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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江雨朵 -【狩獵櫻色男子(三打白骨精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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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2:5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此夜星輝(2)

    “其實他不上來也好。”娜娜忽然說:“我不喜歡蘇耀。”

    以綺莞爾。娜娜的喜好總是那麼直白。

    “他從來不用正眼看人。”

    “也許是……他害羞呢?”不知為何,想替那個人分辯。

    “喂!林以綺,他敲詐過我們耶!”

    以綺笑笑。娜娜真是差別待遇。喬朗和蘇耀明明是一種人,娜娜卻只會處處偏袒喬朗。不過……這樣一想,以綺又馬上否定了。心裡隱約覺得……也許蘇耀,真的和喬朗並不一樣。

    “我知道小女孩愛作夢。”娜娜故意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千萬不要因為我和喬朗在一起。就把蘇耀也畫進守獵範圍呦。”

    “什麼守獵範圍。”以綺笑著推她,“真難聽。”

    很多事不是說說就能做到。眼睛要飄向何處,以綺也無法自控。總是坐在夜晚大樓下,歪頭抽著香煙靜靜等待友人的那個青年,和他足下的一地斑斕落葉,像靜止的畫面似的,漸漸嵌入以綺心田。

    悄悄的看他,著迷的看他,惑然的看他。分別是陽臺上和大樓下,但卻又被擁抱在同一片夜空中。

    牛仔褲腰上系了鮮紅毛衣壓低帽沿擺地攤的青年。

    坐在茶飲店裡,笑著露出整潔的牙齒,黑眼睛巧妙地盯在別處,口吐勒索之辭的青年。

    他那笑起來眉頭也皺在一處的悠長結絆。

    他那總有著某種深沉痛楚般的獨自默然。

    以綺覺得蘇耀就像一個謎。

    但娜娜固執的繼續著不喜歡蘇耀,但又不得不接納他是喬朗的重要友人。

    以綺覺得奇怪,“喬朗也有很多其它朋友。包括上次那個做特種服務的。怎麼你連他們都能接納。卻偏不喜歡蘇耀呢。”

    “喬朗看來很魯莽,但其實很有分寸。”娜娜皺眉,“那些人不會牽連到他,但蘇耀卻在他的分寸線以外。”

    應該相信娜娜的直覺嗎。

    以綺卻又覺得,這屬於嫂嫂嫉妒小姑。

    “什麼?他是小姑??”

    “很像啊。”以綺打趣道:“說不定應該是人家蘇耀比較討厭你才對。你這個搶走人家朋友的外人,還敢嫌棄人家?”

    打趣歸打趣。但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像是驗證了娜娜的直覺不容小窺。

    抱著書本來溫習的喬朗,一進門就把兩個女人嚇了一跳。

    “發生了什麼?”

    額上蹭破老大一片油皮的喬朗,手肘也有傷,英俊的臉被揍得青了一片,看上去很是狼狽。

    “沒什麼。”回答得支支吾吾。

    “騙人!”娜娜氣勢淩人。今生最恨別人說謊。

    “為什麼又要打架啊。你明明是成年人了。怎麼做事和小孩子一樣嘛。”

    “好了好了。”以綺打圓場,“有空說話,還不去拿紗布和藥水來?”

    支開娜娜,以綺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喬朗腿長個子高,坐她們的小沙發上有些不倫不類,高大的身體,一張臉孔卻有著直白的孩子氣,委屈般地皺起濃眉。

    “沒辦法啊。我說買些甜甜圈帶給你們,就去了蘇耀打工的那家麵包店。正好碰到有人找他麻煩!我當然要教訓他們!”

    以綺好氣又好笑,“難怪娜娜說你。你們又不是幼稚班。有人鬧事就報警啊。”

    以綺完全不知道,她的輕鬆態度,是因為事不關己。

    喬朗默然片刻後,說:“蘇耀不喜歡員警。”

    以綺想,誰會喜歡員警呢。

    “何況有時報警,只會更麻煩。”捂住頭上的傷,喬朗表情陰沉,“他們又沒幹太出格的事。員警也會不了了之吧。何況,街上的事,總是在街上解決。哪有要靠條子的道理。”

    怦——白骨精小姐的五爪山伸來。喬朗呦喂痛叫,娜娜悍眉瞪道:“活該!誰叫你一臉酷勁扮大哥呀。還滿口黑話!你和什麼人交往是你的事啦。我是不想管哦!但是把自己弄到受傷,你要我怎麼看得下去!”

    事情總有度量衡。

    娜娜心裡的氣球也被吹得漸漸鼓漲。

    夜晚向以綺訴苦,“平民百姓。怎麼你和我,就不會有麻煩。怎麼偏他總是有麻煩。表示那傢伙根本自己有問題!”

    以綺當然知道這個“那傢伙”是在指蘇耀。

    娜娜的話,聽著蠻橫,卻也不好反對。

    娜娜才是和自己息息相關的生活夥伴。喬朗也漸漸因娜娜的緣故,在以綺的日常中佔據一席。那個人、那傢伙、那個蘇耀——他只是一個影子一樣淡薄、偶爾出現,來去無蹤的物件。實在不值得以綺為他做什麼辯護。

    心裡這麼想,感情卻有著不一樣的流向。

    以綺善廚。用胡蘿蔔打底,熬了些小燉肉。晚上留喬朗吃飯時,特意撥出一些。讓他帶回去給蘇耀。以綺覺得這些全都是自然不過的小事,卻一面如此自我分辯臉卻悄悄紅了。

    次日還來餐具提筒的喬朗,對以綺的手藝讚不絕口。看得出是在替蘇耀向她致謝。以綺覺得喬朗粗中有細,確實是個難得的人。

    開始贊同起娜娜的戀愛眼光,自己也患得患失的有了嚮往戀人的心情。

    那個總是和她一起逛街喝茶看電影的娜娜,被大個子搶走了呢。

    說不定有著“小姑心情”的人是自己。以綺暗笑不停。

    接到了陌生的號碼。想著這是誰呢,卻又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次。

    “喂喂?”

    “……”那邊先停一停,再開口講話的節奏先於語言,讓以綺察知了正在通話者的身份。

    “我是蘇耀。”果然。

    “喬朗沒開機。只好打給你。”

    “沒關係。”以綺莫明緊張,像個小少女。

    “今天我值夜班,要是他一會兒去你們那邊。幫我跟他說一聲。晚上先睡,不用等門。”

    “好的。”

    再簡短不過的對話,以綺卻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那一邊猶豫了一下,好像要說什麼,但終於沒說什麼,就掛斷了。

    拿著話筒,以綺渾身無力,又耳軟心酸。

    和內外通透好像透明人的喬朗不同,蘇耀的一舉一動都像經過他個人的計算。每句話都要思考過才會開口,卻又總是心事沉沉。到底為什麼呢。

    來不及細想,外廳已經傳來娜娜歡快的招呼聲:“以綺!林以綺!出來出來!我們買了蛋糕哦!”

    笑著出來,“真是個大蛋糕呢。”

    “這是預演!”娜娜高興道:“再過幾天,是喬朗生日哦。那時會買更大的!”

    以綺笑道:“過生日也有預演?想胖何必找藉口!”

    喬朗大笑:“說得好!”

    燈光通明的屋子裡,溫暖又舒適。以綺不知為何,把目光投向了陽臺。她想知道在那黑洞洞的一天一地裡,那個總也拉不進這屋子裡的人,此時,又在做些什麼呢。

    那人矛盾的一如他的名字。

    擁有一雙那樣沉靜的雙眼。漆黑如宇宙。卻偏偏叫做“耀”。蘇耀。

    咀嚼在口中的也許早就不是蛋糕的滋味,而變成了那個人無數剪影的酸甜。就像雪花隨冬日無聲降落,不及察覺,已抿入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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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惑人的綺色(1)

    喬朗的生日還沒有過。人卻先進了醫院裡。

    就像驗證著娜娜的擔心,事情開始往不好的地方駛去。娜娜急匆匆趕赴醫院,不放心她一個人的以綺也追趕在後。醫院裡彌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走廊上盡是些憂心衝衝的人。

    蘇耀坐在長廊上,雙手拇指對壓。眉頭緊扣。

    喬朗斷了一根肋骨,少說也要住院一個月。

    娜娜當然瘋了似的撲進去看人。好在喬朗還有手有腳,頭上胸口纏了紗布,正問護士要洗蘋果吃。

    以綺憐惜地瞧著蘇耀,那張清瘦的臉變得更加瘦了,當然照例掩蓋在雜亂無章的過肩長髮裡,左頰上有著新添的傷。

    “你不順便也讓醫生看看嗎?”以綺問。

    “我沒事。”蘇耀簡潔的答。

    “到底怎麼回事——”門裡,已經傳出娜娜的咆哮。二人對看一眼,又分別的別開眼光。

    喬朗極力想要解釋,結結巴巴的,“我沒想要打架的。”

    “你每次都這麼說。”娜娜抓狂,“結果呢!”

    “是因為那些人要欺負蘇耀……”

    “蘇耀蘇耀又是蘇耀!!”持續不滿的累積終於暴發,娜娜喊道:“那為什麼他們不來欺負我,不來欺負以綺!不去欺負任何一個安善良民!難道世界上所有的壞人,就專門是和蘇耀過不去嗎!”

    以綺明顯覺察坐在身側的蘇耀微微的抖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戳到了痛處。但馬上極力粉飾,作出如常的神情。

    “你不能這麼說。”喬朗在屋內反駁,“蘇耀不會主動生事,是那些人他們不好。他自己的女朋友喜歡上蘇耀,關蘇耀什麼事。結果帶人去打蘇耀,還好我在。”

    “什麼還好你在!”娜娜因為心疼,眼淚都含在眼框裡打轉。再也沒有比喬朗更傻的人了。以前還覺得他是很聰明的。

    “你在的用途就是當沙包嗎?蘇耀是人,你不是啊!”娜娜越講越氣。

    “人家會找他的麻煩,證明他自己一定有哪裡做得不好!!你就這樣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吧,永遠也走不出那個爛泥塘!!”

    門外的以綺霍然抬頭。

    連她也覺得……娜娜這話,有點過了。

    以綺是最瞭解娜娜的人。她知道娜娜心直口快,對朋友和戀人所有稱得上自己人的人,都有一份袒護情緒。因此看他們受到不好的對待,反應也比旁人過激。娜娜是考慮到喬朗這麼一受傷,考試的事又要延誤。替他難過,為他著急。

    可喬朗不是與娜娜共同生活三年之久的林以綺。作為戀人,他喜歡娜娜。但無法像瞭解一個人類那樣,深入的瞭解娜娜。他們還沒走到那種地步。

    在喬朗來說,蘇耀和自己是同一種人。批評蘇耀,就等於是批評他。娜娜尖銳的語言比受創的胸口,更讓他覺得受傷。

    那個咬牙切齒講出來的爛泥塘三字。更像尖刀一樣的戳痛了喬朗。

    “我就是這樣的人。一開始就是這樣。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我就是一個擺地攤的小混混。”喬朗漲紅面孔,“和我來往這麼丟人的話,那我們就分手算了!”

    輕易吐出口唇的字句,讓娜娜目瞪口呆。

    “分手就分手!你就和蘇耀一塊過吧!!”

    氣憤的摞下狠話,回家卻捏著手絹嚎淘大哭。

    “他竟然這樣就要和我分手!他竟然這麼簡單就說分手。他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和他在一起,我要背負的壓力他完全不懂。”

    以綺想說:既然視戀人為壓力。不如分開算了。但這種更加刺激娜娜的話,她當然不敢說。

    “分手你也說了啊。你們是五十對五十。”

    娜娜淚眼婆娑,“可是我只是替他難過啊。明明都認真的複習那麼久,一住院。根本又趕不上今年的考試了。”

    以綺歎氣,“所以你吃虧啊。你總是這樣。”好心辦壞事。替人家操心,替人家著急。但偏偏說出口的話,總是那麼難聽。

    “要是喬朗叫你不要和我來往,你會怎麼想?”

    “他憑什麼管我啊!”

    “別賭氣了。”

    “……可是以綺又溫柔又漂亮。喬朗根本沒理由不讓我和你來往呀!”

    “那就對了。”以綺笑笑,“蘇耀在喬朗看來,也是體貼的好朋友呢。你總不能因為他和你談戀愛,就逼迫他不許搭理蘇耀吧。”

    以綺有點明白喬朗的感覺。畢竟她也和娜娜在一起住了那麼久。長久生活一處的友人對自己而言,已經不只是朋友那麼簡單,就像家人一樣呢。

    是絕對不可能捨棄的物件。

    娜娜早就後悔了,“怎麼辦?我們真的要分手了?”

    “真拿你沒辦法。”但說實話總比死撐著的個性要強。以綺無奈地看一眼臉上還掛著淚珠串的娜娜,“喬朗一定也在後悔吧。”

    後者果被言中。

    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喬朗不能動彈就更是心急如焚。

    其實娜娜真是個不錯的好女孩。喬朗知道這一點,也有用力的去珍惜。證據就是他平常瞧著蘇耀看書都會想睡覺,這陣子卻心甘情願撿起書本。一切的努力,也不過是為了娜娜。否則他要那勞什子文憑作什麼。

    以綺熬了火腿菜粥來看他。

    看他囁嚅想問娜娜的情況又不好意思開口的樣子……不禁好氣又好笑。兩個傢伙一對活寶。連吵架過後就後悔的態度都一模一樣。

    “娜娜明天就會來看你。”把勺子塞到喬朗口中,以綺翻翻白眼。想想這冷戰一日的吵架,還真是不夠矜持。

    “現在知道害怕,當時幹嘛對她耍狠呢。”畢竟還要向著自家姐妹,以綺摞話,施以薄懲。興許是受傷的緣故,含著勺子的大個子皺著眉看起來慘兮兮。

    “……娜娜她不能那麼說蘇耀。”他依舊死咬這一點,很固執很固執,“罵我也好,打我也好。反正我皮粗肉厚臉皮也厚,馬上就會好了。”他看著天花板,視線有點放遠,“但蘇耀不行。他有病。”

    “病?”以綺不覺放下小勺。

    “心病。”

    喬朗說自己還真是在一個爛水溝裡撿到的蘇耀。用臭水溝或撿全不是形容詞,而是那就是那樣的環境。

    “我以為他受傷了。但是看著又不像。帶去讓醫生看,醫生說是餓的。我就想,這年頭,怎麼還會有人餓暈在街上……”

    但接下來,他馬上明白了這個人為什麼會餓到直至昏迷。

    因為他完全沒有最低生物也具備的求存本能。

    “他不要吃的,也不會笑,不說話,沒表情。整天都呆呆坐著。好像生命提前結束了似的。我急了,讓他吃,他也吃,但就像人偶一樣。完全沒有自主性。”

    以綺嘗試著想了一下,卻覺得想像不出。她沒有遭受過太大傷害,也不懂怎麼有人還活著,卻就已經放棄了生存這件事。

    但意外的……

    喬朗的描述,卻與她心中的蘇耀,在很多地方有著說不明白的重合。其實現在,他也經常那樣不是嗎。眼睛看著虛空,偶爾沉靜下來的臉色,會讓人覺得他的一切都只是在表演。幕布拉下,他就會變回緊閉雙唇的偶人。

    “蘇耀他,長得很好。也很容易惹麻煩。我得護著他,拉著他,拽著他,就算他早就好了,比我聰明,比我會辦事——”喬朗看向以綺,表情誠摯,“我還是會害怕。我怕我一手沒拉住。蘇耀他又會掉下去,掉到娜娜說的……”

    那個爛泥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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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3: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惑人的綺色(2)

    在老人留下的房間裡。像鐘錶般安靜有規律,只有視線偶爾轉動的青年,漸漸會笑了。

    伸出手,不厭其煩為他講解軍棋的下法。某一天,那個空殼子似的只有外表華麗的薑餅人忽然間下了一步棋。

    不再是喬朗他一個人自說自話。

    那種終於得到回應的感覺和欣喜,喬朗這輩子也沒辦法忘記。

    他撿回的有著俊麗容貌的男子,不再是眼神空洞的洋娃娃。清早起床,會看到他已經熬好了粥,調轉回眸,笑容微淺。

    於是帶著這個人,這個被自己撿到的人,打入自己的朋友群。凡是屬於我的,也毫不吝惜,都可以給你!

    像治療了自閉症患者一樣。沒有念過很多書,不懂得什麼看護常識的喬朗,僅只憑著一顆熱切敞開的心,一點點喚回了魂遊天外早就想要離開世界的那個青年。

    青年很怪。他懂得辯識酒的年份,卻不會抽煙。他好似有潔癖,卻也不是完全拒絕送上門來的男女關係。然而他一點點的在變,讓喬朗覺得,這個青年時時刻刻總是盯著自己。像在新世界出生了的稚兒,把他當作用來模仿的物件,複製著生存下去。

    一直到現在,那怪異的感受並沒有完全消失。

    “也許會讓娜娜覺得煩。但是我沒辦法不管蘇耀。我一點點看著他會吃飯、會說話,願意對我笑。甚至我覺得我是唯一最能靠近他心門的人。”喬朗苦笑,“就當成是我厚臉皮吧。反正那種感覺,你們不會懂。蘇耀他已經成了我的弟弟,我的家人。我根本不能再把他推開。蘇耀的事,就是我的事。”深密的眉毛下,湛透的眼睛意志堅硬,“蘇耀的人生,也是我要背負的人生!”

    林以綺忽然有點被喬朗笨拙的說法感動到了。像是明白了娜娜為什麼會被他吸引。這種可以把對方的不幸一起背負的胸懷,確實值得嚮往。

    可以綺覺得……畢竟沒有人能背得起另一人的人生。

    偷偷跟在以綺身後的娜娜早就眼淚漣漣,沖出來和喬朗擁抱的樣子太過戲劇化而被護士一頓狠罵。但只要能和好就好了啊。遑論偷聽了那一席話的娜娜,開始長嫂如母,擺正心態,以看子侄般的眼神對蘇耀執行愛屋及烏的政策計畫。

    “一個人背不動。兩個人就可以了呀。”把五指和喬朗的五指重疊,娜娜笑著保證,今後蘇耀的事,她也會當成無法選擇的弟弟來看待的。

    真的會那麼順利嗎。好像一直也在冷眼旁觀的以綺心下忐忑。

    因為就算娜娜轉換了態度,不冷不熱的蘇耀也還是會極力避開對他們的打擾。

    以綺並不置疑喬朗給蘇耀下的一切評價,只是在以綺看來,蘇耀是自尊心極強的生物,就像高傲的黑貓。

    ——不是可以喂熟的動物。

    也許在某些特定因素下,他接納了喬朗作為家人的姿態,但其它人想要插入其中,或把他拉扯出來,感受到的一定是那飄忽微笑下的閉門羹罷了。

    以綺無法提醒娜娜。不要用那種憐愛著誰的眼光去看蘇耀。畢竟她和喬朗才複合沒有多久,以綺不想另生事端。何況,沒有朋友真的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就算那麼說,最終要共度漫漫長生的,終究是與各自的戀人。

    蘇耀他,有了自己的戀人之後,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吧。

    以綺這麼想著,眉尖卻皺了起來。

    喬朗出院的時候,在娜娜家舉辦了小小的慶祝會。當然只有她們三個,外加蘇耀。算是補過喬朗的生日,以火鍋代替蛋糕。

    娜娜把買來的冰棒融化在啤酒裡,喬朗覺得有趣說日日喝,但卻不知道這樣會變好喝。以綺有無無意地看蘇耀,後者只是笑。

    總覺得,蘇耀和以綺最初的印象很不一樣。也許是變熟了吧。也許是因為有能令他安心的大個子在,他褪去了演技的面孔果然是貫於沉默的。

    甚至可以這麼說嗎。以綺覺得他夾香煙的樣子,非常優雅。注意到被以綺凝視,青年以密長的眼睫眨動代替問詢。以綺笑著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抽煙。

    “對啊。”喬朗想到什麼似的說:“你以前不是也不抽嗎?什麼時候就開始抽上了。”

    蘇耀笑笑,“抽著玩的。”簡單的幾個字,把煙按滅。他連這樣的動作都是優雅好看的。

    以綺覺得,能想通蘇耀比較喜歡喬朗的原因。因為喬朗不擅於也不會追問。不管多簡潔,有答案,喬朗就會安心。但林以綺不是。從小她就是魔方高手。她喜歡挑戰一切看似錯綜複雜的迷題。蘇耀那總是幾個字、幾個字、明顯不是發自由心的回答,根本不能說服以綺。

    但——

    探詢下去,自己究竟是打算怎樣呢。

    林以綺有生以來初次懵懵懂懂放棄了理智選擇依從本能來執行。像數學家醉心于方程式那樣。蘇耀就是她想要瞭解、想要證明、想要解開的一切一切。

    他那總是飄忽的眼神,以及和喬朗不同,不時無意中顯出的對很多事都很精通的樣子。他那分明高貴卻總是力圖貧民化的舉動。以綺越是想要追尋,就覺得蘇耀他越是飄忽變得難以看清。

    從喬朗,從酒保,從服務生那裡,以綺打聽了很多蘇耀的事。越是聽,就越是對蘇耀無法置之不理。因為不同的人,看到的,是像萬花筒那般不一樣的蘇耀。

    他是喬朗眼中無所不能的朋友,腦筋很好卻讓人放不下心的弟弟;是酒保眼中成熟可靠不愛言談的男子;是酒巴妹妹們心中美麗愛笑略帶輕佻的青年。

    最後那一點,以綺根本無法想像。

    對了。

    初見面的時候,那時以綺也覺得他很輕佻。

    現在卻明白,他是他面對外人時拿來掩護自己的面具。

    但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以綺無意師從福爾摩斯,但是沒辦法硬讓自己對已經鑽入大腦的事實視而不見。

    以前她就看出來,蘇耀的牙齒作過矯正。這只是一個算不上什麼的資訊,但以綺知道一個混街面的普通小混混,不會費心費力的去做牙齒矯正這種麻煩事。帶著牙套生活一年的苦事,以綺自己經歷過,所以覺得那也要靠一種毅力才撐得住呢。

    喬朗對此一無所知。他說從他見到蘇耀的第一天起,蘇耀就是這個樣子。那麼以前,以前的蘇耀,會在意自己的牙齒夠不夠整齊,很有生活情調,那個閃現在迷霧背後的蘇耀,到底是怎樣的人呢。

    “林以綺你走火入魔了。”娜娜照舊批判的毫不客氣。

    “我才不管大個子以前是怎樣的人,現在和我在一起就好啊。雖然我不看好蘇耀,但如果你那麼在乎他,就去追追看嘛。何必想東想西呢。”

    道理是對的,可世上的人並非都是丁娜娜和喬朗啊。以綺憑著本能覺察,蘇耀的種種種種,都隱藏於一個巨大的結。解不開這個結,自己就始終徘徊在外。正因為是真的在意蘇耀。所以才想要知道,想要救贖,想要拼湊起一個完整的蘇耀。

    因為沒有人能單純的斬斷過去而活。我們之所以能夠站立行走,也得益於有生以來每一日每一日的不停累積。那些無數消失在過往中的泡沫,構成了今天的我和你。無論橫向縱向,人類是無法單純憑著某一點,就執著迷糊的生存下去。

    而那卻偏偏是以綺眼中蘇耀的狀態。

    他就像單薄的紙人。只靠他人視線的描摹,點滴勾勒。因此迷人,因此虛幻。

    明白了那一天喬朗在醫院力圖表達卻因詞彙不多而難以形容的語義——若沒有人注視著蘇耀,他就像不存在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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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浪花(1)

    “去海邊?”回應喬朗的提議,娜娜的第一感覺是:“你瘋了吧。現在是什麼季節啊。”

    “那時我在住院嘛!”終於能活動筋骨了,喬朗覺得不四處跑跑跳跳,一定會害他四肢萎縮!

    “根本沒有那種病好不好!不如我們去爬山啊。”

    “不要吧,蘇耀不喜歡山啊。”

    “誒?”娜娜瞠目,“現在在說的,不是我和你的約會嗎?”蘇小耀唯一的識相,就是不會當電燈炮呀。

    “是我和你和蘇耀加上以綺。”喬朗一字一句,手指指向坐在一邊伏案整理東西的以綺身上,“四個人一起郊遊啦!”

    “別傻了。”娜娜給他一蓋帽,“以綺才不喜歡跟著我們跑呢。”

    “誰說的。”以綺笑著回眸,“如果是去海邊燒烤,我到覺得很當季。”

    “還是以綺聰明!”喬朗伸出大拇指,“我的朋友在那邊有關係,說海邊旅社可以打折租給我們。借輛車子開著去,二日一夜,你倆也不用請假。”

    “可以住宿?”娜娜明顯心動了。

    “等下。”以綺冒起危機,“誰來開車。”

    “對啊。”娜娜又惱了,最討厭就是被說的動心,結果又不能去的狀態了,“你不是只有機車執照嗎!我先說好了!坐火車我就不去了!!”

    喬朗翻白眼,“所以說你真是大小姐!!”

    “沒錯、沒錯。”娜娜搖頭晃腦,“新佑衛門,還不快快聽令。”

    以綺被她逗笑起來,仔細看看,喬朗的那兩道濃眉,果然有些像一休和尚裡的新佑衛門呀。

    “安心吧。蘇耀會開啊。”喬朗一副我計畫你放心的自信表情,拍著胸口,“不當季就不當季。海邊人少乾淨,像以綺說的,我們買碑酒生魚去烤,更有情調。”

    娜娜被鼓動的心花怒放,表面卻嗔道:“什麼情調,真討厭。”

    以綺迅速搬著東西移往臥室,不打擾那談起戀愛來無比嬌嗲的女人。

    於是下個週末來臨時,一行人等高高興興前往海邊。以綺和娜娜為了方便活動,穿上了以前一起買的工裝褲。都把馬尾高高紮起來的樣子,活像一對姐妹花。

    喬朗和娜娜坐在一起,話就沒完沒了。以綺一邊想著這對公婆將來會多吵啊,一邊凝神看向坐在身側看車的蘇耀。蘇耀還是老樣子。頭髮半長不短,染著奇奇異異的顏色。說奇異是因為他給以綺的感覺是在根本胡染一氣的感覺。

    “蘇耀,你的頭髮……是在哪裡染的?”難得坐並肩,副駕席上的以綺決定一解自己多日的疑想。

    “我給染的!怎麼樣?”喬朗咧著白牙,從後座探出頭來,弄得以綺滿臉黑線。後半句品質很差的感覺還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哦?那你怎麼不染?”娜娜的關心點則永遠只集中在喬朗身上。

    “那陣子流行,我染著玩的。後來就厭倦啦。不過蘇耀還是一直在染就是了。”

    整個對話過程,結果蘇耀本人沒說一句。以綺好鬱悶。她總覺得那種五顏六色的頭髮,是蘇耀故意弄出來的保護傘,但他想保護的究竟是什麼,卻不是以綺能夠得知的問題。

    喬朗的衣著隨著,只是T恤長褲,再加件夾克外套。蘇耀倒像不怕冷,只在皮褲外面搭了件長衫。開著車的手指細稚修長,卻也堅穩有力。以綺冷眼旁觀,覺得蘇耀對高速公路上的一切規章包括過關卡都蠻熟的。

    “蘇耀什麼時候學的車?”以綺裝作無意。

    “對啊。你怎麼不學!”娜娜又在後面凶喬朗。喬朗回吼:“反正又買不起,花錢學個P!”

    以綺暗想,這對公婆,真是白目對KY。還好這次蘇耀有答:“以前學的。”

    這答案可真夠簡潔的。

    好在喬朗的多嘴作了補充,“我上次吃壞肚子,結果還是蘇耀和隔壁的借了車送我去醫院呢。”

    “醫院是不是該頒發個良民證給你?”娜娜諷笑,“你乾脆在那裡當榮譽市民好了。”

    喬朗這次不氣反笑,眨眼回道:“以後老婆做飯給我吃,我就不會亂吃路邊攤嘍。”

    “那……駕照?”以綺靈機一動,想起喬朗說過蘇耀是撿來的,“蘇耀有駕照的吧。”

    “那次送喬朗時還沒有,還好路上沒人查。後來去掛失補辦了一個。”

    “哦。”也對呢。就算沒有帶著以前的證件,只要說丟了,到相關部門補辦也就可以了。一路都暢通無阻,證明蘇耀並沒有使用假的證件。

    蘇耀是真實的名字,真實的身份。

    那麼……以綺就搞不懂了。難道自己的猜想,全是錯誤的嗎。蘇耀並沒有在隱藏什麼、躲避什麼……還曾經懵懂的亂想過蘇耀不會是以前犯過什麼事甚至殺了什麼人才會……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這樣呢。

    在分不清是慶倖還是失望裡,車子已經穩穩的停了。

    不當季的南戴河。走了遊客就只余稀零調落的本地居民。這個全市都在做旅遊業的地方,一過熱季,就變得異樣落寞。

    娜娜突發奇想,“有沒有雖然住在北戴河南戴河,卻不做旅遊業的呀。”

    “來了幾次,倒是沒想過。”以綺踢了踢滾到路邊的碎砂。

    小小的南戴河,旅館到是很多處,很快辦好了住宿手續。把車開到直通海邊的大道停下,喬朗抱起燒烤用具,蘇耀搬著啤酒,娜娜和以綺則在不同的情緒支配下踩上橫向遙廣的海灘。

    開始還有些拘束。不過玩起來就漸漸放開了。

    在砂地上走來走去,張開雙臂的娜娜故意模仿偶像劇女主角的姿態,爬在大石塊上,高聲喊喬朗我愛你。後者就啼笑皆非地被她窘住,只好向蘇耀投去求救的眼神。一陣耳語之後,喬朗神清氣爽的圍著娜娜在砂地上畫出大大的心型,然後站在外面高呼你一直都在我的心中!

    兩個人扮偶像劇玩得你來我去,以綺在旁邊看,也覺得好有趣。其實又冷,又有海風。會覺得開心,只是因為人對。南戴河的砂子自然比不上三亞潔白。然而撥除表面的外殼,裡面亦有細細的細砂。娜娜和喬朗擺出各種POSE,讓以綺幫忙拍照的同時,蘇耀坐在那裡,仿若專心致志地凝視雙手捧滿又自指縫間細細流落的砂子。

    “砂子好玩嗎?”以綺趁他蹙眉抬頭的一瞬,飛快地搶拍下照片。但蘇耀一瞬間變僵的表情,卻讓以綺以為做了什麼錯事。

    “不行、不行。”喬朗的大手伸來,“不可以照蘇耀。他不喜歡拍照。”

    “為什麼?”扒著喬朗的背,娜娜自然的脫口而出。

    喬朗一怔,“什麼為什麼。人家不喜歡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以綺被他打敗。要是自己也能像喬朗這樣,簡簡單單接受一切理由,是不是就會活得更輕快呢。看著蘇耀跑去車上拿醬汁,以綺也連忙跟在他身後。

    “對不起。”她找機會與他說話,“我不知道你不喜歡照像。”

    “還好吧。”蘇耀只是笑著應答。海風斜斜地吹開他的劉海,額頭飽滿光滑。沒有任何傷疤。那麼又為何總是要遮住呢。

    “蘇耀不想要試著把頭髮剪短嗎?”以綺問。

    “你是學校的輔導老師嗎?”他笑著,左右而言他。

    “剪短會更好看。”以綺試著鼓勵。不能和蘇耀打太級,你繞圈子,他會更繞開。想說什麼,必需執著的把一個話題繼續下去。

    “是嗎。那有機會試試看。”

    蘇耀很懂應該怎麼講話,他甚至高杆的令以綺氣餒。因為反駁往往會使一個話題無續延續,但他這種態度,卻讓話題失去了往下延伸的動力。以綺當然明白,他口中的“有機會試試看”,恐怕就是永遠也不會那樣做的意思。

    飽飽的烤肉,在微咸的海風吹拂下吃得極為過癮。喬朗高興的直呼是他那根本就拙劣的廚藝高超。其實有火有肉,誰烤出來不是同樣的滋味?只不過遠眺海景身邊又全是喜歡的人自然胃口大開。

    只有蘇耀。以綺根本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是吃得多,還是吃得少。他永遠在喬朗把目光轉向他的時候露出淡淡微笑,卻好像已經不在乎或是不打算在以綺面前隱藏他不想講話的意願。從以前的人際交往上判斷,以綺知道,這是蘇耀不想和自己有更多牽扯的意思。本該知難而退,這次卻故意裝作有點白目。反正身邊就有兩個那樣的白目,以綺學起來也不費力。她不想因為自己敏銳,就失去了靠近蘇耀的機會。

    吃完飯,開著車在當地逛了逛。

    海邊偶爾有小店賣些海螺製成的工藝品。即使開到最繁華處,也只有綜合了吃飯地方的百貨商場。由大城市而來的他們,自然覺得沒什麼好東西在賣。衣服也是舊樣勢頗多,看來這裡確實是處處以旅遊業為先,不是適合長久居住的場所呢。

    “怪不得當地人也少。這裡在夏季就是遊客的天堂吧。”

    “三亞也是這樣吧。對於偶爾來的人很美、很舒適的地方。但如果長久居住,”以綺坦白,“我還是喜歡大城市。”

    “我也是。”蘇耀難得的開腔,“有種石頭森林的感覺。讓人不願離開。”

    “石頭森林嗎?”以綺接道。

    “對啊。”蘇耀笑笑,“很適合隱藏。”

    難得的氣氛,如果沒有擾事大王,以綺幾乎以為會看出些什麼,但是馬上被娜娜從後面抱住,“才怪!”她咧咧的吐舌,“遊戲裡的私奔結局啊,全都是跑到一個山上或海邊的小城鎮。從此兩個人就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蘇耀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陰影。喬朗卻先行搶話,“就算我肯陪你去山上海上,你自己捨得去嗎!買不到防曬霜的!”

    大家知道他在笑娜娜在車上就開始擦防曬霜明明天氣又不熱的事。於是哄然的配合著笑了。在那樣秋高氣爽的笑聲裡,只有頭髮也若落葉那樣繽紛的青年,趁勢將那憂傷的視線投往裝著老舊服裝的櫥窗。

    ***

    “蘇耀真是的。”結束旅行,才進家門,娜娜便開始抱怨,“回來開的好慢。沒時間收拾東西了。快睡吧。”

    “是那輛車的導航系統太舊了吧。南戴河那邊有修路什麼的情況,導航系統卻把車子引往分明此路不通的地方。”以綺幫忙辯護,“蘇耀怎麼會知道呢。”

    “你呀。”娜娜悻悻的一笑,“心思全擺在臉上嘍。人家真是嫉妒呢,現在就幫著他,以後還了得?”

    以綺驟然臉紅,來不及解釋,娜娜已經抓起大毛巾急急忙忙的洗澡去了。

    真是的。為什麼不能理直氣壯的反駁呢。或許,在視線總是莫明其妙停佇在那個身影的時候,就已經在意了他。但……這就是喜歡的感情嗎。以綺也無法做最真實的判斷。畢竟,沒有人會整日猜想一個討厭的物件。但喜歡蘇耀……又分明是一件那麼難的事。

    “發什麼愣呀。”不知不覺呆愣了很久,被洗好澡的娜娜罵道:“還不快去洗頭,明天帶烤肉味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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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3:5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浪花(2)

    趕緊步入洗浴間,對著鏡子,聽著水流,卻又不經意的發起呆來。只有自己和娜娜兩個人住,故此不會小心關緊洗浴間的拉門,聽到了娜娜和喬朗甜蜜的睡前電話互道晚安,忽然間就很羡慕起他們。

    所嚮往的並不是有一個男朋友這麼簡單,而是有一個可以愛,想要愛,並且能夠愛的對象。

    那麼蘇朗,他可以成為自己能夠去愛的人嗎。

    在迷糊和困頓背後,竟也有小小甜蜜的感觸,以綺就在這複雜的心思圍困中,一夜無夢的睡著了。

    就像刻意受到了命運之神的捉弄,在以綺鼓起勇氣,想要告白的時候,蘇耀卻在這一段很長的時間裡,銷聲匿跡。

    也是呢。

    相戀的人是娜娜和喬朗。蘇耀不可能會有事沒事跑來她們這兒。天氣漸冷,又缺乏戶外活動的藉口。連見到蘇耀都變得困難起來。娜娜和喬朗時常出去吃飯,以綺又不好意思,總當電燈泡。難以為情輾轉反側的時候,從外面瘋玩回來的娜娜語音甜甜的敲上以綺的房門。

    “以綺~~~~”

    以綺莫明的惱她,故意不理。

    “林以綺~我是大灰狼哦。不開門,就把你吃掉!”

    “真是的。”以綺板起面孔拉開門,“我的門上又沒安鎖,丁大小姐想要進來,還需要特意通報嗎。”

    娜娜眯眼道:“也許啊,我是變成了娜娜小姐模樣的鬼怪哦。不得到林二小姐的邀請,就進不了門。”

    “那現在進來了。”以綺瞪她,“你想怎樣。鬼怪!”

    娜娜豎起十指,“當然是~~~~把你吃掉!”

    兩個人邊躲邊鬧,笑著滾成一團。

    好姐妹哪有隔夜仇,何況本來就是以綺自己心中有鬼。

    玩鬧了一陣子,娜娜趴在地毯上,從小包包裡拿出長條邀請卡。

    “哪!”一邊說,甩飛鏢一樣甩給以綺。

    “這是什麼啊。”以綺邊念邊拆,“舞廳開業派對?”皺眉丟回去,“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你不記得上次了?和你去聽什麼日本來的小型演唱會,結果明明是日本人卻在全程唱法語,我們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門又關著,又沒有坐位,全程站著。熱死擠死了,要是失火就完蛋了。”

    “你這個大嘴婆!還說我話多!我才說一句,你說那麼多?”娜娜瞪眼,“這是蘇耀新近打工的地方哦。我為了你才讓喬朗拿回來的。”

    以綺面上一紅,“和我有什麼關係。”

    娜娜瞪她,“你就繼續嘴硬。厲害一點的人,都會就此沒收門票。就是我好說話——呐呐呐,是我強行塞給你好不好。”娜娜把邀請券塞回,一邊念叨,“真是夠了哦。天天皺眉,快成林妹妹了。哪裡還是我們家面冷心硬的林以綺呢。”

    以綺說不出話,知道娜娜是一番好意。心熱了起來,卻又忐忑不安。看她那樣子,娜娜當場盤坐,做起指引先師。

    “你猶豫什麼了啦。你條件那麼好。長得美,人又能幹。哪點配不上姓蘇的呀。”

    “胡說、我哪是美人。”

    “你長得白,古典臉,鳳眉長眼的,牙又齊鼻子也挺。試問符合如上條件的人,可以不是美人也稀奇哦。”

    “蘇耀好像不是看臉的那種……而且……”以綺最氣餒的就是,“我們認識這麼久了。他要是對我有感覺,早就有了。”

    “什麼年代了。”娜娜拍案,“還等著男人先主動表白?我要是等喬朗的話,直到世紀末也沒有盼頭吧。他不主動,你就不能主動點?說不定,就像我和喬朗那樣,根本郎情妹意,一點即通呦!”

    以綺懶得和她解釋,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啊。但心裡也希望真如娜娜所言就好了。前思後想,蘇耀確實悶騷。等他有意思,真要直到世界盡頭了。以綺挑出好久未穿的高跟鞋,又換了身新衣裳,一整日緊張局促,下了班就直奔那個舞廳。

    新開張的地方,客人總是最多。以綺一向不喜人多的環境,但也努力忍耐著,在人群中尋找蘇耀。

    “以綺?”

    她找了幾圈沒有發現,到是蘇耀先看到了她。

    穿著一身便裝的蘇耀自然的扶著以綺,“是不是頭暈。和我到這邊坐。”

    以綺在他的帶領下,好不容易才到了後場比較鬆快的地方。

    “喬朗和我說你可能會來玩,讓我注意一下。”頭髮好像剪短了一些,露出眉目亮澈如星。和這樣的蘇耀對視,以綺不自然地別開一點視線。

    “我聽娜娜說,你在這裡打工?”

    “嗯。不過是在後場。幫忙整整線路什麼的。”

    “……你剪頭了?”一說出口,以綺就後悔了。林以綺,你好笨!為什麼什麼不能說,偏偏要說這句呢。去海邊玩時才問過蘇耀為什麼不剪頭髮,現在卻說這種話。不是會被誤會是當成人家會為她剪頭的自戀狂嗎。

    不知道蘇耀是否注意到以綺的局促,但總覺得他仿若無事,一直也是鎮靜自持的態度,“嗯。稍微清爽些。何況在後場……”

    “哦。我、我回去了。”以綺忽然狼狽起來。為了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原因。像這樣特意換了新裝,跑來找男人,到底算什麼呢。一點也不像她林以綺了呀。

    “等等。”蘇耀叫住她,“你都來了。怕鬧的話,就在這待著,我給你拿飲料過來。等會有人上臺唱歌,你跟著我到側台去看表演。完了以後,我順路送你回去。你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

    蘇耀說話,總是欠缺抑揚。不管什麼內容的話,都是平靜的說出。以綺難以在他的話語中揣測品嘗到內在的心情。但是他並沒有說“讓你一個人走夜路,我會被娜娜罵”這種話,而是說“我不放心”。只是小小的不同,卻又讓以綺心情飛揚。

    某個人,不經意的舉動,卻令另一人落莫、快樂,也唯有愛慕之心能有這樣的魔法。

    可以感覺蘇耀那張好似冷淡的面孔下,是一個體貼溫柔的靈魂。

    因為整場他應該很忙吧,但只要有空,就會來給以綺送吃的,像怕冷落她似的。結果,對林以綺來說,那是個很快樂的夜晚。以至於,當蘇耀把她送回家時,她終於在飲料的作用下,有些飄飄然的,大膽的,吐露了醞釀許久的心情。

    “蘇耀。”

    “嗯。我不上去了。”蘇耀客氣地告辭。

    “等一下。”以綺叫住他,又有點趑趄,“你……應該是一個人吧。我的意思是……”她有點慌,平常善於組織語言的優點,一面對蘇耀,好像全消失了。“你沒有女朋友,對吧。”

    “嗯。”劉海下,蘇耀的眼睛漆麗如夜又燦亮如星。

    凝視著那雙眼睛,以綺小心地表白:“那麼、你可以和我交往嗎。”

    “……”靜了兩秒,其實只有兩秒,但以綺覺得怦怦跳動的心臟卻像跳了十幾下。

    靜默令人不安,等不及蘇耀回應,以綺又說了起來,好像怕被一打斷,就再沒機會說出口那樣,“我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那種看到誰會心跳、心動的感受,上一次,應該還在上學。也只有那個年紀裡,才會有的飛揚、期待、害怕、不安。不知為什麼,面對你,也會有……”

    “說不定因為我是可怕的物件吧。”蘇耀還是那麼鎮定,甚至微微笑了一笑,“就像面對動物園的老虎,一旦讓你進到籠中,也會害怕不安心跳。”

    “才不是。”以綺有點生氣,想說我知道自己的感情。蘇耀卻又開口,只是這一次,他看向別處。

    “謝謝你對我的欣賞。可惜我不愛女人。”

    “呃?”

    “不明白嗎?”他驟然眯起那狹長美好的眼型,以嘲弄著誰似的輕佻口吻:“就是說,我對女人不行的。”

    後來是怎麼上的樓,以綺慌亂中已經忘了。她只記得她異樣狼狽轉身而逃。就像身後真的有老虎那樣。而蘇耀還是沒有看她,一直原樣站立,直到以綺上了樓,直到房間亮起燈,那個背影才默然消失。

    以綺躲在窗簾後,不敢看蘇耀,卻無法自控的想要看蘇耀。那份確定自己回到房間才肯離開的溫柔,真的來自於适才以那樣輕佻的表情說出令以綺心碎之詞的青年嗎。

    湧上的心情,五味雜陳。

    再也沒有比那種回答更讓人絕望了。

    以綺寧願蘇耀說她這裡不好,那裡不好。至少那樣的話,她還有可能改變。但是蘇耀竟然說他對女人不行。這是最徹底的拒絕。

    不管他的話是不是真的。他肯這樣講,就徹徹底底的表示了,他是一點也不打算和林以綺有任何牽扯。他是要她徹頭徹尾的對他死心。

    以綺頹然坐下,整個房間都變得驟然荒涼。

    她想起蘇耀的眼睛。明耀如星,卻又漆麗如夜。

    她想起蘇耀的臉龐,明淨端秀,而又落莫哀愁。

    不管那是一副怎樣被重重重彩抹殺本來面貌的油畫。林以綺以她獨特的敏感,已經被吸引,已經被誘惑。她愛上的……或許就是蘇耀身上不確定的飄忽著的脆弱的卻也堅韌的難以名之卻又真實存在的某種特質。那樣東西就是蘇耀的靈魂。一定來自他的深處。即使輕佻的語言也無法掩飾的溫柔的舉止,即使冷漠的言辭也不能模糊的瑰麗的眼神……

    抱住枕巾流下眼淚,以綺不甘心的確定。

    ——她還是喜歡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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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4:1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戀愛不要怕(1)

    “什麼?”

    娜娜一臉愕然,“蘇耀是GAY?天啊。這比看《珠光寶氣》一直看到第二十五集才驚聞酷男‘遊日東’是GAY更離奇。”她扔下敷臉的毛巾,“我根本不可能相信!”

    “但是……”以綺心沉沉,“沒有男人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吧。”

    “所以嘍。”娜娜哼道:“早說蘇耀是爛人你又不信。我要信他才有鬼了!”

    “為什麼你那麼堅持?”以綺惑然。

    “你想啊。”娜娜按住她肩膀,苦口婆心坐對座,“他如果是同志,那喬朗還會有我的份嗎?!!”

    “呃……實在太有道理了!!”以綺驚叫。

    “……早晚掐死你這個死女人。”

    抓過以綺的手,娜娜一陣風跑去找喬朗問口風。喬朗最近週末都在舊貨鋪作工。他看來粗笨,人卻手巧。最善修理小東西。二人趕到時,看到他正趴櫃檯上修音樂盒。高高的個子帶了個略染油印的小碎花圍裙,劉海怕垂下來礙事,用不知哪裡拾來的小花髮卡往上別著。充滿違和的家居男人味道。

    以綺吞吞吐吐,拉扯娜娜,“不要啦……問這種事……”

    舊貨鋪環境那麼親民,然後喬朗又這麼宜家,光線是黃色燈泡透出的棉沙沙,修好的音樂盒聲樂悠揚——林以綺實在不好意思在這麼古舊卻可愛的場所,行逼供之事啊。

    “少說廢話了!地球之所以會溫暖化,都是因為像你這麼溫吞的人太多了呀!”

    “呃?哪有這種道理!”以綺慘叫。

    喬朗聞聲抬頭,眼中顯眼驚喜,“娜娜、以綺?你們來找我?”

    “雖然是來找你。不過沒好事。”娜娜急不可待的擠過去,“喂喂。”一面用手拍他,“你怎麼回事,不是說好幫以綺撮合的嗎。”

    “有啊。”喬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我有去要邀請卡,也有在蘇耀面前誇咱們以綺漂亮啊。”

    以綺面紅耳赤,不知這兩公婆背後到底都在講些什麼。

    “但是呢。我姐妹跑去告白耶!”站一邊的以綺聽著,覺得娜娜自從和喬朗交往以來,滿口江湖話變好重。

    “那小子竟敢說對女人不行。他是同志嗎?那你又不事先說!”娜娜扮凶相詐道:“你是明知故犯呢,還是串通騙人!是耍我!還是耍我!”

    喬朗瞬間就被震懾了。連帶頭頂的燈泡和圍裙上的小花都瞬間搖盪了。以綺只是看,就知道大個子未來的婚姻生活,一定是二等公民的地位。

    “你說呀。”娜娜察言觀色。

    “蘇耀說……”喬朗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眼睛一時瞪得比娜娜還大,“他是GAY……他有這麼講……哦。”那他到底要怎麼回應啊。

    “所以問你是不是真的啊。”看喬朗這種態度,娜娜更加深了懷疑。

    “這這種事……”喬朗完全被難住了。他該怎麼回答才好啊。畢竟蘇耀那樣講,會不會是想不傷害以綺為前提,而婉拒呢。喬朗苦苦思索著,緊蹙的眉睫和那吞吐的態度,卻一早出賣了他。

    娜娜道:“你瞧吧。我就說。”

    以綺失落,“他這麼討厭我嗎……”為了拒絕她,寧願講那種話。

    喬朗急道:“喂喂!”他明明什麼都沒講,這兩個女人怎麼一副找到答案的樣子。

    但這次娜娜選擇站在姐妹那邊,只丟下一個白眼,就又來去如風的拽走了以綺。以綺也明白喬朗根本不會說謊,蘇耀的拒絕理由根本只是藉口。但不同於娜娜一路拼命的鼓動……

    “我是不喜歡蘇小耀!但是你喜歡的話,我就還是支持你去纏他!放心啦。女追男,隔層紗!GOGOGO!啊雷歐雷歐雷!”

    ——以綺還是失魂落魄,意氣消沉。她不願也不敢逼的太緊。她怕會把蘇耀逼到遠遠躲開她,那會讓她更加難過。她想要、她希望,至少蘇耀還能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難以見面的時候,才會察覺。原來她一直想要看到那個人。就像每次見面,她總會看著那個人。

    不知何時開始心情有了改變。最初,也不過只當他是個少惹為妙的混混……蘇耀他就像芸竹的果子,總是把最黑的那層外皮展露在外,可是稍微長久的接觸,就會不可避免的看到那些柔軟潔白的部分……

    他出神的凝神那個櫥窗的表情。

    他抓起細沙,以寂寞的側顏瞧著沙粒自掌間篩落的樣子。

    他明明以蠻不在乎的口氣拒絕了她,卻孤單的站在夜風裡,要直到她上樓開燈確認平安回家才肯離去的瘦削背影。

    要先在意一個人,才會看到明明存在於那個人身上,但是旁人,他們其它的人難以察覺的部分。然後,一旦察覺,就會變得再也難以把視線移開。

    比起喜歡這種簡淡直白又愉快的心情,林以綺對蘇耀有著更多更複雜的一份憐惜。其它的人,他們是否全都沒有在意,那個人一直像是背負著某種沉重的東西在生存呢。

    以綺想要攤開他的手,就讓那些握不住的細砂如水流去,然後再放入其中永不消失的東西。但是否她的情誼表達的過快,才會讓蘇耀有著急急避退的意味呢。

    以綺難以明白。

    也許失落寂寞時常感覺孤單的人都是自己。也許是自己將心情投射在了蘇耀身上。以綺已經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像她原本相信蘇耀並不討厭她。

    工作滿檔,心卻空落落。

    比起空蕩的電車,反而更喜歡擁擠的車箱。被擠來擠去,就可以停止思考。隨波逐流,是不是就可以讓失戀的心情無醫自愈。

    失戀,就像一場重感冒。

    以綺總覺得渾身無力,沒精打采。

    而娜娜卻拋來電話,“以綺,我今天要和喬朗去看電影。”

    “哦。那我一個人晚飯。”

    “不是啦。是想拜託你也給蘇耀做一點。你上次做的菜粥,喬朗讚不絕口呢。蘇耀這幾天感冒發燒的,都請假在家。喬朗不放心他一個人,你去看看他就這樣!”

    就像怕以綺會拒絕,馬上扣斷的電話讓以綺來不及應聲。

    明白朋友全是一番好意,但……

    以綺忐忑的做了飯,按照以前就從喬朗那邊聽說的地址,費力的來到蘇耀他們居住的地方。一路上都有種哭笑不得的心情,好像老土的言情小說一樣,探病,吃粥,兩個人難道就會拉進距離嗎。

    好羡慕娜娜和喬朗。世界上就是有可以談明快戀情的人,也有彼此粘粘糊糊牽扯不清的人。以綺一點也不想成為第二種。

    找不到門鈴,只好咚咚敲門。

    蘇耀一邊咳嗽著一邊打開門,看來是真感冒了。

    看到以綺的同時,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又馬上恢復如常。穿著牛仔褲T恤的他,側面迎讓,以綺小聲說明來意,一邊有點僵直的走進去。

    和想像中只有兩個男人生活的空間不同,屋子雖然簡陋,但收拾得相當乾淨。

    以綺一臉彆扭地拿出粥桶。

    看著這樣的她,蘇耀不經意微微笑了須臾。

    “你笑什麼。”以綺敏感道:“在笑我嗎?”

    “不是。”

    “明明就有笑……”

    “以前就說過吧。你的個性很容易吃虧。看也知道是被他們叫來的。”蘇耀微笑,“你和娜娜不一樣,你不懂照顧自己。”

    “才、才沒有。”林以綺難得的口吃起來,“我是自己要來的。”雖然答得僵硬,臉也紅了,但是這種自尊心,還是要維持呢。

    “大家認識一場。你病了,我當然會照顧你啊。”以綺慌慌地擺碗筷,“我才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因為被拒絕,就躲起來。”

    “我是呢。”站在旁邊的蘇耀說:“我是那種被人告白,就躲起來的人。”

    以綺慌忙抬頭,視線卻迎入了那雙跳耀著笑意的黑眼仁中。

    ——完全被他看穿了嗎。看穿自己在害怕他會消失不見。以綺難為情又羞愧,馬上別開頭,眼睛升起淡淡水汽。

    站在廚房冰箱旁的青年,側垂的睫毛長長的翳動。注視著把長髮理到腦後,彎身找食具的女子,忽然之間,端整的面孔漾起一抹痛楚。

    “怎麼了?”以綺惑然回頭。因為察覺到了他的注視。

    蘇耀的手指伸來,幾乎碰觸到以綺白淨的面頰,卻又自控般地,縮了回去。一瞬間有些美夢破碎似的目光,嘴角卻掩飾著漾起向上的笑紋。

    “沒事。”

    總覺得,在那個瞬間,蘇朗他透過了自己,像看到了其它人的影子。

    但是以綺卻害怕的不敢追問。因為娜娜和喬朗的戰策畢竟還是成功的吧。她和蘇耀在一起聊了很久,在那個房間裡,蘇耀無處可逃。總覺得蘇耀對她說的話和偶爾的小動作,都有著超越朋友的曖昧。但躲閃的目光,和總想在她背後凝望的眼神,又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以綺幾乎灰心了。

    但又在公司附近,和那個青年再三偶遇。

    視線相撞,那個人總像做錯事被抓到的小孩,會把目光別開。但如果以綺大大方方的說:“蘇耀?一起走嗎?”那個人也終於會遲疑著跟來。

    他是來看自己的吧。

    他是來接自己的吧。

    為什麼不肯打電話。

    寧願裝作是普通的偶遇呢。

    忽遠忽近的蘇耀。

    難以看懂的蘇耀。

    但卻也是攫獲住了以綺一整心的蘇耀。

    在患得患失的情懷裡,以綺迅速的瘦了。就像談戀愛的人總是情緒高漲忘記吃飯,以綺仿佛也感染了這種戀愛的魔障。

    娜娜看著很不爽。她的好朋友,她的同居人,她的老同事,她的好姐妹——就因為那個不痛快的小子,而要備受折磨。到底——憑什麼呀。

    以綺明明是古典臉型的美人,人沉靜聰明,敏銳幹練。出得廳堂,下得廚房。只要以綺肯稍稍對哪個同事飄一個秋波,被砸中的蠢貨一定抱著秋天的波菜笑成傻瓜一樣啊。

    憑什麼蘇耀就那麼不買帳呢。

    娜娜最恨蘇耀的這種態度。因為要麼就喜歡,要麼就不喜歡。總是粘糊糊究竟是什麼意思。這樣下去,以綺要怎麼辦?

    另一方面,並不是單純從娜娜那裡受到壓力逼迫的緣故。喬朗認真在找時間,想和他的蘇耀兄弟,好好談談。

    喬朗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腦子裡也多半是男人的主意和道理。很多事,他不是不知道有問題,但他絕不會去逼迫你。他覺得別人不想說的事,那又何必去問。然而這種對待眾生般的平衡其實隨著蘇耀與他家人化的親密,早就漸漸被打亂了。

    簡潔講,就是,他覺得,對蘇耀,沒什麼好客氣了。

    一旦下定決心,就會立刻執行。行動主義者喬朗的某日,刻意早早回家,等著蘇耀。以至於蘇耀一回家,就感受到了家中的殺氣騰騰。

    喬朗正沉著臉,坐在床上,亮晶晶的眼睛瞪視著他。

    “有事嗎?”平常不太發作的人一旦認真,就會給周邊很大的壓力。蘇耀也不例外。

    “我聽以綺說了。”喬朗劈頭就問,“你是想要怎樣。”

    蘇耀有點吃驚,因為喬朗一慣是不提問題的。應該說他如果提問,給他答案他就會接受。但這個答案蘇耀一時卻說不出口。

    “你是GAY嗎?”喬朗皺眉探尋地伸頭,“你是同志啊。你和以綺說因為你對女人不行,所以不能接納她?”

    “……”蘇耀嘴巴動了動,但還是很難講出口。他已經和喬朗在一起生活太久,那種騙別人的話雖然可以信手撚來,但是騙喬朗……蘇耀講不出來。

    電光火石間,喬朗已經逼近,手肘都壓上了蘇耀的脖子,臉也湊得近近的,“呐。是不是真的啊。”

    蘇耀僵著臉色,突然有點發怒,“是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啊。”喬朗揚眉道:“只是對女人不行,那你對誰行,男人嗎?那還有比我更適合你的對象嗎?我看我們倆個就在一起算了!”

    蘇耀大驚,連忙甩脫喬朗鉗制他下巴的手。

    “你開什麼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平常總是愛笑,雖然高大但其實溫和的喬朗,發起火來,表情還真是唬人,聲音大的連隔壁都可以聽到。

    “我啊,”卷著濃眉抱著手臂居高臨下眯眼打量他的男子,以看不出是在開玩笑的表情淡淡說著,“是不可能放你一個人的。你明白的吧。”

    “喬朗……”

    “所謂有一塊餅分著吃,說出來雖然肉麻,但也就是這麼回事。我是粗人,也不會講什麼安慰人的話。也不懂你在想什麼,也不想要搞懂。”喬朗抓著他的肩,“但是總之呢,你要是想要掉到地獄,我也會陪著你一起。”

    拒絕的一定不是以綺。而是所謂的……人類吧。喬朗比起娜娜,更懵懂的感知到了這一點。蘇耀他,是在拒絕這個世界的靠近。但是人類,是不能夠,也不應該這個樣子的生存的。

    “我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去過你心滿意足被整個世界遺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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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4:3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戀愛不要怕(2)

    怔怔的抬眼,看到的就是喬朗一邊說著,一邊投來的清澈堅毅的視線。

    蘇耀的嘴角輕微抽動著,露出難過的表情,他用力偏過頭,想說什麼,卻找不到適合表達的語言。喬朗的粗暴療法是否有效,不得而知,但那個在喬朗用力的鉗制下一點點露出委屈表情像個孩子般的蘇耀終於伸手遮面,有些難受的哭了。

    “……想要喜歡,卻不敢去喜歡。”

    手掌間裡發出的細小的忍耐的聲音,這個習慣用輕佻和沉默來作為偽裝的青年,在不可能再找到的將他視為最重要之人的朋友面前,吐露了他渴盼卻又害怕著的心情。

    忘記了要怎麼喜歡一個人的蘇耀,那麼痛楚的承認了他並不是,不喜歡林以綺。

    他只是害怕……害怕喜歡上人類這件事本身。

    他害怕愛情,僅只是因為他曾深深的瞭解,愛情有著怎樣的魔力,以及強大的摧毀力量。

    ……那個女子巧笑倩兮的身影,還是會一直、一直,徘徊在夢境裡。

    無法抹去的她,連同著他所有想要丟棄的過去。

    ***

    以綺覺得非常彆扭,因為眼前的情景,就像是古老相親下,被迫結合的小夫妻一樣。在兩位家長——娜娜和喬朗——的監督或是迫使下,蘇耀以一種在以綺看來根本是破釜沉舟的口吻和樣態,表達了他想要和以綺交往的意思。

    “喂……你是真的願意嗎?”

    “是啊。”回答的還蠻肯定的。

    “你不是說你喜歡的是男的嗎?”

    “我從來沒那麼講過。”

    “……”這也是確實。

    “你說過你對女人不行……”

    “那個是不擅長和女性交往的意思。”

    是這樣嗎?以綺擰緊眉頭,眼前這個因不知名的理由莫名緊張的傢伙,在如被繃緊的線的同時,又分明有著異樣的鎮定嘛。

    以綺一點都不會覺得蘇耀不懂怎樣應對女性,但是……好像又真的在哪裡,存在著與人類交往的障礙。不管如何,以綺不是那麼容易退縮的女子,即然蘇耀願意嘗試與她交往,那她也會為兩個人的感情而努力看看。

    以前念書的時候,就很喜歡說,“真正的愛情是不需要主動和努力的。”、“有緣份的人再怎麼不經意也會一再相遇。”,但現在,以綺完全不再認同這樣的想法了。緣份何其飄渺,不努力去愛別人,又怎會得到愛情?

    就算有朋友助力的因素,但以綺也有自信相信,蘇耀是那種如果對她毫無意思,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會有用處的類型。也就是說,蘇耀不但不討厭自己,甚至應該……是對她很有好感的。

    暫時而言,這樣,就夠了。

    轟轟烈烈,一見鍾情。愛恨交織、生死與共。以綺難以想像現實的世界裡真的有那麼激烈的感情呢。就算是普通的相遇、普通的戀愛,八十度的愛情不是也可以慢慢浸泡出甜美的味道嗎。

    為了不總是打擾娜娜和喬朗,以綺也在考慮要搬出去住。雖然娜娜面紅耳赤的說著才不會打擾呢!但以綺可不想總是四人約會,或者當個電力實足的燈泡。再加上……以綺也有私心,也想要能和蘇耀多一點二人相處的空間呀。要是一開始落後的話,那就在後面加把勁趕上去。

    很快托仲介找好了房子,搬家的時候,蘇耀自然請假來幫忙。

    “工作沒事嗎?”

    “零工的長處就是方便調時間啊。”蘇耀說著,從袋子裡掏出兩條長巾,把以綺拉到對面,細心的整理好她的長髮,用頭巾小心系好,“呐,這樣就不會被灰塵弄髒了。”

    “嗯……”

    蘇耀比她要高,這樣面對面站著,需要微微抬睫才能看到蘇耀美好的臉。被他的手指碰觸,以綺有些心跳加速。

    把自己的頭髮也全都系緊,紮起頭巾。蘇耀加入搬東西的行列,把以綺搬不動又很寶貝的那些書冊小心捆好。

    以綺有些忘了拿東西,就那樣站在一旁看著蘇耀。長短不一的頭髮一旦全都紮起來,露出的就是一張端整清毅到極至的臉龐。雖然美麗,卻也很有男人的味道。淡淡長長的眉,漆黑的瞳孔,挺直的鼻子,緊抿的嘴唇。以及那種融化在默然之間的溫柔……然後,不經意似的,視線轉動,相撞,以綺莫明的臉紅。

    八十度的愛情,也會產生心跳面紅的化學反應嗎。

    那個看著她,漸漸打開笑顏,露出一副沒輒的樣子,向她伸來手掌的青年,是否會真的變成屬於她,只屬於她的蘇耀?

    “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每天都請你來吃飯。”在他的耳邊,小聲的堅肯的這樣語畢。失望於他的臉孔卻不會因此漲紅,但又歡喜於他變得柔和起來的神態。

    加入戀愛大軍。以綺的生活也歡樂了起來。以前不明白娜娜為什麼一天到晚哼歌。雖然欣賞大個子,卻搞不懂喬朗有什麼迷人之處讓娜娜那般傾心。現在卻好像稍稍的……懂了一點點。因為僅只是被另一個人捲入了自己的人生,每天要做的相同的事,也被染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分開住後,四人見面的機會確實減少,但偶爾也會相約一起去吃飯,再各自分開行動。娜娜和喬朗跑去玩什麼,以綺不得而知。她喜歡和蘇耀牽著手,就踩在這個城市裡不停飄落、變脆的葉片上。

    沒有目的地的前行也很好,兩個人的話,走路也變得不一樣。

    蘇耀他會不會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悶呢,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比起語言的交談,以綺更喜歡就手牽手帶來的觸感。

    “這樣牽著手,就能真實的感覺到你。”蘇耀也這樣說。

    銀杏葉掉落的時候,就像不斷飛舞在風裡的蝴蝶。凝視著那些葉子飛翔的曲線,蘇耀會把偶爾怔忡的視線用力的投向以綺。

    “可以這樣一直手牽手嗎?”他會突然這麼呆呆的問。

    和她戴了同款深藍色毛線帽子的臉孔,不知為何湧起些許澀澀的苦悶。

    “你真像偶像劇裡的男主角。”以綺翹起唇角,因為蘇耀總是說那種臺詞似的話。

    然後每每,被以綺這樣嗔怪,他就會笑。抿抿嘴,害羞般的把視線飄開一點,垂下來覆蓋眼瞳的睫毛滑過瞳孔的一瞬間,讓人總是不經意地感染到寂寞的味道。

    和我在一起,還是會寂寞嗎。——以綺偶爾會有不安。

    聽說,在外國。情侶間,常常會一起收養小動物。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長大,也許兩個人的感情也會變得水乳交融。

    把這樣的想法告訴蘇耀,“要不要一起來養小貓?”

    “貓?”有點困惑,“養金魚吧。”

    “誒~?”以綺吃驚。人分成貓型和狗型,怎麼看也是貓型的蘇耀,怎麼會想去養金魚呢。

    “你喜歡金魚??”多無趣。老實說,以綺會氣餒。

    “狗像小孩子,一旦養,就要養一輩子。但是貓的話,很快會忘掉主人。所以就算我們有事,貓也會獨立生存,所以一定是養貓比較好呢。”以綺堅持。

    “可是被貓咪拋下,主人也會覺得難過吧。”蘇耀笑著,長長的劉海被忽倏飄來的風吹得擋住眼簾。

    不想要養狗,因為主人不見了,狗狗會無法生存。

    不想要養貓,貓咪總是逃走,人類也是會悲傷的。

    “所以想金魚比較好。”

    那樣的口吻,讓以綺無法抗拒。最終,凝視著被捧回家,漂亮透明的小魚缸裡遊動的五彩的金魚,以綺有種和它相互觀望的錯覺。

    ——養金魚,原來是這麼寂寞的事。

    沒辦法付出很多愛,因為不可以相互碰觸與撫摸。得不到來自寵物的依戀感,金魚只會吐出一連串大大小小的透明氣泡。

    有一種隔著玻璃,冰冷的依存感。

    但是蘇耀會時常的坐在魚缸旁邊,信手灑下魚食。那個冰冷的感覺就又會在以綺心中漸漸融化,無法觸碰,卻可以因為感知,而變得安心。

    養金魚的人,害怕寂寞,又拒絕他人。

    大概想像金魚那樣,一生徜徉在幾塊玻璃壁板構築的蔚藍色世界中吧。

    果然呢。相處起來,就會變得愈加瞭解一個人。即使不需要通過語言,只要在一起,在一起,就能漸漸看到那個人愈加完整的部分。

    蘇耀再來時,發現魚缸變大了,而金魚變多了。

    “你又去買了?”他有點吃驚。因為以綺明明好像不那麼喜歡金魚。

    “這樣看起來,就不寂寞了呀。”

    以綺笑著,把水草,假山,拉著蘇耀的手,一起放進去。那個小小的被隔離的世界,變得一點點的熱鬧了起來。

    出神的看著魚缸的蘇耀,神情是不是也比往日高興了些呢。只是看表情就可以做出判斷,以綺也覺得,自己變得有些了不起呢。

    從身後攬住蘇耀的肩,小聲耳語:“春天的時候,我們請假去北海道看薰衣草好嗎。”

    “你掏錢的話,我就去哦。”向她望來的黑眼睛,總覺得多了點閃耀。

    “好啊。”以綺很喜歡蘇耀的這種地方。因為娜娜就會抱怨,說喬朗大男子主義,明明就是窮,卻不願意花她的錢。也許在常人看來,喬朗比較志氣吧。但以綺覺得戀人之間不需要分得那麼清楚。

    蘇耀他不會在意誰掏飛機票。

    蘇耀也不在意以綺的社會地位是否比他高。

    喬朗會介意的事,蘇耀沒一樣會在乎。

    以綺覺得,蘇耀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隱藏在喬朗心中的些微自卑感。

    蘇耀他,不覺得,他有哪裡,不如林以綺。——簡單來說,在以綺眼中看來,就是這樣。

    “要不要……去辦護照呢。”不知為何,以綺有些小心翼翼的這麼問。

    “不用了。要到明年年底,才會過期。”閑閑地拋擲魚食的蘇耀,如此說道。

    喬朗撿到蘇耀是三年前的事。

    也就是說,蘇耀以前辦過的護照是五年期……

    以綺悄悄的計算著。

    自己和娜娜住在一起,也是三年前開始。那時自己已經畢業,正在努力工作,頗受上司賞識。過著平靜快樂的日子……而那時的蘇耀,在哪裡,在做什麼呢。

    現在的以綺,並非不敢問。而是變得不想去問了。

    如果一個人的心裡有傷口,何必一定要去殘忍的揭開。她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不是嗎,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一點點的進入到他那漆黑的眼眸中。如果無法打破他建立的冰壁,那麼情願跳入其中。就像那些金魚一樣,相互陪伴,就不會寂寞了吧。

    在寒冷的日子裡開始建立的愛情,反而是最溫馨甜蜜。

    冬天,因為冷,哪裡都不想去。那就兩個人窩在房子裡。

    以綺和蘇耀都喜歡安靜的遊戲。蘇耀尤其喜歡拼圖,雖然喬朗方面聲稱以前從沒聽他說過。似乎比那個時候的蘇耀……又再前進了一步嗎?以綺悄悄的充滿歡欣的想著。

    “為什麼喜歡拼圖呢?”雖然以綺也覺得蠻有趣的。

    “拼圖的時候,可以什麼都不想。”

    蘇耀的答案,應該怎麼理解才好呢。

    “蘇耀有……不想去想的事嗎?”

    “不是。”很快地回答,“只是偶爾想要什麼都不去想。以綺不會嗎。”

    大腦暫時忘掉其餘,只專注在一件事上,那樣的快慰感,以綺也偶爾會有。但是不願意沉迷。

    “只看著拼圖的話,就會忘了我也在這裡哦。”有一點小氣惱。

    蘇耀馬上笑著推開了拼圖。

    雖然會為這樣的舉動而開心,但一想到他不好容易喜歡的東西,也不允許他做,以綺就又變得很難過。

    缺乏彈性。

    對別人會習慣性地抗拒,但是一旦決意接納,又會百分百的接納進去。

    這樣的蘇耀,其實很好相處,但不知為何,讓人心痛難過。

    “怎麼了?”他困惑的看著以綺,手指有些不安,但慎重地抹掉她滴落的淚滴。

    “我想要努力讓你愛上我。”抱住他,以綺抬起烏黑眼珠,小小聲、小小聲的說,“這樣的話,讓你專注只想著的那一件事,就不會是拼圖,而可以變成林以綺。林以綺會說會笑會哭會動,會比你專注的一切其餘、都更能給你回應,更有趣!那樣一來……”

    那樣一來,你就會變得比現在更幸福吧。

    難以說出口的話呢。

    希望你能愛上我。

    並不是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更幸福。而是期冀著會更幸福的那個人是你。

    複雜的長句,簡單的邏輯。

    人類只有愛上他人,才會快樂且願意努力。

    其實你什麼也不需要做,只是令我愛上你,就給予了我如此美好的贈禮。

    所以,我也想要把這樣的禮物送給你。

    悄悄的親吻,慎重的耳語:

    “——請你愛上林以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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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4: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就是你的花(1)

    距離春天到來的日子,還有多久呢。

    以綺小心翼翼的積攢假期,在藍色壁板隔起的辦公桌上,早早填好年假申請表。日曆上,每過一天,就用圓珠筆劃下一個叉叉。看著叉叉們漸漸連成一片,向著約定的日子近駐,心裡的快樂也會汽泡似的一點點漲滿。

    以前覺得加班也無所謂,反正回到家,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想做。現在以綺寧可把處理不完的公事拿回家。

    “你回來了?”

    因為,就像這樣哦。

    光亮的木地板上,簡潔舒適的藍色雙人沙發上,聽到開門聲而回過頭來的青年,會提前來這裡等著她。

    “嗯!”資料夾、包包、外套、全都丟開,“馬上做飯給你吃!”

    “不用了。”蘇耀拉她到客廳,“飯已經做好了。”

    “都說了我回來做啊。”

    “反正我有時間,誰做不是都一樣?”

    蘇耀的手藝也好。雖然以綺不敢問是誰教他的。就這樣,誰先到家誰做飯,等著另一個人來一起吃。比起回家,蘇耀變得更長時間窩在以綺這邊了。是否意味著,自己對他而言,也變成了能夠安心相處的物件呢。

    “回家還要做公事……”

    吃完飯,以綺留蘇耀一個人看電視。自己去處理沒做完的功課。被孤零零留在沙發上的青年,看著空了的肘彎,似乎有點小小不滿的抱怨了。

    以綺從對面抬頭甜笑,“因為要出去玩嘛。呐、把預定的事情都提前趕出來。請假時也比較好交待!”

    但也許是近日以來太高漲的情緒,也容易使人疲憊吧。以綺在迷迷糊糊的睜眼時,才發現竟然小睡了過去。客廳的大燈已經關掉了。只有一盞壁燈,還散發著柔和的光韻。蘇耀戴了副黑框眼鏡,正坐在自己的身邊,膝上擺放著自己要處理的資料夾。

    “蘇耀?”

    “你醒了?”戴著眼鏡的蘇耀一瞬間抬起頭來的樣子,讓以綺覺得和平常有些分外的不同。

    沒有那些散碎長髮和時尚的外套作為掩飾,只是穿著棉布襯衫戴著眼鏡看著公文夾的他,就像是哪裡的上班族一樣,有種精悍幹練的氣氛。

    “啊……”忽然難為情地避開了以綺的眼神,蘇耀合起膝上的冊子,“看你弄得好辛苦似的……就幫你看了看。對不起。”

    “哪裡……”以綺小小聲說,一面搖頭。

    “我回去了。”蘇耀告辭,“打工的地方不方便請假,我直接辭職好了。反正那種工作,隨便找就好。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希望起飛時是晴天。”

    “嗯!”以綺也元氣十足的應答。

    被放置在沙發上的那疊公事,大部分也是用英文寫成的。有些工作上的專用單詞,以綺剛進公司時,看著都頗為吃力。但是現在整整齊齊擺放在那裡的……蘇耀流暢漂亮的字體所做出的……是在以綺以再怎麼挑剔的眼光來看,也是標準的滿分答案。

    蘇耀他,對外貿商務一類的事……非常拿手呢。也許……把蘇耀介紹到公司去上班,也一定可以勝任。那麼、為什麼他從來不去找一份穩定的好工作呢。好像每一次,都是選擇在要麼混雜、要麼偏僻的環境裡,隨隨便便為了糊口打份零工。

    浪費才華呢。

    ——腦內莫名鑽出這樣的句子。但是,馬上又想,要是蘇耀覺得這樣可以開心,以綺不打算逼迫他。

    ***

    起飛的日子,果然是大晴。

    只是稍微的有些風。

    “一帆風順!”

    娜娜來送機。

    “要帶可以吃的禮物回來哦。”喬朗則念這個。

    “傻瓜。”蘇耀笑道:“日本吃的東西都那麼貴,我跑去那裡買回來給你吃啊。”

    “電子產品便宜嘛。”娜娜插道:“買個數碼相機什麼的嘛。”

    “你不是都有嘛。”輪到以綺吐槽。

    “不管啦!反正是要禮物!”

    “好了、好了。”以綺拖過蘇耀,“我們會帶富士山融化的雪水回來的。”

    “騙人!打算裝自來水騙我們吧!”

    “知道~就好~”

    出去玩,心情總是好。和朋友打打鬧鬧的在機場分開。兩個人坐著飛往日本的航班,踏上期待已久的薰衣草之旅。以綺第一次去日本,心裡有點小忐忑。兩個人都討厭被人命令,選擇的又是自由行。

    “我們不會迷路吧。”

    “可以打電話啊。”

    “想去吃河豚。但是……會不會中毒呢。”

    “中毒也不錯啊。剩下的那個人足可以去買彩券了。”

    蘇耀也有毒舌的一面呢。以綺吐吐舌,縮回到座位。窗外的雲卷連一片,沒有什麼氣流,飛機飛得異樣平穩。

    到達機場後,以綺思考著,先在預定的溫泉旅館住一晚,再坐車去看花田。蘇耀已經徑直牽著她的手,跑去服務台租借在當地可以用的手機。

    “誒?還有這種業務?”

    “嗯!”

    “……那個……”以綺想問,蘇耀你是不是曾經來過?

    “誒?蘇耀!”但就在這個時候,異常驚詫卻歡快的聲音,卻插入了進來,打斷了以綺。

    蘇耀和以綺一併回頭。有穿著奶白色套裝的明麗短髮女郎,正拖著漂亮的拉杆箱。

    “好巧呀。沒想到會在日本碰到你。”短髮女郎熟稔的和蘇耀打著招呼。一時間僵在那裡的蘇耀沒有回答。

    “真是的。不會忘了我吧。我是愛紗呀。不過也對呢,都四年沒見了。以你交過的女朋友人數來說,會忘掉還真像你的作風呢。”

    “抱歉。我看你是認錯人了。”蘇耀簡短的回應,用力拉起以綺的手,轉身就走。

    以綺慌張的跟上他的步速,高跟鞋一歪,差點摔跤。遠遠還聽到那個短髮女郎發脾氣,“……真是的,打個招呼又會怎樣啊。”

    以綺抬頭,蘇耀的臉色變得好難看呀。從沒見過他那麼嚴肅充滿防備感的模樣,讓以綺心中的忐忑越發擴散,變得什麼都不敢說。兩個人坐上計程車,報上要去的旅館地點。

    歡快的旅行,仿佛因機場的小插曲,而變得充斥起烏雲。雖然旅館比想像中更舒適,房間的位置採光也很好。還有可以二人共浴的小湯池。豆腐湯也熱呼呼的超好喝。可蘇耀不開心的話,以綺也無法裝作很快樂。

    突兀的放下黑底紅花的湯碗,蘇耀向換上日式浴袍坐在對面的以綺正色道歉,“對不起。”

    “……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你那麼期待這次出來玩。我卻讓你不開心。”

    正因說著這種話的人,是發自內心的道歉,反而讓以綺更加難以不在意。

    “我希望和你一起高興的旅行。你難過的話,我又怎麼會開心呢。”

    “你不問嗎?”蘇耀說。

    “問什麼?”以綺反問。

    “剛剛那個女人……”

    “每個人都有過去的。”以綺小心道,“我也有,娜娜也有,喬朗也有。我們誰也不是十七八歲。以前年輕過,談過不一樣的戀愛,犯過不一樣的錯,也有很多不一樣的快樂。我不喜歡逼迫你。”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凝視著穿著白色小碎花浴衣的黑髮女子,蘇耀難以為情的低頭撥弄竹筷,月亮從二人半倚的木門處照射而來,蘇耀低垂著睫毛,像專心致志似的盯著淺色榻榻米。

    “我以前是個很薄情的人,既薄情,又過分。最過分的是,還一點都不明白自己有多過分。以為人人都是那樣。把戀愛當成遊戲,把戀人作為遊戲的伴侶,今天那個女人也是很久前交往過的物件之一……”

    蘇耀第一次向以綺講起他的事。明明以綺很想知道蘇耀的全部,但是又在那個壓抑著什麼的語聲裡,察覺到一點點害怕的意味。因為蘇耀所冷靜闡述的那個自己,在以綺聽來,實在太過陌生。蘇耀很會演戲,有點狡黠,好像什麼都會做,卻什麼也不願做。沉默的,心事重重的,注重友情。外冷內熱。——自己認識的蘇耀,是這樣子才對。

    “上大學時,就很愛玩。很難想像吧。”看穿以綺似的,蘇耀投來明澈的視線。

    “嗯。”以綺老實的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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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5: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就是你的花(2)

    “但是……”蘇耀的視線驟然飄忽,以那麼懷念、卻也那麼遙遠的口吻,說出他生命裡最重要的某人,“但是直到我認識了一個女人。就好像魔法那樣,她改變了我的一切……”

    小的時候,他的雙親離異。他是單親家庭長大的鑰匙兒。所以家事、做飯,什麼也會。獨立性強,自理能力非常好。成績也是。但不信任別人。更不相信家庭。和不同的漂亮女孩子談戀愛,一帆風順的長大、進社會,工作。直到遇到那個人為止。

    以綺屏息等待著蘇耀的戀愛故事,但他卻忽如其來的拋來一句:

    “戀愛真的是美好的事嗎?”

    如此寂寞風味的提問,讓以綺不知作何回應。

    戀愛當然是美好的事呀。以綺朦朧的意識裡,就是會這麼覺得。自己也好,娜娜也好。雖然以前也有過戀情中的不順和爭執,但回想起來,也總是快樂的記憶居多不是麼。

    “應該是吧……”蘇耀只是注視著她,自問自答般的笑了,“可是呢,薄情的我也好,並不真正把別人放在心裡的我也好,一直都過得很不錯。”

    進入最好的公司。

    得到BOSS的賞識。

    他是和以綺、娜娜、她們相同階層、不,也許是比她們更高,更順利,更有前途的大好青年。但只不過是認真的愛了一個女子。雖然那件事不能歸罪於戀愛。但確實,他被那場風暴改變了。

    “我總是很容易就為認真想要改變我的人,而改變呢。她也好,喬朗也好,你也好……總是不停走向對大家妥協的道路。會這樣,是因為我的任性是錯誤的。”蘇耀笑了,笑的讓以綺很心憐。

    躺下的時候,兩個人肩並肩,手牽手。

    以綺輕輕問他:

    “和那個人……分手了嗎……”

    “沒有。”

    “誒?”

    “算不上分手。只是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有誤會?”

    蘇耀輕輕的發出了好長的歎息。幽幽道:

    “不是所有的戀愛,都是因為誤會才會分開。”

    聽起來好沉重。所以以綺沒敢回應。

    “沒有誤會。彼此相愛。沒有人得絕症,也沒有人失記。想要見面,大概隨時可以見面。但是還是……還是完蛋了。我逃掉了。從她的身邊。從那個世界。”他冷齒講述。黑暗裡,看不到蘇耀的表情,但相牽的手掌卻那麼的冰冷。

    “……”以綺沒有追問,只是握緊了他的手。因為如果沒有誤會,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那是多麼慘痛多麼令人不能釋懷。

    長長的睫毛顫動著,狹長美好的眼型轉來,蘇耀仿佛浸透在月光中的澈透瞳孔,悄悄凝視著一臉憐惜的以綺。

    “人會從沉重的愛裡逃走。就像不能再承受那個要將人壓碎的感情。那種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脆弱,無法對抗的巨烈……我已經不想要了……”

    “我卻有些嚮往那樣的戀愛。”以綺說,“一定非常轟轟烈烈。”

    蘇耀微微笑了,他已經不會再想要像那樣的轟轟烈烈。那個把過去的他連同過去的世界一同壓碎的感情,變成了不願回頭一顧的前生。說話語氣生活圈子言行習慣全都想要改變,說到底,也許渴盼著整個人生重頭來過而他是一張白紙,沒有經過任何傷害塗抹。

    一度想要結束的生命……因那個好心的高個子男人而延長。

    以為不會再次喜歡上誰的想法……又因身邊這敏感寂寞卻又倔強可愛的女人而動盪。

    要不要告訴以綺,關於他的故事呢。其實現在的他,已經可以面對那段過去了。又或者,他一直都是能夠面對的。不能面對的、只是他早就拋棄一切用於換取可以丟棄在記憶深海的那雙明媚眼眸……

    蘇耀悄悄豎起肩膀,半長的頭髮垂過臉頰,而他想要觀窺的女孩子,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合上眼睛睡著了,或是作出了睡著了的樣子。

    ——她曾非常想聽他的故事。

    不過現在,變得不想去聽。

    不僅僅因為故事裡一定會有逼迫一個大好青年完全破碎的慘痛,也更因為故事裡會有曾經與他轟轟烈烈的女子。

    林以綺非常狡猾。

    她在這月色迷人的異國夜晚,假裝、已經睡著了。

    然後,在不知不覺真正睡去的夜裡,做了充滿薰衣草花香的夢。

    在夢裡,她穿著紫色婚紗,蘇耀就站在花田的那一端。張開雙臂,對著她笑。陽光照耀著他那總是微淺的笑容。眼邊細細的笑紋,也被填染上每一縷燦亮的陽光。

    北海道的花田。陽光熱烈,烈的就像夏天一樣。

    林以綺知道,他和她,會在盛放的花香裡。展開只屬於他們二人的愛情故事專場。

    所以,才不要知道以別人為主角的過往。不管故事裡的他是否曾燦爛衝動,不管女主角何等美麗堅強。

    寂寞輝煌的戀愛已經湮滅在盛烈的花香中。以那份盛大為背景,她只是牽著他的手,品嘗著陽光與清風淺淡卻珍惜的愛情。

    ***

    旅行結束。

    像是丟掉了附身的東西。

    喬朗覺得蘇耀開朗了許多。卻也更加容易害羞了。是因為認真的在和以綺交往的緣故嗎。娜娜在得知蘇耀竟有高學歷文憑後一度大為光火,問林以綺為什麼不幫他介紹一份適合的工作。

    但是以綺想,什麼才叫適合呢。能夠讓我們、讓彼此,得以快樂生活的環境,其實就是最好的吧。

    以綺的家人,特別是姐姐,非常不滿以綺與沒有正式工作的蘇耀來往。還一度吵上門來,但以綺才不管她們呢。因為她早在那個搖盪鮮烈紫色的花田裡,承諾了不會再給蘇耀帶來一點點所謂戀愛中的波折。

    假如命運之神真的存在。

    上一次,你對他那麼殘忍。下半生……就請多給他一點平和。

    以綺在積極向上司提出去英國分部工作的申請,她想把蘇耀一起帶到那邊去。在那個嶄新的嶄新的環境裡,她就可以看到終於願意把頭髮剪短還來本來面貌的青年。然後、兩個人一起,續寫永不結束的真愛物語。

    從零開始。

    從心開始。

    從由我創造的新世界開始。

    任何一本小說裡。她一定都不是最好的那種主人公。但在真實的人生裡,狡猾的林以綺,比較易於得到幸福的結局。

    就、帶著蘇小耀一起逃跑吧。

    從會有其它女子的身影和記憶困擾的都市中逃離。

    那是一場林以綺正在獨自醞釀的甜蜜綁架。並且總有一天,它會如約發生。

    自信家們總會說:戀人就像櫻桃那樣。縱然可以點綴蛋糕的滋味,但只是無關緊要的裝飾品。

    林以綺說:戀人就像櫻桃那樣。但新一代小女子,事事講究完美,誰又能忍受一塊沒有櫻桃的櫻桃蛋糕呢?

    所以我的雙眼,這一次,將會牢牢鎖定你。

    我蛋糕上的櫻桃、我人生中的美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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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19 00:15:22 |只看該作者
番外前傳1

    番外前傳•《愛情電影》

    1有如惡作劇的相遇

    很多年過去,何嘉芙都不能忘記那個清晨。

    她站在天橋往下望,地鐵口出來的人群川流不息。乍眼望去,被清晨特有的顏色氣味所籠罩的街頭,盛放著雨後未及收起斑斕的塑膠雨傘。有一小撮人站在通行道的板橋處,電車駛過,車站的人消失了一半,又很快被另一群人填補。人群裡,一張面孔格外清新,細細的微雨把一切都柔焦處理。那個人身上筆挺的灰色西服也有種質料高檔的柔帖感,栗發微揚,露出一點點額角,鼻骨挺直,渾身也洋溢著有如晨雨般清新的味道。那種感覺,是即使站在遠處,一眼望去,也會在人群中絕無錯漏的看到。左手搭了件外套,右手提公事包,他混跡在那些行人中,別人都面目模糊,只有他清晰立體,然後混入行道很快湮沒人海、隱匿消失。

    何嘉芙覺得心頭若有所失。

    就像在百貨商場瞧到她中意的黃皮鞋,想著過會兒回來買、結果竟然就沒有了。

    那只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雖然長得特別俊帥。但有什麼理由念念不忘呢。何嘉芙一向不承認自己是外貌協會的,她覺得做人最重要是要像她這麼有內涵。

    那只是在一個因工作壓力特別鬱悶的清晨,因為看到一張提神的臉孔而產生的恍神吧。她這麼自我安慰,然後抓抓頭髮,回返公司。

    每年一逢畢業當口,新人便大批湧入。

    老員工忙著挑人,帶人,偶爾還要受學弟委託、安排面試,忙得不可開交。

    何嘉芙也正處於這種尷尬時期。

    她住在上海的老媽昨天給她打電話,說鄰居妹妹的兒子在這裡念電子資訊,想進他們公司,讓她幫著安排。其實今年公司並不景氣,早就給人事部門下了指標,至多能招五個人。就算何嘉芙有點資歷,在部門也算獨當一面,但也不能在這種洪訊來襲的節骨眼,大張其鼓的給家鄉親友搞預留。

    但說不見也不行。何嘉芙的父親過去是國軍系統下的幹部,舊年月裡沒跟著去臺灣,留在了我們新社會。家底頗豐,人有傲骨。因政治原因等等因素,結婚很晚,年近五十才生了何氏姐妹。因自己吃了苦頭,總想讓孩子一路青雲。從小何嘉芙和姐姐都吃用比其它孩子要好,姐姐更是送去法國留學。父母對她們從來沒有太多要求,而二姐妹也頗爭氣,在同齡的同學堆裡,混得有頭有臉。

    所以難得被現在年過七旬的老父拜託,何嘉芙怎麼好意思推卻。

    去公司忙了一陣,收到了短信。

    就約在公司旁邊再稍遠處的咖啡店見面。

    就這樣也怕碰到同事。畢竟公司最近派系變動諸多,何嘉芙也要時刻小心,別被人揪住小辮子。職場的事,苦辣酸甜自己知。自從拒絕了家裡安排的相親之後,何嘉芙更是咬緊牙關,有困難、有苦水也絕對不能往家裡吐。

    進去後,挑了個隱蔽的雙人卡座。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籌謀怎麼和人家小孩開口。彼此都是年輕人,應該好溝通。實在不行,就給他幾張名片,讓他去自己同學的那幾家單位碰碰運氣吧。正想著,小孩兒推門進來了。視野逡巡一圈,瞧見嘉芙就揚手示意,看來是從老媽那邊看過她照片。何嘉芙打量一眼,看他帶了個帽子,穿了個運動夾克。人長得意外清秀,又很懂禮貌。一通學姐長學姐短,讓她卡在嗓子眼裡的推脫變得真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

    先點了一大杯紅茶烏梅汁,揷了兩根吸管。

    “這家店太坑人。我們省點飲料,多點小菜。”何嘉芙想著好歹態度得熱情點,讓小孩吃點好的,再慢慢陳述自己面臨的實際境遇。

    “服務生,麻煩多加冰塊!”隔了一道裝飾性小樹叢,旁邊也有人揚手,皺眉又說:“太甜了。喝不下去啊。學長。公司旁邊,只有這一家店嗎。”

    “沒辦法,這是距離我們公司最近的茶飲店了。蘇耀,等你進公司,也只能被迫接受這裡飯菜的荼毒。”

    何嘉芙扭頭的原因是因為後面接話的人聲音太耳熟。小心瞄了一眼後,立馬把身子就著座椅往前一滑、坐矮了一截。那邊道貌岸然正襟危坐豎著尾指喝茶的男人,正是她和同部門的死對頭周方。

    何嘉芙想,萬一被這死人瞧見她在這緊要關頭,和私家老鄉商量怎麼走後門就不好了……一邊猶豫著要不要換家店,又覺得有哪不對勁。

    ……再回頭多瞧一眼。

    坐在周方對面的青年,側顏俊逸,不就是今天早上在天橋上驚鴻一瞥的軒昂美男子麼。忽然間,福至心靈,嘉芙險點撲哧笑了。

    她估計周方和她一樣,也是接受學弟拜託,跑這兒預習面試來了。

    所以才說這是離公司最近的店吧……八成也是糊弄對方,又怕碰到同事。反正據何嘉芙所知,那預定的五人名額裡,早被小老闆和某董事分別塞了兩個內定,還有兩個一個是北大畢業的,另一個是清華畢業的、再有一個從三年前就開始在他們那打工實習,不管怎麼想,也沒可能再往裡塞人了。

    “就職的事……”那一邊,蘇耀很躊躇。

    “別再提了,”周方風清雲淡地揮揮手,淡定一笑,“那點小事,還不是包在我身上。如今我在公司裡雖不能說一言九鼎也是四舍五人啊。”

    何嘉芙在隔壁邊聽邊啄磨這都哪門子約等於。

    就又聽周方說:“說說我們的事吧。我和蘇耀你也總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那叫蘇耀的美青年誠懇道:“嗯!自從社長你留級八年後終於完成畢業論文離開大學,我們就……”

    “咳咳。我說過了。我已經退出棒球社了。別再叫我社長了。自從進人社會,我就不再是從前的我了。”周方優雅地搖了搖夾在指間的玻璃杯,把可樂當成紅酒,又在桌上輕輕轉了轉,沉穩道:“特別是進人公司後,你最好也和我保持一段距離。早年,喬董要把他女兒介紹給我,因為我想憑靠自己的實力上位,就拒絕了那次相親。那之後,雖然我在公司的地位還是節節攀升,就有了不少敵人。你是新人,得小心不能被他們排擠。”

    蘇耀拼命點頭。

    何嘉芙在旁邊嘀咕。看來周方真的能幫蘇耀介紹進公司?可憑什麼和他同級的自己就不行呢。暗中有點別小勁。給對面的小朋友遞了張名片說下次再打給她,就暗中尾隨周方和美青年一路出去了。

    “前輩,我需不需要準備些什麼呢。比如面試時我穿什麼比較好呢。”美青年轉來的面孔帶著對於生地盤的惶恐。

    而周方技巧性地摟住美青年的腰。

    “沒事。反正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準備。穿什麼也行。”

    何嘉芙冷笑一聲。心想是。五個名額早全占滿了。她就不信還能再把蘇耀塞進去。明知失敗的面試,自然穿什麼也行。

    “你看時間還早。”周方說:“我帶你去附近的酒巴喝點酒吧。”

    蘇耀為難的笑笑,“前輩……你忘了麼。我不太喜歡喝酒的。去了也都是點果汁。”

    “這種事哪有喜不喜歡。”周方牽牽嘴角,不信的昂首一笑,“你進了公司後,應酬那麼多。早晚也要習慣的。走吧。這也是為了你的將來。”說著,一扯蘇耀的手,就給帶進旁邊一條花裡虎哨的旅館街了。

    何嘉芙敏捷地閃身跟上,一邊給公司打電話。

    “喂喂。我是嘉芙啊……”閒扯了幾句,假裝問起周方,對方果然回答說今天請假感冒在家。何嘉芙就知道,這事搪不牢。美青年小白兔很有可能貞潔不保。

    周方是他們公司有名的花花公子,葷素不忌。還特別愛裝賢良。外號是披著紳士外衣的狼。據傳他之所以不願意和董事的女兒相親,也不是他整日宣稱的要走實力派路線。根本就因為他其實是個GAY!本來這些小道消息,何嘉芙半信半疑。畢竟她本人就曾在電梯裡被周方摸過屁股。所以周方怎麼可能是同性戀呢。頂多是雙的……反正當時完全不懂得要給人留面子的何小姐,當場就賞了周方一個大耳光。那之後,二人就開始勢同水火。周方四處編排何嘉芙和頂頭上司蕭文的緋聞。什麼在陰暗加班室內的故事之流……的謠言,據說都是從他那裡傳出去的。

    何嘉芙在恨得牙根發癢的同時,也曾經想過告個小狀。

    “蕭總你聽說了吧。陰暗加班室內的故事,據說有一二三四……五個版本!!主角都是我和你!”

    “首先,我們公司只有會議室、辦公室、傳達室。沒聽說過有專設的加班室。”頭也不抬埋首于文件中的上司蕭文,是個冷峻派美男子。一手拿批好的檔,一手拿待批的檔,嘴裡還咬著公章,支吾不清地支使何嘉芙,“有空趕緊把預算作出來。沒空理茶水房那點事。只要這次的企劃能過。讓他們改編我和周方的故事都成!反正你不能又讓牛幹活,又不讓牛吃草。編排頭兒的段子,是小職員們的人生樂趣。現在沒結婚又能用來打趣的中層幹部階級只有你我他,不說你說我,那就是說你說他,你二害權衡一下,還不如和我繼續陰暗加班室呢。”

    冰山派上司嘴皮上下一動,就把何嘉芙堵一個賊死。當下也只好自認倒楣。暗地裡把周方的祖宗八輩都一一問候到!萬萬沒想到,會讓她撞見今天這種場面!

    好你個周方……暗地裡走後門不說——畢竟何嘉芙也想那麼幹來著。但竟借著介紹工作這種幌子誘騙美青年上旅社……明擺是職場潛規則!……要是平常,何嘉芙也就冷哼一聲嘲諷這世界的骯髒然後也就兩眼一翻繼續假裝看不見只要自己清白就成了。畢竟出來混,用她挺崇拜的蕭文的話說——要麼魚死網破,要麼同流合污,要麼裝腔作勢,要麼裝聾作啞。四樣總得選擇一樣。蕭文選了裝腔作勢,何嘉芙選了裝聾作啞。很明顯,周方這人是同流合污類的。而今天他面試這個蘇耀會不會就是那魚死網破型呢。

    何嘉芙誕生了對任何人種都超級危險的好奇精神。忍不住就是想要一探究竟。她總覺得這個笑起來還帶了點羞澀味道的蘇姓青年,就像今天早上那雖然沾了雨霧卻清新依舊的天空,讓人有種無法置之不管的態度……

    當下一路扭進七彎八拐的小巷,果然看到周方摟著蘇耀正站在一處招牌下麵。蘇耀完全兀自不覺周方的魔手,逕自抬頭愕看,“前輩。這家酒店的招牌有點奇怪啊。還嵌著粉紅的燈泡。”

    “現在為了招覽客人,服務化大體六合一。都是集酒巴餐飲住宿一條龍的啦。”周方一邊噴,一邊把蘇耀往裡攬。”

    何嘉芙略有躊躇,腳尖磨蹭的功夫。二人已經進去了。嘉芙想,自己和蘇耀從前不認識。要是她猛地上去,揭穿周方其人的陰謀詭計,蘇耀肯定不會相信。不如多等會兒,等著周方自行暴露其醜惡的嘴臉,蘇小白兔驚聲尖叫,那時她何嘉芙,英雌救美,譁然出現,不是女超人,也是西曼啊。

    到那時周方也會在自己面前顏面盡失!看他還敢不敢在公司裡繼續編排自己和蕭文的謠言…說不定鐵三角的局面也會因此斷折。自己也能捏住周方的一個把柄。雖然有點心思險惡,但何嘉芙就屬於那種總想著雙管其下,最好一舉多得的類型。蕭文總是數落她,飯得一口口吃。很顯然,何嘉芙對這些教誨一個字沒聽見。否則她就幹不出接下來這些傻事。

    對周方,何嘉芙憋著深深的怒火。這些年,她和蕭文硬闖硬拼,才保住了公司裡的這些業務。而周方只不過是巧辭善令,就能悠哉遊哉的騎到她和蕭文頭上。蕭文是慣常的冷漠派,不知是否內心埋藏著覆蓋在薄灰下的火山,反正表面上不會露出一絲一毫的抵觸氣,何嘉芙就有點忍不了。當下,想著我可算找到報復的機會了。她偷偷溜入,用大衣擋著臉,遮遮掩掩的點了周方開的旁邊的房號,進去後就側耳傾聽,等著預料之中的抵抗性尖叫。

    這一等,就等到了後半夜。

    四下一片靜悄悄的。

    只有幾個敲門的牛郎,問是否需要特色服務,都讓她給罵跑了。眼看著連天空都透出將亮的顏色……

    何嘉芙的心情也從奇怪,擔心,漸漸變成了輕蔑和鄙視。特別是當她黑著大眼圈,無奈的打算離開時,終於瞧見了精神煥發的蘇耀和哈氣連天的周方二人並肩從店裡走出來……她只聽見嘩啦一聲,覺得,心裡有一件特別美好的東西,陡然破碎了。

    她不是滋味的想:原來蘇耀也是同流合污類啊……人家倆個人是兩廂情願,那她還傻瓜似的杵這幹什麼呢。

    由於這件事實在太窩囊了。嘉芙後來也沒和任何人提過。更不能和蕭文提。一定會被他用冰冷的眼神蔑視到南極。

    過了一個月,新人都陸續來報到了。

    蕭文說:“嘉芙啊。我看你怪忙的。正好來了個有前途的新人,讓他先跟著你吧。”

    她哦哦答應著一抬頭,還以為是北大來的那大學生呢,結果就看見一穿著西裝的美青年,向她微微一笑。

    不是旁人,正是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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