哪個字說錯了,犯到他的忌諱?沒有吧,莫名其妙!

  怕惹毛他,他可是非常小心用詞,只怕上學期的夢魘重演。

  「你們搞上了嗎?」

  懶得拐彎抹角,苗繼從來不是個含蓄的人,然而江未禮卻因為他開門見山、毫不修飾的話而愣住,臉龐已不打自招的染上紅潮。

  「那不關你的事。」半晌,江未禮只擠出一句彆扭的話。

  唉,江水朝東江水朝西,各人管好各人事,他和誰交往是他的個人自由,為什麼要向不相干的他交代?

  「可還記得,你上學期拒絕和我交往的理由?」見他不否認,滿臆的妒火立刻延燒上來。坐上保健室的床,苗繼目露凶光,寸寸逼近,彷彿若是他不小心忘了的話,他不吝於給點提醒。

  「記不記得……又如何?」想起說過的借口,江未禮開始有點心虛。

  由於苗繼的靠近,他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借口,真的只是借口啊!那時他滿心都是有關宋嘉延的煩惱,只想趕緊擺脫找碴似要求交往的苗繼,哪料得到後患無窮。

  早知道當初換個說法就好了。

  眼神閃爍不定,江未禮的心虛沒能逃過苗繼的眼,只引出他譏諷的言語:「不打算和男生交往,所以拒絕接受我要求交往的事,我想沒那麼容易忘吧?」

  那些話在此刻說來,只讓人感覺可笑!

  他騙他!

  「世界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人總會隨著時間而改變想法和感覺,我改變心意不小心愛上了社長,這樣也不行嗎?」無法否認,江未禮索性理直氣壯地反問,挺身面對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不願意連氣勢上也輸人。

  對啊,他壓根兒沒錯,幹嘛要心虛?

  「不行!」苗繼斬釘截鐵,態度比石頭還硬。

  「為什麼不行?」瑟縮了一下,江未禮還是不以為然地反問。

  得二五八萬,他又沒欠他老大任何東西,沒必要連和誰交往都得他同意吧!要是宋嘉延知道這件事,八成也會覺得沒道理。

  雖然為免節外生枝,他永遠不會告訴宋嘉延這檔子事。

  嘖,希望別有太多愛閒扯八卦的人,將今天苗繼找上他的事傳來傳去傳到宋嘉延耳裡,不然就難解釋了。

  「既然你給過我那種爛理由,你不覺得我該是你和男生交往的第一優先人選嗎?」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自覺該是如此的苗繼口吻充斥著滿滿的指控,捺著性子表達不滿。

  「你這才是爛說法,大太陽底下有誰規定這種事?」害怕他的碰觸,江未禮甩頭掙脫他的手,往側邊猛退。「喜歡誰、和誰交往都必須感覺對了,兩個人才能有進一步發展,不是誰先說先贏,就擁有什麼鬼優先權!」

  見他想逃,苗繼心生不悅,二話不說地便抓住他的手腕。

  「放開我!」見他絲毫未被說服,江未禮也氣了。

  驢啊,浪費他口水,國語說半天都沒聽懂,他是吐魯番窪地來的不成!

  「就是不放,有本事你逃。」本來只是想阻止他逃離,苗繼卻突然被他抗拒的態度激怒,索性一撲將掙扎的他壓在床上,圈在身下的陰影裡邪肆挑釁。

  可惡,他真有那麼恐怖?為什麼這小子每次都迫不及待地想從他身邊逃開!

  錯愕地看著正上方跋扈的酷?,江未禮心中燃起更多火苗。

  就算是不自量力,他也絕不任人宰割!

  苗繼憑什麼這樣對他?腳比腦子運轉的速度還快,江未禮突然弓起右腿膝蓋,使勁朝苗繼的鼠蹊部用力撞擊,痛得他翻下床。

  「媽的,你這該死的小鬼!」殺千刀的!苗繼滾落床下抱著重要部位呻吟,壯碩的身體痛得縮成蝦米狀,脫口而出的是粗魯的詛咒。痛得要命,他萬萬沒想到江未禮會用這種低級的小人步數。此刻不逃,肯定馬上就會被剁了!

  眼見機不可失,江未禮在心慌意亂和手忙腳亂當中,再也顧不得苗繼事後會不會找他報仇,立即跳下保健室的床,掀開布簾往保健室外逃。螻蟻尚且偷生,他好歹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自然能逃一時是一時,多活一天都好。

  何況,他只是氣得失控,又不是故音一踹那麼重,而且他說有本事就逃,苗乙鈞也告訴他要自力救濟的,不是嗎?至少,他這次是靠自己的膝蓋自力救濟,沒靠別人救援,那就先逃再說吧!

  在保健室門口回頭看一眼,江未禮有些心虛的轉身就跑。

  苗繼瞪著他的眼神好可怕。

  縱使暫時安全無虞,但亂了分寸的江未禮還是感到不安。

  在這種情況下,他腦海中只想到要找一個人安撫自己。

  不打算讓宋嘉延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可是只要看到心愛的人的身影,只要聽到宋嘉延溫柔帶笑的聲音,他就能沉澱心底七上八下的惶惑。

  他需要安定自己的力量,似乎也只有宋嘉延能給他。

  午休時間,宋嘉延大多會去社團作畫或休憩,所以他毫不猶豫地直接走向陶藝美術社位於西棟大樓的社團教室。

  來到社團教室,映入眼中的畫面卻讓他愣在社團門口。

  社團裡只有兩個人,神情有些疲憊的宋嘉延合眼側趴在一張桌子上,狀似假寐中;背對著社團大門,坐在宋嘉延面前的范亦楠,則以異常灼熱專注的眼神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閉著雙眸的人。

  江未禮不知道宋嘉延知不知道,可是他出自本能地肯定,范亦楠看著宋嘉延的眼神叫作愛戀。那眼神,全然不輸給他看著宋嘉延時的炙熱。

  如果不是他和其他人都太遲鈍,就是范亦楠隱藏情感的功夫太高竿,否則怎麼會沒人發現他對宋嘉延的愛戀。

  始終認為范亦楠對他有種令人不解的排斥,現在他總算確定那並非宋嘉延口中的錯覺了。

  找到原因,他惶惶不安的心更混亂了。

  慢了些,但范亦楠還是察覺到第三者的存在而轉頭,看向門邊的江未禮。

  「你有事嗎?」思忖了幾秒,他問。

  「你喜歡社長……」雖然有遲疑,但這是肯定句。

  范亦楠微揚起眉,仍以平淡的聲音道:「是又怎樣?」

  他喜歡宋嘉延並不會改變他們兩個正在交往的事,他只是懶得說謊,並非有意挑釁;不曾驚慌浮動的眸光仍是相當坦然,他沒有半點被人挖掘出秘密的惶恐不安。

  說不出話,江未禮的雙腳下意識地不斷往後退,在范亦楠目送的視線中退出了社團。

  他得花點時間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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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0: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奇怪了,我好像聽見未禮的聲音。」

  雖然聽得並不真切,但假寐中的宋嘉廷總覺得如此,張眼後伸了個懶腰,便朝站在畫架前的范亦楠說道,以為自己在做夢。

  如果未禮有到社團來,不叫醒他也會等他醒來,沒道理一聲不響來了又走。

  眸中閃過意外,但范亦楠仍小心隱藏住,只是以低沉冷靜的嗓音回道:「他是來過,不過見你熟睡又走了。」宋嘉延身為班級幹部,?收妥志願表忙了一個早上,午休時才會小睡片刻,他還以為他睡得非常熟。

  「來了又走?」放下揉著睡眼的手,宋嘉延眸中閃過些許疑惑,顯得有些錯愕和不解,「為什麼他沒叫醒我,讓我知道他來了?」未禮想必是有事來找他的。

  畫筆停頓半晌,范亦楠才又繼續作畫,望著白紙上的素描道:「你似乎不怎麼介意為他中斷睡眠。」他記得嘉延最忌睡眠被打擾。

  「還好,總得?喜歡的人破例改變。」宋嘉延兀自傻笑。

  亦楠太瞭解他,難怪會覺得奇怪。

  「你從來不曾?我改變。」范亦楠有感而發。

  或者該說知道他的習慣之後,自己從來不忍心去犯他的忌,所以他一直沒有機會知道,他在嘉延心中是不是夠「特別」。

  愣了好一會兒,宋嘉延突來的沉默延續到聽不到回答的范亦楠轉過身來,才望著他一如平常的神情笑道:「你這是準備指控我不夠朋友、重色輕友嗎?」老實說,他琢磨著他是否在開玩笑。

  是錯覺嗎?亦楠的眼神似乎挺認真的。

  他對他可沒有大小眼,不是總待他如親手足嗎?

  臉在笑,宋嘉延卻開始反省和未禮交往以來,是否曾經冷落交心許久的死黨。

  有嗎?

  「如果說……是我趕走了江未禮,不讓他吵你睡覺,你怎麼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范亦楠只是一動也不動地瞅著他。

  「咦?」宋嘉延有些驚訝。

  未禮來找他,卻被亦楠趕回去?這樣,未禮又要多想,以為亦楠對他存有敵意了吧!無論如何,他還是相信死黨並無惡意。

  「你怎麼說?」范亦楠等著他的答案。

  他那堅定不移的眼神有些深奧,有種令宋嘉延感到陌生的情愫。

  雖然從來不曾表明心意,只想待在宋嘉延的身邊就好,可是……胸口會痛。

  曾經下定決心,不想有天因為分離而痛苦,或者被拒絕而失去陪在嘉延身邊的權利,選擇當他一輩子的朋友,能夠默默守護著他就滿足,為什麼發現他對江未禮?生特殊的感覺以後,心卻那麼痛?

  或許是他高估了自己,因為嘉延從來不曾對誰感興趣過,所以他無法體會事情來臨時會讓人多難受。

  更或許,他曾私心以為……宋嘉延永遠不會對任何人感興趣。

  多可笑的蠢勁兒,人都會變的,一如他突然領悟的念頭。

  「趕走就趕走了,還能怎麼說?朋友當假的嗎為難道要我?

  這種雞毛蒜皮、扯不上重不重要的小事發你脾氣嗎?」以不甚在乎的神情擺擺手,宋嘉延起身走向范亦楠的畫架,望著畫紙上略顯凌亂的筆法,撐著單肘支著下巴笑謔,順便跳過話題道:「你想做點改變,連花瓶素描都走抽像派,或者這只是你的信筆塗鴉?」

  跳、跳、跳!跳開不營養的話題。

  問題不大,頂多他晚一點再向未禮解釋就成了。

  至於從亦楠眸底看見的情嗉……就當是錯覺吧!

  范亦楠抿著的唇角微微上揚,揚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沒打算戳破他蹩腳的意圖。

  他想跳開話題,就讓他跳開吧!

  至少,他開始確認某些決定,原本浮動的心亦踏實下來。

  時間問題,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該是你的霉運逃不掉!

  可憐,江未禮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憐,為什麼老天爺就不同情他一下?一天、兩天的緩衝時間也好,?啥不能給他一點理清頭緒的時間,真看他不順眼啊!

  縱使再如何小心翼翼,江未禮還是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被他眼中的瘟神活逮。

  此刻,苗繼就站在他面前,露出凶神惡煞般的眼神抓住他的手。

  不用說,苗繼不但牢牢緊記,而且還很「用力」地記得中午被他在重要部位踹了一腳的事。唉!好倒霉。

  好亂,他的頭好亂又好痛!被逮住以後,江未禮仰頭看向隨著夕陽西下,逐漸灰暗起來的遼闊天空,覺得他的心情彷彿隨著天色亦變得陰暗。

  就知道苗繼會報仇,但也來得太早了吧!

  「你以為你能逃多遠?」苗繼的神情幾乎要吞噬人。發直的黑眸凶狠,太陽穴的青筋在皮膚下猛跳,顯然他已被激出排山倒海的怒氣。

  從中午醞釀到現在,他的嘔氣只增不減。

  男人最重要的部位被踹了一腳,誰會善罷甘休?就算要他釋懷,也得要江未禮付出該有的代價──他想要的代價。

  「至少今天。」江未禮自暴自棄地咕噥。

  過了今天,或許他的腦袋能清楚些,讓他有能力處理發生在他身上的混亂,不會像此刻頭痛得一個頭快變成兩個大,逼人有種想自殺一了百了的衝動。

  人生哪,老是這樣有過多悲哀。

  「沒有任何問題是逃避就能解決的。」苗繼陰鷙的眸子微瞇,閃過難以辨認的光芒。

  逃過今天又如何?他依然不會消失,早點認命才是聰明的選擇。

  問題是誰替他找來的麻煩啊!虧他有臉這樣教訓別人,還那副的態度哩!江未禮蹙著眉,用沒被鉗制的手捏捏鼻樑,覺得頭正發疼。

  如果他的思考邏輯正常,那就是苗繼的腦袋根本有問題!

  煩死了,要是苗繼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多好。

  詛咒別人是件缺德事,他生性善良又可愛,哪會隨隨便便造口孽;天知道,他不想詛咒人,真的不想……可是──姓苗的怎麼不去死!?

  這陣仗該不會是要找碴吧!

  在江未禮頭痛欲裂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了幾個痞子樣的高中生,像饑惡發狂的野狗般盯著他和苗繼,一副異樣地圍住他們。

  雖然沒帶刀啊、槍的那些危險武器,但從他們露出自以為最凶狠的表情,走在馬路上很傷別人靈魂之窗的傢伙人手一根鐵管和竹棍瞧,想也知道這夥人來意不善,八成早有準備和預謀,這是埋伏!

  不會衰成這副德行吧,縱使是鐵管竹棍,也是會打死人的啊!

  他從不和人結怨,哪可能惹來這幾個痞子瘟神。

  顯而易見,這些模樣可笑的小流氓肯定是苗繼這個顧人怨招惹來的,現在卻要拖著無辜的他一起倒霉。

  再天真的人也知道,就算他撇清和苗繼根本沒關係,這群混混也不會放過他。

  看情況,他注定要遭受池魚之殃了。

  江未禮看了苗繼一眼,只從他臉上看見滿不在乎的神情。

  是啊,他當然可以不在乎,反正他力氣大腿又長,要打要跑都方便,那幾個混混動不了他一根寒毛,倒霉的大概只有他這個往哪兒逃比較快都摸不著頭緒的衰人。

  「別怕,你不會有事。」察覺他的緊繃,苗繼突然對他保證似地道。

  那些像豬頭的小混混,他不放在心上也沒看在眼裡。

  手被緊緊握住又驟然放開,江未禮突然覺得苗繼在告訴他,無論如何他都會保護他,絕不會讓這些人動他一根寒毛。

  有些激動的熱潮湧現,他卻不怎麼想去正視自己的感覺。

  「姓苗的,死到臨頭你還說大話,我們今天非讓你跪地求饒不可!」發現苗繼無視來勢洶洶的他們,不將他們放在眼底,帶頭的胖虎憎恨地大吼。

  胖虎只是他的綽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胖」是出自他魁梧肥碩的身材,至於「虎」嘛,則是取自他本名中的虎字。

  國中開始出來混以後,其他同伴本來都喊他阿虎;那個將他威武的阿虎改成胖虎的該死傢伙,正是眼前不把人放在眼底的苗繼!

  雖然他不甘心,從此還是被人從阿虎改叫成胖虎,還延用至今。

  「有本事你就動手。」苗繼陰鷙的目光射向胖虎。

  好,太好了!他正要和江未禮把話說清楚,他們這幾個小癟三卻跑出來鬧場,哼,要找他「玩玩」,這群混帳選錯時機,全都該死!

  出自本能,胖虎有些被震懾的身體縮了一下。苗繼的恐怖名聲並非浪得虛名,在場的人幾乎都深切地領教過,多少有幾分畏懼。被他無情的拳頭K到,可是很痛、很痛、非常非常痛的啊!

  一旦恐懼感植入體內,並非輕而易舉就能連根拔除的。

  縱使表情兇惡,圍住苗繼和江未禮的小混混眼底還是有些藏不住的害怕,就連帶頭、對苗繼最深惡痛絕的胖虎也不例外。之所以最深惡痛絕,自然是因為他吃苗繼的虧最多、被教訓得最慘。

  否則,他豈會鼓吹同樣被苗繼傷過的人前來報仇。

  「我……」吞了口口水,胖虎終究還是衝口而出:「你別嚇唬人,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縱使如此,他破啞的嗓音卻顯得有點可笑,讓人不難發覺他正處於害怕的情況;像是鼓足勇氣站在貓兒面前齜牙咧嘴,卻因為貓吼而嚇得雙腿發抖、動彈不得的小老鼠,很蠢。蠢的人!老天爺不會同情的。

  「我很期待。」怒火直往上冒,苗繼的嗓音有著不該有的平靜,黑沈的眸光鎖在胖虎那張不堪入眼的肥臉上,一字一字吐出教人心驚膽跳的話,他開始捲起袖子冷笑道:「你可以認真一點,我也會認真一點。」

  「格、格老子的!別說一堆廢話,你馬上就囂張不了了!」尖銳拔高的嗓子一破聲,難聽得讓他自己都想吐,頗有一世威名毀於一旦的尷尬。暗惱自己剛剛的破聲弄出笑話,胖虎此刻微僵著臉咆哮,聲音失了幾分自信。

  「是嗎?」眉緩緩挑起,苗繼突然冷笑一聲。

  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多囂張,只覺得招惹他的人特別白目,出門忘了帶眼。

  他老覺得有些人該去醫院捐贈眼角膜,否則留著也是浪費。

  面對十幾個人,苗繼依舊是那張自信傲慢的臉,讓前來挑釁的人多少有些驚恐畏怯。或許他們太小看苗繼了。最後,眾人不安的目光落在胖虎身上,看是不是索性打退堂鼓算了。

  「干,還看啥看,上啊!」在勇氣消失前,胖虎氣憤的大吼。

  不說二話,他拿起傢伙就朝苗繼攻擊。

  今天放過苗繼,改天他肯定一個個找上他們,不拼也得拼。

  胖虎比誰都相信,苗繼若是想找人報仇,自己會是跑不掉的首號人選。勇夫總難敵?手聯攻,所以他決定豁出去了;一個人再厲害,也不可能應付他們所有的人,所以他本來就對此次的復仇行動抱持著十足信心,相當胸有成竹。

  忍氣吞聲好幾年,他這次非要苗繼死得很難看!

  痞子報仇三年不晚,他非要苗繼難看,一償從國中累積下來的宿怨才行。

  聽見胖虎的號令,小混混們猶豫幾秒後便一湧而上。

  別懷疑,他們口裡還喊出殺啊!

  看來頗有不成功便成仁、壯烈犧牲的打算。

  可惡,是誰拐他們送上門來讓人修理的?就算占一次上風,下次落單時被苗繼斌堵上怎麼辦?腦筋不太靈光的幾個小混混終於想通了這道理。

  胖虎……沒錯,就是該死的胖虎!

  一個、兩個、四個……聲聲哀號,在僻靜的小路哀聲四起,幾乎未曾停過。

  輕而易舉搶來一根鐵管,苗繼從容不迫地對付同時進攻的小人,乾淨利落地解決一個又一個笨蛋,無聊到在心底數起東倒西歪倒下的人數。

  江未禮躲在他身後,心臟不斷因殘忍的畫面而抽搐,沒多少自保能力倒還懂得東躲西閃,免得那些不長眼的鐵管竹棍打不到身手出乎他意料之外厲害的苗繼,卻往霉運當頭的他頭上打。

  雖然每當千鈞一髮之際,苗繼總會拉著措手不及的他避開危險,但人生都難保不會出意外,何況這種摸不清狀況的緊張時刻。

  一個不小心,苗繼要是自身難保,哪能管得著他啊!

  自求多福,多念幾聲阿彌陀佛,恐怕是他到時唯一能做的事。

  「唉,我是倒了什麼霉,撞著哪尊邪神了呀,怎麼老是出門帶衰,走到哪兒都滿頭凶光罩頂?」閃躲中,江未禮不禁哀怨地自問。

  他不記得自己有做什麼壞事啊!

  若是前輩子造的孽,也別教今生的他來償啊!這樣太不公平了……真的不公平到一點天良也沒有,老天爺,你聽見沒有!?無濟於事,他還是瞪了天空一眼,幾乎想對天吼出他所有鬱結不散的悶氣。

  聽見他的咕噥,苗繼有一瞬間閃了神。

  這一閃神,卻給對方有了可乘之機,落下的木棍立即朝他揮去,雖然他本能地一閃,手臂卻被木棍一打而身體傾斜,破了他對江未禮密不通風的防護罩。

  胖虎眼見機不可失,給其他人一記眼神,立即在攻防間抓住重要的空檔。

  苗繼慢了一步,江未禮已落入胖虎手中。

  「別動,小心我宰了他!」胖虎對苗繼發出凶狠的警告。其實,他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療傷,止住身上傷口的痛,卻不知如何替自己煽動起來的戰局畫下句點。

  終於有個反敗?勝的機會,他差點想哭著親吻上帝的腳指頭。

  其他人也一樣,還沒看清楚就被打傷,身體早痛得令他們想求饒。被苗繼的拳頭打到有多痛,也痛不過苗繼揮鐵管打下的力道。

  頃刻間,急喘不停的氣息中,所有激烈的打鬥聲都靜止。

  「胖虎!不關他的事!放開他。」整個過程中不會皺眉,此刻的苗繼卻彷彿真的動了怒,黑眸裡霎時迸出殺人的精光。

  要是他們敢對江未禮怎樣,他絕對會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不是今天,就在未來的某一天。

  「是呀!不關我的事,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真的沒──」到了這種非常危險時刻,不管對方聽不聽得進去,原本保持沉默的江未禮忍著被用力抓住雙手的痛附和苗繼的話。

  真可惡,早知道人生總有意外!

  老天,冤有頭債有主,這死胖子使那麼大的勁,是想活生生折斷他的手嗎?他可是完全無辜,從來沒招惹過他們這些凶神惡煞哪!

  「你少放屁,沒關係你們會感情好到手牽手?」胖虎呸了口痰啐道。

  姑且不管他們之間有啥曖昧關係,在圍住他們之前就看見的畫面不會假。又不是還在流鼻涕的三歲小鬼,誰會相信他們的屁話!

  從苗繼緊張的神情看來,他們倆絕不可能毫無關係。

  誰聽過苗繼那個恐怖份子出手,曾經?誰的安危緊張過的笑話?在今天以前,十萬元的賭住他都敢?下去;情況對他們有利,胖虎當然不介意苗繼有了弱點,事實上他幾乎認為這是老天爺有心成全他解決鬱抑了好幾年的怨氣。

  眼下,這小子是他們惟一的籌碼,放走他豈不是全部人都完蛋,等著去醫院躺個三個月?媽的,蠢字不會寫,不代表他們真的很蠢!

  「那是……」百口莫辯,江未禮顯然百般無奈。

  說是苗繼擋他路,所以他才會被拖進這天殺的渾水裡,這死胖子恐怕不會相信吧!非得和苗繼站在同一陣線、搭上同條船真的是既可笑又可悲。不過,要是苗繼讓這條船沉了,他的下場鐵定更不樂觀。

  「你他媽少說廢話,老子自己有長眼自己會看!」胖虎在他耳邊怒吼。

  要命,死胖子是以為他有重聽,還是存心吼破他的耳膜?要是被反剪的雙手可以自由活動,江未禮好想拿來摀住飽受摧殘的小耳朵。

  可憐的是,他連閃開胖虎亂噴的口水都不能。

  「別鬼吼鬼叫,你不曉得你的破鑼嗓子比烏鴉叫還難聽嗎?」瞥見江未禮因為胖虎的鬼吼而皺起眉頭,苗繼朝胖虎不悅地嘲諷:「到底想怎樣快說,不要像個老太婆一樣哩八嗦個沒完!」

  這筆帳,他在心頭記下,遲早會連本帶利奉還。

  有了籌碼,胖虎膽大囂張起來,露出狠毒的眼神冷笑道:「我要你束手就擒,讓老子們教訓,趴在地上連唉都不准唉一聲,否則我就讓這小子死得很難看!」翻身的機會終於輪到他們,非得好好把握不可。

  風暴在苗繼眸中醞釀,怒氣亦在他的胸口翻騰。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恐怖的氣焰霎時在苗繼頭頂竄流,別說其他小嘍顫抖了一下,連緊抓著江未禮的胖虎都差點軟腳。

  就連江未禮也盯著苗繼益加嚇人的臉色發愣。

  看來,獅吼就要爆發出來了。

  不知道他能不能哀悼一下可憐的自己?

  老實說,他完全不認為苗繼有可能會為了礙事的他而甘願挨揍,給這些笨蛋打到十死為止。唉,苗繼再笨也不會束手就擒,他不替自己岌岌可危的小命哀悼行嗎?說到最後,他就是不相信苗繼喜歡他,有喜歡到可以捨命的地步。

  見識過苗繼的本事後,江未禮知道只要不顧慮他這個被逮的笨蛋,苗繼絕對可以完成方才未完成的事。

  讓還荀延殘喘的幾個傷兵一個個照例全躺下。

  「姓苗的!要他活還是要他死,決定怎樣?」

  縱使有些退縮,胖虎還是鼓起最大的勇氣叫囂。不能否認,他還是有點害怕苗繼根本不把他手中的人質放在心上。

  換作是他,也不會蠢到為了救人而犧牲自己。

  被胖虎用力往前一又拉回來,江未禮幾乎痛得掉下眼淚。媽的,這死胖子以為他是狗啊,真的很痛耶!

  「別動他!」

  在所有人都打從心底認為他不可能答應胖虎的條件時,清冷的聲音卻從他緊抿的唇邊逸出,手中的鐵管就這麼被他如同廢物一般丟在一旁,縱使他青筋暴凸、拳頭握得喀喀作響的模樣與他打算同意胖虎條件的言行並不協調。

  自動棄械等於投降,從不惹是非的江未禮電影看多了也懂這道理。

  連胖虎都錯愕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愣了好幾秒。

  但……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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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為什麼那麼白癡?」

  在苗繼棄械投降以後,胖虎那夥人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直到把他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之後,小人的他們才勉強甘心離去。

  只被意思意思踹了兩腳的江未禮此刻不禁百感交集地蹲在苗繼身邊,因不知該怎麼處理這個「半死人」而歎息。

  如果苗繼不管他的死活,現在鼻青臉腫躺在地上的人會不會是他?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江未禮禁止讓腦袋去想那個恐怖畫面。

  話說回來,憑苗繼先前展露的身手,就算他被胖虎打傷,應該還是有能力搶救回他。

  然而,這傢伙卻選擇束手就擒,好確保他徹底安全。

  這是為什麼?

  眼睜睜看著心高氣傲、無論怎麼被打都沒哀叫出聲的苗繼像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般,被人抓著的他心焦如焚卻無計可施,只好試圖思考苗繼因何為他如此犧牲。

  偏偏,他就是想不透。

  休息許久,直到有力氣掀開眼皮,躺在地上的苗繼才試圖撐起身體,?眼望向蹲在自己身旁的人,以超緩慢的速度,一字一字地吐出嘲諷:「我還以為……你至少會說聲謝謝。」

  至少,絕不是在他捨命相救以後,送句白癡給他當回報。

  苗繼輕淺抑鬱的微弱氣息,起伏中顯得有些斷斷續續,自嘲的語調卻沒有遺落半分。雖然弄得如此狼狽,他依舊沒有後悔做了蠢事。

  重來一次,他也不會做其他選擇。

  「禍是你自己惹來的,我幹嘛得說謝謝?」江未禮心虛地別開臉。

  事實本來就是如此!要是他不招惹那些混混,今天也別來招惹自己,豈會落到眼前淒淒慘慘的下場?所以這都是苗繼自己惹來的禍。有幾分心虛,他還是不斷在心底說服自己,別輕易動搖立場。

  畢竟為免後患無窮,他還是得和苗繼劃清界線才行。

  「你是這麼想的?」眸光一閃,苗繼不由得心痛,眼神有些懾人。

  薄情的小子!他從來不曾?誰如此犧牲,結果這小子竟然完全不領情,擺明當他的心是驢肝肺,狠心踐踏得一文不值。

  「我、我說的是、是事實……」幹嘛呀,緊張個屁。

  暗惱自己的結巴,江未禮始終閃爍不定的眼眸更因為苗繼炯炯直視的目光而多了些不安,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灼熱的目光。

  突然,苗繼站了起來。

  被嚇了一跳,江未禮本能地退後一步。

  瞥他一眼,苗繼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頭也不回地走開,步伐有些蹣跚,可是他仍是一步又一步堅持前進。

  他厭惡這身狼狽。

  呆了半晌,江未禮終於舉步追上去。

  本來只要轉個頭,那人的死活就和他不相干,更不會多招惹上不該惹的麻煩。偏偏莫名的,苗繼蹣跚的步伐牽扯著他的心,幾度踉蹌更讓他的良心不安,某種怪怪的情緒就這麼湧上來,迫使他無法對他置之不理。

  其實,他真的很不願意多管閒事。

  「你要去哪裡?」輕而易舉地追上負傷的人,江未禮跟在他旁邊問道。

  「回家。」雖然沒料到他會追上來,苗繼還是沒去看他,酷酷的給了回答,傲慢的表情未因鼻青臉腫而改變。

  「你的傷必須去醫院上藥才行。」聽見他的話,江未禮勸道。

  那些傷雖然死不了人,但不處理恐怕不妥當。

  「少煩人,我不想讓警察東查西問個沒完。」心中有分寸,苗繼幾乎可以想像,那對寶貝父母受到驚嚇的模樣。

  他不是多聽話的兒子,但在他們心中仍然應該很「普通」。

  普通到至少不會讓警察找上門。

  未成年少年傷成這副表行,醫院肯定會向警局通報,說不定少輔中心都會派人過來,甚至要求聯絡他的家人,到時不出現一堆他最厭惡的麻煩才有鬼。

  要是老爸老媽突然親情發作,想捉他回家好好看管那還得了。

  他絕不可能傻得毀掉和苗乙鈞住在外面的逍遙日子。

  「可是你的傷不輕……」

  「少唆,痛的人是我又不是你。」苗繼煩躁地咕噥,他還不至於自作多情的以為江未禮對他的關心出自於特別的意義。不特別的東西他懶得要,反正這小子頂多是有點內疚罷了。

  不知該說什麼,江未禮望著他蹣跚的步伐發愣。

  歎了口氣,他只好跟在苗繼後頭,至少確定他能走到家。看苗繼搖搖晃晃的樣子,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他著實不太放心。

  幹嘛要做這種事,他也不知道。

  苗繼幾乎要認為他這輩子可能永遠都無法再看到那可愛的家。

  伴隨著扯痛身體的緩慢腳步,他花了這輩子最長的時間回到家,連拿鑰匙開門的力氣都沒有,更不願向始終跟在他屁股後頭的人要求協助,他只是費力地?手按了門鈴,沉重的身軀隨即沿著大門跌滑在地板上。

  淌著冷汗,他彷彿覺得離鬼門關已不遠。

  「繼?你怎麼搞成這副德行?」

  開門的苗乙鈞用力眨了眨眼,還是無法相信所見的事實。

  拳頭比誰都硬的繼,怎麼可能弄成這副狼狽淒慘的模樣?

  下一秒,瞥見有些手足無措的江未禮,他彷彿明白了些事。

  人想長命,果真不該有弱點。

  「別現在問……」沒有回答的力氣,苗繼艱澀地吐出字句。

  現在,他只想找張床躺下,沙發也能勉強湊合啦!

  「苗桑,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回去了。」確定有人接管苗繼的死活,江未禮當下鬆了回氣,決定直接打道回府。

  苗繼的傷要不要看醫生,有苗乙鈞替他打算。

  就算是沒有血緣的兄弟,他們兄弟倆的感情總算是不錯。

  看繼的樣子,暫時是死不了,而瞥見不遠處走來的人,苗乙鈞有些傷腦筋地支著下顎,觀察弟弟的模樣思忖道:「可是我和人有約,正要出門呢!」

  這是他該幫繼的時候了。

  「可是學長受傷了,必須有人照顧啊!」江未禮有些意外地道。

  就算有約,苗桑也該想辦法推掉才是。

  真是沒有血緣關係,感情就薄了幾分嗎?這時,他才發現苗乙鈞打扮整齊,一身瀟灑的裝扮連鞋子都穿好了,原本就是準備出門的模樣。

  不會吧!苗桑不會這樣對苗繼吧!

  到底誰是苗繼的親人啊!

  「所以,幫老師一個小忙,我這不肖弟弟只好拜託你了。」啐,這小子連站都站不起來,還敢用眼神凶他?想扁人也得有力氣吧!無視苗繼送來凶狠的一眼,苗乙鈞光是對著江未禮笑,邊笑,他還邊朝門外走。

  幹嘛擔心?繼這傢伙還有力氣瞪他,想必是死不了。

  在兩人的注視中,苗乙鈞就這麼丟下他們出門。

  小忙?苗桑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偷?著苗繼益加難看的臉色,江未禮總覺得這個忙一點也不小,絕對是個超級大忙。

  唉,看來他只能自求多福了。

  停在不遠處,安雅德在等苗乙鈞走過來。

  直到對方走到面前,安雅德才有些懷疑地問:「那是未禮嗎?」遠遠看見門口那兩個人,所以他才會老遠就停下腳步。

  不知發生什麼事,苗繼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有點狼狽。

  「如假包換的未禮。」苗乙鈞搭上他的肩,帶他轉個方向離開。

  「走路就走路,別在大街上對我動手動腳!」有些惱怒地拍掉他的手,安雅德立刻退開和他保持一步安全距離。

  臭老頭,為人師表卻老沒個正經。

  「那……不是在大街上就可以對你動手動腳?」不在意安雅德「目無尊長」的態度,苗乙鈞賊笑的眸光帶著促狹。

  有趣的小孩,教人不乘機玩玩都覺得可惜。

  「你發神經啊,想也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安雅德沒好氣地冷哼。

  明明是掛名的社團顧問,幹嘛硬要和他去採買社團的補給品,真不知道這臭老頭到底在發什麼神經。年齡差上七、八歲,所以他認定苗乙鈞是個老頭,雖然有很多女學生和未婚女老師喜歡苗乙鈞,但不關他的事。

  「火氣真大,你肚子餓啊?」

  習慣他的態度,苗乙鈞倒是不以為意。

  「你才肚子餓哩,未禮怎麼會在這裡?」沒心情和他鬥嘴,安雅德索性直接問出心中的疑惑。放學之後,未禮應該和社長在一起才對,出現在這裡太詭異了。

  苗乙鈞挑高眉,聳聳肩,「那你要回頭去問問我那可愛的弟弟嗎?」他遲早會知道原因,不急於現在。

  「身為老師,你能不能正經點?」安雅德歎了口氣。

  「我很正經啊!」苗乙鈞?自己叫屈。

  「是啊,很正經,正經到可以出國比賽哩。」冷嗤了聲,安雅德乾脆加快腳步往前走,懶得和這個不正經的人爭辯無聊的問題。

  趕快買完東西好早點回家才是正事。

  看苗繼快不行的樣子,江未禮只好先將他扶進屋裡。

  想脫離窘境,苗繼並未拒絕他的幫忙。

  殘餘的力量在按下門鈴之後便已耗竭,老掛在門口給路人瞄也不是辦法,他不想給人指指點點看猴戲,惹來三姑六婆竊竊私語的評論。

  他這身傷痕纍纍的模樣,在他人眼中八成像是被打傷的小混混。

  「我不用你照顧,你可以走了。」

  沉重的身體一碰上床,苗繼便閉起疲憊的雙眼,以虛弱的聲音趕人,聲音不大卻氣勢十足。就算是為了江未禮才弄得如此狼狽,他還是不願讓江未禮老是杵著,直看著他現在這副孬種的樣子,感覺很嘔。

  猶豫了幾秒,江未禮堅定地道:「不行,我得等苗桑回來才走。」

  雖然苗乙鈞根本是強迫中獎,他看護病人也沒有錢可以拿,但無論如何,他還是不放心苗繼一個人。

  江未禮雖然怕他,可是現在的苗繼在他眼中,就跟會吼不會咬人的紙老虎沒兩樣;他連手都?不起來,有啥好怕的?受人之托,還是得忠人之事。

  何況,想欺負凶神惡煞的他得趁現在,機會一去不再哩!

  「你滾。」苗繼驀地睜眼,擠出艱澀的低咆。

  黏他的時候他又跑又躲,不黏他的時候趕他都不肯走,這小子是存心和他唱反調還是怎樣,看不出來他討厭被他看見這副德行嗎?

  等他有力氣,他想跑也跑不掉。

  滾?用走的不行嗎?他以眾人長兩隻腳是做什麼用的啊?

  雖然被他的白眼嚇了一跳,江未禮還是兀自站在原地,雙手插在口袋裡盯著緊皺眉頭的他,爆發著傷不了人的火氣。

  認識苗繼以來,他初次有種佔了上風的感覺。

  好爽!沒有其他形容詞可說。

  發現江未禮杵在那裡就是不走,已精疲力盡的苗繼有些氣惱;既然沒有把人丟出去的力氣,他索性閉上眼不去看。

  想看他的醜樣就讓他去看吧!

  硬是拖著安雅德四處遛達到晚上,直到兩人都累垮之後,苗乙鈞才對已怒氣十足的安雅德歎道:「我今天沒地方可以睡耶!」

  為了親愛的弟弟,他只好義氣地選擇有家歸不得。

  瞧,他是個多好的哥哥,將兄友弟恭這句話發揮得多麼淋漓盡致啊!

  「你忘記你家在哪,我可以帶你回去。」臭老頭又打算玩什麼把戲?安雅德皺起清秀的眉宇,猜臆著他是否居心不良。

  「為了繼,我不能回去。」苗乙鈞老實回答。

  「你是說……」難道他的猜想成真?

  「繼上學期還為了未禮入社,你不會看不出他的用心吧?」苗乙鈞的口氣,好像全陶藝美術社的社員都知道其中緣故。

  「未禮是社長的戀人,你不知道嗎?」讓那兩個人獨處,要是出事臭老頭怎麼跟宋嘉延交代?

  不需要把話說得明明白白,安雅德冷靜詢問的口氣卻帶著質疑,指控苗乙鈞有心的造成「意外」。

  事不關己,所以他沒有過度反應,該緊張的人是宋嘉延。

  「你有興趣學人家雞婆,想說什麼你就跟他說去,我不會放在心上,認為你吃飽太閒沒事幹的。」優雅地輕揚眉宇,苗乙鈞不慍不火地一笑。幫苗繼是一回事,他倒沒有要安雅德隱瞞宋嘉延的意思。

  見到人,有話在心裡憋著也不好嘛!他還怕雅德憋久了內傷呢。

  「你……」他是篤定他不敢去說嗎?安雅德悶到有些火大。

  「別你你我我了,要不要陪我去住Hotel?」天色已晚,苗乙鈞索性開門見山,直接提出心中盤算已久的主意。

  要不是一個人去住旅館太冷清,他拖著雅德到那麼晚幹嘛?

  「Hotel?」不去,打死都不和臭老頭去!

  「就算你是可愛的小紅帽,我也不是會吃人的大野狼。」

  看見安雅德敬而遠之的畏懼表情,苗乙鈞不由得失笑,「不用擔心我會對你怎樣,我找你一起住旅館只是怕一個人住旅館無聊,又好像有點奇怪。」

  他以為他能對他怎樣?不管怎麼樣,他也不會對學生下手。

  尤其是男學生。

  兩個人去住Hotel,豈不是更教人匪夷所思?安雅德對他的話沒有半分認同,不由得懷疑苗乙鈞腦袋到底夠不夠清楚。

  「如果你怕我,不願意就算了。」先以帶著評斷的眼神斜睨了安雅德一眼,苗乙鈞還煞有其事地歎道:「可憐老男人被人嫌喔,要是年輕漂亮妹妹的邀約,你大概連考慮都省了。

  唉,這個不懂得尊師重道的年頭喲!」

  驟然握緊雙拳,安雅德胸口突生不吐不快的火氣。

  「我去!」明知道苗乙鈞用的是激將法,他還是毫不遲疑下了決定,賭一口氣也得去。

  他瞧見苗乙鈞看不起他的眼神就有氣,他才不是一個膽小鬼!

  不知沉睡了多久,苗繼才因為刺眼的光線而醒來。

  奇怪了,他昨天晚上沒拉上窗簾嗎?因為房間窗戶的位置,正好迎向每天東昇的太陽,所以他總習慣睡前拉上雙層的厚窗簾,免得太早被陽光照醒。

  正準備起床看個究竟,他卻因身體抗議的扯痛而臉色驟變。

  Shit!為什麼這麼痛?撐著坐起身,他幾乎詛咒地懷疑。

  睡一覺醒來,苗繼一時忘了昨天發生的鳥事,直到看見趴在床邊熟睡的江未禮,他才突然憶起身上的痛處不就是為了保護這個小子。

  就算他年輕體壯恢復力強,身上的傷勢一時半刻也好不了。

  但休息了一晚,感覺比昨天好許多就是了,至少傷口不再抽痛得那麼厲害。

  但搞什麼,他怎麼還沒回去?苗繼瞇了瞇眼,疑惑的視線盯住趴在床邊側睡,只露出半張臉的江未禮許久才移向窗外,發現太陽已升得老高。

  「竟然留下整晚,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不自覺地低喃。

  昨晚,他說要等苗乙鈞回來才走,似乎沒留下來陪他的打算。

  難道鈞他整晚都沒回來?他豁然頓悟,霎時感覺有點複雜。

  鈞那傢伙,沒事雞婆個啥勁,看不出來他不需要這份雞婆嗎?真白當了他哥好幾年。

  誰願意自己窩囊的模樣讓喜歡的人看見?

  「太不瞭解兄弟了吧!」

  視線落回江未禮的臉上,苗繼不住的咕噥。然而,心底有個聲音難以否認,苗乙鈞自作主張的雞婆,的確讓他有點小小的感動。

  再鈍,他亦能感受到苗乙鈞身為兄長的用心。

  下午兩點,渾身上下都酸疼的江未禮才轉醒。

  睡姿不良嘛,難怪他要全身酸痛了。

  他等苗乙?等到凌晨五點,實在困得受不了才趴在苗繼的床邊打盹,誰知一睡就是八、九個鐘頭。

  說起來也不能怪他陷入熟睡狀態,他在精疲力盡、又累又困的情況下還撐到五點耶!

  醒來後,他下意識地伸了個懶腰,轉動僵硬的脖子。

  轉不到半圈,別說脖子,他連身體都像殭屍一樣僵硬了,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先醒來的苗繼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舉動。

  「嘿嘿。」放下伸懶腰的手,他無措地乾笑了兩聲。

  「你為了我翹課。」不是詢問,苗繼說的是事實。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四下打量了一下,瞥見時鐘上的時間,江未禮好想歎氣。

  幾乎整夜未合眼,本來連過夜的打算都沒有,說是為了他翹課好像嚴重了些;等不到苗乙鈞回來,打個盹起來就下午了,自然是沒辦法的事。

  要不是身體酸疼,他恐怕睡到晚上都行。

  沉默幾秒,苗繼有些不自在地道:「其實你不必這樣守著我。」

  發現江未禮睡在他的床邊,就這樣守了他整個晚上,其實他感動得難以形容;他本以為江未禮不知有多討厭他這個人。

  真的討厭他的話,不會這樣做吧!

  欲言又止的江未禮突然話都卡在喉嚨裡。唉,早知道會在這裡睡著,他好歹也會選擇沙發屈就,哪可能喜歡趴在床邊睡整個晚上,誰那麼自虐。

  瞧他現在腰酸脖子疼,要是自願如此不是自虐算啥?

  事實雖是如此,他卻不知道怎麼說出來。

  某個想法閃過腦海,苗繼倏地擰眉,嘔起氣來,「如果你之所以留下來,只是覺得必須負起責任,好確定我死不了,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又趕他走?江未禮幾乎懷疑苗繼是不是因為為他受傷,所以討厭起他來了,否則殺到班上逮他的苗繼到哪裡去了?真是見鬼了。

  本來想走,但不高興起來的他當場又改變了主意。

  「不走,課翹也翹了,我又不能現在回家。」鬥氣誰不會。

  認定苗繼負傷不能對自己怎樣,江未禮執拗地和他大眼瞪小眼,一點也不肯吃虧讓步;想到被苗繼扛到保健室的那回經驗,他不禁更加執著於自主權。

  哼,他要走要留自行決定。

  一愣,苗繼不覺有些失笑,「奇怪,你不怕我了?」

  不回家、不去學校,他還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去,沒必要留下來陪個傷患。

  以經驗來說,江未禮應該避他惟恐不及;他該不會真以為他的傷重到已經不能對他怎樣了吧?若是如此的話,他似乎必須?

  自己證明一番。

  「怕、怕你幹嘛?」怕事畏縮非好漢,無論如何,當個男生該有勇氣。

  江未禮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總感覺苗繼青青腫腫的臉,變得不酷卻比平常看起來更恐怖嚇人,多了幾分閻王瞅人的陰魅。

  一直看著苗繼被打得不甚美觀的臉孔,害他的心臟狂跳,胸口起伏的節奏想慢都慢不下來。「怕我對你這樣。」詭譎一笑,苗繼的動作迅速。

  「喝!」江未禮來不及反應,已被苗繼手一扯拉上了床,重溫那日在保健室裡的夢魘,被他壓在健碩的身軀下動彈不得,只能瞪大驚慌錯愕的雙眼。

  從苗繼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來傷勢對他的影響,更遑論他敏捷的動作。

  他不是傷得連手都?不起來,昨晚還靠他半背上床的嗎?

  兩張臉孔幾乎貼近,差別在一張驚恐,一張則充滿逗小老鼠的興味。

  每個動作幾乎都痛得要了他的命,不過苗繼打死也不會露自個兒的餡,管他是不是四肢發麻,痛到身體控制不住地輕顫發抖,快要直接壓在江未禮的身上。

  裝,他也要裝成若無其事。

  又來?心中一慌,江未禮突然雙手往他的胸膛猛力一推。

  苗繼往旁邊一倒,他立即跳下床,頭也不回地往外逃,抓起自己的書包就衝出苗家大門,怕苗繼會從後頭來個餓虎撲羊。

  要是不幸被染指,他死也沒臉回去見宋嘉延啊!

  為了有臉回去見宋嘉延,不能被吃掉。

  一心只想逃離危機,江未禮在倉促驚惶之下,完全不曾發現苗繼被他猛力狠心一推,尚未痊癒的傷勢再度加重,整個龐大的身軀竟蜷縮得像個蝦米,早已痛昏在床上。

  此刻,他根本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

  Shit!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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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1:0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無處可去,江未禮終究只能選擇回家。

  學校會通知,家裡遲早都會知道他翹課的事,既然早晚都要解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何必躲得畏畏縮縮、心驚膽戰。

  直接回家接受拷問也就是了。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宋嘉延站在他家門前等他。

  「未禮?」看見江未禮,宋嘉延明顯鬆了一口氣。站崗了一下午,總算讓他等到想見的人,沒有白白浪費時間。

  「嘉延……」面對熟悉的臉孔,江未禮突然有點心虛。

  心中一團亂,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所有的事。

  「昨天沒回家,今天又沒去學校,你去哪裡了?」察覺他的異樣,宋嘉延不動聲色地問,平靜的眼神卻忽見深沉,「我打電話到你家,你家人說你昨晚住邵彤那裡,可是他說他以為你在我那裡。」

  該在他那裡卻不在,簡單的說,未禮消失了一天,連家人都不曉得他不在邵彤那裡。

  然而,未禮昨晚顯然打過電話給邵彤,串通外宿的事,江家的人才只當他是平常的外宿;而他這個情人,卻被徹底忽略了,他在未禮心中的份量可想而知。

  宋嘉延無法形容心中的感覺有多複雜,他從來沒有過如此不受重視的挫折感。

  「所以你才來我家?」不知從何回答起,江未禮有些僵硬。

  「未禮,我翹了下午的課,不是等著質問你。」凝望著焦慮緊張起來的江未禮,宋嘉延頹然地歎了口氣,「我只是不放心。」

  不確定未禮安然回家,他心中總覺得忐忑不安。

  縱使有和邵彤聯絡,江未禮還是沒道理從昨晚消失到現在;至少他並沒有告訴過邵彤,他今天連學校也不去。

  因為未禮的事,他甚至將亦楠的反常置於腦後,憂慮得無法多加思考。

  話說回來,亦楠那個怪傢伙最近到底是怎麼了?

  他又沒染上瘧疾,亦楠幹嘛老避著他,打算和他劃清界線似的。

  想起剛剛打了電話,硬要亦楠來接他回家時,亦楠不願意來接他的口氣,跟以往對他二話不說的態度相差太多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說一聲就這樣。」江未禮充滿歉意地低下頭,卻有股微微的暖意充斥心頭。感受到宋嘉延的關心,其實讓他覺得很幸福。

  想想,宋嘉延竟然會為他翹了下午的課,明知道他不在家,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還是守在他家門口,教他怎麼能夠不感動。隱約中,江未禮充滿不安全感的心又踏實了地了對這段感情的信心也多了幾分。

  有這份憂心,代表他是真的在乎他呀!

  「沒關係。」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宋嘉延未露心思地寵溺一笑,舉手撫了撫他的臉,包容地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去哪裡了吧?」

  江未禮一直覺得范亦楠對他有敵意,為了減少風波和摩擦,宋嘉延便很少在江未禮面前提范亦楠的事,更遑論對他提起范亦楠近來的異常。

  「我……」無論如何努力,江未禮就是說不出口。

  不由自主地,他逃避起宋嘉延的目光。

  「不想說?」幽幽放下手,宋嘉延的聲音異常平靜。

  交往以來,他以為他們之間應該沒有秘密,所以未禮的反應多少帶給他打擊。

  但求將心比心而已,他對未禮從來沒有刻意隱瞞的事。

  「你相信我嗎?」江未禮突然直視他的眼睛,一鼓作氣地問。

  相信他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

  要求彼此真誠地用心付出,是他一廂情願嗎?宋嘉延望著江未禮彷彿豁出去的神情,猜臆讓他如此問的理出,任憑時間隨著沉默流逝,他平靜無波的表情,讓人難以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江未禮被他看得心慌,有些害怕他誤解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不肯說,而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怕說了會影響到他們的感情啊!要他如何清楚解釋苗繼幾次的侵犯與不馴的行為舉止?

  除了難堪,他無話可說。

  宋嘉延深深地凝視著眼前那張期待認同的臉孔。

  許久後,他終於捏捏那張讓他呵護寵愛的臉,刻意以輕鬆的口氣,半威脅半開玩笑地道:「小朋友,就這麼一次,別再有下回。」

  有下回的話,也得向他報備去向才行。宋嘉延不想老像只弄丟了伴,憂心忡忡卻無計可施的無頭蒼蠅,戀愛不是這樣談法。

  有些經驗,一次就足夠了。

  雖然總溫柔地笑著,但他絕不像外人以為的脾氣好、修養好。

  被蒙在鼓裡的嘔人滋味,使他徹底感到不受重視,大可氣憤地甩頭離去以表憂心後的不滿,可是未禮問他相不相信他。

  愛情,該是彼此信任的,不是嗎?或許,未禮真有不能說的苦衷吧!

  就當是這樣了。

  聊了一會兒,江未禮並沒有打算邀請宋嘉延進屋。

  「嘉延,如果沒有別的事……」目光朝自家大門一瞥,他很明顯表達了進家門的打算,接著才小聲道:「我該進去了。」

  似乎還想說什麼,但宋嘉廷最後只是暗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或許,有一天未禮會說出今天的事,告訴他所有的真相吧!

  直到他對他完全信任的時候。

  「那,再見。」江未禮像是鬆了口氣般。

  「bye。」宋嘉延直直望著他,臉上沒有笑意亦無不悅。

  左右一望,並沒有看見街坊鄰居走動,江未禮在深呼一口

  氣之後,迅速仰頭在宋嘉延唇上蜻蜓點水一吻,立即又紅著臉退開。

  「Bye。」丟下話!他沒看宋嘉延就轉身進屋。

  未禮很少如此主動,他的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宋嘉延?手碰了碰自己的唇,站在原地望著江未禮的背影不動。他無法形容此刻極端複雜的感覺,所以……選擇了沉默。

  在進屋之前,江未禮的腳步有些遲疑,但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卻仍無法在宋嘉延令人無法捉摸、有些莫測高深的目光下將所有的事情暢快傾訴。

  當他狠下心關上門時,彷彿能感受到宋嘉延對他的失望有多深。

  老天,他厭惡自己。

  因為他無法否認,當苗繼二話不說地丟下防身的鐵管,任由那些混混將他酷酷的臉打成鼻青臉腫的豬頭樣,只為保護自己的安全無虞時,有那麼一瞬間,那顆原本絕對向著宋嘉延的心被悄悄打動了。

  在那時候,他完全忘了宋嘉延的存在,一心掛念的只有苗繼是否會被打死;甚至於,在被苗繼壓在身下時,他的反抗心是何其薄弱。

  薄弱到差點念頭一偏差便隨他去。

  縱使最後倉皇而逃,江未禮也不能肯定自己想逃開的是苗繼銳不可當的霸氣和調戲,還是自己不受控制的心。

  本以為這輩子他只會?宋嘉延一個男人動情哪!

  現在,他拿什麼臉面對宋嘉延?就算對苗繼只是瞬間的動心,江未禮還是對宋嘉延感到虧欠,心虛得不知該如何解釋。

  「你翹課了?」

  「喝!」熟悉的聲音,驟然打斷江未禮的冥想。

  「幹嘛?我是你小哥又不是鬼,聽見我美妙的聲音鬼叫個什麼勁兒。」江凡睨向?弟,舉高手中捲起的報紙朝目標丟去,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後腦勺。

  嘿,技術滿分。

  「小哥……」撫著後腦勺轉頭,江未禮發出哀怨的聲音瞪向江凡。

  報紙丟不死人,但被打中還是會痛耶!

  大四的學生真閒,整天蹲在家裡沒事幹,出去打打野鳥、追追野貓都好,至少不用閒得欺負他這個親弟弟。

  江未禮發現,最近的江凡真的很愛欺負他。

  利落地從沙發上起身,江梓兒走向弟弟摸摸他的後腦勺,以無辜又心疼的口吻笑著道:「Sorry,我沒想到自己會這麼準。」

  這個弟弟的頭,摸起來還真是舒服,百玩不厭呢!

  「小哥,打完小狗再給根骨頭,它根本搞不清楚你在幹嘛。」又不是三歲小孩,哪有那麼好騙、好安撫,江未禮難掩心中的怨慰。

  用報紙丟中他不用那麼臭屁吧!

  小哥在有外人在時,表現得像是個對弟弟再好也不過的哥哥,沒外人在時,小哥還是很「疼」他──以特殊的方式。

  一如此刻,欺負完人還露出一副心疼得要命的表情,演員也沒他演得入木三分。

  「唉!別當小狗。」江凡捏了捏他的雙頰,似十分不認同地搖搖頭。

  「小哥,誰說我要當小狗?」那只是他的比喻!

  好吧,就算是他比喻不當,自掘墳墓好了,小哥幹嘛捏他的臉?像在捏不會抗議的三歲娃兒一樣,未免太過分了吧!

  「外頭那個,是你的舊愛?」

  放開江未禮滑嫩的臉頰,江凡踱步到能看到馬路的窗邊,從窗簾後望向窗外,再度語不驚人死不休,幾乎嚇出親弟弟一身冷汗。

  「他是現任的,才不是舊愛!」來不及想,他激動地反駁。

  只要宋嘉延不?棄他,就不可能成為他的舊愛!

  這一點,江未禮甚至可以對著宋嘉延發誓,無論苗繼在他心中的份量是否因為某些因素而加重,他都打死不可能移情別戀。

  江未禮來不及細想,他和男人交往的事根本沒向家人提過,包括眼前的小哥。

  笨,真的笨到家了。

  話剛說出口,他就察覺自己說錯了什麼,霎時冷汗涔涔直流。

  江凡放下手中拉起的一角窗簾,以很緩慢的速度回過頭,沉沉凝視著弟弟許久,直到江未禮快招架不住,有舉雙手投降的衝動。

  「你在和他交往?」他最寶貝的弟弟竟然和男生交往!?眸中的精光閃現,江凡的聲音雖然很平靜,卻未掩飾隨口的玩笑竟是事實的意外。

  這個打擊不在他所能接受的範圍內。

  「我……」從來沒見過溫和的小哥有過如此可怕的神情,吞了口口水的江未禮還是深呼口氣,一鼓作氣地道:「我有選擇對像的權利!」

  話還沒說完,他的下巴已被狠狠揍了一記重拳,整個人摔倒在地。

  不留任何餘地,江凡出拳之狠,毫不顧念兄弟情。

  被嚇傻了,江未禮撫著痛斃了的下巴仰視哥哥,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幾個哥哥雖然常頂著兄權,欺負他這個老么、拿他當玩具玩,可是從來沒有對他動過氣;尤其是江凡,江未禮從小到大幾乎都沒見過他這個小哥臉上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然而下一秒,他只見江凡鐵青著臉,欲言又止地俯瞪他,又用力瞪向窗外數秒,握緊拳頭卻二話不說地走回房間去,再也不吭一聲。

  江未禮已無法想像,江凡有多麼生氣……

  接到宋嘉延的電話,范亦楠便騎摩托車來到江家。

  不是說等不到人?

  摩托車停在大老遠的地方,他未脫安全帽,遠遠看著宋嘉延和江未禮說話。

  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他並沒有出現在他們面前,直到他親眼看見江未禮吻了自己深愛的人,心中的防波堤便潰堤了。

  濃烈的醋意如海上的暴風雨狂捲而來,幾度侵噬人心。

  縱使知道他們正在交往,他總以為永遠不會看見如此殘酷的畫面。握緊摩托車手把的雙手在顫抖,他有股車身一轉掉頭離去的衝動。

  然而,他終究沒有那麼做。

  因為一直以來,只要是他答應過宋嘉延的事,就從未食言。

  直到江未禮走進門裡,調適過自己如狂潮翻湧的情緒之後,范亦楠才再度發動摩托車引擎,騎到正發怔望著江家大門的宋嘉延面前。

  他受打擊的心始終緊繃著,然而他絕對不會洩漏這種感覺,讓未嘉延察覺任何異狀。

  為了維持和平的假像,保住兩人虛?的友情,不讓宋嘉延離他遠去,他一向如此自律,不是嗎?他怎能讓宋嘉延察覺,他根本不想和他當什麼勞什子的朋友,對他更有著外人無法想像的企圖和佔有慾。

  一個江未禮的出現,血淋淋戳破了他多年自欺的謊言。

  從宋嘉延身上,他迫切渴望得到的是愛情啊!

  然而,他愚蠢地錯過了機會。

  「你來啦。」宋嘉延聽見引擎聲而回頭,拉回怔仲的思緒對著范亦楠笑著。

  范亦楠戴著安全帽,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可是宋嘉廷總隱隱覺得隔著安全帽所看見的眼神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上車。」丟了頂安全帽給他,范亦楠壓抑住情緒,盡量平靜地道。

  殘酷的現實讓他體悟出,自己並沒有將心愛的人跟別人相親相愛的畫面盡收眼底的度量,所以近來他才會選擇躲避著所愛的臉孔,誰知宋嘉延卻總是無心地便讓他墮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一如此番情境。多可笑!

  幾天後,江未禮站在苗家門外張望。

  不能留在學校又不想回家,他下意識地走到這裡。

  這幾天,在家裡小哥不肯和他說話,察覺小哥對他的態度有異,家裡的氣氛變得怪異不已;放學後,留在社團面對宋嘉延,他又總感到莫名的壓力。

  無處可去,他這幾天過得無比鬱悶。

  那天挨了哥哥一拳,本來想投入情人懷抱,暫時到宋家避避風頭而衝出家門,誰知只剛好趕上目睹宋嘉延跨上范亦楠的摩托車,並緊抱他的腰身,兩人的身影就這麼呼嘯遠去,留下錯愕的他在馬路上胡思亂想。

  後來,為什麼范亦楠會出現在他家門口,他連問宋嘉延的勇氣都沒有。

  突然,他和宋嘉延之間,好像有著好遠的距離,遠到讓他感覺一顆心又回到彼此關係未明朗前,因缺乏自信而□徨無助。

  宋嘉延真的喜歡他嗎?還喜歡他嗎?

  他竟然沒有任何自信去問。

  「小朋友,想我啦?」

  從外頭回來的苗繼,冷不防地從後頭朝發愣的江未禮拍下去,嚇得他三魂跑了七魄,差點收不回來,驀地驚恐轉身。

  「你嚇了我一跳!」害他差點像女人一樣尖叫。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猶記得他如何倉皇害怕地從這裡逃開,其實苗繼很意外他會回來找自己,心情莫名地就有點開心。

  別說他是來找鈞的,否則他恐怕會考慮和那傢伙分居。

  「我聽說你好幾天沒去學校,所以──」這倒是事實。

  「你不放心我?」苗繼微微揚眉,有絲不易察覺的興奮藏在眉間。他的確渴望在江未禮心中,有專屬於他的位置。

  「畢竟,你的傷我也有點責任,所以──」其實他真的是無處可去。

  「你感到不安,怕我就這麼掛了,你要背負一輩子心理上的陰影?」微揚的眉漸漸傲慢地挑高,苗繼還是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自嘲地道:「我死了沒?你可以直接問苗乙鈞,大可不必那麼費力,冒險上門來打探。」

  不能否認,期待裡總也有怕受到傷害的成分。

  狂傲,不代表他沒有纖細的情緒。

  「我沒那個意思。」雙腳自作主張,怎能怪他。江未禮往後退了一步,試圖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直覺他像只隨時會撲上來的野獸。

  野獸是不會和人講道理的。

  「我看你的意思倒是十分明顯。」幹嘛怕成這樣,他會吃人嗎?沒漏掉江未禮顯而易見的動作,環臂的苗繼斜眼睨著他。好歹他也會捨命保護他,這還不能證明他絕不會傷害他嗎?真氣人。

  不管多兇惡,他總不會傷害喜歡的人。

  「學長,我真的──」

  「叫我繼!」他斷然命令,討厭那個人人可有的稱謂。

  總有一天,他要成為江未禮心中獨一無二的人。

  「可是……」不好吧!

  「繼!」不容許拒絕,他凶神惡煞般的眼神又顯露了出來。苗繼相信,他絕對只喊宋嘉延的名字,不會生疏地喊他學長。

  暫時無法獨一無二,但他無論如何至少要求平等。

  不喊名字,也不喊他學長總行了吧?打定主意之後,江未禮盯著他臉上稍退青腫的傷痕,立刻轉移話題:「你的傷似乎好多了。」

  雖然那些只是私自處理過,有些青、有些紅、有些發腫的傷口,在苗繼倨傲的酷臉上還是相當地不協調,顯得格外突兀;然而,他完全不在乎他人觀感,還是那副自我非常的調調,讓人先注意到的反而不是他的傷。

  而是他一身傷,還能得如此要命的神態。

  苗繼睨了他一眼,對於他刻意轉移話題的作法沒多表示意見。

  掏出口袋裡的煙,他邊拿出打火機點煙,邊越過江未禮拿出鑰匙開門。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他想,至少江未禮不會再喊他學長,今天的教育就到此為止。

  比起原地踏步的關係,有進步就好。

  他的要求不算高,對吧?

  「要進來嗎?」

  開了門,作勢欲進家門的苗繼回頭朝江未禮愛理不理似的一瞥,好像他要不要跟著進來隨他,自己絲毫不打算勉強人。

  去買包煙,傷口就痛得要命,他的確少了招呼客人的意願。

  對方若不是江未禮,苗繼早二話不說地甩上門。

  盯著站在門口,嘴裡刁根煙抽著的苗繼,江未禮顯得相當猶豫。

  無法否認,上回倉促離去的記憶猶存,難怪他會□徨。明知有危險,他還走進那個險窟裡,被怎樣不是自找的?到時要是出了意外,被強暴也不能怪誰。

  他要那麼笨嗎?

  「你不進來的話,我要關門了。」見他不動如山,苗繼輕喊。

  「要,我要進去。」在苗繼的挑眉中,江未禮和他錯身而過,一鼓作氣地衝進屋裡。他怕要是動作再慢些,他的勇氣便會消失殆盡。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當鐵門喀的一聲關上的?那,他?自個兒愚蠢的決定下了註解。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他總覺得還有些話沒問清楚,心裡不踏實。

  「有什麼話想問就問吧!」走到窗邊開了窗子,苗繼讓煙往窗外散去。

  從江未禮的表情看來,他不怎麼能夠接受二手煙的毒害。

  他怎麼知道他有話想問?江未禮心下一駭,看妖怪似地瞪著苗繼,也沒忽略掉他開窗讓空氣流通的動作,他懷疑他是不是為了他打開窗子。

  他有那麼細心嗎?

  「你很明顯地寫在臉上。」睨向他,苗繼兀自吐了口煙道。

  不管是不是他過於單純,容易把想法寫在臉上,總之想看穿他的想法並不難;況且以推測論斷,若不是有話想說,江未禮不會願意和他獨處。

  在他心中,他肯定有過不少不良紀錄。

  江未禮感覺有些尷尬,但還是開口問道:「你看起來好像好多了,為什麼還不回學校上課?」

  不願意承認聽說苗繼一直沒去學校,他怕他的傷勢超乎他想像的嚴重,所以自作主張的雙腳才會走向苗家,誰知他看起來已無大礙。

  能出門閒晃當然也能上學了,根本無恙的人,卻害他白白憂心了幾天。

  「翹課的理由正大光明,此時不翹更待何時?」苗繼鄙夷的眼神像在嘲笑他的傻,想也知道該利用的機會就要利用。

  反正苗乙鈞可以替他證明,他的確受傷在家養病;不過,等身上的傷不妨礙手腳活動,他還得休息兩天,去找找那些送他「假期」的人,尤其他沒忘記那些渾球偷踹了未禮兩腳的事,若不好好回報,豈不是太不懂得「感恩圖報」了。

  他可不想讓別人認為他沒良心。

  一切計劃,只等他的身體恢復好實行。

  「身體好了就該去學校,你怎麼可以利用這種理由翹課?」

  想起自己白擔心一場,江未禮不悅而懊惱,口氣不自覺地變成指責。

  換作是他!絕不可能這麼做,身為老師的苗桑也不該放縱苗繼如此。

  「誰跟你說我的身體好了?」捻熄了煙,苗繼斜睨了江未禮一眼,直接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擺在旁邊的吉他撥起弦,在單音節的弦聲中諷道:「何況,你以為是誰不中用,我才會孬成這副德行?」

  不怪受他拖累是回事,但苗繼可沒讓人教訓的閒情。

  「你會彈吉他?」看著他的動作,江未禮忘了反駁。

  「關於我的事,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苗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很不巧,我是上任吉他社社長。」

  他想,江未禮根本無心知道,他不過是自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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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陶藝美術社裡,再遲鈍的人都能察覺到氣氛有異。

  以近來常有人缺席的狀況來說,今天能全員到齊顯得相當不容易。只不過,人是到齊了,但冷寂的氣氛卻比平常還安靜詭異。

  好久沒來的江未禮來了,社長卻沒有放多少關注在他身上。

  相較以往,這哪像一對正在交往的戀人?

  不用說,江未禮也注意到了宋嘉延對自己愛理不理的態度,因為他近來刻意的躲避,幾乎找盡理由避開和宋嘉延見面,也難怪他會這樣。

  偷?著范亦楠的表情和反應,他在社團裡更加不自在。

  「我有事先走了。」鈴聲剛響,社團活動的時間一結束,江未禮就像逃命似地丟下話便跑出社團教室,連再看宋嘉延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弄到這個地步,他想解釋也難。

  好不容易出現,敢這樣就跑掉?宋嘉延瞇了瞇眼,二話不說就追出社團教室,非弄清楚江未禮最近為何躲他的理由不可。

  「搞什麼?」用手肘抹去汗水,溫理沙疑惑地望著門口低喃。

  整整一個小時的低氣壓,害專心捏陶壺的她都倍覺緊繃,不敢多問什麼,直到問題人物都走了,才終於可以鬆口氣。

  「那是他們的問題!不需要我們多事。」李初瞳倒是很自在。

  雖身為社員,她對社長的感情問題並不關心。

  很多事,不是別人多雞婆地關心幾句,就會有個完美的結果,她沒無聊到有閒情逸致去猜測,自己有多少本事管別人家的家務事。何況,有時外人插手,反而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那兩個人,不是低智能也不是笨蛋,何須他們在旁邊急白頭髮。

  所有的問題,社長和未禮自己都有能力解決。

  瞟向置身事外的李初瞳,范亦楠不由自主地道:「你還真不愧於『薄情女』的稱號。」

  從大一認識到現在,這女人要管也只會管理沙的事,別人在她眼中似乎就不是那麼重要,難怪同學們會給她這個稱謂。

  「你比我好到哪裡去?」

  讓多少築夢少女心碎,薄情男他老兄當之無愧。身為同班同學,她當然知道曾有許多女生向他告白,但往往因為他掉頭就走的態度,讓她們深深感受到被羞辱的滋味。李初瞳不甘示弱地看著他。

  「半斤八兩,你們都是薄情男女的冠軍,各有得意領域,何必爭呢?」安雅德收拾著手邊的畫筆,一副善心人士替他們調解的口吻。

  「去你的!」沒有被「褒獎」的喜悅,李初瞳和范亦楠同時瞪了他一眼。

  雅德這小子又比他們好到哪裡去,哪有資格說這種話!

  早就知道他們會有此反應,安雅德無所謂地聳聳肩,不甚在意自己的說法不被接受。收好畫具,在經過范亦楠身邊時,他突然停下腳步。

  「有話說?」看見他的眼神,范亦楠肯定地問。

  安雅德欲言又止的神情,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

  瞥了一眼在其他角落的女社員,范亦楠輕輕放低聲量,鼓勵著他:「說吧,無論好壞嚴重,你說的每個字都不會成為八卦。」

  他保證自己會守口如瓶。

  彷彿下了決心,安雅德在走開之前,小聲倉促地丟下話:「有些機會不再,如果你喜歡社長,現在何嘗不是個逆轉的時機。」

  同社團三年,他早就看出范亦楠對宋嘉延的感情。

  本來不關他的事,他不打算說穿也不打算介入,可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社長和未禮的相處和交往並不樂觀。

  自從江未禮入社以後,范亦楠原本沉悶的性格,比起以往又更加陰鬱幾分,所以看不下去的他才給了忠告。

  沒道理讓社團的氣氛愈來愈差嘛!

  橘黃的木棉樹落葉,被打掃的學生往木棉道兩旁掃放,鋪在冒出新綠芽的草皮上頭,有著幾分春寒交替的美感,讓學生們多了幾分浪漫的感受;然而,此刻人影稀疏的木棉道上,多了兩個氣喘吁吁,無心感受季節變化的人。

  「嘉延?」

  「還沒降旗放學,你想去哪裡?」江未禮跑往校外的腳程不快,宋嘉延很快便在木棉道追上他,硬生生地抓住他的手腕。雖然今天的社團活動排在最後一堂課,但學生們還是得等降完旗才能回家。

  「我今天代理同學值星……」沒料到他會追上來,江未禮顯得有些錯愕。

  因為是糾察隊值星,他今天不用參加降旗典禮,可以直接去校門口站崗。比其他人早到無所謂,他只是想找個地方喘口

  氣。

  「那有必要用跑的嗎?」宋嘉延好笑又無奈地問。

  「我沒注意到你在後面,有事嗎?」江未禮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在宋嘉延拉住他的手之前,他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是用跑的。

  「你在躲我,還好意思問我有沒有事?」四下無人,宋嘉延歎了口氣,終於以情人的身份質問。在社團裡,有些私密的話還是不方便說,所以他才會沒和未禮說上幾句話,並不是故意對他冷淡。

  「我沒有……」

  「沒有才怪,你有沒有算過,我們有多久沒單獨相處了?」不是他多疑,未禮是躲他躲得太過分了,出了問題總得攤開來講,他不喜歡未禮選擇逃避的方式。

  春風吹過臉頰,只穿長襯衫的江未禮抖了下身體,微微打個冷顫。

  見狀,宋嘉延脫下身上的夾克披在他的身上,不由得以帶著寵溺的回吻輕斥:「天涼了,外套也不會記得穿出來,要是感冒怎麼辦?」

  關心未禮,還是擺在質問前頭。

  「我把外套忘在社團裡了。」知道他的斥責是出自關心,江未禮倒是坦然接受。有時候,宋嘉延就像老媽子一樣,總會叮嚀他生活瑣事。

  從沒看心上人唆過誰,他也知道這是自己獨享的特權,所以甘之如飴。

  要是宋嘉延唆別人,他肯定會很不舒服哪!

  「唉!」很輕地歎了口氣,宋嘉延替他拉好衣服,多少習慣了他的迷糊性子,看遠處有人走來便道:「降旗後等我,我們一起回去。」吩咐完,親匿地摸了摸未禮的後腦勺,他就朝社團教室的方向跑去。

  放學之後,他決定好好和未禮談談。

  直到宋嘉延的身影消失在長長的木棉道那頭,還站在原地的江未禮才轉頭,從恍若身在另一個時空的感覺中回神,走向校門回準備站崗。

  一切等放學後再說吧!

  放學後,宋嘉延和江未禮正走向公車站牌。

  「你很久沒來我家了,老實說我媽很想你呢!」沒導入正題,宋嘉延隨口和他聊著母親的叨念,要是可以和人家換兒子,他很懷疑母親會把他給換掉。沒辦法,他無法否認,自己並不是個貼心的兒子。

  有時候,他在家裡悶起來,陰沉得連母親都會受不了。

  「我也想她啊!」不管誰看,宋母對他都比親生兒子還好。

  「你們倒像對母子。」宋嘉延笑了笑。

  「誰教我可愛,有長輩緣不能怪我吧!」雖然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但江未禮寧願暫時先欺騙自己,享受這好久不見的輕鬆愉快。

  只要宋嘉延不提,他決定就假裝沒事裝到底。

  天知道,他有多懷念現在這樣和宋嘉延在一起,像對單純的情人的感覺。

  「要不是知道你可愛,我怎麼會要你?」宋嘉延不但認同他的說法,還有心助長他自吹自擂的氣勢。他一直都很寵未禮的,若非總是如此包容寵溺,他更難對未禮這些日子以來老閃躲著他的行為釋懷。

  「嘉延,我……」突然很想把所有的事都一口氣告訴宋嘉延。

  分享所有的感覺和遭遇,才是維持感情的長久之計,江未禮突然領悟了。老把心事悶在心底,他根本無法面對喜歡的人;繼續這樣下去,他和宋嘉延遲早不得不分手,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一輛重型摩托車呼嘯至他們身旁驟然煞車停住。

  宋嘉延直覺有危險,將正要說出心事的江未禮往身旁一拉,兩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騎士嚇了一跳,仍搞不清楚對方想幹嘛。

  他們退後些距離,盯著摩托車上身形瀟灑的機車騎士。

  直到騎士脫下安全帽,他們才看見苗繼那張高傲的臉。

  然而他們並沒有因為是熟悉的臉而鬆口氣,兩個人反而多了警戒心和緊繃感。

  江未禮開始冒出豆大的冷汗。

  「苗同學,你有事嗎?」充滿保護欲的宋嘉延將江未禮護在身後。

  「我找他,打算和你借人。」苗繼傲慢的神情,完全無視宋嘉延的存在,黑眸直直盯住他後頭的江未禮。

  說借,是客氣的說法而已,無論如何他都會把人帶走。

  基於某些有利條件,他有自信未禮會乖乖跟他走。

  「呵,要是我不想借呢?」目光灼灼的宋嘉延微笑著,從容的口氣相當冷靜。緊緊握住身後未禮的手,他並非怕事,也不是任人欺負的人。

  以往,對於苗繼的存在,他一直有種莫名的壓迫感,總覺得他會對他和未禮之間造成威脅;只是他不懂,苗繼安分許久,為什麼又突然跑來招惹未禮?

  難道未禮這些日子的異常和他有關?前思後想,宋嘉延暗自拼湊著所有的可能性。因為苗繼理所當然的態度,很明顯證實他和未禮有所接觸,而且絕不是只有一次兩次;然而,未禮這些日子以來,除了躲他之外什麼也沒有說。

  宋嘉延忽然有種被背叛、欺瞞的感覺。

  察覺宋嘉延握著他的手勁突然緊得讓他的手會痛,江未禮頓時被心慌淹沒。看不見宋嘉延的表情,他暗惱著苗繼出現的時機太差,恐怕就要害慘自己。正想要跟宋嘉延告白心事而已,為什麼會弄成這樣啊!

  「那由他決定。」苗繼瞟著江未禮,懶懶的神態頗有自信,帶著幾分挑釁,「就算是戀人,他也不是你的東西,應該有選擇跟誰走的權利吧?」

  言下之意,他彷彿沒強迫江未禮跟他走的意思,眼神卻在在暗示是他答應過要陪他一天,交換他不再去他班上引人注目。

  要是他敢食言而肥,他可不保證後果將會如何。

  意思是,未禮要是能選擇,就會跟他走?宋嘉延緩緩回頭,直視著江未禮□徨不安的臉龐,想知道苗繼的自信因何而來。

  「未禮,你怎麼說?」不知為何,他感覺突然有些寒意竄起,只因未禮心虛猶豫的表情。

  「嘉延……」可惡,誰都好,快派個人來救救他吧!

  噢,他該怎麼辦?江未禮無法正視宋嘉延的眼睛,自內心冒起的冷汗沿著快停擺的心涔涔落下,快搞不清楚自己已在人間地獄第幾層。

  「未禮,我買了新車,跟我去兜風吧!」無視江未禮一副快胃痙攣的表情,朝他露出求饒的眼神,苗繼故我地拍了拍摩托車的後座。

  「你的傷……」

  江未禮不知該說什麼好,一開口只見宋嘉延無言地鬆開他的手,正以某種既深沉又心痛,彷彿無法置信的眼神望著自己。

  那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無言地擊中江未禮的心虛和脆弱,落空的手更讓他覺得寂寞,緊窒了他的心口。

  他想解釋,但現在是不是已經失去機會了?

  很多事情和機會,一旦錯過就沒有了,錯過了就是會變的。江未禮後悔,他為什麼不在事情惡化前,把所有的事都告訴宋嘉延。

  如果一開始就說明,他相信宋嘉延會毫不懷疑地相信他說的話,狀況也不會弄得如此複雜。

  是他優柔寡斷的個性造成的後果,逼眼前的宋嘉延非懷疑他不可。

  但,God!他並沒有背叛他啊!

  「不礙事了,陪你絕對沒問題。」苗繼曖昧地朝他?個媚眼,更煽動地道:「你說過,等我傷好要陪我的,不會忘了吧?」

  「別這樣。」江未禮害怕被宋嘉延誤會,目光不自覺地在眼前兩個大男生的臉上徘徊,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情況。

  宋嘉延異常安靜的態度,讓他肚子裡的大腸小腸打了千百個結。

  江未禮不怕他發火,只怕他像現在這樣,完全讓人猜測不出他的想法。就好像真的想自殺的人,不會在別人面前大小聲嚷嚷一樣;宋嘉延在平靜的外表下,憤怒的程度恐怕超乎他想像,任何想法都不易讓人猜透。

  有些人,動怒時相當平靜。

  當宋嘉延放開他的手,不再擺出保護他的姿態時,江未禮就已經不知所措了。

  方寸大亂後,他感到深深恐懼。

  還有什麼比宋嘉延的作法更能表明他失望的感覺?

  曾經,宋嘉廷將他抱在懷裡,說過要緊緊牽著他的手,不管面對任何世俗眼光都不放手的啊!

  江未禮知道,他在乎的不是世俗的眼光,而是自己不夠坦誠的背叛。

  可是他沒有,他真的沒有背叛和宋嘉延的感情啊!

  「怎樣了?我說的都是事實,不是嗎?」苗繼全無罪惡感地輕哼。

  他很嘔,在江未禮心中自己竟然比不上未嘉延。

  並不是輸不起,而是起跑點不同,他輸得不甘心。

  「可是我……」江未禮無法反駁,眼見宋嘉延眸裡的信任迅速流失而無力挽回。一陣慌亂心悸,他害怕起冰河期將來臨。

  宋嘉延要是動怒,恐怕真的會和他冷戰很久。

  「你顧忌他?」苗繼不客氣地指向宋嘉延,眼神透露出最後警告的意味。

  江未禮沒得選擇,只能咬牙對宋嘉延小聲說道:「對不起。」

  留下道歉,他即跨上苗繼的摩托車後座,沒來得及看見宋嘉延的表情,苗繼便已猛催油門呼嘯離去,不留給他任何反悔下車的機會。

  該死!未禮到底將他置於何處?!

  這是第二次了!宋嘉延心痛難堪地站在原地,無法相信正在和他交往的江未禮竟然還是選擇跟苗繼走!

  誰來告訴他,這算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況?可惡,誰來告訴他啊!

  許久後,宋嘉延望著車子留下的黑煙笑了,笑得如此苦澀無奈,懷疑自己對江未禮是不是太自信了,才會造成今日心底倍覺可笑的滋味。

  可笑呀!為何他最強烈的感覺竟如此可笑?

  連自己的伴都守不住,豈不可笑!

  風在耳旁呼嘯而過,江未禮只覺得腦內轟隆隆作響。

  「停車,快停下來!」

  難過的感覺不斷擴散加深,難以忍受心中快爆炸的情緒,坐在摩托車後座緊抱住苗繼以免摔下車的他突然大喊。

  吱──刺耳的煞車聲驟然在空氣中響起。

  苗繼強迫式地停下高速中的摩托車,反倒讓喊著要停車的江未禮往前撲,心臟差點沒從胸口躍出來。

  要死了!停車也不用這麼激烈吧,他又沒趕著去投胎!

  「什麼事?」停好車,苗繼朝後頭問道。

  「你……」真是個鬼見愁!

  「慢慢來,一個字一個字說沒關係,我們多的是時間。」

  將摩托車熄火,苗繼以行動證明準備讓他好好說的打算。

  早有心理準備,他知道離開宋嘉延的視線後,未禮遲早有話要說,所以並不訝異他會要求停車。

  本來,他打算帶他到海邊趕夕陽餘暉,看樣子只能暫時作罷。

  百感交集中,無奈的江未禮跳下摩托車,恨恨地盯著苗繼痛斥:「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非要在宋嘉延的眼前,讓他落入萬劫不復的處境!

  他想明白苗繼為何如此殘忍壞心。

  「我對你做了什麼嗎?」停頓兩秒,苗繼倨傲的神態未變。

  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愧疚心虛。

  「做了什麼?搞破壞之後,你居然還好意思問?」江未禮快被激得抓狂了。

  就算喜歡他,也不該如此硬來,強求別人給不起的東西啊!「你明知道我喜歡宋嘉延,而且正在跟他交往,不是嗎?」

  一時說不上話來,苗繼望著激動的江未禮沉默許久,才以五指梳攏著烏黑的頭髮,有些煩躁地咕噥:「搞不清楚,那個弱不禁風的傢伙哪裡比我好,你看人的眼光是長到哪顆腦袋去了?」

  江未禮的激動讓他不是滋味,霸道的心也隱隱受到打擊。

  連命都可以為他豁出去,有任何東西是宋嘉延能給他,而自己不能的嗎?為什麼他就那麼在乎那個傢伙?該死的在乎!

  一步慢、步步慢,慢了就再也沒有爭取的機會了嗎?

  「不管你怎麼說,宋嘉延在我心中就是千般好、萬般好,輪不著你來批評。」

  感受到直接的壓迫感,江未禮幾乎無法正視他的眼睛。苗繼的臉少了安全帽擋住,像是讓他少了一層保護。

  寧願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不想承受這種壓力。

  那股壓力,讓他的心有了不該有的動搖。

  「說,我哪裡比不上他?」苗繼堅持要得到答案,神色凜然。

  他們根本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如何比較?怎麼比都是不公平的呀!無論是兄弟還是朋友,不同的個體就不該拿來比較。

  歎口氣,江未禮只能試著講道理,「有些感覺不對就強求不來,你懂嗎?」

  簡單說,他和宋嘉延之間,就是有了感覺才會交往。

  「你摸著良心說,難道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還是沒有任何感覺?」苗繼不死心地追問,很難輕易放棄對他的執著。

  豈能輕言放棄?他從來沒這麼想要過一個人。

  複雜的情緒閃過心中,江未禮一時之間竟然答不出來。

  沒有嗎?自省感覺,他不能否認,苗繼已經在他心底落了根,想拔去他的存在已不容易。

  問題是,如果他只能愛一個人,那個人應該是宋嘉延。

  縱使同性之間很難要求保障,沒有世俗裡一紙婚姻證書所帶來的枷鎖,他仍沒有腳踏多條船的本事和能耐啊!而且相信這兩個人也絕不可能允許他這麼做。

  最重要的是,他得面對自己的心。

  懂了愛情以後,他尋求的是一份兩顆心互屬,真心真意對待彼此的感情;他絕不要複雜的三角關係,弄得三個人都愛到疲憊不堪。

  何況苗繼天生有種狂傲不羈的氣勢,個性難以掌控捉摸,帶給他的感覺太不穩定、太飄泊了。

  除非能有隨時被撇下,成為愛情烈士的心理準備,否則,就算沒有宋嘉延的存在,他也不敢輕易和苗繼交往。

  而且,要不是因為對宋嘉延?生情愫,他恐怕永遠都不會考慮跟男生交往。

  讓苗繼等待許久後,江未禮才勉強擠出聲音:「撇開感覺不談,你明知道我現在不是一個人,為什麼還要這樣為難我?」

  現在的他無法否認,如果心中沒有宋嘉延,或許他會接受苗繼的愛。

  但那是如果,只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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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1: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然而,所謂的如果都只是假設性問題。

  現實擺在眼前,他心中已經有了宋嘉延,不打算再接受別人的感情。

  負荷能力不足,他只能試圖處理兩個人,而不是三個人的感情問題。

  「人生若不是現在,那是何時?」苗繼理直氣壯地直視他,毫不猶豫的口氣更是咄咄逼人,「很多事失去就沒有、錯過就不在了,為什麼我要等到失去才後悔,非要當個只能感到遺憾的傻子?」

  不管接不接受他的感情,江未禮都沒有權利要求他放棄。

  爭取喜歡的人,是他的權利。

  發現他們有相同的想法,江未禮被震撼了,但還是僵硬的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主動和宋嘉延提出分手,當個無情無義的人。」

  哪有勇氣提出分手?天知道他有多喜歡宋嘉延哪!

  頭一甩,苗繼突然喊道:「好,既然你……這麼說,我等你!」

  「等我?」等什麼啊?

  「我等,等你孤家寡人!」目光緊緊鎖住江未禮迷惑的神情,苗繼眼神堅決,更以決斷的口氣道:「我會一直看著你,留在你的身邊等你,等你發現我是最好、最適合你的人。」話一出口,他似乎有耗上一輩子的決心。

  「喝?」自己的耳朵沒故障吧?

  「若不是吃飽太閒,你不需要懷疑這件事我做不做得到。」似乎能看穿他的想法,苗繼不需要他任何回應,已兀自把話往下說:「你只要好好等著,讓時間證明一切,看我是否會實現我說過的話。」

  窮極無聊,他倒不介意他去思考。

  他並不是賭氣,在對江未禮的感覺未消失前,他就會執著於今天的承諾。

  無法否認世上沒有永遠不變的事物,但他此刻說的話卻是無比認真,絕對是真心的。

  一旦認真起來,誰都無法讓他輕易放手。

  為什麼要這樣!他根本沒有那個價值,值得苗繼這樣的人等他啊!

  一瞬間,江未禮有些愕然,心中的感覺真的說不上來。

  雖然不能接受苗繼的感情,可是他很明白他在圈內的身價不低,像他那樣出色、充滿獨特個人風格的人,想找個伴絕對輕而易舉。若是他願意,倒貼上來的人可能也有好幾車,排隊也輪不到他。

  宋嘉延何嘗不是為既然有了宋嘉延,他更該珍惜的。

  然而,苗繼霸氣的宣言,卻讓他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心已完全混亂。

  范亦楠和宋母打過招呼後,便直接走向宋嘉延的房間。

  在門口頓足片刻,他便?手在他的房門上敲了兩下,直接推門走進房間裡。

  冷色調的房間一如以往般乾淨整齊,除了床上的被褥有睡過的凌亂,畫架、牆上惟一的陶藝品掛畫和其他擺設,都和他記憶中的位置沒有不同。

  甚至,房間的主人也一如以往安靜。

  惟一不同的是,房間原本只有抱枕的長沙發上,堆了一堆開過、沒開過的啤酒罐,而宋嘉廷正坐在沙發上頭,像是存在於另一個空間,異常安靜地望著地板,連他走進房間也沒?過頭看看是誰進了他的房間。

  范亦楠突然瞭解,宋母打電話向他求援的主因。

  宋嘉延從來不曾這樣,像是空了的殼。

  評估後,范亦楠走向沙發,一手將堆在沙發上的啤酒罐揮到地板上,毫不客氣地製造出嘈雜的噪音,空出偌大的位置讓自己一屁股坐下。

  敢情嘉延這傢伙是想活生生醉死?

  發現沙發上大部分都是空酒罐,坐下後范亦楠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更遑論他發現沙發的另一邊地板,還有好幾罐沒開過的啤酒,驟生的怒氣可想而知。

  那些凌亂的聲響,倒是引起了宋嘉延的注意。

  眼神從被掃落在地上的啤酒罐移向沙發前多出來的那一雙長腳,再由長腳往上移動,側頭發現范亦楠坐在旁邊,宋嘉延只是笑問:「要陪我喝嗎?」

  他似乎對范亦楠為什麼來沒有概念,也沒有興趣追究原因。

  喝了過量的酒,酒量再好的他亦有些茫然。

  「我不喝悶酒。」范亦楠望著他手中舉起的啤酒罐嘲弄道。

  以往,他們向來只是小酌,喝悶酒太容易過量。

  喝悶酒等於喝穿腸酒,一杯又一杯下肚,喝了多少沒滋味的毒液都沒概念,裝進肚子裡的是苦澀不是酒,早失去他們平常小酌的樂趣,何苦來哉?

  「誰說我在喝悶酒?」宋嘉延挑眉反駁,外人很難從他平靜的外表,看出他已經喝得差不多一塌糊塗,要是從沙發上站起來肯定四肢發軟。

  范亦楠很少拒絕陪他喝酒的要求,所以他突然覺得很不高興。

  他氣所有的人都不把他放在眼裡!

  「我看不出來你高興。」他就事實陳訴。

  「不高興不代表我在喝悶酒。」強詞奪理又如何,一點都不重要了。宋嘉延自覺一口一口喝得很冷靜,不怎麼像是在喝悶酒。

  或許,他只是想借酒精分析出他從來無能發現的道理。

  「那你幹嘛當酒鬼?」范亦楠沒好氣地起身,踢了下滿地的啤酒空罐。

  不悶還喝那麼多酒,是想讓誰擔心?見鬼的笑話!

  沉默幾秒,宋嘉延往後癱在沙發上,歎道:「我混亂了。」

  「所以想靠酒精讓你一醉解千愁,還是更混亂?」范亦楠壓抑的聲音裡,有絲不易發覺的心痛。他氣他不珍惜自己,氣自己不能解決他的煩惱。

  「你看我醉了嗎?」凝望著手中半空的啤酒罐,宋嘉延冷冷地笑了起來。

  眸中閃過痛楚,范亦楠突然上前,一把將他擁入懷裡。

  「亦楠?」略受驚嚇,宋嘉延的四肢卻早已醉得沒有力氣,無法推開將他抱得快令他窒息的人;雖然他也沒打算推開,只是晃著混沌的腦袋試圖思考。

  乍然放開他的身體,范亦楠突然抓起啤酒開罐就喝。

  「亦楠?」宋嘉延真的被他弄糊塗了。

  是酒精過量,開始?生幻覺了嗎?為何他總覺得眼前奇怪的景象讓他無法有個合邏輯的解釋,卻開始有種好笑的感覺?

  亦楠幹嘛搶他的酒喝?神色又幹嘛那麼認真?

  「我不管你為什麼想醉,不管你幹嘛自暴自棄酗酒,如果你要我陪你喝,我就陪你喝,你想喝的酒我統統替你喝完,不准你再這樣糟蹋自己!」不喝悶酒,但他可以為了宋嘉延灌酒,喝到醉死、酒精中毒都沒關係!

  轉眼間,范亦楠已經開了三罐啤酒,咕嚕嚕地灌進肚子裡去。

  從頭喝到尾,他都是一副從容就義的認真臉色。

  「亦楠?」吸了吸鼻子,宋嘉延開始覺得並不好笑。

  不管他叫了他的名字多少次,范亦楠還是一罐又一罐地灌著啤酒,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打算,似乎想把他因生氣買來的上百罐啤酒一口氣全給喝光。

  宋嘉延突然覺得胸口有塊不知名的地方繃緊,像是被千斤重的大石頭壓住般。

  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

  江凡回到家,進客廳一看到江未禮就轉回房間。

  想說什麼,江未禮站了起來,終究還是沒有叫住哥哥的勇氣。

  本來心情就已經夠亂、夠糟了,一見到哥哥依舊視而不見的態度,他的情緒更是跌落谷底。

  只是愛上男生而已,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難道誠實面對自己的感情和真實性向有錯嗎?如果他喜歡的是女生,小哥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對他了?

  「老么!你和老三是不是吵架啦?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吵!

  你們知不知道,家裡最近的氣氛簡直陰森到家,讓你們弄得糟透了。」

  原本和江未禮在客廳看電視的江弘威再度察覺近來一再上演的情況,忍不住質問弟弟。

  爸媽和大哥總想讓他們自己解決就好,誰知老三和老么的嫌隙似乎沒改善還每況愈下,看來沒個人出面管管不行了。

  「二哥,我是同性戀。」一陣難過,江未禮索性不再隱瞞。

  閉上眼坦白道出口,他等著承受哥哥憤怒的拳頭。

  老實說,江梓兒給他的那一記重拳,痛了幾天也比不上他不再理他更教他難受,那股令他心灰意冷的滋味。

  如果他愛上同性,在哥哥們眼中真是罪過,是反目成仇也不能原諒的過錯,他也只好承受疼他的哥哥們在得知事實後翻臉對他揮拳相向。

  愣了下,江弘威直覺地問:「你和邵彤?」

  除了有些錯愕,他並沒有像江凡賞?弟一記重拳。

  從小到大,未禮和邵彤那小子幾乎是形影不離,至少在兩家人眼中是如此。如果未禮說他是同性戀,他理所當然會聯想他的對象是邵彤。

  兩家父母從十多年前就感歎,要不是這兩個小子都是男生,兩家就可以結個親家。

  萬萬沒想到,兩家父母的期待還真的成真。

  性向觀念向來頗為開放,弟弟的對象如果是邵家那小子,其實江弘威的排斥度並不高。

  反正邵彤那小子也頗得父母的緣,只要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就算父母震驚也遲早會接受他們。

  晚了十幾年才發現,兩家人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吧!

  雖然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男生會愛上男生?

  那種男生喜歡男生的事,他真的不懂。

  「二哥,當然不是!」驚愕後,江未禮臉紅地駁斥。

  雖然意外江弘威閒話家常的口氣未變,心底不免小小鬆了口氣,可是他從來沒把邵彤想成談戀愛的對象,更不想被邵彤一腳踢到太平洋去餵大白鯊。

  「不是?」這會兒江弘威的眉頭可皺了起來。

  「二哥,邵彤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對他從來沒有其他情愫。」既然哥哥沒有生氣的樣子,江未禮便決定解釋清楚,「我喜歡的人是學校社團裡的學長。」

  不想把感情問題複雜化,他當然不會提起苗繼的事。

  「喔。」應了聲,江弘威似乎有點失望。

  不是邵彤就一點也不好玩了,更不曉得會鬧出什麼樣的家庭革命。

  「反正小哥就是知道這件事以後,就不肯跟我說話了,我想他現在一定覺得有我這個弟弟很丟臉。」將話挑明了之後,江未禮不禁有些感慨,愈說愈難過,「以後要是在外面碰到小哥和他的朋友,他一定不會再承認我是他弟弟,心裡寧願爸媽沒有生下我。」

  想起江凡每回在路上碰到他,總愛在朋友面前揉亂他的頭髮,害他回家後不高興鬧半天彆扭的回憶,江未禮心中不免感到一陣酸澀。

  會不會除了二哥,所有的人都不能接受他喜歡上男生的事?說不定以往那些受寵的畫面,只能成為他腦海裡的記憶。

  他現在好怕,怕再也沒有因為哥哥的欺負,而感到不高興或鬧脾氣的機會。

  「老么,你坐下。」聽他這麼一說,江弘威立即嚴肅地命令。

  不知道哥哥想做什麼,但江未禮還是乖乖坐下。

  反正他從小就反抗不了三個哥哥。

  除了認命,還能怎樣?

  「未禮,你聽清楚。」等弟弟一坐好,江弘威便正色道:「不管你讓家人多麼失望傷心,行為如何不符合我們的期待,我們對你的愛是不會改變的,如同我、爸媽和大哥一樣,老三不可能覺得有你這個弟弟很丟臉,而且就算覺得再丟臉我們也絕對不會希望從來沒有你存在,懂嗎?」

  他沒想到,從小個性調皮開朗的未禮,會因為老三的不能諒解而想法過度走偏,差點就要發火。

  說到最後,他對未禮的缺乏認知已有些火大。

  未禮竟然不知道,他們三個哥哥有多重視他這個?弟。

  「我懂,可是小哥他揍了我一拳,就再也沒有正眼看過我。」江未禮難過得說出事實。

  或許他在小哥的心目中,已經失去當他弟弟的資格了。

  老三那混帳,沒去揍他一拳真不甘心!

  面對未禮痛苦的表情,江弘威只能咬牙暫時忍下憤怒,不去計算老三的失常給他帶來多少麻煩,認為安撫老么為首要之事,便壓下情緒開導起來:「老么,你也知道老三是我們兄弟之中最疼你的,他不可能會討厭你的。」

  說明白點,他們都有那麼一點戀弟情節,而老三的情況則最嚴重。

  所以,他也有點不敢相信,老三會捨得對老么揮拳相向。

  「原本是……」以後恐怕不是了。

  「老三會這麼生氣,其實我也可以想像。」江弘威歎道。

  「為什麼呢?」沒想到可能有理由,江未禮有些疑惑。

  「老三他不像我和大哥下面有兩個或三個弟弟,所以對你這個惟一的弟弟是有點獨佔欲吧!」江弘威思索著委婉適當的措辭,迎視老么認真聽著的表情,慢慢地解釋老三的戀弟情節,「要知道,你被女人搶走,那叫莫可奈何;被男人搶走,不就像是被人搶走他惟一的弟弟一樣嗎?」

  那是心有不甘的獨佔欲作祟啊!

  無論男女,老三恐怕都還沒有心理準備短時間內接受老么談戀愛。

  喘口氣,江弘威才又望著未禮愈皺愈緊的清秀眉頭,兀自繼續說道:「所以了,他短時間內會很生氣,等他接受事實就沒事了。」

  這樣解釋通嗎?不通他也沒辦法。

  唉,兩個麻煩的弟弟哪!希望大哥和老爸老媽不會也如此麻煩……看見老么依舊茫然的神情,他只能在心底感歎。

  不論如何,還是要把事情解釋清楚。

  隔了一個星期之後,在死黨邵彤的開導下,江未禮鼓足勇氣站在宋家宅前,仰望著宋嘉延二樓房間的窗口。

  不用邵彤罵他膽小沒用,他心底比誰都清楚,他不能一天又一天的逃避下去。

  誠如邵彤所言,逃避問題是懦者所?。

  只是一旦開始面對現實,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宋嘉延的人,學校和社團裡……甚至連范亦楠都沒看到人影。

  這兩天,他實在找不到宋嘉延,才只好找到宋家來。

  當他按下門鈴,不見人開門而站在宋家大門前疑惑時,驚訝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冒出來。

  「唉,未禮呀,你好久沒來了呢!」宋母剛巧買菜回來。

  「伯母。」江未禮尷尬地打了聲招呼,瞥見她提在手中的菜籃,才曉得宋家為什麼會沒人應門。這麼說宋嘉延也不在家?

  「我看看,你好像瘦了些,是不是沒好好吃、好好睡?前些日子我還問嘉延,你怎麼那麼久沒來呢!」宋母牽起江未禮的手,興奮地東瞧瞧西摸摸,對他的態度相當熱絡,當是自己的兒子沒兩樣。「還好。」江未禮答不上來,只能一個勁兒僵笑著。

  煩惱多了,吃不好睡不著,的確要不瘦也難。

  「你來找嘉延啊,嘉延和亦楠去旅行了,他們沒告訴你嗎?」察覺他不時往二樓瞧的神情,宋母主動提起他所不知道的事。

  她也奇怪,那兩個孩子怎麼會突然決定去旅行?

  不過,兒子決定的事,她沒有干涉太多的習慣。想起兒子那天失常酗酒的情形,她只希望這趟旅行能讓兒子忘掉煩惱的事就好。

  「去旅行了!?」沒告訴他一聲不說,竟然還是和范亦楠去!

  江未禮如遭晴天霹靂,聲音幾乎不能保持平穩,雙腿差點一軟無法好好站立。

  不,不該是這樣!

  「是啊,去了好幾天沒消沒息呢,去玩沒打電話回來就算了,也沒說過什麼時候要回來,那兩個孩子真是會讓人操心。」

  宋母沒看出他的異樣,逕自埋怨起兒子老是如此獨斷獨行,也不曉得做父母的會擔心。

  臉色逐漸蒼白,江未禮只覺得好想哭啊!

  天!誰來告訴他這不是真的。

  他們還是戀人吧,宋嘉延怎能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還不吭一聲地和范亦楠去旅行?

  無論如何震驚,其實呆若木雞的江未禮淌血的心底很清楚──殘酷的事實永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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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0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日本北海道札幌復古式的溫泉旅館裡,穿著日式浴衣的宋嘉延坐在窗邊,望著外頭白色的細雪飄落,絲毫未曾察覺泡完溫泉的范亦楠已回到房間。

  「我們回台灣吧!」

  望著他俊瘦的側影許久,范亦楠終於開口,不由得暗自感歎。

  要不是陰晦心情使然,覺得宋嘉延穿浴衣好看極了的他,此刻欣賞的感覺會全然不同。雖然提議到日本散心的人是宋嘉延,可是這幾天玩下來,宋嘉延的心神根本不在旅遊上,老是陷入奇怪的思考狀態。

  既然無心,何不歸去?

  願意陪伴著空殼,他卻不願意見宋嘉延不快樂。

  被拉回神遊的魂來,宋嘉延落在窗外的恍惚視線,緩緩移向范亦楠彷彿下定決心的面容,淡淡笑問:「大老遠來了,?

  什麼要這麼快回去?」

  很多事在腦中,他還沒有完全想明白。

  「是,是大老遠來了,那又怎樣?」看見他這樣空洞的笑容,范亦楠覺得被揪緊的心好痛,不由得無奈地嘲弄道:「到了著名的溫泉旅館,你卻連溫泉也不想去泡,還留在日本做什麼?你純來賞雪的嗎?」

  「賞雪有什麼不好,你沒見這雪景有多美嗎?」宋嘉延瞥了窗外一眼,歎息著大自然的奧妙神奇。

  光瞧著整片白雪,他就覺得心情很平靜,平靜得讓他常常恍惚,盯著皚皚白雪出神,忘了還有許多該思考的問題。

  來了北海道這麼多天,雪不是天天飄啊!

  這片綺麗的雪景,可不是台灣合歡山上,那偶爾下的小雪可比擬。

  想起那些每聞雪影,便擠往合歡山朝聖般看雪的人潮,他們就該多瞧幾眼此刻的雪景,不該因為美景近在眼前,每天都有得看就不去珍惜。

  「你明白我的意思!」

  又顧左右而言它,他的重點根本不在那裡!是誰說想來日本泡溫泉的?

  范亦楠皺眉,有些抑鬱煩躁,索性把話挑明:「既然你的心掛在未禮那小子身上,何不回台灣把話和他講明?」

  兩個人都沒有旅遊興致,這種旅行有啥意義!

  回台灣,找江未禮和苗繼開誠佈公把事情全弄清楚;要分要合總有個痛快,勝過他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許久,宋嘉延才專注地盯著他。

  「誰說我的心掛在他身上?」

  遠在日本,台灣的事在他腦中似乎有些模糊了,連未禮無心帶給他的打擊也已不復記憶中那般沉重傷人,他只覺得像是走在夢境裡般,在無垠無涯似的雪國裡,漸漸迷失了留在台灣的那顆心。

  問題已不是未禮是否背叛了他,而是他的心如今在何處。

  「不在他身上,難道會在我身上?」別開臉,范亦楠哂笑自嘲。

  不想暴露自己的情感,可是他快要被逼至忍耐極限了。

  「那很重要嗎?是是非非、對對錯錯。」宋嘉延攤攤雙手,聳肩笑道:「不管我掛心什麼,人都在這裡了。」

  沒錯吧,他現在和他在一起,心裡想誰其實都不重要。

  「我搞不懂,你為什麼找我來日本?」無法滿意他的回答,心痛的范亦楠只能咬牙問。

  從一開始,他便苦思不得其解,宋嘉延這幾日的恍惚失神,讓被忽略的他覺得自作多情的自己像是配角的小丑般可悲。

  陪在宋嘉延身邊,得不到他眼神一刻的眷寵,誰也無法體會他的苦澀。

  老天知道,他多想緊緊將他抱在懷裡,不是只能看著他沉重黯淡的背影,感覺自己多麼無助、毫無用處,無論多渴望都幫不上喜歡的人半點忙。

  「老實說,我只是有句話想問你。」頓了下,宋嘉延的眸光透露出神秘的光彩。

  悄然從窗邊的位置站起來,他露出祥和的笑容走近范亦楠。

  幾天了,他一直在想,亦楠什麼時候才會問他這個問題。

  「什麼話?」

  范亦楠的心突然跳得飛快,忐忑不安起來。他總覺得宋嘉延的笑很詭異,眼神也帶著他難以理解的詭譎色彩。

  要怎麼說才不會……嚇壞眼前總是處變不驚的亦楠?

  緩緩走到范亦楠面前,宋嘉延停住雙腳,上下打量著泡完溫泉整個人顯得神清氣爽,穿起日本浴衣比日本人還帥氣,夾腳鞋也穿得相當自然的人。

  在范亦楠逐漸慌亂的神色中,他終於輕聲問:「你愛上我多久了?」

  砰的一聲巨響,宋嘉延毫不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大個子,像是被東西絆住般,臉色驚惶地摔跌在榻榻米地板上,朝他瞪大錯愕不已的俊酷眼眸。

  仰瞪著神色平靜,一臉不意外他摔然跌倒的宋嘉延,范亦楠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話。

  宋嘉延當然不意外,只是兀自有了感想──很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畫面了。

  江未禮不再騎腳踏車了。

  還騎什麼腳踏車呢,苗繼每天早上都會騎摩托車去接他上學啊!

  一開始,他不肯坐他的摩托車他也不勉強,卻騎著摩托車跟在他的腳踏車後頭,形成讓路人好奇的怪異畫面。不得已,他只好選擇讓他載著上下課。

  誰教他不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呢!

  「停車!」這一天放學回來途中,江未禮突然大喊。

  當莫名所以的苗繼一停下摩托車,他便跳下後座往某個背影衝去,唐突地抓住一隻手臂,直到看見陌生而充滿疑惑的臉龐,才驟然鬆手道歉。

  「你怎麼了?」當失望不已的江未禮走回面前,苗繼便關心地問。

  他幾乎以為他中邪了。

  「沒什麼,我認錯人了。」江未禮無法掩飾心中的沮喪,聲音顯得更沒元氣。

  快十天了,他還是沒有宋嘉延的消息。

  朝走遠的身影瞥去,似有領悟的苗繼旋即微皺眉頭。

  「連去哪裡都沒告訴你的人,你有必要這樣為他牽腸掛肚嗎?」看了教人生氣!他實在很不喜歡未禮老在人群中搜尋宋嘉延背影的眼神。

  多可惡,陪在未禮身邊的人明明是他啊!

  不求功勞亦不求苦勞,每天清清楚楚努力表白著情感,他只希望對方能正視他的存在,不只當他是不請自來的交通車。

  「你以為那是誰造成的結果?」江未禮悶聲輕哼。

  要不是苗繼亂攪和,他和宋嘉延現在還美滿得很。

  雖然他知道對宋嘉延有所隱瞞,恐怕才是心上人相當在乎,甚至對他感到心灰意冷的癥結,可是亂源是苗繼也是不可抹滅的事實。

  有些體會,總是很痛才能領悟。

  「有些手段我不否認,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的態度算什麼?」追求方式一向坦蕩,苗繼從來沒有任何抱歉,更坦言地道:「換作我,有人要爭有人要搶也好,是我的人我就會一心一意守護,絕不會一遇到競爭者就反而消失掉,讓人有可乘之機!消失跟自動退出戰場、決定放棄你有何兩樣?」

  宋嘉延的作法讓他不齒!

  「你懂什麼?你不是他,怎麼會知道他的感覺和苦處!」被說中心事,江未禮頓時臉色蒼白,極力?宋嘉延辯駁,□徨的心卻早已動搖。

  他害怕苗繼說的沒有錯,宋嘉延選擇放棄他,什麼都不要了。

  就算被?棄,他又能說什麼呢?原本,一再逃避欺騙的人是自己,所以他根本沒有權利責怪對方任何事。

  何況,現在的他依舊和苗繼來往,連拒絕他接送的勇氣都已喪失,是個漸漸習慣認命的大笨蛋。

  一個大笨蛋,會被人?棄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我的確不是他,更不懂他的感覺和苦處。」眸光一凜,苗繼的眼神灼熱無比,「如果必須笨到失去你,我也不願意成為他。」

  「不,笨的人是我,你別說他壞話!」

  說好要對彼此坦誠沒有秘密,卻笨到只會隱瞞事情的人是他啊!所以絕不是宋嘉延的錯!

  江未禮突然生氣的大喊,在大馬路旁氣呼呼地握緊拳頭,一點也不在乎路人的注視。

  他不想聽苗繼說宋嘉延的壞話。

  凝視著眼前不顧形象,?宋嘉延激動得雙頰漲紅的人,苗繼沉默了會兒。

  無言對峙許久後,他望著還在生氣的人喃喃低語:「是誰都不重要了。」

  那人要是永遠都不出現,是誰都不重要了。

  唉唉唉!

  江家的小陽台上,有人不住地歎息。

  「你沒事歎什麼氣?該歎氣的人是我吧,」用腳推開落地窗,江未禮端著兩大盤消夜走出來,聽見邵彤的歎息聲而咕噥。

  聞到香味,邵彤馬上像只嘴饞的小狗般轉過頭來。

  「誰說我沒事,最近老被莫名其妙的女生追著跑,我快被女生活活煩死了,你知不知道?」

  沒良心的損友,一點也不關心他這個死黨!

  貪食的眼睛緊緊盯著香噴噴的水餃,口氣充滿哀怨的邵彤也沒忘了反駁。

  不知道為什麼,愈接近學期未,愈多的女生跑來向他告白。

  或許正如社團學長所說,那是因為放暑假就見不到他的面,趁暑假前告白成功的話,就可以在暑期裡和他甜甜蜜蜜約會,想來會羨煞多少女生,所以她們才會費盡苦心積極表白。

  啐!光看到女生的臉就會煩,甜蜜個頭。

  真不知道那些社團學長到底羨慕個什麼勁啊!

  不光女生讓他頭疼,或許是有些學校的圈內人知道未禮和宋嘉延交往的事,也知道他和未禮的「交情不淺」,竟然還有男生跑來湊熱鬧……唉,被男生告白的滋味就甭說了,邵彤認為自己絕對有歎氣的權利。

  沉吟了會兒後,江未禮遲疑地問:「你在跟我炫耀你的桃花運嗎?」

  「炫耀你個頭!」

  沒默契就算了,還沒理解力!要是能炫耀的事,他還用來這裡瞪著月亮歎氣嗎?真白目!

  粗魯地搶過一盤水餃,邵彤給了死黨一記白眼,索性拿起筷子就咕嚕嚕地吞起水餃。

  嗯,江媽媽下的水餃還是一樣好吃。

  看著邵彤把水餃一顆顆塞進嘴裡,被他瞪了白眼半晌後,似有領悟的江未禮只有一句話:「吃慢點,我又不會跟你搶。」

  老實說,他並沒有食慾,水餃都讓給邵彤吃也無所謂。

  反正老媽本來就是為了邵彤來,才會特地下水餃給他們當消夜吃。

  「咳咳咳!」水餃哽在喉嚨裡,令邵彤頓時漲紅臉猛拍胸口。

  Shit!要死人了!

  見狀,江未禮趕緊接過邵彤手中的水餃,將兩盤水餃放在一旁小陽台的桌上,急忙拍撫著他的背。

  「惡死鬼投胎啊,就說了我不會跟你搶,你還吃那麼快幹嘛?要不要我去拿杯水給你?」

  咳得快掉出眼淚,邵彤卻不忘再瞪江未禮幾眼。

  但瞪歸瞪,邵彤還是猛點頭。

  要,他要水,再不拿杯水來,他真的要被水餃哽死了!這麼不名譽的死法,說出去還能聽嗎?他才不要這種荒唐的死法哩!

  見他點頭,江未禮立即進屋拿杯水來,口裡還唸唸有詞地歎道:「專挑別人沒心情的時候耍寶,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損友。」

  猛灌下開水,臉紅脖子粗的邵彤幾乎想掐人。

  「你這個混帳,誰在耍寶了?」喉嚨一順,邵彤立刻破口

  大?。

  該罵就罵,認識都幾年了,誰會跟他客氣!

  「不就是你嗎?」江未禮愣愣地道。

  「你……」指著他無辜的表情,氣煞的邵彤竟哭笑不得。

  什麼意思嘛,用那種表情說那種話,害他想罵人都不能理直氣壯。

  「我啊!真是倒霉透了。」見邵彤沒事,江未禮靠向欄杆逕自歎了口氣。

  「認識你,我才倒霉哩。」失去先機,邵彤無奈地埋怨。

  「你真的這麼想?」緩慢地轉過頭,江未禮突然認真無比地看著他。或許他真是個倒霉星,也難怪他老是那麼倒霉,還順便牽連到週遭的人。

  「真的這麼想才有鬼!」招架不住地一歎,知道他在煩惱什麼的邵彤忽然很認真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無能為力的事你煩惱也沒有用,為何不想開點呢?宋嘉延該出現、想出現時就會出現在你面前。」

  唉,趁水餃沒冷掉,趕緊吃消夜比較重要啦!

  「那不該出現的苗繼,我該拿他怎麼辦?」江未禮煩惱不已。

  苗繼不肯放過他,問題不是只要宋嘉延回來就能夠輕鬆解決的啊!

  「未禮……」心中有個念頭,邵彤遲疑著該不該說。嘴上還在生苗繼的氣,可是他總覺得未禮已經漸漸接受,甚至習慣那個人的存在。

  苗繼要是突然消失,說不定某人還會陷入莫名其妙的低潮呢!

  「什麼事?有話就說吧。」吞吞吐吐乾嘛?他們打小認識混到現在,只差內褲沒買同樣花色換著穿,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話嗎?邵彤可不是個能把話悶在心裡的人。

  在別人面前不說,私底下在他面前的邵彤,絕對是喋喋不休族。

  「其實你……」該不該說啊?

  「嗯?」真婆媽!

  「你……」說了,不會引起大反彈吧?

  「到底怎樣?」存心吊他胃口嗎?

  算了,豁出去吧!「未禮,其實你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喜歡上苗繼那傢伙了吧?」自稱?未禮肚裡的蛔蟲,邵彤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會有錯。從未禮近來說起苗繼的神態,他早察覺了一些埋在角落,或許連他本人都沒發現的情苗。

  「嗄!?」

  他喜歡上苗繼了?

  不,他怎麼可能喜歡一個霸道、總是任性而?,不顧慮他想法的人?

  死命盯著眼前一派率性,走到哪裡都是人們注目焦點的臉孔,江未禮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會如邵彤所說的喜歡上苗繼而不自覺;因為打心底不願意接受,更加排斥這個可能性而不願承認。

  但,他的確開始覺得不自在了。

  「難得出來約會,你幹嘛離我那麼遠?」大街上,苗繼不滿地抗議。

  大好假日,他可是特地為了他而犧牲睡眠呢!

  「誰說我在跟你約會了?」

  難得可以大睡特睡的禮拜天,被人硬從被窩裡叫起來接電話,繼而被脅迫要是不在十分鐘內起床刷牙洗臉換衣服走出大門,某人就要直接按門鈴造訪。在這種情況下,江未禮半點都不覺得自己現下在約會。

  說是被威脅出門的還差不多。

  介意家人的想法,他死也不會讓苗繼進屋。

  「我說的。」仰起下巴睇著較自己略矮的江未禮,苗繼露出一副「我說是約會,這就是約會,你能拿我怎樣!」的表情。

  他說了就算?江未禮不贊同地嗤了聲。

  「你好像很不滿?」看著他的反應,苗繼卻好心情的笑了。

  愈瞭解江未禮的真性情,他就愈覺得他可愛無比。

  要不是有點怕他,未禮其實是個性直率,反應相當直接的人吧!

  「豈敢。」

  喜不喜歡是一回事,冷冷反諷的江未禮無法否認,他已經完全不怕眼前的苗繼,三不五時還老是和他鬥氣鬥嘴。

  「再熟點,你就沒有不敢的事了。」

  苗繼突然靠近,一把將他拉到身旁歎了口氣。回想起來,他已經對他做了很多別人根本不敢做的事,譬如攻擊他的重要部位。

  「放開我啦,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大馬路上跟我拉拉扯扯的。」一陣心慌,江未禮急忙掙脫他的手。

  離家不遠,他擔心會被認識的人看到。

  社會在進步,中國人迂腐的觀念,還是沒進步到能無視兩個大男生在路上摟摟抱抱;就算口頭上說能認同的異性戀者,不免也覺得他們過於公開並不妥當,希望他們最好一切都地下化好相安無事。

  好像他們公開親密些,就會引起社會亂像似的。

  感到不公平,心中不滿、不能平衡又如何?現實就是如此殘酷,社會大?加諸於他們的枷鎖,仍不是在他們這個世代就能有所改變的。

  所以,他和宋嘉延交往之後,甚至不曾在公開場合牽過手。

  處在一個憑少數力量無力改變的社會形態下,不知道有多少回,他希望能光明正大地牽著宋嘉延的手,抬頭挺胸地在公開場合逛街、吃飯,而不用遭受任何異樣的眼光,但終究只能當成心底殘餘下來的遺憾。

  那些遺憾,並未因為宋嘉延不在身邊而被抹去。

  有些不平的痛,總會讓人記得一輩子。

  好一會兒,苗繼只是凝視著緊張不已的江未禮。

  「你自己不要太敏感,別人看我們拉拉扯扯又怎樣?」微微一歎,苗繼還是固執地拍拍江未禮的頭,似能瞭解他的顧忌般。「說不定,別人看我們動手動腳,還以為我們是不是準備吵架呢!」

  心裡有鬼的人,才會特別引人注目哪。

  除非摟抱的動作過於明顯,否則好比普通人本能?生的排斥心理,大多數的人都不會把兩個男生的拉扯想得太深入,頂多認為他們年輕人在玩鬧罷了。

  「我哪有?」江未禮違背良心的反駁。

  他知道苗繼說的有道理,可是這條路上認識他的鄰居太多,總是讓他覺得很不放心。

  小哥是那麼不諒解他的性向,不想小哥更加無視自己的存在,他更不希望有揣測懷疑的流言傳進家人耳裡。

  還好這條路小,現在也沒什麼人走動……深深望了他一眼,苗繼突然道:「老實說,我不在乎。」

  「呃?」沒頭沒腦的,什麼意思?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怎麼歧視我的性向。」無法否認,中學時期察覺自己的性向以後,他也曾有過不短的掙扎期,可是他最後還是想通了。「你曾想過嗎?上帝造人,如果非要一男一女配對,為什麼我們會愛上同性?循規蹈矩地愛上女性,生命不是容易得多?」

  想通以後,他在意的是對像帶來的感覺,早已不是對方的性別。

  「我們是上帝手中的失敗品?」江未禮愣愣地苦笑。

  「錯了,因為那是上帝給我們的選擇。」一如口氣,苗繼的神情亦自豪,彷彿從不以自己身為同志的身份?恥。「一如她給了異性戀者選擇,也大公無私給了我們選擇所愛的權利,你不這麼想嗎?」

  「是這樣的話,那為什麼只有同性戀要遭受歧視?」他不平啊!

  「傻瓜,你怎麼不想上帝閒著無聊也是無聊!創造萬物之時,或許她想順便考驗人們有多短視膚淺,是否永遠脫不了他故意設限的巢臼,好分辨他創造出來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有多少人能擁有大智慧?」

  「那為什麼犧牲掉我們?」江未禮苦澀地搖頭,我們自然指的是同性戀者。

  「課本都教啦,這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啊,我們是萬中選一的人類耶,生命中承受一點犧牲和不方便算什麼,能看開好好享樂才重要。」

  苗繼百問不倒,悠哉的神態還是那般自信,像是真的始終如此認為。

  從未如此受教過,江未禮真的是聽傻了。

  自從覺醒以來,連交往中的宋嘉延都不能對他說出這番讓他頗覺好笑,卻打從心底認同的道理。無法否認,他對苗繼有了一番新的看法。

  可是真的只是一點犧牲?

  若真有上帝,他好想親口問問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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