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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長宇宙 -【白楊往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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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0: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小誠問:“誰啊?”

    武楊躺回副駕駛:“前男友,在大街上說了兩句話沒談攏。沒出息勁兒的,還沒等怎麼著呢人先跑了。”

    “也不知道曉魯怎麼找這號兒人,分都分了,還嘰嘰歪歪的。”

    寧小誠沒追問細節,發動車:“給你送到火車站我就走了啊,明天你自己想轍回家。”

    “明天不用你管,搭他們車回去就行。”武楊忽生感慨:“你說現在這姑娘一個人在社會上還真挺難,不比劃兩下子,將來挨了欺負都沒地方說去。”

    “你沒看見,剛才蔣曉魯臉都嚇白了。”

    看武楊說話那惆悵樣,寧小誠把他心裡想的猜了個七七八八:“惦記蓓蓓了吧。”

    武楊一愣,馬上反駁:“我惦記她干嘛啊?站起來快趕上我高了,別說動手了,一條大腿就能把人制服。”

    寧小誠樂:“就嘴硬吧你。”

    送武楊到了火車站,寧小誠要掉頭回家,過兩天老寧過生日,他記不准日子,怕自己忘事兒,想著今天把東西給他送過去。

    小誠他爹這個人有點小脾氣,生日他可以不過,但是你當兒子的要是不記著,那可不行。

    送的禮物也不在貴重,有個心意,是當兒子對老子的尊重和惦記,在乎的,就是那點舐犢之情。

    小誠開著車在街上瞎轉悠,時不時想起來什麼,在路邊站一腳,買點老寧愛吃的東西。

    然後拎著包裹上樓。

    正逢家裡開飯,小桌上擺著段瑞晚上炒的幾個菜,老寧坐在桌前,夫妻倆正說著話,小誠開門進來,老寧立即拉了拉旁邊的椅子。

    “今兒您可不忙,有空上家來做客了?”

    小誠笑一笑,把東西放在茶幾上:“您不快過生日了嗎,買了只北松的道口燒雞,前幾天斯亮出門又給拿了兩瓶酒,一起給您送回來。”

    老寧臉上雖不表現,心裡卻很高興:“小瑞,去櫃裡把我上回打開那瓶白酒拿出來,我爺倆晚上喝點兒。”

    小誠在衛生間洗手,從架上拽了條毛巾:“您不嘗嘗斯亮給您帶的這個?”

    老寧正拿著酒瓶子端詳:“這是好酒,斯亮那孩子有心,先收著,好東西留著慢慢喝。”

    段瑞拿著兩個洗干淨的小酒盅從屋裡出來,也高興:“我剛才還跟你爸念叨說你興許這兩天能回來,你還真出息。”

    寧家的飯桌很簡單,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寧小誠坐下,給老寧的小盅裡倒了一兩酒:“您今年想怎麼過啊?”

    “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怎麼過,今天中午在單位食堂跟老趙老陶他們一起吃了口飯,就算拉倒。”

    老寧同志當了五十年兵,為人清廉謹慎,過日子講究個艱苦樸素,饒是現在這個年代沒有艱苦那一說,但樸素還是要的。

    段瑞也嘆氣:“你爸你還不知道,咱家不興那一套,攢了這些年,就等著你辦喜事兒的時候熱鬧一把。”

    小誠故意裝傻,他媽有意當著他爹的面兒往他個人問題上引導,爺倆對視,嘿嘿一樂,碰了一杯,就是誰也不接話。

    段瑞繃著臉:“父子倆穿一條褲子,他不是你兒子你不操心,將來老了有你走不動路那天,想管你都管不了了。”

    其實老寧對小誠這個兒子還是挺滿意的。

    他心裡有分寸,也從來不給自己惹事,知道什麼能干什麼不能干,雖說前幾年年輕能折騰了些,但是好在也還爭氣,這兩年人成熟了,也穩重,至於成家過日子,那是他們孩子自己的事情。

    可是媳婦的面子該給還是要給。

    “對,你媽說得對。反正你一天也沒那麼忙,也可以考慮考慮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段瑞見縫插針:“昨天芃芃來咱家說看看我和你爸,還買了把鮮花帶了個果籃,有心了,什麼時候見面你替我謝謝人家。”

    小誠沒反應過來:“哪個鵬鵬?”

    “嘖——”段瑞責備寧小誠個忘事兒的腦袋:“前頭聯……”

    “哦。”寧小誠想起來了,哦了一聲:“蔣曉魯家對面住的宋芃。”

    宋芃她爸以前參加過越戰,當過官兒,已經退休很多年了,就她這一個女兒,家裡十分寶貝,從小把這姑娘當兒子養。

    小誠對她印像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

    宋芃上完高中後入伍做了幾年話務兵,退伍回來也沒繼續上學,安置辦給找了份城建下屬一個部門搞拆遷工作,干了這麼多年也算個部門半個頭頭。

    只是這姑娘性情忒張揚了些,為人倨傲,在外頭張嘴閉嘴就“我們家老爺子……”,“姐以前……”,說話做事從不給人留情面,這樣的脾氣就不太討喜了。

    她最近這兩年在追寧小誠,追的也很明顯,抓不著他人,就大大方方常跟人家父母來往。

    段瑞心裡也明白:“這孩子肯吃苦,又會過日子,就是高調了點兒。其實也不是什麼毛病,只要人心善本分就行。”

    “媽,我沒想考慮這事兒,而且對宋芃也沒意思。您要是想讓我為了圓您面子,就別費這口舌了。”寧小誠聽的心裡有點不耐煩,干脆跟段瑞說的直白些:“這事兒您也別提了,回頭有合適的姑娘,自然就給您往家帶了。”

    段瑞一怔,和老寧互相看了一眼,老寧給妻子使個眼色,意思就是今天我生日,他不愛聽這個,你就給我個面子別再提了。

    段瑞不甘心,看了父子倆一眼,起身又去廚房乘湯。老寧趁機跟兒子低語:“別聽你媽的,上了歲數人就願意絮叨,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你哄著她開心唄。”

    “再說——”老寧咳嗽一聲,捂著嘴,像個老小孩:“宋家那姑娘,我也不看好。”

    ……

    蔣曉魯晚上受她媽媽的命令,要去鄭昕的學校給鄭昕送東西。

    天熱了,她學校的被子要換,帶上一床輕薄的,她學校的髒衣服要洗,你帶上個籃子,一起給裝回來,她不愛吃水果,再帶個西瓜,晚上學校蚊蟲多,驅蚊的花露水和蚊香也拿一點,她最近有點上火,清火和治傷風的藥也備上。

    亂七八糟裝了半個後備箱,杜蕙心頤指氣使地擺擺手,夠了夠了,你去吧,記著一定給她送到學校門口,要是她拿不了,你幫著拎一拎,送到寢室樓上。

    蔣曉魯面無表情的站在車前:“說完了?”

    杜蕙心穿著家常衣服,也沒看蔣曉魯,還很欣喜:“啊,說完了,你去吧,媽晚上回來給你做水煮魚吃。”

    “不用了,我最近拉肚不吃辣。”蔣曉魯坐進車裡,戴上墨鏡:“我今天晚上就不回來了,那邊房子晾的差不多了,回那邊住了。”

    小紅車滴滴兩聲開走,留下杜蕙心看著蔣曉魯離開的方向發呆,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許是剛才對小女兒的關心太過……讓她難受了?

    其實也不是,這兩天蔣曉魯有點胃腸感冒,跟誰都有氣無力的,她一邊往鄭昕學校走,一邊戴上耳機給她打電話。

    響了很多聲鄭昕才接起來,電話那頭亂哄哄的。

    蔣曉魯開門見山:“你在哪兒呢?”

    “在外面跟朋友吃飯。”鄭昕好像嘴裡嚼著東西,蔣曉魯一皺眉:“把東西咽下去再跟我說話,別吧唧嘴。”

    鄭昕吃飯吧唧嘴這習慣也不知道怎麼養成的,從小就有,糾正了多少次也改不掉。

    鄭昕縮了縮肩膀,還真聽話,把嘴裡的菜咽到肚裡才慢悠悠地問:“你干嘛啊?”

    蔣曉魯抽出紙巾擦著鼻涕:“媽說天熱了,讓我給你送點東西去學校,挺多的。”

    鄭昕啊了一聲,還很傲慢:“那怎麼辦?我現在不在學校,要不你拉回去明天再說吧。”

    蔣曉魯很干脆:“明天我沒時間,要麼就今天你拿走,要麼就我拉回家,什麼時候有空什麼時候說。”

    “嗯……”鄭昕想了一下:“要不你給我送到我吃飯的地方來吧。”

    蔣曉魯沉默三秒:“你在哪兒?”

    鄭昕報了個餐館的名字,蔣曉魯摘了耳機,猛地拐了個彎兒。

    鄭昕今年大三,在一所藝術院校學服裝表演,她性格開朗,自身條件又好,因為這個專業交了不少朋友,模特圈兒的,設計圈兒的,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

    今天約她在一起吃飯的,是她家對面樓的宋芃。

    也算是很多年的交情了,平時鄭昕一口一個芃芃姐叫著,比叫蔣曉魯都親。小時候宋芃也沒少當著人給鄭昕買零食,反正都是一個院住著,彼此互相聯系著,偶爾小姐妹圈兒坐在一起發發牢騷,宋芃又是個大姐大的性格,鄭昕挺依賴她。

    宋芃還有個閨蜜,也稱她的智多星,叫嬌陽,姓什麼不知道,在某航空公司做乘務長,約莫三十出頭,一直沒結婚,宋芃把她當神一樣供奉,每當自己遇上什麼煩心事都去找她出謀劃策。

    偏偏嬌陽又很會籠絡人心,每每宋芃有煩心事來找她,她還真能幫她想出解決辦法,然後親昵點著她的頭說,我的傻妹妹呀,你這個脾氣和性格在外面一定是要吃虧的,也就是我好心告訴你,真心實意的幫著你,要不然被人欺負死了都不知道。

    聽完這話,宋芃便更信服嬌陽,她也從不吝嗇自己的人脈,總是逢人介紹,這是我姐們,最好的姐們,嬌陽。

    包括她最近追寧小誠的主意,都是嬌陽給她出的,你沒機會接近他,就去他家接觸他父母唄。

    像他們這樣的子弟肯定都聽家裡話,老子的權威比誰都大,你連他爸媽都征服了,還愁他不搭理你?

    殊不知這嬌陽打心眼兒裡就沒看得起過宋芃。

    兩個人認識於一次航班上,宋芃因為延誤問題和乘務員吵了起來,嬌陽作為乘務長來調解,溫聲細語勸了幾句,回頭去翻宋芃的旅客信息,還是個航空公司的銀卡客戶。

    下了飛機倆人又乘一趟電梯,交流就多了,後來嬌陽一聽,這宋芃看著其貌不揚,老爹還是個退休將軍哩,怪不得一身傲氣,自此倆人就成了朋友,逐漸演變成閨蜜,軍師,親姐妹。

    包括今天這頓飯,也是嬌陽提出來吃的。

    她說約鄭昕的時候,宋芃還挺摸不著頭腦:“小屁孩一個,你約她干嘛?”

    嬌陽也不瞞她:“我們航空公司招人,我看鄭昕條件不錯,有意想問問她去不去我們那兒,國際航班吃的是青春飯,現在素質高的越來越難找。”

    宋芃撇撇嘴,腦子大條:“我看夠嗆,鄭昕那丫頭家裡寵的厲害,她父母能舍得她上天端盤子送水伺候人?”

    嬌陽在一旁微笑,心裡想,原來自己在宋芃眼裡也就是個端盤子送水的。

    “她願不願意再說,先探探路唄。”嬌陽對著鏡子塗粉底,輕輕合上:“芃芃,你就當幫我這個忙了。”

    宋芃沒聽出嬌陽話中疏遠,還表真心:“你是我親閨蜜,這有什麼,你放心,一個電話准來。”

    三個人約在一家川菜館,鄭昕准時赴約。扣上電話,宋芃在鄭昕對面夾著菜。

    “昕昕,誰呀,你男朋友?”

    鄭昕一臉不耐煩扔了手機:“我姐,說要給我送東西。跟吃槍藥了似的那麼衝,估計姨媽又來了。”

    嬌陽問:“你還有姐姐?”

    宋芃在桌子下頭踢了嬌陽一腳,面上不動聲色:“就是蔣曉魯嘛,昕昕之前提過。”

    嬌陽哦了一聲:“從來沒見過,一會兒有空一起進來吃吧,咱們才剛坐下沒多長時間。”她招手喚來服務員,想再添幾個新菜。

    鄭昕趕緊制止:“別,嬌陽姐,我姐那人各色,跟咱吃不到一塊兒去。等她來了我去把東西拿回來就行,不用管她。”

    說話間鄭昕電話就響了,她拿著手機比了個出去手勢,急匆匆離開。留下宋芃和嬌陽兩個人。

    嬌陽問:“你干嘛呀?攔著我干什麼?”

    宋芃翻了個白眼:“頂煩蔣曉魯,也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就看她不順眼。讓她進來干嘛?顯你大氣?不夠給我添堵的。”

    “一個外地跟著媽改嫁來的土丫頭,也不知道哪兒有那麼多優越感,看人都用鼻孔。”

    嬌陽迅速在心裡打起了算盤,宋芃是個心眼小的,她看不上的人肯定比她優秀,越是這樣,嬌陽就越想看看熱鬧。

    她勸道:“你看這就是你不懂事了,一會她姐姐肯定要問鄭昕跟誰吃飯,鄭昕說和你,怎麼說都認識,不露面不合適,反倒顯得你心眼小做事不坦蕩了。”

    嬌陽點了點她額頭:“大大方方請人進來,禮數你盡到了,來不來是她的事兒。”

    宋芃一想,也對:“那……咱倆也出去看看?”

    嬌陽擦了擦嘴,整理了下頭發:“走,有我跟你撐腰你還怕什麼。”

    “走走走。”宋芃興奮起來,趴在嬌陽耳邊低語:“我跟你說啊,蔣曉魯那人特……”

    ……

    鄭昕匆忙從餐館大門跑出來,蔣曉魯開門下車,掀開後備箱,一樣一樣把東西搬出來。

    鄭昕傻站在路邊,埋怨:“怎麼這麼多啊。”

    蔣曉魯扛著被子放到她腳邊,又去拿藥包:“你媽心疼你。你跟誰吃飯呢?曹小飛?”

    鄭昕玩兒著指甲:“不是,芃芃姐。”

    蔣曉魯出了一身汗,有點虛,扶著車門冷笑:“叫的夠親的。”

    鄭昕愛美,今天特地從換了條輕薄連衣裙,腳下踩著高跟鞋,相比蔣曉魯,怕冷穿著薄毛衣,牛仔褲,一雙髒兮兮的球鞋,活像個跟在鄭昕身後的使喚丫頭。

    蔣曉魯鑽進後備箱,捧個瓜出來,很吃力:“幫把手行嗎?這西瓜特沉。”

    鄭昕大小姐似的慢吞吞幫蔣曉魯接了一把,堆在地上,不經意碰到蔣曉魯的手,手指冰涼。

    鄭昕摸摸她的頭,蔣曉魯啪地一下打掉:“干什麼。”

    鄭昕嫌棄蹭了蹭:“你怎麼出這麼多汗啊?髒死了。再說大白天的你戴什麼墨鏡,裝酷啊?”

    蔣曉魯沒化妝,不化妝的時候戴墨鏡遮黑眼圈成習慣了。鄭昕平常見慣她妝容精致一副女強人的德行,冷不丁有點不順眼。

    “給您當使喚丫頭來回折騰能不髒嗎。”蔣曉魯拍了拍手上的灰,要走:“你能拿回去吧?拿不回去打個車,麻煩你室友接一下。”

    “能。”鄭昕特希望她走,趕緊送她:“你快回去吧。”

    蔣曉魯是個操心的命,臨走還不忘多嘴囑咐:“早點回去,別跟宋芃她們胡混。”

    鄭昕不滿:“你平時和常佳她們泡夜店玩通宵我也沒說你呀,管我交朋友干什麼。”

    “我那是……”蔣曉魯一口氣沒提上來,不耐煩一揮手:“愛聽不聽吧你就,我也是嘴賤。”

    車門沒等關上,台階上響起一聲親昵熟絡的召喚:“曉魯!!”

    蔣曉魯戴著墨鏡的臉一扭,見到兩個女人在台階上朝她微笑招手,心裡無聲罵了句髒話。

    我X。

    於是再度摘了墨鏡從車裡下來。

    “芃芃。”

    宋芃和嬌陽手挽著手走近,蔣曉魯施然一笑:“好久沒見了。”

    “可不是很長時間沒見,今天說也好久沒見昕昕了,約出來一起吃頓飯,誰知道趕得這麼巧,一起進去吧。”宋芃熱絡挽著蔣曉魯的手:“還沒介紹呢,這是我好姐們嬌陽,x航乘務長,這個是昕昕姐姐,親姐姐,蔣曉魯。”

    鄭昕,蔣曉魯,一個姓鄭,一個姓蔣,說親姐姐,明擺著讓外人知道倆人不是一個爹的。

    嬌陽盈盈伸出手,和蔣曉魯一握,短暫幾秒迅速將蔣曉魯打量個遍。

    車是2.0的TT,腕表是蛇頭系列的寶格麗,牛仔褲是Stella McCartne,副駕駛扔的包是有些年頭的LV,很大的通勤款,諸如此類,嬌陽心裡已經有了判斷。

    一個很有品位,且生活隨性又滋潤的女人。

    高出宋芃不知多少個段位。

    短短幾秒相握,蔣曉魯松開手:“飯就不吃了,我還有事兒,你們好好玩。”

    宋芃本來也沒真心實意邀請,見狀便松開蔣曉魯的胳膊重新挎上嬌陽,暗自掐了掐她手背。

    “那你路上小心。”

    蔣曉魯笑著上車,瀟灑絕塵而去。

    小紅車在路上狂奔,像是泄憤似的,蔣曉魯攥著方向盤,臉上一改之前笑容,變得十分冷淡。

    沒人知道她為什麼討厭宋芃。

    像是兩個女人在毫無理由地較勁,彼此都知道對方厭惡自己,可是蔣曉魯明白,這些是有原因的。

    至於什麼原因,那是後話。是要藏起來,將來說給真心疼自己的人聽的。

    在樓下拎了碗外賣回家,蔣曉魯披條被子,開始埋頭吃起來,一勺一勺啜著熱湯。

    忽然手機叮的一聲,一條微信添加消息。

    添加人:男,名字:心懷遠方,頭像,不詳。

    添加備注:

    我是你爸爸。

    曉魯摔了筷子怒罵,我是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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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0: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干這行接觸客戶的關系,蔣曉魯的聯系列表裡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半夜三更發淫穢信息來騷擾的變態也遇上過幾個,以前看了,要是關系不熟的她直接刪除拉黑,要是工作往來頻繁不好輕易得罪的,她一般都裝看不見,幾次來回,對方也有自知之明,不再聯系了。

    今天這位來的不巧,遇上她心情不好。

    蔣曉魯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打字,嘴裡嘀咕。

    不甘寂寞的中年變態,見著個姑娘就想讓人家管你叫爸爸,哪來的怪癖好,呸!我還是你爸爸呢!

    回復信息帶著怒氣懟過去,蔣曉魯心裡十分痛快。本來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過了大概十分鐘。

    手機又叮地一聲。

    還是之前那人,換了頭像,再度添加聯系人的備注:曉魯,我是蔣懷。

    這次的言辭比上一次鄭重了些。

    蔣曉魯怔住。

    過了許久——

    蔣曉魯顫抖著點開對方頭像,然後放大。

    圖像應該是用手機拍下來的,像素不高還有點反光,一張顏色很舊的老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穿著半袖襯衫,淡藍色褲子,懷裡抱著一個女娃娃站在天安門前,笑的開心哪。

    那個女娃娃不是蔣曉魯又是誰?照片抱著她那個人,不是她親爸爸又能是誰??

    再回顧去看那條留言:我是爸爸;曉魯,我是蔣懷。

    明顯透出了對方語氣的正式和小心翼翼。

    他是她爸爸,親爸,說的一點都沒錯!

    時隔二十年,一個二十年裡從未見過自己親生父親的姑娘,這種突然找上門來的消息讓蔣曉魯心裡五味雜陳。

    恨,她當年甚至不知道為什麼父母要分開,沒理由恨,不恨,這麼多年他從來都沒問過自己,沒來找過她和她媽,只知道那幾年他會按月給杜蕙心彙款,起初是幾十塊錢,後來是幾百,再往後,就不知道了。

    就連這,還是她成人以後杜蕙心趁四下沒人的時候和她講起的。

    口氣是那麼自然冷淡:“你爸?哦,前些年你小,每個月給我彙你的生活費,後來你長大就沒聯系了。”

    想,蔣曉魯對他的記憶僅限於自己六歲以前。再想,也就那麼點念想。不想,偶爾夜深人靜回憶起鄭昕和鄭叔,還有杜蕙心一家三口在一起其樂融融的畫面,也會有點矯情,想著如果對面坐的是我親爸爸,還有我媽媽,本該也是這樣的。

    蔣曉魯忘不了自己六歲暑假,母親拎著她和自己的行李是如何逼著她離開山東老家的。

    她哭喊,耍熊,無賴,死死揪著老房子的鐵門回頭看,伸手喊:“爸爸!爸爸!我不走!”

    鐵門後面的男人站在家門口,望著她一言不發,最後背著手,門咣的一聲關上了。

    蔣曉魯心情復雜,掙扎許久,還是輕點了“接受”兩個字,隨即彈出對話框。

    說什麼呢,不知道,手機攥在手裡,鍵盤彈出來,詞句反復琢磨。她總不能說,“嗨,爸,我是曉魯。”或者“爸爸您好,我是您女兒”吧。

    蔣曉魯心裡在鬥爭,抱著手機在猶豫,她反反復復看那張照片,那個頭像,屏幕關上又打開,這樣糾結了幾次,大概過了半個小時,她終於鼓起勇氣想主動發一條消息過去時候,對方打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話。

    還保留著老一輩人的說話習慣。

    “曉魯你好!我是蔣懷。

    一晃二十年未見,很想你。之前一直都有你的電話號碼,怕影響你的工作和生活,不敢打擾,或者不知道該怎樣和你說話,近日手機壞了,買了一部新的,賣手機的小伙子幫我安裝了這個軟件,時下很多人在弄,我身邊的朋友也說我落伍,試著學一學,無意中發現了你的名字,可能很冒昧,在這裡和你說一聲抱歉。

    剛才看了一下你的照片,不敢認了,也很吃驚,曉魯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聽說你在北京念了一所很不錯的大學,現在應該畢業參加工作了吧?或者還在讀研究生,不管怎樣,還是希望你能好好工作,好好學習,遇到困難不要低頭,有時間多關心一下你的媽媽,這麼多年,她很不容易。

    你和你母親走後的第三年,我再婚了,和你趙阿姨一路扶持,年齡大了,總是想身邊能有個伴,希望你能理解,家裡原來住的老房子拆遷了,我現在搬到了單位建的職工福利小區,哦對了,我今年五十九歲,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工作不是很忙,最近青島下了很大的雨,每年這個季節都是這樣,不知道北京天氣如何,你注意加衣,不要感冒。這些年家鄉建設的很不錯,多開了兩個港口,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讓我抱著你去看軍艦,看大船,如果有機會你能回來的話,一定通知我,我帶你去看。

    前幾日家裡掃除,收拾出很多舊影集,多是你小時候的照片,翻看兩頁心裡很傷感,實想知道你的近況,啰嗦了很多,知道你過的好我很放心,不多打擾了,如果生活或經濟上有困難,也及時同我說。深感與你分別多年,未能擔起做父親的責任,萬分愧疚,勿念。但我想血緣總是不會變的。允許我這樣落款,勿念,都好。

    爸爸蔣懷。”

    短短幾百個字,蔣曉魯一字一句讀完,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眼淚成串成串的往下淌,模糊了眼睛,模糊了屏幕。

    待哭完,她揉揉眼睛,縮在被窩裡緩慢回復。

    “我很好,您也保重。”

    收到蔣曉魯回復的蔣懷激動萬分,低頭拿著手機端詳許久。

    再普通不過的居民住宅樓裡,身後妻子在一件一件晾著洗好的衣服:“你干什麼呢?坐在那兒半天也不動。”

    蔣懷反復看著女兒回給自己的字:“我在和曉魯聯系。”

    妻子一滯,試探著問:“你跟她說你的病了?”

    “沒說,說這干什麼。”蔣懷溫厚笑一笑:“很多年沒見面了,看見她小時候照片,怪想的。”

    “想有什麼用。”妻子語氣中不難聽出嘲諷:“你前些年去北京,還不是連孩子的面都見不著,工作忙,學習忙,說白了就是不想跟你扯上關系,怕人家有你這麼個爹是恥辱,這些年她們娘倆在北京過的風調雨順,誰管你死活。你女兒知道有你這個爸爸,可沒念著你對她的一分好!”

    “行了!”蔣懷皺眉低喝:“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是曉魯不願意見我,是她媽媽壓根就沒告訴過她,她恨我,連著孩子也不願意讓我接觸,和曉魯有什麼關系?”

    妻子被喝住,委屈起來:“那……你得病也該讓她知道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我怎麼辦?”

    “大夫不是說下周去復查嗎,也沒下診斷,好壞咱們自己擔著,本來我就沒盡到教養的責任,不能遇著事兒了就去給孩子添麻煩,你放心,將來我就是真有那一天也一定給你留個家讓你養老。”蔣懷見妻子心裡不忍,口氣緩和了很多。

    妻子啜泣著擦了擦眼淚,也下了決心似的:“行,你們父女倆的事我不摻和,只要你心裡過的去,我也想好了,你這病要能治,哪怕賣了這個房子傾家蕩產我也給你治。”

    女人蹣跚走進臥室,含淚喃喃:“好好一個家,你說怎麼就……”

    好好一個家,怎麼就散了呢。

    這句話蔣曉魯也曾經問過自己。

    從家鄉離開的那一天,她一路抹眼淚問媽媽,到底為什麼要跟爸爸分開,她媽媽拉著她胳膊,蹲下給她擦眼淚,擦了半天,只嘆氣說了一句:你爸生活作風有問題。

    那時候蔣曉魯知道什麼叫生活作風有問題啊,默默記住這幾個字,跟她媽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後來她跟李潮燦混熟了,也偷偷問過他。

    “潮燦,你知道什麼叫生活作風嗎?”

    李潮燦蹲在土堆上,橫了她一眼:“你從哪兒聽來的?”

    蔣曉魯撓撓臉,把粘在嘴唇上的頭發拂開:“我媽說的,她說我爸作風有問題,所以必須帶我走。”

    李潮燦很深沉地思考了一下:“一般來說,生活作風就是指……哎呀,我就這麼跟你說吧,你爸肯定在外面又給你找了個媽。”

    “兩個媽媽??”蔣曉魯吃驚。

    “對,所以你說你能接受你有兩個媽嗎?你媽肯定得帶著你走啊!”

    蔣曉魯想不明白:“我媽讓我管鄭叔叫爸,那我也有兩個爸爸啊!”

    “那不一樣!”李潮燦急了:“你管鄭叔叫爸是合法的,但是你爸給你找那個媽是不合法的!”

    蔣曉魯坐在小土堆上,嘟著小嘴,很認真:“這你讓我得好好想想。”

    李潮燦順著土坡打滑梯下去了,揚起一片灰塵:“你想吧,現在想不明白,以後你早晚能想明白。”

    蔣曉魯嗆的咳嗽兩聲,皺著小臉,開始冥思苦想。想到想到上初中,上高中,想到上大學,最後還是問了她媽。

    她媽當時正在縫枕套,沉默半天:“你也大了,按理說,我不該告訴你,好歹那也是你爸。”

    “你爸當年喜歡寫詩,你也知道他們搞文學的,那些個細膩感情多,不著邊際,我又是個講究踏實過日子的人,從一開始就有分歧。”

    “後來你要上小學,我忙著給你找學校,白天在外面一跑就是一整天,他可倒好,天天鑽進書房不聞不問,晚上我去給他收拾發現了一堆信件,密密麻麻寫的全都是傷感情詩。”

    一個已婚男人,跟報社離了婚的女同事天天信件往來,不乏安慰之語,這讓被生活瑣碎壓迫的杜蕙心徹底崩潰,兩人吵翻那天,還在爭辯誰對誰錯。

    蔣懷摔杯:“我那是在和別人用文字對話,用詩去溝通,這是工作!你看的那些都是她創作的稿件,讓我幫著審閱的!”

    杜蕙心哭泣:“我不管你們是不是精神溝通,蔣懷,我告訴你,我杜蕙心是個一心樸實為家的女人,我受不了你這樣天天心不在焉然後還想著別的女人!”

    蔣懷更加激烈:“我做事問心無愧!你愛受不受!”

    吵急了,杜蕙心去蔣懷當時所在的報社大鬧一通,砸他的工位,撒潑痛哭,那天正好有領導來視察,驚動了一大幫人,蔣懷臉上過不去,拳頭攥了又攥,終究忍住了那一巴掌。

    沒過幾天,蔣懷被報社開除,一個大男人,狼藉名聲在外,面子上過不去,心裡也有對杜蕙心的衝動惱怒,就和她離了婚。

    當時兩個人為了孩子跟在誰身邊還計較了一番。蔣懷是想把蔣曉魯帶在身邊的,可杜蕙心太倔,說什麼也不肯。

    他說,你把女兒給我,將來你再嫁,她也不是個累贅。

    她說,有你這麼個爹,我怕外人戳她脊梁骨,我女兒我生的,日子再苦我都不嫌她累贅。

    這一句話,徹底傷了蔣懷尊嚴,碎了夫妻感情。

    “現在想想這麼多年過去,我也不對,可是日子絕對不是一件事發酵而成的,我倆是真不是一路人,沒法在一起生活。他愛浪漫,愛精神世界,我愛踏實的,能摸得著的,觀念不一樣。”

    杜蕙心跟蔣曉魯說這句話的時候把線頭在針尾繞了一圈,打了個結,歡歡喜喜抖落著枕頭,仿佛在說,好了,你看我又完成一件大事。

    從那以後,蔣曉魯再沒問過母親關於她爸爸的任何消息。

    如今蔣懷忽然出現,給蔣曉魯造成了不小的衝擊,最直接的表現就是她摸手機的次數明顯增多。

    總是有事沒事就打開微信看看老蔣的頭像,看看他的名字,然後再關掉,那感覺像是剛出世的小朋友忽然見到了新鮮事物,很茫然,總想看一看,再看一看。

    助手邵溪問她:“蔣姐,你最近在等消息啊?”

    “沒啊,我等什麼消息?”蔣曉魯端坐在桌前,笑眯眯。

    “建華基金啊?你不是一直在等那個客戶嗎?下半年糧餉全靠它了啊!!”

    蔣曉魯一拍腦門:“對。”匆匆忙忙在桌上翻出一本檔案夾:“我得再去跟李總確認一下,他說他今天上午來跟我簽合約的。”

    剛出門,走廊對面迎頭而來三個人。

    之前答應跟蔣曉魯簽合約的李總,許彬,還有大老板老何。

    許彬跟李總相談甚歡,一直在邊走邊聊,兩個人臉上都帶著微笑,蔣曉魯見狀心裡咯噔一下。

    深吸口氣,蔣曉魯大步上前主動去打招呼,面帶微笑:“李總——”

    “一直在等您,您昨天說好上午來簽合約的。”

    李總一愣,隨即哈哈笑開:“小蔣啊,對沒錯,我之前確實跟你說好的。”

    “但是這個這個,我剛在樓下碰見你們這位許經理,聊了兩句還蠻開心,他是搞本幣業務是吧?”李總是個上海人,說話帶著點口音。

    “他對銀行這一塊還蠻熟的,以前也在證劵公司干過,那我就干脆把建華這個項目也給他好了。”

    蔣曉魯笑容僵在臉上:“李總,建華這個我之前和您談了好長時間,也一直都在……”

    “那個小蔣。”老何適時打斷她,咳嗽一聲:“許彬是新人,你們倆誰拿這個生意都是咱們公司的榮譽,李總是咱們老客戶了,以後還要長期溝通的。”

    這是在暗裡提醒蔣曉魯,你們倆誰賺這筆錢公司既得利益不會變,在外人面前爭來爭去,是在丟我的人。

    蔣曉魯攥著筆的手白了又白,最後不動聲色把路讓開,微笑相送:“您慢走。”

    許彬路過她,又回過頭來。

    目光中帶著恨,帶著得意,帶著嘲笑。

    二十幾萬的托管費。這是蔣曉魯下半年最大的一樁生意,被許彬用這麼下作的招數撬走,蔣曉魯想殺人。

    晚上快下班的時候,常佳發來短信:“你家往後走兩條街新開個酒吧,特干淨,去不去?”

    蔣曉魯積極響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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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1: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常佳跟蔣曉魯之所以能成為朋友,其主要原因就是她不拖泥帶水能玩到一塊去的性格,干什麼就一句話,去就是去,不去就是不去,從來不膩歪。

    想法一拍即合,常佳又約了兩個關系還算不錯的姐妹,定在晚上八點。

    別看蔣曉魯平常上班規規矩矩的,可真要到玩兒的時候,瘋著呢。

    不是初來乍到的瘋,是她一混跡進去,就能感覺到那種純熟老道地瘋。

    睫毛膏得是防水的,回頭蹦跶出一身汗,妝花了太丟面兒,粉底也不能太厚,上層遮瑕霜看著順眼就行,要不然燈光一打,臉上一層灰,讓人笑話,口紅也得是大紅的,她嘴唇生的好看,飽滿豐潤地兩片,反復刷上顏色,性感又誘人。

    她跟常佳彼此摟著脖子,貼著腰,在人群裡晃啊晃啊的,兩個女人,一個穿著紅裙,露出修長白皙雙腿,裙擺在腿間擺動,讓人無限遐想。反觀另一個,白襯衫黑西褲,襯衣扣子開解到胸口,西褲卡在腰間,黑色寬大的褲腿下一雙細高跟,瀟灑中又透著那麼點嫵媚味兒。

    兩人偶爾趴在對方耳邊咬著話,親昵地摟著,讓人遐想連篇。

    這地方的老板應該很會玩情調,不搞紋著大花臂的DJ,不聽被放爛了的Lady Gaga,音響用的是和上海外灘六號一模一樣的L-acoustics,音樂是極具欲望氣息的Finger kadel。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伴隨著讓人臉紅心跳的節奏。

    常佳蹙眉,貼近蔣曉魯:“他真這麼干了?這不是斷你活路嗎!”

    蔣曉魯跟著音樂晃動,沉醉其中,滿不在乎:“沒那筆錢我也死不了。”

    就是——

    蔣曉魯三杯酒下肚,眼光迷離,又帶著點矯情的委屈樣:“我前幾天看見宋芃了。”

    完全不搭邊的兩句話,常佳聽懂了。

    宋芃對蔣曉魯干那檔子惡心事兒,別人不知道,她可一直記在心裡。

    蔣曉魯把頭蹭在常佳頸窩,睫毛動了動,蹭的人癢癢。看著可憐,可說出來的話卻惡狠狠的。

    “我恨她,真的,找機會我非報仇不可。”

    周圍男男女女在吹著口哨,常佳揪著她耳朵大聲喊:“你報仇?你能怎麼報?要真有那膽兒就不至於拖到現在了!再說都這歲數的人了就別當小學生了,趕緊把那事兒忘了吧。”

    蔣曉魯哼哼:“忘不了,我有心理陰影了!這輩子忘不了!”

    “我呸!”常佳掐著她腰,晃著她:“別老拿著那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惡心自己了,那放在當初,你是吃虧,放到現在你是占便宜了知道嗎?您當誰都能大白天脫褲子給你看哪?”

    蔣曉魯被咯咯逗笑,一仰頭,伴隨著酒吧亂晃的燈光晃出頸間到胸口的一大片細膩肌膚。

    恰逢音樂一個高潮——

    歐美氣息濃重的女聲發出長長呻吟喘息。

    常佳拍拍她,示意她先玩兒著:“我來電話了,去接一下啊。”

    “去吧。”

    蔣曉魯漫無目的在池子裡晃,黑發紅唇的女人,被酒精熏染,面帶陶醉笑意 ,釋放了工作壓力,像是賈寶玉誤入太虛幻境,全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目光流轉間帶著風流媚骨。

    忽然,她發現了目標。

    然後衝過去,興高采烈拉下那人的脖子。

    來人下意識攬住她的腰,眼中尚未看清她是誰——

    蔣曉魯笑開了,開心仰頭湊在那人耳邊:“你也來玩兒啊?”

    寧小誠皺眉,借燈光照一照,才看清楚是蔣曉魯。

    既是熟人,寧小誠也是個放得開的,自然就沒有推開的道理,手,一直搭在蔣曉魯腰上,溫軟在懷,任兩人貼在一起,他稍低頭,唇貼在蔣曉魯臉邊,又很有分寸留了幾釐米的距離,略高了些聲音說道:“朋友開的地方,過來看看。”

    蔣曉魯笑意更濃,往後拉開兩人距離,手也一直勾在小誠的脖子上。他和他說話得稍仰著頭,溫熱馨軟氣息混合著薄荷味道:“那一起啊。”

    寧小誠隨性被她拉著往裡走。

    身後吳井停好車進來,看見寧小誠被人拉走一臉茫然:“他人緣兒這麼好?現在這姑娘玩的也太開了。”

    酒吧老板宋方淮也是無辜:“我不認識。”

    宋方淮和寧小誠也是這兩年才結下的交情,之前有筆錢在他手裡打著“周轉”的名義存著,說是幫他救急,實則是看中他的賊眼幫著投進股市賺點利潤,一年期,日子到了,連本帶利收回來,宋方淮正好把這筆款子投進酒吧。

    他平常人不在這兒,跟著父母在外地很少回來,今天開業,自然要找寧小誠過來。

    寧小誠本來也不太愛來這些地方,亂哄哄的,以前年輕圖新鮮,這幾年膩歪夠了,你往那兒一坐,就看那一個個平常人模狗樣,三杯酒下肚跟照妖鏡似的原形畢露的臉,覺得很沒意思。

    可宋方淮請了,是要來坐一坐捧個場的。

    就是沒想到蔣曉魯也是這好湊熱鬧的人。

    常佳接了電話往回走,想去池子裡找蔣曉魯,眼睛看了一圈也沒找到人,一回頭,只見這小娘們兒摟個男人脖子,仰頭不知道說什麼。

    男人還挺配合,微笑,低頭,專注看著她。

    常佳吸氣,三兩步走過去,照蔣曉魯屁股狠狠一拍:“干什麼呢?”

    蔣曉魯嚇一跳,回頭,隨即笑開:“你回來了。”

    常佳和寧小誠對視一眼,寧小誠問:“你朋友?”

    “常佳,我最好的朋友。”蔣曉魯拉著常佳介紹,很驕傲:“外交高翻。”

    “哦——”寧小誠點點頭,也沒表現出多大的驚訝,熟稔問道:“學什麼的。”

    “葡萄牙。”常佳底氣甚足。

    寧小誠敷衍了一句:“人才。”

    常佳不甘示弱:“客氣。”

    一來一往,常佳覺得寧小誠有點眼熟,猛地想起來那天在海鮮館的事兒,指著他“哎”了一聲。

    “你不是那天——”

    蔣曉魯也感覺到常佳好像想起了什麼,啪地一下打掉她指著寧小誠的手,衝她眨了下眼睛。

    “是什麼?”寧小誠疑惑看著兩人。

    “嗨,我認錯了。”常佳反應極快,隨便拈了個借口:“感覺你長的特像我一個高中同學。”

    身後吳井雙手揣著褲兜,閑閑探過來:“聊得還挺熱乎?小誠,也不介紹介紹是誰。”

    “管是誰呢,能碰上就是給我面子。”宋方淮很高興:“來,反正都認識就一起坐吧。”

    宋方淮請人把蔣曉魯那桌並到之前裡頭留好的軟廂,六七個人湊在一起,是真把氣氛活躍起來了。

    常佳趁機和蔣曉魯低語:“老實交代,他是誰?”

    “誰?”蔣曉魯不敢直視常佳:“你說剛才那個穿藍衣服的?我也不認識。”

    “少來。”常佳銳利盯著她:“剛才跟你在一起那男的,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咱倆那天見過他?”

    一個大男人,被別人看見砸人家魚缸總是件糗事吧。蔣曉魯雖然不知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就是潛意識裡不想讓寧小誠知道自己那天在場。

    這女人還挺維護人家的面子。常佳冷哼:“就你心眼好!”

    吳井一眼就瞄准了常佳,這姑娘個兒高,少說一米七五,短發,利索,襯衫塞進腰間,身段上佳。

    可也不能初來乍到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吳井找借口玩游戲,游戲玩兒的一點也不走心,石頭剪子布,誰贏了誰問問題,不問隱私,就挑著刁鑽你不知道的問,答不上來?一杯酒灌死你。

    先期幾個大老爺們都讓著小姑娘,隨她們問,問什麼都裝不知道,話一出口,一個個面露難色,認慫認輸。

    空了兩個瓶子,吳井這廝有點酒精上頭,興奮起來,開始和常佳和蔣曉魯鬥智鬥勇。

    比如——

    吳井:“曹操為什麼姓曹?”

    常佳:“他爸爸姓曹。”

    “沒文化了吧,虧您還是高材生。”吳井抄起酒瓶子給常佳倒酒,給她普及知識:“曹操原本姓夏侯,他爺爺為了升官發財,把他爸過繼給了宮裡一個姓曹的大太監,大太監權勢滔天,凡是跟他沾邊的東西都得跟他一個姓,所以啊,他爹叫曹嵩,他叫曹操。”

    常佳認罰,可還是忿忿不平道:“你這是什麼鬼問題!”

    再來——

    吳井笑眯眯看著蔣曉魯:“妹妹,曹操為什麼叫曹操?”

    蔣曉魯拄著臉莫名其妙:“你干嘛總和曹操過不去啊?”

    “你就說你知不知道吧,剛才灌了我五杯。”吳井晃著手裡的伏特加,在蔣曉魯眼前轉了三轉:“我也不為難你。”

    蔣曉魯還算對三國挺有研究,她媽改嫁給老鄭以後,鄭和文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就是精裝版四大名著,其意為好好讀書,咱中國的文化不能丟。

    蔣曉魯那段時間等著上小學,性格內向又軟弱,每天把自己反鎖在小臥室裡面也不願意出去,沒事兒就趴在床上看書。

    她媽嫌她不懂事,訓她:“也不知道怎麼是這個蘑菇脾氣,大字不認識幾個天天躲在屋裡,吃飯也不動地方,你倒是出來啊!”

    蔣曉魯急了,趴在門口反駁道:“字兒不認識我會看圖!”

    就這一句話把鄭和文逗樂了,看出蔣曉魯骨子裡帶著點男孩性子,心生喜歡,隔天下班又弄來了一套三國的小人書。

    全都是帶畫兒的。

    送給她的時候還很慈祥:“慢慢看,好好看,看完了鄭叔再給你弄別的。”

    蔣曉魯就捧著這套小人書度過了整整一個夏天,看煩了,就拿張紙在上面畫猴子,畫張飛,畫李逵。

    無聊的時候連下面的注解都不放過。

    所以還頗為自信,清咳兩聲,答道:

    “操在古代有掌管權勢的意思,他家裡想讓他當官,將來帶兵打仗,所以叫曹操。”

    吳井神秘搖搖手指:“錯!”

    “啊?”蔣曉魯蹙眉,不服:“不可能。”

    一旁的寧小誠笑意漸深,低著頭不說話。

    吳井也學著蔣曉魯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道來:“曹操那當宦官的爺爺不能生育子嗣,生理有缺陷,這男人一旦生理上有問題心裡多少都有點變態,於是就把他家那幾口人的名字都改成了跟那事兒有關的。”

    “你看啊。”吳井滔滔不絕,誘導著大家伙:“曹操他爺爺叫什麼?”

    吳井拿起蔣曉魯一只手,在她手心裡寫了一個“疼”字,又問,“他爸爸呢?”

    “曹嵩。”

    蔣曉魯已經明白吳井想干什麼了。

    話未等說完,蔣曉魯猛地合上掌心,憋紅了臉。

    一個意味深長的歷史笑話,在座幾位已經樂出了聲兒,吳井依舊漾著笑:“你看你急什麼,我說這都是有科學依據,正了八經書裡記載的。”

    蔣曉魯更加不忿:“你這是歪曲歷史!”

    “行了行了。”寧小誠這時打斷吳井,從座位中傾身把蔣曉魯的手從吳井手心兒裡拉出來,解圍道:“把你那一肚子流氓歷史收起來吧,別看見姑娘就恨不得把初中看那點雜書全抖落了。”

    吳井得意:“少裝,論當流氓你是祖宗,我這點兒東西都是跟您學的。”

    “來吧妹妹,願賭服輸。”吆喝著把酒杯倒滿,吳井給蔣曉魯勸酒:“剛才哄著你們開心,好歹你也意思一杯。”

    蔣曉魯很大方的喝了一杯,依然執著和吳井掰扯。

    “你知道石景山為什麼叫石景山嗎?”

    “因為有山唄。”

    “錯,因為當年唐僧取經被那王八甩進水裡濕了經文,他們在那兒晾過經書,濕經濕經,就是這麼來的。”

    寧小誠坐在旁邊寬容笑笑,就聽,也不搭腔。

    幾個人天南地北什麼不著邊際就侃什麼,最後吳井問:“咱倆說了這麼半天,我還不知道你是什麼路數。”

    蔣曉魯拄著腮幫子,扭頭瞅著吳井,半天才答:“幫人理財的。”

    這速度,顯然是喝多了腦子有點木,還沒反應過來。

    “喲,現在這行不好干吧?”吳井很感興趣,和蔣曉魯攀談起來:“都是各大銀行放貸指著錢能生錢填利息的,現在真手裡有點存款的誰敢放你們那兒投資。”

    真有大手筆的,人家早在十年前就炒房產了,靠拆遷在家躺著數錢。現在干金融還能發家的,吳井嘴一努,指寧小誠的方向偷著跟蔣曉魯說:“甜頭都讓這些王八蛋嘗了。”

    “你這一年,能撈個二三十萬都算多。”

    吳井的話說到蔣曉魯心坎兒裡去了,聯想到本來下半年的肥肉讓別人吃了,蔣曉魯悲從中來,也不知道是碰了她哪根神經,她傻了吧幾地坐在那兒不動了。

    “哎。”吳井還跟哥們似的摟著蔣曉魯,想趁她犯呆的時候多套兩句話,在她旁邊低語道:“你告訴我你那好姐們是干什麼的?給透露點兒。”

    寧小誠在旁邊聽,邊聽邊抽煙打發時間,吳井油嘴滑舌看著不學無術,實際上鬼心思多著,前面跟蔣曉魯鋪墊那麼多純屬廢話,這才鋪到正題上。

    誰知。

    這話問完,蔣曉魯眼淚竟然唰地一下,兩顆金豆豆直眉楞眼就掉下來了。

    吳井嚇壞了,怕擔責任,趕緊躥起來喊:“小誠!小誠!““趕緊看看你弄來這姑娘,別喝出什麼毛病了吧?”

    寧小誠一皺眉,聞聲把煙頭趕緊在煙灰缸裡滅了。

    把蔣曉魯的臉往自己這邊一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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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有的人借著酒勁兒撒潑耍渾說胡話,有的人趁著酒勁兒干些猥瑣不齒之事,這是酒品下等的。

    有的人喝多了就安安靜靜躲在角落裡睡覺,不吵也不鬧,這算酒品好的。

    還有的喝多了忽然就掉金豆豆,先是無聲無息哭,最後哭的像要背過氣兒似的,這是大家伙從來沒見過的。

    蔣曉魯就像戲台子上喪夫失子的大青衣,哭起來驚天動地,勸也勸不住,好像就等那酒勁兒散了,戲台上的銅鑼敲了,她才收場。

    常佳拍著她哄,像哄孩子,一下一下順著她的背:“好了好了好了。”

    寧小誠用紙巾擦著手,探究地問:“她這是怎麼了?”

    “以前也有這毛病?”

    常佳對吳井怒目:“你剛才跟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啊……”吳井也懵了:“就聊了聊她工作。”

    “你聊她工作干什麼?顯擺你懂得多啊?”常佳用紙巾給蔣曉魯擦著鼻涕,捎帶著怕她妝花了難堪,連帶著口紅都給蹭干淨了:“她這是心裡憋屈,借題發揮。”

    “她前男友今天剛把她手裡一個大活兒搶走,損失了不少錢,丟錢倒是其次,就是這事兒挺讓人窩火的。”

    “那這活兒也太大了。”有人看著寧小誠衣裳一大片濕,開著玩笑:“眼淚忒多了些。”

    至於淌眼淚——

    常佳頓了頓,猜測道:“她以前得過角膜基質炎,怕煙熏怕強光,可能這地方刺激的,有時候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幾個大男人手裡夾著煙,聽見常佳這麼說,紛紛找地方把煙頭掐了。

    吳井覺得這事兒有點邪乎,將信將疑:“你是她媽你知道的那麼清楚?”

    常佳看了吳井一眼,冷笑:“就怕她媽知道的都沒我清楚。”

    “行了。”常佳把蔣曉魯拾掇好,將她從懷裡推開,直接推給寧小誠,朝她吹了聲口哨:“你認識她我可把她交給你了,都這個時間給她送哪兒都不合適,我也喝酒了,沒法開車。”

    “這麼相信我?”寧小誠詫異反問。

    “這一圈兒人裡屬你長的面善。”常佳微笑拎起自己的包:“不是鄰居嗎,我也不怕你干壞事跑了,干脆好人做到底幫著照顧照顧,讓她睡一覺,酒醒了自己就能回家了,特好伺候。”

    常佳還真是個狠心人,說完真就轉身走了。

    吳井看了這邊一眼,又看了常佳一眼,大步跟上去:“哎——你等等——”

    剩下幾個面面相覷,宋方淮問:“怎麼辦啊?”

    大半夜的,總不能帶個不省人事的姑娘去開房間啊。

    寧小誠嘆了口氣,站起來:“你這兒有睡覺的地方嗎?”

    宋方淮很貼心:“你問她睡,還是你倆睡?”

    “她。”

    宋方淮往樓上一指:“剛收拾出來的,閣樓。”

    寧小誠彎腰把人打橫弄起來,手不忘壓著她裙子的下擺:“哪兒上樓?”

    “直走左拐。”

    走了兩步,寧小誠低頭緩了緩,有點不耐煩。

    回頭。

    宋方淮問:“還干嘛啊?”

    他一抬下巴,示意沙發:“她那包兒,還有鞋。”

    宋方淮把沙發的Chanel往脖子上一挎,拎著一只高跟鞋跟在後頭:“走走走!”

    閣樓是新裝修的,有洗手間,沒床,地上放了個很大的床墊子,鋪的很軟,就是剛裝修完還有點油漆味兒。

    寧小誠把蔣曉魯扔在上面,隨手扯過被子給她蒙上。

    宋方淮去關窗:“樓上風大,別再給姑奶奶吹中風了回頭賴上我。”

    “小誠,你在哪兒認識這麼個祖宗?”

    寧小誠垂眼看著睡得踏實的蔣曉魯,無可奈何。

    鄰居?哪個鄰居這能作?朋友,也沒見哪個朋友敢摟著寧小誠哭成那樣。

    “你都說了是祖宗,就甭管我哪兒認的了。”寧小誠望著蔣曉魯,舔了舔嘴角:“誰知道哪個廟裡跟出來的。”

    宋方淮輕笑,小誠也笑,笑夠了,倆人關好門下樓。

    宋方淮還在八卦:“讓她一個人睡你放心?”

    小誠懶懶地,雙手抄在褲兜:“有什麼不放心的。”

    “要不……你也上去吧,跟我就不用藏著了,那大姐敢把她這麼交給你,關系不一般啊。”宋方淮用胳膊肘輕輕碰了寧小誠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嗨,不是你想的那關系。”

    “真不是?”

    小誠搖頭,一點也不像開玩笑:“真不是。”

    眼看凌晨兩三點鐘了。

    寧小誠也不敢走遠,趁宋方淮沒在,去吧台把今天晚上的賬結了,一個人把車開到個沒人的地方,將座椅放平,在裡頭眯了幾個小時。

    躺在車裡的時候他還在想呢,以前對蔣曉魯這姑娘的印像也就僅限於莽撞。說話辦事兒有點風風火火的,但是也很爽朗,有什麼說什麼,今天見了才知道,凡是女人啊。

    就沒有不作的。

    ……

    宋方淮把昨天的流水核算完,從酒吧出來,背著手在湖邊看景。

    寧小誠從他身後踱步過來,宋方淮回頭問:“還沒醒啊?”

    “沒有。”湖裡有兩只野鴨子,屁股上長了兩根鮮艷紅毛,很少見。

    寧小誠看著挺有趣。

    天氣暖了,這個時候很多人家晚上吃了飯,都喜歡出來遛彎,還有懂樂器的老人在湖邊拉弦取樂。

    小誠喜歡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人多,每個人身上都透著舒適懶散的氣息,好像這日子就該這麼過。

    湖邊悠揚二胡聲一響,宋方淮眯起眼。

    “看什麼呢?”小誠順著方向看過去。

    宋方淮壞笑,毫不掩飾:“看一姑娘。”

    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根遞給寧小誠,自己眯眼點著了,嘆氣:“這年頭,會拉二胡的姑娘可不多了。”

    這話一出口,寧小誠就聽明白了。

    “怎麼著,動心了?”

    “呸,我是敬佩,是欣賞。”宋方淮直勾勾盯著人家不放:“你說,她明天還來嗎?”

    說話間,湖邊拉二胡的姑娘站起來,要走。

    小誠眯眼看了看,好像在確認,然後點點頭:“來。”

    宋方淮睨了他一眼,笑諷:“說的跟您親閨女似的。”

    寧小誠笑一笑,一招手,朝那邊喊道:“二朵兒!!!”

    ……

    蔣曉魯這一覺睡得好長好長,一直睡到下午六點。

    咕噥著翻個身,慢吞吞睜開眼睛,先是反應了一會兒: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現在在干什麼。

    想清楚了,騰地一下坐起來。

    完全陌生的環境,小閣樓,落地大床墊子,地上扔著她的包和鞋,蔣曉魯心髒跳的猛快,趕緊掀開被子看了看。

    酒是喝多了,但不至於喝斷片兒,仔細回憶了一下昨天的事情還是能記起個七七八八。

    一聲嘆息。

    這回人可丟大了。

    把包從地上撈起來,蔣曉魯還挺有邏輯,先坐在床上給常佳打了個電話。這邊常佳正在加班,手機在一堆A4紙裡嗡嗡震動,她低頭寫了一會兒,才摸出手機接起來。

    “喂?”

    “你在哪兒呢?”蔣曉魯一聽見她的聲音,就著急了:“我昨天——”

    “還有臉提昨天啊?”常佳低聲堵住蔣曉魯的話,捂著話筒快步往外走:“昨天你喝多了,都下半夜了我也不知道把你往哪兒送,就托付給你認識那人了。”

    “酒醒了?”

    “醒了。”樓下有挪桌子的動靜,蔣曉魯從床墊子上爬起來,光著腳湊到窗邊往樓下看。

    寧小誠一個人正背對著她在湖邊站著,不知道看什麼。

    “我還在這酒吧呢。”她很為難:“怎麼辦呀。”

    “什麼怎麼辦?”常佳站在單位外頭的走廊上,說話聲音很輕:“酒醒了就趕緊收拾收拾回家唄,別給人添麻煩。”

    “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正加班呢,改天聊。”

    蔣曉魯掛了電話,掙扎幾秒,踮腳把窗戶推開,趴在上面清脆呼喚:“小誠哥!”

    寧小誠正低頭從兜裡摸出煙來銜在唇間,聞聲抬頭。

    蔣曉魯朝他明艷純淨的笑,露出一排潔白貝齒。

    小誠把煙從唇間拿下來,收回煙盒,朝她一擺手:“下來。”

    像是自然而然地,誰都不提昨天的事兒。

    蔣曉魯關上窗戶,聽話下樓。

    下樓之前,蔣曉魯借宋方淮的洗手間收拾了一下,把床鋪好。

    牙具和香皂都是一次性的,用溫水把臉上的妝卸掉,刷了個牙,她又用涼水衝了衝眼睛,洗手間的毛巾掛在架子上,蔣曉魯一頓,覺得直接拿來用不太禮貌,於是便尋了紙巾把臉擦干了。

    提著一包兒垃圾下樓,出來時,蔣曉魯順手扔在門口垃圾箱裡。

    將沉的暮色中,她素顏,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被風一吹,沒有細心打理,亂蓬蓬的。

    寧小誠站在不遠處等她,有點疲憊。

    以前見過蔣曉魯幾次,她始終濃妝示人,如今冷不丁這麼一看,能看出些她小時候的模樣。

    她皮膚白,濃眉大眼,長相大氣,蹙眉時會不自覺微張著唇,露出嬌憨態,不失可愛。

    待她近了些。

    寧小誠轉過身,兩人極有默契地往前走。

    “醒了?”

    “醒了。”蔣曉魯抓抓頭發,不安道:“小誠哥,我昨天喝多了,給你添麻煩了吧?”

    寧小誠悠悠地,也沒說別的:“那為什麼要喝多呢?酒可不是個好東西。”

    蔣曉魯感覺到寧小誠隱含不悅,快步趕上他,想解釋:“我最近點兒特背,前男友跟我搞到一家公司來了,之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他為了報仇撬走我一單托管業務,本來之前是談好的,下半年指著它提成呢。”

    寧小誠點點頭,隨口問道:“誰搶你的生意?哪個項目,哪只基金?”

    蔣曉魯忽地想起寧小誠是混這行的祖宗,她怕他多想,於是閉口不答。

    她不說,寧小誠也懶得問,倆人一前一後往家走。動作倒是出奇一致,都跟個祖宗巡街似的背著手。

    街上都是晚飯過後出來遛彎兒的老百姓,有一家三口,有情侶,有老夫妻,都一對一對的,路窄,有人接踵擦過蔣曉魯的肩膀,不輕不重,曉魯走著走著,忽然停在原地。

    “小誠哥。”

    寧小誠站在她稍遠的地方,回頭:“又怎麼了?走啊,我送你回家。”

    蔣曉魯直率央求道:“你拉著我的手走唄,咱倆這樣,像誰也不認識誰似的。”

    小誠失笑,沒想到她還是個矯情貨。

    他一伸手,她小跑過去把手塞進他手心兒裡,這就算牽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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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1: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話說寧小誠也有年頭沒牽著姑娘手壓大馬路了,要往前倒騰,還得是他高中那時候。

    倆人手拉著手往家走,像是一起過馬路的小朋友,心無旁騖,純粹是身邊多個伴兒多雙眼睛。

    想起眼睛,寧小誠挺好奇:“你眼睛怎麼了?”

    “昨天聽你那朋友說,好像有炎症。”

    “啊。”蔣曉魯討厭常佳大嘴巴,怎麼好端端跟別人說這個:“挺小的時候跟我們院潮燦一塊玩兒,不小心杵著了,一開始感覺不舒服也沒敢跟我媽說,拖了幾天在學校發現看不清黑板,去醫院才知道感染耽擱了。”

    “治好以後落點炎症,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已經很少犯了。”

    那時候李潮燦正處於對人生有“十萬個為什麼”的階段,對於任何問題都有著謎一樣的好知欲。

    而傻了吧幾的幼年蔣曉魯,就是他解惑的最好對像。

    比如在看“十萬個為什麼”中人體科學那一章的時候,李潮燦問:“曉魯,你知道為什麼別人你一打你,你下意識會閉上眼睛嗎?”

    蔣曉魯搖搖頭,很誠實:“我媽打我的時候我從來不閉眼睛。”

    李潮燦不信:“不可能,我媽每次一舉巴掌我都把眼睛閉的死死的。”

    書上說,這是人體本能的一種抗激反應。

    假設一個人的手在即將貼近你的臉,或者眼睛的時候,這個動作被放慢,你仔細感受,就能感覺到汗毛炸起,眼球漲凸,很細微,但是一定有。

    蔣曉魯聽不懂,干脆不說話。

    李潮燦較真,拍拍屁股站起來:“你不信咱倆就試試。”

    他把髒爪子舉起來,離蔣曉魯的臉近了些,蔣曉魯瞪眼看著他,無動於衷。小小男子漢的權威不容反駁,李潮燦緊張舔舔嘴唇,想猛地舉起巴掌唬她一下,誰知道蔣曉魯鼻子癢癢,忽然打了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大噴嚏。

    身體不受控制往前一傾,正好眼睛戳在李潮燦的手指頭上。

    當時蔣曉魯就哭了,李潮燦也慌了,哭了半天,李潮燦才好說歹說把她勸回了家。當晚蔣曉魯眼睛就癢癢啊,不停地揉,第二天她媽看她還很驚訝:“眼珠怎麼那麼紅?”

    蔣曉魯害怕自己跟李潮燦玩兒被她媽知道,不敢說。拖了兩天,蔣曉魯在課堂上忽然哭了,老師過來問她怎麼回事兒,蔣曉魯小可憐包兒哭的抽抽噎噎,說自己瞎了,看不見東西了。

    急急忙忙送到醫院,驚動了父母,經檢查才知道是外力傷害造成細菌感染,因為治療不及時可能以後會落下炎症。

    杜蕙心當時還懷著孕,挺著大肚子問大夫:“以後……能不能就瞎了?”

    大夫往蔣曉魯臉上貼紗布,快言快語:“那倒不至於,就是以後得多注意保護了。”

    當時李潮燦的媽媽在醫院當護士長,聽到消息趕來關懷,李潮燦惹的禍再也瞞不住,回家遭到一頓男女混合雙打。

    她媽媽心有余悸:“如果人家曉魯瞎了,看不見了,你說你怎麼辦?”

    李潮燦抱著桌子腿兒一臉英勇就義的範兒:“瞎了我娶她!!”

    “你想的美!!!”李潮燦爸爸氣的跳腳,頭發立起來。

    童年一句戲言,誰也沒當真,李潮燦的媽媽那段時間很愧疚,總做一些好吃的親自上門來哄,蔣曉魯捧著排骨啃得滿臉醬汁,很快就把李潮燦的惡行忘在腦後。不久,蔣曉魯眼睛好了,拆了藥膏,李家少了一大塊心病。

    蔣曉魯這後遺症,也從來沒跟別人說起過。

    聽完,寧小誠思索起來:“潮燦?我怎麼沒印像了。”

    蔣曉魯說:“李潮燦,原來兒童醫院護士長陳阿姨的兒子。”

    “哦。”想起來了,寧小誠點頭:“以前在榆林當水兵那李潮燦,現在回來了?干什麼呢?”

    寧小誠說話的時候態度也很平和,但不知怎麼,蔣曉魯就是感覺到他有一股輕視。

    好像壓根也沒瞧上,也不值當記在心裡。

    “現在在南區派出所當警察。”蔣曉魯很維護李潮燦,刻意沒說片警兩個字。

    寧小誠聽出她話中不高興態度,微微笑了一下。

    看起來兩個人關系還真不錯。

    他送她到家門口,站在馬路對面,兩個人一直拉著的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松開了。

    “回家吧。”

    蔣曉魯推開側面的鐵門,回頭跟他揮手:“小誠哥再見。”

    紅色裙擺在晚風中蕩漾,年輕的姑娘有著窈窕的身姿和一雙修長白皙的腿,在沙沙作響的樹葉兒中,蔣曉魯漸漸走遠。

    寧小誠在原地看著,口袋裡手機鈴聲大作。

    他接起來,臉上愉悅笑容尚未消失,電話那端劈頭蓋臉就是沈斯亮一通京罵。

    “我他媽是挖了你家祖墳你干這缺德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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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7-5-22 00:01: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寧小誠把沈斯亮給得罪了。

    且事情十分撓頭,連從小一塊長大的開襠褲情誼也不管用,一個多月關系也沒緩和。

    起因是寧小誠那天把沈斯亮鐘情的姑娘介紹給了宋方淮,且在宋方淮的窮追猛打下倆人湊到了一起,傳聞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雖然沈斯亮跟人家姑娘已經分開了幾年,可打斷骨頭連著筋,兩個人已經沒什麼關系了,可你碰一下,都等於戳著沈斯亮心口。

    武楊從中調和:“你看咱打小兒穿開襠褲……”

    “四歲還穿開襠褲耍流氓的那是你。”沈斯亮混不吝打斷,誰的面子也不給:“我打娘胎裡就沒穿過那玩意兒。”

    武楊梗著脖子,磕磕巴巴反駁:“我四歲!四歲穿開襠褲那是我起熱痱子了!屁股捂著怕爛!”

    戳到童年傷心事,武楊也擺擺手不管了。不管了不管了,他嘴裡念叨著,沈斯亮這廝絕情起來太害人,不僅傷及敵方,還容易殃及池魚。

    這天,寧小誠正在推拿。

    坐在簡陋干淨的小屋裡,被王瘸子一只手墊著脖子,手指按住一個穴位往下探了兩寸。

    疼的人直吸氣:“對,就這兒——”

    王瘸子是個推拿師傅,盲人,在南城一棟老居民樓裡掛招牌,人精瘦,腦門大,常年穿著白大褂帶墨鏡,推拿的手藝是祖傳的。

    “這兒?”

    寧小誠皺眉:“這兩天可能看電腦時間長了些——”

    王瘸子嘆了聲氣,大掌開始使力:“這頸椎擱到現在也成了富貴病,我一上午接了仨,小孩兒天天趴桌子上學習,小姑娘天天低頭玩兒手機,說白了,都是日子太好滋潤出來的。”

    “像我們以前下鄉當知青天天干活,勤快著呢,哪兒有這病。”

    話音沒落,輕微哢嚓一聲,頸椎就被正了位。

    王瘸子拿走墊手的白毛巾,窸窸窣窣拾掇起來:“好嘞。”

    寧小誠站起來,從錢夾拿出張一百的:“老規矩,給您放盒裡了。”

    “您受累。”王瘸子道了謝,和善相送:“這兩天少開車,您啊,能勤快走著就多走兩步。”

    “行。”小誠擰開門鎖,剛要走,褲兜裡的手機震了兩下。

    摸出來一看。

    “下午開會,軍裝在家,門口衣架上掛著。”

    發信人言簡意賅,這口氣乍一聽,像使喚自己小媳婦似的。小誠咒罵,罵完沒轍,只能認命掏出車鑰匙折回去。

    寧小誠去沈斯亮家拿了他軍裝,大中午頂著太陽又送到他單位門口。

    沈斯亮從辦公大樓裡出來,領帶別在襯衫裡,袖子卷著,叼著煙,接了衣服一句話不說轉頭就走。

    “哎哎。”身後寧小誠在車裡叫他:“我一天日理萬機好賴大老遠去你家給取一趟,你就打個出租車還得跟人家師傅留個話兒吧。”

    不領情不道謝的。

    小誠比沈斯亮大幾歲,他是小孩脾氣,他總得拉下面子來緩和關系。

    沈斯亮衣服搭在肩膀上,吊兒郎當回頭,傾身:“你日理萬機?你一天日理萬機忙著給人家牽線當紅娘哪?一大老爺們天天干保媒拉纖的活兒,婦聯沒讓你去當個官兒真屈才!”

    寧小誠坐在車裡笑,笑夠了就下車搭著他肩膀,掏心掏肺:“我把霍皙介紹給宋方淮的時候也沒想倆人真看對眼兒了。”

    “滾!”沈斯亮擰著眉,一只手煩躁松了松領扣兒。

    自己的媳婦自己追,跟別人摻不摻和沒關系,要是倆人有情,別管旁人怎麼搗亂,要是沒情,就算十個八個的幫你撮合都沒用。

    沈斯亮也不是真因為寧小誠牽的這條紅線窩火,最近事兒多,工作生活應接不暇,女朋友被別人撬走,今天又接到消息說他最好的大學同學在南京去世了,他心裡堵。

    兩個人靠在小誠車上,趁短暫午休時間低低交談。

    “小偉走了。”

    在小誠意料之中:“什麼時候?”

    “上周,晚上南京幾個同學送他父母回來,說他臨走留了幾句話給我。”沈斯亮無意識摩挲著手裡的軍裝,心裡萬般惆悵:“好端端的,人說沒就沒了。”

    前些年還一塊上學一塊聚會的人,與自己同齡大,轉眼人就躺在醫院太平間裡,對誰都是個打擊。

    還能怎麼勸?

    小誠感傷,鄭重搭了搭沈斯亮肩膀:“還是管好自己吧,老了,興許還能比別人多活兩年。”

    “你下午什麼事兒要衣服要的這麼著急。”

    沈斯亮扒了扒頭發:“研究所來了幾個軍工專家作交流委培會。”

    沈斯亮單位分管外事,軍工信息保密是重中之重。

    “那你趕緊回吧。”這地方扎眼,不能多留,寧小誠欲走:“我回了,有事你給我打電話。”

    前幾天恨得牙癢癢,真走了,沈斯亮還很關心他:“你最近忙什麼呢?”

    “沒忙什麼。”寧小誠納悶他怎麼這麼問,坐在車裡:“我一天你還不知道,游手好閑唄,就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

    這話說的確實沒錯。

    寧小誠這人除了對自己的事兒不上心,什麼熱鬧都愛看一看,管一管。

    比如,前幾天他就順手幫了蔣曉魯一把。

    也是巧合,那天有個高級培訓班聚會,都是同行裡混出點名頭的人,聚在一起吃飯聊天,有人提出一個公路建設項目,席間聊了兩句。

    “建華那個項目臨著京秦高速,工程大,你看准了往裡投說不好真能有收益,前幾天有人托我幫著找名頭放進去,都是各大信托拉生意的,我就答應了一個。”

    寧小誠一瞬間,鬼使神差也不知道怎麼就想起蔣曉魯了。

    他彈了彈煙灰,問:“你答應那人是哪家的?”

    對方很驚奇,沒想到寧小誠一個清心寡欲似的人也對這個感興趣:“韋達,他們一個業務經理的,上海老板,一次放了六百多萬,我也不願意,人求人托到我這兒了。怎麼?你也想試試水?”

    還真問著了。

    寧小誠叼著煙頭:“我也是瞎問,叫什麼啊,我跟他們老板還有點交情,萬一熟人呢。”

    對方呦了一聲,思索起來:“叫什麼還真想不起來了,挺年輕,姓許。”

    小誠點點頭,沒再問。

    聚會結束以後沒幾天,韋達老何約他一起打球,無意間想起,寧小誠拎著球杆就多了句嘴:“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個業務經理叫許彬。”

    老何一聽,把杆交給身後球童,快步跟上去:“是,怎麼了?”

    寧小誠換杆,瞄准球洞,眼神專注:“辦事兒不太講究,你們信托公司把業務委托給非金融機構放高利貸,然後自己收利息,什麼好處都讓他得著了。”

    球精准入洞,寧小誠回頭:“別給你惹上什麼麻煩。”

    老何是個人精,這要是還聽不出什麼意思就白混了,不管是寧小誠跟許彬的私人恩怨也好,還是他真是為了自己給提了個醒也罷,總之回去以後,就馬上讓老周撤了許彬的業務,重新把工作交接給了蔣曉魯。

    結果風頭正盛,遇上證監會嚴查行業內違規操作現像,派人下來一家一家查,許彬之前在老東家就有不良操作記錄,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被寫檢舉信揭發,直接就被帶走調查了。

    被帶走那天,韋達三部的人全都探頭出來看。

    蔣曉魯是個好湊熱鬧的,趴在玻璃上,看著許彬收拾桌子心裡直鼓掌。

    他腳上的皮鞋和西裝全都是這個月新買的,蔣曉魯個跟錢親的祖宗,每次看見他心裡都在不甘咆哮,你這些東西本來都是我的!我的!

    可是看他被帶走,心裡也有點不是滋味兒。

    她趴在玻璃上,一直看到許彬身影消失不見,站在窗外的老周用手指敲了敲提醒她,蔣曉魯嚇了一跳,趕緊拉好百葉窗回去干活。

    這件事蔣曉魯高興了好幾天,全當老天開眼看不過去,在暗中幫了她一把。可高興勁兒過了,緊接著又是一個晴天霹靂。

    她下班回家,小區門前聚集了幾十個人,全都圍著帶紅袖箍的居委會大媽,蔣曉魯停好車,以為是社區組織的什麼業主大會,她一個租戶,也沒在意。

    剛拎包下來,居委會趙大媽笑盈盈走過來了:“你是這棟樓三單元的租戶吧?”

    “對。”蔣曉魯茫然:“您有事兒嗎?”

    大媽喜上眉梢:“正好,找時間趕緊通知房東,咱們這片要拆遷了,下周動工,開放商要跟住戶談協議呢!”

    這房子早在租給蔣曉魯的時候房東就說的很明白,閑著也是閑著,遲早要拆遷,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突然。

    “行,我知道了,一會兒回去我就聯系房東。”

    樓下鄰居還說呢:“曉魯啊,真是糟蹋了你上回給我家刷那麼好的漆,沒想到咱們這兒這麼快就拆遷了。”

    客套話,嘴上這麼說,實則心裡高興著呢,在這兒住了這麼多年,誰不想換上一套寬敞明亮的大房子。

    一群老住戶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遠處有幾個人喊道:“趙主任,您那邊怎麼樣了?”

    蔣曉魯聞聲望去,喊話的是個女人,白色文件被她卷成一個卷兒攥在手裡,背著手,頗有些領導架勢,看著歲數也不大。

    趙大媽一揮手,十分響應:“小宋啊!都完成了,我們這邊幾棟樓的都通知到了。”

    “那就好。”女人一臉嚴肅,官腔十足:“那我們接下來就要積極配合組織拆遷活動了,這也是政府城建的重點工程之一,為了給我們營造一個更好的居住環境,有什麼困難也可以隨時來和我們拆遷辦反映,開發商呢,也會盡自己最大努力達到各位滿意。”

    宋芃微笑說道。

    “至於一些外來租戶——”她眼睛瞥向蔣曉魯,“也請多多配合,房租問題及時和房東協商,不要因為這個給拆遷工作添麻煩。”

    各樓各戶解散。

    宋芃幾步上前,熱絡走向蔣曉魯,像變了個人似的親昵:“曉魯,你怎麼住在這兒呀!”

    好像是說,你怎麼能住在這兒呢。

    蔣曉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嗨,這兒方便,離公司還近,哪兒不一樣住。”

    “這可真巧。”宋芃拉著她的手:“正好這次拆遷是我負責和開發商對接,我跟你說這次是個大工程,不僅這邊房子要拆,還有咱家樓後那一排老樓也要拆。”

    “現在想想還挺舍不得,以前咱們小時候放了學沒地方去,總往那排平房裡鑽著捉迷藏……”說著說著,宋芃臉上的笑漸漸斂了,神色發僵。

    可蔣曉魯微笑的真誠,仿佛壓根沒聽見似的:“可不是,說拆就拆了。其實拆了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她抽出自己被宋芃握著的手:“芃芃姐,你先忙著,我得上樓聯系房東了。”

    宋芃不太自在:“哎,那你趕緊走吧,咱們改天聊。”

    宋芃別看是個女孩,可有一把蠻力氣,攥著蔣曉魯的時候手上不自覺就會給人捏出個紅印子來。

    蔣曉魯背對著宋芃,輕輕揉著手,眉眼間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揉著揉著,她忽然沒頭沒腦想起了寧小誠。

    他拉著自己,在大街上走。

    手掌干燥溫厚,沒有濕膩膩的汗珠,就那麼牽著她,實實在在地牽著你,像怕你走丟了。

    上了樓,開門,鑰匙怎麼也開不開,回頭一看門牌號,蔣曉魯猛啐自己。

    呸!還發春呢!都走錯樓層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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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7-5-22 00:02: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嬌陽今天的航班是從成都飛首都,有一天休息時間,宋芃殷勤去接,兩個人在路上還不忘交流最近生活心得。

    “我昨天下午跟著開發商去談拆遷,你猜我碰見誰了?”她握著方向盤,不掩臉上幸災樂禍:“蔣曉魯你還記得嗎?鄭昕她姐。”

    嬌陽正在低頭玩手機,忽然抬起頭來,表現出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她怎麼了?”

    “她就住那兒!是租的房子。”宋芃笑著搖搖頭:“那地方一個月也就三千塊錢,樓道都爛的不像樣,怎麼說也算個白領,真讓人想不到。”

    “哎,鄭昕那事兒怎麼樣了?”

    嬌陽把手機放回包裡,衝著鏡子整理了一下發型和耳環:“還算順利吧,前幾天來我們總部面試了,經理和幾個乘務長都挺滿意的,她說回去問問家裡,家裡要是同意就能簽合同了。”

    合上鏡子,嬌陽問道:“我這幾天忙,沒時間問,你最近追那人還有什麼進展嗎?”

    “你說小誠?”宋芃開著車,沒了笑容:“沒進展,感覺我倆就是兩個層面的,沒什麼交集,不管我怎麼使勁,就是挨不上。”

    說到這兒,宋芃忽然靈機一動:“哎,反正你晚上也去我家吃飯,正好家裡保姆讓我捎點裡脊回去,咱倆一起去超市?”

    嬌陽懶怠:“肉哪兒買不著啊,干嘛非得去超市?我站了一天,累都累死了。”

    “去吧去吧!”宋芃很積極:“我家不遠就有一個。”

    嬌陽一想,去宋芃家裡也不能空手,正好和她一起去再買點水果,就答應了。

    每周五這個時間,段瑞下了班也有去超市的習慣,買點家裡要用的要吃的,她正在推小車挑呢,就聽身後一聲洪亮親切地:“段姨!”

    段瑞回頭,先驚訝,隨即露出微笑:“芃芃啊,來買東西?”

    宋芃挽著嬌陽的手,乖巧點頭:“買點菜,晚上回去吃飯用。”

    “段姨,這是我好朋友嬌陽。”

    嬌陽一身空姐制服,五官端正,身姿優雅,微微鞠躬:“阿姨您好。”

    段瑞很有涵養地把手推車往邊上挪了挪,笑著頷首:“小姑娘長得真好,你們姐倆挑吧,阿姨先走了,有空來家裡玩兒。”

    “阿姨,您一會兒怎麼回去啊?要不咱們一塊,我正好送您。”宋芃心裡打鼓,刻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一些。

    “不用不用。”段瑞連忙拒絕:“小誠在外面等我呢,他懶,不愛進來。一會兒他送我。”

    宋芃心裡狂喜,暗中掐了嬌陽一把:“那行,阿姨您忙。”

    待段瑞推車走遠了,宋芃迅速拽著嬌陽快步上前:“快點快點,趕在她之前結賬,一會一起去地下停車場。”

    嬌陽小跑,用手扶住肩上的挎包,微喘:“合著你今天帶我來就為了跟人家媽媽偶遇啊?”

    宋芃難得局促起來:“好嬌陽,機會難得嘛。”

    嬌陽雖然面露不高興,實則心裡也充滿了好奇,於是和宋芃嗔怪道:“那下不為例。”

    宋芃連連答應:“嗯嗯。”

    兩個人一路小心翼翼跟著段瑞,等在超市出口,見段瑞在收銀台結好賬,裝作不經意跟在她身後。

    寧小誠百無聊賴地等,見段瑞從旋轉門出來,他開門下車,去幫老太太拎東西。

    正好與宋芃嬌陽撞上。

    如此巧合,段瑞也笑起來:“剛才在超市裡就碰見了,還真是緣分。”

    宋芃靦腆起來:“小誠哥,真是好久沒見了。”

    寧小誠十分溫潤從容:“上次老爺子過生日說你去家裡看他,一直沒時間謝你。”

    “說什麼謝呀,都是應該的。”宋芃十分體貼:“小誠哥,你今天不忙啊。”

    “沒什麼事兒,拉著老太太一起來買點東西。”出於客氣,小誠隨口一問:“你們去哪兒?我送你們。”

    “不用不用。”宋芃趕緊拒絕,追人也講究個分寸:“車就在前面。”

    嬌陽站在一旁始終優雅微笑,以前見了別人,宋芃第一反應就是拉著她介紹,現在碰上自己心儀的男人,倒是護食的很。

    她微微用手肘碰了碰宋芃,故作玩笑:“芃芃,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宋芃臉上一熱,像是心思被戳穿,便道:“小誠哥,這是我朋友,嬌陽。”

    “你好。”小誠跟嬌陽點點頭,並沒有握手的意思。

    嬌陽得體回禮:“你好。”

    嬌陽這行職業病,常年與頭等艙客戶接觸,已經有了一套自己看男人的標准。

    身材要先看腰和腿,代表男人的自律。穿戴要先看皮鞋和手表,這兩樣是男人的臉面。看人要看他對女士和家人的態度,這是男人的品性。

    偏偏小誠又是個很講究生活的人,今天他穿了件Ferragamo淺灰色襯衫,黑色西褲,腰帶是很低調的銀扣dunhill。

    做女人要矜持,他既然沒有伸手,嬌陽也決不主動。

    停車場不是個聊天的地方,打個招呼就算了。嬌陽和宋芃一起往停車位走,宋芃還頻頻回頭。

    “我今天應該換身衣服再出來,上午在單位把褲子都坐皺了,哎,你說他媽媽對我印像是不是還行?我剛才表現的怎麼樣?”

    嬌陽踩著高跟鞋自顧自深思,絲毫沒注意宋芃,宋芃奇怪:“哎?”

    “啊!”嬌陽回神,綻出一個微笑:“挺好的啊。”她摟住宋芃肩膀,故作親昵:“我們芃芃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嫁給誰不是綽綽有余。”

    回家的路上,段瑞也和寧小誠聊起這件事:“平常看著宋芃還覺得不錯,今天跟旁人一比,還真給比下去了。”

    段瑞暗指嬌陽,寧小誠笑一笑,搭著方向盤沒說話。

    段女士也是個很精明的人,能在一個地方連續偶遇兩次,就肯定不是真偶遇這麼簡單。

    “小姑娘嘛,愛動動腦子耍點小心機,無傷大雅。”段瑞沉吟:“其實我看那個空姐不錯,起碼待人接物很得體。”

    “媽。”小誠把車拐了個彎兒,看著後視鏡:“也就您拿您兒子當個寶貝,別人誰待見啊,別總在大街上看見個姑娘就動腦筋,好歹也是個人民公僕,您這歲數沒事兒跳跳廣場舞跟同事出去旅旅游,跟我操半輩子心了,還沒夠?”

    到家門口,他掀開後備箱把老太太去超市買的東西一兜一兜拎下來:“您晚上跟我爸吃吧,我不上樓了。”

    段瑞失望:“媽說的話你不愛聽了?不愛聽我就不說了,飯該吃還得吃。”

    寧小誠失笑,環著母親肩膀:“您想哪兒去了,我晚上和斯亮他們說好了。”

    “去吧去吧。”段瑞蹣跚走進家門,嘴裡嘀咕:“正經事一件不干,養你有什麼用。”

    小誠上了車,掛了檔,琢磨琢磨,也不禁思考起來。

    結婚成家這事兒,還真得上上心了。

    段瑞前年做完切除手術雖說身體一直很硬朗,但老太太歲數越大越容易心事重,過段日子她就退休了,別回頭真憋出什麼病來。

    另一個,平常自己一個人,也有點孤單。

    回了家黑燈瞎火,冷被窩冷枕頭,男子漢也需要關懷哪。

    同一時間——

    蔣曉魯今天也開著她那輛紅色四輪子搬回家了。

    四五個箱子摞成摞,三個背包兩盆花,外加一只綠毛龜就是她全部家當。她像個勤勞樸實的農民工人扛著爬了幾次樓,癱在門口氣喘吁吁。

    杜蕙心帶著鄭昕給她一件一件往屋裡拎,絮絮叨叨:“早就說不讓你搬不讓你搬,非得逞能自己出去住,怎麼著?還不是灰頭土臉地回來了?”

    蔣曉魯擰開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喝了:“不用你給我收拾,那些東西回頭我還得搬,就放幾天,找著房子我就走。”

    蔣曉魯原來那屋最近被改成了衣帽間,要想收拾收拾住人,得先買一張大床。這幾天只能讓她跟鄭昕湊合在一起。

    鄭昕還不太高興:“我睡覺輕,她愛熬夜,怎麼往一塊睡啊。”

    杜蕙心拉著小女兒:“你湊合湊合,這幾天她那床就給送來了。”

    幾個箱子一一打開,全都是蔣曉魯的衣服。鄭昕“哇”的一聲,隨手拎了幾件在鏡子前比劃。

    “媽,我穿這個好不好看?”

    杜蕙心還真放下手裡的東西過來幫著參謀:“這個顏色不好,那個藍的好。”

    蔣曉魯掐腰站在門口,氣的直翻白眼:“那是我的,你放下!”

    “她就試試,又不要你的。”杜蕙心從櫃裡拿出新床單:“晚上吃什麼,媽給你做你愛吃的,鄭叔知道你今天回家,特意回的早。”

    蔣曉魯是個對衣服和鞋子很愛惜的人,上了班又尤為講究穿戴,她那些金銀細軟一大半都不是便宜貨。

    鄭昕比劃了兩下,興致缺缺:“有什麼呀,我又沒穿,還給你。”她輕飄飄扔回去,對蔣曉魯的態度很不高興:“那麼大的碼,給我我還穿不了呢。”

    “平的跟搓衣板兒似的,穿上能不大嗎。”蔣曉魯反唇相譏,換了拖鞋,一個人把衣服一件一件拎出來掛好。

    鄭昕氣的臉紅,一跺腳:“我衣櫃裡沒地方了。”

    蔣曉魯面無表情:“我掛洗手間。”

    鄭昕噘嘴:“我晚上要洗澡,弄濕了別怪我。”

    蔣曉魯毫不客氣:“我掛鏡子後面,要是還能被弄濕就是你故意的。”

    “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啊!”鄭昕急了,“媽!!!你看她——”

    “行了行了,你別惹她。”杜蕙心拉著鄭昕的手,朝她一使眼色。母女倆像達成了什麼默契似的忽然就不說話了。

    過了幾秒,鄭昕蹦蹦跳跳去廚房,大度把房間留給蔣曉魯。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蔣曉魯開始收拾行李,收拾收拾著,她忽然感覺自己像個外人。

    她坐在地板上,蜷起身體,疲憊地一言不發。

    她心裡想,要趕快出去找房子,然後搬出去,就將就幾天。

    誰知道,這一將就,鄭家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爭,直接改寫了蔣曉魯同志未來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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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2: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起因,是鄭昕要結婚。

    蔣曉魯能搬回來,鄭和文是非常高興的。晚上坐在一起的時候還在說:“曉魯,這次回來就別搬走了吧,咱們一家人住在一起,將來我兩個閨女出閣,能陪在我跟你媽媽身邊的時間太少了。”

    蔣曉魯知道鄭和文說的是心裡話,當時猶豫了一下。

    人老了,總是希望家人能多陪伴的。

    晚上鄭昕躺在床上玩手機,蔣曉魯在書桌前用電腦寫東西,姐妹兩個互不打擾,寫完一份報告,蔣曉魯看鄭昕睡著了,悄悄拿了一根煙去陽台,把門關好。

    她不常抽,有時精神壓力太大,會偶爾吸一支緩解壓力。

    點著了火兒,蔣曉魯盤腿坐在地上,利用難得放松時間打開社交軟件看朋友動態。

    最新一條,是“心懷遠方”發布的。

    一共九張照片,像是去了某個植物園,大片大片的梨花,照片中有個面容略顯滄桑,但是笑的很開心的中年婦人。

    她穿著老氣的紅外套,系著鮮亮絲巾,站在一樹梨花前笑的羞澀靦腆。

    蔣曉魯把照片放大看,然後長長吐出一道煙霧,冷靜地想,哦,這應該是她的繼母。

    沒有杜蕙心漂亮,但生活的比杜蕙心從容,幸福。

    一個男人願意在私人社交軟件上公開自己的家人,像很多老夫妻一樣分享生活點滴,至少證明他很愛你,或者安於現狀。

    默了一會,蔣曉魯又想,不知道蔣懷和這個女人有沒有再生一個孩子。如果有的話,應該多大?

    正在出神,鄭昕站在她身後,似抓到蔣曉魯小辮子似的大驚小怪:“你怎麼在屋裡抽煙!!!”

    蔣曉魯嚇一跳,煙灰撲簌簌掉了一身,她趕緊找了東西按滅煙頭,站起來:“你喊什麼。”

    微蹙眉,“睡你的覺,大半夜不聲不響的。”

    “我起來上廁所。”鄭昕好奇她手機上的東西,探著頭:“你看什麼看那麼認真。”

    蔣曉魯順手把屏幕關掉,拉開陽台門:“你管我看什麼。”

    “哎。”鄭昕跟在她身後,拽著窗簾的一角,像有心事:“你最近過的怎麼樣?”

    “什麼意思。”蔣曉魯遲疑:“有話直說。”

    “我就是……嗯……你最近不缺錢吧?”鄭昕哼哼唧唧。

    “不缺。”蔣曉魯盯著她:“你是要買什麼嗎?”

    “也不是……嗯……”手指扯著窗簾繞啊繞,蔣曉魯最討厭鄭昕這副有話不說的樣子,煩躁道:“你愛說不說吧,我洗澡去了。”

    直到第三天,蔣曉魯下班回來全家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才明白鄭昕問那句話的意思。

    是杜蕙心先開的口,在飯桌上像話家常似的:“曉魯,你妹妹要去航空公司當空姐了。”

    蔣曉魯頓了頓,夾起青菜:“怎麼好端端去當空姐了?你不是學模特表演嗎?”

    “模特那個行業我跟你鄭叔都不看好,覺得不是個正經營生,正好她朋友有一個是航空公司的乘務長,看中昕昕的條件,讓她試一試。順利的話過段時間就能上班了。”

    “哦,挺好。”蔣曉魯把嘴裡的飯咽下去:“但是空姐這行很吃苦,碰上長途一站十幾個小時,再有幾個不講道理的乘客,你那脾氣能堅持得了嗎?”

    鄭昕不以為意:“我學模特也是穿高跟鞋一站十幾個小時啊,混設計圈什麼人沒見過。”

    “你喜歡就行。”蔣曉魯繼續低頭吃飯。

    鄭昕和杜蕙心互相看一眼,杜蕙心又和鄭和文對視一眼,三個人似乎有話要說,鄭和文面露難色,不願開口。

    鄭昕在餐桌下不停用腿提醒著母親,氣氛很安靜。

    蔣曉魯覺出不對勁,抬起頭:“怎麼了?有事兒?”

    “那個。”杜蕙心握了握雙手,討好地語氣:“昕昕工作也有著落了,你也知道,她跟曹小飛談了兩年戀愛,一直不錯,小飛很疼她。”

    蔣曉魯納悶,這怎麼反倒跟她說起這個來了?好像她是這個家的大家長似的,什麼都征求她的意見。

    她干脆放下筷子,一言不發地等著下文。

    終於:“昕昕和曹小飛想今年十一假期結婚。”

    蔣曉魯難掩不可思議:“你才多大就結婚?”

    “我虛歲都二十二了。”鄭昕心虛,眼睛亂瞟。

    蔣曉魯震驚:“我二十二的時候還蹲在寢室背期末復習資料呢!你就要結婚?”

    “看看看,我就說吧,媽。”鄭昕嘟起嘴,把碗一推:“她自己沒男朋友嫁不出去就來搗亂別人。”

    “別給我扣這帽子。”蔣曉魯是個直脾氣,戳破鄭昕:“你什麼時候結婚,嫁給誰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是你姐好心勸你,好好的年紀這麼急著成家立業你會損失很多東西。”

    “我怎麼就損失東西了。”鄭昕反駁:“我結婚我也能一樣做我自己喜歡的事兒,又不是給人家家裡當牛做馬,我倆說好結婚以後互不干涉,他愛我願意娶我你管得著嗎!麥琪比我大一歲,她孩子都生倆了。”

    “你別拿別人說事兒!麥琪那老公比她大三十多歲能不著急生孩子嗎!”蔣曉魯不耐煩一揮手:“隨便你吧。”

    姐妹倆吵架,杜蕙心有點忐忑。

    反倒鄭和文很冷靜,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地聽著。

    他最開始聽到鄭昕提出要結婚這個想法的時候也很生氣,一是覺得不切實際,二是覺得她年齡太小,為她未來擔憂。

    但是架不住她鬧得凶,每天可憐巴巴等在他書房門口,當父親的,還是松了口。

    如今能被蔣曉魯罵一罵,鄭和文認為不是件壞事。

    場面這麼僵,杜蕙心也不知道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講了,猶豫又猶豫:“鄭昕既然要工作了,而且還要結婚,就不好什麼都靠著曹小飛,那孩子雖然家裡條件不錯,咱們不能讓人背後說閑話,我和你鄭叔商量了一下,想給昕昕買台車,為了她以後方便,也算沒過門家裡給准備的嫁妝。”

    “而且她上了班,以後在機場路程就更遠了。”

    蔣曉魯聽懂母親的意思了:“還缺多少。”

    杜蕙心不說話了:“我跟你鄭叔的存款都存了死期……就從你那裡周轉,到了日子媽就給你。具體缺多少,我也不知道。”

    蔣曉魯眼睛一轉,看著鄭昕。

    鄭昕縮了縮脖子,報了一款保時捷的型號。

    “多少??”蔣曉魯炸了:“你再說一遍。”

    她以為最多也就是個幾十萬的小跑。

    鄭昕低下了頭。

    “我沒有。”蔣曉魯拒絕的很干脆,不容反駁:“你要是普通代步車,有缺口我可以給你拿,你個大學沒畢業的小丫頭連工資都沒賺,張嘴就要那麼貴的車開,不是我給不給你拿,是你買了,將來用工資都養活不起它。”

    鄭昕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你賺那麼多……”

    蔣曉魯氣到爆炸:“我賺那麼多?多少算多啊?我賺那麼多就活該貼補你是嗎?”

    “昕昕也不是白用。”杜蕙心不知道那款車的價格,還試圖幫著鄭昕說囫圇話:“她當了空姐以後有工資讓她慢慢還你,國際航班補貼多,她個小孩,喜歡那些年輕人的東西……將來你當姐姐的要是有什麼事兒,她當妹妹的能不幫忙嗎?”

    “聽說你這段時間在公司干的不錯,下半年還有提成,媽知道你有本事,你就幫幫昕昕。我和你鄭叔這些年也給你倆攢了點,等你結婚,我把你妹妹那份也給你。”

    蔣曉魯心忽然就涼了。

    “您知道那車多少錢嗎。”她冷問:“小兩百萬,您讓我賣身還是賣腎。”

    杜蕙心狠愣住,萬萬沒想到大女兒會這麼說話,也萬萬沒想到鄭昕開口就是這麼多。

    蔣曉魯推了飯碗,慢慢站起來看著她媽:“您和鄭叔是長輩,我可能要你們的養老錢嗎?攢下來的,那是你們的。”

    蔣曉魯一字一句,手指抵在桌上:“這筆錢別說我沒有,就是我有,也不會給。”

    被如此反駁,杜蕙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你看你這孩子……你是現在生活好了,開好車穿好衣裳,到你妹妹了你不願意了?”

    “我就是不願意。”

    蔣曉魯眼圈發紅,堅持反駁:“鄭昕小,您懷她的時候早產,她抵抗力差身體不好,我什麼都讓著她。從小學讓到上大學。您拿我當野生的,我不在乎。”

    “您覺得我賺錢容易,可您見過誰是拿著麻袋站在馬路中間等著天上掉餡餅的?鄭昕買車缺錢,我可以拿,前提是這筆錢合情合理,也在我能力承受範圍內。小姑娘愛美,有虛榮心,能理解。因為我自己也是這樣,我也是她那個年齡過來的。”

    蔣曉魯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不求您一碗水端平,起碼也要給我留條活路吧。”

    說完,蔣曉魯又覺得很諷刺,冷笑:“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您親生的。”

    “曉魯……”鄭和文咳嗽一聲,想打破局面。

    蔣曉魯又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鄭叔,這事兒不是衝您,也不是衝鄭昕。”她看著她媽媽,眼淚唰地一下,多年來對母親的積怨,委屈,像是找到了一個合適缺口,傾瀉而出:“我就是覺得我在這個家僅存的意義,除了添麻煩,就是為了您的面子,像您手裡一塊抹布,用得著就拿起來擦擦,用不著丟在水池裡連洗都懶得。”

    “這些年您問過我一句嗎,我過得好不好,受了委屈怕不怕,天冷了穿的暖不暖,我在外頭被人羞辱看笑話的時候您在哪兒?我說怎麼那麼著急讓我去沈陽相親——”蔣曉魯也心灰意冷到了極點,口不擇言:“是想早點讓我出門,別耽誤了鄭昕嫁人吧。”

    “我一個當姐姐的老閨女還沒走,她當妹妹的,於情於理說著也不好聽。”

    “蔣曉魯!”杜蕙心氣的哆嗦,拍案而起,惱怒指著她:“你再說一個字。”

    “我再說也還是這句話!”蔣曉魯激動起來,聲音拔高了幾度:“你喜滋滋過著自己的日子,滿腦子想的都是鄭昕,您為什麼這麼偏著她,不就是當初想給鄭叔開枝散葉生個男孩結果是個女兒嗎,您覺得虧著他們,抬不起頭,所以這些年兢兢業業對待鄭昕,生怕外人覺得她矮一頭,什麼都順著她。”

    “只要她高興,我死活您在乎過嗎!您只顧著您自己!要是這樣,當初您為什麼——”

    啪!!!!

    一記響亮耳光!

    蔣曉魯被猛地打偏了頭。

    “蔣曉魯!”

    “媽!”

    “蕙心!”

    三聲驚呼,杜蕙心臉色慘白,嘴唇發抖,顫巍巍指著門口:“滾!”

    她盯著蔣曉魯,傷心眼淚緩緩從眼眶而出:“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沒把你留給你那個爸。”

    “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跟了你這個媽。”

    蔣曉魯倔強挺著背,夕陽從她背後照進屋裡,一家四口人在客廳形成了很微妙的剪影畫面。

    杜蕙心指著門口。

    鄭昕驚愕捂住嘴。

    鄭和文皺著眉頭。

    蔣曉魯獨自面對著他們,站了三秒,奪門而出。

    杜蕙心終於哭出聲音,坐在沙發上,含淚哭訴:“老鄭……我……我真不知……”

    “我知道我知道。”鄭和文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溫厚安慰,也是十分無奈:“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孩子說的氣話,不要放在心上。”

    ……

    蔣曉魯一個人從家裡出來,什麼也沒拿,穿著家常的黑色短袖衫,方便的牛仔褲,拖鞋。

    人來人往的時候,她怕別人看見,把皮筋拽斷,讓頭發散下來擋住臉。

    走了兩步,停下來雙手捂臉,想哭。

    大街上都是人,攥了攥拳頭,還是忍住了。

    她走到李潮燦家樓下,想起小時候李潮燦總在樓下喊她,曉魯?曉魯?她踩著小板凳露出腦瓜,干嘛呀?

    他髒兮兮地在樓下招手,來呀,我媽給我零花錢了,給你買冰激凌吃。

    每到這時,蔣曉魯就會跳下小板凳,鬼鬼祟祟跑下樓,和李潮燦出去打牙祭。

    蔣曉魯停下,忽然很想他。

    她仰頭喊:“潮燦——李潮燦——”

    過了幾秒,沒動靜。

    平常要是聽見她聲音,李潮燦都會脖子上搭著毛巾,一嘴牙膏泡沫罵罵咧咧站在窗台。

    蔣曉魯又喊了兩聲:“李潮燦——”

    陳淑芳笑著從樓上往下看:“曉魯,你找潮燦啊?”

    蔣曉魯一怔,下意識低了低頭:“阿姨,他在家嗎?”

    “不在,還沒下班呢。”陳淑芳親切朝她招手:“上來呀,阿姨家剛開飯,有好吃的。”

    “不去了阿姨,我吃過晚飯了,潮燦不在我就走了,沒事兒。”

    “哎,乖囡,你著急,一會兒潮燦要是回家我讓他找你去。”陳淑芳急急喊住她。

    “不用不用。”蔣曉魯慫慫否認:“我真沒事兒,就是找他說說話。”

    “阿姨再見。”

    “哎。”陳淑芳笑盈盈地。

    蔣曉魯低落地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一摸口袋,兜兒裡還有幾十塊錢,留三塊買地鐵票,投奔常佳,剩下的……

    蔣曉魯瞥了眼街對面的小賣鋪,從容過街。

    寧小誠看見蔣曉魯的時候,她披頭散發坐在道邊的馬路牙上,腳邊還放著兩個已經喝空了汽水瓶兒,正在解決第六根冰激凌。

    小誠蠻新奇,停下來站在街對面望著她。

    一根北冰洋,蔣曉魯悠閑看著街邊的人來人往,熟練撥開包裝,平均每根以五口到六口的速度吃完,而且一口咬下去,在嘴裡壓根不嚼,直接往下咽。

    那吃法,像帶著恨似的,有點報復社會的意思。

    看她連吃了兩根,小誠過馬路,也省了那些客套,反正倆人也夠熟了,直接微笑與她調侃。

    “天兒也沒那麼熱,你這麼吃,是心裡恨誰呢?”

    蔣曉魯聞聲仰頭。

    本來是句打招呼的玩笑話,待看到蔣曉魯的臉,小誠愣了一下。

    蔣曉魯手裡捏著小木杆,不似平常熱情,迅速低下頭,裝作看向別處:“小誠哥,你也出來遛彎啊。”

    小誠背著手,沉默幾秒,笑一笑,蹲在她面前,探詢問道:“挨打了?”

    蔣曉魯一直扭頭不看他,忽然聽到他這麼問,也不知道碰了哪根神經,眼淚豆兒似的掉了兩顆。

    寧小誠裝作沒看見,也把目光挪向別處。

    蔣曉魯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揩掉眼淚,逞強:“沒有。”

    “跟我媽吵架,被攆出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寧小誠嘆了聲氣,一屁股坐在她旁邊,點了根煙抽:“說說唄。”他眯著眼,隨手撣了撣鞋上的灰:“你憋在心裡也是憋著,跟我說說當解悶了。”

    蔣曉魯沉默幾秒,搖頭:“你幫不了,家裡的事兒,誰都幫不了。”

    “沒什麼不能解決的,除了生老病死你真拿他沒轍,就真到了那步,還有大夫不是?”小誠覺得她們這些姑娘心眼窄,跟家裡鬧僵了,多半是家長裡短,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讓蔣曉魯寬心。

    小誠的出現是個契機。

    蔣曉魯現在是真的特別想找一個人說說話,這些話不說憋在心裡,她活的太累了。

    聽完,寧小誠問——

    “鄭昕要買那車,多少錢?”

    蔣曉魯嘆氣,伸出手指。

    寧小誠笑了:“我當多大事兒。”

    多大的事兒,也不值當一個女孩臉上挨這一下。

    蔣曉魯皮薄,又軟,杜蕙心打她那一巴掌下了大力氣,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挺難堪的。

    蔣曉魯下巴磕在膝蓋上,搖頭由衷說:“小誠哥,這個對你來說可能是件很不值一提的事兒,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以前我總覺得沒什麼事情是錢解決不了的,可是長大了才能體會到,很多東西,有錢也解決不了。”

    比如親情,比如渴望,比如不被種種羈絆的灑脫。

    抬頭看天,蔣曉魯的眼神中充滿對某種生活的渴望:“你不知道,有時候我真特別自私的希望自己能嫁出去,我媽常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好像一旦嫁出去,我就跟這個家裡脫離了關系似的。”

    “去哪兒都行。”蔣曉魯疲憊闔上眼睛,腦中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想起上次給她介紹的那個軍人姜孟,她輕嘀咕:“自己有個家,再也不用看誰臉色,我再也不回去了。”

    這日子得過成什麼樣能讓她這麼破罐破摔?

    寧小誠也沉思起來。

    說是家長裡短,可也確實傷人,蔣曉魯這麼多年過的算是寄人籬下的日子。

    這天的天氣很好,有和煦溫暖的微風,有綠綠的樹葉和喧囂的車水馬龍。

    兩人並排坐在路邊。

    身後是行色匆匆著急歸家的行人,他們提著新鮮的蔬菜,打著手機,騎著自行車,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一瞬間。

    寧小誠看著蔣曉魯,眉眼生動,青春鮮活,心動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

    “那個……”話一出口,才發覺聲音沙啞。

    他咳嗽一聲,用望向別處來掩飾尷尬,盡量用一種十分平淡且不經意的語氣:“要不咱倆湊一家子吧。”

    蔣曉魯回頭,微張著嘴,以為他在開玩笑:“啥?”

    “反正咱倆都單著,我家裡催我也催得緊,你又急著嫁,干脆也別費工夫找了。”

    寧小誠把煙頭在路邊碾滅,神情似兒時玩沙子般認真。

    “我娶你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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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2: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蔣曉魯失眠了,裹在被子裡輾轉反側,折騰了半個小時,常佳在被窩裡咣就是一腳。

    “鬧貓呢?幾點了還不睡?”

    蔣曉魯縮了縮脖子:“吵著你了?這就睡。”

    “別了,反正也睡不著,起來聊會兒。”常佳窸窸窣窣坐起身,擰開床頭燈。

    她明天一早要出公差,拿起床頭准備好的翻譯文件再看一遍:“不是我說,曉魯,找空兒你真去跟你媽去驗驗dna,手也太狠了。”

    蔣曉魯背對著常佳,甕聲甕氣:“我都習慣了。”

    常佳輕輕翻了一頁:“習慣被剝削還是習慣被差別對待。”

    “佳佳。”

    “嗯?”

    蔣曉魯吸了吸鼻子:“我想談戀愛了。”

    常佳微笑了一下,過會兒又把手裡的文件放到床頭,從身後輕輕抱了抱蔣曉魯,溫柔問:“想有個家?”

    像她們這些獨自在社會上打拼的女孩,曾經在無數個夜裡都渴望身邊能夠有個溫柔傾聽的伴侶。

    常佳也想過。

    “嗯。”蔣曉魯沒出息地點點頭:“特別想。”

    “那就努力找一個。”常佳輕松道:“你也該談戀愛了。”

    “還是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蔣曉魯沒作聲。

    常佳嘆氣,又放開她,平躺在枕頭上:“讓我猜猜。”

    “肯定不是李潮燦,你跟他太熟了,要是真有那方面的意思早就談了。”常佳思索:“也肯定不是你公司裡的人或者客戶。”

    蔣曉魯不是物質的人,如果真圖工作便利或者實際一點的東西,這些年追她,提出交往想法的人也不少,她都沒答應。

    “上次你說家裡給你介紹的那個?”

    蔣曉魯躲在被子裡搖搖頭。

    “哦。”常佳輕描淡寫,“寧小誠。”

    蔣曉魯撲棱一下坐起來,不可思議捧著她的臉:“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麼我。”常佳打掉她的手,“你那點心思全藏在眼睛裡。”

    “上次一起去玩兒,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倆有貓膩。要不然我也不能那麼放心把你交給他。”

    蔣曉魯臉頰發熱,小心翼翼地問:“……那麼明顯?”

    “嗯,至少你是。”常佳點點頭:“你沒看見自己那天喝多了抱著人家哭的德行。”

    死死把臉埋在人家脖子上不撒手,好像除了他誰都不信。

    蔣曉魯哀嚎一聲,猛地扯過被子蒙住頭。

    常佳湊過去把從被子裡她扒出來:“別憋死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誰還沒仰慕過幾個人,你像我,覬覦我們司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跟我說句話我臉都能紅到耳後根。”

    常佳問:“你喜歡他?特喜歡那種?”

    “怎麼算特別喜歡?”蔣曉魯悶聲問。

    “他對你笑一下你都能想到和他生孩子。”常佳口無遮攔。

    “那是你!”蔣曉魯反抗,不敢承認。

    “你要是真喜歡就去試一試,他那人靠譜,要是真拒絕你也不會拒絕的很尷尬。”常佳若有所思:“說話辦事兒滴水不漏,其實挺適合干我們這行的。”

    狡猾狐狸,暗中傷人。

    一陣靜默。

    蔣曉魯煩躁:“再說吧。”

    她重新躺好,死死閉上眼睛:“我要睡覺了。”

    常佳把台燈調暗:“你睡吧,我不出聲。”

    兩個人詭異躺在床上,直挺挺地,像是都有心事,過了好長時間,常佳輕輕在被窩裡握住了蔣曉魯的手,低語:“曉魯,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吧。”

    “別為別人活了。”

    蔣曉魯眼眶一熱,良久才嗯了一聲。

    她閉著眼,想起黃昏。

    寧小誠坐在她身旁,對她說:“你考慮考慮。”

    他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來,目光悠遠,像是隨意談起晚上彼此吃了什麼。

    “要是不願意,就當我沒說。”

    ……

    寧小誠是個把感情看的很淡的人。

    可能是年輕時作的太狠,也可能總覺得過了和小姑娘轟轟烈烈談戀愛的年紀,不太好豁出張臉去和人家搞膩膩歪歪那一套。

    平常周圍人一口一個小誠哥喊著,拿他當過來人,拿他當個救急救難的好大哥,別人越這樣看你,越不能干些輕浮事。

    這幾年下來,反倒很難去認認真真考慮自己了。

    和蔣曉魯說那話,一部分是一時衝動,一部分是實心實意地想踏實下來,和人成家。

    與其婆婆媽媽讓別人幫著介紹,倒不如找一個在自己身邊看得見摸得著的踏實女孩。

    蔣曉魯他雖然了解不多,但好歹這麼多年也算是看著長起來的,品行本質沒什麼可挑剔的,就是脾氣爽脆了點。

    小誠喜歡不拐彎的姑娘。

    可是……直接談到結婚這一步,寧小誠也有點沒譜。

    這事兒著實讓他心裡犯了含糊。

    已經兩天了,蔣曉魯也沒什麼動靜。倆人沒見著面,也沒聯系過。

    小誠以為她不願意,或者自己給人嚇跑了,也就沒主動再說,心裡一直以為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想到那天她一個人坐在路邊吃冰棍的樣子,摸了摸鼻子,訕訕地。原本想當一回雷鋒,沒成想,她還沒領情。

    這可有點尷尬。

    晚上天黑了,足球場旁邊打起探照燈,場中時不時響起口哨和叫好聲。

    陳泓滿頭是汗地跑過來,拎了條毛巾擦汗:“你不下去踢兩場啊?”

    小誠蹲在路邊,人犯懶:“不去。”

    “那也得鍛煉鍛煉,你看武楊那體格。”陳泓半俯身,大口大口喘氣:“指哪兒跑哪兒,也不知道怎麼就用不完的勁兒,這孫子也不累。”

    “他——”小誠像個退休的老干部,癱在長椅上:“兩天不讓他折騰折騰就等於截肢。”

    “這場誰贏了?”

    “警衛排。”陳泓也歇了,蹲在寧小誠身邊:“今天這幫人跟打雞血了,不弄個三比零誓不罷休啊。”

    陳泓解著鞋帶:“哎,你知道嗎,咱樓後那片老房子要拆了。”

    小誠很意外:“什麼時候,沒聽說啊。”

    “明天上午吧,規劃好長時間了,以前咱小時候踢完球總去那邊平房買酸梅湯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老陳家奶奶是真用冰糖給熬,每次你去還給加兩勺冰,哪像現在啊,不知道兌了多少添加劑的。”

    “嗯,記著。”寧小誠回憶著點點頭,也感慨:“老太太走了多少年了,那時候他們總說那房子是古董,有清朝留下的石獅子,她兒子閨女爭了多少次也沒個說法,有好幾年沒什麼動靜了,這回估計都得一窩蜂回來。”

    “你聽他們說。”陳泓不屑:“早先那片兒是個翰林家的院子,後來拆遷搞城建,寶貝早都讓文物單位清走了,剩的全都是陳芝麻爛谷子,一幫兒女為了那點破石頭快給老太太逼瘋了,明天上午沒事兒咱也去看看熱鬧。”

    那片老房子有不少小時候的記憶,冷不丁拆了,心裡不是滋味兒。

    好像個大男人被奪去了最後一點童貞。

    寧小誠站起來,撿了件路邊不知道誰扔的背心穿上,打算下場:“行,得空我也去看看。”

    “怎麼著,也要下去踢兩腳?”

    “替你一會兒,出出汗。”寧小誠原地活動了兩下,大步朝足球場中央跑去。

    ……

    隨著一道震耳欲聾的響聲,長街西北角泛起大片滾滾煙塵,挖掘機和吊車揚起高高的獠牙——

    老街坊們遠遠站在街邊,指指點點,不無唏噓:“拆了啊……拆了……”

    昔日的孩童,這些長大了的小老爺們,一個個手裡夾著煙,眯著眼,眼中如同看當年變形金剛般地壯觀,又冷靜。

    拆了,拆了。

    老磚垛,青瓦牆,爛木堆,全拆了。

    酸梅湯,捉迷藏,掀房梁,全拆了。

    寧小誠微仰著頭,靜靜地看著。

    蔣曉魯站在他身後,也靜靜地看著。

    那些記憶,恐懼的,難堪的,害怕的,全拆了。

    蔣曉魯走到寧小誠身後,輕聲叫他:“小誠哥。”

    寧小誠揣在褲兜中的手忽地一動,依舊看著前方滾滾濃灰,低應:“嗯。”

    蔣曉魯沉默,在他身後認真地問:“你那天說的話,還算數嗎?”

    轟隆隆——

    又是一片磚牆倒下了,露出陳舊的房梁,七零八落。

    小誠的手攥了攥,又放開,他也沉默了幾秒,不動聲色:“算。”

    蔣曉魯開心笑了,站在他身旁,小誠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褲兜中抽了出來,良久,一根白嫩纖細地手指碰了碰他手背。

    他手腕一動。

    兩個人,無聲無息牽在了一起。

    這一刻。

    舊房子,老城牆,坍塌。

    新生活,永愛人。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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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2 00:02: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兩個人要結婚,第一步是干什麼?當然是領證。

    似乎很容易達成了一致,蔣曉魯和寧小誠都忽略了跟家裡人商量的那一步,直接就談到了最後環節。

    好像這事兒不早點辦,心裡不踏實似的。

    那天散伙前,小誠問她:“你戶口落哪兒了?青島還是這邊?”

    曉魯憨憨地:“跟我媽在一起。”

    小誠又問:“能弄出來嗎?”

    蔣曉魯掙扎幾秒,用力點頭:“能。”

    寧小誠拍板決定:“明天上午八點半,我在你家門口接你。”

    晚上回家,一家人如常吃晚飯,飯桌上,小誠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媽,咱家戶口放哪兒了?”

    段瑞被問住了,還真想了一下:“咱家戶口……在我跟你爸那屋抽屜裡,怎麼,你要用?”

    段瑞很精明,當媽的最了解自己兒子,小誠只要稍微有停頓,她肯定能看出端倪。

    寧小誠繼續道:“我要新落一個營業執照,得用。”

    段瑞哦了一聲,想想,又問:“你辦什麼執照要用戶口?”

    “嗨,跟您說了您也不懂,政策上的事兒。”小誠信口胡說。

    段瑞一想,兒子也不至於跟自己撒謊,用個戶口,就吃完飯去屋裡取出來給他了。

    寧小誠接過來,也沒多重視,隨手放在一邊。

    段瑞操心,還囑咐:“用完你可趕緊給我拿回來,別隨便扔在哪兒給忘了。”

    “知道了,這幾天用完就拿回來,忘不了。”

    正在喂魚的老寧聞聲回頭看了看母子倆,略一沉吟,又背著手轉過頭來。

    ……

    這邊,蔣曉魯刻意拖到很晚才回家。

    自上次杜蕙心甩了她一個大耳刮子之後,有一個星期沒回來了。這幾天一直住在常佳那邊,也不能什麼都借著她的東西用,早晚有面對的這一天。

    她脫了鞋,鬼鬼祟祟光著腳丫子進屋。

    只有鄭昕房間還開著台燈,杜蕙心和鄭和文應該睡了。

    蔣曉魯輕輕擰開鄭昕的房門,又輕輕關上。

    鄭昕正躺在床上看電影,塞著耳機,門口閃進來一道黑影給她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她從床上警覺翻起來:“誰啊?”

    蔣曉魯站在門口,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

    鄭昕驚魂未定,穿著睡衣:“你嚇死我了,回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啊。”

    “媽和鄭叔都睡了吧?”蔣曉魯低聲問。

    “睡了。”鄭昕一直盯著蔣曉魯,神情緊張,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你這幾天去哪兒了?住在誰家?”

    蔣曉魯不答,一個人走到書桌前坐下,靜靜收拾著電腦和記事本。

    鄭昕急了,一骨碌翻身下地,蹭蹭蹭跑到蔣曉魯身邊:“媽那天不是故意打你的,是你說話真讓她生氣了,你走以後她犯心梗,打了好幾天吊瓶呢!”

    “那你什麼意思。”蔣曉魯合筆記本電腦的動作一停,扭過身來看鄭昕:“要我去給媽道個歉?還是讓她再打我一巴掌?”

    鄭昕語塞:“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想……嗯,你別記恨她了唄。”

    鄭昕雖然嬌慣,但是心裡也明白這些事多多少少是因自己而起,如果她不獅子大開口逼著杜蕙心去求蔣曉魯,也不會在飯桌上鬧這麼大。

    這幾天家裡雞飛狗跳,杜蕙心打著吊瓶,鄭和文也冷著臉不理自己,跟曹小飛的婚事也放下了,鄭昕心焦。

    “那個……我也不是非得要那台車,你不給我買,我以後上班了自己賺,你回家來住吧,我這幾天就去航空公司上班了,這屋留給你,你想怎麼住就怎麼住。”鄭昕很誠懇,蹲在地下望著蔣曉魯,紅了鼻子:“姐……”

    “你這段時間不在家住,媽天天都哭。”

    她是真害怕了,怕這個家讓自己給攪合散了。

    她一哭,蔣曉魯心軟了一半。

    “你站起來,有話好好說。”

    鄭昕也不再頂嘴了,聽話地站起來。

    蔣曉魯冷靜冷靜,和鄭昕講道理:“車我不是不給你買。”

    “是你要的東西已經超出了家裡的能力範圍。”蔣曉魯很疲倦,低聲道:“你不能一味的跟周圍人攀比,你才剛大學畢業,起點就這麼高,以後你的生活一旦無法繼續滿足你現在這樣的條件,你會非常難受。”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鄭昕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車我不要了,只要你能回家,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行嗎?”

    蔣曉魯就知道現在給鄭昕講道理她也聽不進去。

    她只希望現在的困境可以快點擺脫,壓根沒從根本上意識到自己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

    蔣曉魯是真的不想再管了。

    她做了個深呼吸,又抬頭問:“你知道咱家戶口在哪嗎?”

    “我包裡。”鄭昕也沒想其他,脫口而出:“我昨天辦工作關系,用完還沒給媽呢。”

    天助我也。

    蔣曉魯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一陣狂喜:“你給我行嗎?”

    “啊?”鄭昕很驚訝。

    “我說,給我行嗎?”蔣曉魯清了清嗓子,掩飾心虛:“我也要用,就用一天,後天就拿回來。”

    “有點事兒,今天回來就是想拿戶口的。”

    鄭昕狐疑盯著她:“你不是想用戶口做什麼吧?賣咱家房子還是要干嘛?”

    蔣曉魯沉默:“……”

    “你長點腦子行嗎,這房子賣得了嗎?”

    本來回來她已經做好了准備,草稿在肚子裡打了好幾遍,沒想到像是天意似的。

    她也在做著劇烈的思想鬥爭。

    見蔣曉魯一言不發,鄭昕以為她生氣了,窸窸窣窣去包裡翻出戶口給她:“給——”

    蔣曉魯接過來,又覺得有點愧疚,忽然想和鄭昕說說話:“鄭昕,我……”

    “哎呀你要就拿去用吧。”鄭昕打斷她:“我不會和媽說的,用完你記得還給我。”

    蔣曉魯忽感挫敗。頓了一會,她轉身拎起自己的包,從錢包中翻出一張卡給鄭昕。

    “卡裡有點錢,不多,密碼是卡號末六位倒過來,你去選一台差不多的車先代步,多了少了你也別埋怨,我就這麼大的本事,也只能拿這麼多。”

    鄭昕背著手,手指扭在一起,盯著那張卡搖搖頭:“我不要。”

    “真的,我不買了。如果真要,媽爸會給我……”

    “你想這麼啃老啃一輩子?”蔣曉魯恨恨地問:“將來他倆老了病了,不能再為你服務了的時候你怎麼辦。”

    鄭昕無地自容。

    蔣曉魯嘆氣,拿了書桌上的煙起身去陽台:“給你你就收著吧,這車不是嫁妝,是真為了你以後上班考慮的,嫁人是件相互平等的事情,我不管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話就說到這兒了。”

    鄭昕攥著蔣曉魯給她的卡,默默躺回床上。

    夜深了,陽台玻璃門上映出蔣曉魯的背影。

    她獨自站著,對著風口點燃一支煙。

    風吹起她厚厚的頭發,身影孤獨又落寞。

    鄭昕忽然哭了,她側臉用枕頭抹了把眼淚,心中酸澀。

    這是她姐姐,一個比自己母親管的還要多的人,有時候她煩她煩的要死,厭惡極了她那副獨立又囂張的面孔。

    可有時,鄭昕很想依賴她,也羨慕極了她的生活。

    ……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趁家裡人還在熟睡,蔣曉魯洗了個澡,換了條黑白相間的裙子,很大方的款式,沒有任何裝飾,在右肩有一個很精致的金色馬蹄扣。

    換了衣服,她在洗手間給自己化了個妝,很淡,輕輕掃了掃眉毛,又塗了層口紅。然後把鄭昕昨天晚上給自己的戶口裝進包裡,提著一雙高跟鞋躡手躡腳出了家門。

    清晨六點半,蔣曉魯在那天小誠望著她的樹下等,路過旁邊的快餐鋪,還買了兩個蛋黃包一杯豆漿,小口啜著。

    八點半。

    從街口准時拐進來一輛車,無聲無息她停在身邊。

    星期一民政局上午來辦事兒的人很多,低保的,撫恤的,離婚的,結婚的,收養的,大廳排著隊,叫著號,似乎每個人臉上都是一段故事。

    小誠和曉魯挨著坐在第二排,小誠靠著椅背,悠閑舒適,曉魯正襟危坐,雙手放在膝上,很嚴肅。

    寧小誠盯了她一會,悶笑:“你不累啊。”

    蔣曉魯扭頭看了小誠一眼,又轉過去,稍微放松。

    小誠問:“緊張?”

    怎麼不緊張,一會兒交出去的,可是自己的半輩子。

    蔣曉魯腹誹,下意識摳著包包上的紐扣。

    “你知道這扣兒叫什麼嗎?”小誠為了緩解她緊張情緒,隨便拈起一個話題。

    蔣曉魯一滯,搖頭:“扣兒還能有什麼名字,金屬扣,方扣,紐扣。”

    “mademoiselle lock。”小誠報出一串外文,與她侃侃而談:“取自設計師一生未婚的說法,算紀念。”

    蔣曉魯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包,自言自語:“那可不太吉利。”

    小誠笑了一下。

    此時大廳叫號器響起:“請二十三號到六號櫃台辦理——”

    小誠站起來,自然而然地牽起蔣曉魯的手:“走。”

    兩個人在櫃台前,交出剛才拍好的照片和各種證件,辦理業務的大姐一臉和善:“你們好。”

    寧小誠為蔣曉魯拉開椅子:“您好。”

    大姐翻開兩個人的身份證確認身份拿出照片核對。

    一問:“寧小誠?”

    一答:“是。”

    再問:“蔣曉魯?”

    再答:“是。”

    “來辦理結婚?”

    齊聲回答:“對。”

    “好嘞。”

    兩本新鮮出爐的結婚證書在鋼印機下伴隨著輕微機械運作聲,哢嗒——

    從此,兩個人算是正式成了合法夫妻。

    ……

    從民政局出來,兩個人像是辦了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兒,蔣曉魯要上班,小誠也要去忙自己的瑣碎。

    他送蔣曉魯去公司,停車的時候提議:“晚上定個飯店,請人一起過來熱鬧熱鬧吧,叫上你關系好的朋友。怎麼說也算大事兒。”

    曉魯嫣然點頭:“好。”

    小誠又說:“那我晚上過來接你。”

    “好。”曉魯又是點頭。

    下車前,寧小誠把自己的結婚證也給了她,讓她放在包裡收好。

    蔣曉魯下車走了兩步,臉上忽然浮起兩朵紅暈。

    那種感覺很神奇,一個小紅本,把本來就沒關系的兩個人忽然就栓成了一家子,從此你跟他息息相關,一起生活,一起起居,這讓獨自生存了很多年像跟野草似的蔣曉魯覺得非常微妙。

    可同時,心裡又有一種甜蜜的幸福感。

    她喜歡的人,她願意在一起一輩子的人,跟她成了家。

    她回頭。

    寧小誠還停在原地沒走。

    然後車窗降下來,露出他認真注視她的眼神。

    蔣曉魯對他做了個大大的鬼臉,小誠微笑,兩個人的目光隔著空氣仿佛都能感覺到曖昧,曉魯心狂跳,迅速扭頭消失在寫字樓中。

    寧小誠心情大好,抄起手機在車裡撥了個電話。

    這事兒得跟人好好分享分享。

    沈斯亮今天單位體檢,剛從醫院大樓出來:“喂?”

    寧小誠直奔主題:“哥們兒今天結婚了。”

    沈斯亮沒當回事兒,以為他閑著和自己開玩笑:“編,你怎麼不說你兒子滿月會叫爹了呢。”

    “沒跟你開玩笑,我剛領的證。”

    沈斯亮一只腳還跨在車外,忽然就笑不出來了:“……你跟誰啊?”

    ……

    蔣曉魯上了樓,沈科正在三部核對這個月的差旅費統計出勤率,聽到細微腳步聲,回頭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又轉頭盯著屏幕:“蔣姐,你今天事假還是病假?”

    “你要沒跟你們老大說,我就給你按病假算了,能少扣點兒就少扣點兒。”

    旁邊的璐璐聽見不高興了親,從格子間探出頭:“那我上回事假你怎麼沒給我按病假算啊。”

    沈科推了推眼鏡,打擊人於無形:“你是事假嗎?你那是例假。”

    鼠標熟練操作著,蔣曉魯用高跟鞋鞋尖踢了踢沈科的椅子:“哎。”

    “干什麼,沒看我忙著呢,識相點趕緊回去干活兒,老周今天心情不好你還在外面晃。”沈科拖拖拉拉地回頭,這才發現蔣曉魯有點不一樣,詫異:“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啊?”

    蔣曉魯端莊站在沈科身後,淑女一笑:“我今天結婚。”

    沈科嗤笑一聲,依舊看著電腦:“你?今天出門沒好好看黃歷嗎,今天宜動土,不宜嫁娶。”

    蔣曉魯不滿,拎著沈科衣領:“就我,怎麼了?”

    說完,蔣曉魯頭發瀟灑一甩,當著三部眾多員工嘹亮宣布:“今天我結婚,晚上下班請大家吃飯!沒事兒的都去沾沾喜氣啊。”

    如此正氣凜然地一嗓子,驚了走廊的保潔人員,驚了認真工作的眾人,驚了正欲出門臭罵蔣曉魯一頓的老周。

    三部間風起雲湧,眾人無不拍手鼓掌贊嘆,蔣姐威武啊!!!

    你說她是調節工作氣氛逗著大家玩兒?

    不可能。

    這事兒不信都不行!

    三部平常用來交代大事小情的聯絡群裡,蔣曉魯發的信息明晃晃寫著呢!

    寧小誠攜蔣曉魯新婚答謝晚宴,晚七點於乙十六所恭候您的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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