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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桑果 -【冷豔導演試試愛(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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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1: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冷豔導演試試愛(三打白骨精系列)作者:桑果

她是別人眼中的工作狂,
扶遙直上的事業背後是情感與人生的大片空白;
他是她眼中沒品位的小保安,
懶散的生活方式卻總在不經意間透著多姿多彩。
她知道自己絕對不會愛上他,
可是權勢名位與他相比卻漸漸黯然無光;
他相信自己永遠不會愛上她,
但被臉色蒼白的她依靠時他竟由憐生愛。
她告訴自己-武靖宜不要愛;
他溫柔低喚-武歲歲請相信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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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1:2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大戰過後,一片狼藉的空曠平原間,只剩風聲在上空冷冷盤旋,忽然一聲長嘶,一匹白色戰馬昂然立於斷壁殘垣之上。恰在此時,一道耀眼的紅光灑向這匹屹立不倒的戰馬……

    “停!”一個帶著不滿的冷冷的聲音將空間由壯麗的往昔拉回到現實中。

    所有工作人員的目光全都齊刷刷聚焦於觀眾席第一排那個居中而坐的女人身上。這是個長相頂多算得上清秀的女人,削瘦、挺拔、簡練的工作服配上中長的直發,若不是那雙太過銳利和冷沉的眼睛,她不過只是個普通到見一眼就會忘記的女人。可偏偏就是那雙眼睛,讓你只肖看上一眼就清楚知道:這不是個簡單的女人。

    “燈光!我要的是如血殘陽。你現在給我這麼溫暖的顏色,是準備給嘉年華的旋轉木馬做廣告嗎?”女人冷冷開口,挑剔而刻薄的言詞生生破壞了那把不低不高的好音色。

    “可是武姐,丁導當初並沒對這個顏色有什麼異議。”燈光小黃眼見被當眾質問,很是不甘心地拿導演來壓人。

    但是尚方寶劍顯然沒有起到恐嚇的作用,“武姐”微微眯虛起雙眼,眸中有著冷冷的笑意,“那我們要不要就此停工直到丁導從愛爾蘭回來再繼續?”

    語調最後的那個升起明顯帶著嘲弄的意味。小黃臉上的表情漸漸起了變化,深知眼前這個女人絕對是說得出做得到,萬一她真撒手不管了,那自己還不得吃不完兜著走?

    “小黃你再儘量調調看吧。有藝術爭執還不是為了將藝術做到極致?”眼見氣氛開始尷尬,立刻有人出來打圓場。

    小黃悶悶地點了下頭。算是服了軟。

    “五分鐘休息。我們爭取在二點前把最後一幕再全部串一遍。”“武姐”發出指令後便匆匆由安全出口離開。

    “什麼東西!一個小場記竟然這樣小人得志!”小黃見那個窈窕身影走遠了,不屑的言語才由齒縫間惡狠狠地透出來。

    “算了算了。你就別和大齡未婚女計較什麼了。”打圓場的那位勸解語中別有深意。

    在遠處,那把引得眾怒的嗓音不高不低地在過道間慢慢溢開,“喂,舅媽嗎?我是歲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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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1:4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這一陣子恐怕算得上是武靖宜人生中最為充實而充滿挑戰的一段了。她原本只是藝術中心一個小小的檔案管理員,機緣巧合,一次偶然的人手不足讓她客串了一回場記,她把握住了那僅有的一次機會,成為了專職場記,認識了無數舞臺劇領域一流的導演和演員。就在人脈和地位漸漸鞏固的時候,這麼巧的,她跟的這個戲的導演去愛爾蘭參加一個藝術交流活動了。於是手頭這個被藝術中心寄予奪獎厚望的大戲順理成章地落到了她這個場記兼導演助理的人手上。命運對她並不算青睞,美貌、智慧、運氣予她都沒有恩賜多少,但是好在她懂得製造和把握機會,她用腳踏實地的方式在權勢的道路上不斷鑽營。

    望著手中那把銀色的鑰匙,薄薄的唇瓣勾出一個自信的笑來。犧牲所有業餘時間去結交那些名導、沒日沒夜地工作、面對同事背後冷嘲熱諷的視而不見……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不是嗎?二十七歲的單身女人,靠著自己的雙手,在最繁華的城市最緊俏的地段擁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產。而這套房子,只是她征途的起點。她深信,她所擁有的會越來越多,只要她不斷地付出。

    打開房門,冷然的眸淡淡掃了遍粉了白色底漆的牆和地上鋪了一半的地磚,眼神最後落在那一堆堆在牆邊尚未來得及鋪徹的地磚上,眸中已然升起不悅。

    低頭從挎包中掏出手機,剛找出舅媽的號碼還沒來得及按下,眼角掃到陽臺上一抹陌生的背影。

    這個男人是誰?武靖宜警惕地由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對方,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短髮、淺棕色的T恤和洗到已經模糊了本色的牛仔褲。再看他雙手扶著陽臺欄杆的悠閒模樣,入室偷盜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畢竟沒有一個小偷會笨到偷一家尚在裝修、主人也未入住的房屋。

    或許他的身份應該是……料想自己已經猜中答案的武靖宜輕咳了一聲提醒對方自己的存在,“咳。”

    陽臺上那個人聞聲回過頭來,一雙溫和的瞳仁靜靜地落在武靖宜身上,“你是歲歲吧?”

    武靖宜對他那種極其親切與熟稔的口吻莫名地生出反感來,以極其抗拒的口吻道,“我不太習慣外人這樣稱呼我,你還是叫我武小姐吧。”

    “好。武小姐。”對方好脾氣的改口,並沒有因為武靖宜的生硬語氣而顯出半點的不悅來。

    “我付工錢給你是讓你來幫我裝修而不是在陽臺上看風景的。”武靖宜下巴朝向地上撂著的地磚,“如果你真的那麼閑,何不繼續鋪地磚的工作?”

    男人看了看那堆磚,眼神回到趾高氣揚的武靖宜身上,“有件事我想武小姐有必要知道……”

    “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聽你不能鋪地磚的藉口。”她很忙,忙到新房的裝修都全權委託給了自己舅媽代為處理,所以她並不想把寶貴的時間用在和這位裝修工人瞎蘑菇上。他會知道自己的小名想來也是在和舅媽套近乎時打探到的。

    “呵。”對方忽然笑出聲來,在喉間回蕩的笑聲低沉而悅耳,笑罷,又認輸地搖了搖頭,“看來我今天是不鋪不行了。”

    武靖宜冷冷旁觀著這個男人忽笑忽歎的模樣,心中的不滿漸漸加劇,舅媽怎麼會替自己找來這樣一個懶散的工人?如果其他工人也像他這樣,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精心設計的美好家園將永遠不會出現。

    厲眸挑剔地望著對方拿磚、抹水泥、貼在地上的流暢動作,心中的不滿稍稍平緩了些許。抹水泥時的小心翼翼和貼磚時仔細對齊花紋的小細節至少還證明了他對工作還抱著認真和細心的態度。

    看那套重複的動作看得有些厭倦了,武靖宜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陽臺方向,很驚訝正前方的人工湖兩旁被栽上了一排柳樹。都還是極嫩極小的樹苗,小小的枝丫整齊劃一地在風中搖擺著,充滿了勃勃生機。

    “陽臺這麼大,你可以考慮用玻璃封成一個陽光房,在裡面擺張桌子,喝喝下午茶、傍晚看看湖景夕陽。這才不辜負濱水別墅的名號。”

    由武靖宜微微向下的唇角來看,提建議的人顯然又被扣了不少印象分,“我沒那麼多時間供我揮霍。”

    她買這套房子的原因很簡單,投資。一流的地段一流的開發商一流的價格,這樣的房子簡直比黃金還保值。她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青澀女人了,炫耀實力的方式早就由從頭到腳的名牌晉升到了更具挑戰性的領域。她並不虛榮,只是學不會認輸。

    “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廚房,你好像沒預留烤箱的位置。現在的女孩子不是都流行自己烘烤一些西點蛋糕嗎?”

    “我如果要吃西點和蛋糕,周圍有的是蛋糕店麵包房供我挑選。”武靖宜眼神對上那個正停工打量著自己的傢伙,心中盤旋的念頭終於化作言語,“我想你沒有再繼續幹下去的必要了。”

    “不用繼續了嗎?”對方看了看手中那片已經抹了水泥的地磚,“讓我幫你先貼完這塊吧。”

    “我不用你‘幫’。不管是地磚還是我家的佈置。”他竟然用“幫”?呵。原來收錢幹活也可以當作“助人為樂”來理解。

    對方彎腰將手中那塊地磚整齊地貼好,抬頭時,溫和的瞳正對上武靖宜那雙閃著高傲的眸,“或許我今天出現的不是時候……”

    “你以後都不用再出現了。”武靖宜截過話題,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多費口舌,“很抱歉。你被解雇了。”

    “解雇?”對方有些意外地重複了一遍,“可是小英阿姨……”

    “我知道是我舅媽請你來的。但是這是我的房子,我有權決定自己請誰或者解雇誰。你不用再來了。錢我會結給你的工頭。”竟然還打算拿舅媽來壓自己,還真是幼稚得可笑。

    “真遺憾。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對方垂下雙眸,長而直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溫潤的眼,再抬眼時,瞳中已經生出釋然,“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要說,很高興能見到你。”

    “走好。”她下著逐客令,伴著極其冷漠的笑容。

    “再見。”對方與拉著門把手立在大門旁的她擦肩而過時,猛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從容地跨出大門消失在了武靖宜的視線內。

    冷冷放開手中的門把手,大門呯地一聲緊緊合上。

    武靖宜立在原地,陷入了某種沉思中。

    真是好笑。剛才她從那個工人的眼中,竟然讀到了――憐憫!那個被自己解雇了的傢伙走之前竟然用一種極其慈悲而憐憫的眼神望了自己一眼。

    明明是很好笑的事,可為什麼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呢?那眼神,不斷在腦海中閃現著,每閃一次,她那高高在上的自信便毫無理由地被削弱一分。

    她,武靖宜,竟然被一個裝修工人憐憫。這還真是奇恥大辱!他會為這一眼付出代價的!

    武靖宜掏出包中的電話,熟練地按下了某個常用號碼,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舅媽嗎?歲歲。我剛才解雇了一個工人……什麼?”氣勢洶洶的人忽然語調來了個大轉彎,“所以說,他不是你請的裝修工人?”

    武靖宜秀氣的眉尖已經擰成一團,“可是舅媽,你怎麼可以把我家的鑰匙隨便給一個陌生人?”強忍著耐心聽完電話那頭的抱怨,才無力道,“可是,他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陌生人。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有這樣一位熱心過頭的舅媽到底是福是禍?那個傢伙竟然是舅媽給自己找來的相親物件!

    她承認接聽舅媽的電話時,她從來沒像接那些導演領導的電話那般打足十二萬分的精神,可是她怎麼會想到她那個天才的舅媽會想出讓相親物件來自己尚在裝修的家中“守株待歲”這麼離譜的招術。

    這一次,她武靖宜前無古人地將自己的相親物件給解雇了。而解雇之前,還使喚別人給自己貼了幾塊地磚。

    呼。除了最後那一瞥,她對那個男人並沒有太深刻的印象,畢竟一天到晚在演員堆裡打滾的她對“俊美”早就免疫到麻木的程度了。可是,她卻答應了舅媽再找機會重新約見對方的提議。錯誤她必須更正,那個給了自己憐憫一瞥的傢伙必須瞭解一點,她武靖宜是位得體、知性、獨立、能幹的現代女性。這個世界,最不需要被憐憫的人就是她。

    眼前的情況算不算是後院起火?

    她順路回到檔案室取份檔,儼然發現在自己一心撲在舞臺劇的這大半個月間,有位“熱心人”已經替自己決定了所有應該由自己來決定的事情。

    “主任,胡姐她已經聯繫了大部分的退休導演,禮品也都訂好了,現在正在和國際會議中心方面還進行時間上的溝通。”負責檔案的小王戰戰兢兢將事情陳述完又慌忙補充道,“我和小吳小陳都和胡姐說過應該等你回來再進行的。她說你忙著劇組的事也不知道忙到什麼時候,而且退休導演的茶話會是中心一年一度的大事,萬一耽誤了我們整個藝檔室都要挨批。”

    粉色的指尖一下一下落在桌上,恰好敲上那份《退休導演茶話會注意事項若干》的通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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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2:01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小王偷看了眼目色深沉的武靖宜,聽著那指尖磕上桌面的篤篤聲,心下越發慌亂起來,“主任,胡姐讓我下午去禮品公司看看送給退休導演的禮物做的怎麼樣了。我是不是要去?”

    武靖宜微微眯起雙眼,不動聲色地望向額頭已隱隱有冷汗在閃動的小王,“你說呢?”

    “我,我還有檔案要整理。我還是留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就好。”小王被這個反問問到心臟都幾乎跳出了喉嚨。他不過就是個悠閒混日的小小檔案管理員,為什麼要讓自己夾在這些領導的爭鬥間。

    “胡美雲好歹是藝檔室的副主任,你完成本職工作的情況下,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執行她佈置的辦公室任務也是應該的。”

    小王被武靖宜這輕描淡寫間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給徹底弄懵了。自己到底是該去還是不去?武主任說的究竟是反話還是正話?

    眼看由那張不帶表情的秀氣臉龐上找不出任何有效提示來,小王只得認命地嚅囁了一聲,“我知道了”便速速閃人。女人心,海底針。他還是回他的檔案室整理檔案才是正道。

    小王離開之後,武靖宜坐在她主任的座位上,靜靜地沉思了許久,緊抿的唇角忽然微微揚了揚,與此同時,那只敲著桌面的手已經勾起了手邊的電話,熟練地撥出一串號碼。

    她的人生從來不怕挑戰只怕平庸。或許老天知道她這陣子過得太順風順水,所以才派來這樣一個明目張膽的奪權者來調劑一下她的人生。她充分理解被自己壓了這麼多年的胡美雲對主任這個職位的渴望有多迫切有多狂熱。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職場靠理解就能混下去,那世界上也就不需要慈善機構了。

    果然像武靖宜預料的那般,第二天一早,她才剛進辦公室就傳來總經理急召她和胡美雲去“見駕”的傳令。

    辦公室內,總經理面色凝重地看向並肩而立的武靖宜和胡美雲,最後,目光停留在胡美雲身上,“你最近在籌備退休導演的茶話會嗎?”

    胡美雲一聽,立刻點頭應道,“是的。總經理。”

    “一切都進行得還順利嗎?”總經理沉著聲問道。

    “非常順利。”胡美雲得意地答道。

    “順利?既然順利,周長雲導演、鄭源回導演和陳子慧導演為什麼都先後打電話來責問我這次茶話會沒有通知他們的原因?”總經理提一個名字臉色便難看一分。三位導演都是在當今舞臺劇領域赫赫有名的前輩人物,雖然已經從藝術中心退休卻仍然活躍在圈內,更分別擔任著各大戲劇藝術院校的講師教授之職。隨便哪個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這……這是因為我聯繫他們幾次,都是助手接的電話。我只是還沒通知到他們本人……”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導演會集體發難,這顯然出乎了周美雲的意料之外。

    “那國際會議中心的錢經理打電話來詢問我們為什麼舉辦活動不通知他這個定點連絡人卻擅自聯繫其他人,你又怎麼解釋?”要知道藝術中心每年都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演出團體和活動交流團體要接待。國際會議中心與己方有著長期而穩定的合作關係。和錢經理自簽約後合作一直相當愉快,現在弄出這種事來,讓總經理臉上甚是無光。

    “我並不知道我們有定點連絡人……我打電話去時,對方說他就是一直負責為我們服務的……”胡美雲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間捅了這麼大個漏子。

    總經理的目光由漏了氣的胡美雲轉向一旁淡若的武靖宜,“小武,你辦事一向都很穩當,這次藝檔室這麼會出這麼大的紕漏?”

    面對質疑,武靖宜不緊不慢道,“我也是今天才剛知道這些。我一直在忙著接手丁導的那個戲,原本退休導演茶話會的安排事宜該是下星期才提上日程的。”掃了眼臉色已經慘白的胡美雲,她放柔聲調道,“不過我相信美雲也是一片好心,想幫我這個領導分擔一些。”

    胡美雲眼見好人好話全被武靖宜占了去,只剩自己成了最吃力不討好的人一腔怨懟無處發作,只剩一口牙咬得咯咯作響。

    “哦。老丁還沒從愛爾蘭回來嗎?”總經理眼中的質疑轉為賞識,“那部戲是我們中心今年全力打造的精品戲,你一定要把它做好。”

    “嗯。我知道這部戲被總經理和中心寄予厚望,所以我會全力以赴的。”這個落到她手中的天賜良機,她當然會好好把握。

    “可是,三位老導演和會議中心的錢經理這裡……”總經理皺起眉來,三位資格比他還要老的前輩,外加一位合作企業中資歷不輸給自己的中層領導。這些問題纏繞在一起的棘手程度可想而知。

    “讓我來解決吧。雖然事情不是由我直接引起的,可怎麼說也是我們藝檔室闖的禍,我這個負責人多多少少要承擔些責任的。”武靖宜竟然爽快地接過了燙手的山芋。

    “好。小武,那善後工作就交給你了。”總經理原本擰結的眉頭立刻舒展了開來,一直陰沉的臉上也開始漸漸陰轉晴。

    “我會盡力的。”武靖宜說時臉上已露出穩操勝券的笑來。

    “很好。小胡啊,小武做事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學著點。工作能力是急不來的,要一點點培養的。”總經理語重心長地吩咐胡美雲道。心中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一前一後走出總經理辦公室的兩個人臉色差別是如此鮮明,武靖宜的神定氣閑更襯得胡美雲臉色鬱悶難看。

    “我不會謝你的。”胡美雲瞪著武靖宜狠狠道。

    武靖宜冷冷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未作言語。

    周長雲導演當初整理家中的書庫時,她整整四個月不分晨昏週末,只為討他老人家一聲“好”;鄭源回的第三任妻子懷孕時,連驗孕報告都是自己去拿的;還有陳子慧,這個一生未嫁的孤單女導演曾經有過狂換十八位場記的恐怕歷史,自己能成為十九任,而且是她相當欽重的第十九任,所付出的代價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她會爬上今天這個位置,每一步都帶著血淚艱辛,可也因為並非僥倖的一蹴而就所以有人想要把自己拉下去,還要先看看他有沒有能耐動搖自己的根基。

    “檔案室的老舊檔案太多了,小王一個人整理不過來。你沒事的話就去幫一下忙吧。把所有檔案每五年一個分區歸整一下。等我忙完這個茶話會,會來檢查的。”既然她周美雲沒能力勝任重要工作。那也就只能“委屈”她去做她不會搞砸的工作了。

    “我知道了!”吃了敗仗的人鼓著雙腮重重蹬著高跟鞋氣憤地離開了。

    武靖宜望著那個氣憤的背影,不著邊際地想著該送什麼樣的答謝禮給三位老師和錢經理才合適呢?

    口袋中的手機再次顫動起來,武靖宜這才想到掏出電話來。一看,手機已經顯示“五條未接來電”。跳過四條無關緊要的來電,直接撥了舅媽的電話。

    “喂,舅媽嗎?找我什麼事?”電話接通的同時,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了一雙陌生而溫和的瞳仁來。

    “歲歲嗎?我剛剛和何念通過電話了。他說他對你印象很深刻,誇你能幹、漂亮來著。”

    “舅媽,我這兩個星期沒空和他見面。要不下個月……”武靖宜正在尋找自己抽得出空的那一天,卻聽到舅媽已經在電話那頭道,“你不用抽時間了。我感覺這何念和你其實也不怎麼相襯,所以也沒跟他提再見面的事。歲歲,等舅媽下次給你留意更加適合你的。”

    武靖宜乾笑了一聲,“我知道了,舅媽。那我先掛電話了。”

    自己被那個叫何念的男人給拒絕了?舅媽恨不能將自己塞給任何一個適齡健康男青年,哪裡會管什麼相襯不相襯。唯一會讓她口風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理由便是,那個何念沒看上自己。

    雖然知道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隱隱的,武靖宜還是生出了不甘來。優秀如她,竟然被這樣一個普通男人給輕易拒絕了?

    在她不甘的同時,竟然完全忽略了她曾把那個男人當成裝修工人隨意調遣的事實。試問有哪個男人想要、會要、敢要一個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由自尊到外表都狠狠踩在腳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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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2:1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錢經理望著桌上的特級普洱,臉上的笑容無比親切,“小武,你有什麼事電話聯絡就是了。我們合作這麼久了,還這麼客氣幹什麼。”

    “正巧有雲南的朋友送我的。對我這種不懂紅茶的外行來說,除了把它轉贈給懂行的人,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武靖宜不著痕跡地捧著愛茶如癡的錢經理,這句恭維的效果顯然比上千的茶葉更得人心。錢經理一番爽朗笑聲之後,對武靖宜爽快道,“武小姐,這次給你們還留上次那個日本交流團來時的會議廳,你看怎麼樣?”

    “能夠用那個廳當然是再好沒有。不過因為這次與會的都是上了年紀的老導演,所以能不能讓當天值班人員能適當給點照顧?”

    “這沒問題。到時候讓當天的保安隊長派幾個保安過來專門負責一下與會人員的安全。”錢經理想了想,拎起了桌上的電話,按了一個內線號碼,“喂?我是老錢。你幫我查一下,22號保安隊的值班隊長是誰?是嗎?他今天在當班嗎?好。好。讓他現在就來我辦公室。”

    錢經理放下電話,對武靖宜笑道,“小武,我介紹你和22號當天的保安隊值班隊長認識一下。到時,你有什麼問題直接找他本人就好。”

    “多謝錢經理費心了。”武靖宜對普洱茶所起的效果很是滿意。

    很快,門外便響起了叩門聲。

    “咳。進來。”錢經理清了清喉,臉上親切的笑容亦換回嚴肅的領導臉。

    “錢經理,你找我?”

    這低沉悅耳的聲音為什麼這樣的耳熟?武靖宜抬眼去看,雙眸正遇上一雙溫潤的黑瞳。竟然是他?他是會議中心的保安?

    “武小姐?”對方似乎也有些意外,既而露出了爽朗的笑來,“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錢經理饒有趣味地看著兩人,好奇問道,“怎麼?你們原來就認識?”

    “算不上認識。”武靖宜冷冷撇清和對方的關係,生怕相親之類太過私人的話題會被扯出來。她武靖宜和一個保安相親?這樣勁爆的消息不震翻整個藝術中心才有鬼。

    “哦。那我來介紹一下。就位是我們保安隊的小何,何念。22號那天他正好是當天的值班隊長。”錢經理介紹完何念又用手比向武靖宜道,“這位武小姐是藝術中心的藝檔室主任,這個月22號他們中心要在我們這裡舉辦一個退休導演的茶話會。因為退休導演們年紀都比較大了,小何你到時記得分派些人手到九樓保證一下導演們的安全。”

    何念點了點頭,黑色的瞳靜靜落在武靖宜身上,“何小姐,如果你當天有什麼需要可以直接來監控室找我。”

    “知道了。”武靖宜不甚熱絡地應道。

    “我會協調當天的保潔部門讓他們特別注意保持大理石地面和洗手間的乾淨,避免潮濕打滑的情況發生;還有禮賓部也會對進入會議中心的老人們進行特別關注。如果武小姐方便的話,能否列出需要重點關注的導演名單,我們到時候各方協調一下,爭取能一配一給予特別照顧。”

    武靖宜原本故意撇開的視線因為這番話而移回到何念身上。說真的,他這番話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沒想到他會是個考慮問題如此周全而條理清晰的人。

    “好。我會在確定與會人員的名單後列出重點需關注人員名單的。”如此一來,的確減輕不少她對那些老藝術家們的安全顧慮。

    “我們這裡是輪班制的。每隔三天我當一次班。何小姐名單確定以後可以在我當班的時候直接交給我。或者讓前臺轉交也可以。”

    “我會讓快遞直接交給前臺。”她沒有空閒到可以三天兩頭往這裡跑的地步。接手的戲離公演日期已經是倒計時狀態、還有兩個新戲都分別向她拋出橄欖枝、被胡美雲弄得一團的茶話會她要撥亂反正、還有藝檔室的那攤瑣碎卻又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工作似乎侵佔了她全部的空間,可她還不得不擠出時間去交際應酬。藝術圈的生存法則很簡單,要麼被認同要麼被排擠,你想要永遠被認同就必須維持並不斷擴充人脈,否則你就會被遺忘會被無情地擠出圈子。

    何念腰間的對講機忽然呼叫起他的名字來,何念低頭看了看,臉上露出歉意來,“錢經理,我得走了。監控室叫我了。”

    “去吧。”錢經理輕動了兩下手腕,揮手揮得很有大領導的作派。

    待何念離開辦公室,錢經理又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來,“小何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思路清晰、做事踏實。最重要的是他沒有現下年輕人的浮躁。跟他同一撥的保安早不知道換了幾輪了,他倒是很沉得下心來。”

    武靖宜見錢經理對何念頗為欣賞,於是隨口道,“看來錢經理有意培養他?”

    “培養?我們這裡不是靠點小思路小賣力就能提升的。再說他自己很滿足於現狀。機會嘛,還是要給願意爭取的人。”

    武靖宜聞言,唇角微揚。沒錯。機會只會落到努力爭取的人手中。什麼不浮躁、什麼沉得下心來,不過就是不求上進不敢失敗的幌子罷了。

    “錢經理,打擾你這麼久,我也該回去了。22日的事還要麻煩你多費心了。”再過半小時就是劇組排練時間了。她還得趕回排練廳緊盯著才是。雖然經過大半個月已經不再有人敢質疑她的決定,算是完全掌握了劇組內的主控權,但是那些懶散的傢伙陽奉陰違的習性卻是任憑誰都糾正不了的。

    “小武看你客氣的。來來來,我送送你。”錢經理嘴上說送,其實也不過就是起身替武靖宜開了下門。當然,這與何念離開時的反應相比,已經算是雲泥之別了。

    武靖宜離開錢經理的辦公室,高跟鞋踩著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一路發出自信而動聽的音響。

    “念念,你上次介紹給人家看的那個什麼《生活大爆炸》好深奧哦。人家看都看不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壓過武靖宜的高跟鞋聲由正門不遠處的前臺傳來。

    “呵。我上次已經告訴過你了,可能並不適合你。”

    這低沉悅耳的聲音武靖宜已經熟悉。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何念正立在前臺,台內坐著的女孩仰頭望向他,睫毛翹得有些過火的雙眼正不斷朝他散發著嬌媚的光芒。

    “你怎麼都看外國片?其實臺灣的偶像劇和韓劇也很好看。”女孩似嗔似怨道。

    “我也覺得那些片子比較適合你。”何念仍然溫和地答著。

    “討厭啦。人家才沒有那些女主角那麼漂亮。要是真像韓劇演的那樣被溫柔又帥氣的男人當寶一樣疼著,真是死了也甘心。”

    呵。武靖宜心中冷笑了一聲,要真死了那才符合了韓劇的經典結尾。冷冷的高跟鞋聲打斷了前臺兩人的對話。

    “武小姐,你要走了嗎?”何念一見到武靖宜立刻由前臺方向徑直向她大步走過來。

    武靖宜輕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是。”

    “我幫你攔車吧?”

    “怎麼?會議中心的保安現在還兼管門僮的工作嗎?”

    何念被她嘲弄的反問給嗆到,愣了愣,才又露出自嘲的笑來,“似乎每次見面,你都有辦法讓我覺得尷尬。”

    “看來還是少見為妙。”武靖宜微微側了側頭,神態間滿是距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

    “呵。那再見了。”何念很有風度地道完別,便從容轉身離開了。

    走出會議中心的大門,門僮很稱職地為自己招來出租,坐進出租的瞬間,武靖宜下意識地回眸望向會議中心內的前臺方向,與此同時,一雙黑色的瞳將視線飛快地由徑直望向門外轉向面前聊得正歡的前臺小姐。

    “似乎每次見面,你都有辦法讓我覺得尷尬。”

    回想到他說這句話時那一臉自嘲的笑,武靖宜心中有種解恨的暢快。他,一個小小的不知上進又毫無優點可言的普通保安,竟然拒絕了她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優秀女人。相較他帶給自己的尷尬,他所受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後望鏡中,倒映著一抹武靖宜本人都未曾意識到的歡悅笑容。只因為憶起那個陌生的令她反感的男人,她竟然露出了就算是升職加薪都不曾有過的歡悅笑容。

    武靖宜邊整理著彩排時丁導的修改意見,邊下意識到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肩膀。

    “小武,雖然第一次挑大樑,但是手法相當老到和精准。我果然沒信錯人。”丁導看著臺上那流暢的演出,目露贊許道。

    “我只是執行了您臨走前給出的指示。”武靖宜很聰明地將功勞盡數歸於丁導,這份順水人情能讓她結交到丁誠這位圈內中堅力量,那她這幾個月付出的努力絕對值回票價。

    丁誠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昨天讓你去看薩繆爾•貝克特的相關資料,你看了沒?”

    “嗯。其實在當初看《終局》時,我就對原編劇很感興趣了。沒想到是愛爾蘭的戲劇大師。昨天我又找了不同版本的《等待戈多》和《終局》看了一下。說真的,感覺一千個人就能詮釋出一千個貝克特來。”

    “那你有沒有興趣詮釋一個?”丁誠微笑著問道,眼角細密的魚尾紋也跟著微微皺起。

    “我?單說國內孟京輝版的《等待戈多》和沃爾特•阿斯姆斯版的《終局》就擺在那裡了。我可不敢班門弄斧。”一位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先鋒導演,一位是貝克特的密友。就憑她一個毫無背景和建樹的新人,怎麼敢去挑戰他們。

    “那如果是一個極具貝克特特色的新人劇本,你願意接受挑戰嗎?”丁誠如此一問,武靖宜恍然大悟,“丁導,你是說讓我導演一部荒誕劇?”

    丁誠點了點頭,“這個編劇非常有靈氣。他的這個本子我們磨了很久才磨出來的。但我今年的工作實在太忙了,抽不出空去導這個劇。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為你引薦一下。”

    武靖宜面對天降的機會不由微微一遲疑,她在導演領域完全還是個新手,雖然有著豐富的後臺經驗和導演助理經驗,但是完全由她來挑梁一部戲……

    “嗯。我也一直希望能遇到一個好的劇本,排一出和自己本人風格迥異的作品。”短暫的遲疑很快就被對機會的渴望所取代。她非常果斷地表示了自明的態度。

    “我相信你一定能挖掘出一個比現在的你更強大的武靖宜來。”丁誠很坦率地表示著自己對武靖宜的看好。

    “我不會讓您失望的。”武靖宜冷眼旁觀著眼前這位鬢角花白、氣質卓然的導演,心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又踩上了一位巨人的肩膀,更高遠更誘人的那片天空已經觸手可及。

    “昨天看貝克特的資料看到很晚吧?看你今天眼睛都腫了。不過現在應該覺得很值吧?”丁誠望著臺上那抹殘血夕陽,眼神中帶著某種得志中年男人所特有的意氣風發。

    “呵。”武靖宜低頭一笑,腦海中閃過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何念來。

    “這部荒誕劇的製作人最近去了香港,等他回來,大家一起吃頓飯,你們直接溝通一下。”丁誠壓低聲音說罷,忽然大聲鼓起掌來,“好!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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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2:31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舞臺上,彩排恰好結束,定格畫面是廢墟間被如血殘陽籠罩的屹立不倒的戰馬。

    武靖宜淡淡望向臺上,演員錯背漏背不下十五處、燈光還是有好幾次打錯位置、還有道具……讓他們換幕時快進快閃卻還是讓自己看到搬東西的身影。這整部劇她在心中演練了不下百回、爛熟於心的劇本,閉上眼都能描述的每一場每一幕的每一處佈置。眼前這個丁導相當滿意的彩排只達到了她要求的八成。

    總會有那麼一天,她腦海中的畫面會在舞臺上被淋漓盡致的詮釋。就某些方面而言,她固執得近乎頑固,就如同那個習慣坐在沙發右邊、習慣將麥片按纖維含量擺放、習慣了每天晚上都吃固定食物的謝爾敦。

    呼。自己怎麼會想到《生活大爆炸》中的男主角。若不是昨天在搜索貝克特的資料時,無意間看到《生活大爆炸》的連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在工作忙成這樣的情況下還通宵去追看美劇的。

    一開始她純粹只是帶著看好戲的心態想看看何念到底介紹了什麼“深奧”的片子給那位前臺女孩看。卻沒想到自己一看就入了迷。不是情節多強的片子,也沒有俊男美女,只是一群科學宅男和一位單純的金髮女孩之間由日常瑣事所引發的種種搞笑事件。在看片間歇猛然發現鬧鐘指標已經指向五,意識到自己竟然看這部美劇看了整整一晚時,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出乎意料。或許是在複雜的環境與叵測的人心中被浸染得太久,所以那些單純的因為一本科幻漫畫就能興奮不已的宅男和那個帶著明星夢卻腳踏實地在芝士店打工的金髮女孩像來自另一個世界般深深吸引著她,那是個沒有功利性的角逐沒有爾虞我詐的世界。可惜的是,電視只是電視。真實的生活誰能逃得開這些,無論是科學家還是速食店的計時工。

    武靖宜夾著牛皮紙文件袋,優雅地立在了前臺桌前,“請問去監控室怎麼走?”

    “這位小姐,你去監控室有什麼事嗎?”前臺小姐抬起頭來問道,鵝蛋形的臉孔白裡透紅。

    武靖宜端詳著那張沒有黑眼圈、沒有細紋、沒有任何斑點的年輕臉孔,這才發現,原來那天遠遠看到的那位前臺小姐近看是如此年輕可人,她應該才二十出頭吧,淡漠的眸掃了眼對方胸前的名牌,暗暗記下了鄧如貝這個名字。

    “我有事要找一下何念何先生。”武靖宜微微一笑,眸色銳利不減。

    “你找何念嗎?”鄧如貝聽到“何念”的名字,不由多看了武靖宜一眼,既而從桌上拿起電話,撥了個分機號,在電話接通那刻,鄧如貝的聲音比剛才接待武靖宜時更嬌柔幾分,“何念嗎?有人找你。”鄧如貝聽到對方的答覆後,用手遮住話筒,抬眸問武靖宜道,“請問您貴姓?”

    “我叫武靖宜。”武靖宜直接報出了全名。

    “哦。”鄧如貝將手至話筒處移開,仍然嬌著聲道,“何念,她說她姓武。讓她待在原地嗎?好的。我知道了。”

    鄧如貝掛斷電話後,對武靖宜露齒一笑,明媚而動人,“武小姐,你先在大堂區坐一下。何念馬上就來。”

    武靖宜應了好,未做疑問便選了張靠近正門的位置坐了下來。想來這位前臺小姐也沒可能對自己為什麼不能直接去監控室的原因給出什麼令人滿意的答覆。

    武靖宜望著轉門內進進出出的人群,有些不習慣這種別人都在忙碌而自己卻無所事事的狀況。她一直是個相當有耐心的人,可是隨著職位的節節攀升,她已經不再習慣將時間花在等待別人上,至少不再習慣將時間花在等待地位遠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望著桌上的檔袋,她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不叫個快遞而要自己來跑這一回?

    “抱歉。讓你久等了。最近還好嗎?”

    武靖宜望向轉門的視線悠悠回轉,淡淡落在一身保安制服的何念身上,“坐吧。鑒於你我都很忙,寒暄之類的話能省則省吧。這裡是你要的名單。”

    何念依言坐下並順手取過桌上的檔袋,俐落地解開檔袋取出名單看了起來,“我很意外會見到的是你。我以為會在大堂等著我的是你請的快遞。”

    她思量著他話中的意思,那個“意外”是褒是貶是驚是喜?

    “這份名單關係到22日的茶話會,你覺得這麼重要的事,我能輕信快遞的傳話能力嗎?”她挑著眉反問道,顯然是將那個“意外”歸為了貶意。

    何念放下手中的名單,注視著武靖宜的雙瞳極其深邃,“你有沒有試過去相信別人?”

    相信別人?誰?保安?他?還是身邊那群如狼似虎的同事?

    “如果這個人的能力值得我相信的話。我會考慮。”她是不折不扣的唯物主義者,任何無形的事物都可以化作有形的量來放在天平上過重。比如她的信任和對方的能力。

    聽到這個答案,何念很是遺憾地搖了搖頭,“信任原本只是一種簡單的與生俱來的感覺。你卻將它捆在了能力上。將一種種原本應該用心去感受和領悟的美好感覺都系上一道道沉重的現實枷鎖。這樣的你,不會因為被現實拖住雙翅而遺憾嗎?”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第一次見面,他扮演了裝修工人的角色;第二次見面,他扮演了保安隊長的角色;今天呢?是否又打算扮演神甫的角色?可惜她周圍太多科班出生的演技派,所以她對表演欲旺盛的人並無太多興趣捧場。

    何念看著一臉冷然的武靖宜,無聲吐了口氣,“抱歉。我只是……呵。”他自嘲地搖頭一笑,將“一時感慨”生生咽回,“我們討論名單吧。”

    “我的時間總算可以停止被浪費了。”她謝天謝地。

    何念似乎已經習慣了她的冷言冷語,眼神已專注於那份名單上。

    “名單的右邊我配了每位導演的一寸照以方便你們在門口迎賓時能分辨來賓身份。”武靖宜指了指名單左邊時不時出現的星號,“打星號的這幾位導演是要重點關注的。這些導演年紀都大了,身體非常不好,而他們又或多或少有著一些和陌生人接觸時的‘原則’。”武靖宜手指向打了星號名單所在列的最右邊的備註欄,“我在這裡標明了注意事項。請必務在派人時,注意避免這幾點。”

    何念掃了眼注意事項,竟然有的是不能有頭屑;有的是不能比自己高;有的是不能有酒窩……好吧。這所謂的原則和注意事項其實分明就是那些老人家的怪癖才對。說真的,他很懷疑經過這麼“嚴格”的篩選,還剩幾個保安是能見人的。

    “另外就是這裡。這裡我寫了一些可能出現的安全意外……”武靖宜說話間,放在桌上的手機嗚嗚地震動了起來,“……你在這裡也可以留心一下。”

    何念看了眼仍專注於名單解釋的武靖宜,好心提醒道,“武小姐,你的手機響了很久了。”

    武靖宜連看都沒分神看一眼那只手機,“我不習慣說話時被打斷。無論是手機也好人也好。”

    很明顯,她其實聽到手機響了;更明顯的是,她對於他的提醒非常不悅。

    何念微微側頭,輕捏下巴,打量著眼前這個聚精會神的女人。她做的名單完美到滴水不漏、她對工作的熱情超過了一切、她待人接物老練而冰冷。為什麼這種幾種感覺加在一起,讓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工作機器?

    她其實長得還算動人、專注的模樣也隱隱有那麼幾分小迷人,可是,他卻半點也感覺不到她的溫度,雖然有著普通女人的外在,但他每次靠近她,都只嗅到冰冷的金屬的氣息。在遇到她以前,他從來不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一種人,沒有清晰易辨的喜與怒、沒有受周遭影響而波動的情緒、沒有超出掌握的感性時分,他們只是冷冷的理性的活著。

    “你在看什麼?”注意到何念緊盯著自己的視線,武靖宜不自然地挪了挪支在桌面的手臂。

    “我知道這樣問可能又會換來一次尷尬,可是你連至少看一眼確定對方是不是你需要理會的人的時間都沒有嗎?”

    “即使對方有急切的需要,我難道能放下工作去處理嗎?”武靖宜那臉上的表情分明寫著――不能,“所以不如全心全意把工作做好再專心去解決那些該解決的。”

    這番話讓何念無言以對。這是與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熱愛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時間、朋友、生活並熱烈地希望他們能感受到;他享受著生活中任何的順流與逆流,盡情地大哭大笑;他將人生視作一場旅行,無論起點與終點,他要的只是旅途愉快。

    為了一份僅是維生用的工作竟然放棄了所有去感悟人生的機會,冰封了所有用來表達自我的情感,這真的值得嗎?

    有了麵包就可以舞蹈了,為什麼非要為麵包夾上XO醬、配上等紅酒再外加一個現場樂隊才覺得穿著華服的自己有了可以轉動身體的理由?快樂,就是被加了太多條條框框才會被深深鎖起來的。太多人在尋找被條條框框包圍的快樂時,本末倒置,以為找到條條框框就能找到快樂,結果那些條條框框漸漸把自己裹住,鎖在了快樂之外。

    何念的眼神移回到武靖宜身上。眼前這位擁有能幹、高薪、高職等等等許多條條框框的女人和自己這個手中僅握著兩三根木條的男人,到底誰更快樂一些?活在物質世界的她和活在精神世界的自己,哪一種才是更接近人生真諦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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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2:48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22日這一天總算如期而至。

    當武靖宜的計程車剛在會議中心門外停妥,小王已經滿頭大汗地出現在武靖宜面前,“主任,胡姐她剛才發短消息說不舒服,今天沒辦法來了。”

    武靖宜淡然一笑,“那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胡美雲還真是高看她自己,以為缺了她原本就人手緊張的藝檔室會因此而手腳大亂?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早就和會議中心這邊談妥了借人手,會不會真的氣到心臟病發?

    淡然的笑容恰巧映入迎面而來的人的眼內。

    剛好聽到小王話語的何念打量著武靖宜那疏離的笑容,眉間微皺。即使是每天共事的同僚生病了,她也可以這樣漠然?到底什麼樣的事才能觸動她,才能引出她哪怕一頂點的人情味?

    冷然的眸在觸到何念的同時,閃了閃,既而恢復了原樣,“小王,這位是今天的保安值班隊長何念。”武靖宜剛介紹,小王已經熱情地朝何念伸出了手“何先生,我是負責檔案管理的王鎬。今天主要負責後勤工作。”

    “你好。”何念溫和地攙上小王的手。心中對這個滿頭大汗、熱情簡單的檔案管理員生出幾分好感。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模樣。

    “小王,小吳那裡準備得怎麼樣了?”武靖宜對寒暄的場面最為反感,很是生冷地打斷了正想繼續和何念套近乎的小王。

    “小吳剛才好像和禮賓部在討論椅子擺放的問題。因為黃導、言導都是坐輪椅的。小吳怕他們進來的時候會不怎麼方便。”

    “我去看一下。”小吳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助理。前幾天要不是小吳跟劇組去了廣州,胡美雲又怎麼可能會有機會作怪。

    待武靖宜走後,小王長長籲了口氣。

    “怎麼?你很怕她?”何念注意到小王的那個小動作。

    “當然。不怕才怪咧。”小王擦了把留在額頭上一直沒敢擦的汗,“你知道嗎?她比我只早進藝檔室一年。藝檔室是全中心公認的後勤部門。任何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有我們的份,升職加薪都沒我們什麼事。可是她簡直就是藝檔室的奇跡。一路由和我一樣的檔案管理員的位置扶搖直上,現在已經是中心重點培養的中層幹部了。”

    “的確很厲害。”何念點頭,回憶起她工作時連接電話時間都沒有的專注模樣,又覺得升職奇跡不由她這種人來締造還能由誰?

    王鎬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曾經有個出了名的變態的導演,狂換了十八個場記,到武靖宜之後就再也沒換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何念搖頭表示不知。

    王鎬嘖著舌道,“因為武靖宜比她還變態。那個導演拍那部戲時,讓武靖宜幫忙做字幕。一開始說要中文字幕,原本應該三到五個工作日才能做出來的東西,讓她第二天交貨。她跟了一天的戲再用私人時間熬了一夜,交出來了。那個導演東西都沒看一眼就說可能有外國觀眾要英文字幕。武靖宜就又熬了一夜,將英文字幕又弄了出來。結果那個導演又覺得中英文字幕更好又要求中英對照的字幕。你要知道做字幕不像電腦排文字,可以把前面兩天做的粘貼一下就完事了,那是一句句拍好只能存個最終版的。換作是誰,忙了兩夜半句讚揚半毛錢都沒撈到,肯定不會再忍那個瘋子導演了,可她二話沒說又熬了一夜。雙眼都熬成狂魔似的了。人家又來了一句,還是換回中文字幕吧,那些古文翻成英文也是不倫不類。她竟然又熬了一晚,把字幕做回到最初的全中文。要不是第二天就是公演日了,我估計那個導演還會變下去。不過也因為這樣,那個變態導演從那以後就把她當成御用場記了。原本藝檔室員工去劇組幫忙是不能離開藝術中心排練廳的,可那個導演是圈內大腕,連我們老總都讓著她幾分。所以她只要去外國外地公演都點名帶著武靖宜。”

    她就是這樣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的?這的確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可能是因為初次見面就對她留下了非常鮮明而獨特的印象-自負、高傲、冷漠。先入為主地以為任何時候的她都會是眼中閃著淡漠的清冷模樣。今天才知道,原來她還有隱忍、堅韌而頑強的一面。那時的她,一雙熬紅的眼中一定有著比清冷更多的東西,比如對被認同的渴望、比如對磨練的不妥協。忽地,何念生出一種想要看一看那時的武靖宜的念頭來。那個比現在要生澀要不得志的武靖宜一定會有著更加豐富更加有人情味的一面吧。

    “啊哦。說曹操曹操就到。何先生我先去應付這位老佛爺了。過會兒再找你聊。”王鎬說著,已經朝大門方向迎了過去。

    何念回身去看,只見一位年約六旬的女人正緩緩朝著會議中心而來,微卷的花白短髮整潔而大方、一身得體而潔練的穿著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那張透著傲然之氣的臉孔與那雙淡漠的眼讓何念覺得似曾相識。

    原來當初給武靖宜帶來不少麻煩的導演就是眼前這位氣質卓然的女性。那想來也應該正是她潛移默化間把武靖宜複製成了另一個她。

    腰間不斷呼叫著“何念”的對講機讓何念恍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是值班隊長,要負責的賓客絕不僅僅是藝術中心這一家。

    “我是何念。我現在在大堂。馬上就上來。”何念答覆完對講機,再次回頭看了眼由王鎬攙扶著的那位女導演,轉身走向電梯方向。

    呵。自己竟然將一整個上午都用來八卦和武靖宜相關的一切了。

    他搖頭一笑,他對這個甚至可以用“反感”來形容的女人是乎關注得過多了,多到剛才還荒唐地生出了想知道她幾年前青澀時會是怎般模樣的衝動來。

    還是好好幹活吧。至少某個女人可不會在工作時像自己游離於職責之外這麼久。

    不經意間,跨入電梯的人又想起了一回那個讓他“反感”的女人。

    武靖宜雙手抱臂,望著喧鬧過後空蕩蕩的會場,唇邊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來。整個茶話會都按照她的計畫完美進行,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策劃退休導演的茶話會,但由自己作為主任身份而獨當一面就卻是第一回。

    “主任。”原本在會場外和王鎬一起迎送來賓派發禮物的吳淩忽然踩著高跟鞋走了進來,臉上閃過一絲不安。

    武靖宜很快捕捉了那抹訊號,“怎麼了?”

    “是這樣的主任,明明所有的導演都已經送走了,但禮物卻多出兩份。”當初禮物是按照名單準備的,雖然額外多備了兩份,但恰巧有兩位導演帶了助手來,所以禮物應該是全部派發完才對的。

    此話一出,武靖宜臉上淡定的笑容也漸漸隱去,整個會議都是關上門進行的。會場內設洗手間和點心區所以如果要早退必定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而會議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由正門過。

    “去洗手間看一下。”武靖宜直覺裡不安在一點點擴散開來。

    轉開厚實的金屬把手,武靖宜直奔女用洗手間,在仔細查過一遍,發現並沒有任何人時,提起的心稍稍松了松。

    “啊!主任!”

    吳淩驚慌失措的叫聲將她全身的血液立時凍結。不祥的預感透過每個毛孔往心底直鑽。武靖宜儘量平穩著自己的情緒,轉身往男洗手間方向走去,門外,臉色蒼白的吳淩正失措驚惶地望著她,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武靖宜不動聲色地將眼神由吳淩轉向洗手間,卻在觸到室內那一幕的時候,只覺得頭皮都快炸開了。原本強忍鎮定而緊咬的牙關也因太過驚怵而大大地張開。

    天呐!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面如白紙、唇色發紫的李祥祥老導演就那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完全沒了知覺。而他旁邊,在他旁邊是正痛苦地緊握著自己手腕的陳子慧,大片大片紅色的血液自她的指縫沿著手腕汩汩而下,將地上碎裂的玉鐲都染成了血紅色。

    那紅色是如此強烈而扎眼,武靖宜仿佛看到它們散發著刺鼻的腥味一點點朝自己蔓延了過來,她心中的恐懼如潮湧般翻騰而出早已超出了她的理智所能控制的範圍。

    “小吳。打救護電話!快!”頭漸漸昏沉的人只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開始困難起來,在還能支撐自己的時候,她以殘存的冷靜向吳淩命令道。

    “可是武姐,你的臉色很難看,你沒事吧?”吳淩注意到已經滿頭冷汗的武靖宜。

    “快去打電話!還有,找會議中心的人來幫忙!聽到沒?”她有嚴重的恐血症,這次的支撐已經超出了她的極限。

    “哦。哦。我這……這就打……”吳淩邊往後退著邊慌張地尋找著自己的手機,卻怎麼也找不到,急得幾乎哭了出來。

    “電話我已經打過了,救護車馬上就會到。吳小姐,你先去休息吧。這裡就交給我了。”溫潤清朗的聲音如乍然響起,比佛音更加讓覺得動聽。

    吳淩轉頭去看,只見來人穿著一身淡藍的保安制服,帥氣的臉龐如此鎮定而冷靜,一雙深色的瞳正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你是……”她記得見過他,但因為對方保安的身份所以並未多費神去記住。

    “小吳,發生什麼事了?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主任,主任怎麼了?”在門口迎送賓客的王鎬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吳淩和武靖宜,正在奇怪,眼見何念帶著三四位保安風風火火沖入會場直奔休息區便也跟著過來了。誰想這一看,竟然看到一向沉著有條理的吳淩一臉六神無主、面帶哭意,而鐵人似的武靖宜竟然癱坐在地上,面色慘白。

    “小王,你先扶這位小姐去休息吧。這裡交給我們來處理吧。”何念說時,身後兩位保安已經沖入洗手間室分別查看起了李祥祥和陳子慧的情況。而何念則蹲身望向倚門而坐的武靖宜。

    “你怎麼樣?還好嗎?”深瞳看到她蒼白的唇和額角那細密的冷汗,不由皺起了眉,眼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憐惜。

    “沒事。你快點看一下李導和陳導。”武靖宜勉強地擠出這句話來並試圖抬起右手去指兩位導演所在的位置,可手伸到一半,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掌給包裹住了。她的心因這突然的溫暖而微微一顫。

    “放心。救護車很快就會來了。我事前已經準備了急救箱,止血繃帶和急救藥物很齊全,所以不會有事的。”他握著她冰冷的顫抖的手,以極其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輕語道。

    她一直輕眨著雙眼,仔細地用力地聽著,一直聽到“急救箱”,蒼白的唇才露出一個極細小的笑來。

    何念注視著她那輕柔扇動的睫毛和唇邊那細微揚起的笑,心忽然狠狠的一抽。這女人柔軟的模樣讓他有將她一把擁入懷中的衝動。他見到的武靖宜從來都是個全副武裝、趾高氣昂、毫無弱點的女強人,那樣的她讓男人不自覺地自慚、反感、敬而遠之。他甚至一度覺得她簡直就是披著人皮的機器人,可是現在,握著她冰冷的手、看著她如此無助而柔弱地躺在自己面前,他又是那麼真切地感覺到她不過是個女人,是個會害怕、會無助、會需要依靠的女人。

    “那就拜託你了。”武靖宜長長松了口氣。手心傳來的那份溫暖開始一點點蔓延至她被恐怖和驚惶所充斥的肢體。她真的累了,連軸轉的工作、鬥心鬥力的紛爭、還有那乍然刺入眼中的大片鮮血。現在,有這個男人溫柔地守在自己身邊,有他替自己去照顧去解決一切,她總算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

    咬牙強撐了半天的人,終於在放心的狀態下很徹底地暈了過去。

    自從上次在會議中心暈倒之後,武靖宜經歷了人生的一個輝煌期。和丁誠合作的那部戲不僅公演時大受追捧、票房大熱,更是成為了奪獎呼聲最高的候選作品。而退休導演茶話會的回饋也是一致的好評所有的導演都盡興而過。發生意外的李祥祥和陳子慧也因為何念的及時救援已無大礙,目前正在醫院修養恢復中。

    “主任,果籃和花已經放在車裡了。”

    武靖宜自桌上拿起包,囑咐吳淩道,“今天我就不進辦公室了。有事打我電話。”

    “嗯。你就放心去忙吧。”吳淩笑應道,有條不紊的模樣完全不復那天在會議中心時的慌亂無措,顯然,那個意外並未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武靖宜看著吳淩唇角揚起的年輕笑容,心中有種莫名的失落在攀爬上拉。不過當她自包中掏出那把全新的車鑰匙時,那些淡淡的情緒便被一種強烈的自豪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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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鑒於她優秀的表現和工作上的需要,老總為她特批了一輛專用車。車子並不貴,普通的大眾車。不過這卻是領導層對她能力的正面認可。要知道能享受專人專車待遇的中層領導並不多,而在培養階段的青年幹部更是鳳毛麟角。在藝術中心擁有一個標著自己名字的專屬車位,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她知道自己在成功的道路上一路高奏凱歌,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心卻完全不似從前那樣緊實。總好像有什麼東西透過某處缺口偷偷鑽入了她的心中,不斷鬆動著她原本堅強無比的心臟。可那到底是什麼,她卻無從得知。

    打開車後箱,很滿意地看到兩個包紮得很漂亮的果籃和兩束開得正絢爛的鮮花,花中還被周到地插入了慰問卡片。吳淩做事總是能讓她打出八以上的高分。

    合上車蓋,她坐入駕駛座,踩響了汽車的引擎。事發後她代表藝術中心和一群領導一起去探望過一次之後,她還沒單獨去醫院看過兩位老導演。今天總算是空了些,將下午的劇本討論會交由吳淩負責後,她便打算去醫院走一趟,表一下心意。

    當車子駛進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後,一抹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武靖宜的視線中。

    何念?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武靖宜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滯了滯,猶豫著是該和他打個招呼還是自顧自去停車權當沒有看到。

    眼神不經意地瞄到自己停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纖細的五指下意識地緊了緊,那個溫暖掌心曾帶來的溫度未想記卻已經被記起。

    腦袋還沒來得及下決定,右手已經按下了喇叭。

    嗶的一聲響。車正前方的那個人應聲回過了頭。

    那雙深色的瞳在注意到停內的她時,露出了柔和的笑意。

    腦海中閃過一張帥氣的臉龐,鎮定而冷靜,一身淡藍色的制服襯得整個人如天降神兵般讓人無法側目。

    腦海中的那個影像漸漸與眼前人重疊交織,最後合成為穿著簡單T恤和牛仔褲的正在對自己笑的何念。

    她搖下身邊的車窗,對已經立在車窗外的他淡淡道,“好巧。”

    “是啊。”他很爽朗地應道,“你也來看陳老師和李老師?”

    她點了點頭。有些意外他竟然用相當熟稔的口吻稱呼著兩位老導演。再轉念一想,他曾送他們來的醫院,會這樣稱他們也不算太唐突的事。

    就這樣,他坐上了她的車,和她一起停好車。然後在她打開後蓋箱的時候,他又理所當然地提起兩個果籃,將兩束花留給她。進電梯時,他按著電梯示意她先進;在她還在回想樓層時,已經按好了“7”;電梯抵達時,他又按著電梯示意她先請。一切他都做得那麼順理成章,可是卻讓武靖宜覺得那麼得不自然。不是說她沒遇到過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可眼前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卻透著一股不一樣的感覺。

    當702病房的大門被推開時,李祥祥的聲音已經傳入武靖宜耳中,“小何啊,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小何今天一定是和你調了班……小武?你今天怎麼也來了?”

    相較陳子慧言語間的意外,武靖宜則更是驚訝,聽兩位導演話中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天天會來醫院報導。

    何念面對武靖宜眼神中的疑惑,回以一笑,將手中的果籃擱在桌上,又轉身來接武靖宜手中的花,“你陪陳老師李老師聊聊吧。我去把花插起來。”

    陳子慧目送著抱著花和花瓶離去的何念,望向武靖宜的眼中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小武,小何對你挺體貼的。”

    體貼?武靖宜恍然大悟剛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那種感覺,那種何念帶給自己的和其他男人相處時不曾有過的感覺。原來就是這個。體貼。何念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透著男人對女人的保護和照顧。而這麼多年來,她早就習慣被男性視作競爭對手、合作物件、培養物件,而非女人。

    “小何,你和小武該不會是一對吧?”陳子慧鮮有的八卦道。

    “不是。當然不是。”武靖宜連忙搖頭否認。

    “那還真是可惜。小何這年輕人挺不錯的。”

    武靖宜望著一臉惋惜的陳子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和雙耳,那個挑剔成性、冷漠而難以接近的陳子慧竟然毫不掩飾地稱讚何念?自己跟她認識了這麼久,合作過無數次都未曾享受過她的口頭褒獎。

    “小陳,你要真是覺得小何不錯,將你那些年輕漂亮的學生介紹兩個給他不就是了。”一旁的李祥祥導演忽然出聲建議道。

    “那些學生?”陳子慧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頓時又變回了那個挑剔難搞的陳導,“全是些些急功近利的浮躁孩子。”

    “這年頭,還有幾個肯腳踏實地努力做事的。你呀,就是對人對事都太追求完美。”李祥祥搖頭笑歎著,既而又望向武靖宜道,“小武,你不是在忙丁誠弄那個新戲嗎?怎麼有空來看我們?”

    “新戲首演已經結束了。反響很不錯。下星期還要去北京匯演。我其實早就想來,實在是手上的事情太多,一直到今天才抽出空來。”

    “小武,你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這次要不是你,我和老李還不知道有沒有沒命呢。”陳子慧言語中的感激顯而易見。

    “我?陳導演,可是我並沒有做什麼……”武靖宜不太明白陳子慧此話從何說起。

    “你就別謙虛了。小何都告訴我們了。要不是你事先囑咐得仔細,他也不會特地備齊了醫藥箱,還準備了急救藥。”

    “何念說的?”她沒想到何念會將那些功勞都歸於自己。

    “在談我什麼?”捧著花瓶進來的何念一張臉完全被滿滿的鮮花擋住。

    “背後哪有好話。當然是在數落你的不是。”李祥祥導演一本正經地逗趣道。

    “呵呵。那知道我該過兩個小時再進來才是。”何念將花瓶放好後介面道。

    “為什麼這麼說?”陳子慧奇怪道。

    “因為我缺點還真是挺多的,只怕沒兩三個小時還真數落不完。”何念說著,揚起唇,露出一個明亮的笑來。

    望著那個笑,武靖宜忽然一怔,為什麼自己以前一直都沒有發現,其實撇開他普通的打扮和髮型,他其實長得並不像初見時自己所以為的那麼毫無亮點可言。甚至可以說是有那麼一點,只是一點動人。

    恰巧何念的眼神也移向武靖宜,雙目在空中微微一碰,頓生的灼熱感讓兩人互相快速地轉開了視線。

    “李導演,陳導演,我一直都沒機會問你們,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們倆會暈倒在男用洗手間。陳導演還受了那麼嚴重的傷?”武靖宜將眼神移向兩位導演。

    “那天說來也巧。我在會議要結束時去上洗手間,出來時,聽到男廁所有人在哼哼。我想整個會場都是我們這群老導演,所以便在門口問了聲,結果就聽到老李說是心臟不舒服藥又忘帶了。當時男廁所沒有其他人,我便打算進去先將他扶出來,再問一下有沒有誰帶藥了。誰想到我力氣太小,扶老李沒扶穩,自己反而失去了重心,我本能地用手去撐,一不小心敲碎了手上的玉鐲,然後大動脈給割破了。老李見我受了傷,一急之下,就昏倒了過去。”事過境遷,周長雲回憶起那日的混亂,不由苦笑道,“那天合著我是要遭血光之災。”

    “我們這是否極泰來。現在兩個人不都好好的沒事嗎?”李祥祥頗為感慨地望向陳子慧。

    “嗯。”陳子慧回望向李祥祥,深深地點了點頭。

    “來。蘋果時間到。”在三個人談論那天的往事時,何念已經削好了兩個蘋果分別切了片擺成兩碟,分送到兩位老導演面前。

    武靖宜旁觀著兩位老導演開心地接過蘋果,帶著笑吃了起來。三人間的融洽默契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到其樂融融一家作客的外人。

    “這個給你。”一個甜橙被拋向正想得出神的武靖宜。

    “哦。”連忙接過空中那個朝自己飛來的柳丁,沖那個正笑望著自己的人謝道,“謝謝。”

    “不用謝。這水果本來就是你買來的。我只是借花獻佛。”何念沖武靖宜咧唇一笑,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齒來。

    武靖宜在病房坐了很久,一直到值班醫生來巡房,她才和何念陪著李導演返回了他的病房既而告辭離開。而在陳導演病房的整個過程中,何念都一直安靜地在一旁坐著,三個人談論那些圈內的事情時他便沉默地聆聽,當三人談完之後,他便時不時說些見聞逗逗兩位導演的開心。在她告辭時,他也跟著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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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3:17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她沒有刻意等他,他也沒刻意跟上。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電梯處,等電梯時,又變成了並肩的狀態。

    電梯來時,他仍是按著按鈕讓她先進。電梯到達後,他按著按鈕請她先走。

    “你去哪裡?需不需要送你一程?”當兩人沉默著走到住院部大門口時,武靖宜忽然先口問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

    “我既然問了。當然不會覺得麻煩。”武靖宜打斷何念,“走吧。其實我也有些事想問你。”

    何念望著那個強勢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真的很“反感”這個霸道的女人,可是卻又很好奇她究竟想問自己什麼。

    “你天天都來看陳導和李導?”武靖宜在車子啟動後,冷冷問出了自己的第一個疑惑。

    “嗯。反正醫院離我單位近。”何念打量著車內的佈置,或者說是打量著這個一塵不染卻連半點掛件擺設都沒有的車內環境。這還真不像是輛供女性專用的轎車。

    “目的呢?”她接著問道。

    “目的?”何念對這兩個字非常不解。環顧車廂的眼神也定定落在那個正從容駕著車的人身上。

    “別告訴我你天天去醫院探望他們,只是因為太閑了。要知道電影院或是茶坊都是比醫院好上幾萬倍的休閒場所。”她感覺到了他的注視,卻並沒有分神去看他。

    “呵。”何念低頭一笑,“其實我早就料到了。說真的,你要是不讓我尷尬一下,我反而倒會覺得有些奇怪。”

    她抬眼看了看後望鏡中倒映著的那個面帶嘲弄笑容的人,平靜的面容微現波瀾,“別說的那麼委屈。每次真正尷尬的人是我才對吧?第一次見面,你在完全可以表明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卻任由我誤會你是個裝修工人而不作解釋;然後在我給你名單的那次,你又很義正言辭地就信任問題狠狠教育了我一番;上一次,被你看到我恐血症發作的狼狽模樣……”

    當武靖宜由後望鏡無意中瞥到何念那雙深瞳正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時,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於是聲音戛然而止。

    “看來武小姐對我已是諸多不滿。如果我不再快點將誤會澄清的話,那勢必又要累積新的不滿了。”何念眼神穿過武靖宜,望向她側面窗外的街景,沉著聲道,“如果說我天天去醫院是沒有目的的話,那絕對是假的。我去醫院的原因是,我真的很同情那兩位老人。”

    同情?他竟然同情那兩位老導演?他在說笑吧。他們倆所擁有的財富和地位,是多少人拼得頭破血流都無法企及的。

    何念沒有看到武靖宜臉上那些反應內心的變化,一雙深瞳仍然望著窗外流動的景色:“第一天偶爾想到要去看看他們卻看見一屋子的人,一撥接一撥,完全不顧他們是否需要休息,將病房擠得滿滿的,禮物堆了半間房。可是每個人平均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半小時。接著,來的人一天比一天少,那些人即使來,也是敷衍性地詢問一下健康之後便急於獲得老人的幫助或是提出各式各樣的請求。每次來人,他們眼中都燃起期盼,可是人走時,他們那雙心灰意冷的眼神我覺得都能殺了我。我不懂什麼藝術更不懂什麼所謂的圈內事,我只知道,這兩個為工作奉獻了大半生以至於孑然一身的老人沒有真心關愛他們的人沒有可以依賴的親友。而我恰巧又是個工作輕閒、盛了滿腔愛心無處釋放的人。我想我這樣說,你應該能夠明白了吧。”

    武靖宜為他的話而倒抽了一口涼氣,轉頭時,正對上他那雙閃著悲憫的瞳,只這一眼,武靖宜忽然覺得整個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只有映在眼中的何念份外地明亮著。

    “或許那也是我的將來。”她收回視線,剛才因他而微亂的心緒也重新被理順。

    “你有選擇的權利,也有面對的義務。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自己走出來的。與人無關,與天無關。”那般淒涼的晚景卻被光鮮華麗所包裹著。想到得到表面的華麗就必須忍受內裡的淒涼。

    “你把命運看得太簡單了。這個世界完全不會按你的意志行事,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是神而不是人。”面對命運時,沒有人有選擇的權利,卻都要承擔著面對的義務。所以才更需要把握機會、才更需要力爭上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承擔時更加有備無患。

    “是你把命運看得太複雜了。你想用自己的意志去影響世界,這樣的人生怎麼可能不痛苦?你能影響的你能作主的由始至終只有你自己而已。人生是件太公平的事,你想獲得就必須付出。比如我想得到更多心靈的自由,我就勢必犧牲相當的物質的擁有。”他沒車沒房,最頻繁的娛樂方式就是看書看碟和沉思,餓時通常煮些面煎個蛋便應付了一頓。可是他很享受很滿足這樣簡單到極點的生活。

    “可是值得嗎?為了看不見摸不著的心靈自由而放棄了物質的保障,我想這樣的人整個社會都不會認同的。”心靈的自由?她還是比較傾向於在自己買的大房子裡享受空間的自由。只有高高堆起的物質基礎才能讓人獲得真正的自由。

    “如果得到了整個社會認同卻失去了自我的認同,那活著還真的有意義嗎?人生是個過程,這個過程不是用來累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財富,不是用來贏得別人的羡慕和掌聲,這個過程是讓我們細細去體驗生老病死的變化並從中感悟每個不可逆回的階段的美好。”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呵。的確是兩個星球。”

    兩個人同時望向對方,半秒鐘後,彼此不自禁地露出笑來。

    怎麼會讓自己遇到眼前這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兩人心底同一時間發出感歎來。物質對她來說是生命中最安全最重要的保障,失去它們她便一無所有;精神世界是他內心最遼闊的一片領土,即使失去一切他也不在乎,因為他早已是主宰自己內心的王者。

    “你那天,怎麼會知道洗手間發生了意外?還有那些藥物,我不記得自己有讓你準備。”她將話題引回現實世界,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

    “你忘記了我當時在監控室?每個安全出口的門上都裝有攝像頭,我當時看到你和你同事匆忙走到休息區就覺得事有蹊蹺,然後又看到你們在洗手間門外驚駭的表情便意識到肯定是出事了。因為從頭到尾你們都是閉著門開會,並沒有外人進出,所以我斷定發生的意外肯定和110無關,所以我立刻打電話叫了救護車。至於醫藥箱和急救藥物,那是因為你再三提醒有需要照顧的老人,而老人大多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聚會又容易引發情緒的波動,所以我才會預備了些救急的藥物。”

    武靖宜自認是個仔細而謹慎的人,卻也不得不為何念處事的周到與果斷而在心中暗自生贊。如果他不是那麼沒有志氣,或者用他的話來說“追求心靈的自由”,他的成就應該絕不僅止于保安值班隊長。

    “在那棵柳樹下停車就行了。”何念指著車前的柳樹道。

    “你家住在這裡?”武靖宜環顧車外,完全不像是個住宅區該有的模樣。

    “前面就有公交網站。有部車直接停在我家樓下。所以這裡就可以了。”

    何念這一說,武靖宜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確有個公交網站。所以說,和他的交談也就此打上句號了?

    “那好吧。再見了。”她打開車門保險,對著他淡然道。

    “多謝你送我這一程。再見。”他朝她感謝地點了下頭,既而便開門離開了。

    武靖宜目送著那個才走出沒兩步便開始大步追起一輛正要入站的公車的他,看著他身手矯健的一路飛奔著、看著他和一群人一起擠上擁擠的公車,看著那輛載著他的公車在排出一道尾氣後又緩緩啟動。

    “應該不會再見了吧。”武靖宜對著那輛已經駛遠的公車輕聲自語了一聲。垂下眸的同時,腳已經踩上了油門。一個調頭,車子背朝著剛才的公交網站揚長而去。

    或許就像載著彼此的兩輛車的行駛軌跡一般,她和他,是註定要在人生道路上背道而馳的兩個人。

    武靖宜喝了口杯中的咖啡,眉頭立刻不悅地擰了起來。咖啡中竟然加糖沒加奶。吳淩今天是怎麼回事?檔送錯部門、資料印錯份數、現在連自己喝什麼樣的咖啡都忘記了。這樣一蹋糊塗的辦事風格完全不像她所知道的吳淩,倒更像是那個楞楞的王鎬。

    “主任,內刊的美編已經把下個月的雜誌拍好了。這是列印稿。”吳淩將樣稿遞到武靖宜面前時,唇角掩不住不斷上揚的愉快訊號。

    武靖宜打量著眼前這個透著古怪的傢伙,剛才明明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現在怎麼又好像偷吃了魚翅一樣開心。

    不動聲色地翻看著面前的樣稿,漠然的聲音忽然問道,“是不是有什麼開心的事?”

    “嗯。是他……”吳淩想也沒想就點頭應道。當看到武靖宜那雙探向自己的眸時,才意識到自己太過開心以至於說漏了嘴。連忙噤了聲。

    “都已經開了頭了,怎麼不把話說完?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開心得連工作的心思都沒了。”武靖宜合上面前的列印稿,索性雙手抱胸等著吳淩繼續。

    “主任,其實……”吳淩看了看武靖宜,口齒含糊道,“其實是私事。”

    “不方便告訴我嗎?”武靖宜問是這樣問,可顯然沒有放棄的意思。

    “當然不是。”吳淩說著說著,雙耳竟然泛起紅來,“主任,你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會議中心時,那個把陳導和李導送去醫院的保安嗎?”

    武靖宜怔了怔,很快又恢復到慣有的冷然道,“那天保安有好幾個,記不太清了。”

    “就是最帥的那個。”吳淩垂下眸,露出羞澀的笑來。

    “我不記得那天有哪個保安長相超過了我們藝術中心的男演員。”武靖宜冷冷道。從來就沒覺得那個人有什麼帥氣的。

    “不是那種帥。他的眼睛又堅定又溫柔,他的聲音讓你一聽到就會生出安全感來。還有那身淺藍的制服,就像是為他定做的一樣。”吳淩說時,眼中閃動著仰慕的光芒。

    “我知道你是文科生。不過你沒必要再這樣形容下去了。直接告訴我你今天上午工作亂七八糟的原因就行了。”吳淩那些誇張的形容讓她覺得相當反感,甚至是不悅。她非常不喜歡他被其他女人用這種誇張的方式來形容。因為他哪裡有那麼好。

    “主任,我打聽了好久才打聽到他的名字和聯繫方式。可是我一直沒敢聯繫他。今天上午,我鼓起勇氣給他打了電話。但是前臺告訴我他還沒上班。我給他留了言以後,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然後剛才我真的接到他的來電了。他竟然還記得我,而且還答應星期六和我約會了。”說到最後,吳淩只差沒跳起來以表示她的雀躍。

    “那很好。既然約到了他,相信你也能回復到正常的工作狀態了吧。”武靖宜再次翻開面前的列印稿,試圖將注意力集中在稿件上。

    “是的。是的。我一定會加油工作的。”沉浸在喜悅中的人一個勁地點著頭。

    “那你去忙吧。等我看完稿件會叫你的。”埋頭看稿的人揮了揮手示意吳淩離開。

    “嗯。那主任我過會兒再來拿稿件。”吳淩離開時,高跟鞋在地面踩出一連串輕快的旋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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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8 00:23:29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他答應和吳淩約會了?這個曾經很直接拒絕了自己的傢伙竟然要和自己的下屬約會了?雖然說就身份或地位而言,他和吳淩絕對更為般配,而且照他這樣懶散下去,或許幾年後他連吳淩都會配不上。可是!她還是覺得很介懷。

    武靖宜立在已經用玻璃封起的陽光房內,今天的天氣很晴朗,有點像初見何念的那天。怔怔望著窗外一對正逐花嬉戲的白蝶,武靖宜一雙淡漠的眼中蒙起了一層薄薄的茫然。

    “歲歲,你訂的烤箱送來了。”舅媽微脆亮的聲音在背後響了起來。

    “哦。”在轉向身後前再次看了眼那對蝶,才將眼神移回舅媽身上。圓臉圓眼睛的舅媽是個相當熱心隨和的人,就連她這樣疏離的小輩也不放過時刻撥撒長輩的愛心。

    “你過來看看,這個烤箱放在哪裡合適。我看放在這個消毒櫃下比較好。”舅媽比劃的同時已經招來了裝修的工頭一起旁聽。

    “嗯。”武靖宜點了點頭,雙眼仍在尋找更為適合的位置。

    “歲歲,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買烤箱?原本你給的圖紙裡可沒寫烤箱。”幫忙負責監工的舅媽早將武靖宜給出的圖紙看得爛熟。

    “買個備著吧。以後下班閑著沒事的時候,也好烘烤些什麼的打發打發時間。”她淡淡道。

    “你沒發燒吧?下班閑著沒事?我平時正經事找你都比找國家領導還困難,你還有閑著的時候?”舅媽完全像聽天方夜譚一般。

    “舅媽,那是我正巧在忙的時候。今天我不就在這裡閑待了大半天了。”武靖宜這樣一說,立刻引來舅媽的鄙視,“還好意思說。這是誰的房子?買了以後,弄張圖紙就什麼也不管了。”

    “我知道舅媽辛苦了。等一下一定請你吃你最喜歡的燒鵝。”武靖宜討好道。

    “你就會用這套收買我。”舅媽佯裝板臉,卻很快繃不住笑了出來。沒辦法,她就是抵抗不了燒鵝的誘惑。

    武靖宜見工頭還站在一旁,便對他淡淡道,“把烤箱嵌在消毒櫃的上面就可以了。你繼續去忙吧。”

    舅媽連忙從皮夾中掏出一張伍拾的鈔票遞給工頭道,“這是房東給大家買飲料喝的。”

    工頭接過錢,眉開眼笑地走開了。

    “歲歲,你今天來得正好。上次我去參加同事聚會時,正巧碰到我們的老廠長。他家有個侄子今年三十歲了,到現在還是單身。小夥子長得不錯,收入也很穩定。你要不要去見個面?”

    又是相親?舅媽還真是樂此不疲。

    “舅媽,你放過我吧。上次介紹給我個保安,這次你又準備介紹給我什麼?”她武靖宜不過二十七歲,就職業生涯來說,她的身價還有很大的升漲空間。可是在擇偶方面,她卻成了保安都看不上的掉價女人。呵,如果沒法開高價,她寧願不開價。她早就做好了內裡淒涼外在繁華的心裡準備。

    “保安?你說何念是保安?”舅媽不太相信地重複了一遍,“可她姑姑家的條件還是不錯的。而且當時他姑姑只說他收入穩定。我看照片相貌也算是端正,所以就沒多問。”

    “你急著把我推銷出去,當然不會多問。”武靖宜調侃著舅媽的同時順帶拒絕了她的好意,“這位老廠長的侄子就算了吧。還是留給比我更急嫁的單身女吧。”

    “歲歲,這個男孩絕對不可能是保安。人家可是公務員。你去看看吧,別把好機會錯過了。”

    武靖宜以微笑不語表明自己決心已定。她不排斥婚姻,可是她真的不確定人必須擁有婚姻的理由是什麼。從小到大,她都沒有對一個陌生的人產生過想去愛護想去照顧的衝動,她不懂愛,真的不懂。所以對她來說,排除了愛情這一因素之外,她能瞭解的結婚的理由只剩這個男人能對她的事業起到幫助或是能與她互補讓她更為完美。

    “我們的確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忽然想到那天自己對何念與自己之間想法差距所給出的評價。如果說是互補的話,和何念之間的這種差距算不算得上是某種最深的互補?

    “歲歲,快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午飯吧。今天星期六,去晚了只怕要等位了。”舅媽的催促打斷了武靖宜一時的胡思亂想。

    她竟然忘記了,今天是星期六。那現在,在某條街的某一處,他應該也正和吳淩在進行著屬於他們的約會吧。

    默默垂下雙眸,今天的自己是怎麼了?難得有些興致放自己半天假,為什麼總是要想到不相干的人,總是覺得心中有某些東西重重地壓著掙脫不得呢?

    武靖宜望著桌上的檯曆,遲疑著半個月的北京匯演到底要不要跟丁誠他們一起去?有個陣容很強大的新劇已經向她拋出了橄欖枝,同樣是副導演的工作,但合作對象卻都是大螢幕過來的一套人馬。這部戲如果排成了,一定會引起更為廣泛的關注,自己也很有可能沾那位知名電影導演的光被舞臺劇以外的領域所關注。

    可是,丁誠那裡是準備奔著獎去的,如果隨團前去將有機會結識許多北面的圈內人。這個圈子靠的就是人脈,這樣的良機似乎也沒有放棄的理由。更何況上次丁誠所說的那個荒誕劇她也想跟進一下最新的進展。

    好頭痛。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呢?

    咚咚的敲門聲讓武靖宜連忙端直上身,收回了緊盯著檯曆的視線,“請進。”

    吳淩由門外探進頭來,“主任,我買了一打新出爐的蛋撻。要不要趁熱吃一個?”

    “好。謝謝。”

    見武靖宜點頭,吳淩才捧著蛋撻盒開心地蹦進來,滿滿一盒熱騰騰散發著奶香的蛋撻被遞到武靖宜面前。

    “好好的怎麼想到請大家吃蛋撻?”武靖宜邊用紙巾取了一個放到桌上邊隨口問道。

    “因為……因為……嘻嘻。”吳淩傻傻地笑了笑,全沒了平時工作時的沉穩與精明,“我和他的約會進行得很順利。所以和大家一起分享分享我的甜蜜。”

    “哦。是這樣。”武靖宜看了眼桌上那只圓鼓鼓的蛋撻,忽然發現平時一直喜歡的甜點似乎不像以往那麼誘人了。

    “而且我們還約好下星期一起去看電影了。我覺得他懂的好多。許多許多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導演和電影,他竟然都看過。”吳淩說話的神情分明就像個崇拜著愛人的天真女孩般。

    武靖宜望著吳淩,曾經有一位長相俊美又非常有潛力的男演員天天鮮花巧克力才算讓吳淩鬆口願意和他約會一次,結果一次之後吳淩便以“沒內涵”為由將別人打入冷宮。那個男演員也因此離開舞臺當起了電視劇演員。現在更是炙手可熱的偶像明星。可吳淩卻從來沒有半分後悔過。何念到底有什麼能耐?能讓吳淩給出這麼高的評價並且一副中毒已深的樣子?

    “主任,你趁熱吃吧。我去分給外面的同事們。”吳淩捧著蛋撻盒輕風一般離開了辦公室。

    武靖宜從桌上拿起那個蛋撻,雖然說不像以往那麼誘人了,但是熱乎乎地捧在手上還是很讓人有食欲的。送到唇邊大大地咬了一口,濃郁的奶香頓時溢滿齒頰,那種幸福的滋味讓她忍不住想微笑。

    刹風景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震動了起來,她有為了工作不接電話的習慣,可是為了吃東西不接電話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取過桌上的手機來看,很意外竟然是陳子慧打來的。連忙咽下口中的蛋撻,接起了電話。還沒來得及開口,溫和的聲音已經先響了起來,“喂,是武小姐嗎?”

    何念?失神的人手一晃,那咬了一半的蛋撻便可憐地摔碎在了地上。

    “我是。請問你是?”她明知顧問。

    “我是何念。”電話那頭的人從容報出自己的名字,“事情是這樣的,陳老師和李老師今天要出院了,他們讓我打電話通知你一下。”

    “哦。”她應了一聲,心卻仍在莫名地緊張著。這很好笑,她和一個保安通電話,竟然會覺得緊張。

    “那就這樣吧。我現在去叫車送兩位老師回家。”完成任務的人打算要掛電話。

    “嗯……”她應道,卻忽然充補了一句她自己都沒意料到的話,“不如我來送他們吧。”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他反倒成了那個推託的人。

    “沒關係。我很快就到。”掛斷電話後,來不及去管地上那半隻蛋撻,武靖宜抓起車鑰匙,便匆忙沖向了車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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